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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色武系列 03絳闕虹飛【情色版】01-41 全原著:武陵樵子 改編:花間浪子
花間色武系列 03絳闕虹飛【情色版】01-41 全原著:武陵樵子 改編:花間浪子
【第一章】 蝙蝠傷命驟起波瀾
仲春二月,成都郊外楊柳滴翠,十里蓉蔭,平疇綠野隱現著竹籬茅舍,雞犬
相聞,散有江南風光。這日傍午,正下著毛毛雨,天氣變得倏陰倏睛,就在這時
候北門外的官道上來了三騎川馬,騎著三個少年公子。這三個人年歲不相上下,
約在二十四五,長得虎臂猿腰,神采奕奕,顧盼非常。
騎後隨著一個小廝,短衣跣足,面色臘黃,背著一隻七弦瑤琴,垂首疾趨,
但依稀可見他氣質清秀,應該是俊秀小子,與他臘黃的面色,並不相襯。馬走得
雖慢,可是這小廝卻趕得上氣不接下氣,呼喘頻頻。
這三個少年公子服色各異,一著天青團花夾衫,胸口處綴有一圈方形白玉,
襯著他那四方臉膛,更顯得氣質俊獷。另一人身著棗紅長衫,濃眉虎目,不怒而
威。還有一個劍眉斜飛入鬢,面如冠玉,嘴角永遠噙著一絲耐人尋味的少年,卻
身穿一件墨黑長衫。
因為他們的舉動均異於常人,太陽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均是內功深具火候
,身懷絕學之士。在江南武林中提起南天三燕的名號,無人不知,畏憚三分,而
他們卻自稱武林三公子。
那身穿黑衣少年瞠目四眺一眼,朗笑一聲道:「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
楊柳風,這仲春二月正是好天氣,此次能與鄭兄把晤,了卻多年之願,誠小弟一
大快事。」這少年談吐不俗,可見他學養有術,與其他二人意氣飛揚,粗獷豪邁
大相逕庭。
驀地--迎面突傳來奔躥如雷及一陣鸞鈴響聲,只見兩騎快馬風馳電掣奔來
,騎上人勁裝捷服,肩帶兵刃,闊簷草帽遮得很低,瞧不出他們的面目。來騎奔
勢如飛,疾掠而過,轉瞬間奔出七八丈遠。棗紅長衫少年口中忽驚噫了一聲,人
已離鞍倒飛而去,疾如流星掠空,兩手一分扣著兩匹奔馬鬃鬣。
二馬頓時前蹄高揚,同聲希聿聿驚嘶,騎上並靠著兩個頭戴闊簷大草帽勁裝
漢子身形歪落下鞍墜地。原來這兩個勁裝漢子早就死去多時了,馬也奔了一段不
算太短的途程,因無人控制,似繞過成都城由驛道奔來,因馬能識途,騎主似為
川北武林人物。其他兩個少年公子亦掠落下鞍,齊趨視那兩個死者因何致命。
只剩下短衣跣足的小廝捧著瑤琴佇立道邊,趁此良機可緩一口氣,休息一陣
,他無心於瞧熱鬧,漠然無動於衷,兩目仰觀藍天白雲,默默出神。是仇殺之事
他已司空見慣?還是他飽嘗人間的不幸,命運的捉弄,令他有生不如死的感覺。
從他憔悴的臘黃的面色可知已經歷了一段灰黯的人生,這時一朵飄浮的白雲
在他眼簾前變幻著,他的眼珠也隨之千變萬化。但誰又知道他在想什麼?道上行
人與田野問鄉民漸漸聚集起來,卻都不敢走向南天三燕及死者,反倒聚在那小廝
身側。
一個壯健的大漢向小廝道:「老弟,那兩個死者是什麼人?」
小廝子沉思中醒轉過來,望望大漢一眼,苦笑道:「不知道。」
大漢呆了一呆,又道:「那三個少年公子呢?」
小廝答道:「瞧尊駕也是老江湖了,怎麼竟不認識?那身穿青長衫者名鄭嵩
燕,就住在成都蓉園,那身著棗紅長衫的名高俊保,武林美號「離火神燕」世居
杭城上天竺。」話一頓,笑道:「那黑衣少年就是我家少主人,世居八閩侯宮,
名龐鎮寰,武林尊稱玉燕劍客。」
大漢聞言不由面色震驚,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卓著威名的南天三燕
武林三公子,想必老弟也是一身驚人絕學。」
小廝苦笑道:「我呀,連莊稼把式都不會,那敢當稱一身驚人絕學。」
大漢搖首歎息道:「可惜,可惜。」且說武林三公子檢視兩個死者,發現頸
後嵌著一隻鐵蝙蝠,長寬不及二寸,深沒頸肉嵌在骨內。
鄭嵩燕右掌如斧,倏地以暗勁力砍二個死者後腦門,深嵌入骨的鐵蝙蝠立時
震出體外,托掌心凝視一眼,不禁神色大變。那鐵蝙蝠純係緬鋼打造,鋒利無匹
,尤其嘴部突出一針,專破罡勁橫練,護身氣功,寒光如電,映目生寒。
鄭嵩燕望了二人一眼,道:「死者乃壺口關黃河水道怪傑老龍神上官相左右
二霸花榮、黃吉,二霸武功雖稍遜我等一籌,但在目下武林亦堪稱項尖人物,制
死二霸之人不言而知武功極高,兩位可知武林中有什麼人用此獨門霸道暗器麼?
」
高俊保、龐鎮寰搖首道:「數十年來,武林中就無用鐵蝙蝠暗器成名的人物
,鐵蝙蝠打出手法極難,真力須使得極均勻,毫釐之差即會偏向,此人手法之沈
,部位拿捏之準,竟不爽分毫,可見此人武功已臻化境,但猜不出是誰?」
鄭嵩燕道:「老龍神孤傲狂妄,睚眥必報,此事定會為江湖帶來一場血腥浩
劫,卻不知起因為何,如小弟意料不差,此必為震驚武林公案。」說著將二隻鐵
蝙蝠放置囊中。
龐鎮寰神色一變,道:「鄭兄不如棄去,兩隻鐵蝙蝠恐為鄭兄帶來麻煩。」
鄭嵩燕雙眉一剔,揚聲哈哈大笑道:「小弟是怕事的麼?」神情狂妄,不可
一世。
遠處忽起了一聲輕微的冷笑,但南天三燕卻未察覺。南天三燕向乘騎走去,
龐鎮寰發現小廝與人說話,不禁大怒,以手分開路人,大喝道:「九蔭,你在胡
說什麼?」右手疾揮向小廝臉頰。「吧」的一聲脆響,小廝發出一聲啊喲慘叫,
人被打得跌翻了出去,恰好壓著花榮屍體。
高俊保眉頭一皺,笑道:「龐兄為何如此盛怒打貴什,其實貴什也不沒說什
麼?」圍觀路人見狀一哄而散。
龐鎮寰赧然一笑道:「這廝最是胡言亂語,素不為小弟所喜,此次本不願帶
他前來,乃奉家父之命說他原為川人,可同行一拜先人穴墓。」說著乾咳了一聲
,又道:「既然高兄求情,小弟寬恕他一次就是。」
高俊保暗道:「我何嘗與他求情。」似礙難出口否認,僅微微一笑。
龐鎮寰厲喝道:「九蔭,還不爬起來。」南天三燕隨即一躍上騎,蹄聲得得
而去。小廝掙扎爬了起來,右臂緊抱著的七絃琴尚未跌壞,右手掌心劇痛如割,
鮮血如斷線滴下,只覺得全身骨胳拆散了似的,眼前金花亂湧,積威之下不敢不
走,追著騎後一顛一跛奔去。
鄭嵩燕突然在騎上發出爽朗笑聲道:「二位遠來不易,小弟特在望江樓上設
宴接風,萊餚亦均是成都最著名的拿手好菜,聊盡地主之誼。」
高俊保、龐鎮寰豪笑道:「我倆就是為嗜口腹之慾而來。」
※ ※ ※ ※ ※
成都氣候溫和,冬不嚴寒,夏不酷暑,每當秋涼花開,芙蓉如城,錦繡四十
里,燦爛絢目。望江樓稱崇閣,位於錦江之傍,環周修竹如篁,古木參天,系唐
朝詩妓薛濤故居,樓下不遠有井為著名於世之「薛濤井」,井水清冽,居民汲取
井泉用以烹茗,車載挑負不絕於途,昔傳薛濤用水制箋,裁畫供吟,名為「薛濤
箋」。
吟詩樓高踞崇麗閣之上,憑窗小坐,俯瞰江流宛轉,水魚澄碧,仰視巒影,
青林滴翠,風光明媚,景物佳絕。鄭嵩燕即在吟詩樓上設宴三席,與邀的均是成
都知名武林人物,主客當然是高俊保與龐鎮寰二人,鄭嵩燕周旋於賓客間笑語殷
問。眾賓客對鄭嵩燕極其恭敬,足證明鄭嵩燕威望西川,盛名無虛。
吟詩樓間佔地甚廣,尚有十之六七設有二十餘張桌面,均上了七成座,食客
俱為當地達官富紳,笑語喧嘩,盛囂鼎沸。夕陽沈山,清風徐來,錦江如帶,霞
影映帆,景色暢心悅目。鄭嵩燕擺下酒宴盛席,酒是瀘州陳年大曲,開壇芳香四
溢,萊餚更是成都名菜,味美色鮮,令人垂涎欲滴。
吟詩樓上正大快朵頤,獨有一人蜷縮坐在薛濤井旁青石上愁眉沉思。這人正
是那龐鎮寰攜來小廝,捧首流淚道:「我鳳舞嘯天何時才能出人頭地,揚眉吐氣
,唉,白恨枝無葉,莫怨太陽偏,這是命,那我又何能強求呢?」
他獨自一人自怨自艾,徐徐伸開手掌,掌心傷痕新凝,他托著一枚烏光閃亮
星形的斑指,細細把玩。這枚斑指卻是他被龐鎮寰一掌震飛摔在花榮屍上掌觸之
物,星形稜角銳利如刃嵌他那掌心上血液如注。顯然,斑指是花榮身上之物,他
暗道:「武林中人身懷之物多半奇特,此枚斑指非金非玉,有何珍貴,莫非用來
當暗器使用。」
他理解不透,並未向龐鎮寰言及,把玩了一陣收入懷中,突然瞥見江濱流星
奔雲奔來三條人影,不禁一怔。來人倏地在井側停住,現出一個頭大身矮老者,
獅鼻海口,濃眉繞腮,穿著一襲寬大黑衣長衫,迎風獵獵,使人不寒而慄。
三人都各帶有兵刃,目光仰視吟詩樓上華燈燦爛,笑語喧嘩,嘴角泛出一絲
冷笑。老者忽發覺鳳舞嘯天蜷縮在井旁青石,銳利目光上下打量了鳳舞嘯天兩眼
,察知不似武林中人,料為貧人之子,也不以為意。
然後轉注在一雙體瘦如竹怪人道:「二位賢弟,黃河二霸怎會死在鐵掌追魂
鄭嵩燕手上,豈非怪事,倘非路人目擊,老朽不信此為事實,試想我等在嘉定一
路追蹤而宋,在成都近郊突失去二霸形跡,只道二霸免脫……」說至此垂首沉思
一陣,猛然抬頭道:「莫非鄭嵩燕邀請高俊保、龐鎮寰由江南而來,亦是為了此
事,那倒是可堪憂慮。」
這頭大身矮老者乃目下威震北六省玉虎幫金蜈堂堂主天殺星丁洪鈞,那一雙
體瘦如竹怪人乃是工虎幫中高手童虎童彪,江湖匪號催命雙劍。
鳳舞嘯天聞言心說:「武林傳言多屆無稽,黃河二霸怎可妄斷喪在鄭嵩燕手
中。」有心言明,猛轉念一想,何必惹火燒身,他雖然不擅武功,但身居武林世
家,平常耳濡目睹,此等江湖是非,一點沾惹不得,稍一言行不慎,立招殺身大
禍,是以隱忍不言。
只見童虎嘴角擒出一聲惡毒笑容,森冷答道:「天下事往往出人預料之外,
玄雲觀主死在黃河二霸毒手之下斷無疑問。那玄雲觀主珍藏之紫陽圖解寶鑰必為
二霸取去,但二霸屍體中遍尋並無此物,如非鄭嵩燕取了還有何人?」
鳳舞嘯天聞言不由心神大震,右手摸了懷中斑指一把,暗道:「看來,這斑
指定有蹊蹺,莫非它就是……」遂凝神聽下去。
丁洪鈞長歎一聲道:「數百年絕傳之「紫陽圖解」方露一線曙光,又告霾雲
掩日,究竟黃河二霸之死,斑指之失,是否鄭嵩燕所為尚不得確和,南北三燕武
林世家,辣手難惹,還得慎重才好。」
童虎冷笑道:「丁堂主今日如此軟弱怕事,我等所為何來,即是我等放過鄭
嵩燕,老龍神上官相能放手麼?」
丁洪鈞道:「依賢弟之見?」
童虎道:「何妨單刀直入問上一問。」
三人緩緩消失於樓口不見,接著已疾逾飄風而至五條身影,其中一人是個美
艷絕倫的少女,逕向望江樓上掠去,雖是驚鴻一瞥,但這少女絕世風華卻深映鳳
舞嘯天腦中,不禁隨著五人身後登樓。
※ ※ ※ ※ ※
吟詩樓上,南天三燕與群雄正酒酣耳熱,猜拳行令,豪笑盈耳。鄭窩燕忽瞥
見樓口先後登上八人,前三人正是玉虎幫天殺手星丁洪鈞及催命雙判童虎童彪,
隨後是四個面目陰冷武林高手及一美艷絕倫的綠衣少女。他為少女明昨皓齒,照
人艷光所吸引,兩道眼神死盯著少女一瞬不瞬。
突聽耳邊響起一個森冷語聲道:「鄭公子。」鐵掌追魂鄭嵩燕不禁一呆,轉
目望去,只見一個頭大身矮,目光如炬老者面含微笑的望著自己。
他猛然想起此人來歷,不由神色微變,抱拳說道:「丁老師,何事賜教?」
天殺星丁洪鈞見鄭嵩燕竟知自己威名,不由泛起得意的微笑,道:「丁某特
來恭賀鄭公子。」鄭嵩燕不禁一楞,不知丁洪鈞話意何指。
此刻,整個吟詩樓上鴉雀無聲,數十百道目光投向丁洪鈞臉上。但高俊保龐
鎮寰四道目光卻投在美艷絕倫少女芙蓉雙靨上,暗道:「沉魚落雁,人間殊色。
」南在三燕行事介乎正邪之間,並無大惡,但均有寡人之疾,最是好色。
少女忽然察覺,面色一沈,如籠上一層寒冰,星眸中射出兩道懾人寒芒,凜
然不可侵犯。只聽鄭嵩燕訝詫道:「在下何事值得丁老師恭賀之處,恕在下不明
,還請見告。」
丁洪鈞暗中冷笑道:「好做作。」面上淡淡一笑道:「黃河二霸惡行擢發難
數,為鄭公子殲除,誠乃大快人心之舉,但二霸身懷「紫陽圖解」之鑰亦為鄭公
子不勞而獲,豈可不預為恭賀。」「紫陽圖解」四字一出,舉座不由大震。
鄭嵩燕神色一變,沈聲道:「丁老師為何血口噴人,在下等不過路經郊外發
現二霸已死下騎察視一眼,至於「紫陽圖解」之鑰為在下獲有,更是無稽。」
丁洪鈞搖首微笑道:「丁某也是風聞而來,並非目擊,但目擊者已將此事傳
佈開來,不到數日即轟動整個武林……」
鄭嵩燕厲聲道:「何人目擊。」
丁洪鈞答道:「丁某已說過風聞此事,何人目擊那要問鄭公子你了,鄭公子
既否認其事,丁某也不便再說,容後相見。」說後,轉身向催命雙判走去。
鄭嵩燕神色大變,一臉鐵青,他做夢也想不到黃河二霸之死竟涉及「紫陽圖
解」要知「紫陽圖解」乃數百年來武林中人無不夢寐欲得之曠代絕學。這樣一來
,鄭嵩燕無異是惹火燒身,冷笑道:「丁老師且慢,容在下說明,黃河二霸實是
死在絕毒暗器之下,暗器確為在下取出,丁老師見多識廣,必知暗器來歷。」說
時丁洪鈞轉過身來,兩道森厲目光盯在鄭嵩燕伸在懷中的右掌上。
此刻,連金針墜地均會鏗然大震,樓面諸人不約而同眼神投注在鄭嵩燕身上
,屏息無聲。鄭嵩燕手方伸出懷中,尚未舒掌,突然狂飆大作,燈燭全熄,一瞬
間伸手不見五指,只聞鄭嵩燕悶哼一聲,龐鎮寰立即扇開火熠子,一道火光升起
。狂風立止,火光映照下只見鄭嵩燕一臉鐵青,掌心空空如也。
高俊保龐鎮寰不禁心神一凜,均知一雙鐵蝙蝠在燈光一熄間為人劫走,劫走
之人就在這吟詩樓上。鄭嵩燕一雙怨毒的眼神逼視在丁洪鈞身上,久久不移。丁
洪鈞冷笑道:「鄭公子莫非疑心丁某所為?哼,丁某人尚不屑既做於前,而又不
敢承認於後之事。」
話中有刺,鄭嵩燕聞言目中猛泛殺機,厲喝道:「丁老師,無須咄咄逼人,
在下尚不把玉虎幫放在眼中。」
丁洪鈞哈哈大笑道:「今晚之事。有目共睹,丁某並非尋釁而來,鄭公子豈
非作賊心虛,丁某未存計較之心,只怕老龍神上官相未必放過閣下。」說著走回
座中。
店伙忙著點燃燈燭,全樓重放光明。忽地,美艷少女桌上一個面目森冷漢子
緩緩立起,走向鄭嵩燕之前,道:「兄弟,奉命前來請問閣下,黃河二霸是死在
什麼暗器之下?」
鄭嵩燕道:「尊駕奉何人所命?」
「奉咱們姑娘之命。」鄭嵩燕望了少女一眼,道:「是兩隻鐵蝙蝠致死。」
面目森冷漢子傲然一笑道:「武林中並無人用鐵蝙蝠暗器,有誰保證確有其
事。」
高俊保龐鎮寰同聲道:「在下當場目擊。」
那漢子冷冷一笑,道:「黃河二霸屍體上一雙鐵蝙蝠暗器尊駕為何起出?」
鄭嵩燕道:「在下另有緣因,無非恐從鐵蝙蝠身上查出真兇是誰。」
那漢子森冷一笑,道:「欲蓋彌彰,居心實不可測,鐵蝙蝠本屬空穴來風,
騙得了誰?」
「片刻之前狂風吹熄燈燭時為人劫走。」童彪倏起立掠至鄭嵩燕之前,冷笑
道:「這話騙鬼,南天三燕在武林中聲名比我等黑道人物還臭,怎能見信。」
突從鄭嵩燕身後竄出一條大漢,厲喝道:「狂徒無禮,你在找死。」一溜寒
光電奔出手,刀風銳嘯,刺向童彪胸前開坎死穴,凌厲之極。
童彪竟視若無睹,刀尖堪距五寸之際,右掌突電光石火般一拂出手。大漢一
聲狂嚎出口,叭噠倒下,胸口鮮血如泉噴出,一柄鋼刀正插在他那胸口,正是他
自己兵刃。南天三燕不禁大感震怒,行功運臂,蓄勢待一擊出乎。
驀地,吟詩樓上正上叭的一聲,釘著一桿三角小旗,上繡一條五爪赤龍。群
雄中有人出聲驚道:「老龍神信物。」
美艷少女盈盈一笑道:「我們回去吧,置身事外方為上策,讓他們自相殘殺
。」鶯聲瀝瀝,甜脆悅耳,隨著四個面目森冷漢子步下樓去。
天殺星丁洪鈞望望正樑上繡著五爪金龍三角小旗一眼,蹙眉冷冷一笑,領著
崔命雙判拾級下樓。鄭嵩燕鐵青著臉,冷笑一聲,舒開右掌迅如電光石火抓向三
角小旗。
「且慢。」一聲大喝出自成都廣達鏢局總鏢頭五行掌鄧炳煌口中。
鄭窩燕聞聲一怔,轉面道:「鄧總鏢頭何故喝阻?」
鄧炳煌,道:「老龍神信物一現,上官相三日內必來成都,偵訪二霸死因及
紫陽圖解寶鑰,在未水落石出之前,未必與鄭公子伸手為仇,但如拔下龍旗,無
異自承殺害二霸。」
鄭嵩燕苦笑道:「鄧總鏢頭話雖不錯,但當時二霸身死之際,僅有我南天三
燕在場,路人目擊者將風聲傳開說在下殺死二霸,在下何可申辯,武林中視南天
三燕本為一丘之貉,那高龍二兄挺身作證,又有誰能見信。」
鄧炳煌道:「無論如何,總以不拔是為上策。」
突然,龐鎮寰似想起一事,朗聲高叫道:「九蔭……九蔭……」一連喚了兩
聲,並無回音,龐鎮寰神色一變,身形穿空翻出樓外疾瀉而下。
※ ※ ※ ※ ※
鳳舞嘯天因一時好奇,竟暗躡在那美艷少女及四個面目森冷的漢子之後登樓
,隱在樓口欄側探首覷望。吟詩樓上一切情景均深映在他的眼簾,鄭嵩燕掌中二
隻鐵蝙蝠暗器被人劫走,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一人知情。但見那風華絕代的翠衣
少女隨四漢子下樓,不禁一慌,急急轉身。
正好一個黑衣漢子跨步下樓,發現了鳳舞嘯天神情有異,腳步一蹴,點在鳳
舞嘯天脊後「尾閭」穴上。鳳舞嘯天猛感眼前一黑,腦中天旋地轉,但聽少女一
聲低喝道:「不得魯莽。」他只覺身軀被人挾住疾行,一縷淡淡的幽香送入鼻中
,耳邊風生,不知跑了多遠,始放落於地面,胸前被點了一指。
鳳舞嘯天暈眩之感消失,睜目只見少女一雙妙目凝注自己,方欲說話,驀感
喉間一甜,禁不住口中噴出一股泉湧黑血,人卻暈厥過去。美艷少女歎息道:「
可憐的孩子,內傷竟如此沉重,崔星五,你怎麼對不會武功之人下手辣毒如此?
」
崔星五目露惶恐之色道:「姑娘,小的僅點了他的暈穴,交未施展辣手。」
少女詫道:「這就奇怪了。」仔細打量了鳳舞嘯天一眼,發現頰上有五條鮮
明指痕,恍然省悟,從懷中取出一隻翠玉小瓶,傾出一粒墨綠色的藥丸。崔星五
等四人目中不禁流露出欽羨之色,顯然這翠綠色藥丸乃是一種稀世靈藥。
少女將藥丸餵服鳳舞嘯天口中,鳳舞嘯天雖然暈厥,卻神智並未全部喪失,
只覺藥丸入嘴即化為一縷瓊漿順著咽喉流入腹中,一股熱流循著周天直透四肢百
骸,不由精神一振,翻身坐起,道:「多謝姑娘救命之德。」
少女晶澈雙睜凝視著鳳舞嘯天,柔聲道:「你叫什麼名字?我發現你一無武
功,為何藏腑內傷沉重。如不救治,將終生貽恨無窮,所以不惜賜你一粒靈丹。
」
鳳舞嘯天囁嚅回答姓名及負傷經過,他只覺少女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
,答完話壯著膽問道:「姑娘尊姓芳名還請見告,鳳舞嘯天日後若有寸進,必肝
腦塗地圖以相報。」
少女展齒一笑道:「我名何湘君,當時黃河二霸身死之際你未發現因何致死
的麼?」
鳳舞嘯天搖搖頭道:「我不敢妄指,但二霸奔騎掠過,鄭公子制止馬奔之勢
,二霸身形立時歪倒跌下騎來。」
何湘君怔得一怔,道:「如你言屬實,倒是未便斷言二霸喪在鄭嵩燕手中,
但鄭嵩燕在二霸屍體上取出何物你也不知道麼?」
鳳舞嘯天道:「不知,路人圍睹,我亦因與路人答話致遭龐公子之怒。」
何湘君歎息一聲道:「你尚要回到鄭嵩燕府中嗎?」
鳳舞嘯天不禁一呆,半晌答道:「嘯天孤兒,為龐老爺子收養,但因耿介成
性,每不合龐公子之意,屢遭辱責,常覺寄人籬下總無出處,無奈念及龐老爺子
之恩不忍遽別。」何湘君櫻唇一動,欲言又止,驀地,夭外遙處起了一聲長嘯。
崔星五面色一變,沈聲道:「丁洪鈞老鬼及奪命雙判追蹤來了,他疑心姑娘
奪得鄭嵩燕之物……」
何湘君低喝道:「你等散開,由姑娘獨自一人應付。」四個面目森冷漢子一
躍而開,隱在樹後。
鳳舞嘯天緊隨著崔星五之側,探目外視。暮春二月,晚風襲衣尚有料峭寒意
,鳳舞嘯天體質單薄,素來畏寒,但今晚卻有種陽和感覺,兀立在晚風中毫無畏
縮之意,暗暗詫奇。寒月中天,散出淡淡銀輝,郊野景色迷濛,遠處不時傳來一
聲農村犬吠,衝破這如水寂靜夜空。
何湘君卓立草地中,晚風拂動雲鬢烏髮及長長衣裙,宛欲姑射仙子御風飛去
,美絕人寰。只見三條黑影流星而至,漸漸顯出丁洪鈞及奪魂判身形。丁洪鉤三
人一見何湘君若無其事般屹立草地中,不禁愕然止步。何湘君徐徐抬起皓腕,個
水蔥般玉指,一掠雲胡亂發,嬌靨上泛出嫵媚巳極的笑容,曼妙出聲道:「三位
是找我麼?」
丁洪鈞三人不由得心神一蕩,趕忙收斂心神,丁洪鈞乾咳了聲道:「老朽只
相求姑娘見告黃河二霸是否死在鄭嵩燕手中?」何湘君凝眸不答。
丁洪鈞老臉不由一紅,道:「紫陽圖解寶鑰與老朽關係甚大,方才吟詩樓上
狂風吹熄燈燭,鄭嵩燕掌中之物乃姑娘取得,是以斷言姑娘必知真情,故有此一
問。」
何湘君眼皮微抬,目中兩道神光如挾霜刃,道:「丁老師目光居然如此銳利
,請問我在鄭嵩燕掌中取走何物?」天殺星丁洪鈞不過是憑空意斷,何嘗目擊,
料不到姑娘有此一問,不禁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童彪突厲喝道:「丁堂主,空言無益,不給這賤婢一點顏色瞧瞧,不知我等
厲害。」話尚未落音,何湘君電閃欺身,右掌迅如電光石火拍出。「叭」的一聲
,童彪啊喲出口,左頰挨了一下重的,齒血進出,直打得童彪虎眼冒金星,奇痛
澈骨。
童彪厲喝道:「賤婢找死。」雙掌掄攻猛舉,掌勢僅及半途,潛力已自逼人
。
何湘君銀鈴嬌笑一聲,右掌一式「飛絮拂雲」揮出。一擊之中竟包含了無數
神奇變化,指勁掌影攻向童彪意想不到方位。童彪不禁一凜,疾退兩步,雙掌飛
撤。何湘君忽的翻腕一式「懶龍舒爪」向童彪右腕扣去,玄奧絕倫,去勢如電。
童彪只覺得何湘君武功高出自己太多,不禁大驚,自己無可再避,右腕一沈
,刁起兩指,出式「玄鳥劃沙」硬接姑娘來招,指風銳嘯劃空,力可斷碑裂石。
這時丁洪鈞及童彪亦雙雙夾擊而至,掌勢剛猛辛辣,均是致命招式。
丁洪鈞暗道:「這賤婢隨行四人為何一個未見,定是派遣外出,稍時返轉加
入拚搏,自己三人處勢更危。」心存速戰速決之心,掌法愈使愈厲,掌風如雷。
何湘君目蘊怒,臉罩嚴霜,玉掌連揮快攻,招式之奇,武林罕睹。
鳳舞嘯天自言自語道:「何姑娘武學精奇絕倫,前所未見。」
崔星五聞言大奇道:「你會武功?」
鳳舞嘯天搖首低聲答道:「不會,但久住龐府武林世家,耳濡目染之下,自
信不致失眼。」
原來鳳舞嘯天聰穎已極,過目不忘,龐府為武林世家,拚搏尋仇之事難免,
他藏在暗處旁觀,年久日深,他腦中已記憶甚多驚人武學神髓,但苦於無法施展
。此刻,何湘君所施展的武功無不精妙絕倫,其間的變化委實玄奧,但都深映在
腦中緊記不忘。
崔星五望了鳳舞嘯天一眼,取出一卷「內功簡要秘譜」,笑笑道:「我看你
定然深愛習武,苦於難投明師而已,尤其方才何姑娘賜服一粒靈丹對練武大有裨
益,這冊「內功簡要秘譜」乃習武入門,你研讀日後習武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鳳舞嘯天大喜道謝,接過妥置懷中。
忽聽何湘君一聲大叱,天殺手丁洪鈞疾地飄開丈外,一手護著右脅,目吐凶
光道:「今日身受姑娘一掌之賜,他日青山不改必加倍償還。」
奪命雙判亦躍出圈外獰聲一笑,同著丁洪鈞轉身疾奔而去。何湘君目送著三
條即將遠去消逝的身影,徐徐出聲長歎,那歎息聲側人心弦,似冤抑難伸,摧肝
斷腸,令人不由淚下沾襟。崔星五等人掠出,趨往何湘君之前,只見何湘君目中
滿含淚水。
鳳舞嘯天暗暗詫異忖道:「怎麼何姑娘哭了,難道她有什麼傷心事?」情不
自禁問道:「姑娘為何落淚?」崔星五四人大吃一驚,面色大變,他們都知這話
深遭何湘君之怒,鳳舞嘯天雖不死也要重傷。
哪知大出他們預料之外,何湘君淒然一笑道:「人都有痛苦的一面,你不是
也有麼?」鳳舞嘯天默然垂首。
崔星五等人大詫道:「咱們姑娘竟改了喜怒無常,動輒殺人的性情,未嘗不
是好事。」
何湘君目注鳳舞嘯天道:「你不回去了麼?」
鳳舞嘯天搖首道:「寄人籬下終非了局,此去拜祭先人蘆墓之後當另謀營生
。」
何湘君取出一錠十兩紋銀,笑道:「微薄之贈,可作小本營生,你去吧。」
鳳舞嘯天連連推辭道:「小的不敢接受姑娘重賜。」
崔星五大喝道:「還不收下謝過姑娘,姑娘言出如山,決無收回之理。」
鳳舞嘯天不禁一怔,雙手接過,拜謝道:「嘯天日後若有寸進,當結草啣環
。」抬首一瞧,何湘君及崔星五等人巳然身影俱杳,不由感觸萬千,悵然片刻,
踽踽走去,身形漸杳失在夜色蒼茫中……
※ ※ ※ ※ ※
他身形甫自消失,星光閃爍下突如風電射奔來三條身影,只聽一聲驚噫,三
人猛然頓住。來人正是南天三燕鄭嵩燕、高俊保、龐鎮寰三人。只聽鄭嵩燕道:
「此處草木新斷,不久之前有人在此激搏過。」蹲身凝視,鼻中冷哼出聲道:「
塵土上印有纖纖足印,必是那吟詩樓所見之美絕人寰少女。」
龐鎮寰忽乾咳一聲道:「鄭兄,小弟有話要言明。」
鄭嵩燕皺眉答道:「龐兄有話,小弟洗耳恭聽。」
龐鎮寰望望高俊保一眼,道:「小弟兩人萬里而末,拜望鄭兄,本應把晤歡
娛,快慰平生,無奈變生枝節,黃河二霸之死,小弟二人雖不欲捲入是非中而不
可得,就應同仇敵愾才是。」鄭嵩燕面上一紅,道:「理該如此,不然南天三燕
威名蕩然無存。」
龐鎮寰道:「說得極是,但我等三人應推心置腹才是。」
鄭嵩燕怒道:「小弟還有什麼藏私不讓二位知道?」
龐鎮寰淡淡一笑道:「紫陽圖解寶鑰鄭兄未在二霸屍體中覓得麼?」
鄭嵩燕心頭怒火高湧,冷笑道:「二位兄台就在身旁,難道有目如盲麼?」
高俊保見他們二人有變臉動手之意,忙笑道:「此事真像如何,總有水落石
出之時,方才吟詩樓上風熄燈燭,鄭兄被人奪取鐵蝙蝠,可察覺誰人所為?」
鄭嵩燕冷笑道:「如非無天星奪命雙判,必是那少女,除此以外並無他人。
」他長歎一聲道:「老龍神上官相三日必來,小弟勢孤力薄,明晨立即派遣莊丁
邀約友人相助,遲則不及。」
驀地--高俊保突發出一聲悶哼,面色蒼白如紙,汗珠豆大湧出,身形搖搖
欲傾。龐鎮寰二人不禁大驚失色,凝目望去,只見高俊保右臂插著一支泛出藍光
寒電長針。鄭嵩燕一見此針,認出來歷,目中射出駭悸光芒,高聲道:「龍影針
。」
遠處突風中送來一個陰寒澈骨語聲道:「不錯,正是龍影針。」一具瘦長身
影,冉冉在草樹郁密中踱了出來。月夜星光之下,只見是一瘦骨嶙峋,身穿黑色
長衫六旬開外老者,兩腮外張,額骨高聳,鉤鼻孤挺,鷹眼開閹之下射出一線懾
人寒芒,左肩挺插著一支不知名的外門兵刃。
鄭嵩燕身形退了半步,沈聲問道:「尊駕可就是黃河水道雄主老龍神上官相
麼?」
老者陰陰一笑道:「不錯。」
鄭嵩燕心神微凜道:「上官老師,你護身二霸又非我等所害,為何施展龍影
針猝襲高賢弟?」
老龍神上官相目中凶光暴射,喉中發出擾人心魄的長笑道:「不管是否你等
南天三燕所害,最初目擊者卻是你們,你等三人豈可置身事外,非助老夫查出真
兇不可?」話聲略頓,又冷笑道:「高俊保來西川途中曾殺死老夫手下,應得之
咎,何謂暗算。」
高俊保此時已拔下龍影針,以自制靈藥敷服,聞言大喝道:「上官相,你我
各以本身武功拚個高下再出狂言不遲。」
老龍神哈哈大笑道:「你等三人,如不應允相助老夫,難脫重嫌,自有找你
等晦氣之人,還用得著老夫出手麼?如今西川已成是非漩渦,天下英雄紛至沓來
,南天三燕名頭不過爾爾,不可自視過高。」話落兩臂一抖,拔身三丈高下,一
個懸空斜射電飛而去,身影轉瞬俱杳。南天三燕相顧黯然苦笑,跺足奔空離去。
※ ※ ※ ※ ※
龍泉驛距成都之南二十里,縱橫十字街衢市面並不很冷落,行人叢中現出一
個面目森冷中年人,朝東街首一家源遠客棧走去。這人在客棧門前一頓身,冷峻
目光朝兩面飛快望了一眼,一溜煙似地飛掠入門,直奔後院。後院是一列三間廂
房,雕花長窗,糊以宣紙,房外廊下掃得一塵不染,置有高架水仙朱蘭盆景,沁
人清香陣陣襲入鼻中。廊下是一方麻石井及一堵高牆,顯得十分幽靜。
那中年漢子疾趨入院走在門前,伸手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屋內應了一個嬌
甜語聲道:「崔老師麼?姑娘睡著啦,如非急事,請暫緩稟告姑娘。」
崔星五皺眉道:「劍閣太極雙環劉文傑已絕足江湖,如今又在成都出現,隻
身單騎似向龍泉驛而來,此人再出江湖決非無因,只身前來龍泉驛更不單純,莫
非他巳查明姑娘隱跡在此,是以崔某趕來祟明姑娘。」
內屋忽然傳出何湘君浯聲道:「春梅,你與誰說話?」
「是崔星五老師。」
「喚他進來。」房門忽開一線,探出一個頭梳雙髻,眼珠靈活的青衣丫環,
低聲道:「姑娘喚你進去,這兩日姑娘似乎精神睏倦,喜怒無常,崔老師,你得
當心點。」疾縮入內。
崔星五沈聲道:「知道了。」身形一側,閃入門中,穿過正室,踏入內房。
只見何湘君擁被側身睡在榻上,道:「崔星五,你有急事稟明我麼?」崔星
五垂手稟明太極雙環劉文傑正趕來龍泉驛途中。
何湘君神情似乎一驚,推被一躍下榻,道:「劉文傑外貌忠厚,其實內心奸
狡毒辣,與先父面和心違,他此來未必敢對我不利,但他乃卓負盛然武林前輩人
物,所到之處,引人注目。他身後必暗隨武林妖邪,不可不防,崔星五,你傳命
下去嚴密戒備。」崔星五垂手應諾轉身疾奔出外。
何湘君取出一面菱鏡放在桌上,面對坐下,春梅走了過來,替何湘君梳理雲
發。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何湘君盈盈起立,艷光照人,在帳鉤上取下一柄形式
蒼古斑剝綠鞘的長劍塞在被中,自己則正襟危坐於榻上。突然,只聽得一陣急促
敲門響聲,何湘君以目示意春梅前去開門。
春梅鎮靜了一下心神,走在門首拔栓啟門,只見門外站著一個身著團花纖錦
青緞長衫,貌相儒雅,五官停勻,面膚白晰,三綹長鬚的五旬開外的老者,春梅
睫毛霎了一霎,嬌笑道:「劉老爺子怎知我家姑娘住在此處?」
太極雙環劉文傑微笑道:「一年不見,春梅出落得愈發標緻了,你家姑娘呢
?」
春梅面色一紅,道:「劉老爺取笑,我家姑娘現在內室,容婢子察報。」
劉文傑道:「不用了,老朽自去入見。」身形一邁,逕往內室走去。
只見何湘君端坐榻上,見他入來盈盈起立福了一福,道:「劉叔父,恕侄女
孝服在身,不能全禮。」
劉文傑目露憫惻之色道:「賢侄女,老朽自聞得令尊去世,痛失知己,徹夜
難以安眠,屈指算來已有一年了,武林傳說令尊久病不起,但目下聞得賢侄女露
面西川,是以老朽感覺令尊死因並非如傳言所說,特來尋覓賢侄女相助一臂之力
。」
何湘君淒然一笑道:「劉叔父盛情心領,但侄女自身之事應自己了結,不敢
有勞叔父。」
劉文傑,暗道:「好刁鑽的丫頭,恐怕由不得你了。」但他城府深沉,喜怒
不形如色,遂哈哈大笑道:「赤手屠龍何崑崙有女如此,足以自豪,死當瞑目,
好,老朽當成全賢侄女之志,不過老朽風聞賢侄女在鄭嵩燕手中劫取一種暗器,
請借老朽一觀。」
何湘君忽綻出盛天百合般的笑容,道:「是致命黃河二霸毒辣暗器麼?」
劉文傑目中神光突然大盛,只認為是何湘君劫走,不敢不招承,笑道:「正
是。」
何湘君忽格格嬌笑,道:「劉叔父你平日料事如神,怎麼如今判斷有差,試
想那發出暗器致死黃河二霸之人,亦必是在二霸身上劫走紫陽圖解寶鑰之人……
」
劉文傑頷首道:「此言不錯。」
何湘君正色道:「侄女倘若在鄭嵩燕手上取得暗器,必從暗器身上找得線索
,怎會困居在此源遠客棧中?」
劉文傑聞言不禁呆住,忖道:「是呀,這話委實無懈可擊,看來,老朽要從
南天三燕身上著手了。」忽地目露詫容道:「縱然武林傳言謬誤,賢侄女在此為
何一住就是四五日。」
何湘君玉靨忽升起紅霞,垂首低聲道:「生為女兒身,有些話不便明言相告
。」
劉文傑恍然有悟,長長哦了一聲,立起笑道:「老朽告辭,賢侄女尚留在此
,明日再來探望。」話聲方落,忽地面色一變,揚手投指向屋外虛空擲去。
只聽室外悶哼一聲,劉文傑疾掠出門,只見廊下遺有數點血跡。劉文傑想了
一下,身形一抖穿室飛去。何湘君見劉文傑已去,面上泛出一絲淡淡笑容,忽感
空氣中有極微的異香送入鼻中,不禁神色一變,一把抓住春梅,從被中取出長劍
,掠入榻後復壁中。廊下窗前正緊貼著一個黑衣蒙面漢子,用一支三寸長銅管緩
緩吹入。
驀地又是一條黑影從房上疾瀉落下,亦是黑衣蒙面,低聲道:「得手了麼?
」
「劉文傑老鬼方才離去,何姓賤婢定在房內,怎麼一點動靜沒有?」
一雙蒙面人身形疾掠入房中,忽聞一聲沈喝道:「狂徒,以下五門熏香闖入
閨閣,還不束手納命。」崔星五等四人一閃而入,各躍佔有利方位,橫刃相待,
目光森沈注視一雙蒙面人身上。這雙蒙面人冷笑一聲,夷然無懼,卓立如山。
崔星五心內微驚道:「朋友是何來歷?何故潛入房內?」語音甫落,又是一
條黑影迅疾無倫掠入房中,現在這個蒙面人是個手臂特長的瘦小老者,目中神光
懾人心魄。
這老者身形方一沾地,右臂一探,迅疾如電向崔星五胸前抓去。崔星五同黨
三人大喝一聲,揮刃夾擊蒙面老者,刀光電奔無儔。老者鼻中冷哼一聲,右臂未
撤,晃拳一旋,身形微提,拳吐陰勁壓下。三人只覺刀勢被一股潛勁盪開,潛勁
趁隙如山壓下,胸前一悶,心脈已絕,只狂嚎了半聲,仰身橫屍倒地。
崔星五不禁大驚,只覺蒙面老叟功力神奇,已臻化境,就是姑娘在此,也未
必能倖免,不知姑娘見機逃去否,自己與他動手無異以卵擊石。但他並不懼死,
只要何湘君見機逃去,雖死亦可瞑目,雙拳趁著老叟未轉身之際,凝聚十二成真
力,勢如奔雷劈向蒙面老叟後胸。
那知老叟身形一斜迅疾如風轉身,左手斜出,五指一抓將崔星五右臂扣了一
個正著,左手兩指駢戟,向崔星五胸前三處重穴而去。出招辛辣,神奇莫測。崔
星五悶哼一聲,面色蒼白如紙,額門上冒出一片豆大汗珠。蒙面老叟陰惻惻笑道
:「何姑娘現在何處?如不實話實說,你難禁受老夫「陰手搜魂」手法。」崔星
五隻覺得渾身蟲行蟻走,筋骨酥散,這滋味雖鐵鑄漢子難禁,不由橫心破口大罵
。
蒙面老者發出一聲刺耳心悸冷笑,由懷中取出一把鋒芒如電小刀,陰沈說:
「老夫要割下你的舌頭。」隨即示意一雙蒙面人入內搜覓。
內室突傳出一聲嬌喝道:「且慢。」這少女面含嚴霜手持一柄寒氣逼人的長
劍,身後緊隨著一個青衣丫環。
蒙面老者不禁目中一亮,暗道:「真乃是人間殊色。」
何湘君道:「你為何殺害我手下?」
老叟獰笑道:「這是他們自找死路,怨不得老朽心辣手黑。」
何湘君冷冷笑道:「你是何來歷?找我做什麼?」
老叟冷冷一笑道:「老朽來歷稍時姑娘自然明白,但老朽有一個不情之求。
」
何湘君目睹崔星五痛苦難禁,道:「你有什麼話,先解開他的穴道再說。」
蒙面老叟望了崔星五一叟,右手遂如電火伸出,拍在崔星五「章門」穴上。
崔星五被制的穴道一開,諸般苦痛立時消失,道:「姑娘,你何不趁機逃走
,小的雖死亦不足惜。」
老叟哈哈大笑道:「逃走,談何容易,你雖然免去「陰手搜魂」之苦,但功
力已廢,最好在旁安份守己點。」崔星五冷笑了聲,暗中聚蓄真力,只覺真氣逆
滯,胸前疼痛如割,不禁心膽一寒。
只聽何湘君道:「你有何求?快說。」
老叟沈聲道:「老朽請姑娘同行會晤一人,離此僅需半個時辰路程。」
何湘君發出銀鈴悅耳嬌笑道:「定要去麼?倘姑娘不允前去呢?」
老叟呵呵大笑,道:「姑娘恐不由自主,勢難拒絕……」話聲未了,何湘君
臉色一變,長劍疾振,飛虹掣電,寒星彌湧。一雙蒙面匪徒猝不及防,劍鋒透胸
而入,淒呼出口倒下,鮮血泉湧噴起尺許高。
老叟不禁大怒,目中凶光暴射,厲喝道:「姑娘可是要動手麼?」
何湘君嫣然一笑道:「你殺死我手下三人,我只殺掉你們兩個,難道不公平
?」
老叟怔得一怔,道:「姑娘你這是不到黃河不死心?」說著右掌一式「西風
捲簾」拍出。
一擊之中,竟含蘊著無窮神奇變化,掌勢所及,人身三百六十穴道無不在他
那拳影指鋒之下,玄奧絕倫。何湘君目睹蒙面老者武功絕倫,知今日之戰凶多吉
少,不禁銀牙緊咬,振腕三式疾出。這三式劍學均是各大門派不傳之秘,長虹迅
疾捲出,朵朵金星後隱藏一溜寒芒削向老者手臂而去。
但劍至中途,何湘君感覺遇上一種陰柔韌勁將劍勢蕩得一蕩,不禁心神微震
,劍勢疾沈,反刺而出,力貫劍尖,嘶的一聲,刺透陰韌掌勁,分波逐浪般猛刺
蒙面老者七坎死穴。老者突然哈哈大笑,身形一側倏探左臂五指拂出。何湘君只
覺得右腰以上為一股陰寒氣勁拂體而過,右臂一麻,長劍嗆啷墜地,崔星五及春
梅不由自大驚失色。
老者一聲狂笑出口,道:「姑娘,現在由不得你倔強了。」五指箕張緩緩向
何湘君抓去。
驀地--窗外突傳來一聲冷笑,只見一物飛擲而入,急如奔弩,叭的一聲大
響,牆板正釘著一桿三角小旗,上繡一條五爪赤龍。蒙面老叟見旗不禁心神一凜
,迅疾撤臂向室外掠去,大喝道:「是上宮老鬼麼?」
老者身形甫才消失門外,窗口突然躍入鳳舞嘯天,一把抱住正要倒下的何湘
君,向崔星五,道:「快逃,將劍拾起。」崔星五不禁大詫,料不到鳳舞嘯天竟
身負武功。但此時容不得他多想,只見鳳舞嘯天抱著何湘君向內室奔去,春梅緊
隨身後,忙拾起長劍向內室奔入。
鳳舞嘯天面對著一堵板壁道:「快破開板壁。」崔星五武功雖失,但以劍破
壁尚不是甚難,一連三四劍,砍了一方缺口,魚貫躍出,仰面是堵兩尺高的土牆
擋住。鳳舞嘯天走了過去,一腳踢倒土牆,抱著何湘君朝污穢的小巷中奔去,左
彎右拐,取徑均是僻巷。
崔星五與春梅暗暗詫奇鳳舞嘯天對龍泉驛地形如此熟悉,只見鳳舞嘯天朝一
片蔥籠郁翠高山奔去。鳳舞嘯天步履如飛,越過十數重山嶺後,天色慢慢暗了下
來,鳳舞嘯天向一處籐蔓糾結的暗林中行去,行了百數十丈左右,但見一座荒庵
建在山凹巾。庵前立著一個比丘老尼,一見鳳舞嘯天抱著姑娘奔來,忙道:「快
將姑娘抱入雲房。」鳳舞嘯天累得一頭大汗,也不回答,直趨而入。
雲房中亮著一盞明亮的油燈,何湘君躺在榻上,睜著剪水雙眸凝望著鳳舞嘯
天。一旁侍立著崔星五春梅,鳳舞嘯天連連拭抹著滿頭汗水,道:「何姑娘洪福
齊天,僥倖脫除一步殺身大難。」
崔星五道:「鳳舞老弟,你怎知我等在源遠客棧中。」
鳳舞嘯天道:「不敢相瞞,我原籍就是龍泉驛,庵主是我姑母,前日去驛街
買物,無意發現崔大叔走入源遠客棧,何姑娘對我恩重如山,只恨無可圖報,是
以每日在客棧外徘徊,今日午刻發現一個身著織綿青緞長衫老者進入客棧中……
」
何湘君道:「那是劉文傑。」
鳳舞嘯天亦不理會劉文傑是誰,接道:「尾隨著劉文傑身後卻有不少江湖人
物,神色不善,彪悍兇猛,一望而知不是什麼好路道,我卻心有預感,他們必是
找何姑娘晦氣而來,是以潛入客棧中。」
崔星五,道:「你掠入室中,怎的未被老龍神上官相發現?」
鳳舞嘯天笑道:「那桿三角龍旗本是在下擲入將蒙面老賊驚走。」
崔星五不勝驚詫道:「老弟哪來的老龍神信物?」
鳳舞嘯天道:「這就是吟詩樓上的那面,那晚離了崔大叔後,一時好奇,登
上吟詩樓頭,只見三角旗尚留在柱上,見四方無人,立即拔下藏在身旁奔向龍泉
驛。」何湘君忍不住嬌笑出聲,愁容暫舒。
崔星五搖首歎息道:「真是匪夷所思,方才看老弟奔跑身法,似武功頗有根
基,怎麼說不擅武功?」
何湘君柳眉一蹙,道:「崔老師,你太傻了,我贈服一顆助長功力靈丹,你
賜他一冊武功秘譜,他久住武林世家,平素耳濡目染甚多,短短數日之隔,他按
圖索驥已紮好初步根基,非閉門造車,盲目摸索可比。」接著星目一紅,長長歎
息一聲,道:「事與願違,為之奈何?」
崔星五目露黯然之色道:「小的武功已失,只有尋求故主一位知友下山求助
,小的明晨立即動身。」
何湘君搖首淒然一笑,道:「遠水難救近火,何況這位師伯與先父為細故反
目後,就萍蹤無定,你往何處去找。」說時微微一頓,仰面沉思半晌,才徐徐出
聲道:「我為蒙面老賊一掌拂閉十三處穴道,陰寒之勁已侵入內腑,如欲痊癒,
非需時三月,再須助你恢復武功,又需時半年,雖然我囊中尚有兩粒靈丹,但需
覓得紫陽圖解後服下方可速成,不然大仇難報。」
崔星五苦笑道:「就是姑娘恩賜靈丹,小的也不敢服用。」
何湘君忽轉眼注視在鳳舞嘯天的臉上,粉靨不由升起兩朵紅雲,道:「在我
未癒前,只有懇托於你了。」
鳳舞嘯天不禁一怔,答道:「在下武功尚未入門,豈可擔當重任。」
何湘君嫣然笑道:「不要緊,我教你。」隨即示意崔星五春梅退出室外。
待崔星五兩人退出後,何湘君歎息道:「我不願勉強你,但你得親口說出願
與不願,我也好斷了妄念啦。」玉靨上突泛起嫵媚笑容,兩道脈脈含情秋水眼神
凝注在鳳舞嘯天的臉上。
四五日來鳳舞嘯天已復昔日蓬頭跣足,面色臘黃的小廝,一股挺秀氣質隱約
顯出,他不知何湘君賜服的乃是武林中罕求珍藥「雪參丹」功能易骨換胎,起死
回生,但知珍貴異常,所以起下圖報之念,聞言忙答道:「嘯天承姑娘再生之德
,如有所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只恐人微力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何湘君笑道:「客棧一幕,驚走老賊,足見你才智過人,可托重任,從今晚
起,我每日以兩個時辰教你武功心法,以你的博聞強記,稟賦之高,不難速成,
其造詣之高低,端視個人臨敵經驗及智慧,卻非我所能預料。」
【第二章】 紅顏相托春意融融
又是五六天過去--陽光熙和,春風如吟,龍泉驛外新柳枝嫩綠轉濃,清新
悅耳。鳳舞嘯天在驛道上飄灑緩步向龍泉驛走去,數天來龍泉驛風雲華集,黑白
兩道群雄來往歇了,將這龍泉驛平添了不少繁榮。他穿了一襲半新舊淡白長衫,
踱向驛街上一家最大茶館「會賓樓」。
這時,會賓茶樓已上了九成座,喧嘩嘈雜,盈盈貫耳,鳳舞嘯天擇一空座坐
下,店伙隨即送上茶點。面對緊鄰鳳舞嘯天座頭上正坐著兩個武林人物,一個是
面色紅潤,濃眉大眼,獅鼻海口老者,頷下長著一副濃須,氣度肅穆。
另一個是年約四旬上下,玉面微鬚,身著一件白衣長衫,丰神俊逸的中年文
士,手掌瑩潔如玉,他那右手竟多出一個小指,鳳舞嘯天不禁注目了兩眼。只聽
那面色紅潤老者微?了聲道:「數十年來平靜己久的江湖又起軒然大波,芮弟弟
,你此來作何看法?」
中年文士微笑道:」這場武林風波,必有玄虛,其中內情似乎大違常理,小
弟至今尚理解不透。」
老者愕然答道:「內情竟如此複雜麼?愚兄還看不出,老弟明辯慎思,心智
過人,料事如神,愚兄久所欽佩,能否見告一二?」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其中存疑,不過是小弟個人想法,不足採信,姜兄
姑妄聽之。」
「最重要的是黃河二霸身內確否有「紫陽圖解寶鑰」,據鄭嵩燕堅稱二霸他
發現之前已喪命在騎上,致命暗器為兩隻蝙蝠,如所言屬實,「紫陽圖解」已為
殺害二霸之人取去,鄭嵩燕從死者身上取下暗器未免多此一舉。」
姜姓老者笑道:「當時鄭嵩燕不知有紫陽圖解之事?」
中年文士星目一瞪,道:「就是他不知紫陽圖解,二霸之死與他風馬牛不相
關,何必惹火燒身。」
姜姓老者不禁一怔道:「芮老弟,你是說鄭嵩燕早知內情,為主謀正凶。「
中年文士點點頭道:「小弟看法如此?」
「那是說紫陽圖解寶鑰在鄭嵩燕手中了。」
「未必,螳螂捕蟬在前,安知黃雀在後。」
姜姓老者恍然大悟,撫鬚微笑道:「是極,是極,老弟一言,愚兄茅塞頓開
。」
中年文士又道:「當晚鄭嵩燕在吟詩樓大張盛宴風熄燈妯,一雙鐵蝙蝠為人
劫走,本屬移禍他人之舉,劫走鐵蝙蝠之人卻未料到為他帶來-場殺身大禍,鄭
嵩燕此舉委實太過毒絕。」
姜姓老者道:「劫走鐵蝙蝠的人可就是赤手屠龍何崑崙之女麼?唉,何崑崙
一代怪傑,生性冷僻,落落寡合,相投知友在武林中寥寥無幾,落得個死因不明
,其女又諱莫如深,拒人千里,愚兄縱慾略盡心力,亦無從著手。」
中年文士神色黯然道:「小弟亦有同感,是以小弟欲查出何崑崙之女生死下
落,以全武林道義。」話聲微微一頓道:「其次小弟總覺得老龍神來得太快了,
上官相夙稱閻王貼子,凶狠狡辣,豈料強中還有強中手,竟膽敢假其赤龍令驅敵
。」
姜姓老者頷首道:「現在為老弟一語點破,愚兄巳恍然明白,老龍神如非與
鄭嵩燕沆瀣一氣,怎能來得如此快法,幸虧尚有強手,使之功虧一簣。」話聲一
頓,又道:「芮老弟,龍泉驛之事已然告一段落,看來何崑崙之女已安然逃走,
你我是否須……」
不待他說無,中年文士已接道:「當然,你我還須為武林維護正義,紫陽圖
解萬不能淪入妖邪手中,據小弟所知,紫陽圖解藏處有三,一為北城,一為雁蕩
,另-為嘉興南湖。你我正好結伴作大江南北之遊,定能遇上何崑崙之女,暗中
助力如何?」
姜姓老開眉笑道:「正合愚兄之意,風聞老龍神上官相及南天三燕已分途北
,你我立即起程。」說著兩人已立起,丟下銀兩,聯袂走去。
鳳舞嘯天目送兩人身影消失後,暗道:「何姑娘托我與她尋獲「紫陽圖解寶
鑰」,我何不遵中年文士所說三處「紫陽圖解」藏處一行,或能發現寶鑰為何人
所得。」他越想越對,遂盤算先往何處。
他幼遭孤露,寄人籬下,養成逆來順受,沉默持重個生,凡事不徐不緩,謀
定而動,總覺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不宜急求切,遂在茶樓中,一面進食一面
細心思忖。鳳舞嘯天忽見驛街上一個年約二旬上下英氣逼人的少年匆匆走入店內
。
這時茶樓內座無虛席,這少年一踏入店內靠近鳳舞嘯天桌沿一站,劍眉猛然
上剔,目光如電橫掃四座一周後,面色突變得有點急躁,竟立在該處久久不移。
鳳舞嘯天望了那少年一眼,抱拳笑道:「兄台不妨同席而坐,在下就要離去了。
」
那少年聞言轉眼遜笑道:「尊駕盛意心領,不過……」說時,稍一沉吟,頷
首道:「坐坐也好,兄弟因事耽誤,竟錯過一個約會,其實也無何緊要。」
鳳舞嘯天哦了一聲道:「原來兄台有約會在此,但不知尊友是誰?或許尚未
到來。」
少年笑道:「一位是兄弟恩師姜兆南,另一位師叔芮寶麟。」
鳳舞嘯天不禁一驚道:「兄台恩師可是譽滿武林之錦山逸叟麼?另一位當是
太白棋聖,兄台尊姓大名可否賜告?」
少年微笑道:「兄弟名叫周錦濤,尊駕亦請轉告。」
鳳舞嘯天道:「不敢,在下鳳舞嘯天,據在下所知,令師等已離去了。」
周錦濤不禁一呆,道:「鳳舞兄可知家師何去?」
鳳舞嘯天微微一笑道:「令師就坐在鄰席,在下亦未留意,臨去之際,只隱
約聽得結伴作大江南北之遊,藉資尋覓紫陽圖解。」
周錦濤聞言黯然,有頃慨歎道:「兄弟一步之差,竟錯過大好增長見識機會
。」
鳳舞嘯天詫道:「令師等離去才不久,未必不能趕上。」
周錦濤搖首笑道:「家師腳程極快,又不知往何方而去,怎追得上他們。」
鳳舞嘯天黯然,有頃,緩緩立起,抱拳笑道:「與周兄把晤,如坐春風,竟
是一見投緣,本欲與周兄長相請益,無奈在下需北上燕京探望一位近親……」
周錦濤不待他說完,立介面笑道:「兄弟亦欲北上正心中發愁途中無伴,鳳
舞兄倘不嫌棄,你我正好結伴同行。」
鳳舞嘯天大喜,立即允諾,兩人同至街肆買了幾身換洗衣服及兩口趁手兵刃
,即時上道。途中非一日,那日薄暮,鳳舞周兩人已自趕至川鄂交界傍長江天險
三峽不遠小鎮集,投入一家客棧中。
※ ※ ※ ※ ※
掌燈時分,兩人倦極欲眠,倒在榻上朦朧睡去,忽聽鄰室起了嚶嚶啜泣聲,
哀怨悱側,令人心酸,另有一個蒼老歎息聲。周錦濤不禁翻身下榻,道:「這哭
聲似有冤抑,兄弟非要問明不可。」隨即擊掌。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步履聲,一個店伙推門探首而入,輕聲道:「爺台有事吩
咐?」
周錦濤道:「鄰室哭聲淒楚卻是為何?」
店伙面色一變,道:「爺台明晨還要上路,不管閒事為妙。」
周錦濤劍眉一剔,伸手一把扣住店伙,喝道:「你說是不說?」
店伙痛得滿面發青,顫聲說道:「事不關小店而起,爺台何不當面問明。」
周錦濤想了也對,鼻中怒哼一聲,放了店伙,一步跨出門外,眼前人影一晃
,橫掌踏步,沈聲道:「就憑你這小輩也敢尋事生非麼?」鳳舞嘯天亦隨著周錦
濤跨出房門,見狀恐周錦濤不防遭害,疾伸兩指由周錦濤脅下飛去,一式「畫龍
點睛」朝大漢掌心戳去。
大漢武功不弱,見指勢如電,忙撤臂後躍七尺,目中凶不暴射,獰笑道:「
你們居然膽子不小,竟敢與孔大爺伸手為敵。」
周錦濤大喝道:「朋友,你我素不相識,何故無端生非。」
黑衣大漢冷冷一笑道:「你是明知故問。」說時一掌「橫斷雲山」劈出一股
如山勁風,掌勢未至,潛功已自逼入。周錦濤冷笑一聲,右掌一弧嚴胸推出,掌
力立接,轟然巨震,兩人一分疾合,掄掌互相進攻,兔起鶴落,激鬥狂烈。
鳳舞嘯天知周錦濤為錦山逸叟與姜兆南入室弟子,武功極高,制勝大漢綽綽
有餘,立即往鄰室走去進入鄰室,只見一個少女坐在床沿哭泣,榻上仰睡著一老
叟用白布裹札頭面,只露出雙睛,白布上溢出鮮紅血跡。那少女哭得雙眼如桃子
般,紅腫異常,一見鳳舞嘯天入內,不禁目露驚駭之色,躍身而起,橫劍以待。
鳳舞嘯天忙道:「姑娘別怕,在下並非歹人,只問姑娘何事哭泣,需否在下
相助?」
榻上老叟黯弱歎息道:「老朽途中因多管閒事,殺巫山綠林盜魁董弼手下三
人,但擋不住他們人多勢眾,老朽護著弱女衝出重圍,落荒而逃,老朽亦身受重
傷,逃來此處,不料竟遭上本地惡霸孔虎他乃董弼爪牙,欲脅迫弱女為妾,立即
報與董弼,弱女為此痛哭。」
鳳舞嘯天怒道:「在下之友正與孔虎拚鬥,諒孔虎不難授首。」
老者搖首苦笑道:「未必如老弟說得那麼容易,孔虎已通知董弼,轉眼即將
趕到,常言強龍不壓地下蛇,何況董弼與老龍神上官相互通聲氣,聲勢浩大,老
弟德意可感……」
忽聞門外喝叱聲大作,強風嘯耳,知匪徒援尹趕至。鳳舞嘯天忙道:「姑娘
請栓上房門,在下驅敵後即來。」一躍而出,即見四個黑衣大漢與孔虎合擊周錦
濤一人。
周錦濤一口鐵劍縱橫如飛,寒光電奔,力拒五匪僅可自保。鳳舞嘯天未與人
動手過,心內不免有凜慄之感,從肩上撤出長劍一式「分水刺犀」揮去,刺向一
名匪徒胸後。劍在中途,店外忽閃進一人,身法逾電,冷笑一聲,右掌劈出一股
強風。
那人手法迅快奇奧,一掌劈出立即翻腕變式「金豹露爪」,五指向鳳舞嘯天
胸前攫去,指風銳嘯,勢如雷奔。鳳舞嘯天臨敵經驗奇乏,本應斃在那人掌下,
幸他腦中所記武學博雜奇詭,忙身形一躺,橫身左臂迅如電光石火探出,五指-
曲一彈揮向那人右腳「期門」大穴。此為武當鎮山絕招「手揮飛鴻」,玄奧莫測
,竟被鳳舞嘯天危慌之際施展露出。
那人驚噫一聲,撤招飄後五尺,沈聲道:「你是武當門人。」
鳳舞嘯天悶聲不答,踏步欺身,左掌以少林達摩掌法攻出一式「五嶽朝元」
,右掌鐵劍揮出一式崑崙鎮山劍法「三環套月」。一掌一劍均是震驚武林絕學,
但在鳳舞嘯天手中使出竟走了樣,滿不是那一回事。那人嘿嘿出聲冷笑道:「原
來你這小輩不知在何處偷學了幾手招式,非驢非馬,在董某面前混充字型大小,
罪無可恕,還不束手待縛。」說著雙掌掄,掌影如山攻出。
勢若雷霆掣擊,強風如潮。鳳舞嘯天緊凝心神,將記憶自己偷學各門各派奇
招絕學,右劍左掌綿綿攻出,先還有點走樣,可是愈來愈精練老到,竟是摩擬神
似。那人正是巫峽劇盜董弼,見鳳舞嘯天武功愈來愈辛辣精奧,所出招式包括各
大門派絕招,竟是愈戰愈驚,不禁大喝道:「住手。」
鳳舞嘯天撤招退出三步,道:「你有何話說?」
董弼厲聲道:「你是何人入室弟子?」忽聞店門外起了一陣清朗大笑,笑聲
裂石穿雲,入耳震鳴,其餘諸匪亦即上手不攻,董弼神色大變。
只聽一個蒼老語聲道:「你這巫山綠林瓢把子今晚陰溝翻船,連一個武林後
輩都不是敵手,還厚顏無恥問他身後大人則甚?」話聲中一條人影緩緩走入門來
,只見是一貌像儒雅,年在五旬開外老者。
董弼一見此人,不禁心神大凜,退了-步,目露駭容問道:「閣下莫非就是
名震武林,太極雙環劉大俠麼?」
老者淡淡一笑道:「難得你還認得老朽,老朽正是劉文傑。」
董弼聞聽此人與自己所料無異,神色大變,忙抱拳一拱,笑道:「今晚之事
,衝著劉大俠面上就算揭過。」立即群匪奪門而出,鼠遁而去。
鳳舞嘯天一聽來人是劉文傑,不禁一怔,憶起何湘君囑咐自己之言:「……
江湖險惡,人心澆薄,很多外號貌良善,內藏奸詐之徒,不宜謬托知己推心置腹
,稍一不慎,如陷泥淖,不可自拔,肇致身敗名裂,太極雙環劉文傑,口蜜腹劍
,日後道上必須留神一下……」
太極雙環劉文傑目注周錦濤微笑道:「老朽在外旁觀已久,老弟武功身法極
似綿山舊友姜兆南,莫非老弟就是他的衣缽高徒麼?」
周錦濤赧然答道:「家師正是姜兆南,晚輩資質魯鈍,所得者不過十一。」
劉文傑呵呵撫鬚笑道:「青出於藍勝於藍,他日創途無量,令師尚在綿山否
?」
周錦濤躬身答道:「家師與芮寶麟師叔於日前下山結伴同作大江南北之遊。
」
劉文傑聞言雙眉微皺,神色故作安詳,微笑道:「令師也靜極思動了。」
他神色微異卻被鳳舞嘯天瞧在眼中,暗道:「何姑娘說他是武林梟雄,草莽
譎才,看來似一點不錯。」
只見劉文傑目光轉落在自己臉上,道:「老弟的確是武林奇才,五師自通之
學折湊得天衣無縫,老巧自愧不如。」
鳳舞嘯天惶恐答道:「老前輩謬獎。」
劉文傑深深打量了鳳舞嘯天一眼,微笑道:「老朽不明老弟從何處習來甚多
絕招,幾乎包括武林各大門派不傳之秘?」
鳳舞嘯天答道:「晚輩家貧每日深山打柴,三月前偶遇一老人重傷奄奄一息
,是晚輩背他返回家中,老人感晚輩之德,傳晚輩武功入門心法及以竹筷比劃掃
,命晚輩緊記,五日後終因重傷不治,撒手西歸。」
劉文傑見鳳舞嘯天答話真摯,不似有假,此老人必是武林名宿,遲疑了一下
,道:「老弟問了他姓名來歷麼?」
鳳舞嘯天淒然答道:「他老人家說,黃土葬身,與草木同腐,此身已化為烏
有,姓名又有何用。」
劉文傑長長歎息一聲道:「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奇此身,江湖生涯,
終無是處,老弟如今何往。」
鳳舞嘯天答道:「晚輩前往燕京,投靠一位經營藥材叔輩。」
「令叔藥行在何處?」
「彰儀門,牛街北口外緊鄰大森茶葉鋪就是。」
劉文傑欲言又止,露出躊躇之色,隨即微笑道:「遇見兩位老弟,人中麟鳳
,誠為生平一快,奈老朽前途還有要事待辦,無暇把晤暢敘,前途有緣定再相見
。」話落身形一晃頓杳。
周錦濤搖首慨歎一聲道:「鳳舞賢弟,你未瞧出劉老前輩對你大有垂青之意
,後來不知為何心意改變,常聽家師說起太極雙環武學神奇,才華卓絕,堪為當
代宗師,有幸能得他指點兩手,終生受用不盡。」言下不勝惋惜。
鳳舞嘯天淡淡一笑道:「小弟一生孤耿,緣至則來,無緣則去,希冀苛求,
總無是處,何況武功一道,循序漸進為止。」
周錦濤不禁心底油然泛起一股崇敬之意,道:「賢弟雖然臨敵經驗不豐,但
武功深得真傳,他日成就當不在太極雙環之下。」
鳳舞嘯天道:「周兄誇獎,」略略一頓又道:「鄰室老武師頭面重傷,不知
周兄身旁有否治傷靈藥?」周錦濤立即轉身邁至鄰室門首,曲指敲門。只聽門栓
一落,呀然開啟,周錦濤邁步進入房中,鳳舞嘯天卻緩緩踱出店外而去。
※ ※ ※ ※ ※
涼月疏星,遠處不時傳來一聲狗吠,在此夜靜似水之際,不勝淒涼。一條狹
窄的青石短街靜蕩蕩略無人跡,居民早就入眠,鳳舞嘯天衣袂瑟瑟躑躅在青石板
上。他感觸甚多,思緒萬千,一幕幕往事映入眼簾,只覺有生以來僅遇上兩個好
人,首為龐老爺子,但惡疾纏身,呻吟在榻,與其子人品心性截然相反,老境彌
哀,令人憫側。
其次為何湘君,她那絕世風華,天香國色,一顰一嗔,無不引人神迷魂馳。
但鳳舞嘯天並無半點邪念,總覺何湘君為他平生知已,人生得一知已,雖死何憾
,感恩載德,誓當圖報。他腦海中困擾著幾個問題,無法得到解答。
赤手屠龍何崑崙為當代卓負盛譽之大俠,死因不明,連其女何湘君亦諱莫如
深,似有顧忌畏於吐露,不言而知遭仇家毒手所害,其仇家更系勢焰炙手可熱,
當代高手。由此推知何湘君極欲獲有前輩奇人所遺曠絕古今之「紫陽圖解」不可
,據以練成方能達成復仇之願。
忽聽身後傳來周錦濤一聲朗笑道:「賢弟何感慨之深?」鳳舞嘯天不禁一怔
,轉面望去,只見周錦濤含笑在望著他,在周錦濤身後緊隨著頭裹白布之老武師
及娟秀動人的少女。
周錦濤又道:「陶老英雄父女急於趕至襄陽鹿角堡拜弟張曉瀾處,特來向賢
弟道謝並辭行。
鳳舞嘯天長長哦了一聲,道:「老英雄何必如此多禮,拯危扶困,患難同濟
,本我輩份所應為,愧不敢當,祝賢父女一路順風,諸多保重。」
老者方欲答話,周錦濤巳自接道:「陶老英雄說此處是非之所,宜早離去為
上,難保董弼不捲土重來,勸你我同行,愚兄深覺有理,不知賢弟意下如何。」
說時目光偷窺了少女一眼。少女脈脈含情,秋波一瞥,緣緣低下螓首去,羞赧不
勝。
鳳舞嘯天不知就理,朗笑道:「小弟唯周兄馬首是膽,周兄已將行囊取來,
分明去意已定,未免多此一問。」
周錦濤面色一紅哈哈大笑道:「賢弟真是快人快語,既然如此,咱們就走就
走。」四人一行,瞬眼杳失於夜色蒼茫中。
※ ※ ※ ※ ※
鹿角堡位於白河東岸,居民干戶,人煙稠密,堡主百臂神叉張曉瀾,深得人
望,家財巨萬,急公好義,揮金如土,鄂北武林提起張曉瀾之名,無不敬仰三分
。但鹿角堡今日情形大異尋常,堡門緊閉,刁斗森嚴,堡牆上寒光隱現,如臨大
敵!
鹿角堡正門通往漢水北岸官道上一條寬敞砂礫道路,足有十里之遙,夾道槐
柳成蔭,桃杏爭艷,往昔道上車馬行人,肩挑負販絡繹不絕,可是如今道上卻寥
無人跡,點塵不揚,僅周錦濤四人滿腹驚疑向堡前行走。
驀地--堡牆上射出一支響箭,銳嘯穿空飛墜在四人之前,接著傳來一聲大
喝道:「來者何人?」
「煩勞通稟堡主,就說當年金蘭舊友陶慶奎率女璇珠前來拜望。」
堡牆上傳下語聲道:「四位稍待,容候通稟。」
陶慶奎轉向周鳳舞二人道:「老朽推測堡中諒是遇上劇變,不然,絕不會如
此戒備森嚴。」周錦嘯默然無語。
陶慶奎途中多日來,發現鳳舞嘯天風骨嶙峋,沉默寡言,氣質異於尋常,個
屬趨於僻靜孤耿,不禁暗暗為鳳舞嘯天擔憂。他老於江湖,閱人何止千萬,深知
此類性情之人易走極端,他日成就如非領袖群倫一代大俠,即為獨斷獨行蓋世梟
雄,常藉言君子處身之道,當逆來順受,不改初志。鳳舞嘯天微微一笑,低聲言
謝。
這時陶慶奎見鳳舞嘯天默然無語,道:「鳳舞少俠,你認為老朽看法如何?
」
鳳舞嘯天道:「在下初涉江湖,見聞淺陋,不敢妄作臆料,老英雄所見諒錯
不了。」
陶慶奎聞言暗皺眉頭,忖道:「這位年輕人怎麼如此難說話?」周錦濤也覺
鳳舞嘯天愈來愈疏遠自己,但他不以為奇,認為鳳舞嘯天如此是有意讓自己與陶
璇珠親近,不過他暗中驚奇鳳舞嘯天丰神氣度與龍泉驛所見迥異。
忽地,堡門隆隆開放,潑刺刺衝出九匹快馬,八個捧刀大漢護著一個鬚眉斑
白的龍眉虎目,氣宇壯穆的老者。陶慶奎迎上前去,一抱拳笑道:「二十載光剛
隨水去,不覺兩須白霜,賢弟還記得我這不成才的兄弟麼?」
百臂神叉張曉瀾離鞍下騎,目注陶慶奎略一怔神後,即道:「大哥,言談不
便,入堡去再說。」挽著陶慶奎左臂邁步如飛而去。
一個捧刀大漢躍下鞍來,躬身向陶璇珠周錦濤鳳舞嘯天三人笑道:「敝堡主
失禮之處,海涵是幸,片刻自明,毋庸在下贅言,三位請。」一躍上鞍。
一霎那間蹄聲得得護著三人入堡,陶慶奎被張曉瀾挽著入得堡門,只覺堡中
靜得出奇,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逕無行人,一片死寂,說道:「賢弟,你如此戒
備是對付何人。」
張曉瀾沈聲道:「老龍神上官相。」
陶慶奎聞言不禁心神一震,道:「怎麼賢弟竟與老龍神結下怨隙。」
張曉瀾苦笑一聲道:「事雖不為小弟而起,但小弟不能置身事外。」陶慶奎
只覺張曉瀾話內有話,隱隱有著莫大苦衷,如箭在弦,不得不發,委實驚疑。
大廳落坐,張曉瀾目光落在陶璇珠身上,道:「這就是賢侄女麼?清麗脫俗
,不知找了婆家沒有?」陶璇珠紅霞泛靨,嬌羞不勝,倏地垂下螓首。
陶慶奎喝道:「還不叩見叔父。」
陶璇珠盈盈拜了下去,口稱:「張叔父。」張曉瀾哈哈大笑,連稱不敢。
陶慶奎歎息一聲道:「這孩子伶俐孝順,十七歲了,未許婆家,為兄只此一
女,江湖風險,所以不讓她真正習武,?珠兒一直磨著愚兄。」
張曉瀾唉了一聲道:「大哥固執成性,到老末改,小弟看侄女資質上乘,不
習武豈非糟蹋了一塊良材美質?」接著目中炯然神光落在周錦濤鳳舞嘯天兩人身
上,深深打量了兩眼,道:「這兩位少俠可是大哥的高徒麼?」
陶慶奎忙為兩人引見,尹指著周錦濤笑道:「這位是綿山逸叟姜大俠的衣缽
傳人周錦濤少俠,愚兄如非得二位少俠之助差點血染黃沙,埋骨荒郊了。」
張曉瀾驚喜道:「老朽與姜大俠神交已久,惜緣慳一面,令師可好?」
周錦濤抱歉一揖道:「家師托庇甚安。」
陶慶奎又引起鳳舞嘯天,道:「這位鳳舞嘯天少俠,雖未投入任何武林宗師
門牆,卻奇才異稟,無師自通,他日前途未可限量。」
張曉瀾暗道:「我這大哥性情生平輕不許人,諒因年邁變得隨和一點,無師
自通之學,再好也強不到那裡去。」遂淡淡一笑向鳳舞嘯天道:「幸會。」鳳舞
嘯天自幼受盡冷淡鄙視,安之若素,僅微微一笑,目光移在壁間懸掛山水條幅。
陶慶奎察覺,張曉瀾似乎輕視鳳舞嘯天之舉大不以為然,卻礙難出口,道:
「賢弟何事與上官相結怨?請道其詳。」
驀聞響箭破空銳嘯之聲入耳,只見一個捧刀大漢疾奔而入,道:「稟堡主,
西牆外三條人影侵入堡內,身法迅快,攔截不及,來人似向五行樓掠去。」百臂
神叉張曉瀾神色猛變,振臂穿出廳外,陶慶奎等人急急隨出。
越過四五重屋面,只見一層高樓矗立在一片土坪中,坪上廣植松柏,樓高三
層,形式迭塔,俱為石塊巨木砌築而成,門為鐵鑄,嚴局緊閉著,靜蕩蕩地瞧不
出一絲異狀,但樓下橫著二具黑衣大漢屍體,顱裂額碎,血流滿面,死狀慘不忍
睹。張曉瀾怒容滿面,卻現出躊躇為難之色。
陶慶奎詫道:「賢弟這卻是為何?」
「看來匪徒知難而退了,樓內現住有一位武林異人,如非老龍神親來,侵入
樓中無異送死,何況小弟未獲准登樓亦難妄入……」正說之間,東面突升起一道
告急旗花,衝霄奔空,散出漫天藍焰,隱隱隨風傳來慘呼喝叱之聲。
張曉瀾目中泛出殺機,大喝道:「東面告警,咱們趕去救援。」
諸人如飛奔去,僅留下鳳舞嘯天一人,默默忖思道:「樓內住有武林異人,
為何不現身解救堡中危難。」只覺張瀾之言大有可疑,遂決意一探究竟,身形疾
隱於松柏叢中。
片刻,忽見三條人影疾掠在樓外一頓,現出三個面目陰冷的老叟,其中一人
天生左臉紫斑老者持有一柄秋水澄碧,寒氣逼人的長劍。一望而知那劍是斬金斷
玉,吹毫立斷的稀世寶刃。三老互望了一眼,拔身登樓,身法輕靈絕倫。
鳳舞嘯天初生犢兒不畏虎,身形一晃接縱拔上,緊貼著一根引木圓柱後,探
眼外覷。陰陽老者鼻中冷哼出聲,手中長劍一動,寒光電閃刺入牆石中。稀世寶
刃,切石若腐,眨眼被切一丈方許圓口子,陰陽臉老者右腿一登,被切石牆緩緩
向內倒去。
陰陽老者身法逾電,趁隙揉身而入,托著倒坍牆輕輕頓下悄無聲息。另兩老
叟先後亦掠入觀內,只見內面一切陳設俱無,只四壁及承塵板上滿繪太極八卦圖
形。圖形錯綜零亂,大小不一,五顏六色,令人目亂神眩。陰陽老者冷電如刃的
眼神掃視了一瞥,突發出刺耳語聲道:「大師兄,小弟不遠千迢迢奔來,難道忍
心不見,未免太冷酷無情了。」聲如狼嚎,入耳神悸欲飛。
半晌並無回聲,陰陽老者殺機畢露,面色陰沈駭人,森冷厲聲道:「大師兄
拒人千里,當知小弟毛包脾氣,怒火衝動,立毀此樓。」
須臾,只聽一個蒼老語聲道:「鄒老三麼?這座五行樓也是你能毀得了麼?
送了性命未免不值,愚兄這些年來,心如止水,立下誓言不問武林是非恩怨,寄
語上官相無須枉費心機,速速退出樓外為上。」語聲傳來方向似由四面八方而來
,話音極微,但清晰入耳。
陰陽老者面色驚疑,目中凶光暴射,佯作笑道:「大師兄,你就讓我鄒老三
見上一面,暢敘離情,也好死心回見二師兄覆命,不然上官相的性情你是知道的
。」
只聽一聲冷笑道:「同門之誼,手足之情,早就恩斷義絕,你怕上官相,就
不懼老夫麼?」
陰陽老者凶光閃爍,掃視四顧,似欲捕捉語音傳自何處,一面答道:「大師
兄,你如此絕情,小弟奉命行事,身不由主,要得罪了。」
左鄰一個老者忽出聲驚呼道:「鄒老弟,你瞧。」只見四壁除了八卦圖形原
樣不動外,太極圖形均電旋飛轉,愈轉愈快,嗡嗡之聲大作。
陰陽老者面色大變,喝道:「二位趕緊運功護體。」聲猶未了,圖形中突射
出一篷飛針,蝟集向三人射去。陰陽老者早有防備,長劍疾鳳舞,掄出一片寒光
劍影,其他兩老者皆武功絕倫之輩,運足掌力交互劈出,將襲來飛針震開。
但飛針噴射多而且久,兩老者運掌不免失誤,立被飛針射中腿腰,不由大駭
,只覺一麻,身形落地。陰陽老者大喝一聲,劍勢展開,寒光如輪,罡力潮湧四
奔,將飛針悉數震飛墮地。半晌,噴出飛針突然停止,太極圖形亦穩住不動。
陰陽老者劍勢收住,低聲問道:「二位怎麼樣了?」
兩老者已服下解毒之藥,用小刀剜去飛針傷處膚肉,扯下長衫一幅緊緊札住
,一躍而起,冷笑道:「死不了,但此仇必報。」
陰陽老者道:「兩位必可如願,但凶危仍多,不可懈怠。」
只聽一聲極輕微語聲道:「鄒傀,你還未死嗎?」
陰陽老者發出震天狂笑道:「區區毒針怎能死得了小弟,大師兄你太小覷小
弟了。」長劍一動,寒光電壓奔,點向一具太極圖去。
哪知劍尖一點實,竟觸動機括,一片轟轟響聲頓起,四壁圖形竟脫牆激飛打
出,力逾萬鈞。鄒槐大驚,長劍展開,寒飆飄飛,叮叮起了一片金鐵交擊之聲。
但那太極圖卻末被劍磕落,與劍身一撞,即急旋飛開,勁勢更猛。
另兩老者手忙腳亂,施展劈空掌力急揮向太極圖形,呼嘯如雷,掌沈力猛。
壁上太極圖竟如連珠噴飛而出,綿無窮盡。鄒傀暗暗心驚道:「二師兄上官相常
說大師兄胸羅珠璣,武學浩博,詭謀智計,神鬼莫測,尤以行兵佈陣,五行奇門
之學更是冠絕當代,無怪深遭上官相之嫉,如他不死上官相決難安枕……」
鄒槐深知今日吉凶參半,暗暗歎息道:「看來此樓消息佈置甚多,愈深入愈
必凶險,上官相說得一點不錯,嚴囑切不可心慈手軟,動念同門手足之情,你不
殺他,他必殺你,特借我湛盧劍及另一霸道暗器,萬一勢危時毀去此樓。」忖念
之際,驀聞另兩者同聲發出淒厲慘嚎,雙雙倒地斃命。
原來同行兩老者連連施展劈空掌力,真元損耗極巨,難免後力不繼,為鄒槐
長劍震開太極圖形擊中,那太極圖為精鋼所鑄,緣薄如刃,飛旋之勢又勁,竟深
嵌入肋骨內,切破肝腑,噴血氣絕。鄒槐見狀不禁大驚,劍式猛變,展開一套武
林罕見精奧奇招,快慢不一,變化極巧,劍罡潛力逼得太極圖形半途蕩飛開去。
藏身樓外的鳳舞嘯天目不轉瞬,將這套精奧劍法記憶腦中,並潛心參悟其中
神妙變化。鄒傀一面運劍,一面默忖破解之法,倏地猛觸靈機,心中一動,劍化
長虹劈向承塵下的一根徑尺主梁。卡喳一聲,巨梁應刃切成兩斷,頓時止住太極
圖飛湧之勢,寂靜如死。
鄒槐凶睛疾轉,腦中毒念紛生,半晌才發出桀桀怪笑道:「大師兄,想是小
弟壽限未至,與死無緣,為之奈何?」
只聽得一聲歎息聲傳來道:「這大出老夫意料之外,諒你手中必持有一口稀
世寶刃,不然也斷不了主梁機關。」
鄒槐得意狂笑道:「不錯,上官師兄神算無異,借與小弟一口春秋神物湛盧
劍。」
「這樣說來,老夫更不願與你相見了。」
鄒槐詫道:「為什麼?」
「上官相不惜巧取豪奪,得來湛盧劍,可見處心積慮欲取老夫項上人頭。」
「這話委實不錯。」鄒槐答道:「但凡事均有-個退步,倘大師兄應允與小
弟同行,則又當別論。」
「鄒槐,你認為老夫是否能應允?」
鄒傀狂笑道:「情勢所逼,身不由主,大師兄別以為五行奇門可阻止小弟,
其實小弟來前與二師兄經過一番慎密策劃……」
「不要說了,上官相霸才雄略,算無遺策,老夫萬不能及,不過他對老夫用
盡心機,到頭來依然是付之東流,一場夢魘罷了。」
話音略略一頓,又道:「你我二人,俱是一師所傳,雖然稟賦各異,所得亦
略有不同,五行奇門之學當然難不住你,但僅憑你一人難使我就範,也許濺血三
步,橫屍七尺就是你。」
鄒槐一面傾聽,-面忖思大師兄藏身何處,話音一落,凶睛亂轉,冷笑道:
「小弟猶忘情了-事,上官師兄尚贈我一粒「玄陰雷珠」,他說逼不得巳時,請
小弟施展出手。」
只聽一聲淒涼歎息傳來道:「老夫豈是畏死偷生之輩?上官相如此倒行逆施
,日後恐將死無葬身之地。」
鄒槐道:「大師兄雖不惜死,豈不念及鹿角堡上萬生靈?」寂靜無聲,默不
作答,大概這位潛隱在五發內之武林怪傑正憂心如焚,進退維谷,盤算如何應付
。
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只聽語聲傳來道:「鄒傀,你真欲與老夫相見麼?這
也不難,但你將後悔莫及。」
鄒槐哈哈狂笑道:「小弟行事出手,向無後悔,大師兄你太多慮了。」
突然,南向牆壁無聲無息竟顯露一重門戶,內面漆黑如墨,傳出宏亮語聲道
:「鄒槐,既然有所憑恃,老大就要瞧瞧你的膽智,是否敢進來。」
鄒槐不禁冷笑道:「有何不敢,大師兄,小弟這不是進來了嗎?」長劍一晃
,昂然踏入門中,藉著劍身寒光打量門內情景,只見是一道通往地底螺旋石階,
每級石階陡拔峻高,必須謹慎一級一級的躍下,似通向地腹。
此際,鄒傀由不得心底冒上一股奇寒,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
如箭在弦,不得不發,緩緩躍身而下,心神惴惴提防辣毒埋伏。殊不知一條輕靈
迅捷的人影在鄒槐當心凝神,心無旁鶩之際尾隨而下。約莫一頓飯光景,鄒槐安
然踏實地底,但卻滿面汗水淋漓,一顆跳躍的心臟,幾乎奪腔而出。
迎面望去,只見是一間寬敞的石室,一個霜發銀鬚滿面皺紋的老叟端坐於地
,-襲灰布長衫將膝腿全遮蓋住,炯炯眼神逼注在鄒槐臉上。緊抵著老叟身後是
-座石製丹爐,爐門噴出淡淡青煙,清香撲鼻。鄒槐收斂一下心神,湛盧劍回鞘
,抱拳一揖道:「大師兄,你我一別,彈指不覺十載,唉,光陰似水易逝,大師
兄老了,小弟也是霜斑兩鬢。」
老叟端坐不動,冷冷答道:「你我早恩斷義絕,何必多此一禮?」
鄒傀面露慍色道:「大師兄,這就是你不對了,無論如何,小弟遠來不易,
師兄寧可穩坐不動,豈是待客之道。」
老叟面色一寒,目中神光電射,沈聲道:「你別在老夫面前玩弄花招,分明
在試探老夫雙腿復愈否?」
鄒槐微微一笑道:「大師兄料事如神,委實猜得不錯,上官師兄悔恨昔年一
時之忿致鑄成大錯,午夜夢迴,悔疚難安,常與小弟淡起大師兄,總覺愧對罪懲
難贖,是以決意訪覓大師兄的下落,護接返山,助大師兄兩腿復元如初。」
老叟冷笑道:「別假惺惺作態了,上官相梟獍其性,那有愧悔之心,老夫如
在生一日,上官相就一日不得安心,你奉命而來,志在殺我,花言巧語作甚?」
鄒槐唉了一聲道:「大師兄等小弟說完再說不遲,誠如大師兄所言,大師兄
才華均在上官師兄之上,避居在此,無異成了上官師兄強仇大敵,倘大師兄回心
轉意,你我三人戮力同心,武林霸業垂手可成。」
老叟冷哼一聲道:「縱然你舌粲蓮花,也難使老夫動心。」
鄒槐面色一變森厲,陰側側笑道:「大師兄如此絕情,恕小弟動手相迫了。
」
老叟哈哈大笑道:「最多你我兩人同歸於盡,可惜你也中了上官相借刀殺人
之計,猶執迷不悟。」
鄒槐聞言只覺心神一震,面色微變,冷笑道:「挑撥離間之詞少說為妙。」
反臂撤出湛盧劍,青霞一抹,寒氣森森。老叟目中突射出兩道寒芒沈凝在湛盧劍
上,面色變得緊張起來。
鄒槐陰陰一笑,道:「稟與大師兄知道,小弟與上官師兄偶獲奇緣,習成「
天飆」三手劍法,大師兄素稱腹笥淵博,當知這三手劍法是昔年武林劍尊瀛海客
不傳之秘……」
老叟沈聲道:「我卻不信你能參悟其中神體精奧,天飆劍法雖只三式,但其
中變化萬千。」
鄒槐微微一笑,劍尖微弧疾振,身形稍提,由左往右轉揮一劍,灑出無不是
寒星,隨著一抹青虹,郁勃湧襲老叟胸前「七坎」死穴。劍罡銳嘯刺耳,勁風如
潮奔騰,威勢之強,無與倫比。老叟認出是天飆劍招首招「天河星移」,心中一
驚,忖道:「料不到他們兩人居然習成天飆三式,日後恐武林將是血風腥雨,慘
遭浩劫了。」心念之間,右掌平胸緩緩推出。
只見那一抹青虹,飛湧寒星,距老叟身前一尺之距被無形牆壁阻住。驀地,
鄒槐一聲大喝出口,身形飄忽如風,湛盧劍疾振,幻出千百青虹縱橫電掣,一室
寒星飛轉郁湧,風雷之聲不絕於耳,襲擊老叟而去。只見老叟面前無形牆壁頓時
縮退五寸,老叟臉上由紅轉為蒼白,漸漸沁出豆大汗珠順頰淌下。
須臾,老叟喉間發出一聲低喝之音,右臂疾伸,那凌厲的劍勢暴退兩尺。鄒
槐一張鴛鴦臉變得紫脹如肝,身形轉走如飛,劍式連變,招招如閃電奔雷掣擊。
突然鄒隗一聲暴喝出口道:「大師兄休怪小弟心辣手黑了。」身形疾捷飄上屋頂
,手中湛盧劍脫手掣出,一道眩目青虹飛襲老叟頭頂「百會穴」。
這一手駁劍虛引乃劍法中絕頂功夫,凌空下擊,力逾千鈞。鄒槐心料老叟兩
腿癱軟,閃避不能,必逃不出這迅辣奇奧一招之下。就在這危機一發間,老叟突
然身形半仰,兩臂揚袖望空迎擊。一聲裂帛響音中,青虹猛然倒飛而回,鄒槐身
形尚在凌空甫下墜,見狀不驚不駭,五指疾然回抓。
只聽鄒槐悶嚎出口,身形轟隆跌下地來,五指雖僥倖抓住湛盧劍,但指縫膚
裂血湧如注,腕骨為反震之力脫臼,臟腑內傷甚重,不禁噴出一口血箭。
老叟兩支袖管俱被劍芒割去,露出兩支瘦骨支離臂膀,腕肘臂上劃破了數處
寸許裂口,殷紅血液涔溢出,濡染了半幅長衫,喘息頻頻出聲,歎息一聲道:「
鄒愧,你三手劍法未盡得神奧,馭劍虛引之術僅五分火候,下苦功夫潛心再練習
-載,屆時前來殺老夫易如折枝反掌,不費吹灰之力,可惜仍來早了-年。」
鄒隗倚壁而立,左手掏出一粒鵝卵大小黑珠,面露獰惡之色道:「小弟將這
粒「玄陰雷珠」放置於地,大約一柱香時分後即爆裂引炸,鹿角堡雞犬不留,趁
此-柱香時分小弟可從容離開此堡,只恨不能眼見大師兄臨死之前情景。」這一
番話刻毒陰損無比,鄒魄自知身負內傷甚重,無力殺他,怨毒在胸,不異造此滔
天大孽。
老叟面色鎮靜如恆,淡淡-笑道:「老朽就不信你能生離此處。」
鄒槐聞言,不禁心神猛凜,以為老叟暗中掣動機關,封住自己去路,暗道:
「這老鬼心狠手辣,比自己猶有過之,不可不防。」起念退出室外查明有無出路
後,再作處置。心念-罷,身形緩緩倒退,戒備老叟乘隙一擊。
他那身形堪堪將欲退出室外之際,忽從身後伸來一支手臂,迅疾無倫將他左
掌中玄陰雷珠一把奪去。鄒槐不禁驚得魂飛膽落,只覺後胸如中鐵錘猛擊,悶嚎
出口,身形擋得沖了前去。老叟倏地右臂-抬,五指疾如電光石火抓住鄒槐腕脈
要穴,翻腕一擰,中指點在「期門穴」上。
鄒槐慘笑一聲,身形栽倒在地。老叟滿面冷汗爆出如珠,蒼白如紙,身形搖
搖欲傾。一條身影電閃掠前,正是那鳳舞嘯天,-手抄起湛盧劍,另-掌心疾按
在老叟後胸「命門穴」上。只見老叟臉上慢慢漸泛血色,冷汗已出,目中露出不
勝驚愕光芒。
驀聽一聲嬌笑傳來道:「鄒三哥,得手了麼?怎還不將老鬼擒出?」聲音極
其好聽,一口吳儂軟語。
室外掠進一條驚鴻人影,身形尚未落定,驚噫出聲,顯出黑衣緊身,絲絹札
額,年在三旬開外的少婦。這少婦並不美,滿臉大麻子。卻皮膚潔白,一雙靈活
眸子煙視媚行,胴體豐滿。她目睹鄒槐倒在地上,本來眼中逼射出兩道冷電,如
挾霜刃,但一見鳳舞嘯天竟瓠犀半露,眸中媚波流轉,銀鈴嬌笑道:「喲,鄒三
弟是你所制麼?看不出你有如此高的武功。」
鳳舞嘯天道:「姑娘,你看錯人啦,在下也是上官……」
麻面少婦道:「你必是本門屬下麼?怎麼我卻未見過你,速取了老鬼性命決
定,遲恐不及。」
鳳舞嘯天正色道:「臨來之際嚴命務必生擒,恕在下不敢違忤。」
「那還不挾在脅下,與我同回。」
「老賊心脈衰竭,如不助他打通穴道,半途中必會死去,在下之罪則粉身莫
贖。」
少婦發出蕩笑道:「小兄弟別傻,回去覆命凡事有我,帶著一個大人萬難同
行。」
鳳舞嘯天目露怯容道:「在下不敢。」
少婦嬌笑道:「你不敢,還是由我出手吧。」肩頭長劍疾挾出鞘,伸腕一揮
,寒光電奔,逕刺老叟胸前「七坎」死穴。
鳳舞嘯天劍眉猛剔,右手湛盧劍式疾出,青虹暴射寒星飛湧,神奧凌厲無儔
。叮的一聲,少婦長劍齊中為湛盧劍削斷,寒星一點飛入麻面少婦胸口。少婦慘
叫一聲,仰身倒地,胸口血湧如注,已是香消玉殞了。老叟歎息一聲道:「最難
風雨故人來。」語聲淒涼,令人心酸。
鳳舞嘯天聞言不禁一怔,詫道:「老前輩,你說什麼?」
老叟道:「少俠不是老朽故人何崑崙的高徒麼?」
鳳舞嘯天不禁一怔,道:「老前輩何從推測晚輩是何崑崙大俠門下?」
老叟微微歎息一聲道:「少俠方才為老朽療傷武功那是何崑崙獨門心法,你
如非他弟子,豈可得此真傳。」
鳳舞嘯天搖首微笑道:「老前輩,晚輩是得何大俠之女指點,並非何大俠親
傳,何況……」
老叟黯然接道:「老朽已知何大俠亡故,而且死得不明不白,唉,此事關係
整個武林,不致水落石出之間,無法明言。」說此目泛深意,望了鳳舞嘯天一眼
,又道:「少俠方才致死賤婢的一劍,分明是鄒槐「天飆三式」的一招「天河星
移」,神似已極,且更精奧,莫非……」底下的話欲言又止,似又礙難於出口。
鳳舞嘯天道:「不瞞老前輩,是晚輩在室外暗窺鄒槐施展,默記腦中依樣畫
葫蘆使出。」
老叟驚愕嗟歎道:「怪道何崑崙父女性情高傲無名,輕不許人,尤以其女更
甚,她自幼即心性強傲,雖十年不見,想必如今還是一樣,怎會對少俠獨垂青睞
,難怪,難怪。」
接著朗聲大笑道:「老朽梅六,與上官相鄒槐同為一師所傳,心性差異各走
極端,上官相陰滿心險,深忌老朽一日在世,他即無法放手肆為,荼毒武林,為
此趁老朽不防時,猝施毒手點殘老朽兩腿,但老朽武功仍在。他欲殺死老朽已是
不及,僅憑雙掌拚搏了將近半夜,上官相知難得逞,幸幸離去,十年來上官相無
時無刻不偵訪老朽的生死下落,正如孫權之言,閣下不死,孤心難安。」
說此,梅六兩目中泛出傷感神采,道:「老朽建此五行樓,本欲將上官相誘
來致死於此,怎奈一番心血盡付流水……」
鳳舞嘯天道:「鄒槐喪命,老前輩豈能說心血白費。」
梅六苦笑道:「鄒槐受上官相利用,至死不悟,無非是一蠢材而已,論起梟
雄機智,鄒槐與上官相一比,不啻霄壤之別。」說著略略一頓,又道:「老朽不
願鹿角堡上萬生靈慘遭非命,即將離開此堡。」
鳳舞嘯天道:「老前輩何去?」
梅六微微一笑道:「老朽已不作雙腿復愈妄念,除非覓得紫陽圖解,方能有
望,少俠奇才異質,他日成就必在老朽之上,是以懇托一件事,老朽願以畢生所
學以作交換。」
鳳舞嘯天道:「老前輩所命固不敢辭,晚輩豈能作非分之望。」
梅六哈哈大笑道:「投桃報李,始問心無愧,時刻無多,少俠就在老朽對面
坐下……」
※ ※ ※ ※ ※
鹿角堡強敵入侵,多由東西二面竄入,似留下該兩處缺口,西向無人阻截,
堡主張曉瀾率眾往東。堡牆內排弩連空,防範嚴密,匪徒形蹤飄忽,嘯聲此起彼
落,但卻無法瞥見匪徒身影,堡丁屍體壘壘如丘。周錦濤道:「匪徒似為誇敵之
計。」
張曉瀾額首道:「這個老朽知道,西門乃死門,匪徒侵入必死,他們目的不
在老朽,而在五行樓中一位武林異人一再嚴命無論情勢如何危殆,不得妄入樓內
,連老朽亦不例外,眼下趕來無非盡量減少無辜傷亡。」
話音方落,驀聞一聲陰沈如冰冷笑傳來道:「張曉瀾,你也難免一死,你那
犬子巳遭老朽所擒。」一條身影似扶著一人由數丈外騰空拔起,向堡牆外疾落。
張堡主不由大驚,大喝道:「尊駕無恥卑鄙已極,還不放下。」雙肩一振,
穿空撲追了過去,周錦濤等人紛紛騰空疾隨趕下。
張曉瀾晚年得子,方僅七齡,珍愛如璧,如今為匪徒竊去,那還不痛心疾首
,怒極欲瘋。只見那條人影身法迅快絕倫,一轉眼間,已遠在二十餘丈外。張曉
瀾等人急急趕去,追出約五里外,到得一片壘壘荒墳崗上,只見那條黑影向一座
巨墳前落下,厲喝道:「站住,如若妄入一步,老朽就一拳擊死你的愛子。」一
聲哀叫出自幼童口中,接著駭極痛哭。
張曉瀾怒道:「稚子何辜,尊駕要挾張某目的何在?」率眾止步。
但見這條黑影轉過身子,現出刀疤滿面,猙獰兇惡的老者,目光如炬,哈哈
大笑道:「堡主別怕,兄弟保證令郎身體髮膚絲毫無損,不過要等上官令主派往
貴堡五行樓之人安然返轉,才可放回。」
張曉瀾聞言心神大震,道:「五行樓凶險異常,連張某也不敢妄自闖入,尊
駕明知難以安然退出其居心何在?五行樓上官令主瞭若指掌,遣往之人武功卓絕
,定能來去自如,只望堡主不予追擊就是,別無他求。」
張曉瀾搖首道:「樓內住的武林前輩身負武學,曠代卓絕,尊駕未免看得太
輕鬆了點。」
老者冷笑道:「殘廢雙腿,有何能為?上官令主料事如神,百無失一,這點
堡主請放心。」
張曉瀾道:「萬一與尊駕所料有誤呢?」
此言一出,刀疤滿臉老者不由呆住,一時之間難以置答,半晌才答道:「堡
主只傳令下去,不得阻攔,其餘之事無需堡主煩慮。」
張曉瀾略一沉吟,暗歎了一口氣,回面向隨來一個熏衣捧刀大漢道:「回去
傳告,五行樓內逃出之人准予放行,不得阻截。」大漢回身急急奔去。
周錦濤低聲道:「僅他一人在此,我等還有下手機會,堡主請以話罵他,使
之疏神戒備,容在下躡至其後,猝然施襲救出令郎,如何?」
張曉瀾搖首苦笑道:「老朽料其不止一人,四外必有埋伏,恐畫虎不成反類
犬。」周錦濤知他心憂愛子安危,犯險行事,反誤了他愛子性命,遂默然無語。
微風嘯林,白楊葉枝瑟瑟搖晃,刮起新墳上塵土飛揚彌空。墓墳內充滿著一
片肅殺氣氛,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卻似漫長如年。張曉瀾心內焦急如焚,思忖
甚多相救愛子之策,都覺投鼠忌器,難以施行。
【第三章】 名為大俠實為小人
周錦濤等人也思潮起伏,傍徨無策。屹立在巨墳中滿臉刀疤者面色陰睛不定
,目中泛出驚疑之容,暗道:「鄒槐等人為何尚不見返轉,莫非遭了梅六老鬼毒
手麼?他攜有湛盧劍及玄陰雷珠,臨行之際,又經上官令主指點五行奇門之術,
此行算無遺策,萬難出有差錯。」張曉瀾愛子似為點了睡穴昏睡過去,並無號哭
哀泣之聲,但張曉瀾急得熱鍋上螞蟻般,團團旋轉。
陶尖奎只垂首默然忖思,忽抬面道:「賢弟,五行樓內武林異人是誰?」
張曉瀾微微歎息一聲道:「老龍神上官相師兄天涯散人梅六,梅六被上官相
暗害,被殘雙腿,避居此地,至今未復,不知如何卻被上官偵出,梅六於小弟有
救命之恩,小弟死不足惜,但願不波及無辜。」天空厚厚的彤雲將沈山夕陽蔽去
,歸鳥噪林,四垂暮靄,遠近似被一重輕煙籠罩。
陶慶奎得悉梗概後,搖首道:「如此更不能遲疑,梅六萬無容上官相手下生
還之理,延挨一分無異增重令郎一分死亡危機。」周錦濤身形疾晃,倒躍而出。
刀疤滿臉老者忽目中凶光逼射,暴喝道:「站住。」
周錦濤倏地沈身,轉面冷笑道:「在下又非鹿角堡之人,不願插身這段是非
也不行麼?」
老者厲聲道:「你我之間雖無恩怨可言,但不准離開。」
周錦濤放聲大笑道:「如果去五行樓的尊駕同黨一去不回啦?」
老者陰惻側答道:「鹿角堡上萬生靈悉以相抵,連你也不例外。」
「尊駕大言不慚。」周錦濤長笑入雲道:「既出狂言,何不與在下放手一拚
。」說時肩頭長劍疾撤,兩臂一抖,穿空躍起,飛鷹攫兔一撲之勢,就是七八丈
開外,僅距巨墳四丈五六。
一座荒墳後突冒出一個手持雁翅流金鐺大漢,趁著周錦濤雙足猶未站即時,
一式「橫掃千軍」挾著銳嘯勁風捲攻而出。周錦濤不愧是綿山逸叟姜兆南衣缽傳
人,一身武功不同凡響,腳尖沾地一點又起,拔出一丈五六高下,那流金鐺擦鞋
底掃空。
一聲長笑出自周錦濤口中,凌空一翻,頭下足上,長劍一招「挾山超海」全
力砍下,力逾千鈞。大漢為勢所迫,不敢硬接,身形身側躍退。周錦濤電瀉落地
,倏忽之間已搶攻三招,招招狠辣至極,玄詭出人意外。大漢只感封架不易,連
連倒退,手中空有兵刃,竟自施展不開,一旁又有匪徒撲出,刀光電奔向周錦濤
攻去。
陶慶奎此時已是揮刀追向巨墳之前,立時掠出一雙面目陰沈的匪徒夾擊。一
雙匪徒各持外門兵刃展開快速無倫的毒招,將陶慶奎迫退一丈開外。立在墳地面
的刀疤老者冷笑道:「張堡主,休怪老朽心辣手黑。」
張曉瀾聞言不由大驚,忙高聲道:「大哥周兄請速退回。」陶慶奎周錦濤雖
然聞聲,卻為匪搶攻一時間不能收手,不禁大感為難。刀疤老者陰側側一笑,低
首望去,不禁呆住。原來張曉瀾稚齡愛子已不見影蹤,由不得心底冒出一股奇寒
。
天色暗黑,一無星月,想是鹿角堡能手趁此天色昏黑,自己疏神之際救走,
但自己耳目靈聰,十丈之內風吹落葉均能察覺,不言而知這人武功身法定非泛常
,幸虧此人一心救走張曉瀾愛子,若猝襲暗算,豈非自己也遭了毒手。一念至此
,不禁膽寒,又只覺事有可疑,如果是鹿角堡能手所為,張曉瀾萬無不知之理,
真是推解不透。
驀地--三道銀叉帶著銳嘯勁風撲面而至,隨著張曉瀾身影電疾撲來,卻為
同黨兩人阻住。那三道銀叉堪近老者之身,但見老者兩臂一抖,將銀叉震落地上
,只聽兩聲慘嚎,截攔兩人雙雙為張曉瀾掌傷栽倒於地。
張曉瀾電欺落在刀疤滿面老者身前,大喝道:「速放張某犬子,不然尊駕無
法全命。」
老者一聲怪笑出口,踏中宮,右掌一揮,吐招如電向張曉瀾拍去。張曉瀾手
中銀叉飛抬,一招「毒蛇尋穴」分心刺到。刀疤老者化拳為抓,迅疾如電一把抓
住銀叉,左拳一折,拍向張曉瀾右肩。張曉瀾擔心其子生死,目光巡向墓地,但
不見其子蹤影,不禁大駭,心神稍分之際,徒感右腕一震,銀叉已被對方抓住,
猛然一股如山勁力壓向右肩頭,忙鬆手橫躍開兩丈。
刀疤滿臉老者又是口發出一聲怪笑,兩肩疾晃,如影隨形電欺撲去,兩支手
臂吞吐如飛,眨眼間攻出七招。張曉瀾暗道:「好快的身法。」滿認為其愛於死
在老賊手中,怨毒於胸,雙掌抖足十二成力,凌厲還攻。
突然,一道驚天長虹從空疾落,寒氣砭骨,揮向刀疤滿面老者。老者大驚,
疾逾飄風斜越出七尺,空中落下一個英氣逼人的少年,手持一口寒氣逼人,青霞
森森的長劍。他認出此劍就是鄒槐帶來的那口稀世寶刃湛盧劍,不禁瞠目駭然驚
詫道:「這口劍怎會到得你的手上?」
少年冷笑道:「尊駕是誰?怎認得此劍?」
刀疤滿臉老者道:「老朽郎壽山,這口劍是上官令主之物,豈有不認識之理
。」
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不識上官令主,但此劍乃武林異人見贈。」右臂一
動,寒星如飛點在郎壽山右脅天府穴上,接道:「郎老師,請放回堡主愛子。」
出手之快,神鬼莫測,郎壽山雖在凝神戒備,究竟遲了一步。
郎壽山道:「老朽已說過張堡主愛子被人劫走,如不見信老朽也無可奈何?
」
「是誰?」
「恕老朽不知。」張曉瀾只覺如刀扎胸,痛極身形搖搖欲待昏倒。
那少年正是鳳舞嘯天,聞言不禁大詫,冷笑道:「一派胡言,那有被人在眼
前劫走不知之理,分明以稚子要挾張堡主,難道你就不畏在下湛盧劍鋒芒犀利麼
?」
郎壽山此刻已知鄒槐已慘遭非命,不然湛盧劍怎會落在少年手上,聞言答道
:「委實不曾發覺有人劫去,老朽未便誣指是誰。」隨著身形陡地一側疾旋,讓
開了那制命一劍,頓萌逃念,兩足墊勁踹空拔起。
他身形方離地三尺,突覺青虹一閃,雙腿一涼,齊股以下被劍削斷,血湧如
注,淒厲慘嗥聲身形墜地。其餘眾匪見狀大驚,四散鼠竄逃去。鳳舞嘯天劍尖指
在郎壽山胸窩,道:「你說是不說?」
郎壽山大量失血,痛極欲昏,知活著也是活受罪,厲聲叫道:「老朽事實不
知。」有掌猛往頭拍下。一聲裂音,顱骨已是四分五裂,漿血四濺,雙目怒出,
死狀慘不忍睹。
鳳舞嘯天望著張曉瀾苦笑道:「莫非老賊說的是實話,令郎如非被人救去,
就是被別的妖邪劫去作為人質有所要挾,但令郎可保無憂,堡主等暫回堡,容在
下找出賊蹤蛛絲馬跡,救回令郎。」說此略略一頓,又道:「在下已見過梅老前
輩,他老人家有話與堡主商量。」說後,縱身一躍,落在巨墳前,凝目掃視地面
。
張曉瀾陶慶奎周錦濤相顧愕然,只聽張曉瀾長歎了一聲道:「小弟只有聽天
由命了。」身形一動,往鹿角堡奔去。周錦濤目光向三丈開外的鳳舞嘯天望了一
瞥,欲言又止,偕陶慶奎趕向張曉瀾身後,消失於夜色蒼茫中。
鳳舞嘯天忽聽一個少女清脆語聲道:「如要救回張曉瀾愛子,快隨我來。」
只見丈外一條嬌小身影騰起,往東如飛掠去。鳳舞嘯天怔了一怔,身形疾展,疾
逾流星電奔,轉眼追及那條嬌小身影。
少女回面嬌笑道:「你的輕功身法委實高絕麼?」黑夜之間,少女面貌瞧不
清楚,但彷彿甚美,她說後,又加緊身法疾逾飄風往前奔去。
約莫奔出五里之遙,少女身形疾落在一座矮矮土丘之後,回面低聲道:「快
伏下。」
鳳舞嘯天滿腹驚疑,如言伏下,探首望去。此際,夜風甚勁,將天空彤雲吹
散,雲開月湧,四外景物清澈無遺。只見一個身量甚高,瘦骨嶙峋的老道,與一
黑衣少女激搏猛烈。道人一柄雲帚招術精奇,拂起漫空帚影,將少女劍招全都逼
束往,但少女尚未露出敗象。
鳳舞嘯天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少女偏首盈盈一笑道:「老道乃滇南百色清虛觀主桃花羽士,天性淫殘,武
功卓絕,那少女是我同門師姐歐陽翠英,也是我嫡親胞姐,咱們雖屬一母所生,
但性情各異,她艷如桃李,冷若冰霜,辣手傷人,喜怒莫測,故武林稱之辣手觀
音。」
鳳舞嘯天眉頭暗皺,道:「在下請問張曉瀾愛子現在何處?」
少女嗔道:「你這人怎麼如此心急,聽我說麼。」
鳳舞嘯天道:「在下洗耳恭聽。」兩人並肩而伏,鳳舞嘯天只覺少女吹氣如
蘭,發隙衣內散發著;淡淡幽香,令人神迷,不禁偷覷了少女一眼。
少女似有所覺,展齒嫣然一笑,道:「我長得美不美?」
這話令鳳舞嘯天大是尷尬,面紅耳熱囁嚅答道:「姑娘天生麗質,明艷照人
,使人傾倒。」
「我叫歐陽翠華。」少女喟然輕歎一聲道:「別人常說家姐比我美,我終覺
美醜天生,並不重要……」說此,突轉話鋒道:「張曉瀾愛子為家姐劫去。」
鳳舞嘯天大感意外,詫道:「姑娘是說令姐欲加害張堡主愛子?豈非毒如蛇
蠍。」
歐陽翠華螓首猛搖道:「並非如你所言的那麼壞,欲加害張曉瀾愛子的卻是
桃花羽士,但桃花羽士尚難勝得家姐。」
鳳舞嘯天道:「令姐穩操勝算,我等也無須出手。」
歐陽翠華道:「桃花羽士身後還有極厲害之能手,我料其必隱右一側,如桃
花羽士制勝家姐,他可不必現身,否則,後果堪憂。」
鳳舞嘯天詫道:「那又是何人?」
歐陽翠華道:「你稍時就可瞧見啦。」
這時,歐陽翠英與桃花羽士拚搏悄勢一變,被歐陽翠英一招「萬里飛霜」搶
得先機,一連數招迫得桃花羽士退出丈外。歐陽翠華忽倏地立起,探懷取出一物
往南空投擲去,手法甚巧,轉飛而出。鳳舞嘯天見狀,大為驚愕不解。
只聽南方起了長聲刺耳銳嘯,嘯音傳來甚疾,但見一蓬暗綠火焰在桃花羽士
身後十丈遠處冒起,刺耳嘯聲立時戛然而止。歐陽翠華忽向鳳舞嘯天嫵媚一笑道
:「這法兒巧麼?」鳳舞嘯天不禁恍然大悟,刺耳嘯聲及暗綠火焰均是她投擲之
物所發,但猜不出她用意為何?
桃花羽士耳聞嘯聲,不禁面色大變,帚勢一撤,轉身騰空拔起。歐陽翠英叱
道:「你走得了麼?」右手一揚,只見桃花羽士冷哼一聲,身形下墜,恰好墜至
冒起綠焰之處,突聽桃花羽士發出一聲怪叫,疾拔穿空,一件道袍被燃著數處,
狼狽逃去轉瞬無蹤。
※ ※ ※ ※ ※
驀地--天際遠處隨風飄送一聲清嘯入耳,聲如龍吟,四外鳴應不絕,刺破
了如水寂靜的夜空。只見一條人影疾如流星飛掠而至,現出太極雙環劉文傑,眼
中神光如電向歐陽翠英立處四外掃視一瞥,沉吟須臾,抬面抱拳微笑道:「歐陽
大姑娘好?」
歐陽翠英盈盈一福道:「劉老前輩幾時也重出江湖了?老前輩德高望重,威
震海內,此乃武林蒼生之福。」
劉文傑撫鬚哈哈朗笑道:「大姑娘幾時把脾氣改了,究竟是長了幾歲年紀,
令師可好?令妹呢?」
歐陽翠英嫣然一笑,道:「晚輩怎敢在老前輩面前無禮,家師現在閉關清修
,命晚輩姐妹二人行道江湖,舍妹片刻之前離此他往,不久自回,有勞老前輩關
注。」
劉文傑點點頭道:「方纔老朽聽得豐都鬼王嘯聲,是以急急趕來,不想遇見
大姑娘,這四外野草凌亂,諒不久之前有人在此拚搏過,姑娘可曾目睹麼?」
歐陽翠英暗罵道:「老鬼陰險刁狡,如非華妹弄鬼,你豈會遠離此處。」嬌
笑了笑道:「老前輩不愧神電,晚輩與桃花羽士在此作生死拚搏,是晚輩不敵,
命懸一發之際,幸豐都鬼王趕來,桃花羽士一見鬼王倉惶逃遁,豐都鬼王追蹤而
去。」
劉文傑皺眉愕然道:「姑娘幾時與豐都鬼王攀上交情?」
「晚輩與豐都鬼王素不相識,何來交情,依晚輩看來,他們兩人似結有深怨
大仇,為此晚輩才命舍妹追了下去察看究竟。」
劉文傑暗暗忖道:「豐都鬼王慣於聲東擊西,老朽上了他的大當。」眉梢微
微一皺道:「姑娘為何與桃花羽士拚搏?」
歐陽翠英道:「老龍神上官相手下將張曉瀾稚齡愛子劫來,點了他的七處穴
道,稚子何辜,晚輩為此不平才將稚子救走,不料為桃花羽士發現,威脅獻出,
老前輩試說晚輩豈是容人欺侮之輩……」
劉文傑哈哈大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令師可以自傲有此一雙高徒。」隨
即長歎一聲道:「豺狼當道,安問狐狸,江湖從此無寧日矣。」
歐陽翠英暗罵道:「口蜜腹劍,假慈悲。」
劉文傑繼又道:「老朽與張曉瀾曾有一面之交,將他幼子交與老朽送回,最
好姑娘與老朽同往。」
歐陽翠英伸手一理被夜風吹亂的雲發,嫣然笑道:「舍妹在追蹤豐都鬼王時
,晚輩曾囑咐去鹿角堡派人前來接回,老前輩深知晚輩生性怪僻,與舍妹溫婉隨
和迥異不同。」
劉文傑哦了一聲,道:「既然如此,老朽就在此暫時候鹿角堡派人前來,偕
同前往。」
歐陽翠英不禁面色微變,暗道:「劉文傑委實刁狡如狼,恐今晚無法安然脫
身。」心中大急,但不願讓劉文傑發覺,徒貽殺身之禍,急中生智,向劉文傑微
笑道:「晚輩與桃花羽士拚搏時,真元耗損過巨,意欲趁此雕息歸元,又恐冷淡
老前輩……」
劉文傑瞥見歐陽翠英面色蒼白無神,忙道:「姑娘只管請便,老朽一向討厭
世俗之禮,不用拘束。」
歐陽翠英盈盈一福,柔聲道:「晚輩慢待無禮了。」立時盤膝坐下,五心向
天,調息養神,但她腦中思念電轉,尋思脫身良策。
劉文傑負手飄然走出數步,仰面眺賞夜空堆雲月色,也是心中毒念叢生,欲
下手搏殺歐陽翠英,但他一生偽善,深得武林同道翕然景仰,不欲為人識破揭穿
,萬一其妹歐陽翠華正巧返回,則蓋世英名一旦付之流水,似嫌不值。然而此時
四下無人正是下手良機,不可錯失,為此心情矛盾無比,得失之間煞費躊躇。
且說鳳舞嘯天與歐陽翠華伏在土丘之後,一見劉文傑現身,歐陽翠華面色大
變道:「武林元惡已至,恐家姐死無葬身之地了。」
鳳舞嘯天何故作不識劉文傑,詫道:「此人貌像清奇,目光真,摯恐非姑娘
所說,但不知此人是何來歷?」
歐陽翠華低哼了一聲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此人名叫劉文傑,世居西
川名閔,武林尊稱太極雙環。」
鳳舞嘯天搖首道:「在下初涉江湖,見聞淺陋,武林知名人物多屬陌生,但
劉文傑德高望重,有口皆碑……」
歐陽翠華面色一變,如染秋霜,道:「王莽當年禮賢下士時,一生真偽有誰
知,你將來總會知道,我不和你說啦。」
鳳舞嘯天微笑道:「姑娘別生氣,人心險惡,世道日非,真小人顯而易知,
偽君子卻難分辯,桃花羽士乃奉劉文傑之命而為,是以我心中大急,尋人救助,
老龍神上官相派來侵擾鹿角堡的手下只有家師遣去臥底之人,匆忙之間尋覓不便
,更因遠水難救近火,所以我藉由誘少俠前來。」說時面帶嬌羞,回眸嫵媚一笑
。
鳳舞嘯天忙道:「如此在下就去出手相救才是。」說時欲騰身躍起。
歐陽翠華忙以掌一按鳳舞嘯天背上,搖首說道:「且慢,事非至必要不宜現
身,劉文傑武功卓絕,你雖有湛盧寶劍,尚難有制勝把握,我方才發出特製鬼火
嘯彈劉文傑認是豐都鬼王所發,正是假豐都鬼王破壞他的詭計,故此仰頭阻截,
解除家姐一步大難,但想不到劉文傑回來得這麼快。」說時嫣然一笑,接道:「
家姐智計過人,我料她必有退兵之策。」
只聽她姐姐歐陽翠英說自己前往鹿角堡通知張曉瀾人前來,不禁心神一凜,
暗道:「原來姐姐已計窮無策可施,料知我已潛隱近側,要我設法相救。」既見
歐陽翠英謊言須靜坐調息,劉文傑負手仰面沉思,不禁一凜,道:「劉文傑如此
神色,必已存了殺機,姐姐危矣。」說時急附在鳳舞嘯天耳側密語數句。
鳳舞嘯天聞言一躍而起,歐陽翠華遞過一方札額烏絹,鳳舞嘯天將烏絹蒙好
頭面,一吸丹田真氣,獨鶴沖天拔起五六丈高下,兩臂一平,身形似流星曳空飛
瀉在歐陽翠英身前不遠沈樁沾地,冷笑道:「歐陽姑娘,咱們不想又在此狹路相
逢,這本舊帳總該清算吧。」
歐陽翠英聞言大驚,一手按地,身形暴起疾飄開七尺,叱道:「你是何人,
鬼祟行藏,枉稱英雄行徑。」一弦新月為一片黑雲隱去,四外又是一片沈黑。
鳳舞嘯天道:「湘江道上,我兄慘死姑娘劍下,難道姑娘忘懷了麼?」
歐陽翠英心細如髮,不禁恍然大悟,冷冷一笑道:「你是徐佩麼?你非我之
敵何必送死?」
鳳舞嘯天厲聲道:「此一時,彼一時也。」
歐陽舉英道:「一年之隔,姑娘信你另投明師,學成驚人絕藝。」說寸,目
光一瞥鳳舞嘯天面上,認出是其妹札額烏絹,更自確信是其妹遣來。
鳳舞嘯天手掌一擺道:「行不行手過便知,姑娘何必曉舌。」
劉文傑飄然走了過來,負手微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暫請看老朽薄面…
…」
鳳舞嘯天厲聲喝道:「兄仇不共戴天,怎能化解,歐陽姑娘,當日在湘江道
上,在下是如何說法?」
歐陽翠英道:「單打獨鬥,決不尋人相助。」繼向劉文傑微笑道:「劉老前
輩,這是晚輩私仇,不願有人參與其間……」
劉文傑只覺面上無光,語音含怒道:「老朽不能視若無睹,袖手不問。」
鳳舞嘯天冷笑道:「尊駕不能避開一時麼?」
劉文傑淡淡一笑道:「年青人血氣方剛,不知天高地厚,傲慢無禮,你知酷
烈之禍,當起於出言不慎。」
鳳舞嘯天道:「尊駕可是想結梁生事麼?」
劉文傑道:「歐陽姑娘是老朽武林至交之徒,請問老弟,設身處地將如何處
置?」
鳳舞嘯天冷笑道:「尊駕別繞圈子說話,在下不願放棄清結舊仇良機,無論
尊駕如何阻止,在下無不接著。」
劉文傑撫鬚哈哈大笑道:「老弟豪氣干雲,膽雄萬丈,老朽就空以掌與老弟
長劍對拆幾招,僅限五十招內,如老朽不勝立即就走,不問你倆是非。」
鳳舞嘯天道:「好,尊駕一言九鼎,在下深信決無食言之理。」說著雙掌一
錯,接道:「在下如仗兵刃取勝,未免勝之不武,自信一雙肉掌尚能應付尊駕卓
絕武功。」話落掌出一式「兩儀四象」分攻而去。掌影紛紛,勁風如潮,攻向劉
文傑胸腹四處重穴。
劉文傑認出鳳舞嘯天出式竟是武當鎮山武功「兩儀掌法」一記絕招,暗道:
「此人是武當門下麼?武當玄門,絕少收俗家弟子,除非此人與武當大有淵源,
焉能獲得此真傳。」
他只覺鳳舞嘯天招式火候純青,不禁讚道:「好招。」大手揮出一招「分波
逐浪」,左臂橫椎,肘力虛撞鳳舞嘯天「朝門」大穴,跟著趁勢大手五指飛攫而
出,指風銳嘯。出招如電,掌肘指風幾乎是一氣呵成,錯非他是成名人物,無法
臻此化境。
鳳舞嘯天心神一凜,暗道:「好神奇的武功。」掌到半途,招式疾變,掌招
所及,全是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劉文傑大感驚奇,原來鳳舞嘯天一變少林降魔
掌法,不禁對這蒙面少年未再輕視,反到小心翼翼,雙掌疾搶,身法如風,著著
逼攻而去。
鳳舞嘯天掌指身法奇詭莫測,雙掌運出兩種不同的力道,一面思忖在龐鎮寰
傳中記憶的各門各派的武學絕招,另一面卻凝神思索何湘君及老叟梅六所傳的武
功神奧。不覺雙掌情不自主地照胸中所思一一施展開去,組合得天衣無縫,神奧
玄詭絕倫。
劉文傑越打越驚,不禁心弦大駭,只覺鳳舞嘯天胸中武學竟是淵繁浩雜,幾
乎包括武林中各門各派的絕學,掌指所及,凶辣狠毒,全是人身致命的要害重穴
,而且忖側不出他下十招攻向自己的何處部位,暗道:「此人天生異稟,他日成
就不可限量,如不收為己用,日後必成自己勁敵。」不禁施展出他數十年修為之
精湛奇學。
兩人越打越快,招式愈見凶辣,勁風逼旋,草木四偃,塵飛石走。他們正拚
搏得難分難解之時,劉文傑忽發覺已不見歐陽翠英的身影,不禁一怔。就在此心
神一分時,鳳舞嘯天兩指如電,劃起一道如割勁風點向劉文傑章門大穴。
劉文傑冷哼一聲,身形移宮換位,玄詭已極避開了辛辣指招,毒念徒生,翻
腕弧形拍出一掌,掌力如山,重逾萬鈞,迅如雷奔。鳳舞嘯天料不到劉文傑竟能
躲開這一招「天罡指力」之下,他雖因火候未夠,只能發出三成真力,心方一驚
時,但覺一股強勁猛風奔雷而至,閃挪已是不及,不由雙掌平胸推出硬接一招。
「轟」的一聲巨震,劉文傑身形晃了一晃,鳳舞嘯天兩臂酥麻,氣血翻騰狂
逆,一連倒退數步,只覺耳鳴目眩,喉頭發甜,身形搖搖欲傾。劉文傑冷冷一笑
,身形疾邁,迅如電光石火探臂而出,兩指點在鳳舞嘯天「鳩庭」穴上。鳳舞嘯
天眼前一黑,應指倒地。劉文傑翻腕伸指抓向鳳舞嘯天蒙面烏絹,驀地,一聲厲
嘯傳來,劃破夜空,不禁呆得一呆。
只聽一聲陰森刺耳的冷笑道:「劉文傑,你又在此害人麼?一生偽善,終被
漆某識破。」
太極雙環劉文傑手臂疾撤,循聲疾撲出去,雙掌倏吐。驚天大震之下,三株
碗口粗細雜樹應掌而折,木葉飛濺四施,身形落處,空蕩蕩地一無人影,不禁一
怔。十丈遙處,一蓬怪綠火焰冒起,映得劉文傑面目森厲駭人。四外起了一處鬼
聲啾啾,此起彼落,夜空如墨,濤音沙沙,益顯得這郊野平添了幾分濃厚恐怖氣
氛。
饒是劉文傑梟雄機智,膽大心壯,也忍不住心底冒上一股寒意。他雙目進吐
兩道冷電寒芒,咳了一聲,道:「滕老二,你我兩人難道不同不相為謀,各自為
政,亦無須含血噴人,何況我一生偽善,未免用心毒辣,今晚所見並不如你所料
。」
遠處飄來陰寒憂人心神長笑道:「滕某不信料事有錯,你如力辯清白,那人
是何來歷,是否十惡不赦之輩?」劉文傑不禁楞住,深悔一時疏忽托大,忘了詳
問那蒙面少年來歷姓名。
諺云:「盛滿之功,常敗於細微之失。」此話一點不錯。
劉文傑一著之差,致會滿盤皆輸,不禁啞口無言,半晌厲聲道:「滕老二,
你無須咄咄逼人,劉某挾來此人由你當面詢問,是否劉某行事有舛。」只聽遠處
飄來一聲冷哼,並無答話。
劉文傑面色激怒如罩嚴霜,一頓足回身掠去。俟他落足原處,只見鳳舞嘯天
形影已杳,不由做聲不得,胸頭怒火翻騰,身形震顫不止。他成名多年以來,只
覺有首次遭人戲弄愚弄之感,一股無比屈辱之怒火,直衝腦中,無顏再見豐都鬼
王回話,一墊足穿空電飛掠去。
※ ※ ※ ※ ※
夜風沙沙,雲黯月黑,雜林深處忽響起銀鈴悅耳格格嬌聲長笑,林中緩緩走
出二女一男,正是歐陽翠英姐妹及鳳舞嘯天。歐陽翠華笑容滿面道:「姐姐假冒
豐都鬼王語聲真像,連老奸巨滑的劉文傑都被瞞過。」
歐陽翠英冷冷答道:「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日後劉文傑相遇豐都鬼王時提起
此事,必拆穿是我愚弄他,殺身之禍遲早不免。」
歐陽翠華冷笑道:「老賊最重顏面,豐都鬼王不說,自然他不提起此事,但
世事常多出入意料之外,俟我等習成曠世絕學,也就不怕他了。」說著望了鳳舞
嘯天一瞥,道:「為了愚姐妹,如非劉文傑動了憐才之念,害得少俠幾乎慘遭毒
手,如今少俠意欲何往?」
鳳舞嘯天道:「在下須護送張曉瀾愛子回堡。」
歐陽翠英道:「張曉瀾與劉文傑乃一丘之貉,互通聲氣,少俠回轉鹿角堡,
無異明告與劉文傑對招之蒙面少年就是少俠,徒然招致凶危。」
鳳舞嘯天驚道:「姑娘所說是真的?」
歐陽翠英冷冷答道:「你如不信,就算我白說好啦。」鳳舞嘯天聞言大感尷
尬,一時之間竟想不出話來答對。
歐陽翠華嗔道:「姐姐,人家與你有救命大恩,你不但不知恩圖報,反出語
譏嘲,豈不令人寒心。」
歐陽翠英星目中泛出怒意,道:「我這性情,難道你還不知道麼?」目光轉
注鳳舞嘯天的面上,接道:「鳳舞少俠,你與張曉瀾是什麼交情?事關武林動亂
,少俠如無礙難,不妨請告其詳?」
鳳舞嘯天對她姐妹來歷似謎,舉止莫測深高,深懷戒心,如非先入為主,豈
能對太極雙環劉文傑無謂結怨,幾乎喪命,聞言略一沉吟,遂詳說客店相救陶慶
奎父女,相偕同行前來鹿角堡,與張曉瀾並無淵源,正恰老龍神手下匪徒明襲鹿
角堡,自己發現三條人影潛入五行樓。
歐陽翠英聞得五行樓之字,雙目神光大熾,道:「少俠也隨之入樓麼?」鳳
舞嘯天點點頭將其暗躡入樓所見一一說出,不過稱鄒槐及麻面妖婦死在梅六之手
,並瞞過梅六傳藝之事不提。
歐陽翠英道:「之後呢?」
鳳舞嘯天歎息道:「梅六雖然除了鄒槐及麻面妖婦,但自身亦內傷極重,在
下因不能見死不救,情不自禁闖入石室,梅六見了在下即托速通知張曉瀾回堡,
他遠離在即……」
歐陽翠英忽驚叫一聲道:「梅六必不待張曉瀾轉返鹿角堡已先離去了。」
鳳舞嘯天搖首道:「姑娘這回料事有舛,梅六雙腿已癱殘,怎能自動離去。
」
歐陽翠英冷冷笑道:「鳳舞少俠察視過他的雙腿麼?」鳳舞嘯天猛然憶起梅
六始終是端坐著,負傷後亦未站起,但雙腿為長衫遮蓋住,難道他是偽裝麼?他
猜不透梅六偽裝居心何在,不覺低頭沉吟思索。
歐陽翠華走了過來,附耳柔聲道:「別理我姐姐,她就是如此惹人厭惡性情
,所以雙十年華,一個知心人都無,其實面冷心熱……」
歐陽翠英星目一瞪,道:「鬼丫頭,你又在嚼什麼舌根。」
時已將曙,晨風寒勁,飄拂衣袂,鳳舞嘯天目露迷惘之色,答道:「在下實
未曾察視梅六是否癱殘,難道他是偽裝?姑娘睿智過人,可否解我胸中茅塞。
歐陽翠英冷漠如冰面上,露出一絲笑容,道:「此事似關係著一件陰謀,一
時之間也難說清楚,必須抽絲剝繭,假以時日才能真像大白,不然,謬以毫釐足
以失之千里,但鳳舞少俠理應速回鹿角堡,如果少俠相信我的話,不妨如此……
」
※ ※ ※ ※ ※
張曉瀾一行趕回鹿角堡,堡中傷亡枕藉,張曉瀾吩咐幾句後,獨自徑向五行
樓奔去。他一直就未進入過五行樓,立在鄒槐用劍所劈一方缺口前,猶豫了一下
,伸手入懷取出夜行火折,「喳啦」一聲,亮起一道熊熊火焰邁步跨入。
室內景物使他駭目驚心,一雙屍體顱裂漿溢,太極圖形積如小丘。張曉瀾濃
皺眉梢,踏步走下地底密室,但見鄒槐及麻面妖婦屍體仍在,梅六身形卻鴻飛杳
杳,只見丹爐上平放著一張信箋,上書:「十載豢養,恩情似海,孤雲野鶴,飄
零天涯,物各有主,莫可強求,與虎謀皮,禍生眉睫,臨別依依,不能盡言。」
字體潦草,似是去時擴急書就,顯然兩腿復原如初,不禁悔恨焦急,又痛於愛子
被擄,只感眼前一片昏黑。
他為人深沉,強自抑制,將梅六所留紙條燒去,一想及愛子,不禁唏噓長歎
,慢慢踱出樓外躍下,身法加疾矢奔至堡牆上。一個黑衣大漢一閃而出,躬身遭
:「堡主。」
張曉瀾冷睨了他一眼,道:「你等可曾見到住在五行樓內武林前輩走去麼?
」
大漢不禁一怔,道:「未曾,小的始終不知樓內住的是什麼人?」
張曉瀾強顏一笑,道:「鳳舞少俠回來了麼?」
黑衣大漢尚未答言,只聽一聲森沈冷笑隨風送入耳中,張曉瀾心頭一凜,大
喝道:「什麼人?」急風颯然,一條身影電飛而落。
張曉瀾也算成名老輩,目光銳利,一見此人,不禁驚啊了一聲。黑衣大漢鋼
刀已自出手,刀光電奔,猛向那條身影砍去,凌厲如山。那人冷笑一聲,左臂閃
電拍出。只聽大漢慘嚎出聲,仰面倒下,一柄鋼刀倒插在心窩內,臟腑盡摧,五
官鮮血湧出,氣絕身死。
張曉瀾欲出手攔阻已自不及,沈聲道:「上官令主,你未免欺人太甚。」來
人正是武林梟雄,凶名卓著之老龍神上官相。
上官相淡淡一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自取死路,怎怨得老夫?」
語音突變森冷,接道:「張堡主可是有意與老夫動手麼?老夫正要領教。」
張曉瀾聞言心中大凜,自知武功比起上官相來不啻霄壤,但也不能過分示弱
,冷笑道:「你我把話說明再動手不遲,請問上官令主來此何意?」
上官相道:「老朽有一對頭人物隱藏在貴堡內,特來索人。」
「既然上官令主志在索人,為何要與張某動手。」老龍神上官相突然放聲哈
哈大笑,笑聲宏烈,隨著夜風四散了開去,回應不絕。張曉瀾知他笑中有刺,心
如刀扎,只覺按捺不住,但一念及強弱懸殊,生死攸關,硬將心頭一股怒火強自
抑制壓下。
上官相笑聲一定,厲聲道:「貴堡主莫責老朽欺人太甚,意欲動手,莫非堡
主又改變心意,恕老朽就不知道了。」張曉瀾聞言,只覺壓下的一股怒火再度又
湧了上來,面如火焚,怒芒逼吐。這時堡牆上人影紛紛掠出,手持強弓排弩,張
弦待發。
上官相淡淡一笑,視若無睹,道:「張堡主,最好傳令他們退下,萬一送死
,你又說老朽戮殺無辜,心辣手黑。」
暗中突掠出周錦濤,劍尖一震,喝道:「上官相,你登門欺人,夜郎自大,
我倒要見識……」
話尚未了,張曉瀾搶口接道:「周少俠稍安勿燥,張某還有話說。」周錦濤
鼻中低哼了聲,躍身退下。
張曉瀾目光瞪著上官相笑道:「上官令主尋仇索人,乃江湖怨冤相報,本屬
常有之事,為何遣人屠戳敝堡弟兄,擄去犬子。」
老龍神上官相聞言一笑,道:「堡主不要信口雌黃,含血噴人,老朽雖身列
黑道,但也不屑做出如此卑鄙無行之事,不過老朽派來之人,命他們潛入五行樓
則有之。」泰然自若,答話輕鬆。
張曉瀾厲聲道:「那郎壽山不是你派來的麼?挾我犬子,形同梟獍……」
上官相哈哈大笑道:「郎壽山並非老朽手下,堡主請將其中詳情說出。」張
曉瀾便將追蹤郎壽山經過回堡後一一詳說。
上官相歎息道:「老朽為事所誤,一步來遲,致遭此失,梅六看來是真的離
堡他去了,雙腿已復,誠不可思議,郎壽山已死無對證,不過他絕非老朽手下。
」
張曉瀾暗道:「看上官相神情似非虛假,但郎壽山是何來歷?」
上官相眼中兩道神光突然猛熾,正色道:「如老朽臆測不差,殺死郎壽山的
少年大有可疑,手持利劍無疑是老朽的那口湛盧劍。」
周錦濤大喝道:「老賊血口噴人,湛盧劍春秋神物,武林奇珍,理應佩戴身
旁,寸步不離,怎會落在他人手中。」
老龍神上官相目中神光如挾霜刃注視了周錦濤一眼,沈聲道:「此非你所知
,湛盧劍是老朽借與師弟鄒槐防身之物,鄒槐顯然喪命在梅六手中,屍橫地穴石
室,試想梅六得劍豈能贈與不知來歷少年,更謊言誘張堡主趕回堡中相晤一見,
待堡主轉回時梅六已悄然遁離,那少年又至今迄未回堡,種種跡象不待老朽說明
巳知過半了。」
張曉瀾心中猛然警惕,暗道:「此言委實不錯。」心頭隨地為一片暗雲所籠
罩,對鳳舞嘯天不禁痛恨切骨。
只聽上官相道:「老朽意欲前往五行樓查明梅六去跡,不知可否應允。」語
意雖委婉,但聲寒音沈,勢在必行。
張曉瀾忙道:「自然可以,請。」兩人並肩疾行了三步,張曉瀾道:「張某
還有一事忘懷告知上官令主,梅六臨行之前留有一函,內有一句說是此去壺口,
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上官相只覺心神大震,道:「留函何在?借老朽一閱。」
張曉瀾道:「為張某燒去,殘燼在石室內。」上官機面色大變,雙肩一抖,
逕身大廳走去。
陶慶奎與周錦濤面面相覷,隨著張曉瀾身後步入大廳。陶慶奎道:「賢弟如
此懷疑鳳舞少俠,豈不令愚兄寒心,難道愚兄無察人之明麼?」
張曉瀾轉面微笑道:「上官相之言焉能盡信,但豈能無疑,不過小弟為著犬
子生死不明及梅六不告而去,有禍在眉睫預感,是以真憂心不已。」
天色方曙,一個莊了模樣疾奔入廳道:「察堡主,鳳舞少俠負傷回堡,並未
救回少堡主。」只見鳳舞嘯天步履不穩走進大廳,一件長衫殘破支離,手臂肩股
等處血漬未乾。面色慘白無神,髮絲凌亂,似經過一場極艱危的激戰。
張曉瀾急急迎著,面露歉疚之容,道:「連累少俠,老朽內心難安。」
鳳舞嘯天定了定神,抱拳說道:「在下有負重托,惶悚無地自容。」
張曉瀾道:「小兒性命授之於天,老朽亦已看破,少俠不必介懷,讓它去吧
!不知少伙相遇何人。」
「五名蒙面老人。」鳳舞嘯天長歎一聲道:「他們武功卓絕,在下如非仗著
湛盧劍鋒利無比,早就血染黃沙了。」
周錦濤道:「賢弟何來這口湛盧寶劍?」
鳳舞嘯天答道:「小弟在五行樓下眼見三條黑影迅疾無倫躍登破窗而入,僅
在下面窺聽動靜,只聽樓內風聲龍銳,金鐵交擊,喝叱之聲不絕於耳,良久,兩
聲慘嚎傳出,另一人高聲喝罵,但激搏已止,之後便寂靜如死,小弟見半晌不聞
動靜,一時好奇,飛身登樓,尚未跨入,一個須鼎如銀背劍老者已疚掠而出,問
小弟是何人,堡主何在?小弟據實答覆,老者本欲面見堡主,不知為何改變心意
,仰首出聲長歎道:「老朽何能又涉身恩怨,飛蛾撲火自焚身。」遂摘下長劍舉
以相贈小弟,並說明此劍來歷,托小弟尋回堡主。」
張曉瀾道:「老朽返轉堡中,那武林異人業已悄然離去。」神色黯然。
突然,廳外又奔入一個堡丁,歡愉滿面道:「小堡主已安然返回。」
張曉瀾不禁大喜道:「是何人送回的。」
「家住十五里外一個老漁人。」只見一個堡丁引著體裁矮小,年在六旬開外
的漁翁老人,張曉瀾六齡愛子伏在漁翁背上恬靜熟睡著。
這漁翁乃身無武功凡俗之輩,僅說他受一老嫗之托護送小堡主到此,老嫗已
賜他銀兩,不敢希冀重酬,解下小堡主交與張曉瀾後,立即告辭。張曉瀾懇留不
獲,只問明老嫗形象穿著後,命家人酬以二百兩銀子,親自送出堡門。
百臂神叉張曉瀾匆匆返入廳內,道:「小弟已命廚下送上一席酒筵,為小兒
重生致慶,並賀鳳舞少俠獲此武林奇珍。」
鳳舞嘯天道:「在下愧不敢領。」
廳外四個大漢疾趨而入,將桌面收拾好,三人川流不息送茶,一個黑衣大漢
捧著一把灑壺,一一斟酒於杯中。張曉瀾笑容滿面推請諸人就座,陶璇珠已由內
院走入大廳,神情憂鬱。周錦濤見陶璇珠神色大感詫異,酒筵之間不便詢問,只
目注著陶璇珠。陶璇珠自知神態有點失色,不禁嫣然一笑,遙向鳳舞嘯天周錦濤
兩中間就座。
張曉瀾捧著酒杯立起笑道:「這杯水酒不值敬意,還望諸位乾杯。」眾人立
起舉杯就唇。
突然,陶璇珠忽道:「爹,女兒頭暈。」說時,一個嬌軀往鳳舞嘯天懷中倒
去。
鳳舞嘯天猝不及防,手中酒杯被撞出手外,叭噠墜地,跌了個粉碎,酒蔽傾
潑地面,竟迸射火光,冒起一蓬青煙,張曉瀾面色大變。鳳舞嘯天大怒,冷笑道
:「不料堡主竟是個偽善良善,人面獸心武林邪惡。」推開陶璇珠,拂袖穿出廳
外,幾個起落,縱身翻越堡牆,如飛離去。
※ ※ ※ ※ ※
鳳舞嘯天滿懷憤怒,疾向正東奔去,只覺江湖中盡多外貌偽君子,內心險詐
之輩,不禁腦中泛起何湘君情形,款款深情,殷殷相囑,一一映入眼簾。他不由
長歎一聲道:「人生得一知己,雖死何憾。」
一頓飯光景過去,到得歐陽翠英姐妹指定約會之處,只見是一座庵堂,四面
翠竹圍繞,綠映眉宇,篁韻如簧,清幽恬靜。鳳舞嘯天步入竹林小徑,一座尼庵
已現入眼簾,粉牆刷得雪白,只墨書一個大「佛」字。庵門側刻有一聯:「翠竹
黃化群沾化雨,長松細草普蔭慈雲。」
兩扇門緊合著,鳳舞嘯天擊指敲門,敲了一陣,只覺內面久無動靜,心中一
怔,試用手一推。「呀」的一聲悠悠向內晃開,現在眼前的赫然兩具無頭女屍,
衣著正是歐陽翠英姐妹一般,雖然不見面目,但身裁嬌俏,膚白招脂,十指纖纖
,不是她們是誰?
血污滿地,色凝紫碧,腥臭直刺入鼻。鳳舞嘯天只覺鼻中一酸,目中淌出兩
行英雄淚,他斷定是太極雙環劉文傑,不禁把劉文傑恨入骨髓,喃喃自語道:「
賢姐妹如英靈不昧,當助在下找得大仇,剖胸摘心,以慰賢姐妹在天之靈。」
忽聞門外一聲輕笑道:「男兒淚貴如金,豈能輕灑。」鳳舞嘯天霍然一驚,
旋身四顧,只見一臞顏鶴發黑衣老嫗,鳳目神光清澈,嘴角含笑,凝望著自己。
老嫗含笑道:「這一雙女屍是誰?」
鳳舞嘯天怔了怔神道:「是一雙同胞姐妹,不知遭何人殺死,竟喪其元。」
老嫗目露憐憫之色道:「知心愛侶,一朝玉殞香消,其痛可知。」
鳳舞嘯天不禁面紅耳熱,道:「一面之雅,何可謂知心愛侶。」
老嫗神色莊重道:「男女相悅,一見鍾情,不能以朋友之交久暫而論,老身
偶經此處,見是尼庵不禁動了歇足念頭,卻不料竟遇上此事,老身倒要伸手過問
此事。」
鳳舞嘯天道:「只怕你老人家管不了。」
「為什麼?」
「無頭公案,在下只感茫無頭緒,你偶經過此庵,何能找出端倪。」
老嫗冷笑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老身堅信終有水落石出之日。」
說時,面色微微一變,疾然轉身,右掌向外一拂,厲聲喝道:「什麼人?」身形
疾掠而出。
鳳舞嘯天心中一動,暗道:「莫非是太極雙環劉文傑。」縱身一躍,掠出庵
門。
只見一雙鷙極獰惡黑衣漢於,目露凶光,背林而立。右立一人頰上長著一粒
錢大黑痣,一見鳳舞嘯天隨著老嫗掠出,身形一擲,疾逾閃電,擦過老嫗身側,
落在鳳舞嘯天面前,陰陰一笑道:「閣下可是姓鳳舞麼?」身法輕靈,迅疾無比
。
鳳舞嘯天沈聲答道:「在下正是姓鳳舞,尊駕來意為何?」
那人冷笑道:「向閣下討還肩頭長劍。」
老嫗疾然翻回,橫在兩人中間,目光向頰生黑痣的匪徒打量了兩眼,道:「
老身多事,請問兩位來歷姓名。」
另一黑衣漢子突一躍則至,冷冷一笑道:「陰陽二絕之名無人不知,何況行
走江湖,當知來歷。」
老嫗大笑道:「原來是你們一雙怪物。」一指頰生黑痣之人道:「他當是孔
繁,你必是凶名久著的元泰。」隨即面色一寒,叱道:「你們何從知道鳳舞少俠
身在此處。」
孔繁獰笑道:「老婆子,孔某找的不是你,何必多自嘵舌,難道不知陰陽二
絕出手狠辣無情。」
老嫗道:「陰陽二絕可嚇不了老身。」
孔繁目中泛起一抹殺機,身形電欺,右手一招「手彈五弦」攻出。招式神奇
,一擊之中攻向人身五個不同的部位,蕩空手影舉起一片陰寒勁風。老嫗冷笑一
聲,食中二指疾駢,身軀一個旋轉,一招「后羿射日」,迅疾無倫點向孔繁的掌
心,其快如電,拿捏之準,武林罕睹。
孔繁不禁心中一驚,式中至中途,掃式疾變,瞬眼間已是攻出三招,著著逼
攻,勁風四溢。老嫗顯然是一武林高手,孔繁出式快,她變招亦是奇快無比。片
刻時分,兩人已是數十招過去,出手辛辣,招式愈來愈奇,攻向部位卻是致命重
穴,銳嘯勁風,逼起了一片斷草塵沙漫空飛揚。
元泰見鳳舞嘯天目注兩人激烈猛搏,似聚精會神,心無旁鶩,凶目中突泛殺
機,偷偷躡向鳳舞嘯天而去。一躍鳳舞嘯天身側七尺左右,元泰突然身形一塌,
兩臂猛伸,腳尖點地,用力一踹,撲勢疾如奔弩,揮掌一式「封雲閉月」發出如
山潛勁。
鳳舞嘯天幼居武林世家,江湖險惡早有傳聞,如今身歷其境,更感雲譎波詭
倍於耳聞,自力拚太極雙環劉文傑及鹿角堡之事,益發加強了警惕。他眼角已瞥
見元泰躡來,心笑一聲,功行兩臂暗中蓄勢戒備。此時元泰猝然發難猝襲,一股
勁風壓體將至時,猛然吐氣開聲,雙掌一推硬接。
元泰掌心一熱,兩臂酸麻,暗驚道:「好小子,居然武功不差。」兩臂未撤
,身形一橫,右手一式「回風鳳舞柳」拂出,五縷指風分襲鳳舞嘯天五處重穴。
出式玄詭絕倫,而且迅如電光石火。掌辣怪異,脫出了武學範疇之外。
鳳舞嘯天武功火候經驗比起陰陽二絕等綠林怪傑,黑道凶邪相較,實不啻霄
壤之隔,他只仗天賦異察,博聞強識過目不忘,胸羅武學絕招奇式幾乎包括了各
門各派不傳之秘,更經何湘君傳授上乘心法,他又悟性極高,觸類旁通,功力在
不知不覺中突然猛晉。
但他能將胸中所記,融會貫通,恃以見奇制勝,元泰毒招才及半途,他塌身
後躍,攻出一式少林心法「金豹露爪」,指運暗勁,穿胸飛出,疾變為武當絕招
「玄鳥劃沙」,指帶破空銳厲勁風,迎攻而去,恰為元泰「回風鳳舞柳」克制奇
招。
元泰不禁大駭,猛萌殺機,心知對方年歲雖輕,身負武學卻神奇莫測,只覺
此時如不除他,異日必成綠林道上心腹大患,轉身疾飄三尺,朗笑道:「武功高
明,兄弟委實欽佩,多年來,兄弟有一套遵行規矩,一擊不中,決不再擊,除非
再度結怨,但兄弟有一事不明,意欲請問……」
老嫗與孔繁正激搏猛烈,在出奇招,辛辣凌厲,搶制機先,但老嫗卻頻頻關
注著鳳舞嘯天,耳聞元泰話聲,高聲叫道:「鳳舞少俠,留神詭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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