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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驕無雙同人:惡魔的嗟歎(下‧完)作者:xiaoyanglaol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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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驕無雙同人惡魔的嗟歎
作者:xiaoyanglaolang
2017/8/12發表於第一會所
(下‧完)
但短暫的驚訝後,她就釋然了,從小開始,她就已經了然作為羅林家族獨女
的命運,她無法像鬱金香家的那位小姐一樣繼承家族,也無法選擇自己喜愛之人,
能夠做的只有為了家族聯姻,為家族獲取最大的利益。
一個在今夜可能登上帝位的男人總比那個什麼都幹不了的懦弱傻小子強吧,
即使他是逆賊,即使他今夜就可能被絞死,即使自己也會因為他的這番話跟著陪
葬,可是,人生不就是如此麼,總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給你一個驚喜。
「吉爾小姐,真是恭喜你啊,看來今夜之後,你就要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了。」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恰到好處的只有她一人能夠聽到,那被盧修
斯稱呼為老師的男人帶著從容不迫的微笑,一點也不像其他的貴族大臣那樣一臉
慌亂,惴惴不安。
「你在拿我取笑嗎,『達令』法師?」
不知怎麼,聽到這男人若無其事的笑聲,原本對他感到有些莫名恐懼的吉爾
忽然腦袋一熱,冷冷呵斥道,但話出口,她就有些後悔了,明明一開始就決定要
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可是一想到這個人用著「他」的身份接近她,吉爾就
感到一陣惱怒。
「哦,原來你已經識破了,真是個聰明的姑娘,你的眼睛雖然比這裡的所有
人都要差,可是感覺卻很敏銳。」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不過臉上的笑容卻一點也沒有變,反而更靠近了吉爾一
步,搭上了她的肩膀,與她像是在說什麼親密的悄悄話,他說話的口氣無比溫柔,
流露出了與先前完全不同的動人嗓音,毫無半分世俗的煙火氣,可吉爾心裡卻是
一片拔涼。
「你···你是誰?」
她想要與她保持距離,可突然發現自己的腳步根本挪不動,下意識地往四周
看去,可是好像沒人注意到她這裡的情況,就連站在她邊上的盧修斯似乎也一點
也沒發現自己的未婚妻正被其他人緊緊摟著。
「不用這麼害怕我,我不是你的敵人,假如你是達令法師的朋友的話,那我
應該也算是你的朋友吧。」
那人的臉湊了過來,勾著她的下巴在她耳邊吹氣道,吉爾面紅耳赤,一陣羞
怒,她還從來沒有被哪個男人如此無禮地調戲過。
「達令···達令法師呢?他在哪裡?」
「唔,這麼緊張的表情,難不成你以為我把他綁架了嗎?就算如此,你又能
做什麼呢?」
「你···」
「哈哈,開個玩笑而已,不過沒想到原來你喜歡的是達令法師這種類型的啊,
要是你的未婚夫知道自己未過門的妻子愛上的卻是自己的老師,一定會有很有趣
的表情吧。」
那男人放開了吉爾,哈哈笑道,可是無論他笑得如何響亮,就是沒有一個人
注意到,仿佛他就不存在一樣。
「你究竟想怎麼樣?!」
身體上無形的禁錮消失了,吉爾跌跌撞撞地一下子連退了幾步,幾乎要撞在
身後的侍女身上,可那侍女完全無動於衷,就似根本看不到自家的小姐。
「我想怎麼樣,你很快就會知道的,最後的舞臺已經搭建好了,吉爾小姐,
現在就安靜地站在那裡,把這一場即將落下帷幕的好戲看完吧,唉,只可惜我那
個可愛的妹妹不在這裡,不然我們一家人可就完整了。」
那男人柔聲笑道,歎了口氣,注意力隨即落到了在那風雪交加的廣場上對峙
的兩個男人身上。
······
忽然之間,皇帝緩緩朝前走了一步,那雙眼睛裡,充滿了震怒,他的手在微
微顫抖,手裡握著的長劍劍鋒上的光芒在抖動。
「希洛!!」
皇帝深深吸了口氣,他的眼神在這一刻無比可怕,縱然是從開場到現在一直
鎮定自若的親王殿下,被他的眼神所籠罩,也下意識地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
「哥哥,你是在生氣嗎?」
希洛笑了,笑得有些勉強。
「這就是你的底牌?你為了皇位,謀害我的親子,你為了皇位,佈局多年,
將這麼多人捲進來,現在···你竟然還敢碰皇家的根基?!」
皇帝舉起了手裡的劍,遙指著希洛,聲音像是要結冰一般,希洛沉默。
「你···也配姓奥古斯丁?這魔法陣,是皇家最大的隱秘,是絕對不能碰
觸的禁區,只有歷代皇帝和坐鎮的宮廷法師可以進入,無論你再怎麼想要這皇位,
你都不該去碰它!」
「只要能贏你,我有什麼不敢做?」
希洛哼了一聲,漠然道。
「混帳!!」
皇帝陡然一聲斷喝,彷如一個驚雷。
「你說完了嗎,哥哥,你向來智謀過人,可是在一些地方卻天真地連三歲孩
童都不如。真是難得,你也會露出這樣驚慌憤怒的表情,我還以為你有什麼後手,
才這點程度,你就已經亂了麼?」
希洛身子一震,卻依舊若無其事地笑道。
「克拉克法師赤膽忠心,絕不會背叛,現在白塔開啟,想來已經身隕,希洛,
你身為皇家子弟,竟然勾結外人闖入白塔,將這皇室傳承了千年的隱秘暴露給外
人,無論今夜你成事與否,你都是奥古斯丁的千古罪人!」
「罪人?罪人就罪人吧,也總比死人強。昔年那一位殿下殺兄囚父,篡權奪
位,冒天下之大不韙,他當年所做之事與我又有何區別,最後還不是成為了被萬
民敬仰的一代明君?」
皇帝的眼睛裡像是要冒出火來,希洛好像已經徹底堅定了決心,毫不畏懼地
與皇帝對視,昂然道。
「為了這皇位,你真的···可以沒有底線嗎,希洛?」
「哥哥,今天我才發現,你的廢話也是這麼多,都到了這般田地,你還是要
拖著這些帝國重臣,血性將士和你一起陪葬的話,你才是奥古斯丁的千古罪人!」
希洛目光如電,直視著皇帝。
「陛下!不要被這逆賊蠱惑!我麾下勇士在此,我們護著你殺出去,只要陛
下你出了城,便可集結大軍平叛!」
忽然之間,哥特厲聲喝道,卡曼和羅小狗等人應了一聲,十多名暴風軍官紛
紛挺劍而出,圍在皇帝身邊。
「出去?哥特,你大概沒見識過這座魔法陣吧,昔年開國大帝建造這座魔法
陣,放下豪言,即使龍族舉族來侵,也絕無本事破了這座魔法陣。這魔法陣一旦
開啟,城外的進不來,城中的,也絕出不去!」
希洛搖頭,仿佛笑得很開心。
「胡說!既然這魔法陣就在皇宮之中,我們便去毀了那魔法陣樞紐,逆賊,
你想要謀害陛下,先踩過我們的屍體吧!」
說著,哥特挺劍沖了上去,希洛不動,身邊的帕寧已經迎了上來,兩名高階
武士的鬥氣碰撞在一起,頓時爆發出了激烈的火花。
哥特和帕寧同時退了一步,帕甯的臉色越發蒼白,他為了占住皇城大門已經
血戰一場,戰力折損不少。哥特擰身再上,手裡長劍上的鬥氣鋒銳無匹,連續幾
劍,將帕寧砍地倒退幾步,帕寧一言不發,只是咬牙拼殺,死死擋著哥特的攻擊。
「都住手!」
哥特又將帕寧壓退一步,卡曼等人一起呐喊正要往前沖,就聽見皇帝一聲呼
喊,只得退了回來。
皇帝面色平靜,誰也不知道這位看起來已經山窮水盡的陛下是怎麼想的,只
見皇帝陛下深深歎了口氣,然後緩緩的朝著希洛走了過去,走的好慢,好慢,慢
的像是怕踩死腳下的螞蟻。
「希洛,今夜你坐擁上萬雄兵,還有高手助你奪了白塔,將這帝都化作囚籠,
占盡上風,你···贏了,論智謀,論心機,我徹底輸給你了。」
皇帝有些苦澀地笑道,笑容裡帶著一點兒自嘲。
「我可以將這當做你對我這個弟弟難得的誇讚嗎?」
希洛淡淡道,毫無動搖。
「有一件事,我想和你確定一下。」
「什麼事呢,哥哥?」
皇帝略一低頭,仿佛自言自語一般,不知怎麼,希洛隱隱有種不妙的預感。
「那助你奪下白塔的高手,我猜就是帕寧的那位老師,大劍師卡奧閣下吧。」
「正是如此,請他出手可著實費了我不少功夫。」
「這些世外高人大都桀驁不馴,自以為有點本事,就什麼都不放在眼中,何
況這一位還是號稱帝國唯一的一位聖階高手,能請動他還真是難為你了。」
「雖然他是帕甯的老師,可性情實在古怪,我到最後也就只能請他為我出手
一次,要不然,我也不用這麼辛苦地在這風雪裡和你廢話連篇了。」
「大劍師···嘿,身為帝國子民,卻做下這等謀逆大罪,縱然是聖階,可
若是為害,只會帶來更大惡果,這等聖階,禍國殃民,不如殺了!」
皇帝搖頭,眼中流露出一絲痛恨。
殺了?希洛一呆,隨即忍不住想笑,不僅是他,幾乎人人都拿著怪異的眼神
看著皇帝陛下。
明明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居然還大言不慚地揚言要誅殺一位聖階強者,
真的不是得了失心瘋麼?
「哥哥,殺死一位聖階強者,你憑什麼?就憑你身邊區區數千人麼?」
希洛譏嘲道,可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
「憑什麼···自然是憑我手中的劍。」
皇帝站住了腳步,他平視著希洛,嘴角一點點彎曲,語氣越平靜,笑容越冷
酷。
「三年前,我喪子之痛,痛徹心扉,皇后整日哀慟,我又身中奇毒,從此絕
育,我心懷怨恨,大開殺戒,殃及無辜,差點毀了帝國。是你,親手把我逼入了
如此絕境。」
皇帝緩緩訴說,那數年前的惡夢仿佛歷歷在目,許多曾被波及者心有所觸,
不堪回首,希洛沉默不語。
「可是,今夜面對如此局面,我忽然發現我居然應該謝謝你,謝謝你曾經把
我丟進了那暗無天日的灰色世界之中。」
皇帝慘笑,希洛猛抬頭。
「你說我這頭紅發是鬱金香血脈的詛咒,可是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天賜?如你
所說,拜這鬱金香血脈所賜,我天賦過人,學文學武都遠超常人,學文令我能做
一個治國有方的好皇帝,學武···我本來一直以為學武除了強身並沒有什麼用,
因為我一聲令下,就有萬人為我流血。可是三年前的變故,讓我明白,就算我是
皇帝,可我也只不過是一個凡人,一個渺小的凡人···」
他的劍鋒上,冒出了星火般的點點光芒,蔓延開來。
「我不想再做一個渺小無力的凡人,那個時候最絕望的一天,我對自己說。
皇帝也好,平民也好,不過都是凡夫俗子,血肉之軀罷了,稍有風雨,便被
摧地七零八落。我走出去,看這天,如此廣闊,看這地,如此寬袤,包容著萬物,
我又為何只看到了渺小的自己,我···要成為這天地!」
皇帝橫劍在前,那原本火星般的光點燃燒起來,轉瞬間,流淌的火焰遍佈劍
鋒,隨後皇帝的身軀上,也冒出了燦爛的火焰。
「謝謝你,讓我···『看破』了。」
燦爛的金色鬥氣,如正文烈日一般絢麗輝煌,皇帝陛下整個人就如同站在了
一團金黃色的火焰之中,金色的鬥氣光芒照在了每一個人的臉上。
······
西北,樓蘭城。
新年剛剛過,整座城市都還沉浸在新年的喜悅之中,而此刻,就在鬱金香家
城堡上,那城堡的最高一座塔樓上,一扇窗戶後,正有一雙眼睛,在默默的注視
著街道上繁忙的景象。
「消息已經確認了嗎?」
紅發的少女歎氣,這麼冷的天氣,她卻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袍子,一頭紅
色的長髮隨意披散在雙肩上。
「已經確認無誤,陛下···歸天,新皇登基。」
一個穿著灰色棉袍的中年男子垂首,用平靜而低沉的嗓音緩緩道。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先生,你說這件事···我是不是做錯了,
若是昨晚我在帝都的話···」
女公爵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小姐,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一切你都明白,並不需要問我,問我···
只是你為了自求安心罷了。」
中年男子不慌不忙地緩緩道,他抬起頭,五官並不出眾,卻有一雙亮若燦星
的眸子。
「帝都現在如何?」
紅發少女自嘲一笑,隨後神色略一肅整。
「剛才傳來的消息,帝都全城菇素,皇城裡已經掛了喪旗,東苑和西苑的亂
象也已平息,城衛軍進城,近衛軍依舊駐紮在城外,據說昨晚城衛軍與近衛軍中
突然湧出了一大批誓死保皇黨,帶領軍隊連夜攻城,但是在魔導炮的轟擊下,損
傷不少,直到魔法陣撤除之前都沒有攻進去。」
「被人控制了那座魔法陣,就算有著那份『皇家密令』也沒什麼用了,哼,
克拉克那糟老頭子,自詡多朝元老,做事卻猶豫不定,辜負陛下信任,他手裡明
明有著那先祖贈與之物,若是堅定要守那白塔,又有誰進得去?也不至於令我那
侄子後院起火,雪上加霜,他這種虛情假意的傢伙,一輩子到不了聖階也是活該,
還無辜連累了許多人。」
聽著那中年男子整理的報告,紅發少女美眸中越來越冰寒,越來越悲哀。
「事已至此,小姐再多想也是無用。」
「無用···哼,的確是無用,我遠在西北,又能做什麼?如果昨夜我在·
··我不應該···不應該···」
紅發少女的聲音顫抖著,流淌出了眼淚來。
那中年人沉默,然後緩緩走上前,走到了女公爵面前,直視著她,然後抬起
右手,一個耳光重重打在她的臉上。
紅發少女沒有閃躲,任憑對方的手掌落在自己臉上,這一掌打的很重,她側
過頭去,白皙的臉頰上瞬間就多出了幾根清晰的手指印。
「小姐,這是我第一次打你,也希望是最後一次,你要銘記自己的身份,你
是鬱金香家族的族長,家族的未來,家族的命運全都握在你的手裡,皇位爭奪,
無論誰贏誰輸,家族是絕不能插足半分的,這是先祖留下的鐵律。」
「我明白···先生,可是我還記得,我很小的時候,我的那位侄子,曾親
手抱過我,教我騎馬,他雖然喊我一聲姑姑,可是從來,他都是把我當做小妹妹
一樣看待···」
「我不想再打你第二次,小姐。」
中年男子目光冷漠。
「好了···帝都那裡,有任何消息,立刻報告給我。」
紅發少女深深吸了口氣,用力抹去了眼角的淚水,瞬間恢復了冷靜。
「屬下領命。」
「還有···我讓你關注的那個人。」
「小姐是說魔法學院的那位達令教授,不可否認,那位年輕魔法教授的確有
過人之處,不過在昨夜他似乎也被捲進了這場政變之中,如今,家族接近他,只
會帶來一些不可掌控的意外風險,所以,我建議···」
「要怎麼做我自然會有決斷,你只要把消息報告給我就可以了,先生。」
紅發少女的目光冷了下來,那中年男子看著她流露出的冷酷目光,非但不怒,
更仿佛松了口氣,微微露出了讚賞之意。
「屬下明白,小姐,還有一件事,草原王的使者已經等候了你一天,關於來
年春天的供奉,他們請求是否可以減免一些,身為族長,我建議你可以見一見他
們,聽聽他們怎麼說。」
「不見!我現在可沒什麼心情見那些蠻子!」
紅發少女面色一寒,露出一絲不耐。
「可是···」
「哼,那你就轉告他們,告訴他們的王,供奉不會減免,等到春天,供奉的
牛羊戰馬,若是少了一匹···哪怕少了一支羊腿,我也會親自領兵去他的王庭
金帳,拿他的頭顱抵取。」
女公爵仰起頭,傲然轉過身去,冷若冰霜道。
······
新年之夜,帝都皇城。
風雪,停了,停的那麼突然,那麼令人措手不及。
「你是···你是···你竟然是···聖階!!!」
咬牙切齒的呻吟聲從希洛的喉嚨口被壓了出來,他的身體顫抖著,眼中出現
了難以掩飾的動搖,但隱隱卻似乎還有著這麼一絲狂熱,就像一個瘋狂的賭徒終
于逼得對手掀開了最後一張底牌。
無數難以克制的驚叫聲從四面響起,那些躲在大殿中偷偷望著外面的貴族大
臣,那些緊隨在皇帝身邊的軍士們,還有那些本以為勝券在握的叛軍們,激動的,
震驚的,恐慌的,懊悔的,各種各樣的聲音瞬間蔓延了出去,就如同慶典一般熱
鬧。
阿克爾只覺得一顆心墜入了深淵,他背棄了羅林家的榮耀,背棄了一個帝國
軍人的榮譽,與自己的父親當面撕破臉皮,只為了換取家族最為光明的未來,可
現在那位站在人群之前的皇帝陛下身上的聖階鬥氣,就如同一把尖刀刺入他的心
髒,將他所有的野心撕得粉碎。
帕寧臉上還有血跡,他的目光晦澀,和旁人不同,在場之人除了那位皇帝陛
下,恐怕沒有誰比他更清楚聖階高手的可怕之處。
一個聖階,就算一個高階武者傾盡全力也難以抵擋其一劍。
一個聖階,就算無法殺光上萬軍隊,可千軍萬馬也別想擋住其來去自如。
一個聖階,足以在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
一個聖階,足以睥睨一切,扭轉乾坤。
當普通人面對一個聖階高手時,會發現自己何等的弱小,帕寧在感受到那股
與他的老師卡奧相似的力量時,心就徹底冷了,現在除非他的那位老師,大劍師
卡奧前來,否則今夜恐怕沒人能困死這位皇帝陛下了。
可是,他清楚自己那位老師的性格,什麼皇位江山,對他都是浮雲的存在,
希洛能請動他出手侵入宮中的白塔,就已經是極限了,就算是作為弟子的自己,
對那個眼中只有劍的男人來說,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你怕了麼?」
帕寧愣了一下,才聽出是希洛在對自己說話,親王殿下沒有看他,眼神直勾
勾地瞧著那光芒萬丈的皇帝陛下,渾身都在微微顫抖,握著弓的手上青筋暴起,
像是要將其握碎一樣。
「怕?自從我選擇做這件事,就沒有想過害怕,即使輸了,不外乎一死而已。」
帕寧低聲搖頭,嘴角擠出一絲苦澀。
「你在說謊!世間之人,即便是再如何薄情寡義,對這世界總有些牽掛,在
絕望的時候,人總是會怕,說不怕,只不過是自欺之言。告訴你,我很怕,現在,
此時此刻,就在這裡,我很怕!!」
希洛終於把目光從皇帝身上移到了帕寧身上,他盯著帕寧,指著自己的鼻子。
「希洛,你不是說什麼都敢做麼,敢做···就要敢當,你現在又怕什麼?」
皇帝冷聲嘲弄道,一劍在手,金光勃發,猶如一位神靈站在眾人面前,威嚴
的臉上,就似籠罩了一層神光。
「我當然怕!!」
希洛忽然激動起來,他猛然跳了起來,嗓音都嘶啞了,大聲吼叫咆哮著。
「我怕!我怕失敗!我怕自己輸得一敗塗地!我怕死!我怕日後史書之上把
我說成是一個愚蠢狂妄的篡位者!我更怕別人笑話我!怕別人說我怕!!」
他的眼睛已經紅了,歇斯底里地大聲叫著,皇帝不說話,只是像看著一個小
醜一樣看著他。
「哈哈!哥哥!偉大的皇帝!聰明的皇帝!你怎麼可以這麼沉得住氣!你可
以一直隱忍著,看著忠於你的將士們為你流血死去!直到最後,才掀出這張牌!
好大!好大的一張底牌啊!聖階!哈哈哈哈!你居然是聖階!!」
希洛指著皇帝,一邊狂亂地大笑一邊說道,身體搖搖晃晃的,像是在跳舞。
「你用今晚這麼多人的血,試出了我,試出了阿克爾,試出了這麼多人的心!
你個冷血殘忍的混蛋!現在你想怎麼做!是要憑你的劍殺出去召集勤王大軍
把所有叛逆殺了血流成河?不!不對!你是不會這麼做的!哈哈哈哈!我太瞭解
你了!
你不會這麼做的!你是一個好皇帝啊!一個好皇帝會怎麼做?阿克爾是死定
了,可是那些雷神之鞭的將士,你絕不會屠戮殆盡,是發配草原?北方苦寒之地?
還是留著去做工役苦力?總之,你會彰顯你的仁慈,這樣史書才會把你雕飾成一
個寬厚偉大的君主!」
希洛慘笑著,瘋狂的笑著。
「你不需要殺了所有人!今晚你已經試探除了所有的人心,這大殿裡的,大
殿外的,每一個人你都試探了出來!那些縮在後面的傢伙,會被你驅逐出去,你
會換上一批忠誠於你的人!不管其他如何,但無論何時都會站在你一邊的人!對
于羅林家,讓我猜猜,你也不會怪罪羅林家,甚至還會重重安撫羅林家,讓他們
繼續死心塌地地做你的走狗!哈哈哈哈!我親愛的哥哥!我說的一切都對不對!!」
希洛駭人可怕的笑聲終於止住了,他大口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
「說完了嗎?」
皇帝的劍指著希洛,金色的鬥氣在燃燒。
「看來我說的都沒錯,你就是這樣的人,嘿,一個好皇帝!現在你需要做的
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殺了我!!」
虹膜驟然緊縮,希洛緊緊盯著皇帝,一字一字冷笑道。
「不錯,我早說過會將你碎屍萬段。你死了,很多人可以活。」
皇帝面色冰冷。
「那又怎樣?我可是一個自私的人啊,為了皇位,可以將白塔的隱秘暴露給
外人,可以殺掉我的親侄兒,可以拋棄我愛的女人,可以不念兄弟情義,我就是
這麼一個自私的人,為了一己之私,我哪裡會管別人的死活。你讓一個自私的人,
現在卻要為了別人的性命無私的死去?哥哥,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偉大嗎?要
我死···你就親自屈尊動手吧!!」
笑得雙肩都不可自抑地抖動著,希洛退後了兩步,揚起手裡的長弓,輕輕撥
了撥弓弦。
「殿下!我們城中還有上萬雄兵,我帕寧手裡還有劍,若是你願意的話,我
們願意以性命相拼,護你殺出城去!」
帕寧咬著牙,深深吸了口氣,看著希洛。
「走?我為什麼要走?我不走!!這裡就是我的歸宿,是我奮鬥的目標,我
心中唯一所想,便是把我失去的全部都奪回來!」
希洛胸膛起伏,情緒看起來很是激動。
「殿下!」
「擋他三劍!」
帕寧急道,可立刻被希洛打斷,他忽然發現在親王殿下眼中濃厚的絕望之中
又仿佛有著那麼一抹深藏在底不放棄的希望之光。
「擋他三劍!」
希洛又用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說道,死死看著他,帕寧好像明白了什麼,原
本因為絕望而變成灰色的眼神又重新燃起兩團火苗,仗劍站在了希洛身前。
「帕寧,你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我這個弟弟有你這樣的朋友,也算是幸運。」
皇帝有些可惜地感歎道,原本冰冷的眼神,微微有些鬆動。
「陛下!帕甯學劍半生,師從卡奧大人,和所有武者一樣,做夢都希望有朝
一日能夠踏入聖域,可惜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老師他雖是聖階,可與我試招時保
留甚多,我從來沒有親自體驗過聖階高手全力出手的滋味。今夜在臨死前,若是
能得到這樣的機會,帕寧死而無憾,望陛下成全!」
說著,帕寧往前邁出了一大步,握著劍的手指越來越緊,越來越用力。這話
一出,不少人都為之動容,心想這冷面的傢伙雖然犯上作亂,但也算得上是一個
有氣概的男人,比之躲在人後厚顏無恥的希洛要強得太多。
「在帝國的年輕一代之中,所有人都一直把你和哥特比較。在我看來,作為
一個軍人,決勝疆場,統兵軍略,他比你強。可是在武道一途,你的天賦卻要勝
過哥特,又師從卡奧,我甚至認為,不出十五年,你就能踏入聖域,可是我沒想
到你居然會愚蠢到與叛逆為伍,埋沒了有為之身。」
皇帝歎氣,可是也已別無選擇。
「陛下,抱歉讓你失望了,可是我所做的一切,我並不後悔。」
「你···很好,敢做敢當才是真男兒。」
帕寧用雙手握住了長劍,連續做著深呼吸,皇帝淡淡一笑,等著他調整到此
刻所能達到的最佳狀態。
「出劍吧,陛下。」
身上銀色的鬥氣爆發,帕寧堅定道,直到此刻,他仍然不知道該如何擋住一
個聖階高手三劍,也沒有人覺得他能夠在皇帝陛下的一劍之威下倖存,包括他身
後的雷神之鞭,叛軍一方已經徹底失去了一切僥倖,只是在絕望到了極點的麻木
中等待著這最後一場表演的落幕。
他只能向前,在對希洛完全的信賴之中,去抓住那最後的希望。
「不要只想著擋。」
紊亂的思緒中,帕寧忽然想起了最後一次與老師切磋之時的情況,那一次老
師依舊輕易將自己手中的長劍擊落,當冰冷的劍鋒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老師
終於歎了口氣,對自己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若總想著去擋,便一輩子都過不了這一關,就如同走路,你若是只盯著
腳下的路,便永遠也看不見遠處的高山。」
離開之後,自己對這句話苦思良久,卻始終不得頭緒,他心中苦澀,良久不
曾想明白的問題現在一時半刻又怎麼想得通,可是猛然間,他忽然記起今晚好像
又聽到過類似的話。
只看著自己,又怎麼看得到無邊的天地?
「可有遺言?」
皇帝的話語打斷了帕甯的思緒。
「此願足以,出劍吧,陛下!」
帕寧回過神來,收拾起心情,將戰意一點點勃發出來,眼神也變得銳利。
「就是現在!!」
忽然,一聲咆哮,帶著毫不掩飾的緊張和焦急,就見本來往人堆裡退去的希
洛不知道什麼時候拉開弓,對準了皇帝,他的手指將弓弦纏繞,崩到了極點,殷
紅的鮮血滴落,可他連眉頭都不曾皺起。
弓弦之上沒有箭,只有一團燦爛耀眼的光團瞬間凝聚,化作一枚彗星,呼嘯
著,帶著長長的尾焰,朝著皇帝奔騰而去。
帕寧舉起了長劍,他聽見了希洛的這一聲咆哮,他死死咬著牙,往前猛地邁
步,把手裡的長劍刺了出去,但立刻,他就感到空氣之中有一道無形的枷鎖籠罩
了他,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變得無比滯澀。
皇帝的神色很平靜,根本動都沒動,希洛施展了全身力量,透支了鬥氣強行
發出的鬱金香一脈的絕技「瞬獄殺」就這麼擦著他的身體劃過,這拼上性命為帕
甯爭取機會的一箭竟然射偏了。
就聽見一聲巨響,這一擊「瞬獄殺」轟在了大殿的前簷,巍然屹立了千年的
前簷轟然倒塌,橫樑崩落,木石砸下,原本諾大的大殿大門直接就被崩塌的碎石
堵住。
出劍了!
這一劍樸實無華,簡單迅捷,並且致命。
可出這一劍的不是帕寧,也不是皇帝陛下。
在聽到希洛的那聲大喝之後,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之時,這一條冬
眠蟄伏了十年的毒蛇,從隱忍中醒來,刺出了自己最漂亮,最出色,也是最狠厲
的一劍,犀利而毒辣。
他的名字,叫做古樂。
他的劍所指的是,蕭德爾奥古斯丁。
「你敢!!!」
皇帝發出了今夜至此最憤怒的吼聲,古樂才一出手,他就已經感應到了大殿
中爆發出的鬥氣和殺意,他甚至能感應到古樂的劍鋒一絲絲割裂蕭德爾的衣衫布
料,劍氣一點點刺破皮膚。
他的心中豁然明朗,希洛的失態,帕寧的挑戰,射偏的絕殺,一切都只不過
是為了隱藏這歹毒的一劍所施的障眼法。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皇帝陛下瞬間就爆發出了身為聖階高手所有的力
量。將空間的細節規則強行扭轉,在普通人的感官中,皇帝就這麼從原地消失了,
只有實力達到高階的武者,才能勉強捕捉到皇帝的一絲動態。
帕寧已經來到了近前,他根本不知道大殿裡正發生的一幕,也不知道希洛的
那聲大喝並不是說給他聽的,他只是按著對希洛的承諾,上前拼死擋住皇帝三劍。
他眼中的皇帝化作了一片虛影,強烈的殺氣排山倒海,不知怎麼冥冥之中似
乎有種預感,在不足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裡,他竟然提前一步攔在了皇帝的身前,
面對暴怒的皇帝陛下,拋開生死,迎了上去。
面對帕寧的阻攔,皇帝根本沒有多餘的思索,抬手便是一劍,人擋殺人,佛
擋殺佛,現在的他優先所想的,只是沖入大殿截下那正在奪走他唯一兒子性命的
毒劍。
帕甯清楚地看見了斬向自己的這一劍,他可以看見,可他的身體來不及做出
任何反應,就如同千百次面對老師的喂招時一樣,他知道自己該如何擋,可是在
來得及擋下之前,他就已經落敗。
無力,這是現在最準確的感覺,帕寧心中苦笑,說什麼擋下三劍,這就只是
一個笑話,就算是一劍他都接不下。
「不要只想著擋。」
生,或者死,很多時候都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一瞬,或許便是永恆。帕寧正
欲閉目待死,可偏偏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句話。
不要···擋麼?
帕寧緊繃的心松了下來,停止了多餘的思考,隨意望去,眼前的一切都仿佛
消失了,斬向他的劍,澎湃如烈火般的金色鬥氣,一臉迷茫的圍觀者,還有緊張
地屏住了呼吸的希洛,都消失了。
生死榮辱都如泡沫消散,這一刻,只剩下一望無際的天地。
強烈的,刺破了天際的銀色閃光,帕寧的瞳孔失去了焦距,原本試圖舉起的
劍,就這麼緩緩地垂了下去幾分,任憑利劍加身,斬破自己的鎧甲,切開自己的
皮膚,血肉,骨骼,然後輕輕地遞出了自己的一劍,平平常常的每日練習的千百
劍中的一劍。
劍光起,人影落,一條手臂沖天飛起,猩紅的血花噴灑。
斷臂落在地上,帕寧拄著劍,單膝跪在了地上,胸口處一條又長又深的傷痕
觸目驚心,皇帝的身影落在大殿前,身子晃了晃,那仿佛被撥慢的時間,陡然就
恢復了正常。
這麼一瞬,所有人終於看清了此刻發生的場景。
難以置信的倒吸冷氣聲,就連希洛都瞪大了眼睛。
皇帝陛下左肩的位置,血流如注,左臂齊著肩斷掉了。皇帝沒有說話,甚至
都沒有回頭,拖著帶血的劍,一步步跨過門口的碎石瓦礫,走進了大殿,走向了
自己的兒子。
在那裡,沒有刺目的血花濺出,蕭德爾的身後,是表情難以置信到了極點的
古樂,他的劍尖淺淺地刺入了皇儲殿下的後背肌膚之中,可是卻無法再前進分毫,
因為一隻看上去嬌柔雪白的小手,此刻緊緊握在了鋒利的劍身上。
那是一個面無表情的嬌小少女,抿著櫻色的小嘴,黑色玉石般透亮的眼眸和
小巧玲瓏的鼻子構成了一張天真無邪的臉蛋,長長的黑色順滑長髮幾乎要拖到地
上,白淨的肌膚比上好的絲綢更為細膩,一身精美的純白蕾絲邊裙襯托著她柔軟
纖細的身段,就像是從童話世界裡走出來的。
古樂的劍刃在那少女手中痛苦地扭曲著,然後這柄價值千金的名劍被硬生生
掰成了兩段,一截握在古樂手中,一截握在那少女手中。
皇帝左肩的血已經被止住,他臉色有些蒼白,但沒有多在意自己的傷勢,一
步不停地走到了蕭德爾身邊,將好像還沒明白過來情況的皇儲拉到自己近側,連
看都沒看面色慘白的古樂一眼,冷冽的目光落到了那面無表情的少女身上。
所有人都還沒從皇帝陛下斷臂的震撼中恢復過來,這實力懸殊的一次交鋒,
竟然會以這種結果結束,連帕寧自己似乎都沒有料到,他仿佛耗盡了力氣,直到
現在都沒有站起,淡淡的銀色光絲若隱若現的出現在胸口的長長傷痕處,以極慢
的速度修補著重傷的肉體。
而當一些反應敏捷的人看到古樂手中的斷劍,將皇帝突然的暴怒以及希洛的
那聲大喊零碎地聯繫在一起,這才驚出了一聲冷汗,送出的帕寧只不過是吸引所
有人注意力的誘餌,真正的目標,真正的刺客,從一開始就在大殿之中。
可那突然出現的少女,又是什麼人?
詭異的沉默,沒有人說話,剛才的一瞬,仿佛經歷了永恆。
啪啪啪!
響亮的鼓掌聲,從大殿一角傳來,頓時將人驚醒。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從此我們人類又多了一個聖階高手。」
一個一直躲在陰影中的男人走了出來,走到了大殿的正中央,最明亮的地方,
他穿著魔法學院教授的服飾,和煦地微笑著,一臉由衷的欣慰,卻是面對著殿外
的帕寧在說。
「小達令?不對,你是何人?!」
皇帝陛下看清了那人,眉頭微皺,緩緩道,眼中寒光閃動,其他人也將目光
交匯在那突然站出來的「陳道臨」身上,就連外面的一萬多叛軍似乎都忘了。
「尊貴的皇帝陛下,還有諸位,抱歉借著達令法師的身份參加了這場令人愉
快的慶典,請容許我正式介紹自己。」
「陳道臨」笑道,他的聲音充滿磁性,舉手投足之間無不顯露出上位者的從
容與威嚴,一陣霧氣朦朧,就見他的面容身形緩緩發生了變化,露出了本來的面
貌。
英氣的五官,雙眉飛揚,身材勻稱健美,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而最
令人矚目的是,是那一頭垂到了腰際的,火焰般的紅發。
「草原人···」
左手被齊根斬斷,換做普通人早已痛得無法站穩,可皇帝陛下卻好像一點都
不以此為意,眼看著那人露出了真面目,驚訝之中似乎還含著一點怒意。
皮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皇帝陛下的斷臂撿了回來,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托
著,立刻就有一位修煉了冰系鬥氣的暴風軍官小心地將那條斷臂凍住。
「要是說我的名字,大概陛下你也從沒聽過,在我的故鄉也很少有人知道我
的真名,不過認識我的人,一般都稱呼我為『白王』,哦,要是用你們羅蘭人也
知道的更通俗一點的稱呼的話,我,就是現任大雪山的『巫王』。」
那人和煦笑道,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
大殿之中,靜的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人人臉上都是古怪之色,一個突然
出現在這裡的年輕男子,竟然自稱是草原人的巫王,經歷了這晚上一連串過山車
一樣的變故,這些貴族大臣們似乎已經感到有些麻木,對於這又突如其來的驚人
宣言,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對。
「巫王?有意思,不知道巫王閣下今日駕臨,又有何貴幹?」
皇帝陛下將那人上上下下都瞧了一番,這才慢慢開口道,目光隱隱約約地在
他那頭紅發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你是羅蘭人的皇帝,我在草原···差不多也和你一樣,雖然平常那些亂
七八糟的事一般我不管,可要我管的時候,那就一定是大事了,而這件事,我不
得不親自來找你。」
那人看上去含蓄深沉,說起話來卻意外的直截了當,他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
下,目光灼灼地看著皇帝。
「放肆,區區西北蠻族,也敢妄言與陛下平起平坐,來人!將這無禮犯上之
徒拿下!」
皮特怒喝道,頓時大殿裡的金甲武士殺氣騰騰地將那人圍住,立刻就要動手。
那面無表情的少女星眸一寒,手中的斷劍像是豆腐一樣被她一把捏成了碎渣,
黑色柔亮的長髮無風自動,站的近的人在一刹那只覺得如墜冰窟,宛如實質的煞
氣將整個大殿籠罩。
「不要緊,艾妮塞,我們面前的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一個會將遠道而來的朋
友當做犯人抓起來的昏庸之人。」
那人面不改色地笑道,對身邊對著他的十幾把明晃晃的斧刃視若無睹。
「看在你救了我兒子的份上,你的這次無禮,我不與你計較。不過且不說你
在現在這個『特殊』的時候突然到訪,究竟有何居心···草原的事,一直都是
我那個小姑姑做主,就算你來找我,最後···還是要經過她,無論怎麼看,你
都好像是白走一趟了,巫王閣下。」
皇帝驅散了圍著那人的金甲武士,平平淡淡道。
「哈哈哈,陛下你可真是愛開玩笑,今夜我本來只不過想先來見見這個偉大
帝國的皇帝陛下究竟是個什麼模樣,真的沒想到會見到這麼令人目不暇接的一場
好戲。這件事,我那個可愛的妹妹可做不了主,只能由這個國家的皇帝陛下做主
···才行呢。」
那人哈哈笑道,爽朗的笑聲響徹大殿,那黑髮的少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貼
在了他身邊,像一隻小鹿一樣溫馴地抓著他的手臂,原本毫無表情的精緻臉蛋上
此刻滿是安心和依戀,漆黑的眼眸中好像就只有那人的身影。
「妹妹···」
皇帝面色一冷,目光有些不善。
「為什麼這副表情啊,皇帝陛下,這不是很明顯嗎?你是紅發,她是紅發,
而我···也是紅發,我們的身上都流著『那個人』的血,可是真正血脈相連的
一家人啊,說起來,你也算是我的侄子輩呢。」
那人理所當然地笑道,張開雙臂,像是要擁抱皇帝一樣。
「無禮狂徒,你竟敢···」
內廷總管皮特聞言大怒,許多貴族或是軍士也都露出了極強的憤慨之色,七
嘴八舌地呵斥著,作為這片大陸上霸主的羅蘭人何曾被一個在他們眼中未曾開化
西北蠻族這樣戲弄過。
原本詭異寂靜的大殿裡又吵鬧起來,提心吊膽了大半天的貴族大臣像是找到
了一個宣洩點,又或是急於在皇帝面前表現自己以抹去先前退縮在後的負面印象,
一個個都卯足了勁用各種貴族的說辭義正言辭地怒斥著那人的狂妄臆想。
皇帝無言,稍稍低著頭,在想著什麼,一點也沒理會大殿中的喧鬧。
忽然,外面一陣殺聲驚天,原來那原本已經心死的叛軍,在見到開始以為無
敵的聖階皇帝陛下竟然被帕寧一劍重創後,驟然之間仿佛又生出了幾分希望,作
為叛軍頭子無路可退的阿克爾紅著眼睛一聲令下,萬多雷神之鞭潮水般朝著大殿
沖去,不成功,便成仁。
在絕望的深淵邊上走過,那瞬間獲得的希望讓所有叛軍都像是被施了狂亂的
咒術一樣,嗷叫著揮舞著鋒利的刀劍,像是一堵鐵甲城牆一樣壓了上來,數千勤
王軍早已嚴陣以待,可是在人數戰力以及拼死求存的信念碾壓下,霎時就被人流
吞沒,陷入了慘烈的混戰之中。
大殿之外,一片殺聲慘叫,頓時許多在大放厥詞的貴族大臣驚駭意識到今夜
的叛亂還未結束,眼巴巴地看向了皇帝陛下,視線落到他的傷口處,不約而同的
緊張地吞了一口唾沫。
「艾妮塞,我要和皇帝陛下商討大事,讓外面的老鼠安靜一點。」
那自稱「巫王」的年輕紅發男人輕輕柔聲笑道,寵溺地摸了摸那少女的腦袋,
那少女閉著眸子,似乎很享受,白皙滑嫩的小臉蛋如同撒嬌的小貓一樣在他的手
臂上輕蹭了兩下,這才戀戀不捨地放開他的手,接著,瞬間就從大殿裡消失了。
······
「還能再戰嗎?」
兩邊和身後的雷山之鞭士兵瘋狂地沖了上去,希洛走到帕寧身邊,把手搭在
他的肩膀上,用一種複雜的語氣說道。
「只要我的劍沒斷···」
帕寧低聲道,沉悶的呻吟了一聲,咬牙拄著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胸口
的傷處的血才堪堪勉強止住,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皇帝這一劍差上分毫就能
攪碎他的心臟,可偏偏就在那毫釐之處停了下來。
「你···『看破』了?」
希洛長長呼了口氣,攙扶住帕甯,神情微妙地望著他。
「大概···是吧,可是他依舊比我強上太多。」
帕寧握劍的手一緊,有些悵然道,好像經歷了一次久遠的輪回。
「我以你為餌來發動手裡的最後一張牌,可是失敗了,卻沒想到被我拋棄的
誘餌現在竟成為了我想要保命的一張王牌,就如同我想不到為了打垮那人所做出
的一切,竟然會讓那人有了能夠勝我的最大一張牌,帕寧,你說,這世上是不是
真的有天理報應?」
希洛嘿嘿道,晦澀的表情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
「殿下,命運無常,盡力而為就好。」
帕寧淡淡道,抬頭看向了昏沉的天空,胸口的傷勢被帶動,即使性子強硬如
他,也忍不住蹙著眉頭咬住了牙關。
「盡力而為?今夜我盡力而為,還有幾分勝算?」
「總比沒有勝算好,我記得殿下你以前一直對我這麼說。」
「哼,殺了他,我們就贏,殺不了他,我們就輸,再創造一次奇跡給我看看
吧,帕寧。」
「我明白···殿下。」
希洛緊緊捏著帕寧的肩膀,將一切希望都似寄託在了他的身上,帕寧微微歎
氣,緩緩點頭。
突然之間,兩人都心有所感地抬頭,恐怖的殺氣在整個廣場蔓延,而這驚人
的殺氣來自一個不知何時出現在半空中的嬌小少女,下面的兩方殺的難分難解,
血肉殘肢橫飛,根本沒有注意到頭頂上的異變。
那少女冷漠的黑亮眼眸慢慢看向了下方,然後墜落似得面朝下,沖向了人群
最密集的地方,就像一隻凋零的白色蝴蝶。
清亮的,仿佛是龍的低吟。
猛然間,風雲變色,大地顫動,無數的人,叛軍也好,勤王軍也好,大批的
人影手舞足蹈地飛起,像是被狂風吹起的薄薄紙片,以那少女的墜落處為中心,
身不由已地飛了出去,將後面的人壓倒了一大片,刹那間就在那少女四周清出了
一大片空地。
腳下的地面被砸出了一個半米多寬的大坑,那少女慢慢站直了身體,從那坑
裡走了出來,緩緩掃視全場,還稍顯稚嫩的小臉蛋上帶著與她天真爛漫的年紀不
太相符的冷酷。
一排排長槍刀劍對準了那少女,一些人的臉上帶著畏懼,一些人的臉上還顯
得茫然,幾乎沒人看清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站的近的兵士只覺得有著一股狂暴
的力量向四周擴散,站在前面的人頓時被撞飛了出去,等到從地上爬起凝神細看,
全面的幾十名雙方軍士竟然已經全部骨骼碎裂而死,口鼻中噴出的鮮血都朝著那
中間砸出的大坑彙聚。
而這一切的元兇,竟是中間那個看起來嬌弱無力的少女。
除了遠處還全神廝殺在一起的士兵,那注意到了這震撼一幕的雙方全都不約
而同地停下手來,朝著自己的陣營靠去,不知不覺間以那少女為中心圍城了一個
圈子,所有人望著那可愛嬌小的少女和在她腳邊流淌的血水,幾乎都以為自己眼
花了,帶著驚疑面面相覷,沒人敢第一個上前。
那黑髮少女的櫻唇微微動了動,但沒人能夠聽清她說了什麼,就見她纖細的
足尖踏出,一道白色與黑色交織的旋風撞進了人群之中。
哀鳴,慘叫,甚至在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一陣爆竹般密集的碰撞聲,無數
的人影被拋起,然後軟綿綿的落下,而他們的軀體在飛起之前就已經被撞得骨骼
斷碎,七竅噴血。
根本不在乎究竟是叛軍,還是勤王軍,那散佈著死神氣息的旋風如入無人之
境地在全場穿梭,在兩個呼吸間就橫掃了全場,許多飛在空中的人還沒落下就又
重重和下面又被拋棄來人的撞在一起,噴出的鮮血變作漫天血雨落下,原本震天
的廝殺聲現在只剩下遍野的哀嚎。
刀光劍影朝著那道旋風招呼過去,稍稍從驚駭中回過神來的雙方士兵一起把
手裡的武器瘋狂地朝著那襲來的「死神」身上砍去,一些軍官身上還爆發出了明
暗不一的鬥氣。
那旋風呼嘯著卷過,劍斷,人亡。
長刀利劍砍在那少女身上,根本不像是砍中了肉體的感覺,砍在上面,立刻
生出強大的反震,不僅將他們的刀劍震得碎裂,就連人也被震得吐血翻到。無數
人暴起,但就連擋住那少女一小刻都做不到。
不抵抗,是死,抵抗了,也是死。
那些在疆場上與草原人,獸人各種兇狠的敵人廝殺了半生的鐵血軍人也忍不
住顫抖起來,以前無論面對的是多強大的敵人也好,他們至少都是能夠殺死的,
可現在這個,根本就是殺不死的專門奪人性命的「死神」啊。
整個廣場上都是濃烈的血腥味,那黑白的的旋風終於停了下來,露出了一個
纖柔嬌小的身影,俏生生地站在廣場中央,嬌柔純真的模樣惹人憐惜,可她所經
過的地方,宛如割麥一樣一茬茬倒下了一片一片屍體,原本就已經無比慘烈的戰
場上又多了至少兩千具屍體,幾乎都被震斷了全身的骨頭。
恐懼在蔓延,即使是最勇敢的士兵,或是再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叛軍,面對著
這種超越了常識的怪物,也無法再拼死向前,還活著的人,無論屬於哪一方,現
在都已不重要了,原本聚在一起的雙方軍隊艱難地邁著發抖的雙腿,朝著四周落
潮一樣退開,空出的一大片地方,只有那少女和四周躺滿了的淒慘屍體。
阿克爾也被身邊的親衛隊護著隨著人流一直退到了皇城大門,這位鎮守西北,
與草原人和鬱金香家族爭鋒的名將,現在也嘴唇哆嗦著,驚駭到了極點,他手下
引以為傲的雷神之鞭,在那看起來還顯得無比青澀稚嫩的少女手中,簡直比捏死
一隻螞蟻還要容易。
「放箭!放箭!」
雖然所有的叛軍都嚇得魂飛魄散,可是對於上級的命令,常年訓練的身體還
是立刻做出了反應,一排排弓箭手立刻就位,無數蝗蟲似得箭矢朝著那少女飛去,
鋪天蓋地,絲毫沒有躲閃的餘地。
那少女望著漫天的箭雨,表情絲毫未變,喜悅或是恐懼,到現在都沒有顯露
出半點感情,就似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一聲悠長的鳴音,一把弦月似的彎刀出現在她身邊,繞著她緩緩旋轉,刀鋒
反射著清冷的月光,半透明的刀身閃閃發光,宛如一塊寒冰,不知道是用什麼材
質做成的,表面刻著幾條神秘玄奧的紋路,裡面就似有星光點點閃耀。
漫天箭雨落下,就見一道拖著冷冽寒氣的刀光,閃電般飛了出去,所有碰觸
到那道刀光的箭矢全部被凍結然後化為粉末,所有的箭一根不漏地在眨眼間被清
空,那刀光的軌跡快的根本無法用肉眼捕捉,就似能夠穿越空間,瞬間就能在另
一處閃現。
晶亮的冰屑落下,美輪美奐,好像下起了一場大雪,那彎刀的速度降了下來,
悠然旋轉著回到了那少女身邊,以她為中心不斷變換著環繞的軌跡。
「放箭!!繼續放箭!!」
阿克爾聲嘶力竭的大吼道,但任誰都聽出這位自戰場上鐵血將軍的聲音裡帶
著顫抖,徒勞地做著最後的掙扎。
叛軍絕望地看著那美麗的少女,茫然無力的又舉起了手裡的弓,那少女轉身,
一步步朝著他們走了過來,拉滿了弓弦的叛軍身體顫抖著,一些人竟然下意識地
往後退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快散開!!」
帕寧按著胸口的傷口,忽然神情劇變,大聲叫道,拉著希洛就往一邊狂退,
叛軍被駭人的場面驚嚇到麻痹的大腦還未反應過來,無數的冰冷刀光同時在他們
眼中放大。
那少女手臂輕揮,像是跳著輕盈優美的舞蹈,凝冰似得彎刀幻化出了無數的
虛影,拖著長長的尾翼流光,如夢似幻,就如同潔白透明的輕紗將人輕輕包裹,
下一刻,就連慘叫都來不及響起,無數的殘肢頭顱飛了起來,沒有血花濺出,因
為在被肢解的一刹那,所有的部位就被凍成了冰塊,然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就彷如是收穫季節割麥子的場面,連攻擊從那裡而來都看不清的叛軍一排一
排地到了下去,整齊劃一,身上帝國花了大價錢打造的精鋼鎧甲豆腐似得被那少
女的彎刀切開,然後剔骨削肉,地上沒有一具屍骸是完整的。
濃烈的寒氣從地面的碎冰上散發,在後排終於反應過來的叛軍想要蜂擁逃跑
時,卻驚駭的發現自己的動作變得無比緩慢,那寒氣就如同有著實質,將他們全
身束縛,讓他們在絕望的恐懼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來回疾馳的刀光切得
粉碎。
一道刀光朝著帕寧和希洛飛去,帕寧一咬牙,剛達到聖階的銀色鬥氣爆發,
一劍狠狠劈在那閃光上,清亮的碰撞聲霎時響徹天地,那刀光被彈飛了出去,而
帕寧則身體劇震,胸部的傷口又崩裂開來。
冰冷刺骨的感覺升起,像是被兇惡的猛獸所盯著,帕寧下意識地回望,就見
那少女冷冷的望著他,嬌嫩白皙的臉蛋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可是帕寧知道他已
經被鎖定了。
十道,百道,千道,到最後連帕寧也已無法全部看清的閃光越過叛軍的人牆
全部朝著他飛了過來,從天空到地面,帕寧身邊的所有地方在一刹那就幾乎全都
被殺意的寒光一層層所籠罩。
沒有猶豫的時機,帕寧在所有的寒光合攏之前,一把將希洛從最後的縫隙處
拋了出去,手裡的長劍佈滿了銀色的流光,眼神狠厲,抱著拼死的決心迎了上去。
······
大殿外無數人慘烈驚恐的叫聲此起彼伏,就似永不停歇,而大殿內卻安靜的
可怕,帝國最為精銳的雷神之鞭和暴風軍團竟然被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女孩殺的潰
不成軍,天下還有比這更讓荒唐的事嗎?
可這詭異又血腥的一幕卻實實在在的在所有人面前上演,許多被驚嚇過度的
貴族已經癱坐在了地上,望著殿外的無數的屍骸殘肢,哇的就吐了出來,哥特等
武技高強的軍官看的驚怒,本欲上去阻攔那少女無差別的屠殺,可隨著一排排軍
士割麥子似得倒下,越看越是心寒,最後沒沖出大殿就無力地停下腳步,巨大的
力量差距已經不是靠拼死的勇氣就能夠填平。
淒厲的慘叫也在皇帝陛下的耳邊縈繞,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被殿外慘烈的殺
戮所吸引,從頭到尾就只看著自稱「巫王」的男人。
「怎麼樣?很不錯吧?那些老鼠已經嚇破了膽,不會再來干擾你我,這下你
就能靜下心來認真聽聽我的請求了吧,皇帝陛下?」
殿外濃重的血腥味飄了進來,那人似乎很享受的吸了兩大口,接著嘻嘻笑道。
「請回吧,巫王閣下,你的要求我不會滿足,這裡也並不歡迎你。」
皇帝陛下銳利的眼神盯著那人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道。
「不要說的這麼絕情嘛,陛下,你都還沒有聽我說,怎麼知道你一定不會答
應,一般來說,我的請求,你一定不會拒絕才對,就算是看在我幫你解決了那些
煩人老鼠的份上,你能不能先聽一下我的請求呢?」
那人一愣,但很快就又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不急不緩道。
「你想說便說,可是我那小姑姑不會答應的事,我也不會答應。」
皇帝陛下冷冷道。
「這可就有意思了,沒想到我那個可愛妹妹在這個地方的影響力竟然這麼大
麼,究竟你是皇帝還是她是皇帝,我突然有些不明白誰才是這個國家的主人了?」
那人雙手一攤,在原地轉了一圈,似乎對皇帝陛下的回答難以理解。
「誰是皇帝···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對我來說那可真是非常非常重要,因為我要確信我現在所交談
的物件是這個偉大帝國的掌控者。」
那人揮舞著手臂,突然一下提高了音調。
「好吧,那就姑且聽你說說吧。」
沉默了片刻,皇帝陛下冷聲道,絲毫看不出他的表情變化。
「尊貴的皇帝陛下,你所掌控的羅蘭帝國應該是這羅蘭大陸上最強大的帝國,
沒錯吧?」
那人看起來對這個回復很滿意,立刻就介面說了起來,可沒人明白他說這種
人盡皆知的常識是什麼意思,難道這片大陸上還有比這個興盛了千年的帝國更強
大的國家嗎?
「那又如何?」
皇帝沒有立刻回答,過了片刻才說道。
「既然如此,為何這個強大的帝國經歷了千年的征戰,卻還沒有統一這片大
陸?且不論北方那些在百年前突然席捲而來的異族,西北的草原,南方的南洋土
著,一個是帝國的練兵所,一個是帝國的狩獵場,明明大家都是人類,卻因為有
『國』這種區別而遭受天差地別的待遇,這種局面竟然還穩定了千年之久,不覺
得有些無聊了嗎?」
那人的神色嚴肅了起來,整個人的氣質在一刹那天翻地覆,彷如掌控著一切
的神明,令人下意識地想要向他匍匐。
「雖然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不過你們想投降了嗎,草原人?」
皇帝根本不為所動,帶著一絲嘲弄道。
「不錯,我的請求正是如此,只要皇帝陛下你能答應,我的千萬草原子民從
此之後便也是羅蘭帝國的子民。」
那人笑了起來。
震驚的發言幾乎讓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個自稱「巫王」的人千里迢
迢來到帝都竟然說想把整個草原拱手送給帝國。
可那個凶蠻的草原民族與羅蘭人征戰了千年,結下了難以化解的血仇,雖然
近百年來被鬱金香家族壓得抬不起頭來,可是兇狠的血性猶在,怎麼可能在此刻
突然向羅蘭人徹底投降,這種驚世駭俗的謊言也只有瘋子才能夠這麼面不改色地
說出來。
「你這麼做···不怕成為你民族的罪人嗎?」
皇帝陛下的表情十分古怪,這個「請求」似乎並不在他的預料之內。
「罪人嗎?為什麼我會成為罪人?戰爭和壓迫,我的那些族人承受的還不夠
多嗎?為什麼我的族人一定要與羅蘭人為敵?明明他們在憎恨著羅蘭人的同時,
卻又以模仿羅蘭人的習俗使用羅蘭人的語言和東西為榮。為什麼我的族人一定要
像狗一樣活在羅蘭人的陰影之中,被稱作蠻族,被當做養殖的家畜一樣將部族的
勇猛男兒獻上作為鬱金香練兵的對象?明明是羅蘭人欺負上門來,明明你們比我
們更加兇狠野蠻,明明每年死去的草原人遠比羅蘭人多的多。你能告訴我,這樣
目光短淺,自以為獨立,實際卻被當做奴隸所留下的民族究竟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們不都乾脆成為羅蘭人?」
那人淡淡笑道,接著表情越來越張狂。
「就算如此,可你們畢竟不是真的羅蘭人,你就不怕你的族人全部都變成奴
隸嗎?」
皇帝好像有了幾分興趣,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本來就是奴隸,還有什麼可怕嗎?可不同的是,你是一個仁慈的好皇帝,
你是不會讓自己的子民成為奴隸的。」
「或許我並不像你想的那麼仁慈。」
「不,這是你的天性,無法輕易改變。」
「那你又憑什麼說服你的族人,並不是人人都想成為羅蘭人吧?」
「就憑我是『巫王』,我是草原的『神』,沒有人會反對神的旨意,也沒有
人會背叛神,在這一點上,我的族人可比你們和那群早已搞不清楚信仰的南洋人
要虔誠的多。」
「信仰啊···的確是個好東西啊,不過說到底,我還是不明白這一切對我
又有什麼好處,我身邊的事已經夠麻煩了,你還想要讓我更煩心一點嗎?」
皇帝輕笑道,似乎對那人的請求嗤之以鼻。
「好處自然只有一個,你將不僅是羅蘭人的皇帝,你將是所有人類的皇帝,
整片羅蘭大陸的皇帝,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將匍匐在你的腳下,我偉大的陛下,這
樣還不夠嗎,就連傳奇皇帝阿拉貢都無法實現的壯舉將在你的手中完成,羅蘭帝
國將成為唯一的至尊。」
那人眼中露出了一點狂熱,舉起手臂高聲道,語氣充滿了誘惑,隨著他的訴
說,所有聽著的人不約而同的想像著那個羅蘭帝國一統大陸的畫面,不禁露出了
神往之色。
許多稍稍激進的人早就有過這般想法,羅蘭帝國現在既然是大陸上最強盛的
國家,為何現在百年來卻總是過家家一樣和草原人南洋人小打小鬧,為什麼不揮
兵統一所有人類,然後集結所有力量消滅北方的異族,徹底統一大陸,這種前無
古人的偉業想想就讓人熱血澎湃,此刻聽那人光明正大的說出,震撼過後,立刻
就起了異樣的心思,灼熱的視線看向了他們的皇帝。
「聽起來的確很誘人,可是我想知道,這一切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巫王閣下?」
皇帝陛下輕歎了口氣,徐徐道,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你將成為所有人的皇帝,而我···將成為所有人的巫王。」
那紅發的年輕人一字字道,帶著微笑。
大殿寂靜,再遲鈍的人也明白了他這句話的意味,大殿外的哀嚎已經不再能
夠引起人們的注意,因為更為恐怖的氣氛隨著這個男人的「請求」在所有人心中
蔓延。
······
無數的刀光朝他身上射來,雖然看起來幾乎不分先後,但帕寧還是清晰地感
覺到了每一刀的來勢,到達了那傳說中的境界後,帕寧發現自己忽然有了一種奇
妙的感應,是存在於五感之外的第六感,讓他即使看不見聽不到也能知道威脅從
何而來,就似與整個天地融為了一體。
連擋了好幾刀,他甚至自己都沒看清自己是如何出劍的,就這麼水到渠成渾
然自如,甚至他心意未到,身體也自然做出了反應。
可是那少女的刀光實在太多太快,又接了幾刀後,帕寧胸口的傷口濺出了血,
他咬著牙,喉嚨口也感覺有熱血在上湧,每一次與那刀光的接觸都讓他渾身劇震,
無盡的刀光裡,光是勉強招架就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力量心神,反擊根本無從說
起。
那少女輕舞著手臂,操控著刀光又砍翻了上千的叛軍,剩下的數千叛軍已經
在慌亂中退到了皇城大門外面,只剩下帕寧一人還被冷冽的的刀光所包裹著。
那少女手指輕點,所有在別處的刀光也都朝著帕寧彙聚,已經到了極限的帕
寧露出了一絲苦笑,現在隨便哪裡再加上一點攻勢,就會像壓死駱駝的稻草徹底
讓他失守。
可是他也並不打算放棄抵抗乖乖受死,無論如何,今夜他都會戰至最後一刻,
即使是戰死。
就在漫天盤旋著的無盡刀光將帕甯包圍之時,白塔的方向,驟然一道五彩的
霞光宛如流星朝著廣場墜落,沖向了帕寧,驚人的力量波動在整個廣場擴散。
那少女眼神微動,所有的刀光受到了指引,突然放棄了對帕寧的攻擊,反過
來朝著那五彩霞光射去,那五彩光芒猛然擴大,一個鎧甲的巨大虛影朝著飛來的
千萬刀光一拳狠狠轟了過去。
猛然間無數的流光飛出,那彙聚交織在一起的刀光赫然被轟地支離破碎,但
馬上又集結起來,反復朝著那鎧甲虛影沖去,連續不斷的像是金屬激烈碰撞的聲
響,那刀光斬到那鎧甲虛影上,一下子就被彈開,在空中繞了一圈後又飛速切了
過去。
來來回回,水流一樣連續的飛旋斬擊絲毫沒有阻擋住那五彩霞光的來勢,鎧
甲虛影重重落在了地上,一股磅礴浩大的力量轟然爆發,將所有的刀光全部彈開,
那美麗少女輕柔的嬌軀微微一震,往後退了一步,所有的刀光在空中層層疊合,
最後合成了一把閃著寒光的冰冷彎刀,飛回了那少女身邊。
「回來吧,艾妮塞。」
那少女眼神一冷,正欲再上,忽然心底響起了熟悉的呼喚,她毫不猶豫的立
刻收起了彎刀,頭也不回地朝著大殿裡飛去。
巨大的鎧甲虛影漸漸消失,五彩的霞光褪去,露出了一個男人的身影,他環
顧著周圍殘破不堪的數千具死屍,臉上掛著鬼魅陰寒的笑容。
「達令陳?」
希洛認出了來者的身份。
「好久不見啊,希洛殿下,今夜的新年慶典還過得愉快嗎?」
陳道臨悠然笑道,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但
精神卻很好,也看不出有受傷的跡象。
「愉快?也許吧···不過達令教授,你不應該從那裡過來吧。」
希洛不知道大殿中的具體變故,現在忽然見他從白塔的方向飛了過來,心中
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又看了看遠處高聳屹立的白塔,徐徐神情莫名道。
「哦,我只是去小解了一次而已,釋放一下還真是舒服啊。來吧,希洛殿下,
今夜如此歡愉,現在讓我們回大殿繼續享受這場難得的慶典吧。」
陳道臨大笑著朝著大殿大步走去,毫不在意地跨過廣場的屍山血海,就似看
不見一般。
希洛的臉皮微微抽了一下,難得的猶豫了一會兒才緩緩踏出一步,神情前所
未有的凝重陰暗,緩過氣來的帕寧也陪著他,慢慢跟在陳道臨身後。
「恭迎姑爺!」
在所有人詫異的眼神中,李斯特家族的衛士迅速從人群中出列,清出一條道
路,接著在陳道臨的途經之路兩邊同時單膝下跪,像是早已預知他的到來。
陳道臨帶著淡淡的微笑,很快就踏上了大殿的石階,希洛一言不發的跟在他
身後,臉上愈發陰鬱,有暴風軍團和御林軍的軍士想要上來阻攔,可是立刻就被
剛才還在一起浴血奮戰的李斯特家衛士攔住,全程護衛著三人步入大殿,哥特也
沒有下令阻止,他做了一個手勢,立刻暴風軍團的軍士在大殿之外重新列陣,將
大殿與遠處剩餘的叛軍隔開。
羅小狗和卡曼深色複雜地望著從他們身邊經過的陳道臨,驟然感到他們的這
位好友此刻竟是如此的陌生,雖然只有幾步之遙,可就像是在兩個世界,他的臉
上依然是和煦的微笑,但卻讓人覺得冷到了心底,一切的疑慮驚訝全都變成了最
原始的恐懼,不知道為何的恐懼,就連叫住他詢問他的勇氣也在想要張口的一刹
那就消散的無影無蹤,只能目視著他的背影一步步向前。
如果想要準確形容此刻的感受,大概就是一場希望快點醒來的噩夢吧。
陳道臨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不知道是因為所有人對不斷的變故已
經感到麻木,還是因為這裡的大部分人對他並不熟識,可是明顯的,大殿中的焦
點已經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就連他身後的希洛和帕寧也被忽略了。
「啊哈,你可總算來了,達令教授,我想皇帝陛下還有一些關心的你的人很
期待你親口向他們解釋一下呢,關於我們的『請求』。」
白王輕輕撫摸著那少女的腦袋,輕笑道,那少女緊抱著他的手臂,滿臉享受,
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解釋?需要我解釋什麼呢?連三歲小孩都聽得懂的話,你以為這座大殿裡
英明的皇帝陛下,忠誠的帝國棟樑,高貴的宴會名媛會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地方嗎?
沒錯吧,陛下?」
陳道臨淡淡道,聲音低沉而綿長,他的視線轉向了皇帝陛下,沒有如往常那
樣向其行禮,就這麼挺直的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已經無人再站出來去斥責他的無
禮,因為今夜的這種戲碼早已上演的令人疲憊,幾乎所有人都已經身心俱疲,恍
然不知這究竟是現實還是一場古怪的夢。
「你是草原人嗎,小達令?」
皇帝陛下忽然咧了咧嘴角笑道,隨手從皮特手裡把自己的斷臂拿了過來,碎
開了上面的薄冰,將斷臂接在了肩膀處,無數的金絲在傷口處湧現,像是針線一
樣一點點修復癒合著傷口。
「不是。」
「你是南洋人嗎?」
「並不是。」
「那···你是羅蘭人嗎?」
片刻之間,斷臂已經被接上,皇帝陛下動了動肩膀,動作明顯還有些滯澀,
他皺了皺眉頭,又開口問道。
「當然···也不是。」
陳道臨負手淡笑道。
「我一直想知道,你究竟是誰,從哪裡來,你和我所見過的人都太不一樣,
你曾說你是從另一片大陸而來,可是無論我怎麼讓人查詢資料典籍,也找不到你
所謂故鄉的一星半點資訊,你就仿佛是突然出現在冰封森林一樣,你的出現就和
鬱金香那幾位的失蹤一樣,讓人找不到一點頭緒,也許我那個小姑姑知道什麼吧,
不過我知道她不會向別人透露一點,就算是我。真是讓人感到好奇啊,還有你帶
來的許多驚喜,讓我真的很想再多瞭解你一些啊,小達令。」
皇帝陛下長歎了口氣,不斷活動著重新接上的手臂。
「你是一個好皇帝,陛下。」
陳道臨靜靜聽他說完才介面道。
「嘿,你們人人都這麼說,可如果我真有這麼好的話,你們卻為何都要反我?」
皇帝低歎道,滿臉都是毫不掩飾的嘲弄,視線越過陳道臨,掃了一眼站在那
裡的希洛。
「因為你是不是好皇帝根本沒有什麼意義,隨便是誰,只要是皇帝就可以了。」
「只要是皇帝就可以···原來如此···所以你覺得希洛比我更合適嗎?」
「不如讓希洛殿下親口告訴你好了。」
陳道臨古怪笑道,轉過身去,對希洛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我還能說什麼呢,達令教授?現在最不明白的應該就是我了吧。」
希洛雙手一攤,似乎很無奈地笑道,並沒有走上前來。
「殿下,你明白的地方總說不明白,不明白的地方卻總自以為明白。這十年
來,你看似逍遙,實際上很不好過吧,今夜你將一切壓上,此刻你夢寐以求的寶
座近在咫尺,難道一點都不高興嗎?」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想我應該會很高興。」
希洛冷哼道。
「這樣啊,我還以為一起喝過酒後就是好朋友了,既然如此,就送你去一個
看不到我的高興的地方吧,殿下。」
陳道臨笑了起來,五彩的霞光毫無預兆地從希洛頭頂落下,帕寧早已覺察到
了不對勁,蓄滿了銀色聖階鬥氣的長劍刺向那五彩霞光,可是稍一碰觸,帕寧立
刻全身劇震,緩緩跪坐在地,彷如被一座大山壓著,口鼻都滲出了血絲,可他依
舊死死頂著。
趁著帕寧阻擋的功夫,希洛猛地往大殿外竄去,陳道臨神情未變,那五彩霞
光倏地膨脹,變成了一副鎧甲的樣子,手臂一揮就把帕寧彈開,巨大的手掌朝著
希洛抓去。眼見希洛避無可避,一道金色的劍氣狠狠斬在了那鎧甲虛影的手臂上,
皇帝陛下一把抓住希洛,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這算什麼呢?陛下?兄弟情義嗎?即使他早就不把你當兄弟,即使他用這
麼多惡毒的法子來對付你,你也還想要救他,只因為他是你的親弟弟?」
陳道臨撤回了缺月五光鎧,悠然笑道。
「能決定他生死的,只有我。」
皇帝陛下一把將希洛拋在一邊,看也不看地回答道。
「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救我!」
片刻的沉默後,希洛的咆哮聲忽然響起,原本一直鎮定自如的親王殿下,此
刻卻像輸光了所有的賭徒,滿臉猙獰,瞪著皇帝,幾乎是嘶吼著問道,仿佛被自
己的哥哥所救比讓他死更加痛苦難受。
「為什麼?我已經說過了。」
「決定我的生死?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要踩在我的頭上?就算到了這種
地步···你還想要借此來彰顯你的仁義?為什麼我生下來就註定是你的陪襯?
奪走了我的一切,就連死也要經過你的允許?哈哈哈哈···你憑什麼?!憑什
麼有這種權利?!」
希洛手指著皇帝陛下,眼中通紅,大口喘著氣,狀若癲狂。
「給我閉嘴!希洛!就憑我是你哥哥!我是這個國家的皇帝!在我倒下之前,
誰都不能對我指手畫腳!」
皇帝陛下怒喝道,反手一巴掌甩在希洛臉上,把他打飛了數米遠,軟綿綿地
癱倒在地上。
「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希洛猶自在喃喃自語,可皇帝陛下已經不再理睬他。
「看來親王殿下出局了呢,接下來是誰呢,達令教授?」
白王像是看了一場喜劇一樣歡喜地拍了拍手,興致勃勃地對著陳道臨問道。
「哥特我聽說你是當年的惡魔騎士侯賽因與路易絲公主的後代,這次冊立皇
儲的大事可是有很多人把賭注壓在你的身上,幾乎人人都以為你才是陛下選擇的
後繼者,但似乎陛下被狠狠擺了一道啊,你心裡也有這種感覺吧,虧你如此忠誠
于陛下,可是到最後你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一個外人而已,一個為了掩蓋他真正的
心意而放出去的擋箭牌,你難道不覺得有些憋屈麼?」
陳道臨微微吐氣,忽然轉過身面對著哥特道。
「達令陳,陛下待我如何,我心裡最清楚,不需你多費口舌,今夜無論誰欲
對陛下不利,都先得問過我的劍。」
哥特毫無感情地冷冷道,表情沒有絲毫動搖,眼神冷漠地盯著陳道臨。
「了不起,了不起,做條狗真他媽開心啊,是吧,哥特,那你就去死好了。」
哥特眼神一變,已經擺出了防禦的姿勢,可是陳道臨只是滿臉譏嘲地憑空彈
了彈手指就不再看他,好像他已經死了一樣。
「哈哈,又一個出局了,達令法師你就不多勸勸哥特大人嗎,比如當皇帝可
是有很多好處的。」
白王有些可惜道。
「和一條被養乖了的狗有什麼可說的。」
陳道臨冷冷道,暴風軍團的一些軍官聞言大怒,可是一接觸到他的目光,渾
身就莫名打了一個哆嗦,像是一盆雪水澆透了全身,讓靈魂都開始顫抖。
「找不到合適的人來替代我嗎,小達令?我以為你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皇帝開口道,似乎十分輕鬆自如。
「我可沒有陛下和親王殿下的那般謀略,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所以很多事也
就會用最普通的方式來解決,不要著急嘛,陛下,還有一個人我還沒問呢。」
陳道臨笑道,視線轉向了皇帝的方向,但卻不是在看著他。
「還有一個人?」
皇帝沉吟道,頗感意外。
「殿下,蕭德爾殿下,不,蕭德爾陛下,我相信你一定更喜歡這個稱呼吧。」
陳道臨慢悠悠道,讓每一個字都能被清楚的聽到。
「達令教授,不,老師,我···」
看起來一直躲在皇帝陛下身後,在驚駭中沒有回過神來的皇儲殿下蒼白的臉
色猛然湧現了幾分潮紅,仿佛激動不安的心情難以抑制,看著陳道臨的眼神中充
滿了期待。
「蕭德爾,你在說蕭德爾,哈哈哈哈,小達令,你可真是有趣,我的兒子本
來就是我選定的繼承者啊。」
皇帝陛下大笑了起來,在今夜他還是第一次這麼毫無顧忌的暢快大笑。
「那我們可真是所見略同啊,可是為什麼總是你來選,陛下?真是很不公平
啊,蕭德爾是你的兒子,可是二十年來他卻從未享受過天倫之樂,更因為你的緣
故,從出生一開始就被囚禁了起來,先是在鬱金香,後來又是在魔法學院,他究
竟是為什麼活著呢?只是為了陛下你的不時之需嗎?如果你的另一個名正言順的
兒子沒有發生那次『意外』,也許蕭德爾一輩子都只會是卡門院長不知道哪來的
孩子吧。你把他帶到了這個世界上,可他存在的意義就只是流著你的血的你的兒
子嗎?就算以後登基為帝,也只不過是你的安排,全都是你的選擇。可他的命運,
為什麼總要你來幫他選擇?」
陳道臨笑了笑回答道,幾乎所有人的臉色都大變,這可已經是露骨到底的犯
上之言,這分明已經是在質疑皇帝的權威。
「我為他選,有什麼不好嗎?皇帝至尊,難道不是大家都夢寐以求的麼,究
竟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皇帝陛下沉吟了數秒,才緩緩介面道,目光平靜如水。
「那不如你親自問問你的兒子吧,陛下。」
陳道臨帶著微笑悠悠道,似乎並不想多做解釋。
「你不想做皇帝嗎,蕭德爾?」
皇帝陛下微微轉頭對著皇儲問道,他的目光深沉,似乎重新開始認真審視起
自己的兒子,二十年前同樣是風雪夜的交托,他還只是一個隻會大聲哭叫的嬰孩,
可轉眼間,他就長大成人重新出現在自己眼前,二十年的時光,真的猶如夢幻,
那頭火紅色的頭髮宣告著他與自己之間密不可分的聯繫,無可替代的血脈的傳承。
「我···我···我當然想,父親···」
蕭德爾局促不安地搓著手掌,仿佛被皇帝陛下盯著而感到極為不安,他偷眼
看了看陳道臨,又看了看皇帝,這才期期艾艾地低聲回答道。
「很好,你聽到了吧,小達令,我的兒子對我為他做出的選擇沒有什麼異議。」
皇帝陛下撫掌大笑道,看起來對蕭德爾的回答很滿意。
「真的嗎,陛下?你是真的不明白呢?還是你已經明白了而不願意去承認呢?」
陳道臨低著頭,怪異森寒的聲音在每個人耳邊響起,帶著微微的嘲弄。
「承認···什···麼···」
皇帝陛下輕笑著,可忽然他的笑容凝固住了,鐵與血的腥味在蔓延,他的視
線下垂,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刺入了他的腰間,同時撕碎了他的心。
「哈哈哈哈,我做到了!老師,我做到了!!哈哈哈哈哈!」
一連串歇斯底里的笑聲,來自握著匕首把柄的那個人,今夜的皇儲殿下,蕭
德爾奥古斯丁,沒人看到,因為沒人想到會有人把淬滿劇毒的匕首刺進自己親生
父親的身體。
一擊得手,蕭德爾在德曼古斯的保護下電光火石之間就奔向了陳道臨的所在,
尋求庇護似得站在了他的身邊,沒有人出來阻止他,因為沒人相信眼前發生的一
幕是真實,原本滿臉驚恐的皇儲會在這種時刻露出獠牙,親手斬斷了名為親情血
脈的聯繫。
「你真的一直都明白的呢,陛下,就在蕭德爾拔出匕首,就在蕭德爾將尖刃
對準你,就在他真的動手了,直到最後一刻真實發生之前,你都不願意相信啊。
不過現在,你應該徹底明白了吧,陛下,我的選擇和你是一樣的。」
一陣陣延遲的驚叫聲頓時響徹大殿,這個瘋狂的夜晚就似永不結束,陳道臨
抬起頭,無奈地惋惜道,白王也露出了頗為意外的表情,似乎若有所思。
「達令陳!!」
哥特狂怒地朝著陳道臨沖了過來,羅小狗和卡曼也滿臉驚怒地緊隨其上,所
有的宮廷衛士也驟然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怒吼著包圍了上來,陳道臨冷笑著,根
本不為所動。
「都退下!!」
一聲大喝,來自皇帝陛下,所有宮廷衛士的腳步立刻一頓,雖然全都怒視著
陳道臨和他身邊的蕭德爾,可是皇命不可違,只得停下腳步,紅著眼睛死死頂著
陳道臨和蕭德爾。
「為什麼?」
皇帝陛下並沒有如常人所料那般暴怒,只是深深的注視著自己的兒子,最後
只說出了三個字,帶著極力克制的痛苦的顫抖,滄桑的面容仿佛驟然老了十多歲。
「因為你很礙事,父親。」
蕭德爾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微微轉頭看了看陳道臨,見他微笑著對自己點了
點頭,這才咽了一口口水,重新鼓足勇氣抬頭冷冷道,眼中沒有一絲愧疚。
「我為你鋪平了道路,你的未來既是羅蘭帝國的皇帝,你將要走的道路明明
沒有任何阻礙,明明一切都會很好。為什麼?」
皇帝淒冷道,烏黑如墨的血液從他的傷口裡不斷溢出。
「我不需要你的施捨!!我想要的···早已被你拋棄殆盡!!既然給不了
母親和我應有的名分,你為何要與她生下我?!」
蕭德爾的面容變得猙獰,幾乎是咆哮著說道,不再懼怕皇帝的目光,兇惡的
眼神似要將他吞噬。
「我對不起的母親,也對不起你,可是···」
皇帝陛下身子一顫,低下頭呢喃道。
「對不起?對不起就能重新找回失去的一切嗎?我的誕生,其實也不過是個
可有可無的『意外』而已吧,只要是你的兒子,『我』是誰···對你來說根本
就無關緊要,只要流著你的血,能夠作為你的兒子繼承這個帝國就可以了,難道
不是嗎?!哈哈哈哈,既然如此,我就如你所願,現在就達到你的期望,成為這
個帝國的皇帝,所以你很礙事啊,父親!」
皇儲殿下歇斯底里地大笑道,完全沒有了一開始唯唯諾諾的模樣,英俊略顯
蒼白的臉龐上浮起了一抹病態的潮紅,充滿了狂氣的笑聲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原來如此···你一直都是看待我的嗎,蕭德爾?」
一絲黑色的血跡從嘴角邊流出,皇帝陛下苦澀笑道。
「那你想讓我怎麼看待你呢,父親陛下?一見到你就高興的來舔你的腳跟嗎?
因為發現我的父親是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男人而興奮的不能自己嗎?你是皇
帝又怎麼樣?在你拋棄我和母親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不配再做我的父親了,想
問我為什麼要背叛你嗎?因為···是你先背叛了我啊!!」
蕭德爾越說越激動,怨毒的話語句句紮入人心底,在場眾人大多面色複雜,
也有心懷異心之人看的津津有味,暗自竊喜。
「住嘴!陛下為了保護你,二十年來殫精竭慮,你怎麼可以···」
一聲大喝打斷了蕭德爾,卻是來自皮特,這位老總管向來沉著冷靜,可此刻
卻第一個再也忍不下去,越眾而出,不再顧忌皇家之禮,直指著蕭德爾呵斥道。
「我有什麼不可以?為什麼總是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說什麼保護我,隨
便就把我丟給了別人,既然沒辦法盡一個父親和丈夫的責任,當初就不要去找我
母親啊!你自己種下的因,現在就嘗嘗結出的果吧。我就是要讓你知道,就算你
是皇帝,可這個世界還有許多事並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蕭德爾不屑冷笑。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是我那個小姑姑告訴你的嗎?」
皇帝陛下的面色慘白,片刻的死寂後,他開口道,卻不是對著蕭德爾,而是
對著陳道臨。
「她怎麼會洩露這個秘密,不過就是和做魔法實驗一樣,通過一些端倪發現
某種可能性,整理出合理的假設,最後通過一些方式驗證,完全就是一次意外而
已。」
陳道臨平靜道。
「這樣麼···的確是『意外』啊···這世上的一切,就是由各種各樣的
意外連接在一起的啊,所謂『命運』。」
皇帝陛下慘笑道,驀地噴出了一大口黑紅色的血液,搖搖晃晃地退到了王座
前慢慢坐下。
「命運啊···這可真不像你會說的話啊,陛下。」
「那看來你還不怎麼瞭解我啊,小達令。」
皇帝陛下喘了口氣,臉上的哀悸如雪花般漸漸消散,他拄著長劍,在王座上
坐直了身子,忽然一如往日那樣淡笑道,可空虛的眼神中已經看不到任何人。
「沒關係,我只要瞭解你想要什麼,會做什麼就可以了,陛下。」
陳道臨依舊慢悠悠道,雖然他被無數金甲武士所包圍,但此刻的囚徒卻好似
並不是他。
「那你覺得我接下來會做什麼呢?會如你所願嗎?」
「誰知道呢,結果都是一樣,只不過如果當做是一場表演的落幕,也應該更
加華麗有趣一點,不過者選擇權並不在我,而在於你啊,陛下。」
「原來我還有選擇嗎,真是體貼啊,小達令。你一直都是這樣,讓人感到驚
喜。」
「承蒙你的誇獎,陛下。有時候,我一直在想,人誕生於這世上,就會有私
心,想要存活,就要有其存在的意義,親情也好,愛情也好,金錢也好,權勢也
好,正義也好,忠誠也好,所有人總會有其追尋的東西,而行走在追尋這些東西
的道路上,是不是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呢?」
「嗯,確實如此,那你追尋的又是什麼呢?」
「現在該回答的是你吧,陛下。你拋棄了曾經的戀人,你放棄了愛情,你被
自己的兄弟和兒子背叛,你失去了親情,作為皇帝,金錢與權勢從一開始就早已
握在你的手中,而這也並不是你所求,你的所作所為與正義無關,忠誠?對你來
說也不過是駕馭手下必要的手段,你這一生所追尋的,還能夠追尋的究竟還剩下
什麼呢?作為一個獨立的人,你的存在真是毫無意義呢,只會讓更多的人死去,
帶來更多殺戮,製造更多的悲劇,讓你所愛的這個帝國在你的手中破滅,到那時
候,你作為皇帝的意義也真是可笑到了極點啊。你真的很偉大嗎,為什麼在我看
來卻是如此可憐呢,什麼都得不到,只是毀掉了所有,將無數人捲入悲慘的輪回。
仔細看看吧,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啊,我尊貴的陛下。」
陳道臨的聲音輕飄飄的,沒有慷慨激昂的陳詞,但卻如同重錘砸在那個男人
的心口。
「住口,達令陳,我不允許你再說下去。」
已經怒到了極點的哥特寒聲道,緊握著長劍,逼近了陳道臨。
「逆賊,少在那裡胡言亂語!」
「你這犯上作亂,不忠不義的傢伙又有什麼資格對陛下的所為評頭論足!」
「今夜我們誓死保護陛下周全!」
與哥特一起的年輕暴風軍官也都無法再忍受陳道臨的大不敬之言,呼喝的喊
聲很快充斥了大殿,只等著一聲令下就要豁出性命將其拿下。
「真是不錯呢,有很多人願意為你而死呢,陛下。只因為你是皇帝嗎?如果
你不是皇帝的話,他們還會如此忠誠於你嗎?還是說他們所忠誠的只不過是『皇
帝』而已。還有這裡的所有帝國重臣,貴族名仕,他們對你來說存在的意義又是
什麼呢?哈哈···我想是國家吧,你的國家,從你的父親那裡繼承而來的國家,
你立誓要保護的國家,作為皇帝,你最後可以追尋的東西,你也想要失去嗎?為
了國家的未來,這裡的人都是被需要的吧,我很想知道,在來到你身邊之前,究
竟會有多少人為你擋在前面呢?」
陳道臨說完便不再繼續,只是望著那王座上的身影,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嘿嘿嘿···很好···很好,小達令,我終於明白你想幹什麼了,就算
我像你所說的那樣可憐,可是既然你還是找上了我,那看來我在你眼中還是有那
麼一些價值的,沒錯吧?」
皇帝陛下似乎在苦笑,無奈的,自嘲似的苦笑。
「你死了,很多人可以活。」
陳道臨慢慢道,一點也沒有催促的意思,就似他才是這裡的主人。
「哈哈···就算到達了聖階,我也終究還是個無力可笑的凡人而已···
究竟要變得多強,才能不再會有這種無力的感覺,你知道嗎,小達令?」
皇帝陛下深深望著陳道臨,仿佛想看到他的心底深處,暗淡的眼眸中似乎只
剩下了一絲光明。
陳道臨原本從容平靜的臉色驟然冷了下來。
「哼哼哼,原來如此,你也是在泥塘裡可憐的掙扎啊···所有人都是這樣,
嘿嘿,那就繼續掙扎下去吧···而我···大概已經連掙扎的力量也已沒有了
吧···」
皇帝陛下緩緩起身,站在整個大殿的至高點,一一掃視過下面所有的人,他
的兒子,他的臣子,還有無數看不清面目的人,眼中帶著濃濃的倦怠,片刻後,
他的嘴角微微露出嘲弄的笑意,隨即一道金光從他的手中劃過,鋒利的劍鋒,輕
捷而快速的掠過了他的咽喉。
那偉岸的身軀轟然倒下。
······
吉爾坐在鏡子前,看著鏡子裡的那個倩影。
毫無疑問,身為羅林家的女子,鏡子裡的那個女孩,是非常美麗的。如牛奶
一般的肌膚,精緻的面容,清秀的五官輪廓,淡淡的唇色,非但沒有減少這分美
麗,反而增加了幾分惹人憐愛的味道。尤其是那雙眸子,長長的睫毛之下,明亮,
清澈,楚楚動人。
很難想像,這雙明亮動人的眸子在以前曾經連一絲光明都看不見。
「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陳道臨一邊認真觀察著她眼睛的反應一邊道。
「已經沒有了,現在看什麼都很清楚,從來都沒有這麼清楚過。」
吉爾低聲道,眼睛始終望著鏡子裡的自己。
「那就好,我本來還擔心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現在來看,這次治療十分完
美,我總算也可以真的放心了。」
陳道臨又收拾起了帶來的治療器具。
「你又要走了嗎?」
吉爾低聲道。
「殿下還有什麼吩咐嗎?」
「這是最後一次了,你能···再多待一會兒嗎?」
她沒有回頭,但聲音裡仿佛帶著一絲懇求。
「可以啊。」
出乎意料的,陳道臨爽快地答應了。
「你···不問我,為什麼叫你留下嗎?」
吉爾的芳心一跳。
「你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多愁善感的時候,特別現在又臨近大婚,有那麼
一些不安想找人傾訴,我能理解,殿下。」
陳道臨溫和笑道,站在吉爾身後,輕輕把手放在她肩上拍了拍。
「多謝你,達令教授,可是,我的不安···你能為我平復嗎···」
肩膀上溫暖的感覺傳遍了全身,吉爾飛快地擦掉了眼角湧出的液體,聲音越
來越輕。
「你要我說實話嗎,殿下?」
「是的,達令教授。」
陳道臨頓了一頓才微笑著開口道,吉爾的身軀微微一顫,接著用無比堅定的
語氣回答道。
「沒人···能夠幫你,殿下,人,只有自己才能夠救自己,不安的時候,
問問自己真實的心意吧,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很多事情,沒有後悔的機會,如果
失去了,就一輩子也找不回來了。」
陳道臨歎了口氣,平靜的緩緩道,沒有憐憫,也沒有安慰。
「只有我自己才能拯救嗎···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嗎?我不像達令教授你
那樣有著可以主宰自己命運的力量,我的人生一直都是為了別的東西而活著,不
是我願意,而是我沒有辦法去改變。」
吉爾閉上了眼睛,她仿佛已經更加習慣黑暗。
什麼都看不到,也許更好。
「如果可以改變呢,殿下。」
陳道臨說的很慢很輕。
「真的···可以嗎?」
吉爾的聲音顫抖著,明眸緩緩睜開,蓄滿了晶瑩模糊的淚水。
「關鍵在於你自己的心,首先不是你能不能,而是你想不想。」
「我···」
「不必太勉強自己,你還有一些時間,殿下。」
陳道臨柔聲道,見她呆呆的若有所思,微笑了一下,轉過身靜靜離開。
「不要走···」
忽然,陳道臨的腰間驟然一緊,背上一個柔軟的嬌軀靠了上來,將他緊緊抱
住。
「殿下?」
陳道臨的腳步一僵,似乎有些困惑道。
「不要離開我,達令教授。」
吉爾的聲音很輕,帶著一點兒隱約的哀求,雙臂用力環抱著陳道臨,仿佛抱
著整個世界。
「殿下,快放開吧。」
陳道臨歎氣道。
「不,我不能放,我的心···是這麼告訴我的。」
吉爾的聲音仍就很低很輕,可是卻十分堅定。
「我很感謝你的心意,吉爾,可是你這樣做,會毀了羅林家,也會毀了你自
己,只要順著那條為你鋪好的路,你就是皇后,你和你的家族都會登上頂峰,這
樣不好嗎?」
陳道臨耐心道。
「你希望我嫁給別人嗎,達令教授。即使···在你對我做過那種事情之後。」
吉爾緩緩道,臉頰緊貼在陳道臨的後心處,仿佛在傾聽著他的心跳。
陳道臨安靜了下來。
「我知道的哦,你對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雖然一開始以為只是夢,可是幾次
之後我就確信了,達令教授,女孩子對自己身體的變化,可都是很敏感的。」
吉爾閉上了眼睛,滿是淚痕的臉上露出了一點兒調皮的笑意,就似一個惡作
劇得逞的小女孩。
「但是···我很喜歡···」
······
雪早就停了,可天空還是陰沉的可怕,仿佛隨時又會落下冰冷的雪花,將大
地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皇宮大殿前的廣場,連同那夜曾在那裡發生的一切,都被清掃的乾乾淨淨。
陳道臨孤零零地走過空無一人的廣場,與黑暗徹底融為了一體。
「我不太喜歡被偷看,寒夜小姐。」
又走了幾步,他的腳步忽然一頓,負手歎了口氣道。
「你的感知越來越敏銳了呢,小達令,這也是那個什麼德魯伊之道的天賦麼。」
響起的是一個女性清澈而又純淨的嗓音,慢悠悠地隨著風飄來,落入耳朵裡,
軟綿綿的無比舒適。
陳道臨的視線往上,只見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優雅輕盈地站在大殿的外簷上,
瀑布般的紫色髮絲傾瀉到了腳邊,精巧華麗的縷空魔法護甲發著淡淡的幽綠光芒,
昏暗深沉的黑夜裡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有一雙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格外引人矚
目。
「我怎麼能不變強,我又怎麼能停下。」
陳道臨低聲呢喃著,垂下了頭,仿佛並不是對著那女子訴說。
「一心執著於過去,是看不到未來的。」
那女子緩慢幽幽道,聲音聽不出有任何情感節奏的起伏。
「所以呢,寒夜小姐,你又希望我有怎樣的未來?」
陳道臨冷哼了一聲,目光淩厲地望著她。
「有時候···遺忘會更好。」
「我又怎麼可能會忘記,我已經沒有其它存在的意義了···」
陳道臨嘶啞道,眼中驟然流露出了駭人的狂氣。
「哼,隨便你吧,他也好,你也好,都是這樣···大概我···其實也和
你們沒什麼區別,一樣愚蠢的無可救藥···就像撲火的飛蟲,明知道會被火焰
吞噬,卻還是嚮往它的光明···」
那女子低哼道,下一刻,外簷上已經空無一人。
「等著我···巴羅莎···」
陳道臨自言自語著,細密的雪花從天而降,紛紛灑灑,仿佛再也不會停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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