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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1-11-26 來自 A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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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覺後禪--秋
第十一回 穿窬豪傑浪揮金 露水夫妻成結髮 卷之三 覺後禪--秋
詩云:
豪傑從來數綠蔭,一逢知己便揮金。
衣冠亦復多豪客,何事全無念友心?
艷芳與未央生睡了十幾夜,那種雲雨私情正在稠密之時,被丈夫回來打斷好事,苦不可言。
心上想道:「我起先只說天下的男子,才貌與實事決不能相兼,我所以去了才貌,單取實事。把個粗蠢東西當做寶貝一般,終日吃辛吃苦,幫他做活。那裡曉得男子裡面原有三件具全的,我若不遇著這個才子,枉做了一世佳人。如今過去的日子雖不可追,後來的光陰怎肯虛度?自古道『明人不做暗事』,做婦人的不壞名節則已,既然壞了名節,索性做個決裂之人,省得身子姓張肚腸姓李。我常說從來的婦人,有紅拂妓的眼、卓文君的膽,方才可以偷漢。生平只偷一次,一偷就偷到底,連那個偷字後面也改正過來,才是個女中豪傑。況且『淫奔』二字原分不開,既要淫就要奔,若度量後來奔不得,就不如省了那些孽障,做個守貞不二之人,何等不妙?為什麼把名節性命去換那頃刻的歡娛?」
主意定了,就寫書一封寄與未央生,約要私奔。他當初在母家的時節,極喜讀書寫字,只因嫁做商人婦,就把筆硯荒疏了,所以寫的書札如說話一般。書云:
情郎未央生賜覽:
自你不來之後,我終日對了飲食吞嚥不下。就勉強吃下
去,不過三分之一。我如今立定主意,隨你終身。你可速速
料理,或是你煩塞崑崙進來盜我,或是我做紅拂前來奔你。
只要期定日子,約在何處等我,不致彼此相左。至囑至囑。
你若慮禍,躊躇不敢做此險事,就是薄悻負心之人,可
寫書來回我,從此絕交。以後不得再見,若還再見我,必咬
你的肉,當做豬肉狗肉吃也。余言不盡,只此寄知。
辱愛妾艷芳斂衽拜寄
寫了此書,立在門前,看見賽崑崙走過,付與他帶去。又怕未央生膽小,不敢行此險著,又生一計:終日尋是尋非,與權老實爭鬧,使他不能相容,好做朱買臣的故事。就終日只推有病,一根絲也不絡,連茶飯都要丈夫炊煮。
每日清晨起來,咒罵到晚方才停息,至於幹事之時,把擺佈前夫的手段從新放出來,要打發他上路,好嫁三樣俱全的丈夫。權老實見他日裡憎嫌不過,只得竭力奉承,指望將功贖罪。誰想夜裡的功勞補不得日間的過失,爬下床來,就換了一副面孔,把一個如狼似虎的丈夫不消兩月,磨得骨瘦如柴,懨懨待斃。
鄰舍見了個個不平,只是懼怕賽崑崙,不敢說得。
權老實見妻子一向安心貼意,忽然改變起來,知他必有緣故,就在鄰舍面前細問消息,說:「我出門的時節,可曾有什麼人在我家往來麼?」
鄰舍起先只推不知,後來見他盤問不過,又憐他是個忠厚之人,將來要死於淫婦之手,只得說道:「有便有一個人在你家走動,只是不可惹他,若惹他就有不測之禍。」
權老實道:「是什麼人?這等厲害?」
鄰舍道:「就是天下馳名,人人俱怕,慣做神賊的賽崑崙。舊時在你門前經過,看見你娘子美貌,就走來問我們說:『是哪一個的妻子』,我們說是你的令正。他又說:『這樣妻子嫁了那樣丈夫,平日夫妻之間和睦不和睦』,我們又說是極相得的。後來見你出去賣貨,走來問道:『權老實這番出去有幾日才得回來』,我們只說你去賣絲,有十幾日才得回來。不想那一日起,你家夜夜像有人說話一般,若是別個,我們就好出來稽查,你曉得太歲頭上可是動得土的?不去惹他,尚且要來照顧,況得罪他有個不來攪擾的?又且律法沒有鄰舍捉姦之理,所以憑他自來自往,宿了十幾夜,直待你回來方才斷了這路。我說便對你說,只好放在肚裡,切不可洩漏出來,招災惹禍。就在令正面前也只宜隱忍,不可說破。恐怕走漏消息,害你性命。」
權老實道:「??來如此。今既蒙吩咐,怎敢漏洩。但他終有日落在我手裡,待我拿住了他,殺頭的時候,求列位高鄰助我一臂之力。」
鄰舍道:「這都是呆話,自古道:『拿賊拿贓,拿奸拿雙』,他做了一世賊,不曾被人拿著贓,難道通了姦情就被你拿著雙不成?令正既被他奸,終有日被他領去,只保得不賠妝奩也就夠了。」
權老實道:「怎見得如此?」
鄰舍道:「他平素的手段你難道不知?任你高牆厚壁,他也有本事進去,何況你這幾間小屋?終究被他鑽進去把人領去。人既被他領去,那屋中的財物豈保得不做妝奩?你不可不堤防。」
權老實聽了大驚,就對鄰舍跪下求他畫策免禍。鄰舍憐他情急,個個代他算計。有的勸他休了妻子,斷絕禍根。有的教他帶了妻子搬遠處去。
內中有一個老成的道:「這都不是主意。他令正雖有可出之條,卻不曾拿捉贓據。把什麼題目休他?賽崑崙的路數沒有一處不熟,隨你搬在那裡去,他也會尋著。這都不是良策。依我愚見,只有將錯就錯之法,可以做得。你妻子既然無心靠你,留在家中也沒有用。不如賣些銀子用用。若賣與別人,令正決不肯去。就是塞崑崙知道,怪你斷他恩愛,也要來報仇。不如就賣與他。他既然愛你令正,或者肯出一二百兩也不可知。你拿了這宗銀子過來別討一個婦人理家,自然不至招災惹禍。又得了人又保得不破財,豈不兩便?」
權老實道:「此計甚好。只是我自己不好去說,須得別一個對他說話便好,不如列位中那一位肯替我周全否?」
鄰舍道:「若肯如此不妨與事,只是賣去之後,你不可生端,說我們通同奸賊,佔你妻子,這就使不得了。」
權老實道:「若做得成,我身家性命都虧列位保全,怎敢做此負心之事麼?」
眾人聽了就大家酌擬一個會說話的,約次日去尋賽崑崙說話。
卻說未央生自與艷芳別後,害起相思病來,終日廢寢忘食。欲要賽崑崙去拐他出來,又恐他丈夫緝獲;欲領他遠去,又想起兩個特等婦人不曾弄得上手,捨不得丟了遠去。心內躊躇不決。
後來看見艷芳的書寫得極激切,只得定了主意。就求賽崑崙拐他出來,情願領他到遠方去,使他丈夫緝訪不著。
賽崑崙道:「若肯如此就好處了。但權老實是個窮漢,沒了老婆,那裡還討得起。凡人情倒了極處就有性命之憂,不可不替受害之人想個退步。除非帶百十兩銀子丟在他家,然後拐出人來,使他失了一個,還好再討一個,這等做來才不失我做英雄的本色。」
未央生道:「此計雖好,只是小弟旅囊羞澀,設處不來。奈何?」
賽崑崙道:「賢弟不消憂慮,我做了一生豪傑,若拼不得揮金,怎敢說此仗義的話!要銀子都在我身上,你可寫書回他,不拘時日,只要權老實不在家我就去拐他出來。」
未央生大喜,就寫下書扎,也不用文理深奧,只把幾句淺話回他,省得他費解。其書云:
艷娘芳卿賜覽:
別得兩個月,竟像幾十年,終日寢食俱廢,屢告崑崙求
他力圖,他只恐尊意不決,所以不敢輕舉。因看來扎,始知
句我之心堅如鐵石今已力任不辭矣。紅拂之事甚險,切不可
做。既有此人出力,只做紅綃可也。佳期難以預卜,典守離
家之日,即是嫦娥出月之期。速賜好音,以便舉事。別話不
宜,只此奉復。
真名不具
賽崑崙拿了此書送與艷芳之後,就取一百二十兩銀子,預先封好,好待臨時帶去。
過了兩日,忽見他鄰舍走來說:「權老實生意折本,日給不敷,不能養活妻子,要轉賣與人,我想你為人寬胸大度,有閒飯養人,又肯濟貧扶危,所以特來作合。求你積個陰德,一來超拔此婦出來,省得他餓死;二來使權老實得些聘金,好做生意餬口。極是兩便的事。」
賽崑崙聽了暗想道:「有這樣奇事?我正要去算計他,他就央人來賣與我。或者他曉得些風聲,知道我替人做事,料想出不得圈套,故此來上這條路也不可知。既然如此,我要暗買不如明買了。」
就問鄰舍道:「他既貧窮要賣妻子,不知他妻子肯去否?」
鄰舍道:「他在家受苦,巴不得出門。有什麼不肯去。」
賽崑崙道:「他要多少財禮?」
鄰舍道:「他要討二百兩,若不得,一百兩外多些,他也就肯了。」
賽崑崙道:「既然如此,就是一百二十兩罷。」
鄰舍見他允了,就去叫權老實親來交易。賽崑崙初意,要教未央生做受主。後來想道:「我的名聲人人懼怕,不敢同我打官司。若叫他出名,後來就有官司口舌了。」所以不提起未央生,只說自己要做意。
權老實走到寫了婚書,打了手印,鄰舍押了花名,交與賽崑崙。賽崑崙取出那封銀子,恰好是這些數目,又別取十兩,送與鄰舍做媒錢。當日就傭轎子,把艷芳抬過來,也不使未央生知道。直待他尋下房屋,置了床帳傢伙,方才備辦花燭,把他兩個送入洞房。雖鮑叔之交情,虯髯之俠氣,不過如此。只可惜把題目錯認,所以算不得為豪傑也。
第十二回 補瞌頭方成好事 因吃醋反結同心
未央生與艷芳做了夫妻,兩個不分晝夜盡興快樂。艷芳進門之後,經水來得一次就有了胎。未央生大喜,以為術士之言不驗,一般也會生育,這根取樂之具是落得改造的。到了四五個月,艷芳的腹漸漸大了,行房之時未免礙手礙腳,不能如意。艷芳就吩咐未央生,教他權且耽擱幾時,養精蓄銳,待生育之後好圖大舉,不要枉費了精神。從此以後,兩個就分房宿歇。
未央生獨睡在書房,不免靜極思動,又要做起分外事來。心下想到:「我目中所見的婦人,只有那兩個不見姓名的是個絕色,與我新娶的這一個可以鼎足而立。怎奈不知下落,無處尋訪。不得已而求其次,只好在冊中遴選一個出來,暫救目前之急。」就瞞著艷芳把書房門關了,取出冊子來細細翻閱。
翻著一個名字叫做香雲,批他的批語雖不多幾句,比別個的略加厚些,這分明是第一等之第一名。比絕色的女子只爭一間也。
批云:
此婦色多殊美,態有餘妍。輕不留痕,肢體堪擎掌上;嬌
非作意,風神儼在畫中。因風嗅異香,似沽花氣;從旁聽妙語,
不數鶯簧。殆色中之錚錚,閨中之矯矯者也。拔之高等,以冠
群姿。
未央生看了批詞,追想他面貌。記得是個二十以外、三十以內的人,神致嫵媚,從前走過,覺得有一陣香氣,與熏在衣上、帶在身上的不同。既去之後,又在香案旁拾得一把詩扇,知道是他所遺。未央生想了數日要去蹤跡他,因後來遇著特等的,就把他丟下。此時翻閱著了不覺死灰復燃,就把下面的小字細查,看他住在何處。原來與自己的住處同是一個巷名,心上大喜,忙走出去問人。
那裡曉得作孽之事偏生湊巧,這個女子就是他的緊鄰。只有一牆之隔,書房間壁就是他的臥房。丈夫叫做「軒軒子」,是個才高行短的秀才,年紀有五十多歲。前妻已死,香雲是他的繼室。軒軒子在外處館,每一個月回來宿一兩次,其餘日子都在館中宿歇。
未央生訪問的實,心上暗暗喜道:「這分明是前世的姻緣,神差鬼使送我住在這處同他作樂的了。」
忙回到家中,一邊想計策,一邊看形勢。書房外面的牆雖然不高,是有房子隔住的,跳不過去。書房裡面的牆是夾磚砌的,又有白灰粉在上面,一動就有痕跡,又不好鑿孔。存想了一會就要做爬樑上屋之事。
仰起頭來細看,只見屋山頭上有三尺高五尺闊的一塊,是磚牆砌不到,用板壁鋪完的。心上喜道:「既有這隙可乘,又不消想到屋上去了。只消把板壁撬去幾塊,那磚牆上面就可以跳得過了,有什麼難做的事?」
就掇一張梯子斜靠在牆上,然後到書櫥裡取出一副傢伙,外面是個紙匣,紙匣裡面刀、斧、鋸、鑿樣樣都有,名字叫做「十件頭」。未央生自買回來一件也不曾用,只說是沒用的東西。那曉得天下無棄物,要偷婦人竟用著他。就帶了這副傢伙爬上梯去,把那板壁一看還喜得有縫可尋,就先用一把小銼將橫木之上銼去二分使橇板下來的時節沒有障礙。然後用小鑿投入縫中用力一橇,已下來一塊。一連橇下三塊,就伸頭過去一張。
看見一個婦人坐在馬桶上,小解。解完之後未曾系褲,先蓋馬桶。那馬桶蓋落在地上,伸手去取,未免屈倒纖腰,把兩片美臀高高聳起,連那半截陰門也與未央生打個照面。
未央生在背後看了,還不知可是本人。直等得撒上褲子,掉過臉來,仔細一認,正是當初賞鑒的人。未央生要叫他一聲,一來怕被人聽見;二來我在暗中,他不知我是何人,怎麼肯來招接?萬一發作起來,反為不便。須要設計引他上來張我,看見我面貌,不消我去仰扳他自然來俯就了。
想了一會,忽然記起他當日遺下一把扇子,上面有三首唐詩,是他親筆寫的,我如今把板壁開在這邊,走下梯去尋出那扇子,把上面的詩高聲朗誦,他聽了自然會意,比上來張我。然後用巧話挑撥他,自然一勾便上了。
算計已定,就下去開了箱子,搜尋那把詩扇。他在廟上作寓之時,燒香婦女所遺之物甚多,不止捕把扇子。拾得一件就收藏一件,又怕與別的東西混在一處,一時要尋難以尋起,又別作一箱,蓋上寫四個大字,取國風上一句,是「美人之貽」四字。此時開了箱子把那些哀艷之物細細揀閱。閱到一把扇子就是他的,展開一看,上面寫三首絕句,乃唐朝才子李白所作,名為清平調,是唐玄宗與貴妃賞牡丹召他進宮做的。
未央生不敢造次就念,先把衣冠換得齊齊整整,然後打掃喉嚨,竟像昆腔戲子唱慢調的一般,逐字逐句哦出韻來,等他好仔細聽,詩云: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欄露花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右其一)
一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右其二)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
(右其三)
念過一遍不見嫌詔,就把落款年月與寫字之人的姓名當做曲子裡面的介白一般,也念出來。要使他聽得明白,又念了幾遍。
只見板壁上忽然響了一聲人,像咳嗽又像歎氣。未央生知道他上來了,就對著扇子埋怨道:「為這一把扇子弄得人死不死、活不活,如今扇子在這邊,人在哪裡?若還尋得著,不如送還他,留在這裡做什麼!」
說了這話,只見板壁上有人應道:「扇子的主人現在這裡,丟上來還我!」
未央生抬頭看見,故意吃一驚道:「原來絕世佳人就在咫尺,枉害了一向相思。這等說死不成了。」就把十步梯子並作五步跨上去,一見了面就摟住親嘴。
香雲問道:「你一向在哪裡?再不能見面,如今為什麼走到這裡人家,念起我扇上的詩來?」
未央生道:「這就是我的寓所。我就是你的緊鄰。」
香雲道:「既住在這裡,為何一向不曾見你?」
未央生道:「我是新搬來的。」
香雲道:「你為什麼搬到這裡來?」
未央生要買他的歡心,就隨機應變,想出話來道:「我搬來的意思都是為你。因前日在張仙廟看見尊容,心下十分想念,見你臨別之時十分顧盼,又留下扇子贈我,所以丟你不下,謀到這裡來住,好與你相處的。」
香雲聽了微笑一笑,把手在未央生肩上輕輕打一下,道:「你原來這樣有情,我錯怪了你。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未央生道:「只有一個小妾,是朋友贈我的,其餘的賤居詡在故鄉,不曾帶來。」
香雲道:「你未搬來之先,如何不到我門前走走?使我終日想你。」
未央生道:「我起初問你不著,不知住在哪裡。後來訪知下落就搬過來就你了。」
香雲道:「是幾時搬來的?」
未央生道:「不上半年,只好四五個月了。」
香雲一聽這一句,登時變臉就問道:「既然來了這些日子,為什麼往常不理我?」
未央生見他詞色不好,知道露了馬腳。又把巧話支吾道:「一向只說尊夫在家,恐怕輕舉妄動,貽害於你,所以只當不知道。直到今日,方曉得尊夫在館,家裡沒有別人,才敢露些聲色。不過謹慎的意思。難道敢忘記了你不成?」
香雲聽了冷笑一聲,又問道:「我的扇子可還在麼?」
未央生道:「緊緊藏在身邊,不敢遺失。」
香雲道:「你拿來我看。」
未央生聽了就下去取來,把一把汗巾子裹住,雙手遞過去。
不想香雲接到了手兩三把扯得粉碎,往自己房裡一丟,遂將汗巾子擲還他道:「這樣薄情的人虧得不曾與你有染。從今以後兩下閉交。下去吧。」
就忿忿走下梯子,眼淚汪汪的哭起來。
未央生不知他為著何事,要爬下去問個明白,又怕被人撞見,只得立在上面看了他哭。正在難處之際,忽然書房門外芭蕉弄聲,竟像有人走動。未央生怕是艷芳,只得上了板壁,走下梯來。
心上猜疑道:「這是什麼原故?又不曾有話衝撞他,為什麼使起性來?察他口氣不過怪我親近遲了,耽擱半年工夫,不曾與他作樂,要逼我去請罪的意思。但日間不好過去,待到晚上鑽過去問個明白。無論他怪得有理沒理,總是陪他個不是就完了賬。」
主意定了,挨到黃昏時候,打發艷芳睡了,來到書房。把門窗緊閉,遂爬上梯去。將日間橇動的板壁盡數除下,心上想道,他那邊沒有東西拔腳,二丈高的高牆如何跳得下去?欲要叫他一聲,他既說了硬話,怎麼肯來接引?誰想香雲口嘴雖硬,心腸還軟。臨睡之時,原開一面之網在那邊招納他。
未央生爬到牆上伸手過去一摸,只見日間所用的梯子不曾撤去,依舊放在那邊,若有所待。未央生大喜,就踏著梯子悄悄爬下去。只見黑洞洞不辨東西,又悄悄摸到床前,見他不響不動,只道是睡著了。就伸手去揭他被,要把身子鑽進去。
那裡曉得香雲此時也不曾睡著,未央生過來的時節他明明聽見,只因要省些客氣,所以朝裡睡了,只當不知。及至他伸手來揭被,這番客氣就省不得了。只得轉身來,假裝夢中驚醒的模樣,叫道:「你是哪一個?黑地裡爬到我床上來!」
未央生靠著耳朵低低說道:「不是別人,就是日間與你說話的人。知道自家不是,特過來請罪。」一面說一面鑽進被窩。
香雲緊緊裹住,不放他進去。發作道:「這樣寡情的人,那個要你請罪?」
未央生道:「我費盡心機謀到這邊來親近你,也不叫做寡情了。」
香雲道:「你那雙眼睛好不識貨!怕沒有標緻的同他作樂,希罕我這等醜陋東西?」
未央生道:「我家裡一妾是朋友贈我的,我不得不受。娘子怎麼吃起醋來?」
香雲道:「你同自家妻妾作樂是該當的。我怎麼好吃醋?只是與我一樣的人,你不該先去纏他,把我丟在九霄雲外。若住在遠處也罷了,只隔得一壁,叫也不叫一聲,竟像不相識的一般。這樣寡情的人還要人理?」
未央生道:「娘子這話是從哪裡說起?我除了一妾之外,並不曾相處一個婦人。娘子為何謗起我來了?」
香雲道:「我且問你,某日某時張仙廟裡,有三個標緻婦人進去燒香,有人跪在門外瞌頭,可就是你麼?」
未央生道:「那日果有三個婦人在廟燒香。彼時我也去求神,見有一陣在內,恐怕混雜不雅,所以不好進去。就跪在門外瞌頭。我是拜張仙,難道拜那三個婦人不成?」
香雲笑道:「何如自己招出來了。既然瞌頭是你,還有什麼辨得?你前日躲在張仙背後偷看婦人,見有少年女子竟不怕混雜不雅,直走出來調戲他。豈有婦人在裡面反怕混雜不雅,跪在門外瞌頭之理?這樣混話騙三歲孩子也不信,反要來騙我。」
未央生聽了,知道掩飾不過,只得吐露真情,好套出那三個婦人的下落。就對他笑一笑道:「不瞞娘子說,我那日瞌頭一半為神,一半為婦人。但不知娘子坐在家裡怎麼曉得這事?是哪個對你說的?」
香雲道:「我自有千里眼、順風耳,何須要人說得?」
未央生道:「娘子既曉得這事,必曉得那三個婦人住在哪裡,叫什麼名字,丈夫叫什麼名字,索性求娘子說個明白。」
香雲道:「你同他相處半年怕不曉得,反來問我?」
未央生道:「這話從哪裡說起。我從一見之後就不曾再見。怎說與他相處半年?這冤情叫我哪裡去申訴!」
香雲道:「你既然不曾與他相處,為什麼半年之中不見我一面?分明是他們叫你不要理我。我難道不曉得?」
未央生道:「屈天屈地何曾有一些影響,娘子若不信,待我對天發誓:我若與三個婦人有一毫於染,天雷立即打死!」
香雲見他發的誓願,疑心也釋了一半。就說道:「既是這等,你的罪過還可原。」
未央生道:「如今我說明了,請娘子揭開被窩,放我進來睡罷。」
香雲道:「我的面貌不如那三個婦人生得標緻,你還是去尋標緻的睡,不要來纏我。」
未央生道:「娘子又太謙了,怎見得你的面貌不如那三個?」
香雲道:「你的眼力自然不差,畢竟是他標緻你不肯跪下瞌頭。」
未央生道:「那瞌頭的事不過是興之所至,偶然做出來。何曾有什麼成見。據娘子這等說,是怪我瞌他的頭,不曾瞌你的頭,所以這等牢騷不平。我如今加上利錢多瞌些頭,補還前日的欠賬就是了。」
說完,遂跪在床前一連瞌了幾十個響頭,把床都振動。香雲才伸手下來扶他上床。未央生脫了衣服,鑽進被窩。那陽物就與陰戶湊著,竟像輕車熟路走過幾次的一般。想來是初交之際,彼此情濃,又被客氣的話耽擱了一會,到此時所以我要湊他、他要湊我,兩件來而自然傾蓋如故。
未央生湊著之後,就把陽物直抵牝中,是要借些痛意,好煞陰中之癢。香雲欲圖快活,所以耐著艱難,任他抵塞。未央生見他承受得起,就放出本事,同他對壘。起先幾十提,裡面倒還滑溜。到半百之後,漸漸有些濡滯起來。
香雲抵擋不住,就問道:「我往常與自家男人幹事,都是先難後易。為什麼今日不同,反先易後難起來?」
未央生道:「我的陽物與人不同,有兩樁異樣。第一樁是先小後大,起初像一塊乾糧,一入牝就漸漸大起來,竟像是浸得脹一般。第二樁是先冷後熱,就像塊火石,擦磨幾下漸漸熱起來,就像有火星要爆出的一般。只因有這兩樁好處,所以不敢埋沒,要來親近娘子,求你賞鑒的意思。」
香雲道:「不信你身上有這樣寶貝,只怕是哄人的話。就作是真的,怎麼這等艱難起來?」
未央生道:「如今牝內乾燥不過,所以艱難。少刻有些淫水浸潤他,自然不像這等了。」
香雲道:「這等,待我敖住了疼,任你狠弄一陣,弄些淫水出來,省得裡面乾澀。」
未央生聽了,就把雙腳架在肩上,緊緊抽送。不上幾十下,那陰戶也滑起來,陽物也熱起來。滑則不覺其疼,熱則愈見其樂。
香雲道:「真個你方纔的話不是哄我,我如今快活了。」
未央生就乘勢愈加狠弄,一邊使他歡心,一邊套他的口氣道:「心肝,我這話不哄你,可見別樣的話也不是哄你。你可把那三個婦人的話對我說說何妨?」
香雲道:「只要你真心待我,我自然會對你說。何你這等忙?」
未央生道:「也說得是。」
就把他的舌頭緊緊含在口裡,再不說話,一味啞干。足足抽了一二更天。
只見香雲手足冰冷,一連丟了三次,就說道:「心肝,我的精神單薄,再經不得掏擄了。摟著我睡罷。」
未央生聽了,爬下身來摟住同睡。睡的時節覺得一陣異香,與那日初會時聞見的一樣。就問道:「你平日熏衣服的是什麼香?這等可愛。」
香雲道:「我平日並不熏香,你在哪裡聞得?」
未央生道:「那日相見的時節,你在我面前走過,就有一陣香氣。今日睡在床上,也是如此。你平日若不熏香,這一種氣味是那裡來的?」
香雲道:「這是我皮肉裡面透出來氣味。」
未央生道:「不信皮肉裡面有這樣好氣味,若是這等你皮肉也是一件寶貝了。」
香雲道:「我生平也沒有別長,只有這一件與別個婦人不同。當初父母生我時,臨盆之際有一朵紅雲飛進房來,覺得有一陣香氣。及至生我下來,雲便散了。這種香氣再不散,常常在我身上聞出來,所以取名叫做『香雲』。若坐了不動,還不十分覺察,但是勞碌之後,有些汗出,這種氣味就從毛孔裡透出來,不但別人聞得出連自家也聞得出。我有這件好處也不敢埋沒,前日廟中與你相逼見,你生得標緻,故把扇子贈你,又把這種氣味與你賞鑒,要你尋到我家來。誰想你不來,直到今日方了得心願。」
未央生聽了就把他渾身上下仔細聞,沒有一個毛孔不有香氣。方才曉得絕世佳人不是相得出來的。就把他緊緊抱住,一連叫了幾十個心肝。
香雲道:「我身上的香氣你都聞到了,還有一種香氣更比身上的不同。索性與你賞鑒。」
未央生道:「在哪一處?」
香雲把一隻手捏著未央生的指頭,朝陰戶裡面點一點,道:「此中的氣味更自不同。你若不嫌褻瀆,也去聞一聞看。」
未央生縮下身子,去把鼻孔對著陰門嗅了幾嗅,就爬上來道:「真寶貝,真寶貝!我如今沒得說,竟死在爾身上罷。」
說了這話,又把身子縮下去,扒開那件寶貝,就用舌頭舔將他起來。
香雲道:「這怎麼使得!還不快些上來。」一面說一面去扯他。
越扯得急,未央生越舔得慌,把一根三寸長的舌頭竟作了幹事的陽物,在裡面一抽一送,一來一往,與交媾無異,一見有淫水流出來,就吸在口裡,吞下肚去。直舔得他丟了,連陰精都吃下去,方才爬上肚來。
香雲緊緊抱住道:「我的心肝,你怎麼這等愛我!我如今沒得說,也死在你身上罷了。」
未央生道:「照我看來,你這樣佳人如今世上沒有第二個了。你既有這件寶貝,你的丈夫為什麼不回來受用,終日睡在外邊,使你孤眠獨宿?」
香雲道:「他心上也要受用,只是力量不濟,所以借處館的名色在外面躲避差徭。」
未央生道:「我聞他還是中年的人,怎麼就這等不濟?」
香雲道:「他少年時也是個風流子弟,極喜偷良家女子,日夜淫樂。減喪太過,到中年就沒用了。」
未央生道:「他少年時的力量比我如何?」
香雲道:「做事的伎倆雖然差不多,那有你這兩樁好處。」
未央生道:「我這件東西與你這件東西皆是世上沒有的。如今兩件寶貝湊在一處,切不可使他分開。從今以後,夜夜要過來同你睡了。」
香雲道:「你是有家小的人,怎能夜夜過來?只不要像前日的寡情也就勾了。」
未央生道:「不知是哪個多嘴的人到你面前來學舌,使我抱了不白之冤,到這個時候還說我寡情。我若知道那個學舌的人,定要與他狠做一出。」
香雲道:「我老實對你說,學舌的人不是別個,就是那三位佳人。」
未央生道:「這又奇了。這話若是別人說的也該沒趣,難道自己不怕腆,竟告訴起人家來。」
香雲道:「不瞞你說,我與三位佳人是姻門之親。兩個年紀小的,我叫他妹子;一個年紀大的,我叫他姑娘。兩個妹子更與我心投意合,竟像同胞的一般。我有心事對他講,他有隱情也對我說。我那日燒香回來,見了兩個,就把你生的標緻,偷看我,我也愛你,丟下扇子的話告訴他。他兩個道:『既然他愛你你愛他,少不得有個尋來的日子,看你怎麼樣打發他?』我心上也料你要尋來,立在門前等了十來日,再不見一毫蹤影。後來他兩個燒香回來,遇見我就問我道:『你那日看見的人是怎麼面貌,怎樣打扮?』我就把你面孔衣服對他說。他兩個道:『這等說,你心上的人我今日也見過了。』又問我:『他既然愛你,那一日可曾對你瞌頭否?』我說:「他愛我只好在心上,那有在眾人面前瞌頭之理?」他見我說這話,就不作聲,只是笑,像個得意之貌。我疑心起來,再三盤問,他方才把你瞌頭的事細細告我。一面笑一面說,嚴然有個驕人之貌。我一連沒趣了幾日,心上想道:『我與他一般是初見之人,你為什麼見我就避嫌疑,偌也不唱一個?見他就瘋顛起來,一些嫌疑不避壁,竟瞌起頭來?可見我的面貌不如他,你就要尋也去他,必不來尋我。』往常我與他是極好的姊妹,為這件事竟有些恨他起來。所以今日與你相會,見說來了半年直到如今方才理我,焉得不疑?後見你發誓起來,方才知道沒有此事。這些戲文都是你瞌頭瞌出來的,請問你該做不該做?」
未央生道:「原來如此也。難怪你不忿恨。但他兩個既是你令妹,也只當是我的小姨了。你肯使我見他一面,別的事不想得,只等我叫他幾聲姨娘,使他知道我們兩個有了私情。他起先把瞌頭的話來驕你,待我替你把不但瞌頭又且相與的話去驕他。心上何如?」
香雲道:「這也不消,我與兩個不但是姊妹,又且同盟。原說有福同享有苦同受,他以前既不曾背我,我如今怎麼又反背他?我意欲要別你去與他相會,使他兩個也知道天地間有一種妙物,大家賞鑒賞鑒。只是我也要與你斷過。你得了他們之後不可改變心腸,要像今夜這等愛我,方才使得。你改變不改變也要發個誓來。」
未央生聽了,不覺手舞足蹈,一個觔斗就翻下床來,對了天地,比以前所發的誓更加狠毒。發完之後,又爬上床去,重新幹起,當做央媒一般。及干到事完之後,交頸而睡。
睡到天明起來,香雲打發未央生依舊從梯上過去。自此以後,兩個日日見面,夜夜同床。但不知兩位小姨何日到手,今且暫停。下面兩回另敘別事,少不得兩出戲文之後又是正生上台也。
第十三回 破釜焚舟除隱恨 臥薪嘗膽復奸仇
卻說權老實自從賣妻之後,憤恨不過,且無顏見人,就把生意不做,歇了。終日悶坐在家,拷問那十二歲丫鬟,說他與那長大漢子是幾時睡起,還有什麼人替他往來做事。
丫鬟起先怕主母利害,不敢多嘴。如今見主母賣去,料沒有回來,就把某時睡起,某時才住,連對門醜婦過來同睡的話盡情說出,又說與他同睡的不是那個大漢,另是一個標緻後生,那大漢子反是替他做事的。
權老實聽了這話,愈加憤恨。後來艷芳歸了未央生,有人傳說過來,權老實方才得了真情,就去查訪未央生的來歷。知道不是本處人,家中現有妻子,這是娶去做妾的。
權老實想道:「若是賽崑崙自己做事,我這冤仇也不要想報,只好忍過一世,到陰司地府之中與他算帳罷了。如今奸騙之人既不是他,我這冤仇如何不報?若要與他告狀,他有賽崑崙幫助,不怕沒有銀子用,如今官府哪個不聽分上的?他若央了人情,我的官司就要輸與他了。我想起來告他也無益,不如走到他故鄉,訪著他的住處,千方百計鑽進內室之中,把他結髮妻子也拿來淫了幾次,方才遂我的心。他淫我妻,我淫他妻,這才叫做『冤報冤、仇報仇』,就是殺死他,也沒有這樁事痛快。」
主意定了,就把那十一歲的丫鬟與一應傢伙物件都變賣出銀子來,連那一百二十兩財禮與平日販絲的本錢,都收拾了。別了鄉鄰,破釜焚舟而去。
不一日,到了地頭,就在飯店中歇下。次日去訪未央生的住居與他家裡的動靜。訪了半日,方才曉得事體難做,心下十分憂慮。
起先,只說別人家的閨門與自己的一樣,男子在家的時節自然嚴緊,男子出去之後就像門上少了關,可以借托事端,直進直出了。那裡曉得讀書的人家比做生意不同,不是三黨親戚及至交朋友即若不許跨進門檻。他那個人家又比別個讀書的不同,就是三黨的親戚、至交的朋友,也不許跨進門檻。
心上躊躇道:「這等看來,那樁心事多應做不來了,只是既然舉了此念,無論成與不成,也要盡心竭力去做一做,若萬萬做不來就是天意了。難道千山萬水來到這裡,就被『鐵扉』二字嚇了不成?」
主意定了,就要到他前後左右賃間房子住下,早晚之間好看機會行事。誰想他住的所在,是孤孤別別一個宅子,四面都是空地,那裡有個房子可以賃得。權老實相了一遍,知道這事難做,只得走回寓處。
走不上四五十步,只見他宅子旁邊還有一株大樹,樹上掛了一個木牌,牌上寫了八個大字。權老實近前一看,見上面寫道「荒園招墾,初種免租。」權老實看了又把大樹周圍相了一遍,只見野草連天一望無際。
心上想道:「字上所說的荒園,想就是這空地了。不知是什麼人家的,既有荒園,畢竟也有間房子與人住了才好鋤種。我就去租來住在近邊,終日以鋤地為名好看他家的動靜。」
就走到附近之處去問人道:「這荒園的業主是哪一個?可有間房子租與種園的人居住麼?」
那人道:「荒園的業主叫做鐵扉道人,就住在那孤別房子裡面。只有園沒有屋,是要種園之人別尋房子住的。」
權老實道:「我要替他開墾,但不知他做人何如?」
那人搖頭道:「這人是難相遇的,若好相遇的也有人開墾,不倒如今了。」
權老實道:「怎見得他難相遇?」
那人道:「開荒的舊例,原該免租三年,他只肯免一年,到第二年就要交納。這也罷了,他平日做人酸嗇不過,拼不得飯食養人,一個官家也沒有做他的佃戶,只當他的長工,家裡有生活要做去叫,又沒有工錢。三年前頭也有人開墾過了,只因被他差使不過,只得丟了不種。所以荒到如今。」
權老實聽了歡喜不過,肚裡思量道:「我所慮者,是不能夠進門,只要進得門去,就有三分機括了。別人怕差使,我巴不得求他差使;別人要工錢,我巴不得沒有工錢,正要使他用我才有妙處。只恐他女婿回來識破機關,就不妙了。我今須要別換一個姓名。他與我不曾見面,就回來也認不出我的。亦不至被他識破了。
算計已定,就改姓為「來」,名字叫做「遂心」。他原為報仇而來,取來到即遂心之意。做小說的仍稱他為「權老實」,省得人看花了眼。改名之後,就寫了一張租約,走去伺候。知道他家的門是從來敲不開的,只得坐在門外死等。
等了一日,不見有人出來。回到寓所宿了。到次日又去。恰好,鐵扉道人立在門前買豆腐點心。老實見他相貌端嚴,就知是本人。走上前深深作揖問道:「鐵扉道人莫非就是尊號麼?」
道人道:「正是。你問我怎的?」
權老實道:「聞得府上有一片荒園招人開墾,小人因沒有生意,要替府上租來種作。」
道人道:「開荒的事,不是無力之人和懶惰之人做得來的,你平日方作如何?」
權老實道:「小人平時是吃苦慣的,氣力也將就去得。府上若不信得我,權做幾時,若還開墾不來,再換佃戶就是了。」
道人道:「這等,我家沒有房子,你在那裡居住?」
權老實道:「這個不難。小人又沒有妻小,不過單身一人,待我自出工本,搭一個草舍起來就可以住得。」
道人道:「也好,你去寫租契來。」
權老實已寫在身邊,就把租約遞過去。道人見他形體粗笨,知道是個健漢,不但園地開得來,連家裡的長工也當得過了。就收了租約,隨他自備工本來搭草舍。
權老實就去買幾根木料,幾擔稻草,叫一兩個泥工木作,不上半日就搭起來。
雖是茅屋草舍,也覺得煥然一新。又把種園墾地的傢伙辦得整齊。每日清晨起來就去鋤茅掘土。要使主人看見,覺得他勤謹,好乘青看顧的意思。
鐵扉道人有一間小閣,恰好對著荒園。行起坐臥都在這閣上。他平日起得極早,誰想權老實又早似他。他不曾下床,權老實已鋤過許多地了。道人看見不住的喝彩,自己家裡有費力的生活就央他去做。
權老實竭力奉承,替他做事不但不要工錢,連飯也不敢吃飽。心上想道:「他的女兒不知怎麼樣奇醜,所以厭惡他,離鄉撇井去偷女色,我是睡過好婦人的,萬一勾引他上場,看了那奇醜面貌,這根陽物不舉,不肯替我報仇奈何?」
及看見一個絕美的婦人,心上雖然歡喜,還不知是與不是。後來見他丫鬟都叫小姐,方才曉得就是此人。心上又想道:「這樣妻子也睡得過了,為什麼丟在家中去佔別人妻子?」
從此以後,忍心耐性,只圖報仇。見他家裡閨門嚴肅,愈加勤謹,不敢露一毫窺伺之容。在玉香面前走過,頭也不敢抬,聲也不敢則,竟像個誠實的人。
一連過了幾個月,道人見他又勤謹又老實,又不貪嘴,心上愛他不過,因想道:「前日女婿臨行曾留下幾兩銀子,教我討一個薪水之僕。我看見別人的官家好吃懶做的多,體心得力的少,所以不敢輕討。若像這樣的人討他一個也未為不是。我想此人窮無依倚,或者肯賣身為僕也不可知。只是一個漢子討在家中,有兩樁不便:一來怕他沒有牽絆,要偷物件逃走;二來男女混雜,那裡防閒的許多。我想他若肯賣身,就把一個丫鬟配他,他有妻子繫住了身,自然不想逃走,就是出入之間有妻子防閒他,別樣的事也就不消慮了。」
主意定了,一日走去看他鋤地,就問道:「你這等克勤刻苦,論理就該做起人家來了。為什麼家小也不討一房?」
權老實道:「自古道:『『智養千口,力養一身』,靠力養活的人,糊得口來也就夠了。那裡能夠討家小?」
道人道:「人生一世,妻子兒女都是少不得的。你自家既不能娶親,何不投靠一個人家有現成女子,配他一個?生得兒女出來,百年之後也有個燒錢化紙的人,多少是好。」
權老實聽了,知道他有接納之心,就將計就計答道:「我想投靠人家也是難事,一來怕主人不知甘苦,終日為他做馬牛,他不為功勞,又要打罵;二來怕同伴裡面不能相容,他不肯替主人出力,見我赤膽忠心,就怕形他短處出來,反要主人面前離間,使我不能夠安身。我常見鄉宦人家有這情敝,所以不敢去投靠。」
道人道:「那鄉宦人家僕從甚多,上下之間情意不洽,所以有這情敝。若是不大不小的人家,手下人的好惡主人就看得出。況且同伴甚少,有什麼相容不得?譬如人家像我這模樣,一進了門又有妻子配你,你肯去不肯去?」
權老實道:「這是極好的,有什麼不肯去。」
道人道:「老實對你說,我家少一個使喚的人,今見你勤謹老實,心上要留你,所以問你這些話。你若果然情願,就寫一張身契進來,要幾兩身價先對我說,待我好設處。進門之日我就把丫鬟配你。你意下何如?」
老實道:「若得如此,我明天就送身契進來。只是小人平日欲心極淡,妻子有也得,沒有也得,不十分思想。欲把丫鬟配我且從容些,待我做事幾年,到精力衰倦的時節把來配我,也不為遲。如今這樣年紀,正要為主人出力,何苦把精神氣力被婦人消耗了去?至於『身價』二字一發不消提起,我是自己賣身的,又沒有父母兄弟,身價把與哪一個?只要自己有得穿、有得吃就是了。要銀子何用?只是文契上不寫身價怎麼叫做賣身,只好在紙上隨意寫出多少銀子就是。其實一分一文都不要主人破費。」
道人聽了,不覺歡喜道:「聽你這些話,可見你是個忠義之僕。只是兩件之中只好辭一件。身價不領,或者留在我身邊,待後來做衣服穿。這還使得。若說不要妻子那就成不得了。從來賣身的人只為得一房老小,要圖些夫妻之樂,你為什麼不要?身價既不領,妻子又不要,只當是毫無干涉的人,我怎麼好取留你?」
權老實道:「既然主人怕我心性不常,後來要去,故欲把妻子配我使我沒有二心的,但我不是那樣惡人,今既不放心,我承受了就是。」
兩個說明白了,權老實不等第二日,當晚就寫身契過去。道人也不等第二日,當晚就把丫鬟配他。
從此以後,道人把草舍拆了,教他在家裡宿歇。起先喚他「來遂心」,如今把「來」字削去,單喚「遂心」,配他的丫鬟叫做「如意」。眼見報仇之事有了八分,如意之名又增一遂心之兆矣。
第十四回 閉戶說歡娛隔牆有耳 禁人觀沐浴此地無銀
卻說權老實未賣身之前,那玉香小姐有許多幽鬱之情,總因筆墨不閒,不曾敘得,如今方才說起他。當初正在得趣之時,被個狠心父親把丈夫趕出去,竟像好飲的人戒了酒,知味的人斷了葷,就是三五夜也熬不過,何況今年隔歲守超活寡來。實在歡娛既不可得,只好把春宮冊子擺在面前觀看。誰想越看越不禁止那一段淫慾之心。從此以後就把春宮冊子放過一邊,尋幾種閒書出來消愁解悶。
看官,你道他當此之時,要消愁解悶,是什麼書好?據在下看起來別種閒書皆不中用,惟有他少年所讀父親所授的書,如《列女傳》、《女孝經》之類,極是對科。若肯拿來一看,豈但消愁解悶,就是活寡也守得來,死寡也守得住。
怎乃計不出此,反把丈夫所買之書,取出觀玩。那丈夫所買之書都是淫詞藝語,如《癡婆子傳》、《繡榻野史》、《如意君傳》之類,盡數翻出來細看。
只見那書上凡說男子抽送的度數,不是論萬就是論千,說男子的陽物,不是讚他極大,就是誇他極長,甚至有頭如蝸牛、身如剝兔,掛斗粟而不垂的。
心上想道:「我不信男子身上有這樣雄壯的東西,我家男子的物事長不過二寸,大不過兩指,幹事的時節,極多不過一過一二百提,就要洩了。何曾有上千?自古道:『盡信書則不如無書』。這些百經的話一定是做書之人造出來的,那有這等異事。」疑了一會,又想道:「天下甚大,男子甚多,裡面奇奇怪怪,何所不為,焉知書上的話不是實事?倘若做婦人的嫁得這樣一個男子,那房幃之樂自然不可以言語形容,就是天上的神仙也不願去做了。又把這話疑了又信。」
連日爬起來,女工針指一些不做,只把這幾種閒書做對頭,要使心上的淫興索性濃到極處,好等丈夫回來一齊發洩。誰想等到後面,一毫音信也沒有,不由他不怨恨起來。
心上想道:「我前世不修,嫁著這樣狠心男子,成性不上數月,一去倒丟了幾年。料他那樣好色的人,再沒有熬到如今不走邪路之理。他既走得邪路,我也開得後門,就與別個男子相處也不為過。只可惜閨門嚴緊,沒有男子見面。想到那個地步就把怨恨丈夫的心遷怒到父親身上,巴不得他早些死了,好等男子進來。」
及至看見權老實就像餓鷹見雞,不論精粗美惡,只要吞得進口就是食了。起先做工的時節,雖有此心,一來見他老實,相見之際頭也不抬,不好突然俯就他;二來日間進來,夜間出去,就要俯就他亦無其時。後來,聽見他要賣身,心中甚喜,要想進門的頭一夜就不肯放過他。不料父親把如意配他,見他兩個拜堂之後,雙雙進房,心上就吃起醋。伺候父親睡了,就悄悄走去聽他幹事。
權老實的陽物甚大,如意雖有二十多歲,只因主人至誠,不曾偷摸過他,所以還是個處子,那裡能經得絕大東西。叫喊之聲,啼哭之狀,自然驚逃詔地。連竊聽之人都要替他疼痛起來。權老實見他承受不起,只好草草完事。
玉香立了一會,聽不出好處,也自進房睡了。到第二三夜,又去補聽,也還只見其苦,不見其樂,直聽到三夜之後,也自權老實的本事該當出現以前。幾夜都是吹滅了燈,然後睡的,獨有這一晚,燈也不吹,帳子也不放,未曾動手之先,把一根八寸多長、一手把握不來的陽物,教如意捏在手中,摩弄了一會,方才插入陰戶。
此事的陰戶已被陽物喧大了,不像以前緊澀。權老實就放出本領來,抽送的度數竟與書上一般,不到數千不肯住手。如意從奇苦之後,忽逢奇樂,那些呼喚之聲,又不覺驚天動地。以前替他疼痛之人,如今又替他快活起來。看出來的淫水,比弄出來的淫水更多。
從此以後,玉香的心已注在權老實身上。權老實自進門之後,也不老實。遇見玉香,不住把眼睛偷覷玉香,若有笑面,也把笑面相承。
一日,玉香在房裡洗浴,他從門外走過,無心中咳嗽一聲。玉香知道是他,要引他看看肌膚,好動淫興。故意說道:「我在這邊洗澡,外面是哪一個?不要進來。」
權老實知道這話是此處無銀之意,就不敢拂他的盛情,把紙窗濕破一塊,靠在面上張看。玉香看見窗外有人,知道是了。就把兩個肉峰,一張牝戶,正正的對著窗子,好等他細看。還怕要緊的去處浸在水裡,看不分明,又把身子睡倒,兩腳扒開,現出個正面,使他一覽無遺。
睡了一會,就坐起身來,兩手捧住牝戶,自己看了,長歎一聲,做個技癢難搔,無可奈何的意思。權老實看了,知道這婦人淫也淫到極處,熬也熬到苦處,若進去,決不拒客了。直把房門一推,直闖進去,跪在玉香面前道:「奴輩該死。」就爬起身來把他摟住。
玉香故意吃驚道:「你為何這般膽大?」
權老實道:「小人賣身之意,原是要進來親近小姐。起先還要在沒有人去處訴出衷情,待小姐許了,才敢放肆。不想今日看見千金之體生得嬌嫩,熬不住了,只得進來冒瀆,求小姐救命。」
玉香道:「據你的意思,要怎麼樣?難道浴盆裡面好幹什麼事體不成?」
權老實道:「小人也知道,這個所在與這個時候,不是幹得事的。只求小姐恩允過了,待我夜間來服事就是。」
玉香道:「你夜間與如意同睡,他怎肯放你來?」
權老實道:「他是極貪睡的,夜間幹事之後,直睡到天明方醒。我今夜瞞了他來,他那裡知道。」
玉香道:「這等,依你就是。」
權老實見他允了,就把渾身上下摸過一遍,又親了兩個嘴,約今夜開門等我,方才出去。此時天色已晚,玉香揩乾了身子,衣服也不穿,夜飯也不吃,就爬上床去,要先睡一覺,養養精神好同他幹事。
誰想再睡不著。捱到二更,初聽見房門響,知道是他進來,就低低叫道:「遂心哥,你來麼?」
權老實也低低應道:「小姐,我來了。」
玉香怕他在黑暗之中摸不上床,忙爬下來接引,就牽他上床,說道:「心肝,你的東西,我看見過了,比別人的不同,我承受不起,求你從容些。」
權老實道:「千金之體,我怎敢唐突。」
口雖說這話,心內還疑他假意裝嬌,豈有偷婦人的男子沒有絕大本錢,使自家妻子還怕疼痛之理。就把陽物對著牝戶唐突起來。
玉香忍不過,就惱起來道:「我吩咐你從容些,你怎麼又這等急遽?」
權老實見抵不進去,知道起先的話不是虛情。就陪個小心道:「不瞞小姐說,我不曾見過標緻婦人。今遇小姐,心上愛你不過,巴不得早進一刻也是好的,所以用力太重,得罪了小姐。如今待我將功折罪就是了。」
遂把陽物提起,在他陰戶兩旁東挨西擦,不敢入室,竟在腿縫之中弄送起??。
你道他是什麼意思?原來是個「疏石引泉」之法。天下最滑之物,莫過於淫水,是天生地設,要使他茲陰潤戶的東西。唾沫雖好,那裡趕得他上?凡用唾沫者皆是男子性急,等不得淫水出來,所以把口中之物納入陰中,用那假借之法。究竟別洞之水,不若本源之水滑溜,容易入口。
權老實起先也不知有此法,只因初娶艷芳之時,陽大陰小,不能入。虧得艷芳搜索枯腸,想出這種法來,把極難之事弄得極易。
如今玉香的陰戶,與艷芳昔日的陰戶寬窄相同。權老實忽然記起這舊事,所以仍用此法,把陽物放在腿縫之中,替陰戶摩肩擦背,使他裡面癢不過,自然有淫水出來。淫水一來,如淺灘上的重船得了春漲,一到,自然一息千里,連篙櫓之功都可以不費了。
玉香見他把腿縫認做陰戶,就笑道:「你們走錯了路,我們往常不是這樣幹。」
權老實道:「一毫也不錯。我還你快活就是。」
弄了一會,只見腿縫裡面有些滑溜起來,知道淫水已至。又怕太滑,抵不著陰門,要溜到別處去,就拿住玉香的手,把陽物交與他道:「起先果然弄錯了,如今摸不著真穴,求你自家點一點。」
玉香就疊起陰戶,把陽物湊在陰戶口,吩咐道:「如今是了,你自己用力插進。」
權老實挺起陽物,一直插進去。每抽一次,送進一二分。再抽二十餘抽,那根八寸多長的陽物,不知不覺已盡根進去了。
玉香見他干法在行,愈加愛惜。就緊緊摟住道:「心肝,你是初近女色的人,怎麼就這等知情識趣。我今愛殺你了。」
權老實任事之初,得了這篇獎語,自然不肯偷安。把抽送之法,不猛不寬,不緩不急的做去。做到後面,竟使他一辭莫贊,連獎語都做不出來,方才住手。
玉香不曾嘗這樣滋味,十分歡喜。自此以後,夜夜少他不得,起先,還是背著如意做事,後來曉得瞞不到底,索性對他說過,明明白白的往來。玉香怕如意吃醋,盡心奉承他,名為主婢,實同大小。或是一人一夜,或是一人半夜,甚至有高興之時,三人同睡。
在權老實的初意,原為報仇而來,指望弄上了手,睡幾個月,即便抽身,不可被婦人戀住。誰想冤孽之事難以開交,當初與艷芳睡了幾年,不見生子,如今與玉香一干,就成了孕。起先還不覺,及至三月後害起喜來,方才知道。千方百計尋藥來打胎,再打不下。
玉香對權老實哭道:「我這條性命送在你身上了,你曉得我父親嚴法,一句話講錯,尚且要打罵,肯容做這惡事?明日知道,我少不得是一死。不如預先死了,還省得淘氣。」說罷就要上吊起來。權老實再三苦勸。
玉香道:「你若要我不死,除非領我逃走,逃到他鄉外國。一來免了後患,二來好做長遠夫妻,三來肚裡生出來是男是女,總是你的骨血,也省得淹死了他。你心下何如?」
權老實見他說得有理,就要瞞著如意做事;又恐怕他預先知覺,要說出來,只得與他商量定了,把隨身衣服捆好,等鐵扉道人睡了,開了大門一齊逃走。但不知他走到何方,後來怎生結果,看到十八回才知下落。
第十五回 同盟義議通宵樂 姊妹平分一夜歡
權老實報仇的因果按下慢表,如今且把未央生得意之事暢說一番。
自這一夜摟住香雲細談往事,知道那三個美婦都是他一家,兩個少年的又分外心投意合。只因話長夜短,兩個又要幹事,竟不曾問那三個婦人是何姓名,三個丈夫是何別號,家住在哪裡。直到第二夜過去,方才補問。
香雲道:「我叫他姑娘的,是花朝日生的,名字叫做『花晨』,我們叫他晨姑。丈夫死過十年了,他心上要嫁,只因生下個遺腹子,累住了身子,不好嫁得,所以守寡。我叫他妹子那兩個,是他嫡親侄婦,大的叫做『瑞珠』,小的叫做『瑞玉』。瑞珠的丈夫,號『臥雲生』;瑞玉的丈夫,號『倚雲生』,兩個是胞兄弟。他三個人家門戶雖然個別,裡面其實相通。只有我遠一步,隔得幾家門面。總來都在這條巷內。」
未央生聽了,愈加歡喜。又記起賽崑崙前日之言說兩個富貴女子,就是此人。可見賊眼與色眼一樣,同是一絲不漏的。就問香雲道:「昨日蒙你盛情,把兩位令妹許我,但不知何時才許我相會?」
香雲道:「再過三五日,我就要過去,可以引你去相會。只是一件,我一去之後,就不回來,這張床不是我們作樂之處了。」
未央生吃一驚道:「這是什麼緣故?你可明白說來。」
香雲道:「因我家丈夫在他家處館,那兄弟兩個是我丈夫的學生,文理都不齊,怕做秀才要歲考,兩個一齊緣了例,目下要進京坐監,他兩個是不得離先生,少不得我家丈夫要同他進去。他怕我沒人照管,要接到他家,等我姊妹三個一同居住。這數日之內就要起身,所以我一去之後就不回來,只好約你到那邊相會了。」
未央生聽了,一發喜上加喜,想三個男子一齊開去,三個女子一齊撮合,可以肆意宣淫了。
果然數日之後,師徒三個一齊起身。起身之日就把香雲接去。香雲與未央生兩個正相到好處,那裡離得長久?少不得一見之後就要透露出來,好商量定了,領他來幹事。
次日,香雲對瑞珠、瑞玉問道:「你兩個可曾再到廟裡去燒香麼?」
瑞玉先答道:「燒過一次就罷了,難道只管去燒?」
香雲道:「有那樣標緻男人瞌你的頭,就三五日去燒一次也不為過。」
瑞珠道:「香倒要去燒,只是沒有扇子送他。」
香雲道:「賢妹不要笑我,我的扇子固然折本就是。你們兩個雖受他瞌頭,也不曾見他跟你們回來,哄你害害相思罷了。」
瑞玉道:「我們兩個說起這件事,也解說不出為什麼。那個男人這等虎頭蛇尾,若照那樣顛狂起來,就像等不得第二日,當晚就要跟來的一般。及至等到後面,一些蹤影也沒有。既然這等寡情,何不省了那幾個頭不瞌也罷。」
香雲道:「我聞得人說,他終日在那邊思想,只是尋你們不著。無可奈何了。」
瑞珠道:「我們兩個他未必思想,只怕對了那把扇子睹物思人,要害起相思病來。」
香雲道:「扇子的相思他倒果然害過,不是假話。如今倒勾過帳了。只是瞌頭的相思,害得沉重,一時醫他不好。將來害死,只怕要你來償命。」
瑞珠、瑞玉見他這話可疑,就一齊到他臉上看他顏色何如。香雲一面說一面笑,也做出一種驕人的光景。兩個一齊道:「看你這樣得意,莫非上了手麼?」
香雲道:「也差不多,偏背你們與他勾賬過了。」
兩個聽見這話,就像科場後不中的舉子,遇著新貴人一般,又慚愧又羨慕,變賠個笑臉道:「這等,恭喜!添了個得意的新姐夫我不曾賀你,如今新姐夫在哪裡?可肯借我們看看麼?」
香雲故意作難道:「你們都是見面過了,何須再要見?」
瑞玉道:「當初是道路之人,他便瞌頭,我不好回禮。如今是至親了,何妨再會,待我們回他個禮,叫聲姐夫,替他親熱也是好的。」
香雲道:「要見有何難,我就去叫他來。只怕他一見了面,要象前日瞌頭的光景,瘋癲起來,得罪了二位賢妹,不成體統。」
瑞玉道:「他起先少人拘管,所以輕舉妄動,如今有你這個吃醋的人立在面前,他怎麼敢放肆。」
瑞珠對了瑞玉道:「你這些話都是枉說的,他心上的人怎麼捨得把與別人見面?當初結盟的話,雖說有禍同受,有福同享,如今那裡依得許多。只是求他不要追吃以前的醋,把瞌頭的話置之不問,也就好了,怎麼還想別樣的事。」
香雲聽了,知道他發急了,就認真道:「你不要發急。我若是要獨自受用,不與你們同樂,只消住在家中不肯過來,日夜同他快活就是了。何須帶自己的醋到別人家吃起來?我今肯對你們說,可見不是惡意了。如今要從公酌議,定一個規矩,使見面之後,大家沒有爭兢,我就叫他進來,同你們相會。」
瑞珠道:「若肯如此,也不枉結拜一場。就求你立個規矩,我們遵依就是了。」
香雲道:「我與他相處在你們之先,論起理來,就該有個妻妾之分,大小之別。凡是要佔便宜,得我與你是相好的姊妹。不好這等論得,只是序齒罷了。凡日間、夜間取樂,總要自大而小,從長而幼,不許越位。就是言語之間,也要留些餘地。不可以少年之所長,形老成之所短,使他有後來居上之評;不可以新交之太密,使舊好之漸疏,使我有前魚見棄之恨。若依得這些話,自然情投意合,你們肯依不肯依?」
瑞珠、瑞玉齊答道:「這議論甚是公道,只怕你不肯。我們有什麼不依?」
香雲道:「這等,待我寫字喚他來。」
就取出一幅花箋,寫出兩句詩道:
天台諸女伴,相約待劉郎。
寫了這兩句,就把簽折做幾折,放進筆筒裡。瑞玉道:「為什麼只寫兩句?這詩叫做什麼體?」
瑞珠道:「我曉得雲姐的主意,是捨不得他搜索枯腸,留後兩句待他續來,省得再寫回貼的意思。你也忒熬愛他了。」
香雲笑一笑,把詩封好,交與丫鬟,吩咐拿到自己房裡從板壁縫中丟過去,討了回字轉來。
丫鬟去後,瑞珠問道:「你是怎麼法引他到家裡來?如今過幾夜了?」
香雲就把他住在隔壁,如何相會,共睡幾夜,細說一遍。
瑞玉道:「他的本事何如?」
香雲道:「若說起本事,竟要使人愛殺。你們兩個只知道他的面貌標緻,那裡曉得他的本錢是一件至寶。從來婦人不但不曾看見過,連聞也不曾聞過。」
瑞珠、瑞玉聽了,一發要問,就像未考的童生,遇著考過的朋友,扯住問題目一般,是大是小,是長是短,出經不出經,給燭不給燭,件件要問道。彼時正在吃飯之後,碗碟未收,香雲見他問多少長,就拈一根筋,道:「有如此筋。」見問他多少大,就拿一個茶盅,道:「有如此盅。」見他問堅硬何如,就指一碗豆腐,道:「有如此腐。」
瑞珠、瑞玉笑道:「這等,是極軟的了。既然如此,就要他長大何用?」
香雲道:「不然。天下極硬之物,莫過於豆腐。更比鋼鐵不同,鋼鐵雖然堅硬,一見火就軟了。只有豆腐,放在熱處越烘越硬,他的東西也是如此,是弄不軟的。我所以把豆腐比他。」
瑞珠、瑞玉道:「我不信有這件好寶。」
香雲道:「我說這話還不曾盡其所長,他另有兩種妙處,我若說出,你一發不信。只好到幹事時,你自己去驗罷了。」
瑞珠、瑞玉道:「你說就是,管我們信不信。」
香雲又把先小後大,先冷後熱,次第形容出來,兩人聽了他,不覺慾火上升,耳紅面赤,即刻要他來與他幹事,好試他絕技。
誰想丫鬟去了半日,再不見來。原來未央生不在家。他坐在房裡等候,被書笥看見,也從板壁上爬過來,兩個大弄半日。直待未央生回來,把書笥丟過去,方才討得回字轉來。三人拆開一看,見他果然會心,就在原詩後面續兩句道:
早修胡麻飯,相逢節餒腸。
瑞珠、瑞玉看了知道今夜是萬無一失了,不勝歡喜。香雲道:「今夜幹事的次序,須議一個妥當,省得臨事之時,個個要想爭先。」
瑞珠心上曉得他睡過幾夜,該當讓人,沒有今夜就要序齒之理。心上雖然如此,口裡故意謙遜道:「你方才做定規矩,自長而幼,自大而小,不消說是你起頭。」
香雲道:「論理原該如此,只是今夜又當別論。自古道:『先入為主,後入為賓』』,我同他睡了幾夜,就算是主人,今夜且定賓主之禮,等你兩人各睡一次,然後再序長幼。你們不要虛謙,今夜自然是珠妹起了,只是你兩人還是每人一夜,睡個完全的好;還是每人半夜,睡個均勻的好?你們商議定了,回我的話就是。」
瑞珠、瑞玉想了一會齊說道:「我們兩人不好說得,憑家長吩咐就是。」
香雲道:「每人一夜覺得像意,只是難為候缺的,還是每人半夜罷。你兩人意中如何?」
誰想他兩人各有隱情,不好說出,只是閉口不言。香雲道:「你們不說的意思我知道了,前面的一個怕他不肯盡歡,要留量去赴第二席,所以不應;後面的一個怕他是強弩之末,幹事的時節沒有鋒芒,所以不應。我老實對你說,他的本事是一個當得幾個的。」
對著瑞珠道:「你就同他睡一夜,只好做半夜實事,只怕還不到半夜,就要求免,落得交下手去。」又對瑞玉道:「酒醉後來人,況且他那壺酒又分明是下半壺好吃。你兩個不必狐自。」
瑞珠、瑞玉的隱情被他參破,又決下疑心,一齊應道:「依命就是。」
香雲遂吩咐丫鬟立在門前去等。不多一會,就把未央生領進來。瑞珠、瑞玉見他來到,假裝羞怯退後一步,讓香雲接他。未央生對香雲深深一揖,道:「請兩位小妹過來相見。」
香雲每一隻手扯住一個,同他相見。見後,瑞珠喚丫鬟拿茶,香雲道:「不消喚茶,他為你兩個也想得苦了,各人把口裡瓊果送些過去,當了茶罷。」就把兩個的手交與未央生。
未央生接到了手,就雙雙摟住,把自己的舌頭先伸在瑞珠口裡,等他嘗了一會;又伸在瑞玉的口裡,也等他嘗了一會。然後把三張口合在一處,湊成一個「品」字,又把兩根舌一齊含在口裡,嘗了一會,方才放手。
只見丫頭排上夜飯,未央生上坐,香雲下坐,瑞珠居左,瑞玉居右。四個吃了晚飯,將要收碗,未央生扯香雲到背後去問道:「請問娘子,今夜是怎麼樣睡法?」
香雲道:「我預先替你酌定了,上半夜是瑞珠,下半夜是瑞玉。」
未央生道:「這等,娘子呢?」
香雲道:「今夜我且恬退一夜,讓他兩個受用。待明夜然後輪起,照序齒一人睡一夜。但你今夜要爭氣些,應得我的口來就是了。」
未央生道:「那個不消吩咐,只是忒難為你。」
香雲就叫丫鬟拿燈送未央生與瑞珠進去。自己怕瑞玉難過,陪他說了一會閒話,方才就寢。
瑞珠與未央生進房之後,就寬衣解帶,上床行樂。初干之際,頗覺艱難,瑞珠想起日間的話說得好聽,知有將來之樂,足償此際之苦,所以堅忍,咬住牙關,任他衝突。時時刻刻盼他大起來,時時刻刻望他熱起來。只見抽到後面,果然越弄越大,越干越熱,竟像是個極大的角先生,灌了一肚滾水,塞進去一般。就是不抽不動,留在裡面也是快活。方才知道日間所言不是虛譽,「至寶」二字竟可做此物的別名。就把未央生緊緊摟住道:「我的心肝,你有這樣標緻面孔,又有這件至寶生在身上,難道要把普天下的婦人都想死了不成?」
未央生道:「弄得人死,才想得人死。心肝,你捨得一條性命,等我弄死了麼?」
瑞珠道:「遇著這件東西,難道還要想活不成?只是讓我多幹了幾次,死才死得甘心。不要頭一次就送我性命。」
未央生就翻天倒地幹起來。瑞珠的陰戶雖深,花心生得極淺,只消進一二寸就撓著癢處,所以抽送之間再沒得落空。抽到半千之後,就要死要活起來,口裡不住的叫道:「心肝,我今要死了。求你饒了罷。」
未央生要現所長,聽見這話,只當聽不見,力也不較,從一更幹起,直幹到二更,只見他四肢癱軟,口內冷氣直衝,未央生知道不是勁敵,就住了手。緊緊摟住睡了一會,瑞珠醒轉來道:「心肝,你怎麼這麼會幹?如今我妹子在房裡等,你過去罷。」
未央生道:「黑暗暗的,我那裡摸得過去?」
瑞珠道:「待我叫丫鬟送你去。」就叫一個丫鬟起來,攙了未央生的手,送他過去。
那個丫鬟是個十五六歲的處子,起先聽見他幹事,弄得山搖地動,陰中騷癢不過,淫水不知流了多少。如今攙著未央生的手,那裡放得他過。走到僻靜去處,就對未央生道:「你怎麼這等狠心,剛才那樣好滋味,何不使我嘗一嘗?」
就把一手摟住未央生,一手去脫自家的褲子。未央生見他情急不過,不好推辭,就叫他睡在懶榻之下,將他陰戶扒開,然後取出陽物,唾沫也不搽,對了陰戶直抵。
那丫鬟不曾經人弄過,暗想那件東西是好吃的湯水,所以扯他弄,還愁他不肯弄。不料,他把陽物一抵,疼痛難當,就喊叫起來。未央生見他是個處子,就搽上許多唾沫,緊緊朝裡又抵。他又叫喊起來道:「做不得!若再照樣,一些好處也沒有。為什麼我主母弄了就快活,這是何故?」
未央生就把初次幹起要皮破血流,直要幹過十餘次方才會快活,又安慰他道:「我的本錢忒大,你當不起。我有個小,叫做『書笥』,他的本錢還小。明日帶他來先與你干幾次,然後等我干就不妨了。」
丫鬟感激不盡,就爬起來,穿好褲子,引他行走。走到瑞玉門前,只見明燭輝煌,點在房裡伺候。聽見外面走響,丫鬟就開房門,接他進去。未央生走到床前,叫道:「心肝,我來遲了。你不要見怪。」遂把衣服脫下,揭開被窩,爬在瑞玉肚上,挺起陽物就干。
初干之時,痛楚起來,與瑞珠一般,干到好處,那種要死要活的模樣,更比瑞珠不同,使人看了竟要可憐起來。這是什麼原故?因他的年紀比瑞珠小三四歲,身體也在瘦弱一邊,肌膚嬌嫩,竟無一物可比。就是立在階前,尚怕隨風吹倒;坐在椅上,還要東扶西靠的人,那裡能經得這樣幹事?
所以抽到數百之後,星眼微撐,朱唇半啟,心上有話,口裡說不出來,無非是弱體難勝,香魂欲斷,若再抽一會,定有性命之憂。未央生看了,心上憐惜不過,就問道:「心肝,你經不得再弄了麼?」
瑞玉答應不出,只把頭點一點。未央生就爬下身來,等他蘇息一會,要干,又經不得再干;不幹,又愛他不過,只得把他抱在肚子上面,睡到天明。
香雲與瑞珠清早起來,要商量長久之策,就到瑞玉床前催未央生早起。揭開帳子一看,只見瑞玉倒在上面,未央生倒在下面,就叫醒來笑道:「今夜點燈不消買蠟燭了!」
姊妹三個笑了一會,就與未央生商議道:「如今晚去夜來,終究被人看見。就是你自己家裡的人見你夜夜不回,也要根究出來。怎麼設法在這裡住幾時,連日裡也不回去,不必定要幹事,就是下棋、做詩,說說笑笑,也是快活的。你有這個妙法麼?」
未央生道:「我未來之先,就把絕妙之法算得妥當了。」
三人問道:「什麼妙法?」
未央生道:「我的小妾現今懷孕在身,幹不得事。我昨日對他說,我離家日久,不曾回去,今趁你懷孕之時,到故鄉去看看。往返只消散個月,就好轉來看你分娩。省得分娩之後,又要回去,妨我們作樂的工夫。他說我這話極講得是。我今日回去,就收拾行李出門,只說回故鄉去,竟挑到你家來。這三個月之中,莫說做詩、下棋、說笑話,就是要串戲,也串得幾本了。」
三個女子聽了,不勝歡喜,皆言妙計。未央生道:「還有一事,要與三位商議。我身邊有兩個伴當,一個丟在家裡,一個帶他出來。只是那小介也有主人之風,若不把些甜頭到他,他若走回去露出事來,卻怎麼處?」
瑞珠道:「這個不難,我家有得是丫鬟,隨他去作樂就是。不但可系伴當之身,還可塞梅香之口,省得我們男子回來要去學舌。」
未央生道:「說的有理。」
四人計議定了,就打發未央生回去。當晚就挑行李過來。自此後,不但未央生醉臥群芳,連隨身伴當亦享溫柔之福。只可惜故園春色一旦飄零,使人有不堪回首之歎耳。
覺後禪--冬
第十六回 真好事半路遭魔 活春宮連箱被竊 卷之四 覺後禪--冬
詩云:
芳心忍負春晴日,小閣添絲繡碧羅。
繡到鴛鴦針忽折,畫中好事也多磨。
香雲與瑞珠、瑞玉,把未央生藏在家中,依了定例,一人睡一夜。週而復始,輪了幾次,未央生與舊例之外,增個新例出來,叫做「三分一統」,分睡了三夜,定要合睡一夜;合睡了一夜,又依舊輪睡三夜。使他姊妹三人,有共體連形之樂。
自添新例之後,就設一張寬榻,做一個五尺的高長枕,縫一條八幅的大被。每到合睡之夜,教他姊妹三人並頭而臥,自己的身子再不著席,只在三人身上滾來滾去。滾到那一個身上,興高起來,就在那一個幹起。喜得三個婦人的色量都還不高,多者不過一二百抽,少者還不上百餘抽,就要丟了。中間的丟過一次,就要輪著左邊的;左邊的丟過一次,就好輪著右邊的。只消一二更天完了正事,其餘多的工夫,就好摩弄溫柔,咀嘗香味了。
一日,香雲與瑞珠、瑞玉在背後商量道:「我們三個把這等一個神仙,一件寶貝,放在身邊受用,可謂僥倖之極。只是一件,從來的好事多磨,須要在得意之時,預防失意之事,不可被外人知覺,唇播開來,使他立腳不住,就不妥了。」
瑞珠道:「我家屋宇深沉,沒有閒雜人進來。房中的事,外面那裡曉得。就是自己的官家,也只許在二門外伺候,不容他進來就是。所怕者是一個婦人,萬一被他知道,我們的好事就做不成了。」
香雲道:「是那一個?」
瑞珠道:「就是晨姑。你曉得,他性子是好淫不過的,雖然守寡,哪一時一刻不想男人?況且那日去燒香,他看見瞌頭也瘋癲起來,就像要跪下去,與他回拜的一般。只是不好做出。及至回來,又極口讚他標緻,還說可惜不認得他。若曉得他姓名住處,定然放他不過。你說那愛慕的人,若曉得被我們藏在家中作樂,豈有不懷嫉妒,暗算我們之理?一經他暗算,我們就有不測之禍,豈但好事做不得?」
香雲道:「說的有理,果然他是個好淫的人,這事不可不慮。」
瑞珠道:「我起先怕丫鬟洩漏,如今有書笥塞了口,料想不肯傳說出去。只怕他親來看見。他往常過來的時節,不響不動,就鑽進房來。那雙眼睛,就像偷油的老鼠,東張西望,就像有人瞞他做事一般。如今倒要防備,第一著,實吩咐那些個丫鬟,叫他們在兩邊交界處輪班看著,一見他過來,就要做個暗號,或咳嗽或叫喚,我們就好藏人;第二著,要算一個藏人之處,使他撞不著、尋不出就是了。」
瑞玉道:「藏在那一處好?」
三個人交相酌議,有說躲在門背後的,有說伏在床底下的,瑞珠道:「這都不是算計。他那雙賊眼,好不厲害,豈有門背後及床底下藏人不被他搜出之理。」
想了一會,忽然看見一隻篾箱,是收藏古畫的,有六尺長、二尺闊、三尺深,外面是一層竹絲,裡面是一層薄板。
瑞珠看了,指著道:「此物甚妙,又不大不小,將裡面古畫搬出,可以睡得一人。到要緊時節,把人藏在裡面,他那裡知道。所慮者是氣悶不過,只要把裡面薄板掀去兩塊,就不妨了。」
香雲與瑞玉道:「果然絕妙。」
主意定了,就吩咐丫鬟叫他輪班打聽,又把篾箱裡面掀去兩塊薄板,吩咐未央生,叫他見有婦人來就睡在裡面去,不可嫌詔。自從設計之後,果然有幾次過來,被丫鬟做了暗號,未央生忙躲進去,一毫也看不出。
偶然一日,那三個姊妹合該有事。在未央生匣內拾著一本冊子,揭開一看,見有許多婦人的名字,美貌分等第,後列批評,都是未央生的親筆。就問道:「這冊子是幾時造的?要他何用?」
未央生道:「就是我寓在廟中之時,一邊看見,一邊登記的。要待造完之後,選幾個玉筍門生出來,好做公門性交,不時去澆灌他、培植他的意思。」
三個問道:「那玉筍門生如今有了不成?」
未央生道:「就是三位。」
三個笑道:「不信我們就當得這樣品題。」
未央生道:「不必多疑。」就把三個人的等第批評查出來,指與他看。
三人細細看了一遍,大家一齊得意起來。只有香雲,見他的批語比兩人略減些,歡喜之中,不十分滿足。還虧得他未雨綢繆,怕香雲看見,預先在兩圈之上,加了一圈,把一等提做特等,所以香雲看了,見他雖有詳略之分,實無高下之別,故不以為意。
及看到後面,又有「玄色女子」一名,批評的話竟與瑞珠、瑞玉不相上下。三人見了,不覺驚駭,一齊問道:「這一位佳人,這等標緻,是什麼人家的?」
未央生道:「就是那一日同二位進來的,怎麼就忘了?」
瑞珠、瑞玉聽了,不覺大笑道:「這等說,就是那個老東西了。他是何等年紀,何等面貌,竟與我們三人一齊考起特等來?有這樣無賽的事。」
香雲道:「這等說,我們考法都不足為榮,反足為辱了,這樣的批評要他做什麼,不如塗抹了罷。」
未央生要暴白原情,把一人有福,帶系滿屋的話,說與他聽。奈何三個門生一齊鼓噪起來,竟不容主司開口。
瑞珠、瑞玉道:「雲姐的話極講的是,我們一概除名,讓那老門生獨佔鰲頭罷了。」
瑞珠就提起筆來,把三個人的名字、批評一齊抹去,後面批一筆道:「淮陰齒幼,絳灌年尊,不敢雁行,謹當遜位。」
批過之後,就對未央生道:「這一位玉筍門生還喜得不遠,那旁門裡面是走得過的,請去澆灌他,我們三個不勞你培植了。」
未央生見他動了公憤,不好措辦,只得低頭下氣,隨他驅逐,只是不理。直待他們氣平之後,方才說出原情:「是推你們的屋鳥之愛,要尋他做個介紹,好與列位相處,所以奉承他幾句,其實不是公道批評,列位不要過責。」
三人聽了,方才釋了公憤。未央生就於釋憤之後,賣笑求歡。自己先脫去衣服,睡在床上,等三人次第寬衣。
正要爬在床上去,不想守門丫鬟咳嗽一聲。三人知是暗號,就流水穿起衣服來,留香雲在裡面藏人,瑞珠、瑞玉連忙出去招接。未央生的衣服脫得最早,堆在女衣下面,尋不出來。及至眾人穿完,撿出來時又穿不及,只得精赤條條爬進箱去。
且說花晨走到中堂,見了瑞珠、瑞玉,看他兩個面容大有驚慌之色,心內疑惑起來,知道這三個人必有不良之事了。就要闖盡臥房,察他動靜。誰想他已把活跳的春宮,鎖在箱子裡去了。
花晨走到房中,故意喝彩他道:「好幾日不來,一發擺列的整齊了。」
就到床前床後走了一次。連櫥櫃裡面都去搜檢一番,並不見一毫形跡。只說是自己生疑,其實沒有相干。遂坐下與三人共說閒話。
不料,這事到底做不完全,弄來弄去,依舊露出馬腳來。起先,他三人聽見咳嗽,大家慌了,只有工夫穿衣服,開書箱,急把窩藏的人塞得進去,就完得一樁事。不慮那一本冊子丟在案頭,不曾收拾。直到說話之際,方才看見。正要去取,誰知花晨眼快,一把就捏在手中。三個人慌了手腳,一齊去奪,那裡奪得過來。
香雲知道不能奪來,就先放手,故意對瑞珠、瑞玉道:「不過是路上拾得一本殘書,送與晨姑拿去罷了。搶他做什麼。」
兩人一齊放手,花晨道:「既蒙雲姐見賜,待我揭開張他一張,看是什麼書。」
就把身子立開,與他三人隔了一丈多路,揭開一看,看見「廣收春色」四個字,只說是本春意圖。急急翻到後面,先看人物,後看標題,才曉得其中意味。誰想翻來覆去不見一幅春宮,都是批評的語,方才曉得是個多情才子品評佳人的冊籍,比春意還好看。就把一概批評細細看去,看到一個名為「玄色佳人」,後面批語竟像為他寫照的一般,就不禁動起心來。暗想這冊子莫非就是廟中相遇的人做出來的不成?就翻轉到前面去看題頭,只見有「某時某日遇國色三人」的話,寫在名字之前。再把「銀紅」、「藕色」的字眼想了一會,就知道是他無疑了。
及至看到「准陰齒幼,澤灌年尊」的一行批語,認得是瑞珠的筆跡,就放下臉來,把冊子藏入袖中,故意歎道:「當初造字的蒼頡,真是聖人。」
香雲道:「怎見得?」
花晨道:「他造的字,再沒有一個字沒解說的。譬如姦淫的『奸』字,是三個『女』字合起來,即如你們三個女子住在一處,做出姦淫的事來一般。難道還不曉得蒼頡造字的妙處?」
瑞珠、瑞玉道:「我們住在一處,並不曾做出什麼事來。這話從那裡說起?」
花晨道:「你們既不曾做,這冊子是哪裡來的?」
香雲道:「是我過來的時節,在路上拾得的。」
花晨道:「你不要騙我。我如今只問造冊的人現在哪裡?好好抬出來,萬事干休。若還不說,我就寫一封書,把這冊子封在裡面,寄與你們的丈夫,叫他回來同你們說話就是了。」
三人見他詞色不佳,不好與他相抗,只是推說這冊真是拾來的,那裡曉得造冊的人姓張姓李,住在何方。花晨一面盤問,一面東看西看,心上想道,別處都相過了,只有這只畫箱不曾檢驗。往常是開著的,為什麼忽然鎖了?其中必有緣故,就說道:「這事你們既不肯抬,只得暫時免究,待改日再審。只是你這箱子裡有幾軸古畫,可開出來待我看看。」
瑞珠道:「鑰匙不知放在哪裡,這幾日尚尋不著,待尋著時開出畫來送與姑娘看。」
花晨道:「這等,不難。我家鑰匙甚多,可以開得的。」吩咐丫鬟去取。
不上一刻,取了幾百把來。花晨接到手,就去開箱。他三人就像死人一般,又不好嗔,又不好攔阻,只得憑他去開。心上還妄想他鑰匙湊不著,開不來。
誰想他不用第二把,頭一把就開著了。揭起蓋子一看,只見一個雪白男子睡在裡面,腿上橫著一根肉棒槌,軟到極處,尚且令觀者吃驚。不知他堅硬起來更作何狀。
花晨見了如此奇貨可觀,豈有不居之理,就不忍驚動他,依舊放下箱蓋,把原鎖鎖了,對著三人發作道:「你們做得好事。這男子是幾時弄進來?每人睡過幾十夜?好好招出來,如若不招,我就要驚官動府,叫丫鬟去知會鄰舍,說拿住姦夫,先叫他進來驗一驗,好連箱抬去送官。」
香雲與瑞珠、瑞玉驚得面如土色,只得走到背後去商量道:「他的說話是狠意,我們若不理他,他就要弄假成真了。如今我們該走過去調停他,把這個男子放出來,公用就是了。」
遂一齊走到花晨面前道:「這樁好事,原不該偏背姑娘。如今自知理虧,不敢巧辨,只求姑娘海涵。就把箱中之物送出來請罪就是了。」
花晨道:「請罪之法,該什麼樣道理?倒要請呀!」
香雲道:「不瞞姑娘說,我們三人三股均分,如今也把姑娘派上一份。」
花晨大笑道:「好個請罪的法子,你們把人藏在家中,不知睡了多少日子,到如今敗露出來,方才搭我一份。難道從前睡過的,都不消追究了?」
瑞珠道:「據姑娘的意思,要怎麼樣?」
花晨道:「若要私休,只除非叫他跟我回去,隨我作樂,睡睡幾時,補了以前的欠數。然後把他交付出來,與你們一個一夜,從新睡起。這還可以使得。不然,只有官休之法,拼得打破飯鍋,大家不吃就是了。有什麼別說?」
瑞玉道:「這等,也要說個數目。或是三夜,或是五夜,就放他過來便好。」
花晨道:「這個數目定不得,等我帶他回去審問一番,說你們三個睡過多少夜數,我就要也睡多少夜數,然後交出來。」
三個聽了內心暗想,未央生愛我三人,未必肯說真話,或者少說幾夜也不可知。就一齊應允道:「既然如此,他只來得一兩夜,你竟帶回去,審問他就是了。」
三個定議之後,就要開了箱子,放未央生出來,好隨他過去。花晨怕他要逃走,就對三人道:「日間走過去,要被家人看見,不妙。我今有個妙法,連這鎖也不消開,只說這一箱古畫原是我家的,叫幾個官家進來,連這箱連人抬了過去就是了。」
說了這一句,不等他們回復,就吩咐丫鬟去叫官家。
不多時,四個官家一齊喚到,把畫箱撮上肩頭,抬了飛走。可憐這三個姊妹,就像送棺材的孝婦一般,心上悲悲切切,只不好啼哭出來。不但捨不得這幅活春宮被人連箱劫去,還怕箱中之人被淫婦干死,有路過去,無路回來。只因書箱這件東西與棺材無異,恐怕是不祥之兆也。
第十七回 得便宜因人瞞己 遭荼毒為己驕人
花晨把未央生抬到家裡,打發管家出去之後,就開自己箱子,取出一套男衣,一頂舊巾並鞋襪,是他丈夫在日穿的,擺在書箱邊。然後開了金鎖,請出未央生,替他穿著。二人先見了禮,然後對坐。
未央生那張利嘴,是極會騙人的。說:「我在廟中相見之後,終日思想,不知尊姓芳名,無由尋覓。幸得今日天假以緣,因禍得福,方才得觀芳容。」
花晨只因看見批評,想他果然見許,就把假話當了真言,心上歡喜,等不得到晚,兩個就上床做事。他的身體雖不叫做極胖,也有八分身體。未央生才爬上身,被他緊緊抱住,親一個嘴,叫一聲「心肝」,未央生就遍體酥麻起來,覺得婦人睡過許多,未嘗有此之樂。
這個什麼原故?要曉得婦人裡面有中看中用二種。中看者,未必中用;中用者,未必中看。
那中看的婦人要有「三宜」。哪「三宜」?宜瘦不宜肥;宜小不宜大;宜嬌怯不宜強健。
所以牆上畫的美人,都是畫瘦小嬌怯的,再沒有畫肥大的身子,健旺的精神。
凡畫的美人,是畫與人看的,不是把人用的。那中用的也有「三宜」:宜肥不宜瘦;宜大不宜小;宜強健不宜嬌怯。
怎見得中用的婦人要有這「三宜」?凡男子睡在婦人身上,一要溫柔似褥;二要身體相當;三要盛載得起。瘦的婦人同石床板榻一般,睡在上面混身都要疼痛,怎能像肥胖婦人,又溫又軟?睡在上面不消幹事,自然會麻木人的身體,最爽人的精神。所以知道瘦不如肥。
與矮小婦人同睡,兩下的肢體不能相當,湊著上面湊不著下面;湊著下面湊不著上面,竟像與孩子一般,那能有趣?所以知道小不如大。
男子身子之輕重,多者百餘斤,少者亦有七八十斤,若不是強健婦人,那裡盛載得起?睡在嬌怯婦人身上,心下惟恐壓壞了他。追歡逐樂之事全要以適性為主,那裡經得要戰戰兢兢?所以知道嬌怯不如強健。
這等說起來,中看中用兩件事竟是相反的。若能與相反之事相兼得來,這樣婦人,只要有八分姿色就是十足的了。花晨年紀雖大,實能兼此二美。未央生睡在床上,花晨就露出所長,把一雙嫩肩摟住他上身,一雙嫩腿摟住他下身,竟像一條綿軟的褥子,把他裹在中間。你說快活不快活?
未央生以前所御的婦人,都在瘦小嬌怯的一邊,何知有此樂?所以還不曾動手,竟覺得遍體酥麻了。只因身上快活,引得下面的東西分外雄壯堅固,遂把陽物對著陰戶直刺。
花晨的陰戶是生育過的,裡面自然寬大,不見痛楚就入佳境。只見到十抽之外,摟著未央生叫道:「心肝,快些弄。我要丟了!」
未央生狠抽不上十下,又叫道:「心肝,不要動。我丟了!」
未央生就把龜頭抵住花心,停了一會,待他丟過之後,又弄起來。一邊弄一邊問道:「心肝,你的本事怎麼這等不濟?抽不上三十下竟自丟了?你那三位侄女多的要二三百抽,少的也要一二百抽,方才得洩。我還說他容易打發,那裡曉得婦人裡面更有容易打發的。」
花晨就應道:「你不要把我看容易,我是婦人裡面第一個難打發的。若不到一二千抽不得我丟。就是到了一二千抽,我要丟的時節,也要費上好些氣力,不是這等抽送就弄得丟。」
未央生道:「你既有這樣本事,為何方纔這一遭容易打發?難道是假丟,騙我不成?」
花晨道:「不是假丟騙你。有個原故,因我十幾年不見男子,慾火甚盛。及忽見你人物又標緻、本錢又壯大,心上歡喜不過,所以才塞進去,那陰精不知不覺就出來。這是我自己丟的,不關你抽送之事。你不信,只看這一次,就不比方才了。」
未央生道:「原來如此。你方纔的話,我還有些不明白。你說到一二千抽,也要費好些力氣,不是弄得丟,這一句說話,真正難解。莫非除了抽送之外,還有別的干法不成?」
花晨道:「干法不過如此,只要加些助興的功夫,或是弄出響聲,或是說起騷話,使我聽得興起,方才會丟。若是底下沒有響聲,口裡不說騷話,就像與啞男子幹事一般,有什麼興趣?隨你一夜弄到天明,那陰精也不肯來。只是一件,我的丟法與別人不同,竟要死去一刻時辰,方才得活來。我預先對你說明,你若見我死去的時節,不要呆怕。」
未央生道:「這等說來,竟要強雄健壯,極有精力的男子方才弄得你丟。我的精力算不得頭等,也還是二等前列,或者能應付你。但不知你亡過的尊夫,精力何如?」
花晨道:「他的精力算不得二等,只好在三等前列。他當初也極愛偷婦人,做了許多傷倫之事。他嘗對我說,別人的陰戶都是肉做的,只有你的是鐵打的,千方百計再弄不丟。就想出許多助興之法,煽動我的慾火,後面幹起來也就容易。不論一千二千,只是心窩快活就要丟了。」
未央生道:「這等話說,那些法子是怎麼樣的?」
花晨道:「那些法子極容易做,做來也極有趣。不過是三件事。」
未央生道:「哪三件事?」
花晨就念道:「看春意、讀淫書、聽騷聲。」
未央生道:「『看春意』、『讀淫書』,這兩件事我初婚的時節都曾做過,果然是有趣的事。至於『聽騷聲』這件事,不但文字不曾做過,連題目也解說不來。怎麼叫做『聽騷聲』?」
花晨道:「我生平及喜聽人幹事,可以助我的興動。當初先夫在日之時,故意叫他偷丫鬟,又要他弄得極響,幹得極急,等丫鬟極快活不過,叫喚起來。我聽到興濃之際,然後咳嗽一聲,他就如飛走來,抱我上床,把陽物塞進去,狠舂亂搗。不可按兵法,只是一味狠野戰。這等幹起來,不但裡面快活,連心窩裡都快活。只消七八百抽,就要丟了。這個法子比看春意、讀淫書更覺得有趣。」
未央生道:「這種議論甚是奇暢。只是一件,依你方才說話來,尊夫的精力也在單薄一邊,怎能先弄丫鬟,後干主母?而且起先又要弄得極響,幹得極急,飛奔過來的時侯,一定是強弩之末了,怎麼又能再肆野戰?這事我還不能信。」
花晨道:「起先不要他幹,另有代庖的人。就是後來野戰,也要央他接濟。不然,那裡支持的來。」
未央生道:「那代庖的人我知道了,莫非是一位姓『角』的麼?」
花晨道:「然也。這件東西,我家裡最多。今日我和你初交,料想不到難丟地步。明日幹事,就要用到此法了。」
未央生聽了,也就不按兵法,挺起一味野戰,亂來舂搗,抽了數千,自然從陰戶快活到心窩裡去。只見他手寒腳冷,目定口張,竟像死得一般。若不是預先說破,未央生竟要害怕。
果然死了一刻時辰,方才甦醒。摟著未央生道:「心肝,你不消用代庖之物,竟把我弄丟了。這看來你的精力竟是特等,怎麼說在二等前列?」
未央生道:「我冊子上面取你做特等,你如今也取我做特等,何相報之速耶。」
花晨道:「我正要問你,那冊子上面他們三個名字是哪個塗抹的?後面一行批語是那一個添上?」
未央生不好說出,只推不知。
花晨道:「你雖不肯說,我心上明白不過。那三個說我年老色衰敗,還能配得他們過。把自己比做淮陰,把我比做絳灌,是個不屑為伍的意思。不是我誇口說,他們的年紀雖幼小幾歲,面色雖比我嫩幾分,只好在面前你看看罷了。若要做起事來,恐怕還趕我老人家不上。我今忍在心裡,不與他爭論,待等閒空時節,待我走過去,約他們做個勝會,一個奇男子,四個俏佳人,都要脫了衣裙,日間幹事,與他各顯神通,且看是少年的好,老成的好。」
未央生道:「說得有理,這個勝會不可不做。」
二人見天色暗起來,穿了衣服,丫鬟排上酒餚。花晨酒量極高,與未央生不相上下。二人猜拳行令,直飲到更初。乘了酒興,依舊上床幹事。這一晚是久曠之後,陰精易洩,不消用三種法子。
到了次日起來,就把許多春意、淫書一齊搬運出來,擺在案頭,好待臨時翻閱。他看兩個長丫鬟,年紀俱在十七八歲,都有姿色,又是已經破瓜的,承受得起,就吩咐在身邊,以備助興之用。
從此以後,朝朝取樂,夜夜追歡,都用三種成法。花晨最怕隔壁的人要來索取,追還原物,自從畫箱過來之後,就把旁門鎖了。隨他叫喚,只是不開。叫到第五日,未央生過意不去,替他哀求。花晨沒奈何,只得說要睡到七日,到第七日後送去還他。那三人見有了定期,方不叫喚。
到第八日上,未央生要辭別過去,花晨還有求閨之意。虧得未央生善為說辭,方才得脫。及至開了房門,走了過去,香雲姊妹三人見了大喜,就問未央生道:「你連夜的受用何如?這老東西的興趣何如?」
未央生怕他吃醋,不敢十分讚揚,只把三種成法說與他聽,好等學樣。連花晨要做勝會的話也說出來,叫他各人爭氣,切不可以一日之短,埋沒了千日之長。
三人聽了,遂暗暗商量算計花晨,未有定著,只得放下。
香雲道:「今日為始,又要照從前次序,每人分睡一夜何如?」
瑞珠、瑞玉道:「如此極妙。」
三人遂分睡三夜,倒了四日,正打點要做和體聯形之事,不想花晨寫字過來,約他三個做盛會,又出了一兩公份,叫他備辦酒席:一面飲酒,一面幹事,方才覺得有興。
三個商量道:「恰好今日是個合睡的日子,自古道:『添客不殺雞』,就等他來大覺會聚也分不多少去。這落得做個虛人情。」
立刻寫字回他:「謹依來命。」
花晨的名分大,為什麼不叫侄女就姑娘,反屈姑娘就侄女?要曉得他家裡有個十歲的兒子,雖然不大,也是有知識的。起先把未央生一個藏在家中不覺得,如今一男四女飲酒作樂起來,恐遮掩不住,被兒子看見不好意思。香雲姊妹三個都是沒有兒子的,只要關了二門就不見人影了,所以不論尊卑,情願過來就他。
只見回字去後,過了一會,花晨就來赴會。未央生見他衣袖之中隱隱躍躍卻像有物的模樣,就問他道:「袖中何物?」
花晨道:「是一件有趣的東西。酒色二件事都用著他,所以帶來。」就取出與眾人看,原來是一副春意酒牌。
未央生道:「這件東西今日做勝會才好用著,如今且不要看,等到酒興發作之時,你們各取一張,照上面的法則,同我模仿一模仿就是了。」
香雲道:「這等,待我四人先看一遍,看明白了,到了臨期之時才好模仿。」
未央生道:「也說得是。」
花晨道:「我看過多次,上面的方法都是爛熟的,不得臨時抱佛腳。如今立過一邊,讓你們看看就是。」
三人笑了一笑,就攤開牌來,逐張仔細看。看到一張,只見一個少年女子覆在太湖石上,聳起後庭,與男子干龍陽之事。三人看了一齊笑道:「這是什麼形狀,為何丟了乾淨事不做,做起齷齪事來?」
花晨道:「是哪一張?拿來我看。」
香雲就遞與他。他看了道:「這個干??,是從文字上面摹擬下來,難道你們不曉得?」
香雲道:「是哪一篇文字?我們不曾看過,求你指教。」
花晨道:「是一篇《奴要嫁傳》。當初有個標緻閨女,與一個俊俏書生隔牆居住。書生想這閨女,不得到手,害起相思病來。央人到閨女面前致意,說只要見得一面,就死也甘心,不敢做非禮之事。那閨女見他說得可憐,只得應允。及至相會的時節,坐在書生懷裡,隨他要摟就摟,要摸就摸,要親嘴就親嘴,只不與他幹事。等他要干就回復道:『奴要嫁人,此事不可為。』書生急不過,跪在地下哀求,他到底不允。只把『奴要嫁』三字回他。說:『你求見之心不過因我生得標緻,要靠一靠身體,粘一粘皮肉,我今坐在你懷中,把渾身皮肉隨你摩弄,你的心事也可以完了,何須定要壞我原身,明日嫁去時節被丈夫識破此事,我一世就做不得人了,這怎麼使得。』書生道:『男女相交,定要這三寸東西把了皮肉,方算得有情,不然終久是一對道路之人,隨你身體相靠,皮肉相粘,總了不得心事。』只是跪在地下哀求不肯起來。閨女被他哀求不過,只得低頭暗想,想出權宜之法,就對他道:『我是要嫁的人,這件東西斷許你不得。我如今別尋一物贈你,何如?』書生道:『除了此物,那裡還有一物?』閨女道:『除非捨前而取後,等把你三寸東西一般進了皮肉,了卻這樁心事,再沒得說了。』書生見他說得真切,也就不好再強,竟依這個權宜之法,把後庭當做前伴,交情起來。這個干法,就是從那篇傳上摹擬下來的。這樣好書,你們何不曾讀過?」
香雲姊妹三人見他說話驕傲,心上甚是不平,就丟了酒牌不看,一齊倒背後去商量。大家協力同心,要擺佈他一場。
花晨與未央生隔了三日不見,勝似九秋,巴不得眾人開去,好與他綢繆一番。
兩個就摟住親嘴,說了許多話,那姐妹三個方才走來。叫丫鬟擺酒,未央生上座,花晨下座,香雲與瑞珠、瑞玉分坐兩旁。飲過數尋,花晨就叫事牌,過來各取一張,照上面行酒。
香雲道:「看了那件東西,只想要幹事,連酒都吃不下。如今且行別令,吃到半酣,然後取他過來,照上面行酒也得,照上面行事也得,就無礙了。」
未央生道:「也說得是。」
瑞珠遂取出色盆來,未央生道:「擲骰費力,不如猜個狀元拳,定了前後次序。如今照次序行酒,少刻就照次序行事,列位心上何如?」
花晨的拳經最熟,聽見這話就眉歡眼笑,巴不得要做狀元,好擺佈他們三個。
所慮者,恐中狀元幹事要從他幹起。他是要先聽虛聲,後干實事的人,那裡肯當頭陣。想了一會,就對道:「行事的次第,不必照依行酒,只憑狀元發揮,憑他要先就先,要後就後。」
未央生道:「也說得是。」
就把五個拳頭一齊伸出,從未央生猜起,猜到瑞玉住。果然花晨拳高,一口就被他猜著狀元,是他中去了。不等榜眼、探花出來就先發令道:「我既中狀元,就是個令官,不但老儒聽考,連榜眼、探花都要受我節制,如有抗令者,罰一大杯。」
未央生道:「既然如此,求你把條教號令預先張掛出來,定了個規矩。」
花晨道:「吃酒的數目,從狀元起到探花住,吃個節節高。老儒執壺旁立,只教他斟,不許他吃。幹事的先後,要與前面相反,從探花起到榜眼住,也干個節節高。老儒執巾旁立,只叫他揩,不許他幹。」
又對未央生道:「你如今不用考,委你做監令官,好待後面用你幹事。」
未央生道:「這等說,我事便有得做,酒卻沒得吃了。」
花晨道:「你的酒數更多,狀元、榜眼、探花有酒,都要你陪。只是老儒服役,不許你去待勞。代勞討好者罰一巨杯。」
未央生道:「他自己不爭氣,去做老儒,不干我事,憑他去受苦罷了。」
香雲姊妹三個側目而視,讓他發揮,不敢稍參末議。還虧他慮在事前,起先到背後去想了一個妙計,放在胸中。就對未央生道:「你既做監令,若令官不公道,你也要參劾他,不要阿諛曲從,助紂為虐。若是如此,我們就鼓噪起來,不受約束了。」
花晨道:「若做得不公,不消監令參劾,你們只管公舉,舉得卻常,我只管受罰就是。」
花晨定了條約,就除出未央生,教他姊妹三人決個勝負。卻也古怪,那三個拳頭恰好也照序齒之例,香雲中了榜眼,瑞珠中了探花,把個經不得大干的瑞玉做了老儒。猜定之後,花晨就叫瑞玉行酒,自己一杯,香雲兩杯,瑞珠三杯。
都是未央生陪吃。吃完之後,就叫瑞玉把酒牌洗好放在桌上,然後執巾旁立,帶眾人幹事之際,好替他揩抹淫水。瑞玉不敢違拗,只得依令。
花晨對未央生道:「頭一個限你一百抽,第二個限你二百抽,多一下,少一下都要罰酒。丟與不丟,看他造化,不累你管。干到第三個就得輪著我了,主令之人,與眾人不同,不計數目,定要丟了才住,以前兩個的數目,都要老儒代數,差者罰。」
又對香雲、瑞珠道:「你們上前揭起,揭著那一張,就依那一張的干法,好與不好憑人造化,不許換牌。幹事的時節,要摹仿酷肖方才中式,若有一毫不像,除罰酒外還要減去抽數。」
瑞珠道:「我們做得不像,自然受罰;若令官不如式,卻怎麼處?」
花晨道:「令官不如式,罰了三杯,從新做起,定要做到如式才住。」
瑞珠聽了,就伸手去揭第一張,只見一個婦人睡在床上,兩足張開,男子的身體與婦人隔開三尺,兩手抵住了席,伏在上面抽送,叫做「蜻蜓點水」之勢。
瑞珠把酒牌呈過了堂,就脫下褲子,仰臥在床上。未央生爬上身去,仿起蜻蜓的樣子,把陽物塞進陰中,不住的亂點。瑞珠要奉承令官,後面動興,不等快活之後方才叫喚,未央生點一點,他浪一浪;點十點,他浪十浪。直浪到不點才住。
香雲道:「如今臨著我了」。就揭起第二張,見一個婦人睡在春榻頭上,男子立著,把他雙腳放在肩頭,兩手抵住春榻,用力推送,叫做「順水推船」之法。
香雲也把酒牌呈過了堂,就睡在春榻上去,與未央生摹仿成式。他那個浪法,更比瑞珠不同,順水推船既容易推,則順船之水也容易出,船頭上的浪聲與船底下的浪聲一齊澎湃起來,你說好聽不好聽?
花晨往常竊聽騷聲都是暗中摸索之事,何曾看見這快活頭上。如今見了,那種淫興比往常咳嗽的時節更不相同,大有不能姑待之意。
等得香雲滿數之後,就立起身道:「如今輪著令官了。」就把一隻手取牌,一隻手插在褲襠,先去解帶。
及至揭起第三張一看,不覺驚慌失色,對眾人道:「這一張是用不得的,只得要別換一張。」
香雲姊妹三個一齊鼓噪起來,先把餘下的牌藏在一處,然後來看這一張。
原來就是「奴要嫁」的故事,婦人聳起後庭,與男子干龍陽的套數。為什麼這等湊巧?多少牌揭不著,偏揭這一張?原來就是他姊妹三人商量出來的計策。
料想他三個畢竟輪著一個洗牌,就把這一張做了計號,要分與他。誰想他又預先號令出來,眾人居先,令官落後,所以瑞玉洗牌的時節就把這一張放在第三。如今恰好取著,這也是他驕傲之報。
三個看過了牌,就催花晨脫褲。花晨抵死不肯,道:「求列位公議,這一樁事可是做得麼?況他那一件東西,可是做得這一樁事麼?大家想一想就是了。」
三個道:「這個說不得,若是我們揭著,你可肯饒恕我們麼?況且不許換牌的話,又是你說的。牌上的方法,只有你爛熟。你既知道這張用不得,何不預先除出這一張?如今揭著了,還有什麼說?快些脫褲,省得眾人動手。」
又對未央生道:「好個監令官,為什麼口也不開,手也不動?要你何用?」
未央生道:「不是監令官徇情,其實我這件東西,他後面原當不起。還要開個贖罪之例,等他多吃了幾杯酒,當了這事罷。」
三人道:「你這句話,只當放屁!若是吃酒當得幹事,我們起先只該吃酒,不該幹事了。那個是不顧廉恥,肯脫衣服在人面前出醜?」
未央生見他說得詞嚴義正,無言可對,只得求眾人道:「如今我也沒得說,只求刻令開一面之網,不要求全責備,等他脫下褲來,略見大意罷了。」
香雲、瑞玉還不肯依,要與尋常幹事一般,瑞珠紫一紫眼道:「只要見得大意也就罷了。難道定要盡法不成?」
未央生道:「這等還易處。」
就伸手去扯花晨,替他脫褲。花晨執意不肯,被未央生苦勸不過,低頭喪氣,只得曲從。就把褲子解開,伏在春榻頭上。未央生取出陽物,抹上涎唾,只在肛門外面抵得一抵,花晨就叫喊起來。
正要立起身子不容他幹,誰想這班惡少安排三雙毒手等他。起先紫眼的話,是哄他脫褲,等他脫了褲子伏上春榻,就一齊走上前去,按頭的按頭,封手的封手,莫說立不起,就要把身子動一動也不能。更有一個最惡的,躲在未央生背後,等他抵著肛門的時節,就把未央生的身子著力一推。那陽物竟推進了半截,又把住未央生的身子,替他抽送。
花晨就像殺豬一般,大聲喊叫:「饒命!」
未央生道:「人命相關,不是當要的事,饒了他罷。」
眾人道:「他起先說令官與眾人不同,不論次數,直要丟了才住,如今問他丟了不曾?」
花晨連聲應道:「丟了、丟了。」
眾人見他狼狽已極,只得放手。花晨立起身來,就像死人一般,話也說不出,站也站不牢,只得叫丫鬟扶了回去。
後來肛門臃腫,發寒發熱,睡了三四天方才爬得起。從此以後心上雖懷恨,只因要做這樁勾當,不好怨恨同事之人,只得與他相好起來,一男四女,共枕同衾,說不盡他們的樂處。
未央生出門之日,原與艷芳約以三月為期,就回來看他分娩。不想樂而望返,等到想著歸期,已在三月之後。叫書笥出去打聽,聞得艷芳已經分娩,一胞生下兩個女兒。花晨四人辦酒,與他賀喜。又作樂了幾日,方送他回去。
艷芳恐怕孩子累身不好作樂,就雇了兩個奶娘,把孩子抱去撫養。恰好到彌月之時,未央生走到。就叫他大整旗槍,重新對壘,要嚴追已往的積逋。那裡曉得民窮財盡,一時催征不起。這是何故?只因四五個月中,以一男而敵四女,肆意姦淫,不分晝夜,豈有不神疲力倦之理?從此以後,艷芳不能遂其欲,遂有悔恨之心矣。
第十八回 妻子落風塵明償積欠 兄弟爭窈窕暗索前逋
未央生得意之事按下慢表,再說他妻子玉香跟了權老實與丫鬟如意逃走,走到一處,忽然肚痛起來。他肚裡的東西起先在家時節千方百計再打不下,如今走到路上受些辛苦,不覺就墜了下來。若早墜幾日,豈不省了這番舉動?如今逃走出來,回去不得,白白做了私奔之人,豈不是丈夫造下的冤孽帶累他如此?
權老實的初意原為報仇,不是貪淫。自從拐出之後,就要賣他下水,只因有孕在身,躊躇未決。此時見他落下胎來,方才定了主意。就把主婢兩個帶入京師,寓在店中,尋人貨賣。
但凡賣良為娼,定要做個圈套,瞞了本婦,只說有親眷在此,托他尋房居住,才好領人來看,看中了意,才好騙他入娼門。京師裡面有個鴇母叫做「顧仙娘」,一見玉香就知道是樁奇貨,照媒人所說的身價一天平對出來,連如意也買過去,依舊做了丫鬟服事他。
權老實賣過玉香之後,就有些過意不去,漸漸懊悔起來。心中想道:「我聞得佛經上說,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後世因今生作者。是我自家妻子做了醜事,焉知不是我前世淫人妻之故?今世把妻子還人也不可知。我只該逆來順受才是,為什麼又去淫人妻子,造起來世的孽障來?就是要報仇,既然與他睡過幾夜,消了意恨也就罷了,為什麼又賣他為娼?又把他無事使女也賣下水去?」
權老實想到此處,不禁捶胸頓足,自家恨起自家來。想從前的事俱已做錯,不可挽回,只有個懺悟今生,預修來世之法。就把賣人的銀子,施捨與殘疾窮苦之人,自己把頭髮剪去半截,做了個頭陀,往各處去雲遊,要訪真正高僧,求他剃度。後來游到括蒼山中,遇著孤峰長老,知道是一尊活佛,就摩頂皈依了他,苦修二十年,成了正果。這是後話。
卻說玉香墮落風塵,與如意兩個走到顧仙娘家,看一看動靜,才曉得不是良家的光景。就是貞烈婦人跨進這重門檻也跑不出去,何況已經是失節之婦?玉香看了無可奈何,只得安心貼意,做起青樓女子的行徑來。遂改名字叫 妙,取個表字,好待嫖客稱呼。作者還叫他玉香,省得人看花了眼。
初到的一晚,就有個大財主來嫖。到第二日就要去,顧仙娘留他不住,他臨去的時節吩咐顧仙娘道:「這位令愛容貌丰姿,件件都好,單少那三種絕計。你還應該傳授他才是。我如今暫別,待你傳授他會了再來請教。」
說罷回去。他為什麼說出這話來?原來顧仙娘生平有三種絕技,都是婦人裡面不曾講究過的。他少年時節容貌也平常,竟享了三十餘年的盛名。與他相處的都是鄉紳大老,公子王孫,就到四五十歲的時節,還有富貴人去嫖他,就是為此三種絕技。
第一種是俯陰就陽;第二種是聳陰接陽;第三種是捨陰助陽。他與男子幹事,教男子仰面睡了,他爬上身去,把陽物插入陰中,立起來套一陣,坐下來揉一陣,又立起來套一陣。別的婦人弄了幾下就腿酸腳軟,動不得了。他一雙膝彎竟像鐵鑄的一般,越弄越有力氣。不但奉承男子,連自己也十分快活。這就叫做「俯陰就陽」,是他第一種絕技。
他有時候睡在底下與男子幹事,再不教男子一人著力,定要把自家身子聳動起來,男子抵一抵,他迎一迎;男子抽一抽,他讓一讓。不但替了男子一半氣力,他自家也討了一半便宜。若還女子不迎不送,只叫男人抽抵,何不把泥塑木雕的美人腰間控一個深孔,只要伸得陽物進去,就可以抽送得了,何須要與活人幹事?所以做名妓的人要曉得這種道理,方才討得男人歡心,圖得自家快樂。這就叫做「聳陰接陽」,是他第二種絕技。
至於「捨陰助陽」之法,一發玄妙,他與男子幹事,再不肯使有限的陰精洩於無用之地,每丟一次,使男子受他一次之益。這是什麼樣的法子?原來他與男子幹事到將丟之際,就吩咐男子,教他把龜頭抵住花心,不可再動;他又能使花心上小孔與龜頭上小孔恰好相對,預先把吸精之法傳授男子,到此時陰精一洩,就被男子吸進陽物之中,由尾閭而直上,逕入丹田。這種東西的妙處,不但人參附子難與爭功,就是長生不老的藥,原不過如此。這種妙術是他十六歲上有個異人來嫖他,無意之中說出這道理,被他學過來,遇著有情的嫖客,就教如此如此,嫖客依他做來,無有不驗。與他宿過幾夜,不但精神倍加,連面上的顏色也光彩起來。人都說是仙女轉世,所以教他做仙娘。
這種道理既傳與嫖客,那嫖客就該到自己家裡去做,不須用著他了。要曉得吸精之法,雖然可傳,那對著精孔之法,是傳授不去的。要在幹事的婦人善於湊合,這些關竅,只有他肚裡明白,別的婦人那裡湊合得來。妙在天下婦人皆迷,惟有他一人獨悟,所以叫做絕技。
玉香初到底時節,那裡曉得有這三種絕技,嫖客與他幹事,見他第一種絕技尚然不會,那兩種一發做不來了,就與他草草完事。睡到天明,見他美貌,捨他不得,可惜不諳此法,所以臨行之際有這一番叮嚀。仙娘送了嫖客出門,就罵他裝嬌作態,不曾奉承,把這大財主接得一夜就打發開去,以後怎麼樣賺錢,就要鞭打起來。玉香跪下再四哀求,仙娘方才饒了,就把這三種絕技,日夜與他講究。自己同嫖客幹事,就教他立再面前細看,會與不會,好當面指教他;他與嫖客幹事,自己也坐在面前細看,是與不是,好當面提醒他。
俗語說得好,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玉香懼怕鴇母的法度,不敢不學,只消一兩月工夫把三種絕技都學會了。又兼姿容秀美,筆墨精工,一時聞名動京師。沒有一個鄉紳大老公子王孫不來賞鑒。更有兩個大老官極肯破鈔,宿他一晚,定有一二十金相贈。
你道這兩個大老官是那個?原來就是瑞珠、瑞玉的丈夫,一個叫做臥雲生,一個叫做倚雲生。因在京裡坐監,聞得玉香的盛名,兄弟兩個爭先拜訪。起先是臥雲生,瞞了阿弟先去嫖了幾夜。後來是倚雲生,瞞了阿兄也去嫖了幾夜。一日兄弟兩個盤問出來,遂索性把玉香包在家中,大家公用。不但兄弟同利,又且師弟同門,連香雲的丈夫名為軒軒子,也時常點綴點綴。與他睡過一兩夜,竟有些老當益壯起來。方才曉得玉香的陰物竟是一味補藥,若娶著這樣妻子,竟不消躲避差徭了。
臥雲生兄弟在監裡坐了一年,偶然想起故鄉,要回去看看妻子,就央一個人情,求大司成給假數月,大司成批了。師弟三人別了玉香一同回去。到了家中,少不得三位佳人替丈夫接風之後,就問一向在外嫖了幾個女客。三位丈夫就把相處玉香的話陳說一遍,又把那三種絕技次第誇張出來。
香雲姊妹三個第二日起來各述所聞,都是一般詫事。瑞珠、瑞玉道:「我不信婦人之中竟有那樣怪物。這等說起來,我們三個都是沒用得了,這些話還是他們三個通同造出來,要激勵我們用心幹事的意思。」
香雲道:「這樣事瞞不得我們相處的人,他生平見廣識多,若有這一種妓婦,他畢竟曉得。等他進來,大家一問就是了。」
瑞珠、瑞玉道:「也說得是。」
一日,遇著清明佳節,三個的丈夫一齊出去掃墓,要第二日回來。就叫丫鬟請未央生進去相會。一見了面,就把這疑事問他。
未央生道:「天下的事奇奇怪怪,或者妓婦裡面有這一種陰物也不可知。他既在京師,我終有一日遇著他,待我嫖他一夜,若對得我過的,方才是個真怪物。」
四人說了一會,宿了一晚。未央生次日出來,心上想道:「他們三個丈夫的話如出一口,可見這一樁事是真的了。當今之世有這樣異人,何不去會他一會?況且我的精血被這四五個婦人也耗得多了,正要學個采戰之法。滋補一滋補。那個妓者既有許多妙術,我只消嫖他一夜,把個吸精之法傳授過來,就一生受用不盡了。」
主意定了,就要先回故鄉看看妻子,然後進京去訪那名妓。他這一去,有分教:
觸翻東嶽,洩不盡憤懣之胸;
掬盡西江,洗不盡羞慚之色。
要知分解,就在下回。
第十九回 孽貫已盈兩處香閨齊出醜 禪機將發諸般美色盡成空
未央生臨行之際,走去辭別賽崑崙,把家中之事交託與他,求他照管。
賽崑崙道:「托妻寄子的事,不是輕易任的,寄子容易,托妻甚難。劣兄只好替你料理薪水,不能替你防守閨門。」
未央生道:「小弟所托之事單為薪水,不慮閨門。你弟媳婦是個過來人,比初嫁丈夫的不同。天下中用的男子不過像權老實,他尚且嫌他不濟,要跟小弟終身。料想男子裡面沒有第二個像小弟的,老兄不必過慮。」
賽崑崙道:「也說得是,只要賢弟信得過劣兄,受托也不妨了。」
未央生別過賽崑崙,就寫封密扎寄別花晨與香雲姊妹,又與艷芳綢繆了幾夜,方才起身。
不一日,到了故鄉,走倒鐵扉道人門首,鼓了半日不開。心上暗喜道,他門戶這等森嚴,料想沒有閒人進去,我就再遲幾日回來也不妨了。直敲到晚,方才有個人影在門縫裡視望,未央生曉得是鐵扉道人,就叫:「岳父開門,小婿回來了」。鐵扉道人聽見,忙把門開,接他進去。
未央生走進中堂,見過了禮,就問起居。先候岳父的台安,後問令愛的清吉。
道人歎道:「老夫身體倒還粗安,只是小女自賢婿去後,就生起病來,睡臥不安,飲食不進,竟成了憂鬱之症,不上一年就身故了。」說罷放聲痛哭。
未央生道:「怎麼有這等異事?」也就痛哭起來。哭了一陣,又問:「靈柩在哪裡,如今葬了不曾?」
道人道:「現停在冷屋裡,等你回來見一見才好安葬。」未央生就走到冷屋,伏在靈柩上又從新哭了一場。
你道這口棺木是那裡來的?原來是鐵扉道人見女兒跟人逃走,不好說得,一來怕鄉捨取笑,二來怕女婿要人,只得買口棺木回來,封釘好了,只說女兒病故,停在家中,既可掩人之耳目,又可免女婿之追求。
未央生因他平日至誠,沒有虛話,所以並不疑心,反自怨不早回來,以至他憂鬱而亡。就請幾眾高僧,做三日三夜好事,追薦亡靈,教他早生早化,不要怨恨丈夫貪戀女色,在陰間吃起醋來,做活王魁的故事。追薦之後,仍以遊學為名,別了道人,往京師進發,要學滋補之方。
不一日,到了京師,安頓行李,就去訪問佳人。訪著住處,就去登門拜見。誰想玉香數日前被一個大老官請去,睡了數日不肯放他回來。仙娘回復了未央生,未央生只得回寓。
過了兩日,又去拜訪,仙娘道:「小女昨日有個話來,說今日靠晚就到。」
未央生聽了,就送嫖金三十兩,還有幾件私禮,待他回來面送。
仙娘收了嫖金,又道:「如今天色尚早,相公若有別事,且去一會再來,若沒有別事,就在這裡等。」
未央生道:「我專為令愛而來,沒有別事。」
仙娘道:「這等,到小女房中坐下,或是看書,或是睡覺。待小女一到就來奉陪。」
說罷,就領未央生進房,吩咐一個小妓教他煎茶服事。又對未央生道:「老婦有俗事要去料理,不能相伴。」遂轉身出來。
未央生想要將養精神,好到夜間幹事,就從午刻睡起,直睡到薄暮,方才下床,取了一本書正在看,只見紗窗外有個標緻婦人把他張了一張,就慌忙走開去,卻像要躲避的一般。
未央生就問小妓道:「方纔張我的人是哪一個?」
小妓道:「就是我家姊姊。」
未央生看見那些光景,怕他有拒絕之心,就出來求見。
玉香起先張了一張,認得是自己丈夫,只說有心來捉他,所以慌了手腳,要同仙娘商量去路。不想走到仙娘房前,還不曾說話,就望見未央生趕來,只得對仙娘道:「此人是接不得的,不可使他見我。」就跑入仙娘房裡,把門窗堅閉,聲也不則。
仙娘不知就裡,只想他心上不愛,所以不肯接他。就去對未央生道:「小女又有信來,就依舊被他留住,不得回來。卻怎麼處?」
未央生道:「令愛回來了。怎麼是這等說?莫非怪我禮物輕微麼?」
仙娘道:「真是不曾回來,並無他意。」
未央生道:「方纔明明在窗外張我,一張就躲避開去。怎麼講這樣胡話?就是有些怪我,也須與我想見一面,再把話辭我,我也是辭得去的。何須這等絕人?」
顧仙娘只是照前話回覆。未央生道:「我剛才見一個婦人躲在你房裡去,若果然不曾回來,待我搜一搜,若搜不著,我嫖也不嫖,禮物也不取,竟自回去。」
仙娘見他說得對針,恐他搜出人又不好意思,只得對他道:「不瞞相公說,來是果然來了。只是被個作孽的男子一連掏漉了幾夜,身子缺安,要將息一兩夜,才好留客的意思。相公既然執意要見,待我叫他出來就是,何須搜得。」
未央生道:「這等,待我親身去請,省得說我來意不誠,又要推托。」
就跟仙娘走到房門前一齊啟請。仙娘道:「我兒,相公要會你,你可出來會一會。」連叫幾遍,在不見則聲。未央生也叫一會,不見開門。
玉香看見勢頭不好,想起見面之後定要驚官動府。加起刑來,少不的是一死,不如死在未見之先,還省得一場沒趣。就解下束腰的帶,繫在樑上自盡。
後未央生見門打不開,打開進去,人已吊死了。未央生看見弄出事來,要想脫身,那裡有心看吊死的人是何面貌,遂轉身竟走。仙娘見他逼死了人,一把扯住道:「往哪裡走?我和你無冤無仇,為什麼把我養差的人活活逼死?」
正在校問之時,只見許多嫖客走到,都是些公子,往常嫖過玉香的,連日因人接去不得見面,聞他回來,大家不約而同都來看他。見被人逼死,大家怒髮衝冠,就吩咐管家一齊動手,把未央生按在地下,用青柴短棍打了上千,只有致命之處不曾受傷,其餘的皮肉沒有一處不被他打的烏青爛熟,打過之後,就把鐵練練了,鎖在死人旁邊。要等地方鄉保同來看過,好領戶主報官。
未央生起先要逃走,不看死人。如今被打得損傷,又鎖在死人旁邊,料想脫不得身,就把死人面貌頭腦仔細一看,就大驚起來,想這面貌與我亡妻無異,難道天下的面孔竟有這樣相同?看了又想,想了又看,越看越像,越想越是。不覺疑心起來,焉知不是我妻跟人逃走,岳父不好說得,買口棺木騙我也不可知。況且這婦人若還沒有虛心之事,為什麼見我就躲,躲到後面見躲不脫,就尋起自盡來。想到此處,已有八分明白,又想起妻子頂門裡有一灸疤,是不生頭髮的,我今何不驗個仔細。就把他鴉髻分開,裡面一看,恰好有指頭大的一塊,沒有頭髮,正是他無疑了。
忽見地方鄉保一齊擁進房來,查問致死來歷。未央生道:「吊死之人是我妻子,被人拐騙出來,賣與仙娘接客。自己還不曉得,走來嫖他。他虛心不敢見面,所以懸樑自縊。及致鎖在一處,細看面貌方認出來。我這冤枉少不得要到官伸訴,只求早些到官,就見天日了。」
眾人盤問仙娘:「這個女子是什麼人賣與你的?」
仙娘不知就裡,說:「他滿口胡言,總是支吾的話,我這女子現有一個丫鬟相隨,同時明買的。」
眾人道:「吊死的人不會說話,可問這丫鬟就明白了。」
仙娘起身去叫如意,誰想尋了半日不見,只說他走了。那裡曉得竟躲在仙娘床底下,被眾人看見,一把拖出來。
原來他也是看見未央生,慌了手腳,同玉香一齊躲入房中,看見玉香吊死,未央生又打進房來,知道沒有好處,所以鑽在床下躲避。不想被人看見,拖了出來。眾人指著未央生問道:「這個人你可認得他?」
如意心上還要不認,怎奈面上的顏色,口裡的聲音竟替他遞起認狀來。眾人知道有些緣故,就把利害的話恐嚇他,他就把玉香在家與某人通姦,懷孕怕父親知道置於死地,只得跟了某人與自己一齊逃走,誰想某人負心,賣他下水的話,細細招了一遍。
眾人知道情節,就勸他兩下解交,不必驚官動府。一個逼死自家妻子,料不抵命;一個明買婦人接客,料非拐帶。只是這個使女問原主還要不要,若要,便贖他回去;不要,還留在這邊。
未央生到了這個時候,只當是已死之人,連自家身子都可以不要,巴不得早死一刻也是好的,那裡還要他。就對眾人道:「論理起來定該到公堂上去,求官府替我追究一番,消消隱恨才是。但恐被人傳撥開去,聲名不雅,不如依列位,隱忍些罷。這個使女既然做過娼婦,也不便帶回,由他在這邊罷了。」
仙娘見他說出真情料想沒有後患,就依眾人處分,開了鐵鎖,追還嫖金,打發他出去。臨去的時節還被那些嫖客罵了多少王八烏龜才走得脫身。
未央生回到寓處,棒瘡發作起來,叫天叫地,喊個不住。心下想道「我起先只說別人的妻子該是我睡的,我的妻子斷沒得與別人睡的,所以終日貪淫,討盡天下的便宜。那裡曉得報應之理,如此神速。我睡人的妻女,人也睡我的妻子;我睡人的妻子還是私偷,人睡我的妻子竟是明做;我佔人妻子還是做妾,人佔我的妻子竟是為娼。這等看起來,姦淫之事,竟是做不得的。我還記得三年前孤峰長老勸我出家,我不肯從,他就把姦淫的果報說來勸我,我與他強說姦淫之事未必人人有報。如今看起來這樁事再沒有不報的了。我又說一人之妻妾有限,天下之女色無窮,若是淫了無限婦人,就把一兩個妻妾還債也就本少利多,不叫做吃虧了。如今打算起來,我生平所睡的婦人不上五六個,我自家妻子既做了娼,所睡的男人不止幾十個了。天下的利息那裡還有重似這樁的?孤峰又說這道理口說無憑,教從肉蒲團上參悟出來,方見明白。我這幾年,肉蒲團上的酸甜苦辣嘗得透了,如今受這番打罵凌辱也無顏歸故鄉了,此時若不醒悟,更待何時?不如寫一封懇切的書寄與賽崑崙,教他尋一個人家把艷芳打發出去,兩個孩子,隨他帶去也得,留與賽昆撫養也得。我自家一個竟至括蒼山尋見孤峰長老,瞌他一百二十個響頭,陪了以前的不是,然後求他指出迷津,引歸覺路,何等不妙?」
主意定了,就要寫書,怎奈兩隻手臂都被眾人打傷,寫不得字。將養了一月,手臂好了,就要寫書,恰好賽崑崙有書寄到,拆開一看,說家中有急事,教他聞信之日,即便起身,又不說緊急事是那一樁。
未央生心上疑惑,不知何事,遂盤問來人。來人道:「是二娘跟人逃走。」
未央生又問:「他跟什麼人逃走?」
來人道:「莫說我家不知,就是府上的丫頭伴當也不曉得。只說未走之先,夜夜聽見床上有些嫌詔。及至起來又不見有個人影。一連響了十幾夜,那一日清早起來,只見重門洞開,尋覓二娘,竟不知哪裡去了。故此家主一面緝訪,一面著小人前來追趕相公回去。」
未央生歎道:「這個信來又是一番報應了。可見姦淫之債,斷斷是借不得的。借了一倍,還了百倍。焉知這兩個女兒不是還債的種子,如今也慮不得許多。」
遂寫一封決絕書,回覆賽崑崙道:「淫姬私奔,不足為奇。悖而入者亦悖而出,此常理也。故鄉之事亦復類此。自知罪惡貫盈,有此報。魔障消除之日,即道心發現之期,不當返江東,逕歸西土。所恨者禍胎未滅,猶存二孽於懷中,暫累故人,延其喘息,俟我見佛後,當借慧劍除之耳。單復不盡。」
打發回書去後就欲起身,要把書笥帶在身邊,做個沙彌服事。後來想了一想,惟恐狡童在側,又起淫心,不如不見可欲,使心不亂。竟叫書笥跟了來人也發他回去。自己收拾行李,單身獨往括蒼山去。
第二十回 布袋皮寬色鬼奸雄齊攝入 旃檀路闊冤家債主任相逢
卻說孤峰和尚自從放過未央生,時時刻刻埋怨道:「畢竟是我法力不高,婆心不切,見了情魔色鬼走過不能收縛,任他流毒於蒼生,肆惡於閨閫,乃老僧之罪也。既不能縛鬼受魔要這皮布袋何用?」
就拿去掛在大門外面松樹梢頭,又削一塊小板,寫幾行細字,釘在松樹上道:「未央生一日不至,皮布袋一日不收;皮布袋一日不爛,老和尚之心一日不死。但願早收皮布袋,免教常坐肉蒲團。」
這件東西卻也古怪,自從未央生去那一日在松樹上掛起,掛到如今,已是三年,不但一些不爛,反覺得比未掛之先倒硬掙起來。
未央生走到時節,看見松樹梢懸一個皮布袋,又看見樹上有一塊小板,小板上有兩行小字,念了一遍,不覺痛哭起來。就把這條木板當做孤峰法像,跪在松樹旁不知拜了幾十拜,然後爬上樹去,取了皮布袋下來,頂在頭上,走入佛堂。遇著孤峰打坐,就跪在他面前,不住的瞌頭。從入定之初,瞌到出定之後,約有三個時辰,豈止瞌一百二十個響頭而已。
孤峰走下蒲團,一把攙住道:「賢居士重來賜顧,就見盛情了,為何行此重禮?快請起來。」
未央生道:「弟子愚蒙,悔當初不曾受得教誨,以至肆意胡行,把種種落地獄之事都做出來。如今,現在的陽報雖然受了,將來的陰報還不曾受,要求老師父哀憐,收在法座之下,使弟子懺悔前因,歸依正果。不知老師父可肯收約否?」
孤峰道:「既然收我皮布袋進來,我豈有不收納之理。只恐你道念不堅,將來又有入塵之事。」
未央生道:「弟子因悔恨之極,方才猛省回頭。如今只當是從地獄裡面逃走出來,那裡還敢再去。自然沒有反覆的,只求師父收納。」
孤峰道:「既然如此,收納你就是。」
未央生爬起身來,從新行禮。孤峰就揀個好日,替他落了頭髮。未央生告過孤峰,自取法名叫做「頑石」。一來自恨回頭不早,有如頑石;二來感激孤峰善於說法,使三年不點頭的頑石依舊點起頭來。從此以後,立意參禪,專心悟道。
誰想少年出家到底有些不便,隨你強制,淫心硬撓慾火。在日間念佛看經自然混過,睡到半夜,那孽物不知不覺就要磨起人來,不住在被窩中礙手絆腳,捺又捺他不住,放又放他不倒,只得要想個法子去安頓他。不是借指頭救急,就是尋徒弟解紛,這兩樁事是僧家的方便法門。
未央生卻不如此,他道出家之人,無論姦淫不姦淫,總要以絕欲為主。這兩樁事雖然不犯條款,不喪名節,俱不能絕欲之心,與姦淫無異。況且手銃即房事之媒,男風乃婦人之漸,對假而思真,由此而及彼,此必然之勢,不可不禁其初。
偶然一夜,夢見花晨與香雲姊妹到庵拜佛,連玉香、艷芳也在裡面,未央生見了憤恨之極,就叫花晨與香雲姊妹幫助他拿入,睡想轉眼之間不見了玉香、艷芳兩個,單單剩下四位舊交,就引他入禪房,大家脫了衣服,竟要做起勝會來。把陽物湊著陰門正要幹起,被隔林犬吠忽然驚醒,方才曉得是夢。
那翹然一物,竟在被窩裡面東鑽一下,西撞一頭,要尋舊時的門戶。頑石捏了這件東西,正要想個法子安頓他,又忽然止住道,我生平冤孽之根,皆由於此,他就是我的對頭,如今怎麼又放縱他起來。就止了妄念,要安睡一覺。
誰想翻來覆去再睡不著,總為那件孽根在被裡打攪。心上想道,有這件作祟之物帶在身邊,終久不妙,不如割去了他,杜絕將來之患。況且狗肉這件東西是佛家最既之物,使他附與身體也不是好事。若不割去,只當是畜類,算不得是人身,就修到盡頭地步,也只好轉個人身,怎能成佛作祖?想到此處,不待天明,就在琉璃上點下火來,取一把切菜的薄刀。一手扭住陽物,一手拿起薄刀,恨命割下。也是他人身將轉,畜運將終,割下的時節竟不覺十分疼痛。
從此以後,欲心頓絕,善念益堅。住了半年,還是泛泛修行,不曾摩頂受戒。到半年以後,聚了一二十僧,都是死心受戒,沒有轉念的人,請孤峰登壇說法。但凡和尚受戒,先要把生平做過的罪犯逐件自說出來,定了罪案,然後跪在佛前,求大和尚替他懺悔。若有一件不說出來,就是欺天誑佛,犯了不赦之條,隨你苦修一世也成不得正果。
眾僧請孤峰登壇拜畢,以入門之先後定了次第。大家分坐在兩旁,孤峰把受戒的條規說了一番,就叫眾僧各陳罪過,不得隱諱。頑石進門最遲坐在末席。一時輪未及他,只聽得眾僧裡面也有殺人放火的,也有做賊姦淫的,皆自己陳告出來。後來輪著一僧,相貌粗笨,坐在頑石上首,也陳告道:「弟子生平不做惡事,只有賣身與人為僕、奸了主人之女,連他使女都拐出來,賣與青樓為妓這樁罪犯。真是死有餘辜,求師父懺悔。」孤峰道:「你這罪重大,只怕懺悔不來。自古道『萬惡淫為首』,只消一個淫字也就勾得緊了,怎麼做出拐事來?又怎麼賣他為娼?你這罪惡就有幾世不得超升,我便替你懺悔,只恐菩薩不准,奈何?」和尚道:「稟告師父,這事是別人逼我做,不是我自己要做。只因那婦人的丈夫先奸我妻子,又逼我賣與他,我沒有勢力,敵他不過,所以逼上梁山,做了這事。其情可原,或者還可以懺悔。」
頑石聽了,不覺動心,就問老師兄:「你拐他去賣的婦人叫什麼名字?是哪一家的妻子?那一家的女兒?如今在何處?」和尚道:「他是未央生之妻,鐵扉道人之女,叫做玉香,丫鬟叫做如意,如今在京師接客。」未央生大驚道:「這等說來,你就是權老實了!」和尚道:「莫非你就是未央生麼?」頑石道:「正是。」兩個一齊走下蒲團,各賠個不是,然後對著孤峰共剖原情,各陳罪犯。孤峰大笑道:「好!冤家也有相會的日子。虧得佛菩薩慈悲,造了這條闊路,使兩個冤家行走,一毫不礙。若在別路上相逢,就開交不得了。你兩個罪犯原是懺悔不得,虧那兩位夫人替丈夫還債,使你們的罪犯輕了許多。不然莫說修行一世,就修行十世也脫不得輪徊,免不得劫數。我如今替你懺悔,求佛菩薩大捨慈悲看那兩個妻子面上,寬待你們一分。」就叫兩人跪在佛前,自己念起經來,替他兩懺悔。
懺悔之後,頑石又問道:「請問師父,姦淫之人既有妻子女兒,妻子還過了債,那懷抱中的幼女,也可以赦得他過,後來不還債麼?」孤峰搖頭道:「赦不過,赦不過。姦淫的人,除非不生女兒就罷,若生下女兒就是還債的種子。那裡赦得他過。」未央生道:「不瞞師父說,弟子現有兩個債種,將來定是不赦得了。弟子要別師父回去,用慧劍除了孽根,只當生來時節一盆水淹死了,不曾領起來的一般。」孤峰合掌唸一聲「阿彌陀佛」道:「如此惡言,不該出於你口,入於我耳。那裡有受過法戒的和尚還想殺人的道理?」頑石道:「既不可殺,當用何法以處之?」孤峰道:「那兩個孩子不是你的孩兒,是天公見你作惡不過,特送與你還債。古語說得好『一善能解百惡』,你只是一心向善,沒有轉移,或者天公回心,替你收去,也不可知。何須用什麼慧劍?」頑石點頭道:「是。」遂一心向善奉佛。
又過了半年,正在禪堂與孤峰講話,忽見有個大漢闖進門來。頑石一看,見是賽崑崙。先參佛像,然後拜孤峰。頑石對孤峰道:「這人就是弟子的盟兄,叫做賽崑崙。是當今第一個俠士。」孤峰道:「莫非就是穿窬豪傑、生平有五不偷的人麼?」頑石道:「然也。」孤峰道:「這等,是一尊賊菩薩了。貧僧何人,敢受得菩薩的拜?」就要跪下答拜。賽崑崙忙扯住道:「弟子今日到此,一來為訪故人,二來為參活佛。師父若不受拜,是絕人向善之路,堅人作惡之心。可見天下人該做暗賊,不該做明賊;該做衣冠之賊,不該做穿窬之賊了。」孤峰道:「這等說,貧僧不敢回禮了。」賽崑崙又與頑石行禮,然後分賓主坐下,對孤峰敘了寒溫,就立起身,要與頑石到後面去說話。頑石道:「小弟以前的事都與師父說過,家中有什麼隱情不妨面講。」賽崑崙聽了,依舊坐下道:「劣兄謀事不忠,不但不可托妻,亦且不堪寄子。今日相會甚覺無顏。」頑石道:「這等說來,想是家中的孽障有什麼原故了。」賽崑崙道:「你兩位令愛,又無疾病,好好睡在床上,就一齊死了。臨死之夜,兩個乳母都夢見有人叫喚,說他家的賬目都已算清,用你們不著,跟我回去罷。及至醒來,把孩子一摸就沒用了。這事著實古怪。」頑石聽了大喜,就怕自己懼怕女兒還債,師父教我一心向善,天公自然回心替你收去的話述了一遍。如今孽障消除,乃大幸之事,老兄怎麼說起負托的話來。
賽崑崙聞言不覺毛骨竦然。聽了一會,又道:「還有一個喜信報你。那淫婦艷芳背你逃走,其實可恨。小弟終日緝訪不著。誰想被一個和尚拐去,藏在地窖中,被我無心看見,替你除了。」孤峰道:「他藏在地窖中可謂極穩的了,你怎麼能看見?」賽崑崙道:「那個和尚常在三叉路口慣做謀財害命的事,我打聽他有無數銀子藏在地窖中。那一夜去偷他,睡想他睡在床上與婦人說話。我就躲在旁邊細聽,只見婦人道:『我當初的原夫叫做權老實,雖然粗笨,倒是一馬一鞍,沒有別個婦人分寵。誰想賽崑崙替未央生做事,把我奸騙上手,強娶過去。他丟了自家妻子終日去走邪路,教我獨守空房。弄到精力衰微,應付不來,又到遠處去躲避差徭,不管家人的死活。這樣的薄悻男子,我為什麼跟他?』弟子聽了,知是艷芳,不覺大怒,拔出利劍掀起帳子,把兩個殺了。然後點起火來,搜尋財物,約有二千多金都被弟子取來,任意揮霍,濟了無數的窮人。請問師父,這兩個男女該殺不該殺?這一注錢財該取不該取?」
孤峰道:「殺也該殺,取也該取,只是不該是居士殺,不該是居士取,恐天理王法上還有些說不過去,只怕陰陽二報定有所不免。」賽崑崙道:「人情痛快即是天理昭張,有何說不去?」我做一世賊,不曾弄出事來,難道為這項銀子就犯了王法不成?」孤峰道:「居士不要這等說,天理王法兩件事都是一絲不漏的。沒有一個不報,只是遲速之分。報的速的倒還輕些,報的遲的,忽然發作起來就當不起了。那和尚既犯了姦淫,那婦人既犯了私奔,天公自然會誅殛他,難道少了雷神霹靂,定要假手於人去殺他不成?就作要假手於人,天下人個個有手,為什麼不去假他,單要借重你一個?難道只有你這手是殺得人死的不成?大權不可假人,太阿不容旁落,殺人的大事,天公能主持,使有罪之人依舊被有罪之人所殺,豈有付之不問之理。所以將來的陰報定不能免,或者比殺良善之人不同,最略輕些也不可知。居士這樁事業既然做了一生,料想你的大名是沒有一個衙門不知,沒有一個官府不曉得了。你偷來的銀子雖然濟了窮人,別人不信,只說你藏在家中,少不得有個尋著你的日子。你往常所得的財物若果然藏在家中,還好送去買命,只怕濟窮人的銀子一時追不轉來,就有性命之憂了。所以將來的陽報定不能免,只怕發作的遲,比初犯罪孽略重大些也不可知。」
賽崑崙平日原是些狼器的人,只因性子不好,人人懼怕他,所以善言不入於耳。如今聽了這番正論,就不覺動了悔過之心,不消強逼,他竟有個反邪歸正的意思。就對孤峰道:「弟子所做的事,原不是正人君子所為。只因世上有錢的人自家不肯揮霍,所以要去取些出來,替他做幾件好事,只想為人,竟不想著自己。照師父說來,弟子作惡多端,陰陽二報都是不免的了。但如今從此回頭,可還懺悔的去麼?」孤峰指著頑石道:「他之作孽比彼還重得多。只因一心向善,就感動了天心,把還債的女兒都替他收他回去,這是你親耳聽見的話,不是貧僧附會出來的。即此一推,懺悔得去懺悔不去就知道了。」
頑石見他有向善之心,不勝之喜,就把自己三年前不受師父教訓,肆意妄行,後來報應句句合著他所言,不可不以小弟為鑒。塞崑崙定了主意,就拜孤峰為師,削了頭髮,立志苦修二十年,成了正果。與孤峰、頑石一同坐化。
可見世上的人皆可作佛,只因被「財、色」二字縛住,不能跳脫迷津,超登彼岸。是以天堂之上,地廣人稀;地獄之中,人稠地窄。上天大帝,清聞不過;閻羅天子,料理不來。總是開天闢地的聖人多事,不該生女子、設錢財,把人限到這地步。如今把這兩句《四書》定他罪案,道:始作俑者,其為聖人乎?
-『全文完』-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2-5-3 11:5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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