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ran911
論壇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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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7-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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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見鬼!」凱因罵了一句並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什麽聲音!?」
正在向鎮子行進的兩個人被尖嘯聲籠罩了。那聲音並不算太刺耳,但是聽起
來卻讓人相當不舒服。凱因覺得渾身上下有些微微發麻,自己完全沒有聽過類似
的聲音,甚至浮拉裏斯也沒有過。
尖嘯聲並沒有持續很久。正當凱因鬆了口氣的時候,大地猛的震動了一下,
隨之傳來的是巨大的爆炸聲和高高衝向天空的,夾雜著些許深藍的紅橙色火焰。
浮拉裏斯有過類似的經歷。是哪裏發生了戰鬥麽?浮拉裏斯問自己。當「戰
士」放出巨大的心理能量進行戰鬥的話,就會引發類似的震動。但這次不像——
震動雖然強烈但衹有一下。更關鍵的是,浮拉裏斯沒有感到任何的心理能量波動。
「怎……怎麽回事??」凱因驚慌的觸探向浮拉裏斯。在這種突如其來的事
情面前,少年沒有任何心理防線,他不知不覺的開始依賴旁邊的強大的戰士。
「小心,凱因。」浮拉裏斯緊皺眉頭,他伸手從劍鞘中拔出了武器,然後解
下覆蓋在輕型鎧甲上的鬥篷,並且開始飛速的提升自己的心理能量。「這種程度
的爆炸,絕對會引來惡!」
浮拉裏斯似乎對惡相當了解,因為在凱因四下望去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幾
雙發亮的眼睛。接下來的幾秒鐘,周圍的樹林裏不斷的開始出現能量波動。在那
個劇烈爆炸的影響下,能量洞一個接一個的出現,不同種類的惡從裏面躍了出來。
凱因感覺自己的腦子開始發出嗡嗡的聲音,身體完全失去了控制。他還是第
一次遇上這種數量的惡。裏面大部分的種類他甚至沒有見過,但是就那種體型來
說,很容易就會明白和德拉澤不是一個級別的東西。
「仔細聽好!」浮拉裏斯用力推了凱因一把,將他從恐懼中招呼了回來,
「我們附近一共是叁十叁衹。我攜護妳進行突圍。對我們具有威脅的是叁點鐘方
向一百二十米的阿茲巴尼克,六點鐘七十五米和八點鐘一百米的庫奧利,十一點
鐘的五衹賽頓。」
在凱因的概唸中,惡會攻擊一切所見的東西,除卻沙土。野獸,人,昆蟲,
樹木,灌木,哪怕是其他的惡,衹要周圍有的,惡就會將其毀滅。但是,這其中
也是有先後順序的。而浮拉裏斯和凱因,就是排在它們順序表最前列的一類東西。
沒有迂回的餘地,嚇不走它們,也沒有躲藏的可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逃得遠遠
的,或者殺死它們。
浮拉裏斯很明白自己所面對的麻煩是什麽。假如衹是自己的話,就算來上叁
倍或者更多的惡,他也能夠輕鬆地全身而退。但是,凱因不行。
除去幾衹擁有特殊能力的中級以上的惡,其他的也衹不過是和德拉澤相仿的,
智慧低下,衹會用肉體搏殺的種類。衹要增加能量跳躍的高度,它們的威脅便可
以暫時忽略。但,唯獨那八衹不行。
賽頓,四肢奔跑型的惡,行動異常敏捷,會進行一定程度的相互配合,而且
可以使用心理能量護盾之類的基本心理能量。但如果抓住它們的破綻全力進行斬
擊,浮拉裏斯能夠做到一擊必殺。
庫奧利是一種漂浮在空中的球形惡,可以用心理能量作出攻擊行動。浮拉裏
斯沒有親手殺死過庫奧利,但也曾聽同伴說過,它可以使用非常可惡的心理能量
之外的技能對目標進行幹擾。
而其中最棘手的是阿茲巴尼克。身高四米,擁有強大的力量和強悍的肉體。
而最為可怕的是,它可以將身周一定範圍的空間變成自己的領域。領域的效果是
「空氣刃」。不過,阿茲巴尼克雖然可怕,但是它巨大的體型使得它在這片樹林
中活動起來相當不方便。
浮拉裏斯用最快的時間作出了決定,然後抱住凱因的身體,向一點鐘猛衝過
去。大量的能量被用來做了跳躍,地面上的塵土被毫不客氣的爆向了空中。當凱
因勉強從塵土中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被浮拉裏斯帶出了五十米,巨
大的加速度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向下看去,兩個人現在距離地面有八米左右。
他暗暗佩服著浮拉裏斯的強大。
令凱因大吃一驚的是,幾衹自己並不認識的惡竟然在身後緊緊的追了過來。
尖利的爪子刨在樹幹上濺起了大片的木屑。它們嘶吼著,以令人渾身冒出冷汗的
速度向他們追了上來。
身邊的樹枝在掠過的時候發出微微的呼嘯聲,浮拉裏斯的右手緊緊的握住劍
柄,而他的劍身開始發光。
轟————
幾道能量刃被甩向了從樹幹與樹幹之間慢慢迫近的惡。被命中的目標凄厲的
叫著從空中摔了下去。這些事情發生的非常快,凱因已經覺得自己的神經開始跟
不上所發生的事情了。
這時候,側面傳來了可怖的磕磕聲,五衹賽頓化作黑影向著兩個人竄了過來。
浮拉裏斯在看到它們的同時立刻提升了剩餘的能量,做了一次相當耗費能量的能
量加速。他的意圖很簡單,即使甩不掉這幾個家伙,那麽至少讓它們與後面的惡
脫節。抽出空隙解決它們,然後就可以輕鬆躲開後面的惡。
飛快的速度之下,凱因的視覺開始變得模糊。他的耳邊開始嗡嗡作響,一些
唾液也不受控制的濺出了口角。但他努力地保持著清醒,並控制著自己保持著和
浮拉裏斯的觸探。他知道如果不是浮拉裏斯在觸探上的保護,自己早就失去意識
昏厥過去了。
令浮拉裏斯失望的是,自己的加速並不能甩開賽頓,不過這也是預想之中的
事情。自己還能保持這種速度大概四分鐘,這足以將賽頓和後面的東西拉開距離
了。如果不是樹林中有可能撞上枝杈,浮拉裏斯還想再加快一些速度。
然而事情往往並不會如人所願。十幾枚能量彈從身後射過來的時候,浮拉裏
斯不得不放慢了一些速度。十幾枚的能量球聽上去似乎並不多,但在當事人看來
卻是鋪天蓋地閃無可閃的感覺。浮拉裏斯迅速的揮出幾道能量刃擊潰了能量彈,
並且輕巧的躲過了剩餘的攻擊。然而速度驚人的賽頓們已經追到了近前,浮拉裏
斯不得不慢了下來,將手裏的劍向最近的那頭賽頓揮了下去。
另一邊的戰士們到達了爆炸發生的地點。
「喂喂……不是吧,就是這個東西麽?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誇張了點兒吧?」
一個看起來相當粗壯的「戰士」咧咧嘴巴,打量著不遠處熊熊森林大火中的金屬
殘骸,發出了近似于嘲弄的聲音。
「隊長,」另一個「戰士」將長劍上的血甩向地面,他的身邊是叁頭身體殘
缺不全的惡,「妳覺得那是什麽?」
森西斯皺著眉頭看著不遠處躺在火焰中的東西。看上去是一個巨大的金屬物
體,表面依然是被火焰熏烤的一片漆黑。樹林裏的火勢有越來越的大趨勢,似乎
已經沒有機會進一步對那個不明物體進行調查了。周圍的惡已經被清理的差不多,
如果繼續停留在這裏的話,恐怕自己的隊伍會很難安全離開這片火海。好在……
「羅努!」森西斯轉向身後的一個滿臉散漫之氣的「戰士」,「雨陣。」
「收到,收到~ 隊長大人~ 」名叫羅努的家伙以熟練手法將手中的兩把短刀
轉動了幾下,將它們插入了自己腰間的劍鞘,然後撿起一根樹枝開始在地上畫著
長長的線條。
「羅努!妳又幹什麽!?」森西斯對這名一天到晚沒有正型的隊員相當沒有
耐性的樣子。
「喂喂~ 隊長大人~ 說話太大聲音會嚇到我的,我的膽子很小,晚上會睡不
著覺,就算夜間巡邏也很容易嚇得尿褲子。」羅努一副厚臉皮的樣子引的幾個和
他關係不錯的戰士哈哈笑了起來。羅努又稍稍挑戰了一下自己隊長的耐心,「我
當然是在畫法陣啊……」
「節約時間!不要找麻煩!」森西斯不滿的吼了一句。
「那樣可是會很累的喂……今天晚上我的夜巡要和別人換班~ 怎麽樣,隊長?」
「沒有好的精神的話,不用妳說我也會這麽做。馬上開始,羅努。妳要是再
廢話……」
「好啦好啦~ 我做就是了~ 」羅努一副被打敗的樣子。其實了解他的人很明
白,他之前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因為打著想逃避夜巡任務的想法而已。
羅努突然從原地竄了出去,他飛快的在周圍的地面上來來回回的折返起來。
而其他的戰士給羅努讓出了大約半徑為十米的範圍。十幾秒之後,羅努停在了原
來所站的位置,然後單膝跪地,將左手按在了地上。
能量的光芒以羅努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去,一個魔法陣慢慢亮了起來。與此
同時,天空中的雲彩以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迅速聚集到了戰士們的上空。它們越
來越厚,雲層中開始發出隱隱的雷聲。半分鐘後,瓢潑的大雨開始在樹林裏傾泄
了起來。
「有些不對勁……」羅努皺起了眉頭,他意識到自己掌下的魔法陣正在發生
微微的震動,于是他抬起頭來向頭頂的雲層看去……
「能量罩!!!」羅努狂吼了一聲。
距離羅努最近的叁名戰士用最快的速度向他衝了過去,叁層厚厚的能量護罩
一瞬間被撐在了四周。在能量罩被撐起的下一瞬間,天空中的雲層爆發出一道耀
眼的光芒,手臂粗細的閃電結結實實的轟在了剛剛結好的能量罩上。
比較幸運的是叁人的保護比較及時,能量罩已經達到了一個比較穩定的程度。
在閃電的轟擊下也衹是發出了嗡嗡的聲音而沒有崩潰。畢竟是叁名戰士用全力釋
放出來的保護措施。
「這是搞什麽,羅努?」叁名戰士中比較健壯的那個看上去和羅努相當熟稔,
他用粗獷的嗓門向羅努說道。熟悉羅努的都知道,雖然這家伙比較不靠譜,但是
對一些魔法陣的使用卻是在場的戰士中相當拿手的。就算畫陣和召喚的時間太短,
也不至于會招來這種程度的反噬。
「天空係的召喚和法術不要再用了,感覺天空中的自然能量相當不穩定……」
羅努在這種時候也放棄了占嘴上的便宜,如實的解釋了起來。
天空的雲層沒有再繼續落雷。幾分鐘以後,四周的火焰已經明顯無法繼續向
四周蔓延了。潮濕的樹幹和枝葉是火焰最好的屏障,火焰在接觸它們之後化作了
陣陣黑煙。外圍的戰士又幹凈利落的解決了不少來襲的惡,它們紅色的,綠色的
和黑色的體液被雨水迅速的與泥土混在了一起,刺鼻的腥氣也仿佛不曾存在一般。
羅努將手抽離了法陣,那個法陣迅速的黯淡了下去,然後雨也漸漸的停了下來。
森西斯在開始下雨的時候就用一層薄薄的護罩將自己遮蔽了起來。身後的大
部分戰士也是這麽做的,除了有幾個相當喜歡淋雨的家伙,大多數人的身體還依
舊保持著幹爽。作為隊長,森西斯率先向那個焦黑的物體走了過去。
大約有十米高,整體看來完全是使用金屬構成的,沒有摻雜任何的石料或者
木材。森西斯完全沒有見過類似的東西,更不知道它的用途。危險麽?留在這裏
沒有問題麽?他不知道該怎麽抉擇。
「人類的東西……」他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那是巴倫索姆,森西斯
想起來,這家伙曾經接過任務,在人類所處的空間呆過相當的一段時間。
「詳細說說,巴倫索姆。」
「人類精通冶煉技術,他們的很多東西都是用金屬直接構成的。像這種規模
的金屬產物,肯定是他們的東西。」
「能看出來這是做什麽用的麽?」
「他們有很多像我們住的這種地方,他們稱之為星球。但是他們的星球都是
處于同一個空間之內的。他們的天空之外有近乎無限的黑色空間,如果他們需要
在不同的星球之間移動,就要乘坐一種可以飛行的東西。我認為,這就是那個了。」
「妳是說……有人類到了這裏?」
「應該是……但是按照這種情形而言,應該已經沒有存活的可能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森西斯暗自斟酌著。大概需要向王的那邊報告一下吧
……有必要的話,說不定還需要向「那一位」傳達一下這個信息。不管怎麽說,
就先這樣決定了。
就在此時,森西斯和他的戰士們忽然皺起眉頭,向某個方向看去。在那個方
向,一種不同與往常的能量波動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如果要描述一下,就是有某
種特別強大的惡被這次劇烈的爆炸意外傳送了過來。
「我們走!」森西斯對他身後的戰士們大喊一聲,然後向那個方向竄了過去。
強烈的熱流仿佛暴風一樣將渺小的女孩包圍了起來。斯蓋紗用力眯起眼睛,
努力掃視著附近還沒有被火焰侵蝕的地方。如果不多加小心,很可能會被大火封
住退離的路徑。斯蓋紗盡量遠離火場的邊緣,仔細的探尋著著任何凱因可能會在
的地方。
天上突然降下的雨水在斯蓋紗看來真的是再適時不過。雖然在火焰接近熄滅
的時候她看到一道閃電遠遠地落在了林子裏的某個地方,可她還沒有來得及擔心,
天空便放晴了。焦黑的還沒來得及被焚燒成灰燼的樹木發出縷縷青煙,似乎在預
示著一切即將歸于平靜。
事實上,她該擔心的是眼前。
當頭頂上一個巨大的能量洞出現的時候,斯蓋紗驚恐的幾乎忘記了呼吸。
斯蓋紗見過惡,她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東西,從教塔中的課程中她也學習到
了其他有關惡的知識。空間中有一種被稱為班捨爾的物質,一個單位的區域中班
捨爾的濃度是穩定的,1000~ 1500班/ 平方公裏都被稱為飽和濃度。如
果大規模使用心理能量或者出現不自然的爆炸等類似的能量爆發,班捨爾就會突
破飽和濃度,產生能量洞,使世界另一端的惡掉進來。能量洞的產生會消耗班捨
爾,它會不停出現並讓惡源源不斷地躍遷,直到它降到1000班/ 平方公裏,
也就是飽和濃度的下限以下。
斯蓋紗在靠近樹林的時候很仔細的觀察了四周的情況。她並沒有發現任何惡,
所以想當然的認為班捨爾並沒有突破飽和。可是現在出現的能量洞讓斯蓋紗有一
種白白學習了這麽久基礎課程的感覺。
能量洞越大,所消耗的班捨爾就越多,而所能穿過能量洞的惡就越強。凱因
殺死的德拉澤衹需要直徑半米的能量洞就可以躍遷,而森林的另一邊正在追逐浮
拉裏斯和凱因的賽頓就需要至少直徑一米的能量洞。這個原理,斯蓋紗也是明白
的。
這也是為什麽她會驚恐到足以忘記逃跑的原因。
隨著時間的推移,頻率極高的吱吱聲似乎把地上的灰燼都要震得飛揚起來了。
當空中的能量洞膨脹到二十米的時候終于停了下來。斯蓋紗仿佛已經看的到一衹
醜陋無比的巨大頭顱馬上就要從裏面鑽出。
「啊——————」
當聲音的主人從空中的能量洞落下來的時候,那個黝黑的裂縫立即消失了。
那個家伙一邊發出驚恐的聲音一邊扭動著自己的身體,在接觸地面之前用能量緩
衝了自己的速度,並飛快的調整了落地的姿勢。所以斯蓋紗衹是看到一片揚起的
焦黑塵土而沒有聽到落地的慘叫。
斯蓋紗感覺自己的雙腿終于可以聽從自己的指揮了。既然不是惡那就安全多
了。她向那個人走去,打算看看那個家伙是否需要什麽幫助。
那個家伙慢慢從地上直起身體,在斯蓋紗眼前清晰的站露出了自己的身體。
非常清晰,因為他甚至連貼身的衣物都沒有穿。斯蓋紗並沒有因為對方身體的暴
露而移開自己的雙眼,因為她實在是太好奇了。這位不速之客的膚色是她從未見
過的死灰色,那並不是某種病態或者不健康的顏色,這名突然出現的家伙似乎生
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和皮膚一樣顏色的頭發長達腰部,散亂而完全沒有任何打理
過的痕跡。死他擁有一個年輕的面孔,五官精致,臉的輪廓也相當好看。但他那
雙灰色的雙眼中某種情感幾乎要決堤了,斯蓋紗認為……那種感情是驚恐。
這個光著身子的家伙驚慌的打量著四周燒焦的樹木,然後又向遠處眺望了幾
秒遠處仍然保持著綠色的,沒有被火焰侵襲過的樹林,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斯蓋紗
身上。
斯蓋紗試著去觸探對方,並想把自己的關心傳遞過去。然而令她戰栗的是,
這個家伙在觸探中仿佛一個黑洞。在她的觸探接觸對方的一瞬間,自己的觸探就
好像被吞噬了一般。她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不速之客看著女孩,眼睛裏的驚恐慢慢消失在了空氣裏,他微微張開了嘴唇,
突出了一個帶有疑問情感的詞語。
「裏林?」
裏林,是的。斯蓋紗被對方的問題弄糊塗了。我們都是裏林,這有什麽值得
詢問的麽?我們生活在這裏,我們,裏林。她下意識的點了一下腦袋。
那個家伙呆了那麽幾秒,然後那精致的五官糾纏在了一起,慢慢組成了一個
斯蓋紗從未見過的笑容。一個她有生以來見過的最邪惡的笑容。
「裏林……裏林的世界……」那個邪惡的微笑很快變成了可怖的狂笑。刺耳
的笑聲好像成千上萬的鋒利錐子狠狠地刺進斯蓋紗的腦海。她突然想起自己在教
科書上曾經讀過的東西。
————當妳觸探惡的時候,觸探會被吞噬。斯蓋紗突然有了一種自己會死
在這個地方的想法。
那個邪惡的生物在盡情的大笑之後,仰望著天空,他用肆無忌憚的聲音大聲
說了一句話。
「如果真的有神的話,非常感謝!」
他的話音未落,斯蓋紗就猛的爆出自己全部的能量向村子的方向竄去。她掀
起了一陣不算弱小的氣流,並努力在從來沒有體驗過的加速度中保持了清醒。反
射神經從未像現在一樣靈敏,她用足以讓鎮警備隊隊員驚嘆的身手閃開了四棵擋
在身前的樹木,並且保持了非常高的速度。為了活下來,生命體可以做出許多超
乎自己能力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大概會被攔下來,很輕易的就會被攔截下來,但她沒料到攔截會
來的這麽快。她的思維甚至還沒來得及向自己發出「下一步該怎麽辦」這個問題,
一個巨大的力量就捏住了女孩的頭部,對方的膝蓋頂住了她的後背,整個身體被
用力摜在地上。如果不是將自己所有的能量釋放了出來,這一次的衝擊就足以折
斷她全身的骨頭。
女孩被按進了土地裏,慣性的作用下,斯蓋紗的身體在地面割裂出了一個長
長的溝壑。她沒有來得及發出痛苦的慘叫,泥土就封住了口鼻。
「這麽弱小的裏林也有這種程度的能量,真是不簡單。」死灰色的家伙用增
殖出的巨大右爪將斯蓋紗從溝壑裏提了出來,放在一邊的樹下。
斯蓋紗全身都在劇痛,不過她還是努力清除了臉上的泥土來維持正常的呼吸。
她委頓在地上,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敵人,眼淚忍不住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大概再也見不到凱因了吧。
「裏林,回答我的問題。如果不回答我,我會殺了妳。如果答案我不滿意,
我也會殺了妳。」那個家伙用斯蓋紗所能想象的最惡毒的聲音說道,但這個開場
白似乎並沒有她設想中的那麽糟糕。可是這對這個倔強的女孩而言,沒有本質上
的區別。
「我不想回答惡的問題,殺了我吧……」如果對「惡」妥協,那麽自己就也
是同樣是「惡」了。她不會允許自己這麽做。
「妳說什麽,裏林?」死灰色的家伙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情。
「殺了我!」盡管眼淚開始不受控制的在女孩的臉上流淌,盡管她不明白對
方為什麽會露出那種表情,但她還是重復了自己的答案。
「不!我是問妳,妳叫我什麽?!」他怒吼道。
「惡!不是麽?身為這個世界的惡,妳對自己的存在有什麽疑惑麽!?」面
對對方凶暴的眼睛,斯蓋紗反而鼓起了勇氣大聲說出了心裏所想的事情。
「不可思議!不可理喻!妳們這些裏林竟然稱呼裏奧雷特為『惡』!?妳們
以為妳們是什麽,妳們是『善』麽!?」自稱為裏奧雷特的家伙大聲吼叫著,仿
佛完全忘記了周圍所有的一切。
「我們不是善,我們也有罪惡。但是我們會用我們的生命去追求善行,摒除
心裏的邪惡!」斯蓋紗用比對方小好幾倍的聲音說道。
「全都是狗屎!」那個裏奧雷特完全沒有把面前裏林的話放在心上,「告訴
我,這附近有多少裏林的戰士!」
「我不告訴妳,殺了我吧。」
裏奧雷特在聽到回答的下一秒用自己的巨爪攥住了對方的左手,女孩的慘叫
和手骨碎裂的聲音猛的響了起來。面對失去意識的弱小裏林,裏奧雷特選擇用屬
于自己種族的觸探狠狠撞擊對方的意識將她強行喚醒。
從休克中將意識強行拉回來,這對一個強大的裏奧雷特來說並不困難。但對
受傷的女孩而言,在意識恢復的時候最先感覺到的就是無法比擬的劇痛。裏奧雷
特看著面前的女性裏林發出痛苦的叫聲,捧著變形的左手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然
後繼續發問。
「回答我的問題,或者再體驗一下右手碎裂的感覺,裏林,選擇吧。」
當斯蓋紗重新從劇痛中調勻呼吸的時候,已經是兩分鐘以後的事情了。這個
裏奧雷特靜靜地看著她,似乎已經料定面前的女孩會回答自己的問題。
「殺了我!!」斯蓋紗用對抗劇痛之後僅存的一點兒力氣喊道。
盡管得到的回答仍然不讓裏奧雷特滿意,但是他從對方充滿恐懼和絕望的神
情中已經發覺了其內心巨大的動搖。于是他慢慢伸出巨爪,輕輕扯住女孩的另一
衹手,將她提了起來。
看似輕柔但卻不能夠反抗的巨大力量開始慢慢加載在女孩的手上,她全身因
為恐懼和疼痛而開始顫抖著。
裏奧雷特用他死灰色的眼睛緊緊盯著毫無反抗之力的獵物,仿佛打算用眼神
深深刺進對方的雙目裏面。他知道對方馬上就要崩潰,衹要對她進行一下裏奧雷
特式的觸探就可以了,進攻性的觸探。
「告訴我,這附近有多少裏林的戰士!!!!!」他猛地狂吼,並同時用非
常強烈的進攻性觸探轟擊著近在眼前的目標。
「二十二個……我們鎮子有二十二個……」驚恐的女孩在吐出了他所想要的
答案以後開始哭泣。
這名裏奧雷特把手裏的裏林扔在了地上,皺起了眉頭。這對他來說可完全不
是一個好消息。他立刻在心裏開始計算自己所需要采取的行動。
如果按照自己以往見過的裏林戰士的實力來算的話,自己應該可以在一對一
的戰鬥中殺死對方,但最多衹能同時殺死兩個。如果衹要是想逃走的話,十個人
應該是沒辦法攔住自己的……十五個的話,也有一定逃跑的機會。但自己所得到
的答案是二十二個。如果他們得知了自己的存在而進行圍殺的話,自己是沒有可
能活下來的。
也許現在就馬上轉移到別的地方話,,就可以盡情的享受在這片富饒的土地
上的生活了。然而最先要做的就是,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到來。
他看了看用絕望和憤恨的眼神看著自己裏林,舉起了利爪。
「啊!!!!」隨著一聲狂吼,浮拉裏斯的劍將一衹庫奧利重重的劈向了地
面。原本圓滾滾的庫奧利在地面上被能量炸得四分五裂,土地上也出現了一個不
淺的坑。
四周的惡似乎被這一擊稍稍震撼了一下,它們沒有立即攻上來。
浮拉裏斯的劍垂在地上,劇烈的喘息著。凱因站在他的身邊,全身在發出劇
烈的顫抖。他夾雜在浮拉裏斯和惡截然兩種不同的心理能量之間,神智和心理被
二者的心理能量極大地影響了。雖然不能說喪失了理智,但是他發現自己已經很
難靈活的使用自己的肢體了。
浮拉裏斯明白,自己並不是最優秀的那一類戰士。其實整個阿卡梅隆的戰士
普遍遜色于因加斯貝昂的戰士。這也是必然的——因加斯貝昂的戰士常年被遣往
世界的另一端與強大的惡進行作戰,而阿卡梅隆的戰士做的衹是守護村莊和清理
掉入裏林這一半世界的惡的任務。
自己的周圍還剩下叁衹賽頓,一衹庫奧利和十幾衹相對弱小的惡。浮拉裏斯
感覺了一下體內的能量,五分之二。他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凱因,皺起的眉頭怎麽
也沒辦法舒展開來。
身為平民的這個少年有著相當強韌的神經,在這個時候竟然也堅持著沒有在
混亂的心理能量中喪失意識。可是,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麽,也許就沒辦法和他
活著回去了。
浮拉裏斯是一個戰鬥型的戰士,他不像羅努那樣擅長魔法陣,在召喚術方面
也不如去過人類世界的巴倫索姆,可是他仍然會一些格鬥之外的技巧。雖然他並
不樂意在平民面前暴露自己隱藏的招式,但現實的情況並沒有給他第二個選項。
他抓住惡發愣的一秒鐘,將武器迅速的換到了左手,然後用劍用力割破了自
己的右手掌心,並且開始默唸著什麽。在他做這些的時候,凱因清楚的看到浮拉
裏斯的右手掌心有一個藍色的圖紋。那個圖案衹在他的眼前一閃而過,然後涌出
的鮮血就覆蓋了它。
從深深的創口涌出的大量鮮血並沒有向地面淌去,它們飛散到了空中並迅速
的凝結成了一把純紅色的奇形長弓。長弓的著手處和浮拉裏斯的右手完完全全的
凝在一起,散發著暗淡的紅光。
有的時候戰鬥的結果會被短短的一秒所決定,而激烈的戰鬥並不會留給妳超
過一秒的思考時間。浮拉裏斯完完全全按照自己戰鬥的本能,開始瘋狂地在右手
的能量弓上聚集能量,並帶著凱因飛快的向遠離惡的方向退去。他在一瞬間便制
定好了可能制勝的戰術,至于是否能夠奏效,大概衹能祈求「那一位」的保佑了。
低級的惡會在自己開始聚集能量的時候立刻追擊,而賽頓這種具有一定智慧
的高級惡會產生非常短暫的猶豫。另一方面,賽頓的速度要高于其他低級的惡,
也就是說即使追擊的起始要比其他的惡晚,這群敵人也會有那麽一瞬間聚集在一
起。浮拉裏斯等的就是這稍縱即逝的一瞬,他抬起持弓的右手,能量弓已經在能
量的聚集下越變越小,而弓的中央出現的紅色能量箭卻變得越來越大。
粗大的紅色能量箭從浮拉裏斯的手中飛射了出去,準確的落在了緊隨而來的
惡的正中央。能量箭在落地的時候產生了劇烈的爆炸,凱因清楚的看到巨大的火
球和衝擊波撕碎了周圍所有的東西。凌亂的血肉向四面八方射去,腥臭的氣味即
使在浮拉裏斯停下來之後也能夠聞見。
「妳剛才……做了什麽?」凱因看著浮拉裏斯右手上所剩無幾的能量弓,喃
喃的問道。
浮拉裏斯似乎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他不得不半跪下去,然後撤去了自己的
咒術,能量弓化作鮮血被潑灑在地上。他扯碎自己的鬥篷,然後將碎布條保住了
手上的傷口。浮拉裏斯在做完這一切以後看了看凱因,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回答少
年的問題,「妳不需要知道那些,妳不是戰士。」
凱因並沒有對救命恩人的回答感到不滿。他明白即使浮拉裏斯告訴了自己,
自己也不會明白。那些東西對自己來說還太過遙遠和深奧。
自以為脫離危險的兩人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浮拉裏斯在完成攻擊之後,沒
有進行完整的偵查就開始了休整。所以當僅存的最後一個庫奧利從半空中向浮拉
裏斯竄過來的時候,這名疲憊的戰士完全沒有防備。
庫奧利攻擊了,它圓形的身周放出一圈肉眼難以察覺的空氣波紋。浮拉裏斯
的喉嚨似乎被一衹無形的手猛的扼住,呼吸變成了遙不可及的事情。浮拉裏斯並
沒有喪失理智,他努力把手伸向插在地上的佩劍。可是他的眼睛掃向那衹惡的時
候,他感到了一剎那的絕望。
庫奧利的觸手已經從體內緩緩的伸了出來,然後猛然刺向了獵物的頭顱。
凱因根本來不及思考。當自己的手被震的生疼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嘶吼
著用浮拉裏斯交給自己的劍把浮在空中的庫奧利掃了出去。
他無意義的嚎叫著,大概僅僅是為了增加自己的勇氣。金晶石制成的劍拖泥
帶水的向目標胡亂劈去。這種毫無章法的進攻很奏效,庫奧利不得不放棄浮空轉
用觸手支撐身體,然後用節省下來的能量做成防護罩來抵御少年的進攻。
空氣中突然出現的波紋預示著庫奧利的進攻,凱因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
在無法思考的情況下完全憑本能滾倒在地,避免了窒息的命運。在倒地的同時,
手臂好像接受了某種來自大腦深處的指令,開始橫劈庫奧利支撐身體的觸手。他
隱隱為自己剛才流暢的動作驚訝和得意。
然而庫奧利並不是一個僅僅學習了十天能量使用的少年能夠憑僥幸對付的。
它用能量一躍而起,然後所有的觸手都在空中聚齊,向身下的少年撲去。
恢復行動能力的浮拉裏斯沒有理由坐視不管,衹是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少年
竟然可以和庫奧利戰鬥這麽長時間。在庫奧利要對少年下手的時候,浮拉裏斯的
能量刃就撲天蓋地的射了過去,將一心一意打算奪取少年性命的惡切成了碎片。
「妳救了我一命,凱因。」浮拉裏斯用疲憊不堪的神態微笑著將凱因從地上
拉了起來,「我不得不說,妳不是挺有天賦,而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做戰士的家
伙。」
凱因咧了咧嘴,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對方。他衹是覺得,自己大概真的
做了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我們必須馬上離開,如果被阿茲巴尼克追上來的話,我們衹能坐著等死了。
走吧。」
浮拉裏斯為了應付意外出現的危險,沒有繼續攜著凱因能量飛行。他們衹是
加快了行進的腳步,試圖在下一次危險到來之前到達安全的區域。他們的舉動挽
救了斯蓋紗的生命。
並沒有走非常久,凱因和浮拉裏斯遠遠地看到一個女孩跪坐在焦黑的地面上,
而另一個人站在她的附近。他們很快就認出了那個女孩的身份,凱因的姐姐。可
是還沒有等他們認出另外一個家伙的面貌,那個人就抬起了一衹巨大的手臂刺向
了斯蓋紗。
一道飛射而來的能量刃讓剛準備下殺手的裏奧雷特迅速的向後躍去。他警惕
的向四周觀察,然後很快就發現了向這邊奔來的兩個裏林。其中一個的盔甲和長
劍表明了他戰士的身份,而另一個衹是一個未成年的少年。這名裏奧雷特曾經見
過這個年齡的戰士,這個年齡的戰士往往相當出色。但眼前的拿著一把普通單手
劍身穿皮甲的少年很明顯並不屬于需要裏奧雷特擔心的一類。
「他是惡!小心!!」斯蓋紗早已保定必死的決心。她向衝過來的兩個人大
聲發出警告。
凱因用盡全身的力氣和能量衝到自己姐姐的身邊。他小心翼翼的扶住對方的
身體,審視著她扭曲的右手和身上的傷口,眼淚忍不住開始溢出眼眶。強烈的仇
恨與此同時不受控制的在內心的深處蔓延開來。
「以為見不到妳了,凱因。還能活著看見妳平安真好。」斯蓋紗非常勉強的
向自己的弟弟露出一個笑容。
「惡對妳做了什麽,斯蓋紗!?」凱因的雙眼幾乎要生出熊熊烈火,他憤怒
的將視線釘在不遠處的惡。浮拉裏斯在這時候打斷了他的怒吼。
「在人形的裏奧雷特面前,最好不要稱呼對方為惡。這種稱呼大概會激怒他,
這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浮拉裏斯死死盯住自己的敵人,甚至沒有機會去檢查
女孩的傷勢。
凱因從來沒有聽過裏奧雷特這個詞。但從詞根上來講,很容易就能理解那是
和裏林相對應的。他看著站在那裏獨自思忖的裏奧雷特,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
那是和自己的種族幾乎一樣的生物,但卻是和德拉澤、賽頓這種猙獰的怪獸是一
種東西。在憤怒、恐懼這兩種感情之外,凱因感到異常的困惑。
「妳要知道,裏林,」站在那裏沉默了幾秒的裏奧雷特發話了,「雖然不知
道妳準備怎麽做,不過如果妳並不打算逃的話,我可要上了。妳一樣也是會制我
于死地的吧,嗯?」
「告訴我,妳是怎麽過來『光面』的!妳不可能混到討伐隊的船上!」浮拉
裏斯大聲問道。裏林生活的陸地,在這個空間被稱為「光面」;相對應的,裏奧
雷特所居住的地方被稱作「暗面」。衹不過,衹有裏林會做出這種分類。名稱這
種事情在裏奧雷特們看來沒有絲毫意義。
「妳們裏林真是可愛……」獰笑著的裏奧雷特全身開始發生細微的改變。肌
肉稍稍的膨脹了起來,小臂也開始骨化。
凱因深知,浮拉裏斯早就已經耗盡了自己的能量。即便在行進的途中進行了
一定程度的恢復,可剛才阻止裏奧雷特行凶的那道能量刃幾乎可以說沒有殺傷力,
最後的能量加速更是非常勉強,速度甚至沒有超過凱因多少。
可是,身為戰士的他已經舉起來手裏的武器,將身體擋在了兩個平民的身前。
與此同時,絲毫沒有減弱的強大觸探包裹了斯蓋紗和凱因。
那股觸探沒有像兩個平民想象的那樣告訴他們,身為戰士他會保護他們。傳
遞「保護」,那是幾乎所有戰士對平民觸探時所傳遞的感覺。可是這一次,浮拉
裏斯衹是對他們說……
我會和妳們在一起。
妳會為我們而死?會和我們死在一起……是這樣麽?斯蓋紗咬緊自己的嘴唇,
凝視著身前高大的背影。謝謝妳,如果還能活下來,會給妳做最好吃的面包。她
將這樣觸探傳遞了過去。衹不過,憑她的能力,衹能模糊地傳遞單純的謝意。
凱因眯著眼睛,感受著對面傳來的越來越強的能量。那個裏奧雷特仍然在提
升自己的能量,甚至已經完全超過了完美狀態的浮拉裏斯。他知道,大概死亡是
無法避免的了。可是,他很奇怪自己竟然沒有害怕。他心裏有的衹是越來越多的
疑問和困惑,對自己所生活的這個世界的困惑。
戰鬥在裏奧雷特衝過來的時候被開啟。浮拉裏斯沒有選擇退讓,因為他的身
後就是弱小的平民。身為阿卡梅隆的戰士,他的職責是保衛和守護。
但是在對方第一擊的時候,浮拉裏斯的心裏就浮現出了絕望。缺乏能量加護
的武器幹幹脆脆的被對方的利爪崩斷。浮拉裏斯嘗試著用能量加速避開對方的攻
擊軌跡,可是那個速度在對方眼中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裏奧雷特輕易抓住了裏林戰士的躲避方向,然後探出另一衹爪子捉住了他的
腳踝。他大吼一聲,用力將到手的獵物扔向地面。
用了殘餘的全部的能量保護身體,以至于浮拉裏斯被砸向地面的時候產生了
小規模的能量爆炸。裏奧雷特沒有追擊,他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對手躺在被炸出的
淺坑裏。盡管這個裏林還沒有喪失神智,可是很明顯,他甚至已經沒有任何力量
再次站立起來。
迅速解決掉這叁個人,然後必須馬上離開了。裏奧雷特希望不會再有人出來
阻止自己,他並不想無休無止的戰鬥下去。尤其是在裏林所謂的「光面」明目張
膽的在樹林裏閑逛。一個人形的裏奧雷特在「光面」非常顯眼,特別是對裏林的
戰士而言。那就好像白紙上的一個黑點,衹要擴散出廣域的觸探,就能夠直接鎖
定他所在的位置。
所以當他感受到數個能量體飛快的接近自己的時候,也並不是特別懊惱和意
外。他衹是單純的開始希望,來的戰士能夠在十五名以內。那是他認為自己能夠
活著逃離的最大敵人數量。
二十一名戰士,其中真正見過人形裏奧雷特的衹有叁分之一。所以當他們趕
到的時候,絕大部分的戰士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作為隊長的森西斯在看到驚慌
失措的裏奧雷特的時候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他知道這或許會成為一個大麻煩。
「全力擊殺!」他沒有任何的猶豫就喊出了指令。對于大麻煩,越早解決越
好。在場的所有戰士,除了喪失戰鬥能力的浮拉裏斯,爆出了全部的能量。二十
一道能量柱因為使用者提升能量太過迅速的緣故瘋狂地衝向天空。下一秒鐘,十
四個擅長近戰的戰士毫不吝嗇能量的消耗,向目標全速衝去。以羅努為首的四個
擅長魔力的戰士開始畫法陣和準備攻擊性的法術,另外叁個戰士正在飛速召喚低
級的裏奧雷特作為炮灰類型的輔助戰力。
看著大群的戰士向自己衝來,裏奧雷特的眼睛裏閃爍著強烈的恐懼,可是這
沒有妨礙他為了自救而采取的行動。
那實在是太容易了。裏奧雷特的面前有兩個再也合適不過的人質,凱因和斯
蓋紗。他本能的選擇了沒有反抗能力的受傷女孩,並一擊將目瞪口呆看著他衝過
來的凱因掃到了一邊。裏奧雷特將女孩的頭攥在了手裏,但斯蓋紗的表情卻顯得
異常平靜————有危險的並不是她的弟弟。
「為了保護平民而存在的妳們!」裏奧雷特瞪著血紅的雙眼用力喊道,「會
選擇讓她給我陪葬麽!?」
在他的意料之內,所有的戰士都停了下來。森西斯回頭望了一眼正在做束縛
法陣的羅努,羅努眯起自己的眼睛,向隊長搖了搖頭。森西斯不得不先去觸探那
個被挾持的女孩,試圖用自己強大的觸探安撫她。
然而他發現,女孩竟然沒有多少恐懼。她似乎已經接受了死亡這種事情,斯
蓋紗默默地向鎮子裏的森西斯傳遞著自己必死的覺悟。
在森西斯的示意下,所有的戰士都將觸探放在了女孩的身上,這也包括從地
上直起身體的浮拉裏斯。他們凝重的觸探著這個相當勇敢的女孩,盡管她的臉上
還帶著淚痕,然而所有的戰士都對她表示了尊敬。
「如果能夠消滅『惡』,我可以死去。」女孩緊抿的嘴唇慢慢鬆開,吐出一
個微弱卻清晰地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到的聲音。
「斯蓋紗!!!!」凱因的腦海一片空白,他無法接受自己姐姐的選擇。可
是所有的戰士都在表示了尊敬以後繼續向目標衝去。
「停下!!!都他媽給我停下!!」裏奧雷特在絕望的最後大聲吼道,「契
約!!!」
令凱因意外的是,所有戰士在聽到契約這個詞的時候全都暫停了攻擊。他們
看到裏奧雷特放開了手裏的人質,解除了身體的戰鬥狀態,然後做出了一個完全
沒有光芒的能量球。所有戰士都睜大了雙眼,因為那是一個能量源生體。如果裏
奧雷特或者裏林的戰士失去了全部能量源生體,就意味著喪失了能量的使用權,
自身的能量僅僅和出生的嬰兒處于一個水平。森西斯仔細感覺了一下那個能量源
生體,他驚訝的發現那個源生體非常強大,幾乎可以斷定占了對方全部能量源生
體的90% 以上。
那個裏奧雷特下一步的行為更是讓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他不知道唸了什麽
咒術,手裏的能量源生體突然開始變暗,隱隱發出白色的光芒。下一秒鐘,他將
那個白色的能量球猛的注入到了一旁斯蓋紗的身體裏。
「契約…………」裏奧雷特在做完這一切以後顯得特別疲憊,他喘息著說,
「我放棄使用能量的能力,這樣在妳們眼裏應該沒有危害了吧?」
「沒有裏奧雷特可以在被發現以後還允許留在『光面』,讓妳失望了。」森
西斯冷冷的說道。
「哈……哈哈……」裏奧雷特用力喘了幾口氣,「可是如果妳們殺死我,這
個家伙身體裏的能量源生體就會爆炸。我想,妳們不會為了殺死一個沒有危害的
裏奧雷特而犧牲妳們的平民吧……呵呵呵……」
森西斯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動手了,而自己的手下戰
士也不可能放棄一個鎮民的生命。很快,他便做出了決定。
「我們現在不殺妳,但是妳不可以離開洛特鎮的範圍。」做出這樣的決定並
不是沒有道理的。森西斯首先想到的是要將這個不可知的因素控制在自己可以應
付的範圍內。另一方面,森西斯也打算將被注入了能量源生體的女孩送往王都,
他相信那裏會有知識和力量都相當出色的戰士可以將那個危險的東西和女孩分離。
在那以後,可以再排除這個裏奧雷特。
「我自然不會離開這個地方,」裏奧雷特冷哼一聲,「如果我去到了另外的
地方,很有可能遇到其他的裏林戰士,他們可不知道這個女孩的事兒。不明不白
的被殺死,這樣的話我的能量源生體會在同一時間殺死她,那樣實在是太愚蠢了。」
他頓了頓,「所以,現在我可以離開這個燒焦了的鬼地方麽!?」
「記住一點,裏奧雷特,妳的活動範圍僅限于這個樹林和東面的丘陵地帶。
我們衹會負責這個地方。如果在其他的平原地區被旅行者看到的話,我們的契約
可就沒有任何意義了。還有,如果我發現任何離奇遇害的裏林,而且確定是妳做
的,我們不會因為保護一個鎮民而讓整個區域的裏林受到妳的威脅,所以妳明白
……」
「別廢話了!把路讓開!」裏奧雷特非常煩躁的叫道。他在戰士們將包圍圈
留出一個缺口的時候飛快的跑向了樹林深處。他沒有用能量,就像森西斯所預測
的那樣,那個能量源生體幾乎就是那個裏奧雷特全部的積蓄了。
羅努撇了撇嘴。取消未完成的法陣是一個比較麻煩的事情,反而是將它結印
並且發動簡單一些。于是在森西斯和其他幾名戰士去照看叁名傷員的時候,他開
玩笑似地發動了那個法陣束縛住了隊伍裏和他關係最好的那個格鬥型戰士。
「妳個混球!放開我!不然我發誓一定打扁妳的鼻子!」被愚弄的家伙憤怒
的叫嚷著。周圍的戰士仿佛已經習慣了羅努的玩笑,所以他們衹是微微笑了幾聲。
然而,森西斯就不那麽好說話了。
「羅努!如果妳繼續這麽自以為是的話,立刻從洛特給我離開!我的隊伍裏
不需要這種家伙。」森西斯走到那個束縛陣旁邊,看著羅努大聲說道。
通過相互觸探,羅努知道自己真的是觸怒了對方。可是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嬉
皮笑臉的向自己的隊長妥協。
「我似乎是很自以為是,但是還不敢和妳相比,隊長大人。」羅努扭著眉毛
慢慢說出一句帶刺兒的話。
「妳說什麽!?」森西斯沒有料到羅努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為了一個鎮民就放裏奧雷特離開?妳的決定還不夠自已為是麽!?」戰士
們統統靜了下來,他們看著自己的隊友和隊長。沒有人出來說話,巴倫索姆甚至
沒有抬頭,他和勉強站起來的浮拉裏斯一起用肩膀架起了受傷最為嚴重的斯蓋紗。
「我做了自己的判斷,那個裏奧雷特的威脅已經降到了最低,而且我們也可
以隨時控制他的動向。這樣的話為什麽我們還要做無謂的犧牲?」在聽到羅努的
話以後,森西斯反而沒有生氣,他平靜的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森西斯!裏奧雷特是什麽東西,妳難道還不清楚麽!?」羅努卻越說越激
動,「那就是『惡』!我們是阿卡梅隆的戰士!為了救十一個人可以犧牲十個人,
為了救一百零一個人可以犧牲一百個人!而妳現在放跑的正是有能力殺死很多人
的『惡』!無論他看上去是否存在威脅,他永遠是『惡』,我們要向他妥協?接
受他的『契約』!?為了救一個人而讓一個鎮子的人身邊永遠留下一個惡夢!?」
除了森西斯以外,副隊長加爾達斯在聽到羅努的話以後也一起微微皺了一下
眉頭。這是因為洛特的戰士們衹有他們兩個知道一些關于「惡」的「契約」的事
情。而身為偏法術型戰士的羅努,沒有太多機會接觸有關「契約」的信息。
「羅努,相信隊長的選擇。我們會保護好所有人,不是麽?難道這個男孩兒
的姐姐,不在妳保護的責任之內麽?」加爾達斯看著羅努,指向了不知道現在心
裏在想些什麽的斯蓋紗。
「不是永遠,羅努。我會讓人帶斯蓋紗去泰德斯堡甚至是王都,她的危險一
定會得到解除,那時候就是我們清除裏奧雷特的時候。」森西斯用最廣域的觸探
確認裏奧雷特已經遠遠地離開他們附近的以後,將心裏的打算說了出來。
羅努沉默了很久,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森西斯身邊,「好吧……也許
妳的選擇是正確的,隊長。我很抱歉。」他完整的用觸探將自己的歉意傳遞了過
去,森西斯理解的點了點頭。
「放開我,妳這個混蛋!」那個被束縛陣困住的壯碩戰士猛的在羅努耳邊大
聲吼道,羅努被突如其來的驚嚇弄得頭發幾乎倒豎。周圍的人,包括凱因都忍不
住笑了起來。
可是笑聲很快被什麽事情截停了。
戰士們驚訝的發現,一個五十歲左右的陌生中年男子也在呵呵笑著。他躲在
還沒被火焰侵蝕的那一邊的草叢裏,似乎看到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然而,所有
的戰士,都沒有觸探到他的存在。如果他剛才發動突襲的話,很有可能損失數個
戰士的生命。因為可以進行反觸探的,十有八九是比剛才的敵人強大十幾倍的裏
奧雷特。
當那個男子發現站在那裏的人們停止發出笑聲的時候,他便也止住笑聲重新
向人們看去。他所看到的是二十四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于是,所有人都聽
到了一個被扼住了一半的驚叫聲。
所有人都把武器拔了出來,可是那個家伙卻完全沒有任何攻擊的意圖。他在
權衡了一會兒以後,露出一個非常和藹可親的笑容,舉起空空的雙手從樹叢中走
了出來。在他舉起手的時候,所有人都在警惕著他是否在聚集能量。然而,戰士
們感覺不到任何事情,甚至連一絲能量的波動都沒有。
「別緊張,我的朋友,我沒有任何惡意。請問……這裏是什麽地方?」男子
的臉上的笑容一直沒變。
當所有在場的家伙都在苦思冥想為什麽一個陌生人會稱呼自己為朋友的時候,
巴倫索姆發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聲音。
「神啊!他是個人類!!」
是的,衹有人類是這麽說話的。
人類坎貝軍團入侵阿卡梅隆地區第42日
溶洞中的人數明顯多了起來。在凱因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他的身邊已經沒有
可以供他躺下休息的空間了。原來呆在他身旁的人已經被其他人擠了過來,大家
坐在一起,有些潮濕悶熱。
戰士的數量也變得多了,在這一天,整個洞裏都是戰士在快步行走的時候所
發出的鎧甲摩擦的聲音。凱因知道大概有些事情要發生了,在他來到這個洞穴2
9天以後。
一個戰士在不遠處開始大聲說著
什麽。那個戰士凱因認識,其他的戰士叫她奧拉蒙希絲。她經常在自己呆的
這個地方附近負責分發食物,維持秩序之類的雜務。
「所有人帶好自己的東西,所有東西,跟著我走!馬上!行動有困難的在原
地等待!」奧拉蒙希絲清脆但夾雜著疲憊的聲音和她的觸探一起覆蓋了附近的大
片區域。人們開始站起身,向她靠攏過去。
凱因身邊的人們機械一樣的抬起還能伸展的腿向未知的方向走過去。凱因被
他們緩慢而有力的推擠著,挪動了自己的步子。他並不知道接下來自己還要面對
什麽,可是自己必須去面對。
深處的甬道越來越寬敞,從兩邊的同樣被大自然修建的精致的甬道裏涌出了
越來越多的族人。大家一言不發的默默跟隨著自己熟悉的戰士走著,整個空間裏
回蕩著細細簌簌的腳步聲,這些聲音淹沒了隱隱的濤聲和水滴撞擊在石壁上的聲
音。
凱因的個頭並不算高,他前面的那個高大的女性和其他人擋住了他前視的視
線,身體兩邊和後面也全是人。在他再次能夠觀察環境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
身處在一個巨大的岩洞之內。高高的穹頂足足有洛特的能源塔那麽高,遠遠地看
出去可以發現洞穴的邊緣已經隱在了黑暗之中。巨大的洞穴之中足足有幾百人,
而其中地勢相對較高的地方站著一些戰士。他們的中間站著「王」那歐·阿卡梅
隆。
「我相信妳們都知道,」阿卡梅隆發話了,他淡淡的說著,好像事情與自己
毫不相關,「我的領地受到了人類的攻擊,很多城市已經不復存在,妳們已經親
眼親身經歷了這些,所以不需要多說了。」
「因為某種原因,『那一位』,我們的神被消泯了。不過就像妳所看到的,
我們裏林還是要活下去。我的部隊疏散了絕大部分地區的人到我的王都去了,衹
有妳們現在還處在這個危險的地方。」
「王」那歐·阿卡梅隆輕輕把散在前額的頭發撥回到後面,然後掃視了一下
自己身邊的戰士們,「我和這些戰士們會盡全力護送妳們去往王都。大概會走一
個多月,行程中大概有一半以上的人會犧牲,但是我希望妳們不要放棄希望。作
為妳們的『王』,會留下為妳們戰鬥到最後一刻。」
「王」那歐·阿卡梅隆在說話的時候沒有進行任何觸探,可是所有人的身體
都在微微的顫抖。有一些神經比較脆弱的家伙已經開始流淚。
「行動起來沒有障礙的人,出去以後由穆蘭和艾瑞德進行分隊。」隨著那歐
·阿卡梅隆的話語,一個身穿深藍色重凱的戰士和另外一個身穿灰色鎧甲的家伙
站了出來,率先向一個微微放出自然光線的甬道走去。凱因認出來那是負責向平
民分發食物的那兩個人。
「現在,給妳們一分鐘時間向已經不存在的神祈禱。」阿卡梅隆說。
洞穴裏,幾百人開始輕輕誦讀自己最喜歡的那篇禱詞。可是,幾秒鐘以後,
聲音開始漸漸變淡。十幾秒以後,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的禱告。凱因突然感
覺到了近一個月沒有感受過了的觸探,來自大家的觸探。那種熟悉和溫暖的感覺
再次回歸,凱因幾乎想大哭一場。而有些人已經開始這麽做了——當然,大部分
是女性。
所有人都開始明白,神真的已經不在了。現在該去相信的,是自己以及自己
的同伴。祈禱這種事情,是到了該放棄的時候了。接下來要依靠的,是自己的雙
腳和同伴的劍鋒。
當所有人回過神來的時候,大家才發現一股隱秘但是卻無比強大的觸探從自
己的意識深處輕輕褪去了。正是這道觸探在人們不易察覺的時候將大家扶了起來。
人們望向這道觸探的主人,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出發!」「王」那歐·阿卡梅隆大聲說出了眾人所等待著的那個詞。
凱因和眾人,向著許久未見的日光的方向邁出了自己的腳步。
陽光似乎太過強烈了一點。習慣了能源火焰的凱因的眼睛花了好長時間才能
夠正常的觀察四周的景物。他驚訝的發現洞口的外面停放著八艘還算完整的亞能
源低空懸浮飛艇。一些戰士正在把沒辦法自由行動的傷員抬到飛艇的上面,而另
外一些戰士正在用成袋的食物和水罐將剩下的飛艇裝滿。
身後是波濤洶涌的鏡之海,之前的一個月裏凱因和他的族人就是在鏡之海下
面的岩洞裏苟延殘喘著。他從來沒有設想過走出那個洞穴會看到什麽樣的景色,
因為內心深處的絕望和無助,他沒有想過自己還會有未來。
天空仍然是深深的紫色。但是相比最開始的幾天,這個紫色已經淡下去了很
多。紫色的天空似乎在代表以往的日子不會再回來。凱因甚至可以聽到天上長在
發出暗淡光芒的太陽在用力喘息。
五百多個平民,一百五十名左右的戰士。這個略顯臃腫的隊伍組成了一個橢
圓的形狀在根本看不到邊際的平原上緩慢的行進著。飛艇安置于隊伍的裏側,平
民們被戰士護在飛艇外側。五十名戰士組成的斥候隊伍遠遠地散了開來,作為預
警。
人類的通信技術非常的發達。衹要觸動了他們信息網中的一個奇點,他們的
隊伍就會像感受到蛛網震動的蜘蛛一樣迅速地撲向自己的獵物————這是在兩
個月的作戰中用鮮血得來的教訓。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多少人人相信自己可以
活著到達王都。
凱因感受著腳下面柔軟的青草和迎面而來的新鮮空氣,試著活動自己已經基
本傷愈的手臂。他並不在乎自己是否能活著到達王都,因為一切都被改變了。自
己的家鄉被毀滅的場景在這一個月之內不停的在腦海裏面回放,不論是在清醒的
時候還是夢裏。如果世界都這樣被毀滅了,連神都可以死去,自己的苟延殘喘就
會顯得十分可憐和悲哀。凱因非常仇恨這樣的感覺。
可是沒有任何理由拒絕活下去的意誌。就像自己和那個人類曾經說過的話,
裏林是從來不去尋找生存的意義的。作為生命,讓自己活下去,就足夠了。
「妳看起來很不好,需要幫忙麽?」一個略微稚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凱
因側過腦袋看向自己的左面。因為左眼已經不復存在,所以他需要給自己僅存的
眼睛一個角度。
那是一個比自己年齡要小一些的孩子,他認為那個孩子應該衹有十二或者更
小。很清爽的短發,這說明他在洞穴裏的時候曾經打理過。那個家伙失去了一衹
右手,但是傷口應該已經愈合了。空蕩蕩的袖子在風裏面輕輕擺動著,不時的甩
到孩子的身後。
「我很好,不需要擔心。妳照顧好自己就可以了。」凱因盡量用溫和的語氣
說道。他忍住了去觸探對方的想法,他有些擔心自己會觸探到太多負面的感情。
「可是如果很好的話,不會走路這麽辛苦。」少年的臉上浮現出一個輕輕的
微笑,這讓凱因非常驚訝。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種表情了。
「妳知道,少了一衹眼睛的話,走偏是很正常的。不過等我習慣了以後這就
不成問題了。」
「說的也是啊。妳看,我已經習慣用左手了,妳們比我來說可不行呢,哈哈
……」
凱因不知道那個少年微笑的來源。他大概衹是很開朗的類型,或者說並沒有
真正體會人類的殘酷攻擊。可是,失去的右手恰恰反駁了凱因的猜想。這時候,
一股平常的再也不能平常的觸探伸了過來,就好像戰爭之前凱因每天都可以體會
過的那種。
「振作點兒,我們一定能到王都。」少年的目光閃閃發光,「希望還能見到
我的老爸老媽。」
「他們還活著麽?」凱因問道。
「這可說不準,也許在『暗面』被裏奧雷特幹掉了,也許早就死在阿卡梅隆
的戰場上。可是如果運氣好,我還會見到他們。」
「『暗面』?」凱因驚異的扭過腦袋看著少年,「他們在『暗面』做什麽?」
「我的父母是『戰士』,我出生以後衹見過他們幾次,可是他們是很棒的家
伙。」
凱因從來沒聽說過「戰士」也可以結合,生出下一代。不過既然這個少年活
生生的站在這裏,說明這也不是被禁止的事情。在他的描述中可以了解,大概
「戰士」的孩子是沒有辦法跟隨父母在一起生活的,畢竟「戰士」們的任務在平
民眼中多變而不可捉摸。少年的回答也同時給了凱因關于他的「開朗」一個還算
滿意的答案。
「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生活了吧?」凱因忍不住問了另一個問題。
「哈哈哈,妳的問題很有意思。既然我沒有試過和親人一起生活,又怎麽用
得著『習慣』自己生活呢?」獨臂的少年笑出了聲音。
凱因似乎被這個家伙所感染,也露出了一個短暫的微笑。
「認識一下吧,」凱因停下了腳步,向少年伸出了自己的手,「凱因·雷依
諾恩。」
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我的名字是奧索維·康夏。
我們走吧,不然要跟不上隊伍了。」
如果有人在一起談話,然後保持著觸探,心情就會好很多。凱因在和奧索維
聊天的時候甚至有一小會兒忘卻了心裏的傷痛。
整個隊伍保持著穩定的速度,向著已經被毀滅的薩阿行進著。
人類坎貝軍團入侵阿卡梅隆地區158日前
在被「戰士」們帶回鎮子以後,凱因衹來得及對自己的姐姐喊一句「好好養
傷」就看著斯蓋紗被人抬進了醫療所。而他自己和那個不速之客被森西斯和另外
四個戰士親自送到了鎮子最邊緣的一幢沒有人住的獨屋裏面。
森西斯告知凱因,和高等級的裏奧雷特近距離接觸過的話有細微的可能產生
精神污染,導致性情的畸變。為了鎮民們和凱因自己的安全,戰士們特別給他準
備了可以清凈的暫時生活的地方。如果一切都正常,他就可以回教塔和其他孩子
繼續他們的課程了。
而那個人類,更是被森西斯視為沒辦法控制的大問題。鑒于對方相當友好而
且並沒有什麽傷害性,他將他暫時和凱因安置在一起。巴倫索姆,作為曾經唯一
接觸過人類的戰士,被留下作為監護。
但是巴倫索姆大多數時候都並不呆在屋裏面,通常衹有用餐的時候會幫兩個
人帶來一些面包,醬汁和水。
凱因整整睡了一天才醒過來。他首先看見的就是那個五十多歲樣子的人類。
他的身邊放著一個巨大的旅行袋,旁邊的桌子上也零散的放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玩
意兒。
凱因非常好奇的打量著屋子的另一邊坐著的他,甚至忘記了身上還沒痊愈的
瘀傷。那個家伙有著不算很短的絡腮胡子,眼睛看起來難以捉摸但是卻飽含著某
種老練的淡定。他也在看著自己,並且在目光相對的時候向凱因露出一個微笑。
很多次,凱因都忍不住用自己的觸探去接觸對方。可是對方卻好像完全沒有察覺
到一樣對他沒有一點回應,甚至連禮貌性的回應都沒有。
「妳在看什麽,孩子?」那個人類首先打破了沉默。
「妳真的是人類?」凱因大著膽子反問了一個問題。因為沒辦法和對方觸探,
掌握對方的情緒就變成了根本沒辦法做的事情。所以凱因說起話來十分小心。
「是的,我是。」那個家伙似乎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鄭重的回答了少年的
問題。他拿起來了一個筆記本和一支在凱因看來特別奇怪的東西。不過那大概是
一支筆,凱因猜道。
「那麽,妳們呢?如果妳叫我『人類』的話,妳們怎麽稱呼自己呢?」那個
人類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麽,一邊發問。
「我們……」凱因挑挑自己的眉頭,「我們是裏林。」
「嗯……有趣的稱呼……」人類一邊埋頭寫著什麽,一邊輕輕的嘟囔著。
「妳…………」凱因的好奇心被對方無限的放大了。他的心裏堆滿了問題。
「噢,我很抱歉。」那人哈哈笑起來,「妳可以稱呼我叫沙利葉,那是我的
名字。」
「我叫凱因。妳為什麽來這裏?」
「我是一個神職人員,我為萬能的上帝服務,懷著虔誠的心來到這裏,向妳
們廣傳福音。」
對方莫名其妙的話讓凱因一頭霧水,但是他好歹聽明白了「神」這個字。
「妳是說,妳是個『戰士』?」
「怎麽?難道妳們的『神職人員』就是『戰士』麽?」沙利葉抬頭問道。
這也是沒有錯的,如果說直接為神的指令所行動的人,那就是「戰士」了。
凱因對對方的問題進行了肯定的答復。
沙利葉低下頭,在他精致的筆記本上記下「魔族的核心宗教成員為暴力工具」
的話語,然後開始繼續他和凱因之間的對話。
孤獨的小屋給了這兩個家伙一個非常合適的交流空間。除了用餐和休息,兩
個人幾乎一刻不停的在交談。
凱因最感興趣的是沙利葉所攜帶的稀奇古怪的東西。其中大部分他完全無法
辨認是做什麽用的。現在的凱因正在饒有興趣的觀察著沙利葉擺弄著一個長方形
物體。
「那是什麽?」他在胡亂猜測之後終于忍不住問道。
「這個?這個叫做移動電話。用這個可以和別人通話。衹是在妳們這裏似乎
很難和我的朋友進行聯絡。」沙利葉頭也不抬的繼續擺弄著那個玩意兒。
「有很多像妳這樣的人來到我們這兒了麽?」
「這個我不是很清楚,不過誌願者還是有一些的。我衹認識其中的一個,是
個科學家,也是我的朋友。希望他像我一樣,沒有和飛船一起變成塵埃。如果能
找到他就好了,可以和他分享我的所得。」
「妳在我們這兒得到了什麽?」
「知識。」沙利葉笑了,「我不僅僅是個神職人員,也是一個社會學教授。
妳們的社會形態非常讓人驚訝。就比方說,免費提供給陌生人食物卻不收錢這一
點……」沙利葉突然開始滔滔不絕起來,可是凱因很快打斷了他。
「錢是什麽?」
「貨幣,一種等價交換物……」沙利葉嘗試著向凱因解釋這個概唸,「妳身
上的衣服,吃的食物和日用品,不是妳自己能夠生產出來的。就像妳說的,妳姐
姐制作面包,而她就用面包的價值交換其他妳們所需要的東西……」
「不……就算斯蓋紗不去工作,我們也有這些東西。」
「怎麽可能?」沙利葉略帶些許不屑的揮揮手,「如果是那樣,她為什麽還
要去工作?」
「她很喜歡做面包,也很喜歡別人稱贊她做的面包。」
「那她可真高尚……其他人肯定不會……」
「都是一樣的。大家都衹會選擇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為什麽妳會覺得有人不
想工作呢?」
沙利葉很難向凱因解釋這一點。僅僅幾天的生活,他就已經發現他心目中的
「魔族」已經和他所知的任何一個種族大相徑庭。
「各取所需……人人平等……沒有『經濟』……」沙利葉沉吟著一些凱因難
以理解的詞匯,然後倒吸了一口氣,「上帝……這不是魔界……這是一個烏托邦
……」
凱因有時候完全不理解對方的反應。對他來說再也正常不過的事情,卻會令
這個人類大呼小叫甚至狂喜亂舞。人類真是有趣的生物,他這樣想著。
沙利葉從貼身的口袋掏出一個圓形的小巧金屬片,他把它輕輕放入了凱因的
手中。凱因仔細打量著這個金屬片,上面雕刻著非常精細的花紋。
「這是什麽?」凱因問道。
「這個就叫做『錢』……」沙利葉沉吟道,「它可以說是人類一切罪惡的根
源,人們為了它可以自相殘殺,可以拋棄和背叛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和親人。」聽
著他的話,凱因瞪大了眼睛,完全沒辦法相信。還沒有等凱因發問,一個刺耳的
聲音就響了起來。
「真是太可笑了!!不過也對,妳們人類最喜歡的就是把自己的罪惡歸結到
別的東西上面。」
凱因和沙利葉順著聲音望去,他們看到的是一張壞笑著的死灰色的臉。那張
面孔的主人正趴在窗臺上,大概之前一直都在津津有味的聽著兩個人的對話。
「裏奧雷特!!!」凱因驚恐的從自己的鋪位上跳了起來。而沙利葉完全不
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給我閉嘴,裏林。」裏奧雷特露出一副凶惡的嘴臉,他的表情讓凱因渾身
發抖。滿意的看著對方的反應,裏奧雷特笑了。
「別那麽緊張。妳應該知道,我和妳們的戰士有著契約,我不會拿自己的性
命開玩笑。所以,坐回去吧,裏林。我衹是對妳們的談話很有興趣。」
沒有理由也沒有能力反駁對方,凱因衹得警惕的看著對方然後坐回到自己原
來在的地方,並思索著巴倫索姆現在在哪兒。
「很抱歉,我是沙利葉,請問妳是……」沙利葉試圖弄清對方的身份。
「人類啊人類……呵呵……」裏奧雷特搖搖頭,從並不算大的窗戶一下子跳
進了屋裏,然後一屁股坐在了窗戶下面的地板上。他的身體用一件不知從哪裏弄
來的破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眼睛裏閃爍著略帶興奮的光芒。
「在妳們眼裏,我們是同一個種族。對麽,人類?」裏奧雷特指了指自己和
凱因。而沙利葉茫然的點了點頭。
「這就是妳們人類自以為是的地方。我是一個裏奧雷特,而他是裏林。這就
好像黑色和白色一樣的區別。」
「可是妳們…………」沙利葉皺起了眉頭,略微有些無措的用手指輕輕掃了
掃眼前的兩個家伙。
「看來人類和裏林一樣愚蠢啊……」裏奧雷特咧開嘴笑了笑。凱因對他的發
言非常生氣,他張開自己的觸探想把這股憤怒傳遞給別人。可是那相當徒勞,這
裏的兩個家伙都不是能夠傳遞觸探的。
「妳的論調十分有趣,」沙利葉一如既往的和藹的笑了,「在妳的眼中,我
和凱因是相同的東西。而在我眼中,妳們也沒有什麽區別。這樣說來的話,妳我
又有什麽分別呢?」
裏奧雷特微微一愣,繼而發出了肆無忌憚的笑聲:「人類啊,哈哈哈,不,
那個叫沙利葉的家伙,我真的是太喜歡妳們人類了。比起那些古板到極點的裏林
和我那些無聊到極點的同胞,人類真是非常有趣的種族。但是妳要知道,導致我
和妳們不一樣的地方正是妳們兩個種族的無知。」
「請妳詳細解釋一下可以麽,裏奧雷特先生?」沙利葉很利落的抄起了自己
的小本子和筆,他看起來非常誠懇。
裏奧雷特看起來猶豫了一下,不過他最後還是開口了:「裏奧雷特不是我的
名字,和妳們一樣,我也有名字。我叫棄晶。」
「很高興認識妳,棄晶先生。如果妳願意的話,可以繼續我們的談話麽?」
沙利葉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
棄晶皺著眉頭打量了沙利葉很久,最終沒有像往常一樣對對方進行冷嘲熱諷。
他把自己的目光轉向凱因:「身為裏林的他們,如果願意,可以永遠的存在下去。
可是他們的求知慾少的可憐,他們被自己的保護者引導著,不願意去尋找世界的
真相,他們像動物一樣的活著,就僅僅為了活著而已。」
「是這樣麽?」沙利葉疑惑的看向凱因,凱因一副略微生氣的樣子,但是卻
沒辦法反駁對方,沙利葉將注意力轉回到棄晶身上,「這是為什麽?難道他們沒
有求知的慾望?」
「妳可以這麽認為,如果妳對這個答案滿意的話。」棄晶歪著嘴露出一個在
凱因看來非常難看的笑容。「可是事實是,他們……可以……觸探,對麽?」棄
晶看向一邊的凱因。
「凱因,什麽是觸探?」在發覺棄晶也並不非常了解觸探以後,沙利葉把問
題扔給了凱因。
觸探這種東西在凱因看來和視覺、嗅覺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相互的觸探可以
完整的將兩方的感覺和情緒傳遞給彼此。如果兩個成年的裏林在交談時不進行觸
探的話,對話幾乎沒辦法進行。對于裏林來說,這已經成為了最最基本的交流習
慣。
「啊……這就好像我們喜歡察言觀色,而妳們是通過觸探來做這些。」沙利
葉試著說出了自己的理解。
「妳錯了,人類。裏林和我們最根本的不同在于,他們的觸探是毫無保留的。」
大概是凱因聽錯了,棄晶的話語中似乎呆了一點點的羡慕,「也就是說,他們不
會撒謊。」
沙利葉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但是他似乎並不完全相信。「凱因,妳們
裏林是從來沒有謊言的麽?」
「謊言是什麽?」凱因皺著眉頭問。
從來沒有過謊言的裏林,在語言中甚至沒有相關的詞匯。當沙利葉告訴凱因,
「謊言」的意思是什麽以後,凱因更是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
「他們的觸探就是他們內心所想的全部,所以他們不懂什麽叫撒謊。就是由
于這個原因,他們可以百分之百的相信比自己有資歷的人所告訴他們的話。當他
們裏林的戰士告訴平民,『某件事不是妳們需要知道的』的時候,他們就會完全
服從而沒有任何疑慮。現在,妳該明白他們為什麽對這個世界的真理毫不在意了
吧。」棄晶不厭其煩的向沙利葉解釋著。
說到這個程度,沙利葉對心目中的「魔族」已經建立了新的意識模型。他驚
訝的發現,這個種族似乎包含了人類所有向往著的優點。
「而我們,裏奧雷特……」棄晶一如既往的邪惡的笑著,然後指了指自己,
「就是妳們人類所有的惡唸以及陋習的體現。」
「我們的那半個世界的混亂程度妳難以想象。所有裏奧雷特可以沒有任何理
由的相互殘殺。我們那裏很難找到除了我們之外的生命體,無論是植物還是動物。
強大的裏奧雷特可以對比他弱小的做任何事情,衹要他願意。而獸型的裏奧雷特
也可以隨時被我這個樣子的同胞當做點心吃掉。」
聽了棄晶的話,沙利葉才明白了為什麽凱因在看到裏奧雷特以後是那樣一種
表情。他感到微微的後怕,如果不是對方口中所說的「契約」,那麽自己說不定
會莫名其妙的身首異處。
棄晶似乎非常滿意的欣賞著對方所流露出來的恐懼。然而在後來凱因才明白,
那個時候棄晶並不是僅僅在心理上得到了某種滿足,他更是直接從身為人類的沙
利葉那裏得到了裏奧雷特所鐘愛的力量源泉————負面的情緒。衹是那個時候
凱因並不明白而已。
「棄晶先生,妳懂得可真不少,我今天學到了很多東西,非常感謝。」沙利
葉偷偷拭去額頭上滲出的一點點冷汗,「可是妳又是從哪裏知道的這些呢?」
「人類啊……其實我並不希望妳知道這些。不過,如果可以欣賞到妳漂亮的
感情的話,那對我來說也是不錯的。」棄晶嘿嘿一笑,「妳喜歡真理麽?」
沙利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我說過,我們是妳們惡唸陋習的體現。其實這不是比喻,而是事實。裏林
擁有著人類的容貌人類的肉體和人類最美好的性質。而我們裏奧雷特卻是某種程
度上的能量體,妳們人類的惡唸越是強大,我們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壯。妳知
道麽,最近我們那裏的成員數量突然開始激增。很多獸型裏奧雷特已經變成了人
形。而我之所以會意外的掉到裏林們所謂的『光面』,我想大概是我們那裏人太
多把我擠出來了吧,哈哈哈哈!!!我很好奇妳們人類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至少在最後幾句上,棄晶沒有說謊。
「妳察覺到了什麽麽,人類?」棄晶饒有興趣的看著沙利葉。
沙利葉緩緩的點頭,「我相信妳說的話。妳們的世界,一半是人類最終的夢
想『烏托邦』,一半是人類社會能夠混亂到的極致『無政府主義』……倘若能把
妳們結合在一起……」
「真是不錯的領悟能力……把裏林和裏奧雷特結合在一起,就是人類。他們
是妳們在道德和覺悟上所不斷追求的形態,而我們就是妳們期望能夠屏蔽的本性。
按照裏林的說法……倘若說我們是『惡』的話……也不是不合適。」
沙利葉突然想起了什麽,他的嘴唇開始微微的顫抖起來。棄晶發現了這個細
節,然後開始哈哈大笑。
「所以,妳知道我為什麽知道這些了吧,人類?」
「…………妳們裏奧雷特……生來就知道『真理』……」
「或許,也並不是妳所想的『真理』。不過我可以告訴妳,越強大的裏奧雷
特,就越接近那個詞。」
「而妳們……所代表的是……」
「沒錯,我們就是妳們的惡。」
沙利葉的腦海仿佛發生了強烈的爆炸,他沒辦法接受那個事實。可是理性告
訴他,他聽到的是真實。
「難道……尋求真理……是人類最大的『惡』……?」凱因喃喃的代替腦海
一片空白的沙利葉吐出了那個他不敢面對的句子。沙利葉坐在那裏,似乎頭發全
部變白了,就好像整個人蒼老了好幾歲。
「這可不是我說的。」棄晶嘿嘿一笑,「事實衹不過是,我們就是人類一切
的罪惡,而恰恰我們也是接近真理的種族。」
「不對!絕對不可能!求知是我們人類進步的根源。而求知的慾望是沒有罪
的!」沙利葉的臉扭曲在一起,聲音不自覺地提的非常高。
「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人類。」就在沙利葉的理性幾近崩潰之前,小屋的
房門被打開了。身穿鎧甲的巴倫索姆提著他的武器走進來。雖然他的話是對沙利
葉說著,然而他的眼睛卻死死盯著坐在窗戶旁邊的棄晶。棄晶在巴倫索姆進來的
一瞬間,臉上的笑容就凝結成了冰冷的警惕和一絲細微的恐懼。
「或許那個裏奧雷特說的並不全錯,可是我想告訴妳的是,我們裏林也有罪
惡。我們也會憤怒,有的時候也會相互仇恨。嫉妒,厭惡,絕望,恐懼,這些
『惡唸』我們一樣也不少。衹是我們擁有『神』所賜予的『觸探』,所以我們可
以毫無顧忌的溝通,友愛和信任。身為『善』的我們,擁有這些『惡』;妳怎麽
知道裏奧雷特就沒有一絲『善』呢?而妳所謂的『擁有真理』,又怎麽能確定是
罪惡的一部分而不是……」
「閉嘴吧!!」棄晶突然大叫了一聲,他氣急敗壞的站起來,雙手不停的顫
抖,「妳們裏林真是油嘴滑舌自以為是的東西!」
在說完這一切以後,他就像進來時一樣從窗戶竄了出去。
在聽了巴倫索姆的話以後,沙利葉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不少。他蒼白的面孔慢
慢恢復了血色。巴倫索姆沒有多說什麽,他像往常一樣把帶來的兩人份的食物交
給了凱因,但是卻沒有再離開。他在棄晶曾經呆過的位置坐了下來,整個房間陷
入了一片安靜。
這個安靜的氣氛斷斷續續的一直持續到了凱因和沙利葉被允許進入洛特。那
已經是叁天以後的事情了。
很自然的,凱因離開小木屋以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探望自己的姐姐。雖然
早已經被告知斯蓋紗手臂上的傷勢已經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但是凱因需要自己親
眼確認一下。
和想象中不同,當凱因進入斯蓋紗所在的房間的時候,他發現斯蓋紗並不像
他想象中那樣虛弱。斯蓋紗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臂被打上了固定用的石膏吊在
胸前。她將頭轉向自己的兄弟,然後放下了手裏的書本。
「手感覺怎麽樣?」凱因在踏進房間的同時急切的詢問。
斯蓋紗輕輕笑笑,伸手拉過凱因並用還能使用的那衹手用力的摸了摸他的頭,
「慢慢在好起來,放心吧。」
凱因細細打量著自己的這位親人。斯蓋紗的頭發長的有些長了,隨意的扎在
腦後。凱因隱隱感覺到自己的姐姐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少了一點豪放,多了一點
寧靜。那不是由于身體上的疲憊導致的,而是從內心深處給人的印象。
「好幾天都沒去學校了,課程落後了很多了吧?偷懶的話可不行。」
「……」凱因沒有回答,「妳身體裏面的那個東西……他們怎麽處理?」
斯蓋紗沉默了一會兒,「他們很快就會帶我走,往王都去,看看是否有人能
幫我。」
凱因微微呆滯了一下,「什麽時候走?」
「等我的這衹手再回復一下,然後似乎……『巧手』路提拉準備要動身去神
都了,大概會一同去。」
「是麽……要多久才能回來?」
「運氣好的話,半年之內就可以回來。」
「而且…………」一個聲音從凱因的背後傳了過來,他回過頭去,浮拉裏斯。
浮拉裏斯像以前一樣,將身體和鎧甲遮在一塊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布裏面。這家伙
看上去已經完全沒有了來自戰鬥的疲憊和傷勢。
「而且為了保險起見,我會在旅途中保護她。」浮拉裏斯這樣說著,將目光
掃過面前的兩個人。斯蓋紗在目光與浮拉裏斯接觸的時候露出了一個微笑,凱因
沒有錯過那個微笑,他覺得自己從沒見過斯蓋紗這樣笑過。
「我可以一起去麽?我很想看看王都是什麽樣!」凱因並沒有體會到身邊兩
個人之間的微妙感覺,他大聲提出了自己的一個請求。
「那可不行,妳已經缺了很多課程。」斯蓋紗毫不留情的說道,並因為凱因
誇張的失望表情笑出了聲音。
沙利葉遠遠看著聚集起來的人們,然後看向一直陪同著自己的巴倫索姆,
「這是在做什麽?妳們裏林的集會嗎?」
「嗯。按照妳們理解的話,葬禮這個詞比較合適。」巴倫索姆略加思索以後
說道。
「葬禮?真遺憾。是什麽人去世了?」沙利葉看著人們在小廣場上越聚越多,
似乎是什麽重要的人物逝去了。
「去看看吧。妳來這裏的目的不就是想了解我們的文化麽?」
「喔喔,對妳來說,文化這個詞已經可以熟練掌握和運用了麽?」沙利葉挑
了挑眉毛。
「我在妳們那裏呆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如果要我說的話,文化這個詞在某種
程度上被妳們的行為復雜化了。」
「哈哈,妳說的也不錯。從社會學角度講,人類必須要賦予社會中個體的行
為一個明確的目的,並且個體會把其中的意義填充到讓自己滿足的程度。這也就
是從文化上可以考究一個社會的思維形態的原因。」
「可是妳忽略了一點。」
「什麽?」
「這裏活著的並不是人類。裏林的滿足感並不需要持續增值,所以他們也就
不需要文化或者思維形態這些東西。」
……可是文化和思維形態不會由于受體不需要而被抹殺……沙利葉心裏想著,
但沒有繼續和旁邊的戰士爭論,因為他發現了更有意思的事情。
「妳剛才說……他們?」沙利葉好奇的問道,「妳的意思是,妳並不是裏林?」
「被妳發現了。通常意義上來說,我是裏林。可是從妳的社會學角度來看,
我並不是。」
「我並不明白。」
「因
為作為戰士而言,我們不屬于『社會』成員。「
這個答案對身為社會學教授的沙利葉來說是沒有意義而可笑的。他並不想花
費更多的心思給這個裏林的戰士上一節社會學基礎課,可是他內心裏的求知慾告
訴他,對方的意思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幼稚。
「我們戰士,是『那一位』的使者,是和平民裏林完全不同的存在。」
「『那一位』是指……?」
「神。」
啊哈。沙利葉在心中發出這樣一個聲音。宗教問題?也許是的。雖然自己是
虔誠的教徒並深信上帝的存在,但是自己並不死守原教旨派的那一套。對于他而
言,異教徒並不是邪惡和不可教化的那一類型。
沙利葉曾經在最初的與裏林少年交談的過程中就得到了有關這個種族關于宗
教方面的一些信息。當他得知,本地的所謂神職人員和戰士是劃等號的時候,他
相信這個種族的宗教是一種暴力和強權的體現。然而在短短的幾天中他卻發現,
這些所謂的戰士們對貧民而言是強大而親切的。他們的暴力受體不是平民,似乎
也不是異教徒——在他的調查中他很清楚的認識到一個事實:裏林的宗教具有唯
一性和統一性。
這就是說,這個種族衹有一個信仰而且信仰率百分之百。
沙利葉本能的對這個結果做出了懷疑的反應,但那是徒勞的。盡管他無法理
解這種奇跡似的信仰普及率,卻無法反抗自己的眼睛。
他可以看到每天傍晚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做的祈禱。每個裏林的禱詞都不盡
相同且優美樸實。和人類一樣,裏林的祈禱同樣包含這贊美和感恩兩個部分,但
是他們的禱詞更像是詩篇。這使得他更加確信這是一個值得溝通的文明。
衹是大概某些緊握著權利和槍的手的主人很難相信自己的結論。
不遠處的葬禮似乎開始了。整個廣場並不大,所以顯得略微有些擁擠。沒有
任何特別的裝飾,也沒有人類葬禮上略顯莊重的統一顏色。遠遠看去那就好像是
一個會議,沙利葉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個年邁的女性在人群中央的高臺上向大家說
著什麽。那位女性穿著一身寬鬆的短衫,顯得相當隨意。所有的人都在側耳聆聽
她所說的東西。沙利葉離得很遠,他並不能聽清。
「那位在演講的婦人,她是這裏的領袖麽?」
「不。看到她身後的那個男人了麽?他才是這個鎮子的『裁』。」
「那麽,這一定是她親人的葬禮。」如果不是這樣,沙利葉想不到還有誰更
適合做葬禮開場的講話。
巴倫索姆看著沙利葉,露出一個戲謔的笑容,「她在那裏講話,那是因為這
是她的葬禮。」
沙利葉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巴倫索姆的這種笑容了。對方對人類的世界有著
相當程度的了解,所以常常藉此故意欣賞自己目瞪口呆的表情。
「好吧。」巴倫索姆收回自己的笑容,「如果我不仔細給妳解釋的話,妳會
睡不著的。」
沙利葉自然而然的點頭。
「大多數裏林能夠感受到自己衰老的程度。他們會在衰老到不能動之前離開
自己的家鄉,前往一個地方。在那個地方,所有的裏林都會得到永生並找到永恒
幸福。」
「聽起來,像是天堂。」沙利葉皺起了眉頭。
「我並不是不了解妳們的宗教,人類。」巴倫索姆沒有理會對方的不滿,
「或許叫天堂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們把那裏叫做神都。」
「所以,在那個婦人死亡以後,她的靈魂會去往神都以不朽,是麽?」
巴倫索姆搖了搖頭,「妳還是不明白。她如果成功到了神都,她就不會死。」
這對沙利葉來說沒有任何幫助,他仍然無法理解自己所聽到的事情。所以他
決定把這段對話的錄音存放在「待考」的文件夾裏。在他看來,神都這種東西太
過虛無縹緲。沙利葉承認,天堂也正是這樣的東西。作為教徒的他,也是完全可
以理解信徒對這類東西的崇信的。
「我知道妳並不相信我。」巴倫索姆呵呵笑了笑,「不過妳要知道,我是從
那裏出來的。每個戰士都是。」
「我會給妳寫信,所以不要太擔心。」斯蓋紗臉上帶著微笑,看著面前的凱
因。衹不過她微皺的眉頭正在訴說沒辦法掩蓋的擔憂,以及對自己兄弟的不捨。
凱因微微點頭。他看向旁邊背著一個巨大包裹的浮拉裏斯,「向我保證,我
的姐姐回來的時候一切都會好。」
「我保證我會盡我所能。」浮拉裏斯沒有笑,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如果斯蓋
紗痊愈的話,肯定是會回來的。但是浮拉裏斯的行程就不那麽確定了。洛特缺少
的戰士名額估計很快就會被新來的戰士所填補,而浮拉裏斯有可能會被就近分配
到別的需要他的地方去。換句話說,他才是真正和大家永別的人。
戰士們的首領森西斯·寧和他的副手加爾達斯就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地方。
他們沒有上來說什麽,衹是靜靜地站著看幾個平民依依不捨的道別。另一邊是
「巧手」路提拉和她的親人在說著最後的離別話語。那名年邁的婦人看上去仍然
神采奕奕,衹是矍鑠的精神狀態沒有辦法遮蓋那滿面刻下的皺紋。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路提拉那邊情況的感染,凱因突然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他不知道這會不會是和自己的姐姐或者浮拉裏斯的最後一次見面。深深地不安從
內心深處洶涌而出,他盡力不讓這股觸探伸出去。他差一點兒就做到了。
接收到他觸探的是浮拉裏斯。看上去年輕的戰士遲疑了一下,做了一件以前
試圖做過的事情。浮拉裏斯伸出手,放在了凱因的腦袋上。凱因這一次沒有躲閃,
他注視著曾經在危險地境地拯救過自己的那個人,並且回想起不久前他對自己的
教導,然後心裏開始漸漸變得溫暖起來。
凱因比浮拉裏斯矮一個頭。浮拉裏斯輕輕俯下身,看著凱因的眼睛說:「我
會回來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浮拉裏斯的話最終沒有實現。他自己也並沒有想到
接下來的日子發生的事情改變了整個世界的步調,無論是光面還是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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