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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皇朝遺秘
第九十一回:把盞溫柔
寶玉霎軟了大半,手足無措地傻在女孩胯間。
兜兜低聲急嗔道:“還不放我起來!”
寶玉這才回過神來,慌忙幫她解開捆綁住四肢的衣物。
兜兜坐起身,顧不得通體酸軟,手忙腳亂地穿衣束髮,又聽沈瑤在外邊喚了一聲,忙提聲應道:“我在這,就來了!”
見公子猶在惶然,咬唇道:“快穿衣服呀!”
寶玉狼狽之極,忙提起自個的褲子,胡亂把汗巾子紮了,抖開拿去捆女孩雙腕的外袍,重新穿回身上,慌亂間袖子竟連套錯了兩次。
兜兜跳下炕,踏著地上的積水,又瞥見炕氈上的絲許穢痕,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再瞧瞧驚魂未定的公子,暗忖:“他這副尊容,小姐見了,焉能不疑!”
沉吟道:“我們不能這麼一同出去……”
寶玉早慌得沒了半點主意,急道:“那怎麼辦?她不定就要進來啦。”
兜兜心念電轉,靈光忽地一閃,道:“你不是想看溫泉嗎?快去快去!”
指指炕上的窗戶,意思竟是要他從那裡溜出去。
寶玉道:“可……可阿瑤問起我怎麼辦?”
兜兜道:“我就跟她說你去看溫泉了,快喲!”
寶玉拍頭道:“好主意,我怎就沒想著?”
在她俏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縱身從窗口躍出。
這時又聽沈瑤喚道:“寶玉沒來麼?”
兜兜忙轉身奔出去,一路邊束羅帶邊整秀髮,掀簾應道:“來了來了,他聽說這兒有溫泉,适才自個過去瞧了……”
寶玉溜到小潭邊,心神稍定,時下天氣甚冷,但潭面水氣氤氳,蒸得肌膚暖熱滋潤煞是舒服,鼻間又聞著淡淡的硫磺味道,只覺新奇非常,蹲下身去用手掬水,感得微微發燙,他性喜天然,不禁贊道:“好水好水,崔朝陽真有眼光,竟買了這個好地方……不知他會不會常帶他老婆到這裡來享受?”
想起古有華清池,美人入浴的情景,不覺心馳神搖:“崔夫人那腴如凝脂的嬌軀倒真可比楊太真哩。”
又想薛蟠不久前跟他說還要在紫檀堡買地置屋,繼思道:“到時亦喚他買個類此的妙境……嗯,不知需得多少銀子呢?倘若不夠,我就再拆多幾顆珠子給他賣去,總之一定要有溫泉的。”
他想得興奮,信步繞潭緩行觀賞,忽見前面有個小竹棚,背倚幾塊佈滿滕蘿青苔的大石,臨水而搭,構造雖簡,卻是別有趣致,從前邊伸出一個竹排平臺,竟是半浸在水裡的,走近前去,又見棚內放著幾隻木桶竹瓢,極具清幽天然之意,心中十分喜歡,東瞧瞧西望望再不肯離去。
到柔水莊之前,他給沈問星擒住,架在馬背上一路馳行,肌膚頭髮皆包了厚厚的塵土,雖然适才洗了把臉,卻仍感甚不舒服,加之從未洗過溫泉,心裡不禁癢了起來:“聽人說溫泉能舒筋活絡醫治百病,反正眼下沒什麼事,何不趁此享受一回?洗得乾乾淨淨,也好去見阿瑤。”
猶豫了好一會,瞧瞧四周杳無人蹤,便松衣解帶脫了精光,順著竹排慢慢步下水去,浸入泉中,只感周身溫燙,麻麻暖暖的果然美妙非常。
他泡在水裡,過不一會,便覺疲乏盡去,望著四周的紅楓綠石,聽著山中的風吟鳥鳴,真真無比的心曠神怡,想起在丁翊地庫與沈瑤兜兜的旖旎情景,自言歎道:“又是一處人間仙境矣,可惜只有我一個,可惜可惜……”
通體舒泰間眼皮陣陣發沉,便靠在岸沿的一塊大石前打起盹兒來。
恍惚間忽見沈瑤與兜兜行來,也不理他便逕自寬衣解帶,嫋嫋娜娜地步入潭中,不由心中大喜,叫道:“你們也來了!”
忙朝她們遊去,眼角睨見那邊有條熟悉倩影,轉首望去,竟是魂縈夢繞的秦可卿,心中一顫,急奔過去,呼道:“卿卿!你怎麼也在這?我可想你得好苦!”
待到近了,才發覺她身畔還有個人,仔細一瞧,卻是鳳姐兒,正含嗔吐媚地望著自己,喜道:“妙極妙極,我們三個又在一起了!”
忽聞有人道:“見了她們,便沒了我是麼?”
寶玉聽了,心身俱抖,回首一望,竟然瞧見了黛玉,顫聲道:“顰顰,你…你終肯跟我這般說話了……”
聽得另一人笑嘻嘻道:“原來你心裡邊早就盼她這般與你說話哩!羞也不羞?”
寶玉再瞧,黛玉旁邊原來還有個薛寶釵,氤氳水氣中似裸著身子,露出如雪如酥的肌膚,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不覺張大了嘴巴,口水差點沒淌下來,不知能否上前一撫,又聽有人笑道:“小冤家,輕薄了人家,轉眼便忘了是麼?”
聲音膩中帶澀,似夾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妖嬈,不是“千手仙娘”崔夫人又是誰?
他忙應道:“沒有啊,沒忘沒忘,我适才還想過你哩……”
只見崔夫人穿煙撩霧遊近前來,身上竟亦一絲不掛,甜甜地膩聲道:“真的麼?”
色人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攏口:“我賈寶玉不知前世敲穿了多少只木魚?終修得這齊天豔福,今兒竟能與你們七仙子共浴一池……”
正美得不知如何是好,倏有一人從天而降,卻是“紫氣東來”崔朝陽,怒容滿面地大喝道:“你這小淫賊!霸佔了我的溫泉,還敢來調戲我老婆耶!當真活得不耐煩啦,老子今日定要溺死你!”
一手叉住他的脖頸,猛地按入水裡。
寶玉鼻口中熱水一齊灌入,頓給嗆得七葷八素,想要求饒,卻是半句不能,嚇得死命掙扎,四肢亂抓亂蹬,腳下倏地踏著實地,在水裡站立起身,鼻口驟然脫水而出,呼吸著新鮮空氣,神志登時清醒過來,原來适才睡著,身子歪倒,腦袋浸到水裡去了,驚跑了與七仙子共浴一池的豔夢。
他咳嗆了好一會,方能大口喘氣,猶是驚魂不定,坐在水裡思道:“怎會做這怪夢?不祥不祥,崔朝陽總令我心驚脈跳,往後可得仔細提防這傢伙……”
望望四下,已是昏黑一片,忙從水裡起來,爬上竹排走入棚中,找了半天沒找著可以抹身之物,不由發起愁來,忽想起從那本封面繪著火鳳凰的冊子裡學到的功法,心中一動,當下便依照其法運功吐納,身上頓時烘熱起來,過不片刻,通體的水滴已是盡數蒸幹,喜思道:“有趣有趣,這功法極是有趣,妙處多多矣。”
當每一次運用過這不知其名的功法,寶玉都隱約感受到體內起了一種難以明白的神秘變化,令之幾乎忍不住想再一次去嘗試領略。
他穿好衣裳,摸黑朝原路尋回,到了幾間屋子前,見裡邊已亮起了燈火,想起就要見著沈瑤,心中不禁一陣興奮,於是快步奔入,四下尋找。
轉過兩間屋子,俱沒看見人影,鼻中忽然聞到一股香味,循之尋去,見西南一間屋子門戶半開,兜兜的身影閃了一下,寶玉忙奔過去,探頭往屋內一望,兩位佳人果然都在裡邊,只見兜兜蹲在地上洗菜,沈瑤卻在灶台前弄著什麼,頑心一起,便躡手躡足進去,向沈瑤悄悄摸去。
兜兜望見,嬌媚地朝他白了一眼。
寶玉豎指唇前,示其禁聲,到了沈瑤背後,正要攔腰抱住,忽聽沈瑤“啊”地叫了一聲,登時嚇了一跳,慌忙問道:“怎麼了?燙著了嗎?”
沈瑤轉過身來,笑靨如花道:“還想偷襲人,唬你玩呢!”
寶玉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抱住,笑道:“走得這麼輕,你怎能知道我來了?”
沈瑤道:“若連你這丁點道行還勘不破,我怕是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身子不覺縮了一下。
兩人深深對望,俱從對方的眼眸內看見了濃濃的情意,一時如癡似醉,沈瑤當先羞了,就要垂下頭去,卻給寶玉俯前一湊,熾烈如焰地吻住了朱唇。
沈瑤無力地推了推,霎已給檀郎的愛意燒燃,雙臂轉繞到了寶玉的脖子上,亦緊緊地摟住了他。
寶玉百般柔親蜜吻,察得玉人的櫻唇微微悄啟,當即抓住時機,不由分說一舌頂入,在濕燙的檀口內四下挑逗尋索。
沈瑤鼻息如火嬌軀輕顫,但將嫩滑的丁香乖乖獻上,盡由愛郎任意糾纏品嘗。
旁邊的兜兜瞧得眼熱心跳,想想先前,這公子對自己似乎並無如此熾烈,心下不覺有些酸惱,便不願再看,嘟著嘴兒繼續洗菜。
不知多久,兩人終於分開,沈瑤乜了兜兜那邊一眼,輕喘著嫵媚道:“沒氣兒了。”
寶玉意猶未盡地盯著她,道:“可想死我了,這半月來天天都是度日如年哩。”
沈瑤嘴角甜甜彎起,垂下頭去。
寶玉忽問:“你傷著哪兒了?”
沈瑤一怔:“沒有啊,我啥時候受傷了?”
寶玉痛悔道:“我那一掌真是昏了頭,不知怎會那樣用力……”
沈瑤方明他所言,笑道:“你那一掌的威力確實不小,不過還傷不著我。”
寶玉朝她上下四望:“真沒傷著?但你都跌出那麼遠去了。”
“我是裝的,好讓別人相信你的實力。”
“是裝的?為啥?”
寶玉不解。
“給你個面子唄,你不是要幫他們討解藥麼,我若不輸給你,你怎能得到解藥?”
沈瑤笑吟吟道。
寶玉拍拍心口:“原來如此,我可擔心死了,真沒傷著就好。”
沈瑤心中甜蜜,又道:“而且那樣一來,你不就威風啦?聽兜兜說,後來那幫人真的把少俠您稱做‘逍遙小神仙’哩,嘻。”
“他們還揚言要把這人列入十大少俠呐!”
兜兜似嘲地插了一句。
寶玉難為情道:“真是好笑,倘若他們知曉我不識半點真功夫,不知會作何感想。”
沈瑤道:“再者,那個‘逍遙小半仙’不是因此氣個半死,哼!誰叫他欺負你。”
寶玉笑道:“原來你叫我‘逍遙小神仙’,就是為了氣他那個‘小半仙’啊,哈哈……哎……”
笑到一半,忽爾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
沈瑤問。
“他好象是什麼華山派掌門人的兒子,可是很有來頭的人,你們今兒為我得罪了他,往後可要十分小心哩,哎,都是我不好。”
寶玉擔心道。
沈瑤柳眉一軒,輕屑哼道:“才不怕哩,他老子曾經殺害我教中兩位長老,他又那麼討厭,這次正好拿來出氣。今日之事並非因你而起,我們幾日前聽說他們要開這‘誅妖大會’,本來就打算要來大鬧一場的,何況他們還抓去了蔣叔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寶玉頭痛道。
沈瑤道:“聖教與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結下冤仇已非一日兩日的事了,上月又出了一件震動江湖的大事,十省武盟龍盟主的二公子在龍津渡遇伏身亡,有些居心叵測之人便趁機從中挑撥,硬將這筆帳記在我們白蓮教頭上,想捉我去送給龍盟主發落,哼,今兒算是給了他們一點兒教訓。”
寶玉歎聲道:“唉,冤冤相報何時了?江湖上有趣的事兒挺多,頭痛的事可也不少啊……對了對了,阿瑤你怎叫那些人來跟我拿解藥?到時你直接給他們不就得了?”
“我就是要讓他們有求於你,他們雖非什麼絕頂之輩,可也是各霸一方的人物,你於他們有恩,日後自有許多好處。”
沈瑤道。
寶玉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不成不成,倘若這些人找到我家裡去,給我老爺子知曉,還不把我的皮給剝了!”
沈瑤一想,覺得也是,畢竟愛郎乃是官家子弟,一大幫江湖人物找上門去的確大大不妥,便道:“嗯,到時我就把解藥交給崔朝陽,然後放出消息說是你寄在那裡的,讓那些人去跟他討好了,這樣你仍於他們有恩,又可省了麻煩。”
寶玉道:“也只好這樣了……真香啊,是什麼呀?”
望向灶台,見灶上放著只鐵鍋,有蓋罩住,絲絲白煙從蓋沿的縫隙中蒸騰冒出,不知裡邊弄的是什麼東西。
沈瑤笑道:“你先出去吧,那邊屋裡等著,過會弄好了就讓你嘗。”
但寶玉片刻也捨不得離開她,且平日從未有過這種在廚房裡混的機會,大感新鮮有趣,道:“你們在做菜是麼?我在這裡給你們打下手吧。”
沈瑤瞧了瞧眼前的榮國府公子,遲疑道:“你行嗎?”
兜兜端過來一碟切洗好的菜蔬,白了他一眼道:“他啊,別給我們添亂兒就謝天謝地了。”
寶玉見碟上盛的是茄子與番茄,歡聲道:“要弄醬燒茄子麼?”
“是蒜香茄子。”
沈瑤更正道,接過碟子,將切成角狀的茄塊撥入一碗早已打好的麵糊內,掛上漿絲,走到另一隻熱了油的炒鍋前,倒入其中,頓爆起一陣滋滋炸響。
寶玉道:“原來是這麼弄的……有趣有趣。”
旁邊在一碗調料中抓排骨的兜兜翻了翻眼,臉上露出“真是大驚小怪”的表情。
沈瑤羅袖半卷,抄起一雙長筷把滾油中的茄塊逐塊翻個,直至炸成金黃,方才撈起盛於盤中。
“好啦?”
公子俯頭嗅了嗅,只覺滿鼻飄香。
沈瑤嫣然道:“饞啦?”
手上仍是忙個不停,卻用糖、醬油與肉末調弄了半碗配料,在小鍋裡爆了些許蒜瓣,又把半碟切做月牙狀的番茄撥入炒鍋,煎至汁出,方將配料與蒜瓣一塊倒入攪拌,數翻後再把炸過的面漿茄塊倒入……動作手法始終麻利地道。
寶玉瞧得眼花繚亂目瞪口呆,喃喃道:“阿瑤,原來你是這麼會做菜的…”
沈瑤笑道:“沒辦法喲,我們又沒有人伺候,什麼都得靠自個的,你去那邊拿幾個盤子過來。”
不一會兒,寶玉便打爛了一隻盤子並弄翻了半瓶醬油。
兜兜發起嗔來:“大少爺,我們就夠忙了,求求您莫再給我們添亂兒了。”
動手便將公子往外邊推。
寶玉猶不甘走,忙央道:“那我什麼都不動,只留在這裡陪你們說說話。”
沈瑤夾起一塊燒茄,放在唇前輕輕吹了吹,然後送入愛郎的口中,哄道:“這兒油煙大,你乖乖去那邊等著,我們很快就好了。”
寶玉只得依依不捨地離開,邊走邊嚼口中的佳餚,味道竟是奇香異美,心舒神暢間回頭,望著灶台前兩個忙碌女孩兒的纖俏背影,只覺越發可人起來。
寶玉在廚房隔壁一間房屋中的小廳裡等了片刻,兜兜便陸續端菜過來,一樣樣擺放桌上,除了适才嘗過的蒜香茄子,還有一碟醬排骨,一碟清炒小花菇,一煲鍋燒豆腐,一盆鮮筍雞湯。
公子看這幾道菜皆是尋常東西,但卻做得色香俱全異樣精緻,不覺腹中食蟲大動,迭聲道:“真真辛苦你們啦。”
趁女孩兒忙著擺碗安箸,忽在她那吹彈可破的俏臉蛋上親了一口。
兜兜嬌軀顫了一下,瞪眼悄聲道:“作死啊!”
寶玉嘴角掛笑,悄聲道:“這樣便得死,下午那樣卻又如何呢?”
兜兜大羞,正要上前擰他,突聽外邊響起踏著落地楓葉的腳步聲,知是小姐來了,只好悻悻作罷。
沈瑤換了件淡黃衫子,抱著一小壇酒步入屋來。寶玉忙上前接過罎子,啟塞朝裡邊聞了聞,眉花眼笑道:“好香啊,是什麼酒?”
“就是今兒給那些大俠們喝的都中‘玉井坊’呀,不過你放心,這裡面可沒有下什麼‘鎖元刀’的。”
沈瑤笑吟吟道。
寶玉笑道:“你拿來的,便是放了斷腸草鶴頂紅,我也心甘情願吃下去。”
三人入座,沈瑤道:“快趁熱嘗嘗吧,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幫他夾了半碗菜,又抱起罎子為他斟了杯酒,日間那叱吒風雲的逼人氣勢盡已不見,此際宛若個閨閣內的小嬌娘。
寶玉心頭蕩漾,望望她們跟前,問道:“你們怎麼沒杯子?”
沈瑤搖頭道:“我們不喝,不會。”
寶玉哪肯一人獨飲,道:“那就喝一點點,我們久別重逢,焉可不飲,都喝都喝!”
兜兜卻道:“好象也沒多久吧?不過十天半月而已。”
寶玉望著沈瑤,癡癡道:“但是對我而言,可謂一日三秋度日如年矣。”
沈瑤心中酥甜,玉頰生暈,在微微搖曳的燈火映耀下,愈顯得嫵媚嬌豔,微笑道:“胡編亂撰,好啦,就陪你喝一杯吧,動筷呀。”
寶玉奔波了大半日,腹中早已饑餓,又見桌上碗碟俱是青白細瓷,菜肴樣樣精巧,哪還顧得斯文客氣,一輪狼吞虎嚥,只吃得連舌頭都差點吞下去,連聲贊道:“好吃!好吃!阿瑤,想不到你竟會做這麼好吃的菜。”
兜兜道:“才曉得啊,我們大將軍可喜歡吃小姐做的菜了。”
寶玉大感興趣,望沈瑤道:“是麼?快說與我聽聽。”
沈瑤道:“沒什麼啦,因為朱伯伯甚喜美食,曾請過許多地方的名廚到我們極樂穀來做菜,我想等他們走後也能做給朱伯伯吃,便不時到廚房幫忙打下手,悄悄學了一點兒。”
寶玉道:“原來如此,竟是名師之徒啊!無怪這幾個菜看來尋常,吃起來卻是這等美味,且與都中的風味甚不相同,譬如這醬排骨,嘖嘖嘖……”
沈瑤笑道:“不是醬排骨,這叫‘醉排骨’,是閩南一帶的名肴,用黃酒調製的,佐料有胡椒、白糖、蛋白、辣椒、鹽、醋、芥末、醬油、麻油等物,所以味道較繁,适才還怕你吃不慣呢。”
寶玉邊聽邊吃,愈覺食物佳美,暗忖日後當真娶了這小仙子,口福可就不淺啦,想到美妙處,心中一陣神魂顛倒。
“你慢慢吃啊,小心給噎著。”
沈瑤見他狼吞虎嚥,一手支著下頷笑吟吟道。
兜兜卻趁機損了一句:“真是糟蹋,堂堂一個榮國府公子,竟然如此吃相,簡直是豬八戒吃人參果呢。”
說著自個笑了起來。
寶玉把滿滿一匙豆腐送入口中,含糊道:“知道嗎?我可忙了整整一下午啦,連口水都沒喝上。”
沈瑤想起他今日在柔水莊的表現,心中歡喜,幫他舀了碗湯,嫣然道:“不是弄了這些菜慰勞你麼。”
兜兜卻忽然想起了什麼,臉兒悄悄地燒了起來,瞪著公子脫口嗔道:“誰叫你啊!”
寶玉略為一怔,猛有所悟,只朝女孩兒色迷迷地壞笑。
沈瑤並未發覺兩人的古怪,問公子道:“你今兒怎會突然跑到柔水莊來呢?”
寶玉便從在酒肆裡遇見沈問星一行開始,把事情經過簡略說了。
沈瑤方知他今次在柔水莊遇險,完全是為了自己,心中又是一陣感動甜蜜,柔聲道:“知道嗎?你今兒這樣,可是隨時會送命的,下次再不可硬來了,想與我為敵的人可多著呢,你別管。”
寶玉舉起酒杯,大言不慚:“為了你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心甘情願!來,陪我幹了。”
兩個女孩果然不怎麼會喝酒,各陪了一杯,臉上便都暈了起來,話語也漸多漸嬌,嬉笑嗔噥間可愛無比,色人左瞧瞧右望望,不覺癡了,心中歎道:“倘若能得這兩個美人兒陪我一生一世,夫複何求矣!”
也許因為太過幸福,癡人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來,令得他一陣惶然悸動。
兜兜睨了他一眼,問道:“冷嗎?”
起身去把門掩了,又去把屋角的一隻炭盆子提了過來,用灰鍬將熟炭埋了一埋,撥紅了炭火。
聽著被關在門外的山中夜風那不甘心的咽嗚聲,屋內愈顯得暖和溫馨,寶玉心中留戀無比,真盼時光就此凝住,忽記起佳人離京的原因,問道:“對了,阿瑤,你們追上那老妖怪沒有?”
“追上了。”
沈瑤答。
寶玉緊張起來:“怎麼樣?有沒有奪回聖蓮令?”
沈瑤道:“我們一路急追,前後截住了他兩次,但那廝的確厲害,我們有葉叔叔幫忙,卻還是無法制住他,先是蔣叔叔受了重傷,滯留於客棧養傷,才為今日那幫宵小所趁。第二次接戰時更為激烈,辛、常、許三位叔叔亦都受了傷。”
“啊!難怪今天只有焦老爺子現身……後來呢?”
寶玉繼問道。
“後來終於重創了那個老怪物,聖蓮令總算給我們拿回來了。”
沈瑤笑吟吟道。
寶玉大喜,歡聲道:“太好了!那你明兒就可以回都中了是嗎?”
沈瑤望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怎麼啦?還有什麼事情嗎?”
寶玉急了起來。
“焦老爺子與葉叔叔都判斷,冰魄老怪今次失了聖蓮令,必定會來個惡人先告狀,跑去聖山跟元老會胡說八道,因此我們也必須趕回聖山,向元老會述明情況,並請聖母她老人家出來主持大局,命柯百愁交出教主之位。”
寶玉問:“為什麼要讓你們教主退位,他當得不好是嗎?”
沈瑤搖搖頭:“不,自從此人做了教主以來,聖教的實力可謂蒸蒸日上,倘若拋開跟許多門派結怨越來越深這一點不論,他實是個足以勝任教主之位的人。”
“那你們為什麼還要趕他下臺?”
寶玉大惑不解。
沈瑤凝思道:“因為大將軍懷疑我爹娘的失蹤與他有關。”
“啊?”
寶玉吃了一驚。
沈瑤接道:“他若繼續在位,掌控著聖教的資源,憑我一人之力,便很難尋找到我爹娘的下落。”
寶玉已聽明瞭個大概,若有所思道:“你懷疑他為了教主之位害你爹娘是麼?”
沈瑤睨了睨他,悅顏道:“原來你並不是什麼時候都呆的哦……”
她嘻嘻一笑,轉霎肅容:“其實江湖上一直都有些類此的傳言,似乎並非空穴來風,另外我總感覺這幾年來有人在想方設法阻撓我尋找爹娘的下落,譬如今次入京,一路連遇高人阻攔,焦老爺子他們就懷疑是柯百愁暗中所指使,畢竟魔音鬼母與藥尊不是誰都能請得動的。”
寶玉越聽越擔憂,眉頭大皺:“如果真是如此,那你豈非十分危險?阿瑤,不如你別去聖山了,我們再另覓他途尋找你爹娘。”
沈瑤微微一笑,道:“你怕我回聖山會吃虧是麼?別擔心,聖母最是疼我,一定會秉公處置的,何況柯百愁登位之時,就曾立下誰能請回聖蓮令他便立即讓位的誓言,這個元老會自然不會忘記。”
“讓位?你是說那柯百愁會讓位與你?你……你要做白蓮教的教主?”
寶玉愣了一下。
沈瑤目遙遠方,輕輕應道:“嗯,不管他肯不肯讓,我都要成為白蓮教教主。”
寶玉瞠目結舌,望著跟前的絕色仙子,忽然發覺自己原來是不懂她的。
第九十二回:郎情妾意
“那你們什麼時候會走?”
寶玉呆了半晌方道。
“明兒一早我們便動身。”
沈瑤抿了口酒,不敢望公子。
寶玉一陣失魂落魄,不甘道:“做那白蓮教教主又有什麼好的?白蓮教的仇家敵人數不勝數,今日已有這麼多人要為難你,倘若真當了教主,別人更要將晦氣出到你頭上來了。”
“只有成為白蓮教的教主,我才能調動教中的資源尋找爹娘,至少能使阻力有所減弱,而且……”
沈瑤沉吟道,卻沒把話說完。
寶玉愁困眉頭:“可是如此一來,你也就更加危險啦,那柯百愁豈能甘心讓位於你,到時恐怕真的要害你了。”
“放心好了,我能應付得來,有很多人幫我的,噯,我們不聊這個啦…嗯,我好象還能再喝一點兒,再陪你喝半杯要不要?”
沈瑤嫵媚道,有了酒的容顏在紅紅燈火中越發俏麗迷人。
寶玉當然要,忙幫兩個女孩兒斟酒,兜兜卻捂了自個的杯子,道:“我不喝了,免得待會沒人洗碗。”
寶玉道:“再喝一點哪能醉的,萬一你們真醉了,我便去洗碗。”
斜過身去,堅持要幫她倒酒。
兜兜卟哧笑道:“你會嗎?你倘真的會洗碗我就喝。”
寶玉拿開她捂杯的手,拇指在掌心裡悄揉了一下,邊斟酒邊道:“一定一定,洗幾個碗又有什麼難的!”
兜兜俏臉飛紅,忙把手抽了回去,嘲笑道:“也沒啥難的,只是适才怎麼有人光接幾隻盤子就打爛了?”
沈瑤也笑道:“還倒掉了大半瓶醬油。”
她瞧出寶玉有些悶悶不樂,便故加調笑,想令心上人開心起來。
寶玉面上一紅,強辯道:“神仙打鼓也有錯,我偶爾失手又有甚好笑的,來來來祝你們平平安安,越來越美貌。”
兜兜餳著眼兒嬌嗔道:“我不夠美貌,難道小姐還不夠麼?”
寶玉道:“你們一個羞花閉月一個沉魚落雁,都是天上有地上無的小仙子,但好事總是越多越好嘛!唉,即將久別,不知何時才能再似今兒這般把盞言歡了,幹啊。”
他心中煩惱滿懷傷感,除了哄兩個女孩子喝酒,自個更是一杯接一杯地幹。
兜兜道:“你就是貪得無厭!”
不知不覺中,她已越來越喜歡寶玉,心裡亦是十分捨不得離他而去,且又酒量極淺,不覺已醉,反而放得開了,竟陪公子又喝了三杯。
沈瑤凝目愛郎,忽柔聲道:“還是多吃點菜吧,別喝那麼多了,待會可下不了山哩。”
寶玉心頭一震,望著她道:“你要趕我走了是麼?”
沈瑤道:“誰趕你啦,你能不回去嗎?不怕給家裡人知曉了?”
寶玉酒勁上湧,仰頸又幹了一杯,大聲道:“拼著那些丫鬟婆子鬧去,今晚我就是不回去了!”
沈瑤哄道:“好好好,那就不回去,反正這兒房間不少,有地方給你睡的。”
寶玉咀嚼她話中意思,心下納悶,卻又不知如何說好,只去招惹兜兜喝酒。
兩人先前方偷偷鬧過,彼此間又貼心了不少,兜兜見公子勸酒殷勤,一時忘了小姐在旁,不覺眉飛色舞嬌態盡露,嗔嗔噥噥中又給寶玉哄下了兩杯,終於不勝酒力,竟趴在桌上昏昏睡了。
寶玉沒了伴兒,便又來鬧沈瑤,微醺道:“再陪我喝一點兒。”
沈瑤秀眉微蹙道:“不喝了,你瞧,真把兜兜弄醉了。”
寶玉突然動情起來,牽住她的手兒道:“到我這邊來。”
沈瑤玉靨暈紅,搖了搖頭。
寶玉面上露出央求之色,軟聲道:“阿瑤,快讓我抱一抱,過了今宵,不知何時才能抱得到你了。”
沈瑤芳心輕顫,猶豫了一會,睨睨趴伏桌緣的兜兜,終慢吞吞地起身過去,給公子一把摟入懷中,抱坐腿上。
寶玉在她耳畔柔吟道:“瑤瑤,可知我這些日來如何想你麼?”
沈瑤嬌軀微微發軟,低笑道:“不知道。你有想我麼?”
寶玉惱怒地盯著她。
沈瑤似乎怕了,垂首蚊聲道:“我也是的。”
寶玉登時如沐甘霖,這才有些舒心起來,道:“那你明兒別走了,跟我回都中去。”
沈瑤道:“來日方長呢,等我回聖山辦完事情,便立刻來都中尋你。”
寶玉見她眸內含情,神色卻是十分堅決,不由一陣灰心,忽爾竟想起了可卿,傷感頓如浪奔潮湧,充抑胸間無以排遣,遂又舉杯幹了,歎聲道:“為何為何?好事總似那曇花朝露……”
沈瑤握住他的手,輕輕地搖了搖,柔聲道:“別這樣……知道嗎?不管天涯海角萬水千山,人家……人家……我心裡邊總是……總是有著你的。”
寶玉神酥魂醉,餳目癡望懷內的玉人,忍不住又朝她的櫻唇緩緩吻落。
沈瑤熱烈地環住檀郎脖子,嫵媚地獻上柔情萬縷的蜜吻。
兩人深深吻著,俱是如饑似渴,比先前在廚房裡時更加纏綿熾烈。
寶玉吮咂著滑嫩的香舌,鼻中忽嗅著一縷似有似無似曾相識的異香,情欲驟然膨脹,一隻手從女孩的腰畔悄悄移了上來,襲到她那軟綿綿的酥胸前。
沈瑤嬌吟一聲,手兒無力地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祿山之爪。
寶玉反而放肆地揉捏起來,從指掌間傳回的嬌彈酥膩感受令得他渾身灼燥起來。
沈瑤隱隱覺察下邊有什麼東西鼓漲墳起,隔著羅裙煨得股底烘熱一片,不禁慌張起來,忙努力推開男兒的熱吻,微喘道:“對了,還有一個甜品哩,我去廚房拿來給你嘗。”
“不吃了。”
寶玉情欲浮動,只覺眼前的人兒越發誘人,手上的動作亦益漸恣縱。
“要吃要吃,人家好辛苦才弄出來的,你就不嘗嘗?”
女孩忽然一掙,魚兒似地從愛郎的懷抱裡溜了出去,笑嘻嘻道:“在這兒等我。”
寶玉道:“別走!”
伸手去捉,卻是落了個空,眼睜睜地看著俏人兒飛出屋去了。
沈瑤逃似地溜到廚房,拍拍心口摸摸臉兒,嬌吟著自語:“這人又要亂來了,嗚……怎麼辦呦?”
忽聞背後有人道:“什麼?什麼怎麼辦?”
沈瑤吃了一驚,回頭望去,不想卻是寶玉後邊跟來了,慌張道:“沒有啊。”
忙去灶臺上拿起一隻砂鍋,從裡邊倒了一碗芋頭出來,笑道:“蜜汁紅芋,我最喜歡吃的,你快嘗嘗。”
見男兒只是眼勾勾地望著自己,心兒更是“卟通通”地亂蹦,便用手拈起一塊芋頭,送到他唇邊,嬌聲哄道:“吃啊,傻了麼?”
寶玉只得接過吃了,那芋塊雖然十分甜滑可口,但他此際已是心不在焉了。
沈瑤靠著灶沿,也拿了一塊自個吃了起來,問道:“怎麼樣?好不好吃?”
寶玉點頭,口中木然地嚼著,眼睛卻仍癡癡迷迷地盯著玉人。
沈瑤道:“這東西看似簡單,其實可考功夫呢,首先要尋著新采的芋頭、上好的蜂蜜,然後將冰糖熬煮成漿,再把幾樣東西拌混做一處,放砂鍋裡用小火燉燜上個把時辰,由頭至尾一定要保持微沸的樣子,弄好後才最好吃哩。”
說著已將手上的芋頭吃完,仿佛尚在留戀其間的甜蜜,竟不知不覺地把兩根春蔥般的玉指放入了口中,意猶未盡地吸吮了幾下。
寶玉瞧見,不由望呆了,一陣口乾舌燥。
沈瑤微一抬頭,見了愛郎的異樣神情,趕忙把手指拿出,羞澀道:“這樣盯著幹啥?人家就喜歡這樣吃嘛!”
色人心頭靈光一閃,遂道:“果然好吃得很,再給我一塊好麼?”
沈瑤笑道:“還算識貨,那就再賞你一塊吧。”
又從碗裡拈了一塊蜜芋給他。
誰知寶玉這回卻不伸手來接,只俯下頭去以嘴相就。
沈瑤薄嗔道:“大少爺啊,樣樣都要別人侍候麼?”
只好拿著芋塊喂他。
寶玉美美地吃著,眨眼間整塊蜜芋已沒口中。
沈瑤方要收回手去,卻給寶玉倏一把捉住玉腕,竟是以唇相覆,將自己的兩根指兒含入口內吸吮,慌得她急欲抽手,無奈卻給愛郎緊緊拿住動彈不得。
火燙的舌頭舔掃過女孩指上的每一寸肌膚,遊魚般的舌尖更鑽探遍指間的每一處縫隙,寶玉吃得比剛才的蜜芋還要津津有味。
沈瑤身子發軟,整個人幾乎坐倒在油膩不堪的灶臺上,喘著氣兒嚶嚀道:“放手啊……快放……放開我……嗚……”
寶玉大快朵頤了一頓,直至將指上的蜜汁吸吮得一乾二淨,方心滿意足地放開了沈瑤的手兒,把臉貼湊近她的粉靨,得意地笑道:“學你的啊,這樣果然更好吃。”
沈瑤輕捶了他胸口一下,狼狽道:“好會捉弄人,下回再不做給你吃了!”
寶玉情欲如焚,見了她那嬌媚神態,更是按捺不住,猛將玉人一把抱住,掀衣解帶上下其手。
沈瑤趕忙緊緊捉住衫子,驚慌叫道:“不要啊,不要……寶玉……”
寶玉噴著酒氣,顫喘道:“阿瑤,我好想你,好想你……想極了!”
一隻手已不由分說地插入了她的腰襟裡。
沈瑤閉目搖頭道:“不要,寶玉不要。”
寶玉微微滯住:“怎麼啦?”
沈瑤柔聲道:“成親之前,我們不該這樣的。”
寶玉道:“我們不是已經……已經……”
沈瑤暈臉道:“那次是情非得已的,我們再不可以了。”
她天生麗質,性格卻矜持非常,絕不容忍別人對她有絲毫輕薄之舉,是以點花樓的副樓主呂坤、“倚梅公子”慕容慕雪及“死人說活”周彥璋幾個對其起了歹念之徒都在她手裡吃了大虧。在地底時與寶玉的情迷欲亂,固是因為心存愛戀,但亦有那催情奇物“如意角”的推波助瀾。返回地面之後,每每想起俱羞得面紅耳赤,此刻怎麼肯再隨便荒唐。
寶玉悶哼道:“怕什麼?我們情投意合,成親……成親不過是早晚的事。”
他情急間脫口而出說了這句,卻不知為何,心中驟然一陣發虛。
沈瑤滿臉堅決:“不行,我不想。”
寶玉頓時冷掉了近半,苦臉呻吟道:“可我……我……”
沈瑤瞧見愛郎神情,心中大感不忍,哄道:“乖了,我們回去吃東西,嗯,吃完飯我吹笛子給你聽好不好?”
寶玉手臂略松,但猶不死心,盯著玉人道:“你…你就一點也不想我的?”
沈瑤蚊聲道:“誰說不想的……只是……只是……”
忽展顏一笑,又哄道:“好啦,乖乖的起來,待會再讓你親一下,快嘍,慢點我可反悔啦。”
她若不笑,山中之夜便就此索然寂寞,但這嫵媚一笑,刹那間又把色人的心惹邪了,寶玉旋又將臂收緊,喘道:“好瑤瑤,既然你也想,又何須顧慮太多?那些世俗禮儀,不過是束天然縛人心的惡物奴物,不管也罷!”
沈瑤吃了一驚,急道:“你怎又迷糊啦?快放開我,要不我可真生氣啦!”
寶玉不敢用強,只得歎息道:“人生本就苦短,情人更若萍聚。今次一別,不知又得多久才能見著,阿瑤,你就這樣狠心麼?”
沈瑤心頭一震,細嚼著“萍聚”二字,不覺癡了,思忖自己此次聖山之行,實是兇險之至,真不定什麼時候才能與這情深意重的人兒重聚,再憶及他數次冒死相救的情景,不覺眼圈紅了,捉住衫子的手也慢慢鬆開,心道:“倘若能讓這人快樂,那些世俗禮儀又算得了什麼!”
寶玉見她目中晶瑩閃動,頓唬得放開手腳,拍頭道:“該死該死,我真昏了頭啦!阿瑤你別生氣。”
誰知沈瑤卻反貼了上來,粉臂環住他的脖子,噙淚笑道:“我沒生氣,我…我……”
寶玉疑惑地望著她,問道:“嗯?”
沈瑤嬌暈上臉,細聲道:“寶玉,我想……我也想你了。”
寶玉幾不敢信自個的耳朵,猶疑道:“阿瑤,你怕我難過是麼?”
沈瑤搖搖頭,仰起俏靨,嫩如凝脂豔如花瓣的櫻唇輕輕顫動,微喘道:“親我,好好疼我,讓我把今夜帶走。”
寶玉狂喜,重新緊緊抱住玉人,熱唇雨點般落在她的眉梢臉畔。
沈瑤也報以滾燙的蜜吻,嬌軀用力地貼向檀郎。
寶玉的手再次不老實起來,悄悄遊移于女孩胴體各處,貪戀地搓來揉去。
沈瑤陶醉而羞澀地眯起美目,仿佛在用心感受著男兒的熾烈情意,輕輕地吟歎道:“寶玉,讓我記住你讓我記住你……阿瑤要……要把你藏在心裡邊……阿瑤要把你帶走啊……”
刹那間,寶玉激動起來,哼吟道:“阿瑤,我愛你!”
身心俱如火焚,欲不可遏地剝解玉人的羅衫裙帶,渴盼著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與之融為一體。
沈瑤白如細雪的肌膚大片大片地迅速露出,經旁邊熊熊的爐火映耀,渲染成一種無比綺麗的迷人嫣紅,更惹得檀郎愛欲如潮,動作越發狂蕩起來。
寶玉先到底下褪了女孩的褻褲,才返上邊掀開衫子,見裡邊果然與家裡邊的女人不同,又是一條惹人心跳的抹胸,只由上回的果綠換做了繡蝶的水藍,襯得粉胸酥膩如雪,心中銷魂,迫不及待探手去解,在美人背後忙了半天,卻也沒能弄松出來。
沈瑤心兒悄嗔,終低語道:“我來。”
正待反手去解,誰知檀郎驟已動了粗,竟一把將抹胸硬生生地扒到了乳下,奶尖兒還給他的手指猛刮了一下,嬌軀登時寸寸酥掉,軟綿綿地就往下邊溜去。
寶玉趕忙一把勾住,放手在女孩的鴿乳上大肆揉捏,孰料愈耍愈是把持不住,未及多想,突將俏人兒按倒在油污遍佈的灶臺上,飛快地松了自個的腰帶,抖落褲子,挺著已如嗔似怒的巨棒壓了上去……
沈瑤嗔怨地睨了愛郎一下,輕歎著閉上了美目,心知身上的衫子算是完蛋了,但此際已無暇多顧,因有一條滾燙如炙的大怪物已在腿心裡亂碰亂撞,探頭探腦地似在尋找什麼獵物,令得她心兒直蹦,幾喘不過氣來。
寶玉粗喘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仙子那對被抹胸緊緊勒住的玉峰,雙手撈起從半褪的羅裙內裸露出來的兩條雪腿,分開夾於胯側,怒挺的巨棒顫抵住嬌嫩處,柔哼道:“阿瑤,我們又要在一起了。”
沈瑤美目迷朦,不知自個是否應了,驀感底下一痛,忍不住“啊”地啼出聲來。
寶玉嚇了一跳,忙問玉人:“怎麼了?”
沈瑤玉頰脹紅,好一會方蚊聲道:“痛。”
色人已如箭在弦,只柔聲哄道:“那我輕輕的。”
將棒頭壓在蛤嘴裡,柔柔緩緩地研磨,片刻之後,感得前端一團滑膩,便再次往裡突刺,誰知立聽女孩又叫了起來,唬得趕忙刹住,握其手問:“還是痛麼?”
女孩點點頭,秀眉緊鎖,楚楚動人。
寶玉只好強壓欲火,耐下心來輕憐蜜愛,誰知溫存了許久,一旦想要入穀,便聽女孩嚶嚶呼痛,他滿頭大汗,心中納悶無比:“怎麼回事?上次在地底之時,阿瑤尚為處子,卻也沒這今兒般難弄啊……”
殊不知那次的顛鸞倒鳳,沈瑤之所以經得起他那暴風急雨般的癲狂,卻是因為有那“天下第一春”之稱的“如意角”在暗中幫忙;而今回的沈瑤雖亦動情,但神志卻是清醒,緊張之度遠在前次之上,加之寶玉又十分色急,一上來便提槍跨馬,自是難免碰壁。
沈瑤痛得香汗淋漓,又見檀郎似無什麼辦法,便可憐巴巴地扯扯他的袖角,囁嚅道:“要不……要不不要了吧……我們下次再……再試好不好?”
美味就掛在唇邊,色人焉肯善罷甘休,他怔怔地盯著女孩的美蛤,咕噥道:“上回明明行的,這次怎麼就不成了呢?”
沈瑤似怕寶玉懷疑自己不夠配合,面紅耳赤道:“人家也不知啊……真的很痛,沒哄你的。”
只覺愛郎的眼睛著實惡劣,不覺伸出手去遮捂羞處。
寶玉瞧見,心中忽爾一動,遂抽身退開。
沈瑤只道他已作罷,心中悄松了口氣,方欲支起身來,誰知一雙腿兒突給寶玉捉住擔起,分別扛在兩邊肩上,隨後有一團火熱的軟物煨上了嬌嫩,心頭大悸,弓身朝下望去,竟見愛郎埋首花底,正用嘴唇親吻自己的羞處,登時如遭電殛,驚慌道:“不要啊,那兒……髒……好髒的……”
寶玉緊緊固住兩條美腿,凝目花底,所見之處無不是粉粉嫩嫩滑如凝脂,哪有絲毫髒穢,心中愛得欲死,悶哼道:“誰說的!你這兒真真美極了,縱是那嬌蕾美玉也難及萬一的。”
吻吮了片刻,又用舌去挑撥舔舐,細細翻探每一片花瓣間的神秘縫隙,逗弄得玉人肢顫體搖蜜液如泉。
沈瑤生性最是害羞,更何曾遇過這等情形,不禁心醉神迷如溺夢中,心裡反復叫道:“他在親我那兒!他在用嘴親我那兒!他竟這般疼我!”
寶玉忽抬頭道:“咦,這是什麼味兒?”
沈瑤迷迷糊糊道:“什麼?有……味道?”
忽想起下午力戰群雄,可是出了一身汗的,回來後又忙著燒菜弄飯,尚未沐浴,刹那羞得耳根燒透。
寶玉用力嗅了嗅,繼道:“真香啊……好象在哪聞過哩…啊!我想起來了,是那‘瑤池嬌’的香氣!奇了奇了,上次幫你抹的時候距今已近半月,怎麼還能殘存這麼濃的味兒?”
沈瑤這才回過神來,大嗔道:“還不是你亂來!我怎樣都洗不掉這味兒哩,嗚……可給你害死了!”
寶玉心中更奇,大為詫異那“瑤池嬌”的魔力:“沾著肌體,便能長附不去,真乃神物矣!”
笑道:“這等香兒,可謂天上有地上無的,洗不掉豈非才好!嘖嘖嘖,真妙真妙,不愧為天下第一香!”
當下又埋臉于花穀中吸嗅吻吮。
沈瑤奇羞異美如癡如醉,心中愛意如潮翻湧,忽探手下去抓住男兒的頭髮,忘情地顫嚶道:“寶玉……玉……你上來……”
她底下汁如泉出,那“瑤池嬌”的香氣更是濃郁非常,惹得寶玉“愛不釋口”舔舐之余,竟連連將那腥裡含香的蜜液吸吮入口,吞咽落肚。
這下可苦了沈瑤,嬌軀不住地擰來扭去,見他竟把自己發出的招喚當成了耳邊風,不由又急又惱,發嗔道:“來啊……快來!”
豈料淫人竟仍無動於衷,只應了聲:“等下。”
他上次也因誤食了那“如意角”神迷欲濃,一開始便掀起暴風疾雨,未曾留意花溪勝地,如今乍見桃源,心中驚豔之極,再不甘心囫圇吞棗,當下凝目細賞恣意飽覽,又用舌這裡勾勾那邊翻翻,不放過絲毫縫隙,忽睨見一粒嬌滴滴的可愛嫩蒂從紅脂裡探頭浮出,遂挺舌尖挑了一下,頓見那小東西惹人萬分地嬌顫起來,大感有趣,更去吮吸咂噬百般逗弄。
沈瑤癢得心肝俱顫,銀絲玉液吐滿花溪,更渴盼與愛郎融合為一,見來硬的不行,只得改變策略,嬌膩喚道:“寶玉,我……我想親你。”
寶玉這才戀戀不捨地從底下爬上來,與美人深吮蜜吻,如此一來,那胯下的巨根正好抵在女孩的腿心之內。
沈瑤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悄挪花縫上前迎湊,努力了片刻,嫩蛤終於噙著龜首,嬌軀登時一陣酸軟。
色人此刻竟仍斯文,柔聲問:“再試一下好不好?倘若還痛,我立時就停。”
沈瑤心裡正巴不得,趕緊點點頭,暗把蠻腰凝住,雙臂環住了檀郎的腰杆。
寶玉推開美人兩腿,把棒頭在花溪裡浸了又浸,塗得滑膩如油,便開始緩緩發力,朝前突去。
沈瑤秀眉緊蹙,咬著唇兒呻吟了一聲。
寶玉趕忙頓住,喪氣道:“還是不行麼?”
乜目底下,但見半粒龜頭已壓入了嫩蛤之內,陷沒在一塊塊晶瑩如玉的紅脂間。
沈瑤失魂似地搖搖頭,嬌媚入骨地低喚道:“用力呀!”
一滴晶亮的蜜珠子給怒筋盤繞的巨莖從花縫裡擠了出來,順著玉人的股溝悄悄滑落到菊心,綺糜地懸掛了片刻,最終滴垂在油漬斑斑的灶臺上。
第九十三回:溫泉春濃
聽得美人招喚,淫人心中一喜,當即抖擻精神,挺緊腰杆繼續發力,怒勃的肉杵撐開玉貝紅脂,開始一點點消失在女孩嫩蛤口內,妙不可言的快美紛至遝來,巨龜艱難地擠過玉道最窄處的瓶頸,忽地一滑,前端已重重地頂在一粒似骨非骨似肉非肉的妙物之上,登爽得齜牙咧嘴。
沈瑤嚇人地嬌啼一聲,四肢死死地纏摟住了愛郎。
寶玉趕忙輕撫蜜吻,待得玉人緩過氣兒,方慢慢抽添起來。
沈瑤美目如絲軟囈嬌呢,神情漸漸由澀轉媚,花底蜜液汩汩,黏塗得男兒腿腹滑膩不堪。
寶玉見她似入佳境,動作遂漸漸大了些許,退時拖至幽口,送時悄過玉穀,用棒頭去輕輕“親吻”那可列名器的美妙花心,每每觸及,龜頭便是一陣發木。
沈瑤嬌軀乍繃乍酥,芳心亦隨著愛郎的進退時浮時沉,手兒不知不覺放在了口中咬著,神情既迷惘又嬌怯,煞是可愛誘人。
寶玉乜目望著,漸漸把持不住,抽得愈來愈疾,送得愈來愈盡,他那寶貝遠比常人巨碩,一旦深入,便幾乎下下采著花心。
沈瑤又酥又麻,不知自己裡邊的什麼東西給愛郎連連弄著,既感怪異又覺美妙,心兒不禁慌慌的,正不知如何是好,倏地吃了男兒重重一棒,刹那似要尿將出來,登失聲叫了一下。
寶玉卻爽得如於雲端,喘道:“怎麼了?”
沈瑤猶在嬌嬌顫悸,哆嗦道:“你……你……不知碰……好……好深……你別……別太深……”
淫人俯下頭去,嘴唇湊在她耳心道:“莫慌,是碰著花心子了。”
沈瑤迷糊道:“什麼?”
寶玉笑笑柔聲道:“是我弄著你裡邊的一個小寶貝哩。”
沈瑤仍未明白,嬌嚶道:“你別……別老碰那……那兒,好怕的。”
寶玉道:“痛麼?”
沈瑤其實吃痛,卻不知怎麼搖了搖頭,燒著臉兒低語道:“好古怪……麻麻木木的,難忍得很。”
寶玉笑了起來:“這才妙哩,趣味尚在後頭哩,待會你便知了。”
言罷又頻頻去逗弄她那軟骨似的滑脆肉兒。
沈瑤滿懷蜜意,只好苦苦挨著,忽記起上次愛郎也是老來弄自己的這個地方,嬌喘著蚊聲道:“你……你喜歡……喜歡碰它是麼?”
淫人竟道:“簡直愛死了!真恨不得能把它採摘下來……”
說著將杵深深送入,又在她那妙不可言的花心上重重地揉了一下。
沈瑤聽入耳內,心兒不由麻麻的,想了又想,驀地春情爆發,驟感內裡的小東西酸楚了起來,又有一絲奇癢透竅而出,偏偏愛郎的大棒頭仍無休無止地糾纏上來,花房裡邊便有如千蟲萬蟻在啃嚼鑽咬,兩隻穿著小蠻靴的腳兒耐不住亂蹬了起來,卻因懸於灶台之外,無甚著力之處,難過得在半空裡繃得筆直。
寶玉眼角乜見,不覺欲火中燒,反手捋玩了那滴粉搓酥柔美絕倫的小腿肚片刻,忽將兩隻靴兒摘下,把她兩隻腳兒捧入懷內,剝去羅襪,一雙瑩潤如玉的纖巧秀氣白足便露了出來,誘人萬分的在他胸前嬌顫著。
女孩吃羞,把腳一縮,卻反惹檀郎捉得更緊更牢,除了百般狎玩,竟還用嘴細細親吻起來,舌頭魚兒般在每條幽秘的趾縫裡穿梭嬉戲。
“唔……不要……好癢……不要啦……”
沈瑤雖是江湖兒女,但于其時,足兒畢竟是女孩子最不可示人之物,只羞得面燒眼潤芳心慌悸,更要命的是,體內的那粒神秘的小東西竟似越發敏感起來,無助地挨受著男兒的恣意蹂躪。
寶玉卻充耳不聞,仍捧著美人玉足,愛不釋手地繼續把玩,望著那不住嬌怯顫蠕的春蔥趾兒,只覺妙趣橫生,添吮間,鼻中又聞著一股微酸微醬的淡淡汗香,肉棒更勃得硬逾鐵石,在花底毫不停滯地抽添突刺,烈如奔馬馳豹,早把先前的溫柔盡拋腦後。
沈瑤宛若中酒,迷迷糊糊地思道:“什麼都給他瞧去了……什麼都給他觸著了……”
雪膩的肌膚浮起了朵朵嬌豔的紅暈,下邊便似融化一般,春潮如湧四下飛濺。
寶玉盯著沈瑤那對從衫裡半跑出來不住晃蕩的雪白奶子,欲念愈來愈膨脹,終於放過了她的玉足,卻一把將美人從灶臺上抱起,夾在懷中繼續褪其衣裳,忙亂間怒莖仍不住地猛頂狠聳。
就是這麼一下搬動,令得已近頂峰的女孩差點丟了身子,她卻以為欲尿,心中一驚,死忍了片刻,方才緩過勁來,嗚咽如泣地語無倫次:“我……我……嗚……別……別再脫了,下邊都……都是油膩……好……好髒的……”
誰知寶玉卻懶得挪地方,況且他從未有過今次這般在灶台上交歡的經歷,心中竟隱隱有一種新鮮奇趣的刺激之感,便道:“反正這衣衫髒了,不要也罷!”
不由分說把她剝了個精光,一手將褪下的衣裙鋪開,放下玉人,自個也爬上檯面,兩手分叉住她的腿彎,用力朝上方推去,壓在美乳之側,把女孩窩成無比誘人的一團,怒挺的巨杵再次突入花陰,更加猛烈地抽聳起來。
雖說天氣極寒,沈瑤已被剝得一絲不掛,寶玉也是衣掀褲褪,但廚房中的灶內生著爐火,加之兩人大開大合揮灑精力,是以非但不覺得冷,反而來得汗流浹背,兩下貼做一處糾纏廝磨,只感黏乎乎油膩膩的愈加銷魂。
沈瑤目餳魂酥,心中又昏昏羞嗔:“這人竟是這麼荒唐的……居然這樣子來玩人……倘給別人知去……”
正在失魂落魄,體內的小東西倏地奇癢,一股強烈無比的尿意隨之襲至,竟是忍無可忍,自腹以下亦驟然劇麻了起來,登慌得失聲嬌啼:“噯呀……啊!啊!我……我要……我要糟了!唔……糟了糟了!”
寶玉已給汗水迷糊了眼睛,凝目盯著她,悶哼道:“要丟了是麼?”
沈瑤卻再不言語,嬌軀死死地凝了好一會,驀地打擺子似的抖了起來,雪白的小肚皮迷人萬分地抽搐個不停。
寶玉刺到花房盡頭,突搗著一團濃稠滑溜的溫熱漿兒,整根肉莖頓時麻脹了起來,立明可人兒丟了,心中一陣迷醉,亦感奇美難遏,頓時精意翻湧,忙將肉菇拚力頂緊嫩心,勉強揉了幾揉,棒頭一陣酥麻,莖身猛然暴脹,便突突地射出精來。
沈瑤感得一注注滾燙噴來,竟似透入體內極深之處,煨得滿腹酥暖欲融,玉宮頸兒激跳不住,又從裡邊吐出了數股花漿來。
不知過了多久,寶玉終於鬆弛下來,軟倒在玉人身畔,柔情蜜意地輕輕吻慰。
沈瑤酥做一團,慵懶可人地望著愛郎,一絲滿足的嫵媚從她絕麗的俏容上透露出來,忽爾嬌嗔道:“大壞蛋,都是你害人!”
寶玉笑道:“好娘子,此話怎講?”
沈瑤羞道:“我已同兜兜說過不再……不再跟你這樣了,可如今……如今…倘若給她知去,還不笑殺人!嗚……”
寶玉輕輕撥玩她的粉嫩乳頭,笑嘻嘻道:“別怕,待會我也這般對付她,瞧她還怎麼笑你。”
玉人頓時大嗔,揚手打了他的魔爪子一下,咬牙道:“小淫賊!大色狼!你現在就給我下山去!”
寶玉將她抱緊,一輪烈如熾焰地熱吻,哼吟道:“瑤瑤,我愛你。”
沈瑤神餳氣緩,噙著檀郎的髮絲低語道:“我也……愛你。”
兩人離別在即,心下自是難捨難分,卿卿我我了許久,沈瑤忽感臂後有些黏膩,反過一瞧,只見雪白的肘關處粘染了一大塊汙跡,卻是不知何時碰觸著了灶上的油煙污垢,她素來極為好潔,不禁大皺眉頭,待到發覺股側與腿肚子上也有汙跡時,更是一陣噁心,哭喪著臉道:“難受死了!快放我起來。”
“做什麼?”
寶玉心不在焉地問,凝目那粘染了污穢的雪膚,竟感異樣誘人。
女孩心裡埋怨都因這人饑不擇食不分場合,才將自己弄得如此不堪,嗔惱道:“燒水去啊,你不想洗洗麼?”
忽睨見愛郎的臉側也有一道汙跡,想來多半是她适才的傑作,忍不住“嘖”地笑了起來,心道這才有點公平呢。
寶玉癡癡望著如花的笑顏,心中倏地一動,忽將玉人整個抱起,神神秘秘道:“何須費事,我帶你去一處好地方。”
說著躍下灶台,胡亂套了靴子,竟不穿衣裳便奪門奔出。
一到外面,山中冷颼颼的寒風不住地從肌膚上掠過,沈瑤大驚,急急低喚道:“你昏了?我還……還沒穿衣服……”
色人嘴角掛著壞笑:“怕啥?兜兜睡了,這山上又沒別人。”
當下施展輕功,踏著夢幻般的月光,向屋群後的楓林深處奔去。
“去哪兒?”
女孩心驚脈跳,一絲不掛的嬌軀拚命往男兒懷內鑽。
寶玉心中舒暢,只道:“到了便知,寶貝。”
沈瑤臉上發燒,小腦瓜裡禁不住地胡思亂想:“好荒唐哦……一男一女沒…沒穿衣裳就在山上亂跑……”
她暈著臉躲藏在愛郎溫暖的懷抱裡,閉眼聽著耳畔呼嘯掠過的夜風,忽覺今宵真是無比的新鮮刺激旖旎銷魂,貪戀地嬌吟道:“我冷啊,再抱緊一點……一點點……”
寶玉忙將她摟抱得更密更緊,眼中已隱約看見了楓林中蒸騰的如煙水氣。
女孩在他懷裡抬起頭來,悄悄凝望著這個爛漫且單純的男兒,心裡道:“荒唐就荒唐吧,既然相愛,有何不可?”
“原來是這裡!”
沈瑤浸入溫泉,沉身讓水淹到下巴,禁不住發出一聲舒服的歡歎。
寶玉笑道:“好不好?這兒既不用燒水,空氣又新鮮,還有月亮和星星做伴兒。”
“你就會在這些東西上花心思!”
沈瑤嗔白了他一眼,在水裡仰平身子,望向懸著一輪明月綴著幾點星兒的夜空,心裡一陣迷醉。
“瞧這裡多美。”
寶玉環望四周,月光下的野山楓此際展露出一種白天沒有的靜謐與嫵媚來,他天生最嗜美麗,不禁給眼中的景色深深震撼住了。
如非此人,自己還真不可能在這時候出現在這人間仙境裡,沈瑤心思浮蕩,突地一陣恍惚,思緒驟然飛回了那地下湖中碧玉棚內……
寶玉親親她的發梢,得意道:“醉倒了吧?”
“早就醉了,适才被你灌的!”
女孩撒嬌道,平日行走江湖之時,不得不時時刻刻繃緊的弦兒,此際終於有機會放鬆一下了。
寶玉一笑,移唇貼著她的耳心低低道:“是從上邊灌醉的呢…還是下邊?”
沈瑤一呆,旋即大羞,她原本是說喝酒,不想卻給這小淫賊趁機佔便宜,把手在他臂上狠狠擰了一下,咬牙道:“大壞蛋!壞死了你!嗚……不睬你了…”
寶玉在水中抱住她,任嗔任捶,只報以無數的親吻,在他心裡,便是給這可人兒千鞭萬杖,也覺勝似神仙。
沈瑤鬧了一會,終在檀郎懷裡軟了下來,如膠似漆地與之熱吻,這回竟把香舌主動送過寶玉口內,任他恣意咂吮。
寶玉的兩隻手漸又不老實起來,在嬌軀上四處撫摸揉探。
沈瑤給他惹得陣陣酥悸,禁不住嚶嚀道:“你……你……又…又怎麼了?”
寶玉笑道:“适才你不是嚷嚷身上髒了?我幫你搓一搓啊。”
白如羊脂的美軀已非初次入目,但在清泉蕩漾之下,另有一種異樣的迷人趣致。
沈瑤低首垂目,望向他那只把自己的乳兒揉捏成千形萬狀的壞手,嬌嗔道:“這兒……哪曾髒了?”
寶玉面不改色,笑道:“雖然沒髒,但肯定出了些汗,幫你搓搓還不好?”
沈瑤咬住櫻唇:“真賴皮!”
卻並無掙拒,只是臉上紅噴噴的,在氤氳的水氣中宛如霧裡嬌花般朦朧誘人。
寶玉又把一手探到她的腿心,扣指掏挖花溪,嘻皮笑臉道:“這裡出汗最多,更需仔細洗洗。”
沈瑤含嗔望向他處,嬌喘吁吁渾身酸軟,在水裡幾立不住。
寶玉把扶住她,數指不停輪動,似在揉洗其間的黏膩,誰知不來倒好,這一洗卻是越洗越滑溜,越洗越“不乾淨”了。
女孩痙攣似地扭動起來,粉臂死死摟住男兒的脖子,仿佛害怕一撒手便會沉入水裡淹死。
淫人戲耍了許久,弄得滿手皆膩,情欲複熾,嘴唇忽又貼到她耳心,喘道:“裡邊夠不著,我換別的東西來洗。”
沈瑤雖給愛過一次,其實意猶未盡,此刻早已挨受不住,臉皮卻薄,忍不住大發嬌嗔:“你再捉弄人,我……我可真……真的不睬你啦!”
寶玉怕她真惱了,不敢再輕浮嬉耍,柔聲道:“好娘子,我又想你了。”
沈瑤喘顫道:“我也……我也想你……很想……阿瑤不喜歡你……你亂說話來羞……羞人家……喜歡……喜歡你這樣跟我說……”
言間竟有些語無倫次。
寶玉聽了,悄悄銘記於心,將玉人翻轉過身,讓她趴在從小竹棚伸出半浸在水裡的竹排上,他底下早已重振雄風,挺拔地抵住了嫩蛤口,輕輕柔柔研磨了一會,開始發力朝裡邊揉入。
沈瑤凝住嬌軀,眯目感受愛郎的推入,不知不覺咬住了櫻唇,待到花心失陷,方發出一聲嬌脆的嚶呀。
寶玉兩手繞到前邊,扣拿住美人如脂如酥的美乳,從後邊緩緩抽送起來。
雖已春風一度,沈瑤卻仍感無比擠漲,在水裡給推聳得東倒西歪,兩手忙緊緊捉住竹排,嬌美中帶著點狼狽。
寶玉一邊抽添一邊親吻,由下至上,嘴唇從幼滑的玉背出發,滑過香肩、雪頸和發梢,遊蕩到了粉嫩的耳廓上,舔舐得女孩絲絲發癢陣陣心慌,低語道:“瑤瑤,讓我愛遍你每一寸地方。”
倏地將舌一挑,頂入了她的耳心……
沈瑤嬌軀大震,驀又發酥發悸,花底霎似敏感了許多,仿佛清清晰晰地感覺到了男兒的每一下抽插,禁不住嬌嬌哼吟起來。
她的肌膚經溫泉水浸泡,此際愈顯嬌嫩欲滴吹彈得破,觸之令人銷魂蝕骨,寶玉緊緊貼抱住她,盡力使兩人的接觸親密無間。
沈瑤很快又動情起來,她不但已有點適應愛郎的衝擊,還仿佛上了癮頭,竟不時沉腰相就,偷偷讓內裡的嫩心去“吻”那偶爾深突的龜頭。
寶玉動作柔緩,每一深入,便恰巧挑著那粒奇滑異脆的妙花心,先還不敢采得太深太密,但漸漸覺察到了可人兒的小動作,不由情懷蕩漾,遂越送越勤越刺越深。
孰料小仙子的“胃口”極其有限,不一會兒,便感抵擋不住,腰兒連連閃扭,躲避男兒的深襲。
但淫人欲火已旺,這回可不答應了,一臂下移緊緊箍住蠻腰,不許美人四下逃竄。
沈瑤只得苦苦領受,花陰內的酥癢之中竟又多了一絲酸意,慌得一頭烏黑亮麗如絲如緞的濕發不住甩蕩,也許因在山中,四圍又是密密的野楓,不覺有些肆無忌憚起來,叫聲越來越嬌越來越亮。
寶玉受其感染,抽聳愈疾愈烈,原先在水裡還覺浮浮沉沉煞得情趣,此刻卻嫌無處著力不滿起來,突把玉人整個抱起,推放於竹排之上,自個也隨後爬起,重新一槍挑了,這回終能腳踏實地結結實實地狠頂怒刺,火熱巨碩的龜頭頻頻突過幽谷,命中妙心。
沈瑤要緊之處連遭重創,凝身趴伏在晃蕩不止的竹排上,突地失聲嚶啼:“別……別老……老碰那兒呀……好……好酸的……啊……啊……寶……寶玉…嗚……”
寶玉卻仿若未聞,只垂首注目下邊,原來水線正淹及兩人的股胯部,開合擒縱間,波浪時開時閉,那交接處的奇妙綺景在眼中霎失霎現,惹得他越發狂蕩,雙手把女孩的兩條美腿大大叉開,幾推成了個“一”字,入目更是撩人萬分。
沈瑤四下亂抓,但竹排長久浸泡水中,處處皆滑不留手,反手又勾不到愛郎,心下愈添難挨,她的武功雖高,但在這方面卻若雛兒,突感內裡的小妙物如前次般劇麻了起來,慌得呼道:“又……又要糟了!我好……好象又要糟了!”
寶玉旁側望去,從她半邊臉上瞧見一副憋尿之狀,心中明白,忙柔聲哄道:“莫怕莫怕,是要丟了,男女相歡,最美妙的便是這一刻了。”
反更下下刁狠,記記直搗癢筋花心,激烈之度竟是前所罕有。
沈瑤煞是不耐,聽了愛郎的哄誘,更是把持不住,待給怒莖大采了幾下,花心眼內倏地奇癢,嬌啼一聲,雪頸乍仰,陰精已盡情甩出。
絲絲濃稠的白漿驟從巨根塞住的花縫裡迸湧而出,弄混了周圍的泉水。
寶玉悶哼一聲,頓美得筋麻骨軟,但他已泄過一回,因此尚能堅持,耐著滿莖的酥麻溫熱,繼續于花穀內奮力馳騁,龜頭觸及花心,只覺越發嬌彈滑脆,不禁昏昏思道:“阿瑤的這個妙物,定是那《搜珍記》裡所說的‘蚌酥’、‘螺舌’無疑了,嘖嘖嘖,這萬中無一的名器竟叫我遇著了!”
沈瑤如寒似悸地丟了又丟,卻感愛郎仍無休無止地采個不停,心中大慌,哆嗦啼道:“我……我不……不好了……停……停一下……歇息一下……啊……又……又要來了……快停……啊啊……”
花房記憶體餘的每一絲縫隙都給黏稠的漿汁填滿了。
寶玉聽她連連呼停,心中不忍,用了極大的努力,方才硬生生頓住,顫哼道:“我……我……”
沈瑤通體酥軟,骨頭似都化掉,螓首一墜,沉入水中。
寶玉趕忙抱住,也不拔出,便將她翻轉過來。
沈瑤頭暈目眩,迷糊中見愛郎滿面苦色,嬌弱無力道:“你……你難受是嗎?”
寶玉不知如何應好,巨莖仍堅如磐石地撐頂著玉人。
沈瑤似懂非懂,又問:“那個……你也得……也得出來才舒服是嗎?”
寶玉趕忙點頭。
沈瑤已緩了口氣,柔聲道:“那你繼續吧,我行了。”
寶玉一陣猶豫。
沈瑤努力抬起手臂,充滿柔情蜜意地輕撫愛郎的臉龐,媚得驚心動魄地望著他道:“再來啊,阿瑤還要你。”
寶玉大喜,遂又抽聳起來,過不一會,就忍無可忍地變成了衝刺。
沈瑤霎又美極,突然癡癡迷迷道:“你……你今兒在……柔水莊上說的那…那句話可是真的?”
淫人此刻哪還想得了別的事,只一味感受玉人內裡的絕頂美妙,迷糊道:“什麼話?”
沈瑤顫吟道:“你說便是天……天底下的人都罵我,天底下的人都……都要你罵我,你也決計不……不罵的是……是麼?”
寶玉脫口道:“當然是真的,莫說不罵,就是天下人都惱你,天下人都要為難你,我都會護著你愛著你!”
沈瑤芳心甜透,整個如酥似醉,努力弓起上身,櫻唇在他胸頸上不住蜜吻,嬌喘道:“是你說的哦……這話可……可是你自己說的……日後……日後可不許賴哦!”
寶玉粗喘應道:“嗯,我不賴,永遠不賴。”
每及深處,火燙的前端仿佛把花心上的嫩肉都粘了起來。
沈瑤猛覺內裡的小東西不住地亂蹦亂跳,一股奇癢從內裡直透出來,怕是又要象适才那樣丟了,兩隻腳兒不住在水裡亂蹬亂踏,劃起一道道浪花,急急喘道:“玉……玉你……你……想……想來了嗎?”
寶玉俊顏脹赤,昏昏地點了點頭,突將女孩的兩條美腿從水裡撈起,朝上方大大壓去,直至觸到她自己的香肩,底下抽勢如虹,雨點般密密地刺向幽深的嫩心。
沈瑤方才丟過,花房之內無不敏感萬分,心裡忽生出一種再這麼下去定會死掉的感覺來,櫻唇觸著男兒哪裡便是火辣辣一吻,哼哼顫道:“那你快…快點…我……我又……又要……又要……”
愛郎教的那個“丟”字始終說不出口來。
寶玉已是千鈞一髮,盯著她的絕麗俏容哆嗦道:“就來了……就射了……阿……阿瑤……我要……要射你裡邊了……”
沈瑤給他淫言撩惹,芳心大醉,盡把嬌姿媚態展獻在愛郎的眼中,嬌嬌嚶嚀道:“好……快啊……快給我……我要……我要帶走你……我要帶著你的快樂離開……”
喘著吟著,美目中突然充滿了晶瑩閃閃的淚水。
寶玉拚命點頭,責無旁貸地發起最後衝刺,帶得花唇翻飛不住,數十抽過,倏地頓住,俯身緊緊地抵住了玉人,龜頭在那奇滑異脆的妙物上展開一輪粗暴的研磨與顫擊。
沈瑤登時魂飛魄散,喉裡發出聲聲迷離而慌亂的嬌啼,粉臂死死抱住男兒的腦袋,似要將自己揉進他的身裡,融為一體。
寶玉腰股不住加力,突地一下得勢,力道角度皆達極致,竟揉得花心綻開,前端已戳著了花眼內的奇嬌異嫩……
沈瑤乍然悸啼,蠻腰驚心動魄地一拱,驟又丟了身子,噴湧之勢更勝前次。
寶玉悶哼一聲,肉莖霎時通根美透,在陣陣收縮的花徑中劇跳了數下,滾燙的濃精終於怒射而出,箭般注入玉人的嫩心裡。
沈瑤受了他那玄陽至精,越發丟得死去活來,口中忘情地呼喚著愛郎的名字,而那柔若無骨的美麗嬌軀,則忍抑不住地痙攣著抽搐著……
這一刻,生命是如此的美妙動人。
良久之後,才聽寶玉懶洋洋道:“今晚的月亮好圓啊。”
兩情繾綣的戀人,此際肉體似已不再存在,只余一種心靈融合後的醉人感受。
“不管他日如何,阿瑤都會永遠記住今夜的。”
女孩從男兒懷裡仰起臉來,如煙如霧地望向一碧如洗的夜空,歎息似地呢喃道。
第九十四回:千千心結
翌晨,兜兜醒來,發覺自個睡在床上,心忖定是小姐搬的,忽爾想起了寶玉:“昨晚竟給他哄了這麼多杯……不知他下山了沒有?”
怔怔地呆了一會,方爬起下床,穿了鞋襪,來到隔壁沈瑤房前,輕輕敲了幾下門。
沈瑤開門出來,身上只披一條冰梅銀繡紗子,鮮媚得宛如雨後嬌花,面上卻似有些忸怩之色。
兜兜見狀,即時明白了幾分,指著屋內笑道:“在裡邊?”
沈瑤面泛桃花,咬著唇兒點了點頭,羞嗔道:“我有叫他去別的房裡睡啊,可這人就是賴皮,被他纏磨死了。”
兜兜吃吃笑道:“他若肯啊,倒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那……我們今兒還走不走?”
沈瑤正色道:“當然要走,遲一日回聖山則多一分變數,大將軍的安排也可能被打亂。”
兜兜道:“好吧,我這就去做飯。”
沈瑤回到屋內,掀帳坐在床沿,見寶玉仍在酣然大睡,便輕輕推了推他,柔聲喚道:“懶豬豬,起來了,我們還要趕路,你也該回去了。”
寶玉昨晚喝了不少酒,接著又鬧了個梅開二度,回房後還在被窩裡跟佳人卿卿我我直到深更,是以頗為困倦,只含糊應道:“再睡一會……就一會……”
沈瑤見狀,便捨不得硬拉他起來,坐在旁邊靜靜看著,瞧著瞧著不覺癡了,想起今次一別,便是萬水千山重逢渺渺,心裡頓一陣酸楚黯然,忽聽心上人夢囈道:“阿瑤你定……定要快快回來啊……我……我可是天天想著你的……”
沈瑤心中顫悸,俯下身去在愛郎耳邊低低道:“我會的我會的,事情一了,我就會立刻飛回你身邊來的……”
貼臉在他額上親了一口,坐直起來瞧了瞧,忍不住又俯下去在他唇上輕輕地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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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心舒神暢地聽著窗外的清脆鳥鳴,迷迷糊糊摸了下旁邊,整個人忽爾清醒過來,猛從被窩裡坐起,大聲喚道:“阿瑤!阿瑤!”
卻半晌不聞回音。
他心頭一縮,胡亂披了件中衣便跳下床來,推門急奔而出,邊尋邊喚:“阿瑤!阿瑤!你在哪裡?”
待到後來又喊兜兜,只是俱無人應。
寶玉尋遍幾間屋子,終明兩個女孩已經離去,心中有如刀絞,不禁揪發懊悔:“都是我貪睡!都怪我貪睡!竟連為她們送別都沒趕上!”
他在院子裡呆了許久,方長籲短歎地回屋穿衣,忽瞥見枕畔放著張紙條,用半瓣隱約透明的白石壓著,正是從丁翊秘庫找到的絕世奇寶“映花琳琅”急忙拿起紙條來看,入眼兩行秀氣飄逸的字兒,寫著:“玉:我們不能耽擱,就不等你了,廚房裡有早點,記得去吃。倘在都中遇見什麼難處,可去找崔朝陽幫忙。
分君心半瓣,寄妾思滿懷。
你的阿瑤“內容雖簡,但寶玉卻從字裡行間感受到一種脈脈的溫馨與情意,特別是最後的署名。
他兩眼發潮,把字條和那半瓣白石捧在胸口,坐於床沿傷感了良久,輕撫錦被,鼻中似乎還能聞到那“瑤池嬌”的淡淡香氣,反復念著那句“分君心半瓣,寄妾思滿懷。”
突然喃喃傻笑:“你的阿瑤……你的阿瑤……你是誰啊?”
寶玉失魂落魄地回到都中,方記起此次出城,原本是要到紫檀堡看望白湘芳的,正打算次日再去,卻聽王夫人說明天便是賈敬的壽辰,闔府皆要過去熱鬧,心中立念起可卿來,怕又見不著她,一時愁腸千結,忽爾想起鳳姐來,忙跑去悄悄央求。
鳳姐兒只是閑閑坐著,待癡人把好話軟話吐盡,方橫了他一眼,笑道:“用得著這樣牽腸掛肚麼!好啦好啦,我雖與她輩份不同,卻是情同姐妹,明兒自然要去看她的,到時你就跟著我吧。”
寶玉大喜,如非屋裡的丫鬟婆子進進出出,差點就要猴到她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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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除了賈母,王夫人、鳳姐、寶玉一眾都過甯國府來,賈珍並尤氏接了進去。尤氏之母先已到了,大家見過,彼此讓了坐,自免不了一陣說笑。
幾杯茶過,王夫人問起可卿:“前日聽見你大妹妹說,蓉哥兒媳婦身上有些不大好,如今到底怎麼樣了?”
尤氏道:“她這個病說來也奇,上月中秋還跟著老太太、太太們玩到半夜,回家來還好好的,到了二十後,便一日比一日不好了,也懶得吃東西,經期又有一陣子沒來。”
邢夫人道:“別是喜罷?”
正說著,外頭人回道:“大老爺,二老爺並一家子的爺們都來了,在廳上呢。”
賈珍臉上正不自在,忙趁機出去了。
尤氏方繼道:“前陣子大夫也有說是喜的,但這兩日馮紫英薦了他從學過的一個先生,據說醫道很好,瞧了又說不是喜,竟是很大的一個症候。昨日開了方子,吃了一劑藥,今日頭眩的略好些,別的卻仍不怎麼見效。”
鳳姐兒聽了,眼圈便紅了起來,寶玉更是心如刀割心急欲焚,巴不得能立即過去瞧瞧。
正說話間,賈蓉進來,到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跟前請了安。
鳳姐兒便捉住了問:“蓉哥兒,你且站住,你媳婦到底是怎麼著?”
孰料賈蓉皺皺眉頭,只應道:“不好就是!嬸子回頭瞧瞧去就知了。”
言罷逕自出去了。
寶玉見了,心裡既納悶又生氣,不免更為可卿擔憂:“卿卿身子不好,他卻怎麼如此不耐煩?”
說是賈敬的壽辰,卻因他一味好道,只愛燒丹煉汞,在城外的道觀裡不肯回來,說是:“我是清靜慣了的,可不願意往你們那是非場中鬧去。”
因此今日之慶不過是個虛應的景,擺幾桌筵席,看幾折戲,大家湊合著熱鬧,卻沒個主角的。
午飯之時,寶玉如坐針氈,不住暗地裡催促鳳姐。
鳳姐挨不住他鬧,飯畢匆匆漱口淨手,就回太太們:“我先去瞧瞧蓉哥兒媳婦。”
帶了寶玉,喚賈蓉帶著往可卿這邊來。
進了房門,三人放輕腳步,悄悄走到床邊,可卿在帳裡望見,便掙扎欲起,鳳姐趕忙上前扶住,握其手驚歎道:“我的奶奶,怎麼幾日不見,就瘦成這模樣了!”
寶玉凝目望去,只見玉人神形憔悴面色蒼白,心中頓時一陣大痛,眼淚險些掉將下來,若非賈蓉在旁,早奔上前百般憐惜了。
可卿仍半支起身,靠枕斜臥,強笑道:“這都是我沒福,這樣人家,公公婆婆當自己女兒似的待,嬸娘的侄兒雖說年輕,卻也是他敬我,我敬他,從來沒有紅過臉兒。就是一家子的長輩同輩之中,除了嬸子倒不用說了,別人也從無不疼我的,也無不和我好的。這如今得了這個病,把我那要強的心一分也沒了。公婆跟前未得孝順一天,就是嬸娘這樣疼我,我就有十分孝順的心,如今也不能夠了……我自想著,未必熬的過年去呢。”
賈蓉聽得臉上陣青陣白,忽朝瑞珠喝道:“還不快去倒茶!嬸子和二叔在上房還未喝茶呢。”
寶玉正怔怔地望著牆上的《海棠春睡圖》與那副秦太虛的“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對聯,不覺想起在這屋裡的香榻上夢遊“太虛幻境”的事來,再憶及那醉碧軒的銷魂、翠石屏裡小木屋中的纏綿,不禁情迷神傷,聽她說了這些話,更如萬箭攢心,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
可卿眼角睨見,心裡一陣酸楚,目中也發澀起來,趕忙垂下頭去,悄悄歎息了一下。
鳳姐知曉這對冤家的荒唐秘事,生怕賈蓉瞧出端倪,忙道:“寶兄弟,你忒婆婆媽媽的了。她病人不過是這麼說說,哪裡就到得這步田地了?況且能多大年紀的人,略病一病兒就這麼想那麼想的,還不是自己倒給自己添病兒麼?”
寶玉忙拭了眼淚,朝可卿強笑了笑,卻見玉人只是怔怔地望著被子,始終不望自己這邊一眼,偏他素又毫無自信,心裡漸漸灰了,失魂落魄地思道:“我又算得了什麼?在她心目中,一直不過是個局外人罷了……”
賈蓉也乾巴巴地勸了兩句:“她這病也不用別的,只是吃得些飲食就不怕了。”
屋中一時靜得瘮人。
鳳姐又對寶玉道:“好了,人也看到了,沒什麼大礙的,太太适才叫你快些過去呢,別只在這裡呆著,倒招得媳婦也心裡不好。”
寶玉哪捨得離開,但聽她這麼一說,又怕自個留在這,還真惹可卿心裡不快了,不禁大為猶豫。
鳳姐朝賈蓉使了個眼色,說道:“園子裡的戲就快開始了,你先同你寶叔過去罷,我再略坐一會兒。”
賈蓉在可卿跟前待得大不自在,聞言趁機開溜,拉了寶玉便往門外去。
可卿心頭一顫,急忙抬首朝寶玉望去,手在被裡悄悄輕撫自己的肚子,心中悲苦交煎地輕喚道:“好孩兒,快看看你的父親,快記住你爹爹的模樣,今次之後,我們多半再見不著他了……”
寶玉到了門口,戀戀不捨地回了下頭,不想正碰上可卿這深深地一瞥,心頭驀地劇震,刹那間神魄俱銷。
自他入房以來,始終不見可卿看自己一下,不覺心灰如槁,但就這如煙如霧如怨如訴的一眼,驟令得他精神大振:“卿卿是在乎我的!卿卿心裡邊定是有我的!”
當下幾乎不顧一切奔回床前去。
賈蓉卻急著離開,只一味拉他出去,道:“寶叔走吧,我們在這,她們倒說不了知心話哩。”
寶玉這才省醒過來,可卿畢竟是此人的媳婦,千般不甘萬般無奈下,只得將那銷魂蝕魄的眼神深藏於心,行屍走肉般隨他去了。
待他們兩個走後,鳳姐兒又勸解了可卿一番,說了許多衷腸話兒,忽然壓聲笑道:“知道麼?那人對你可真牽腸掛肚的,昨兒怕你不肯見他,還特跑去央我帶他過來呢,你也是的,居然不跟他說一句什麼,唉……依他那性子,回去又得如癡如魔了。”
可卿心中淒苦,只強忍著不讓自個掉下淚來,黯然許久,終於輕歎道:“好嬸嬸,你若疼我,這段孽緣就莫再提它了……如今只余一樁心願,非得告訴嬸子,別人曉得亦未必中用。”
鳳姐聽了她的口氣,心中隱感不祥,強笑道:“有何心願?你只管與我說便是。”
可卿道:“嬸嬸,你是個脂粉隊裡的英雄,連那些束帶頂冠的男子也不能及你,常言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們家赫赫揚揚,已將百載,一日倘或樂極悲生,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豈不虛稱了一世的詩書舊族了!”
鳳姐聽了此言,不由心生敬畏,又覺她話裡有話,點頭道:“這話慮的極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無虞?”
可卿冷笑道:“嬸子好癡也,否極泰來,榮辱自古周而復始,豈是人力能可保全的,但如能于榮時籌畫下將來衰時的世業,到時或可免遭萬劫不復。”
鳳姐疑惑道:“難道我們府中有甚不妥?”
可卿只道:“這個嬸嬸不必知道,眼下若能行妥兩件事即可,第一,目今祖塋雖四時祭祀,只是無一定的錢糧;第二,家塾雖立,但無一定的供給。依我想來,如今盛時固不缺祭祀供給,但將來敗落之時,此二項有何出處?莫若依我之見,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處,將家塾亦設於此。合同族中長幼,大家定了則例,日後按房掌管這一年的地畝、錢糧、祭祀、供給之事,如此周流,又無爭競,亦不有典賣諸弊,便是將來有了罪,凡物可入官,這祭祀產業卻是不入的,倘真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可有條退路。”
鳳姐更是驚疑不定,追問道:“什麼罪不罪的!到底出了什麼事,令你竟出此言?”
可卿幽幽一歎:“要知即使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也不過是瞬間的繁華,嬸嬸只消記得我的話,如信得過我,便依言去做,免得他日生悔。”
兩人說話間,尤氏打發人請了兩三遍,可卿不想再多說,遂道:“嬸子你去吧,我有點乏了。”
鳳姐兒見她邊說邊喘,雖然滿腹狐疑,亦不忍累著她,於是道:“你好生養著罷,我回頭再來看你,合該你這病要好,所以前幾日就有人薦了個好大夫來,再也不用怕的了。”
可卿懶懶一笑,淡淡道:“任憑神仙也罷,治得病治不得命。嬸子,我知道我這病不過是挨日子。”
鳳姐急道:“你只管這麼想著,病哪裡能好呢?總要想開了才是,況且聽得大夫說,若是不治,怕的是春天不好呢,如今才九月半,還有四五個月的工夫,什麼病治不好呢?咱們若是不能吃人參的人家,這也難說了,你公公婆婆聽見治得好你,別說一日二錢人參,就是二斤也能夠吃的起,好生養著罷,我過園子裡去了。”
可卿心中明瞭,今回劫數已定,淒然道:“嬸子,恕我不能跟過去了,閑的時候還求嬸子常過來瞧瞧我,咱們娘兒們坐坐,再多說幾遭話兒。”
鳳姐聽了,不覺眼圈又是一紅,忙應道:“我得了閑兒,必會常來看你的。”
又仔細叮囑了幾句,這才領著跟來的婆子丫鬟往會芳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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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靜郡王府,書房。
一人頭戴斗笠,低低遮著臉面,直身端坐椅上,不茶不語紋絲不動。
世榮負手步入,面上神清氣爽,顯然傷勢已好了許多。
那人趕忙立起,曲膝跪拜,卻仍不摘頂上的斗笠,恭聲道:“屬下叩見門主。”
世榮揚手命屋中的侍女退下,微笑道:“你辛苦了,起來吧,若是嫌悶,就莫戴斗笠了。”
那人應道:“是。”
當即摘下斗笠,露出一張尋常無奇的闊面,無須厚唇,濃眉肥鼻,約為三、四十歲的模樣。
世榮入座,道:“妖女終於現身了?說吧。”
那人道:“上月十五,龍二公子在龍津渡突然遇襲……”
世榮打斷道:“這個我已知了,你只說那‘誅妖大會’上的事。”
那人恭聲應是,接下便敘述起來,言詞精簡,脈絡清晰,顯然當時在場。
世榮悠然聽著,不時發問,忽道:“妖女手裡拿的那把劍真的是‘湛瀘’麼?
那人道:“屬下不敢斷定,但那劍通體如墨,渾無光華,加之削鐵如泥,倒與傳說中的‘湛瀘’頗為相吻。”
世榮暗忖:“如果真的是‘湛瀘’,問題可就大了,這神兵千百年來未現世間,妖女從何得之……莫非她已成功進入丁翊的秘庫了?”
他臉上不動聲色,命那人接著往下說,待聽到沈瑤用手去捉沈問星的劍刃時,心中更感詫異:“若說那妖女擊敗冷然是倚仗寶劍,但她這空手接劍的功夫可就匪夷所思了,沈問星絕非泛泛之輩,能以血肉之軀硬接其劍,只怕連我都不能夠,難道妖女年紀輕輕就修成了金剛不壞的神通?不可能……不可能……”
接下又聽得沈瑤邀寶玉比武,結果卻給擊敗,臉上終忍不住露出一絲訝色,沉聲問道:“你可沒有聽錯,那小子真的叫做賈寶玉?”
那人道:“屬下不敢記錯,這兩日還特在都中打探了一下,那小子的確姓賈名寶玉,乃榮國府員外郎賈政的二公子,據說出世時頗為怪誕,一落胎胞,嘴裡便銜著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上面還有許多字跡,因此便取名為寶玉。”
世榮臉上陰晴不定,心中驚詫交集:“難道真的是卿卿夢中叫喚那個寶玉?原來並非尋常之流,難怪卿卿……”
一念及可卿,他頓心潮翻滾魄動神搖,驀地熱血上湧:“嘿嘿,如此方妙,我倒要瞧瞧這人是不是個對手!賈寶玉呀賈寶玉,你可千萬莫令我失望才好。”
那人又道:“那小子甚是奇怪,之前從未聽說過他的名頭,但那日卻聽妖女說他‘笑破魔音鬼母,怒斬百丈蛟龍’,稱其為‘逍遙小神仙’,那‘百丈蛟龍’不知是何方神聖,但魔音鬼母卻是無人不曉的上輩高人,如今這小子已哄動江湖,又掌握著數百個中了‘鎖元刀’之人的命運,因此有許多人要將他捧入當今十大少俠之列,來頂替已歿的龍二公子。”
世榮動容道:“他還擊敗過魔音鬼母?嘿……這倒真有點意思了,你仔細說說他是如何擊敗妖女的。”
那人便細述當日所見情形,並不時起身比劃,一來一去甚是清楚,顯然本身就是個十分了得的武功高手。
世榮卻愈瞧愈感迷惑,沉吟道:“妖女的身手果然不俗,但那小子出招卻似笨拙無序,居然能逼得妖女處處受制,難不成他招式裡藏有什麼厲害的殺著?”
那人只道自己比劃得不行,忙道:“屬下武功不濟,比劃起來肯定已有些走樣,更有許多瞧不懂的地方,自然無法學出其中的精妙之處。”
世榮點點頭,又問了些許問題,末了道:“你且去吧,那姓賈的小子你不用再管了,只想法子去追蹤妖女的行跡,倘有重大發現,許你隨時來報。”
那人朗聲應了,伏地叩首,戴上斗笠躬身退出。
世榮猶坐案前怔怔發呆,不知過了多久,突聽一串甜脆的笑聲,有人道:“在想我姐姐是麼?”
王爺回過神來,見紫姬蝶兒似地飛到了身邊,遂一把攬入懷中,笑道:“我在想你。”
“哼,莫哄人啦,人家還不知你多著迷我姐姐嗎,我問你,昨晚你把她拐到哪兒去啦?”
世榮嘴角掛笑,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天機不可洩露。”
紫姬大嗔:“好啊!你竟瞞起我來了!嗚……”
已作抽噎狀。
世榮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笑道:“好啦好啦!本王招了。”
對於這個女人,他幾無什麼需隱瞞的。
紫姬盯著他道:“躲哪胡鬧去了?”
“皇宮。”
“皇宮?你們去皇宮了?”
“嗯,確切地說,應該是後宮。”
世榮道。
紫姬登急了,嬌嗔道:“天呐!你身上的傷方才好一點點,怎又跑去那裡邊冒險了!你……你……”
“放心吧,我已認得裡邊許多地方,今回又有你姐姐幫忙,來去可謂如入無人之境,就是遇上了那四張面具,我也自信能全身而退。”
世榮神情悠然。
紫姬仍是不依:“可你身上有傷啊!我姐姐又不是神仙,有她便能保得萬無一失麼!”
世榮道:“我已複元近九成了。”
紫姬心下不信,只道男人敷衍:“你莫哄人,怎有如此之快?”
世榮哈哈一笑:“說起來可得感謝那位宇文長老了,記得我上次從白蓮教龍象使者手裡奪來的那‘九轉千瓊丹’麼?經枯榮二老鑒定,原來此物是用許多珍奇藥材所制的無上聖藥,極補元氣,我這些日來連續服用,是以複元得甚快。”
“太好了,白蓮教那廝丟了這一葫蘆寶貝,定是心痛死啦!”
紫姬喜孜孜道。
“聽他們說,這丹藥原是要送出宮去,獻與他們教主的。哼,如今我總算明白了,宇文妖道在宮中造了個巨爐,八九是用來煉製此物的,嘿嘿,不但無人騷擾,還可借著為狗皇帝燒丹煉汞之名,白白獲取無數各地進貢的珍稀藥材。”
紫姬接道:“就是啊,誰會知他卻把最好的成品偷偷送出宮去,獻給他真正的主子哩。”
她心中稍寬,問道:“你們去後宮做什麼?”
“我已著人查明,給白蓮教控制的妃子是誰了。”
紫姬喜道:“是哪個?”
世榮沉聲道:“織霞宮尚書、淑惠妃吳媛媛,安城候吳之淳的千金,當今宮裡最得寵的女人。”
紫姬微吃一驚:“這還了得!白蓮教果真有些手段喲。”
世榮點頭道:“因此我們在宮內的佈置遠遠不及白蓮教,須得奮起直追。”
紫姬黛眉打擰,沉吟道:“如何追法?不如……不如我們也弄個美人兒送進宮裡去,把那狗皇帝迷昏頭……”
“這個我曾想過,但又談何容易,首先這個美人兒須有傾城之姿,其次又得有那過人的魅力與機敏,否則如何能在三千佳麗中脫穎而出?此際著手培養已是不及,眼下我只有一個現成的……”
世榮笑眯眯地盯著孔雀兒,一指勾起了她的雪膩下頷。
紫姬唬了一跳,慌得芳心亂蹦,顫聲道:“你……你說的不會是……不會是……”
“說的便是你……”
世榮用力一攬,擠高她的蜂腰,俯臉在她酥胸上吻了一下,歎息道:“可惜我偏又捨不得,只好另想他法了。”
紫姬方舒了口氣,掄起粉拳嬌嗔地輕擂男兒胸膛:“壞蛋!你嚇唬人呦……嗚……嚇死我了……那你可想出什麼法子了?”
世榮沉吟道:“本來也無什麼速見成效的法子,但你姐姐一到都中,我突然就有了個想法……”
紫姬“啊”地一聲,霎又緊張了起來,盯著他道:“你帶她去皇宮,你……你不會……不會是在打我姐姐的主意吧?”
第九十五回:青樓紛爭
世榮笑道:“你姐姐絕對是個合適無比的人選,但我豈會把她往火坑裡送,那蠢物就連給你姐妹倆架腳兒都不配,哈哈,放心好了!”
“那還有什麼好法子?你快說啊!”
紫姬雖然聰明機巧,卻因時常有這才可傲世的男人好依賴,能偷懶時便偷懶。
世榮凝目前方,若有所思道:“吳媛媛已是深得寵愛,我們若弄一個新人去跟她爭寵既費時又費力,於眼前實屬不智,但如能令得這個吳媛媛棄暗投明轉向我們……”
“轉向我們?”
紫姬一呆:“白蓮教定在這吳媛媛身上花了許多氣力,她如何肯突然轉向我們?”
世榮道:“倘照常理,自然不大可能,可如今你姐姐已到了都中,而且呢,她的‘拘魂大法’已然練成……”
紫姬眼中一亮,登時恍然大悟:“你是想我姐姐用‘拘魂大法’去收伏吳媛媛?”
世榮點點頭,微笑道:“雖說此著甚險,但卻值得一試,倘若成功,這便是見效最快的一條途徑,白蓮教千辛萬苦才在皇宮安插下的棋子轉眼就成了我們的,而且在他們未發覺之前,嘿嘿,更可通過她去破壞白蓮教。”
紫姬喜道:“此策大妙!昨晚你和我姐姐摸進宮去,就是去尋她施法麼?”
“嗯,你姐姐的‘拘魂大法’果然玄妙,昨晚已經略收成效,不過要完全控制住她的心智,尚得花些時日,但這可比我們弄一個新人進宮快得多了。”
紫姬嬌聲道:“哼!你瞧瞧,我姐姐是不是又幫了你一個大忙,你還趕不趕她回南疆?”
碧眼魔姬鳳凰兒乃聖門佈置在南疆的一顆極其重要的棋子,更是陳見羽的一條臂膀,豈能不回。但世榮笑得十分好看:“再不趕了,她想在都中待到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
紫姬大喜,朱唇連吻男人,忽道:“對了,那吳媛媛既能在眾多嬪妃中脫穎而出,大得狗皇帝的寵愛,長的定是美貌之極吧?”
世榮瞧著懷裡的女人,笑道:“嗯,簡直是天仙下凡矣……不過,比起我的小心肝來,可就遜色多了。”
紫姬笑靨如花,摟著男人的脖子道:“你這話定是哄人高興的,可……可我就是喜歡,嗯,人家也讓你快活一下吧,南邊有消息了。”
世榮一聽,立時坐直了身子,兩手捉住美人的香肩急切道:“快說!”
紫姬道:“适才接到了從南邊飛來的信鴿,附著陳見羽的密函,裡邊說已收到門主派人送去的馮左庭軍報,並獲知門主授予‘霹靂聖騎’的指揮權,南方將士無不大受鼓舞,加之馮左庭重傷於榻,前陣子又接收了我姐姐送去的六百名工匠,目前形勢極好,似已具備我方展開大動作的條件。”
“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開始動作?”
世榮忙問。
紫姬道:“信裡說他正抓緊時間調集人馬,並派出多路探子前往各處敵營刺探,看看馮左庭的部署是否與軍報吻合或有無變動,一切相機待動。”
世榮連連點頭,笑道:“嗯,見羽辦事就是穩當,好!好!”
細嚼著那句“似已具備我方展開大動作的條件”不禁越思越歡,心情一佳,便覺懷中的美人越發可愛起來,忽把臉埋入霓衫,在她香甜的雪頸上親了一口,暢聲道:“小孔雀,我想吃你了。”
紫姬嚶嚀一聲,嬌軀頓軟了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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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見了可卿後,寶玉更是憂心如焚,卻又不知如何才好,偶便如癡似魔,對著無人處喃喃自語。
他這毛病並非首次,房裡的丫鬟婆子早已見慣了的,也沒人十分留意。
到了這日,揚州忽有人來,卻是黛玉之父林如海身染重疾,特寫信來接她回去。
賈母聽了,未免又加憂悶,只得趕忙打點黛玉起身,命賈璉送她去,囑咐事情完了仍帶回來,一應土儀盤纏,自是不消煩說。
寶玉心裡大不自在,怎奈人家乃是父女之情,也不好攔勸。
是日賈璉與黛玉辭別了賈母等人,帶領僕從,登舟往揚州去了。
寶玉越發寂寞,遂又鑽了牛角尖:“阿瑤走了,顰兒也走了,獨剩我一個孤零零的,卻哪也去不了……”
於是終日只泡在小木屋裡玩看三冊奇書,不知不覺又各有進境。
這日看那冊《鳳凰涅槃大法》翻到後邊,見那裸女的姿態更是奇詭,除了原先畫在她身上的圓點紅線外,周圍又多了一些用小點組成的細細虛線,他起初並未留意,孰知看著看著,體內的氣息便莫明其妙地激蕩起來,依著女體身上的圓點紅線所示四處流竄,且愈行愈疾,大有無處宣洩之意,焦灼惶惑間,書頁上的裸女竟似動了起來,於腦海中翩躚而舞,更匪夷所思的是四肢展處絕非常人能及,偏又姿如天仙美不可言。
癡人天性最是嗜美,越瞧越是著迷,不覺驚歎:“世上竟有這麼好看的舞蹈!”
心馳神搖間幾欲隨之起舞,怎奈屋中著實狹窄,只得強壓幻念,繼續觀看,為明究竟,終第一次去看那旁邊的注釋,其中的異族文字固是完全不懂,但那中土的行楷卻也看得一頭霧水,十成之中看懂的不到其一。
寶玉讀到一段:“此招如空似幻,有瞬間轉移之功,與我中土武學頗為相異,必乃大智大慧者所創,暫譯做‘鳳入虛空’。”
心中一動,思道:“莫非這就是武功裡邊的招式?嗯……肯定是了,當日在柔水莊上,沈問星那廝追得我東奔西跑無法脫身,倘若當時我識得此招,那便輕鬆多啦。”
他癡癡地看了許久,再翻後邊一頁來讀,見裸女的姿勢又是不同,旁邊的虛線比前頁多了不少,注釋中有一段寫道:“此招出擊方位奇繁,且似緩實疾,令敵防不勝防,可借‘百鳳朝陽’名之。”
寶玉心道:“原來這招叫做‘百鳳朝陽’,嗯……不好不好,鳳朝陽乃心所嚮往,豈能把敵人稱之為陽?這名字取得不好……”
但該改做什麼,一時卻又想不出來,遂又翻過一頁繼看,見旁注雲:“此招與前招形似神非,其內蘊藏著截然不同的大變化,委實玄奧,可名之為‘百鳳歸巢’。”
寶玉又覺不好,自語道:“俗,俗,惡俗!這等美妙的招式竟以如此惡俗的名字命之,不知注譯者是何人?”
接下瞧去,又見“鳳翔九天”、“鳳點頭”、“鳳凰展翅”等名字,他亦一概嫌不好,卻給圖上所示的玄奇招式傾倒,只感美不勝收,看得如癡如醉,不知不覺便錯過了晚飯時間,待到目中模糊,方察天色已晚,腹中饑餓,便出屋鎖門,逕往府外,打算到酒樓食肆裡隨便吃點東西,然後仍回來繼續看書。
到了街上,忽然想起帶淩采容去過的順豐樓來,遂提步前往。
寶玉隨小二上了二樓,見上次與淩采容坐過那張桌子正好空著,心中一喜,便過去坐了,點了幾樣精緻菜肴,心中猶懷念山中的銷魂之夜,於是問小二道:“你們這可有‘玉井坊’的酒?”
小二笑答:“怎會沒有,‘玉井坊’可是都中有名的老字型大小,其酒甘冽有勁,卻不上頭,喜歡的客人可多哩。”
寶玉道:“很好。”
於是要了一壇。過不一會,酒菜上齊,他邊吃邊瞧窗外,望著隔鄰那條燈紅酒綠的逍遙街,又再思念起淩采容來:“好久都沒見淩姐姐了,不知如今在哪?唉,她隻身來都中,舉目無親的,只怕辦什麼事情都不方便哩,心裡邊亦多半孤單得很……”
正在惆悵,忽聞樓梯那邊一陣喧鬧,迎客與小二迭聲招呼,轉首看去,但見一行人走上樓來,為首一個盛妝麗人,雪膚桃腮黛眉杏目,嬌妍嫵媚容光照人,顧盼之間,一對星眸似能勾魂奪魄。在她旁邊的是個清瘦青衣公子,細眼薄唇,神情倨傲,腰間懸著把鑲嵌著寶石的長劍。兩人後邊跟著六、七個桃羞杏讓的美人,個個衣鮮鬢秀煙視媚行,叫人一眼便瞧出均是那青樓中的女子。
樓上的客人驟見,紛紛引目相隨,寶玉更是瞧得大吞口水,心中十分羡慕:“不知那男子是誰?竟有這麼多美人擁著,好福氣好福氣!”
忽認出那些美人當中有個是羅羅,正猶豫是否上前招呼,旋聽有人高聲笑道:“燕大家來了麼,黎某恭候已久了!這邊請。”
幾個美人臉上齊現緊張之色,唯獨那青衣公子冷笑一聲,逕先踏步上前。
寶玉給屏風擋住,看不見那個說話的人,聽他又道:“哎喲喲,這位不是‘龍影劍’宋公子麼!今兒怎有空上這順豐樓來啊?”
那青衣公子竟然冷冷道:“我本沒空,但聽說有人霸道得很,心裡好奇,因此過來瞧瞧,想知道是誰在天子腳下這麼倡狂!”
對方哈哈一笑:“原來如此,好!好!燕大家真是好本事,居然把大名鼎鼎的宋公子都請來了,有眼光有眼光!”
為首那麗人嬌靨微暈,微笑道:“黎師爺謬贊,奴家哪有什麼本事,只不過宋公子仁心義膽古道熱腸,聽說黎爺今兒設宴相請,生怕燕娘給人欺負,便陪奴家一塊過來走走。”
說罷曖昧地乜了青衣公子一眼,神態親昵。
那青衣公子得意一笑,手負身後,胸膛高高挺起。
那黎爺笑道:“很好很好,今天來越多人越好,黎某最喜歡熱鬧了,大家請先進去喝杯酒吧。”
一眾麗人轉過屏風,聲音漸稀漸逝,顯然都入廂房裡去了。
寶玉瞧見羅羅,旋憶起那夜在紫檀堡的荒唐來,正在銷魂,忽見羅羅一個人從裡邊匆匆出來,立在樓梯口不住張望,像是在等什麼人。
色人趕忙起身,上前作了一揖,笑道:“羅羅姐,還認得我麼?”
羅羅回首一瞧,驚喜道:“寶……賈公子,你怎麼在這裡?”
寶玉點頭道:“我來吃飯,姐姐近來可好?”
羅羅掠了他一眼,咬唇道:“不好!”
寶玉一怔,忙問:“怎麼不好?有什麼需我幫忙嗎?”
羅羅稍稍朝他貼近,低低聲道:“某人答應要來瞧我,結果卻連個影子都沒瞧見,害人家白白等了許多日。”
色人一聽,心中歡喜,小聲道:“最近事情多了點,一時脫不開身哩,改天定去看望姐姐。”
其實他近來最有閒暇,卻因可卿身子不好,黛玉又回了揚州,心中懶了,上哪都提不起興致,加之癡迷於那三冊奇書,便將許多事情都忘記了。
羅羅輕哼了一聲:“又來哄人是不是?今回我可再不上當啦。”
說話間,眼睛頻頻往樓下張望,臉上露出一絲焦急之色。
寶玉道:“這回一定說話算數,上次路過玉柳巷,便想極了進去瞧你呢,可惜那天正好有事。”
羅羅更是不依,嬌嚀道:“還說呢!路過都不進去,恨死你了!”
她乃青樓姐兒,說話自有勾人之處,寶玉聽了這半真半假的薄嗔嬌語,心中越發著忙,正待繼續解釋,忽見一人上樓來,望這邊道:“燕大家在這裡是麼?”
羅羅忙迎上前道:“這位不是劉大哥嗎,郭爺來了沒有?”
那人道:“下午局裡突然接了批急貨,郭爺出鏢去了,怕是得三、五天才回來,命我過來告訴一聲。”
羅羅“啊”了一聲,急問道:“那潘四爺呢?他也不來了?”
那人道:“四爺也出鏢了,跟郭爺一起走的。”
羅羅臉上露出十分失望之色,只得道:“那好吧,劉大哥辛苦了,我會轉告燕娘的。”
那人作了一揖,轉身下樓去了。
寶玉才要說話,又見一人上來,認得羅羅,遞過一封書函,道:“我師父有事來不了了,信裡有說原由,還請諸位姑娘見諒。”
說完也匆匆走了。
羅羅急忙拆開書函來看,面上的失望之色愈來愈濃,一副神魂不定的狼狽模樣。
寶玉見狀,心中奇怪,問道:“羅羅姐,怎麼了?”
羅羅搖了搖頭,心不在焉道:“賈公子,您去吃飯吧,不巧今兒有點事,恕奴家不能相陪了。”
寶玉討了個沒趣,心裡訕訕的,只好點頭道:“好的,姐姐你忙。”
正要走開,忽見從裡邊出來一個女孩,生得唇紅齒白眉目如畫,模樣十分甜美,正是與羅羅同來的幾個美人之一,神色有些驚慌,近前壓低聲音道:“羅羅,燕姐姐問,郭爺他們來了沒有?”
羅羅有氣無力道:“郭爺和潘四爺他們下午出鏢去了,曾師傅也派人送信來說臨時有事,今晚來不了啦。”
那女孩一聽,神色更見驚慌,小聲道:“這可如何是好?宋公子怕是靠不太住,燕姐姐急死了!”
羅羅面色蒼白,怔道:“怎會如此?不是聽許多人說過,宋公子是煙臺什麼武林世家的人麼,在江湖上可是很有頭臉的呀!”
那女孩道:“可是對方也請來了個高人,宋公子一瞧見他,手都立時有點顫了,對了!還有奉天幫的魏爺呢?他不是也答應今晚要來嗎?”
羅羅咬牙恨恨道:“他啊,到此刻連影子都沒見著哩!這些大老爺們,平日饞了,便在我們跟前豪言壯語把胸膛拍得劈叭響,吹自個是如何的神通廣大英雄了得,說有什麼事就找他們去,可如今真的碰著了事,一個個卻都立刻變成那縮頭烏龜了!”
失神間乜見寶玉,怔怔地若有所思,突然道:“賈公子,你能幫我個忙嗎?”
寶玉忙應:“好啊,什麼事?”
羅羅道:“上回在紫檀堡,你們當中有位姓馮的爺,好象是那……那什麼營的軍官?”
寶玉一聽,立知她說的是馮紫英,道:“沒錯,他是京城驍騎營的,現任指揮使之職。”
羅羅湊近前來,嬌軀幾乎貼到了寶玉的身上,絲絲香甜的氣息直鑽他的鼻子,低聲道:“倘若你去求他,他肯幫你的忙嗎?”
寶玉道:“求他什麼?我們情同兄弟,我如有事,他自然會幫忙,到底出什麼事了?”
羅羅喜道:“那好,你現在能立刻去請他到這兒來麼?有夥惡人要欺負我們,你就跟他說我們是你的朋友,倘能解得今次之難,日後我們一定會好好報答他的。”
寶玉一聽,不禁緊張起來,問道:“是些什麼人呀?難道就不怕王法麼?”
羅羅焦急道:“說來話長哩,你先去請他過來再說,遲便來不及了!對了,記得喚他多帶些人來喲,快去快去,羅羅求你啦。”
邊說邊抱住他手臂輕晃,臉上俱是央求之色,樣子嬌嬌怯怯楚楚可憐,煞是動人。
寶玉只覺一腔熱血直湧上來,毅然道:“好的,我這就去叫他過來!”
正待下樓,忽然又有一幫人從樓梯上來,為首一人,身材甚是高大,兩目炯炯有神,下巴一圍灰白短須,年已半百,卻是體健神旺。後邊的十餘人手裡皆持刀槍棍棒,束著緊身勁裝,個個盛氣淩人氣勢洶洶,一副要來尋事的模樣,嚇得上下樓的客人紛紛走避。
兩個女孩子一見,登時面露喜色,羅羅忙迎上喚道:“魏爺,可把您給盼來了!”
旁邊那女孩亦道:“适才還在擔心您老來不了呢。”
那白須老頭呵呵一笑,朗聲道:“魏某人答應的事豈有做不到的!”
那女孩歡聲道:“那是那是!誰都知您老是言出必行,行而必果的,我們燕姐姐可是成日家誇您的。”
白須老頭一捋短須,微笑道:“甜兒,點花樓來的是誰啊?”
寶玉心道:“原來她喚做甜兒,無怪生得這樣甜的。”
甜兒道:“來的是黎文彥,而且還請了個高人,好象很厲害的。”
白須老頭哂然一笑:“什麼高人!別處不敢誇口,但這都中地面上嘛,老頭子還是吃得開的,莫說是黎文彥,便是點花樓的兩位樓主親自來了,亦得給我魏某人三分面子!”
羅羅拍拍胸口道:“您老一到,我們心裡邊可就定得多了。”
原來這白須老頭正是都中兩大幫會之一奉天幫的玄武堂堂主“鐵腕”魏宣,乃都中的一大地頭蛇,擅長一門武林罕見的“金剛臂”功夫,能破木開石,很是厲害。
他一招手,對兩個女孩道:“走吧,帶我去會會那黎文彥,瞧他如何個霸道法。”
行過羅羅身邊,突沉手在她粉股上悄捏了一把,笑道:“小羅羅,此事完了,你可怎麼謝我呢?”
羅羅驚呼一聲,柳軀嬌震,旋即甜甜笑道:“倘若魏爺幫我們擺平了今次之事,我們留仙樓的姐妹哪個會不感激您喲,對了,前陣子燕姐姐在紫檀堡買了個園子,依山傍水的景致極好,改天還請魏爺賞臉光臨,多住幾日。”
魏宣聽得高興,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近來在城裡正悶得慌哩,到時一定去!一定去!”
寶玉雖看不見這老頭子的小動作,卻亦能從羅羅的反應猜出他幹了什麼,且聽其言輕浮,心中大生反感,渾忘了自個平日也好此道,憤憤不平地悄罵道:“都七老八十了,怕是子孫滿堂的,怎還吃人家小姑娘的豆腐,真是為老不尊好不要臉!唉,羅羅姐有事求他,便得受此委屈了。”
又記得弄雲好象是錦香院的,心忖:“羅羅姐不是跟她一處的麼,怎麼說是留仙樓的了?”
甜兒又道:“魏爺您還是小心點好,點花樓請來的那個幫手怕是非同小可哩,連宋公子都似有些怕他。”
魏宣不悅道:“哪個宋公子?”
羅羅道:“就是宋俊亭,道上的人說他是煙臺什麼武林世家的人。”
魏宣微微動容:“哦,‘龍影劍’宋俊亭,煙臺宋家的支系子弟,識得點‘海市蜃樓劍’的皮毛,燕娘把他都請來了?那便更不用擔心哩,點花樓今次是吃定虧的啦!”
甜兒囁嚅道:“可……可是宋公子好象有點害怕對方請來的那個人啊……”
魏宣滿面不以為然:“那個人又是誰?叫什麼?”
甜兒道:“好象叫俞什麼…俞……哦,對了他的外號喚做‘黑風郎君’。”
魏宣身軀一震,面色微變,駐足道:“‘黑風郎君’俞逸?”
甜兒道:“是是,就是喚做俞逸。”
魏宣怔在原地,再不邁前半步。
羅羅見狀,心裡隱隱覺得不妙,問道:“怎麼啦?魏爺您認得他麼?”
突然廂房那邊傳來一陣“砰砰碰碰”的大響,似乎盤碗碎裂之聲,二樓眾客正循聲張望,又聽一聲巨響,隔在大堂與廂房之間的屏風驟然整面倒下,驚得旁邊的客人四下奔逃,有兩、三個走避不及的便給壓在下邊,一時慘號之聲不絕於耳。
只見一人搖搖晃晃地從屏風面上踏過,頂上束冠已散,頭發散了半邊,手裡握著把長劍,漫無目的地亂刺亂砍,情狀有如醉酒。
寶玉凝目一瞧,原來正是那被魏宣稱之為“龍影劍”的宋俊亭,此刻鼻口皆血,右頰烏青,腫得一邊眼睛無法睜開,先前面上的倨傲神情已是毫無蹤影。
一個灰衫男子隨後現出,濃眉長目,皮膚微黑,表情極其冷酷,身形稍動,便輕輕鬆松地避過了毫無準頭的砍刺,突然飛出一腳,迅如奔雷飛電,把已是搖搖欲墜的宋俊亭踢了個嚇人的跟鬥。
只聽一片女人的驚呼聲響起,卻是同行的那幫麗人跟了出來,個個面無血色戰戰兢兢。
再有一個身材短小容貌猥瑣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行出,後邊跟著七、八個勁裝漢子,手裡皆提著兵刃。他不屑地望著散架般的宋俊亭,嘲笑道:“龍影劍啊龍影劍,你不是條龍麼?适才還活靈活現的不拿眼瞧人,怎如今卻變做條蟲兒啦!”
寶玉聽其聲音,就是先前那個被稱做黎爺的人,心知此人必是羅羅所說的黎文彥了。
宋俊亭周身劇痛,眼睛又給血污了,卻頗強悍,趴在地上猶四處摸尋脫手的長劍。
黎文彥收了笑,寒聲道:“就憑你也配來幫人出頭?倘在煙臺,別人還瞧瞧你家的臉面,可這都中,豈是你來撒野的地方!”
他身後的隨從中有好事者把長劍踢到宋俊亭的手邊,笑駡道:“傻鳥,劍在這呐,再起來玩啊!”
宋俊亭摸著劍,扶著桌腿掙扎地爬了起來,似乎為了瞧清對手,用力甩了甩頭,弄得血珠子四下飛濺。
這時順豐樓的老闆已聞訊奔上樓來,但見桌翻椅倒盤碎碗裂,四下零亂狼籍,只急得連連跺足,卻認得場中有點花樓的人,哪敢叫人去報官。
突聽一個女子顫呼道:“宋公子,不要再打了,今兒的事不用你幫了。”
寶玉望去,正是那個喚做燕娘的美人,絕麗的面容上滿是驚慌之色。
黎文彥陰惻惻笑道:“心疼情哥哥麼?嘿嘿,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眼下你還是多為自個的後路想想吧!”
宋俊亭努力舉劍,搖搖晃晃地指著灰衫男子,喘息道:“黑風郎君,我……我們再……再打過!”
那灰衫男子果然是“黑風郎君”俞逸,但見他搖了下頭,淡淡道:“走吧,你不是我的對手。”
宋俊亭悶哼一聲,倏地挺劍刺出,他已緩了片刻,身上凝聚了些殘力,這招頗具威力,帶出數道哧哧聲響。
俞逸歎了一下。
眾人尚未瞧清,便聞一聲沉悶的爆響,有如重錘砸在皮革之上。宋俊亭“哇”地噴出大口鮮血,在半空灑出一抹驚心動魄的殷赤,整個人飛出老遠,撞爛了數根欄杆跌下樓去,嚇得街上驚呼迭起。
俞逸皺眉望著濺灑在衣服上的鮮血,兩條腿依舊是先前一模一樣的姿勢,仿佛從未動過毫釐。
燕娘哭腔對身邊的幾個女孩呼道:“你們快去瞧瞧宋公子啊!”
卻聽黎文彥乍喝:“今兒的事還沒完哩,誰也別想走!”
他身後的手下齊身搶出,身手竟然個個不差,分持兵刃攔住眾女的去路,有人嘻皮笑臉道:“妹子好心急喲,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就來撲哥哥麼?”
羅羅急忙扯扯“鐵腕”魏宣的袖子,低聲道:“魏爺,您瞧點花樓的人多可惡啊!”
甜兒也央道:“您老快幫幫忙呀。”
燕娘此刻也瞧見了這邊,登如溺水之人抓著了根救命稻草,驚喜喚道:“魏爺您可來了!”
黎文彥及一眾手下皆陰著臉轉望過來,俞逸亦目如冷電。
誰知魏宣竟然乾笑一聲,大聲道:“哎呀!差點就忘了,今晚可是請了個大夫來為我娘看病的,該死該死!你們怎都不提醒老夫的?快回去快回去!”
說著朝眾隨從一揮巨臂,轉身便下樓去了,真個逝如疾風,羅羅同甜兒想拉都沒能拉住。
眾隨從登時愣住,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尷尬地垂下了手中的兵器,亦都匆匆跟著下樓去,眨眼間便走得一乾二淨。
樓上的麗人們面面相覷,個個臉上再無半點血色。
寶玉更是目瞪口呆,差點以為适才那大吐豪言壯語的乃是另外一個人。
第九十六回:仗義出手
原來這“黑風郎君”俞逸乃是江湖上十分可怕的一個人物,為人亦正亦邪,武功獨特罕異,出手毒辣無比,據傳與之交過手的人非死即殘,從無一例得以全身而退,因此雖只出沒遼東一帶,但名頭卻是響徹黃河以北。
奉天幫一個武功高強的堂主曾經去過東北,在長白山腳下與之遇見,言語不合動起手來,據說僅僅一合就被踢碎了坐骨,變成了個廢人,此後只要有誰在他跟前提起“俞逸”二字,便嚇得幹嘔暈眩似那驚弓之鳥。
“鐵腕”魏宣知曉自己的武功與那堂主不過在伯仲之間,心中焉能不怯,臨陣脫逃本也無可厚非,只是他那說變即變的“變臉功夫”著實有些過人罷了。
黎文彥滿臉嘲弄之色,向燕娘笑道:“原來還找來了‘鐵腕’魏宣啊,可惜這老頭從來就是膿包!比那‘蟲影劍’都不及的,看來我們的燕大家真是病急亂投醫啦,哈哈!哈哈!”
他倡狂笑了數聲,旋又繼道:“今晚還有誰要來啊?我們再等等如何?”
燕娘花容蒼白,心中終於絕望,無力道:“算你們贏了,我加倍還你們銀子,你說多少吧。”
“算我們贏了?”
黎文彥作怔怔狀。
燕娘咬唇直視著他,嬌軀微微顫抖。
黎文彥倏地傾前,暴聲吼道:“你道是在擺家家酒麼!”
眾麗人無不唬得渾身發抖,燕娘首當其衝,嬌軀一震,神情卻是頗見堅毅,硬撐著道:“那你還待如何?”
黎文彥幾把臉壓到了她的粉靨上,惡狠狠道:“燕如意啊燕如意,你自立門戶也就罷了,卻還來拐我點花樓的人,如今惱了兩位樓主,又豈是用幾兩銀子就能了結的!”
原來這燕娘乃是點花樓兩大花魁之一的燕如意,因與另一花魁花自在心生嫌隙,久峙之下終成水火,一怒便脫出點花樓另立門戶,自己新開了個留仙樓。
因她平日待人極厚,與眾姐妹感情又好,而那花自在卻是氣狹量窄心狠手辣,便有幾個受不了的女孩子跟到了留仙樓這邊來,更令得點花樓大生不滿,便借著“被拐了幾個孩子”為由打上門去,著人在留仙樓一連大砸了幾日。
如此一來,留仙樓的生意自是做不下去,燕如意忍無可忍之下,遂答應與點花樓做個了斷,並央請了幾個平日看起來似有能耐的相好前來撐腰,因而有了今次的順豐樓之會,不想卻是一敗塗地。
燕娘身後幾個女孩子一齊哆嗦道:“不是拐的,是我們自個要跟燕姐姐的。”
黎文彥猛扭過頭,驟又暴吼:“閉嘴!回去後瞧我怎收拾你們!”
燕娘道:“不行!她們不能回去,我決不會讓她們跟你回去的!”
幾個女孩子也都紛紛道:“我們不回去,便是打死我們都不回去!”
黎文彥大怒,咬牙道:“那好,明兒我便拆了留仙樓!再告官裡來拿人!”
燕娘叫道:“不要,你不能這麼做!為何要把人逼得山窮水盡?”
“為何?”
黎文彥冷笑道:“誰叫你忘恩負義,倘若樓中的人個個都學你,點花樓便得關門大吉了!反正兩位樓主已發下話了,留仙樓再亦不能在都中開下去,你——燕如意,乖乖回點花樓便罷,否則給你拐出來的這幾個小賤人……嘿嘿,回去後怕是都不太好受哩!”
燕娘怒道:“點花樓還講不講道理?如意可是贖了身的,憑什麼還得回去,花自在又如何容得了我!這幾個孩子我……我都幫她們贖身,要多少銀子你們開呀!”
黎文彥奇道:“我為什麼要你的銀子?點花樓就是不賣這幾個孩子,誰又能強買了去!”
燕娘一時語塞,她乃行中出身,當然知曉自己理虧,好一會後只得軟聲道:“黎師爺,求您開開恩好麼?您也曉得花自在的肚量與手段,她從前就折騰這幾個孩子,眼下又惱著我,倘若她們跟你回去,不啻於往死裡送麼!”
至此寶玉已聽明瞭個大概,心下暗忖:“原來是青樓中的紛爭,竟不輸那江湖上的慘烈哩,适才給踢落樓去的那個人,不知還保不保得住性命?”
黎文彥冷冷道:“這可是你害了她們的,卻又怪得了誰!燕如意你聽好啦,其實這幾個孩子根本算不了什麼,但你另立門戶,令我點花樓在四大樓中蒙羞,兩位樓主就是要把你趕盡殺絕,要令所有跟你走的人因你而損,一個個悔之莫及!”
燕娘呆在那裡,喃喃道:“兩位樓主就如此絕情麼,不給如意半點餘地?”
樓上眾客因見她生得如花似玉,心下無不暗暗同情,面上皆露不忍之色。
黎文彥忽然緩了口氣,道:“他們這回當真是惱了,但你也知的,兩位樓主多少還是聽得進黎某幾句話的……嘿嘿……”
燕娘眼中一亮,忙低聲求道:“黎師爺,如意好歹曾是點花樓的人,從前又十分敬重您的,今次您就行行善,幫忙跟兩位樓主求個情可好?此番大恩大德,如意定然銘記於心……”
黎文彥卻不接話,只把兩隻鼠眼盯著她,他原本就生得猥瑣,這時的模樣更是令人生厭。
燕娘給瞧得渾不自在,嬌容不覺暈了起來,怯生生道:“黎師爺?”
黎文彥目光一寒,神情驟又冷如冰霜,惡狠狠道:“燕如意啊燕如意,如今你可來求我了!嘿嘿,還記得當初怎麼給我臉色瞧的麼?”
燕娘忽似想起了什麼,面上現出驚慌之色。
黎文彥咬牙切齒道:“你也不過是個婊子,居然就吊起來賣了!倘若那次你乖乖的從了,今日黎爺我說不定便會幫你的,可如今我非但不幫,反要來個火上澆油落井下石!哈哈,後悔了吧?後悔死了吧?臭婊子!是你自個害了你自己!是你害了那幾個把你當做親姐姐的可憐孩子!”
寶玉素來最惜美人,見狀不禁恚怒:“這姓黎的定是曾想玷污人家,卻因不能得逞而懷恨在心,此時趁機羞辱報復!可惡可惡!真真可惡!”
燕娘面無血色,轉頭望向幾個女孩子,見她們怯生生地擁摟做一處,面上俱是驚恐之色,心中難過之極,突然朝黎文彥曲膝跪下,粉額直叩到地上,泣聲央求道:“黎師爺,如意在此給您磕頭了,從前都是如意的不是,求您大人大量,莫因如意為難這幾個孩子……日後您要……要如何……我……我都……都……”
此句一出,周圍眾客立時交頭接耳起來,有人面露惋惜之色,更有人露出垂涎猥褻之色。
寶玉心中大急,只怕這美人就此給那姓黎的傢伙所趁,心中不住道:“莫再為難她了吧,這等美人兒都給你跪下磕頭了,便是鐵石心腸亦都融了哩!”
燕如意身後眾女見狀,也皆隨之跪下,紛紛道:“黎師爺,求您開開恩!”
但聽黎文彥“嘿”地一笑,陰惻惻道:“燕如意,既然你已知悔,今兒我便私下做個主,給你個賠罪道歉的機會,倘若你能辦到,我便勉為其難,為你們去求兩位樓主。”
燕娘心頭生出一絲希望,但亦曉得必定事不好與,顫聲道:“黎爺請說。”
黎文彥朝旁邊的手下一擺手,道:“去取兩壇‘玉井坊’來!”
立有人應聲去了,過不片刻,便抱回了兩壇“玉井坊”黎文彥兩手接過,雙雙砸在桌上,朝燕娘邪笑道:“有句老話,叫做好事成雙。只要你把這兩壇‘玉井坊’喝下去,黎爺我便立馬去為你說情。”
旁觀眾客一聽,即皆暗暗搖頭。
眾麗人面色大變,羅羅憤然道:“黎文彥!你……你這不是要逼死人麼!這兩罎子酒灌下去,還不把人醉死了!”
寶玉心裡也恨道:“這怎可能!兩罎子‘玉井坊’灌下去,就算不醉死,恐怕撐也得給撐死了!姓黎的惡人仍舊不肯放過這燕娘哩!”
黎文彥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悠然道:“不喝也成,黎某人可沒說非要誰喝啊。”
燕娘迷迷地呆了片刻,突爾一咬銀牙,望黎文彥道:“黎爺适才的話當真算數?”
黎文彥打了個哈哈,仰鼻朝天道:“黎爺我說的話,豈有不算數的!”
燕娘站立起身,朝四方各施一福,道:“請在此的各位為奴家作個證!”
說完就從桌上拎起一壇“玉井坊”喝了起來,灌沒幾口,便給嗆了喉嚨,只咳得目濕面赤花枝亂顛。
羅羅搶上抱住,又氣又急道:“你還當真喝麼!那廝懷恨在心,明擺著想要逼死你的,就是你真能喝下這兩壇酒,他也未必會遵守諾言!”
黎文彥怒目相視,問旁邊道:“這小賤人是誰?”
有手下回答:“這婊子叫羅羅,原‘錦香院’的,如今也過了留仙樓。”
燕娘冷笑道:“上有天下有地,頭頂三尺還有神明,有人若是想說謊,便也由得他!”
用手一抹朱唇,抱起酒罈又灌了起來,羅袖滑褪,露出一雙如雪如酥的粉臂來。
旁觀眾客無人不知那“玉井坊”的性子極烈,便是男子,也絕無可能一氣喝下兩壇,何況一個嬌滴滴的女人乎,心皆大感不忍,片刻之後,果見燕娘又嗆了起來,劇咳中酒汁潑出,淋灑了一胸,嬌顏豔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幾個女孩都哭了起來,紛紛擁上抱住,泣呼道:“姐姐莫喝了,讓我們回去就是,花自在也未必整得死我們!”
“我來喝!我來喝!我替姐姐喝!”
“姐姐不能再喝了,再喝可就醉死了!”
卻見燕娘搖了搖頭,邊咳邊喘道:“你……你們莫阻我,我能……能喝下去!我一……一定會喝……喝下去的!喝完你……你們就……就沒事了……我們都……都會好起來的……”
旁觀眾客無不為這美嬌娘暗暗心疼,但見點花樓的人手持利刃棍棒,個個兇神惡煞一般,更有個令人不寒而慄的俞逸立在那裡,哪個又敢站出來為她出頭。
寶玉也是又驚又怒,這才記起羅羅先前所求之事,趕忙從人群裡向樓梯口擠去,想去把馮紫英搬來做救兵。
黎文彥因為形貌不堪,自幼便極其自卑,當日遭燕如意冷拒,心中一直記恨,此刻見她苦不堪言,心中大感快活,口中猶道:“我說過可以代替了嗎?誰也不許幫她喝!倘若再漏丁點出來,便得重喝兩壇才算!”
羅羅心中早就憤怒難抑,聞言終於豁了出去,破口痛駡道:“黎文彥,你不是人!你個王八蛋!也不知是什麼東西趕著了胎,卻生得這副三寸丁的窩囊樣,莫說燕姐姐瞧不入眼,縱是你爹都後悔生你!你娘都不願奶你!”
她乃青樓姐兒,罵起人來自是無比的陰損難聽。
不巧黎文彥正是孤兒,給她亂罵中砸著痛處,面色一變,大怒道:“小賤人,找死啊!”
兩步就跨到了羅羅跟前,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她那張吹彈得破的俏臉上,將之抽了個趔趄。
眾女齊聲驚呼,甜兒趕忙去扶,朝黎文彥怒道:“大壞蛋!你從來就不是好人!”
這時寶玉已擠到了樓梯口,聞聲急忙回頭,見羅羅跌坐地上,嘴角溢血,半邊粉靨已高高地腫了起來,周身熱血頓往上湧,刹那間渾忘了一切,怒喝道:“住手!”
胸口真氣倏注,人已騰空而起,竟從眾人頂上掠過,眨眼就到了黎文彥的跟前。
黎文彥嚇了一跳,定睛瞧去,見是個模樣俊雅的華服公子,並不識得,他正於火頭之上,喝道:“滾開!”
未及細想抬手就要把對方叉開。
寶玉怒不可遏,右臂全力揮出,竟如奔雷閃電,一拳正中黎文彥的鼻樑。
黎文彥登往後跌去,摔了個四腳朝天,面上已如開花般鮮血迸湧。
他那幾名手下齊吃一驚,紛紛怒喝著揮舞兵刃猛撲過來。
寶玉怒火滿懷,腳下東奔西突,兩拳發狠亂打,居然連連擊中敵人。
原來他已打通了任督二脈,又與胸前的通靈寶玉融為一體,真氣隨念灌注,出手自是疾迅非常。而黎文彥同一眾手下皆非高手,當然抵擋不住。
過不片刻,便再無人靠近,寶玉立定一望,但見黎文彥和幾名手下全都東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心中不禁愕然,再瞧瞧自己身上,卻是毫髮無損。
眾客尚未瞧清,便見點花樓的人盡數撲地,無不驚奇萬分。燕娘、羅羅及甜兒等一眾美人更是驚喜交集,雙雙妙目皆聚在他身上。
黎文彥捂鼻爬坐起來,只道又是燕如意請來的幫手,悶哼道:“閣下是誰?報上名號。”
誰知寶玉卻怒道:“你這廝,竟打女人!難道就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之心麼?可恨可恨!委實可恨!”
越想越生氣,過去又是一拳。
旁觀眾人均想:“此人定是那些姐兒的相好,為她們出頭來了。”
黎文彥大驚,見他拳頭襲來,急忙舉臂格擋,面門驀地劇痛,卻是再吃了一拳,力道勝似萬鈞,震得腦瓜都暈了,霎又仰面倒下。
“黑風郎君”俞逸一直冷眼旁觀,這時方道:“好快的拳,我們亦來玩玩吧。”
寶玉聽見俞逸說話,驀地想起适才所見情形,此刻怒意已緩,心中頓時怯了,眼睛再接著他那冰冷如刀的目光,差點就想轉身逃走。
俞逸緩步逼近,嘴角掛著一絲殘忍的微笑,慢聲道:“你也許是我入都以來遇見的第一個真正對手,千萬莫令我失望啊。”
寶玉退了兩步,身子微微發抖,氣勢跟對方一比,簡直判若雲泥。
眾女見寶玉一上來就放倒黎文彥七、八人,皆暗暗生出一絲希望,但此刻見他也明顯怕那“黑風郎君”心裡又慢慢沉了下去。
俞逸道:“來了。”
兩肩未動,一腳已無聲無息地從袍底踢出,疾如鬼魅。
寶玉趕忙躲閃,堪堪避過,模樣十分狼狽。
俞逸心中卻是一凜:“這小子詐的,想令我輕敵!”
又一腳電般劈出,仍然落空,聽得一聲裂響,橫倒地上的一張桌子從中破開,便如紙糊一般。
旁觀眾人無不瞧得心驚脈跳,個個思道:“倘若給他踢著一下,那還了得!”
寶玉面青面綠,雖沒見對方繼續追擊,卻仍慌慌張張地往後連退數步,忽聽後邊有人悄聲道:“小心啊。”
回頭一瞧,原來已退到了羅羅與甜兒的跟前,差點就踩到她們腳上,出聲的正是那個甜兒,臉上不禁一熱,心裡不住叫苦:“今晚真是要命,她們都在瞧著哩,我可怎好意思撒下就逃?”
羅羅壓低聲音道:“那人很厲害,你別跟他打,快想法子逃走,去請馮公子來,這是今晚最後的希望了。”
俞逸腿已歸位,仿佛不曾動過,嘴角依然掛笑,神情卻見凝重,點頭道:“身法也不錯,都中果然藏龍臥虎。很好,再來!”
來字一出,人已拔地而起,兩腿淩空交替踢出,竟隱隱夾帶著風雷之聲,威勢十分驚人。
寶玉正聽羅羅說話,閃避已是不及,慌忙舉臂格擋,亂舞一氣竟沒觸著對方絲毫,驀地胸口劇震,刹那間整個人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同時喉中一熱,大口鮮血猛噴了出來,在空中帶出一抹觸目驚心的殷赤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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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織霞宮。
寢殿內青煙細細甜香縷縷,靜謐得有些出奇。
世榮幽靈般忽爾悄現,步至繡了鸞鳳的床榻前,揚手掀起珠簾帳,輕聲道:“附近的宮女太監都已給我點了穴道,你可開始施法了。”
牙床上有一坐一臥兩個女人。躺著之人迷糊昏睡,容顏冶豔體態豐腴,正是當今最得皇帝寵愛的淑惠妃吳媛媛;而坐著的赫然是碧眼魔姬鳳凰兒,她手捂貴妃的天靈,凝神道:“今晚這段甚為緊要,頭尾約需兩個時辰。”
世榮道:“沒問題,我會一直守在旁邊的。”
碧眼魔姬微一頷首,忽用雙手扣住貴妃兩邊的太陽穴,然後緩緩俯下頭去,用前額抵住了貴妃的額頂,姿態煞為怪異。
吳媛媛的花容頓有些扭曲起來,瞑目咬牙,如中魔魘。
世榮放下珠簾帳,緩步行開,又于織霞宮內仔細巡查了一遍,出到外殿,在中門旁側的花叢裡靜靜坐下。
這幾日,南疆不斷有新的消息傳來,一切似乎進展得十分順利,陳見羽派出的探子接連證實了馮左庭的佈署與奏報朝庭的軍報相吻合,各部兵營、行營、糧倉及補給路線一處處清晰地浮現出來,最令人振奮的是終於找到了“後羿營”的藏匿位置——一條名為“潛龍淵”的大峽谷之內。
“原來馮夫子把它藏在‘潛龍淵’!那地方我知道,果然隱秘之極,難怪我們找了那麼久都沒找著,嘿嘿,不過在這種地形屯兵也有其致命的弱點,就是……”
當鳳凰兒知悉後,便立即做出了評判,“一旦給突襲,便會象地穴裡的老鼠遇上爬進來的蛇,無路可逃,很容易落得個全軍覆滅的下場,當然,這得先決於我們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方得成功。”
想到此處,世榮不禁一陣興奮:“馮左庭呀馮左庭,你一世不敗的威名怕是就折在這裡了!”
當日他即飛鴿傳書去南疆,命陳見羽儘快做出可行計畫,示意允許使用“霹靂聖騎”去突襲“潛龍淵”此役如果成功,南疆的局面就會立刻被打開,進而逐鹿中原,聖門終可揭去遮掩了數百年的面紗,第一次于世人面前大展鴻圖了。
而都中這邊也大有收穫,賈珍父子俱已屈服,隨時可以抱得美人歸,有了秦可卿與東儀婷這對萬中無一的純陰爐鼎,修成月華精要的第七重天便指日可待。
“待得月華精要大功告成,天下再無誰人能阻我矣!”
世榮愈想愈是快活,繼思道:“也許不久便會開戰,到時可有得忙了,趁著這段時間空暇,何不把卿卿接來身邊,免得日久又生變數,那姓賈的小子終究是個麻煩!”
接下更是想入非非:“他朝登極之時,卿卿必是東宮,孔雀兒我可不能虧待了,除了她們兩個,朕的三宮六院還得有誰呢?”
驀地憶起了在這宮中遇見的元春,心道:“是了,她自然亦得算一個,當日若非她救我,今日諸般皆成泡影哩……且以她的容貌言行,也配為一宮。”
世榮在花叢裡坐了許久,心中漸癢了起來,思道:“鳳凰兒距完功尚需個把時辰,此時已是深更,定無人會來這織霞宮了,我何不趁空去瞧瞧那對大小美人?”
當下站立起身,施展輕功,悄悄掠出了織霞宮,縱身躍上某殿之頂,卻又踟躕起來,原來當日他乃躲在藏錦塢,並不知元春所在的迎暉館位於何處。
“宮裡館院無數,倘我四處瞎摸,怕是三天三夜都找不到那迎暉館,若捉個宮人來問,手尾又不好了結……”
他正猶豫,忽見對面牆上影子一掠,立轉頭望去,只見那邊殿脊上無聲無息地落下一人,只於脊瓦上稍觸,整個霎又騰空而起,宛如踏風而行般飄往另一處殿頂。
世榮心中詫異:“好輕功,宮裡怎會有個這樣的夜行人?尋常侍衛絕無這等功力,難道是那四張面具之一?不對,他們亦算是宮裡的侍衛,何須這般高來高去!”
不禁大感奇怪,未及多想,即提步追去,悄悄跟隨其後。
誰知過了數十座宮館,竟愈跟愈覺吃力,他已將輕功施展至極限,卻只是勉強跟上,加之身上有傷未愈,氣息漸漸粗重了起來,心裡暗暗駭訝:“此人的輕功竟似遠於我上,難不成是滅嗔聖僧或太玄真人來了?”
凝目望去,但見那人身材纖瘦窈窕,赫然似個女子,不禁愈感驚奇。
那人突爾落到地上,佇足立定,朗聲道:“銀面具麼?我要與哥哥說話,你給我離遠點!”
其言嬌脆動聽,果是女子的聲音,淡然中竟散發出一種非凡的懾人威勢。
世榮大驚,他對自己的輕功從來自信,自認能列當世十名之內,且距那人達十餘丈之遙,萬料不到會給發覺,更想不破誰才有這樣的口吻,竟敢對銀面具呼呼喝喝。
那人並未回頭,足下一點,繼又往前掠去,奇疾異詭有如魃魅。
世榮冷汗甫出,心中驚疑不定:“真是見鬼了!幸好她把我當做那銀面具了。”
凝目看那人的衣著,卻又是個男子打扮,更是好奇得無以復加,遂又繼續跟去,決意定要弄清楚此人是何方神聖。
那人不再理睬他,逕自拔足飛奔,又轉過數座宮館,到了一個大花園中,黑暗中忽竄出四名黑衣侍衛,手上各執兵器,凜聲低喝道:“站住!來者何人?”
那人抬手示出某物,只應了一字:“我。”
四名黑衣衛看見那物,又瞧清了來人的模樣,立時躬軀俯首,收起兵器,連身也不敢轉,便恭恭敬敬地閃退入花木叢裡去了。
世榮後邊望見,丹田提氣,整個人立時斜斜掠起,在半空拐了個大彎,從旁側的樹梢上繞了過去,依舊遠遠地跟著那人。
那人奔至一座亭子前,忽然喚道:“哥哥,我來了。”
亭子裡搭著頂勾銀芙蓉大紗帳,一個女孩慌慌張張地從裡邊鑽了出來,玉肩雙削柳腰堪搦,雲發蓬鬆楚楚可人,身上只披著一條薄如蟬翅的碧煙羅紗子,朝那人急急跪下,俯首道:“水奴叩見宮主。”
那人哼了一聲,負手冷冷道:“我命你來保護皇上,你卻勾引他是麼!”
女孩攏緊胸口的紗子,聲音微顫道:“水奴不敢,是……是……”
麗目朝帳中乜了一眼,便垂下首去。
只聽帳裡有人大笑:“是我用強的,費了好大力氣呢,哈哈,不關她事不關她事!”
紗帳掀處,一人出來,圓面無須,生得肥胖白淨,年已過了四十,身上套著一件玄色縐紗軟衫,正是當今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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