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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妖僧西行記(01~49)作者:絕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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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僧西行記(01~49)作者:絕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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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僧西行记


作者:絕色夫
2016-08-20發表於留園


              01風流(上)

  話說大唐貞觀年間,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萬國來朝,端的是一派太平盛世。

  一日,無棣縣金山寺的法明長老到江邊散步,聞得江中有嬰兒啼哭,仔細一
看,乃見一片木板隨江流漂來,木板上置有一繈褓嬰兒,正自朝天哇哇大哭,長
老忙喚人將其救起。

  嬰兒啼哭不休,被長老抱在懷中後,就安靜下來,一雙烏溜溜的眼瞳牢牢的
看著長老,一瞬不眨。長老心頭若有所悟,檢視過繈褓,就將嬰兒抱入寺中撫養。

  嬰兒稍稍長大,法明長老替其剃度出家,取法名為玄奘。

  這玄奘天資過人,四歲便能識文辨字,此後便自行翻閱寺中諸般佛經,也不
須旁人指點,自能道出其中的佛理,金山寺的眾僧異之,認為其有佛門宿慧。

  玄奘六七歲時,一次伺奉法明長老會客,席間一女善信士泣訴,言其夫君信
奉道教,自己常因敬拜佛像受到斥責,侍立一旁的小玄奘當即便說,你其實不信
佛啊。眾人皆訝之,問其緣由,玄奘答曰,佛乃常在,禮與不禮,敬與不敬,皆
不影響佛的存在,若非要禮佛敬佛才能信佛,其實是不信佛。

  此言一出,眾人皆默然無語。

  席散後,法明長老不再以寺規管束于他,任他在寺中自由自在。

  忽忽十五年過去,玄奘長成一豐神俊逸的青年僧人。

  此時的玄奘諸般佛經精熟,金山寺年年的佛法大考,均遠超同儕,他又不知
如何的,竟從經文中悟出一身金剛伏魔力,一身氣力堪比龍象,尋常十數名壯漢
合力,也遠不及他力大,寺中僧人謂之曰自悟佛門神通,這名氣也愈發大了。

  這玄奘雖佛理精湛,卻有一樣奇異之處,與普通僧人每日清淡茹素不同,他
喜啖酒肉。尤其是領悟出金剛力神通後,更是每飯無酒肉不歡,謂曰酒肉增氣力。

  法明長老聞之,只是一笑,也不去管他了。

  其時佛門並無禁酒肉的戒律。佛教源于天竺,天竺僧人乃是化飯度日,化到
甚麽張嘴便吃,並無挑選飲食的權利,佛教東傳中土後,至南北朝年間,崇信佛
法的梁武帝以帝皇之尊強令茹素,中土佛門便默認奉行。

  只是,不食葷並非佛門正式戒律,遵與不遵全憑個人。

  金山寺的伙房只提供素齋,並無酒肉供應,這玄奘便每日到市坊沽酒賣肉。

  他在寺中地位不低,又是法明長老的親傳弟子,每月領取的衣單錢倒也不少,
他便全部用來買酒肉,恣意享用,任它酒肉穿腸而過。

  這時間一久,無棣縣中便多了一條童謠:飲酒吃肉江流僧,大力神通花和尚。

  大力神通是顧名思義,花和尚之花,非但是指行事風流不羈,亦是指儀錶俊
俏、花兒一般漂亮。

  金山寺山門的左側,有一片數畝大小的松林,乃是一干僧人休憩和論經的慣
常去處。

  這日午後,十余名僧人坐于松蔭下,講經參禪,談說奧妙。

  「近聞天竺新傳佛理,曰大乘佛法,言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當作佛,即
心是佛。此乃大善,日後我等傳揚佛教,只需教曉眾生持咒誦經,眾生成佛可期,
人間即極樂世界可期也。不知金山寺的諸位師兄對此有何見解?」

  說話的是一名臉泛紅光的胖大僧人,一番佛理說下來,顧盼四方,肥臉上滿
是得色。

  一眾僧人從未聽聞過大乘佛法,聽其吹噓得驚人,一時竟無人辯駁。

  默然了片刻,一個清朗聲音淡淡的說道:「眾生是否皆有佛性,小僧不敢貿
然說道。然而,佛性於我等來說,如同礦中有金,金被塵沙包裹,不過是一凡石
而已,須將沙礫磨礪去盡,方能顯金成器,我等修行精進,無非是磨礪本心,修
斷被無明覆蓋之本性。」

  那清朗聲音頓了頓,冷冷的下了定論:「本心不經磨礪,妄想持咒誦經即可
成佛,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此乃異端邪說也。」

  眾僧皆轉頭看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名青年僧人,一身月白僧衣,盤膝靠坐在
一棵青松下,身材略顯高瘦,眉目清俊,臉上並無多少表情,一對眸子就那樣靜
靜的瞧著眾僧,竟是顯得幽深無比,正是金山寺的玄奘。

  「你,你……」那胖大僧人呼的站了起來,臉色漲紅如滴血,抬手戟指著玄
奘,肥厚的嘴唇哆嗦個不停,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法名勝航,乃是無棣縣一座小寺廟的主持,最近通過一些路子獲知天竺的
新傳佛理,便想著來金山寺顯擺一番,借辯經之名壓倒這無棣縣最大的名刹,博
一個名頭,日後他主持的寺廟自然香火興盛。不想在玄奘一番辯駁下,竟是被指
責為異端邪說,他一時沒有囫圇的言辭以對。

  松蔭下的眾僧也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說起來:

  「玄奘師兄說的極是,我方才也在尋思這個大乘佛理有點不對,一言驚醒夢
中人啊。」

  「就是說嘛,若是成佛這麽容易,佛祖座前又豈止五百羅漢。」

  「正解,斬破心中的孽障,又豈是持咒誦經如此簡便。」……

  勝航聽得這些個怪話,一時業火燒透無明,惡向膽邊生,便口不擇言的狠狠
罵道:「你這飲酒吃肉的江流業畜,姓名也不知,父母也不識,哪裡配說什麽佛
理!」

  此言一出,松蔭之下登時一片死寂,眾僧都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勝航。

  那玄奘臉容平靜,也不說話,探手緩緩從身側草地上拿起一隻黑陶小壇,揭
開封蓋,仰頭咕嘟嘟的灌了幾口,便眯著眼睛屏息不動,過了片刻才長長噴了一
口濃凜的異香,眾僧方才省悟過來,他這是在喝酒。

  沖著勝航露齒一笑,玄奘平靜的說道:「你方才還在吹噓,一切眾生,皆有
佛性,現在就不認了?再說,我等修佛證佛,求的無非是本我中的一點佛性,這
與小僧的皮囊外相,以及父母等有何相干,你說是吧?」

  勝航心底不知怎地生起一絲寒意,下意識的退後了兩步,色厲內荏的說道:
「誰管你說這些,你這……」

  話尚未說完,只聽得頭上彭的一聲大響,一陣火辣辣的巨痛,一隻黑陶酒罈
已然在他肥胖的禿頭上爆裂開去,酒水和鮮血瞬間就迷了眼睛。

  勝航一聲慘叫還沒來得及出口,模糊的看到身前隱約有白影一晃,肚子上又
是一下徹入心扉的巨痛,卻是被一腳直直的踹上了。松陰下的眾僧只見得一個胖
大的身軀如同騰雲駕霧般向後飛起,然後轟的一陣塵土飛揚,重重的摔在地上。

  勝航眼冒金星,五臟欲裂,口裡才哀哀的哼叫了幾聲,一隻芒鞋就踏在他臉
上。

  玄奘居高臨下的望著他,一雙眼眸清冷無比。

  勝航的肥臉上粘滿泥土血水,嘴裡淌著血沫,只覺連氣也透不過來,雙手爬
在地上死命掙扎,然而踏在臉上的那只芒鞋如同大山般沉重,哪裡能掙動分毫。

  這等變故忽然之致,松蔭下的眾僧一時都呆住了。

  就在此時,聽得兩聲怒喝,有兩人越過眾僧,向玄奘猛撲了過去。

  這兩人神情憤怒,作灰衣勒發裝扮,乃是勝航隨行的行者。

  原來,這勝航存了在辯經中大出風頭,折辱金山寺一番的念頭,特地帶了兩
名行者來護身。這兩名行者不是一般的出身,一名乃是在軍中鬥毆打傷了上司的
出逃軍士,另一名是犯了事逃亡的慣匪,兩人皆是精通拳腳、孔武有力之輩,犯
事後一直托庇於勝航的寺廟,做了帶發修行的行者。

  那想到兩人口角乍起,玄奘一句狠話也未曾放,轉眼就將勝航打了個半死,
兩名行者深感有負職責,心中甚是憤怒,便怒喝著猛撲了上來。

  玄奘見兩人來勢猛惡,身形一凝,卻是挺立不動。

  呯呯兩下悶響響過,一名行者旋身猛力踢出一記彈腿,正中玄奘的軟肋,另
一名行者使出一記勢大力沉的黑虎掏心,結結實實的擂在玄奘的胸口上。

  月白僧衣飄舞,玄奘長身而立,身子沒有半分動搖。

  玄奘淡淡的看著兩人,雙手一分,兩隻手掌就向兩人分別印了過去。

  只聽得兩聲慘叫聲發出,兩名行者皆是向後倒飛而去,一個背撞在松樹上,
軟軟的滑倒在地上,另一個重重的仰面跌落草地上,兩人皆是臉色煞白,嘴角有
血絲滲出,倒在地上只懂得呻吟,起不了身。

  玄奘的一身金剛伏魔大力,哪裡是他們能夠抵禦的。

  玄奘拍去僧衣上的塵土,也不去理會那兩名行者,又重重一腳踏在勝航的肥
臉上,勝航只覺得頸骨格格作響,幾欲折斷。

  玄奘垂首看著他,淡淡說道:「佛經雲,人體皮囊乃是一切苦厄之始,小僧
這就替師兄解脫罷了。」

  勝航本已是頭暈眼花,聽得他這一說,幾欲魂飛魄散,當下手腳爬動,死命
掙扎,然而他被玄奘踩著,又哪裡能掙動分毫。

  松蔭下驚呆的一眾僧人,聽玄奘說得兇狠,都驚醒了過來。一干金山寺的僧
人都擁簇了上來,圍著玄奘,抱腰的抱腰,搬腿的搬腿,紛紛的說道,「小師叔
慈悲,饒他的則個。」「我佛有好生之德,師兄請勿要隨意殺生。」……

  剩餘幾個原地不動的,都是外寺僧人,此時面面相窺。

  他們也曾聽過一些大力神通花和尚的傳聞,原以為不過是金山寺的吹噓之言,
不想這玄奘外貌看似俊逸平和,一旦發作,直如經書中的明王發怒,手段彪悍,
直接要將人打殺,心中不禁生起畏懼,原本存著一別金山寺苗頭的想念,登時消
散無蹤。

  金山寺眾僧奮力規阻,玄奘被幾名僧人半擁半挾著,漸漸的走遠了,頭破血
流的勝航狼狽趴在地上,兀自驚魂不定。

  轉出了松林,幾名僧人都笑嘻嘻的放開了手,玄奘繃緊的臉色也松了,他整
了整僧衣,向幾名僧人施了一禮,說道:「此事的接下來,就勞煩幾位師弟、師
侄處理了。」

  一名圓臉僧人笑嘻嘻的道:「小師叔請放心,這般事情我等弄慣了,管叫那
勝航只會記恨小師叔,不會對金山寺有半點怨懟之心。」話到這裡就緩了下來,
臉上也轉了肅然的神色,對玄奘合十道:「那等外寺來的僧人,常有折墮金山寺
聲名之心,小師叔每每挺身護法,擔了惡名,真乃是苦了小師叔。」

  玄奘淡淡的說道:「金山寺乃是小僧的根本,小僧自當盡力守護,區區聲名
外物,實不足掛齒。」說罷合十一禮,就僧衣飄飄的轉身離去。


              02風流(下)

  出了松林,玄奘抬頭看看日色,便也不回寺院了,徑直向附近的黎家集走去。

  到了市集,玄奘先去熟肉鋪子割了兩斤鹵豬頭肉,讓夥計切好澆上調料,用
油紙包了,提在手中,又去饅頭店買了幾個饅頭揣在懷中,然後再到酒坊沽了一
葫蘆的新酒,這便是他今日的晚餐。

  他在縣中甚有名氣,一路上陸續有信眾對他敬禮的,他便一一合十致意。

  他平素大多會在酒家裡進食,只是今日不知為何,心頭隱隱有些煩躁,不欲
在人多喧鬧的地方久待,買了酒食後就離開了市集。

  閒步走了一會,玄奘見一片小山坡頗為僻靜,便踱了上去,尋了一處乾淨的
草地,將饅頭酒肉放在一旁,卻不急著吃,而是盤膝坐下,閉目聽著微風吹拂過
草樹和蟲鳴的聲響,緩緩的呼納起來。

  過了良久,玄奘張開眼眸,結束了呼納工夫。

  他伸手取過酒葫蘆,仰頭喝了幾口酒,揭開那油紙包,正要大快朵頤,此時
他身後卻是傳來一串窸窸窣窣的響動。

  玄奘回過頭,便見在山坡拐角處,一名身穿青衣的小婢女藏在一株小樹後,
露出半張清秀的小臉,她搖動著樹枝發出聲響,一面向自己急急的招手。

  這小婢女約莫十三四歲,小臉白生生的,一雙眼睛烏溜溜的轉來轉去,背上
有些累贅的負著一個鼓囊囊的包袱。

  玄奘怔了怔,放下手中的酒葫蘆走了過去。

  小婢女見玄奘走過來,暈紅著臉,低聲說道:「花和尚,我家小姐在後頭等
你,你快過去,小婢給你們望風。」說著,又扶著小樹緊張兮兮的四下張望。

  玄奘抬目看去,在她身後不遠處的一棵樹後,露出著一角粉色裙角。

  他沉吟了一下,舉手揉揉小婢女的頭髮,就走了過去。

  小婢女耳根子都紅了,舉手護著自己的雙環髮髻,嘟嘟囔囔的說道:「你欺
負我小姐就夠了,幹嘛連小婢也欺負呢。」

  玄奘方走到樹前,一名體態婀娜的女子就從樹後轉出,一雙妙目淚汪汪的,
徑直撲入他懷中,泣不成聲的說:「花和尚,我爹爹將我許配人了!」

  玄奘只覺懷中的身子溫香妙曼,柔弱無骨,隨著抽泣在一陣陣的顫動。

  玄奘好讀書,數年前就遍閱了金山寺所藏的典籍,此後他便向無棣縣的各戶
富貴人家借閱藏書。他雖是僧人,涉獵的書籍卻是甚廣,諸般醫蔔星相、地理志
異、道書儒卷等,凡是有可觀之處,他便會細細究讀一番。

  黎家集的黎老夫子家中藏書甚富,玄奘屢屢上門求借,這登門的次數一多,
便與黎老夫子的獨生愛女見了數面,玄奘並非是嚴肅方正的性子,見面時難免會
談笑幾句,便是如此,這生性害羞、情竇初開的女子,一顆芳心就牢牢系在了花
和尚的身上。

  女子自從得知被許配人家後,芳心就飄飄蕩蕩無所依,今日貼身小婢女來報,
花和尚在市集出現。她一時來不及多想,匆匆收拾了一些細軟,就悄悄的出來尋
玄奘,期待他能帶自己私奔他鄉。

  聽她抽抽泣泣的訴說完,玄奘抬手輕撫著她的秀髮,歎息道:「癡兒。」

  過得一會,他緩緩的說道:「你亦知道,小僧幼時幸得長老救了性命,及後
又蒙長老剃度為僧,這其中的因由,非是恩情二字可以說得清的,我將終身為僧,
斷無還俗的可能。」

  女子緊緊摟住玄奘挺直如松的身軀,又稀裡嘩啦的大哭了起來,淚水打濕了
大片僧衣。

  過了良久,女子方才仰起一張梨花帶雨的俏臉,癡癡看著玄奘,輕聲說:
「花和尚的難處,妾身亦知道,只是妾身實在難以管束自己,神差鬼使的就出來
尋你,讓你為難了。」

  玄奘身子挺直如松,女子偎依在他胸前,兩人無言看了一會。

  女子臉色微暈,羞不可抑的低聲說道:「花和尚,吻我。」

  玄奘心中歎息了一聲,低頭就含住那兩片顫抖不休、薄薄嫩嫩的香唇兒,含
弄了一陣,又用舌頭頂開女子的貝齒,挑逗著那條軟軟滑滑、怯生生的丁香小舌。

  女子緊閉著一雙妙目,任由他肆意的舔弄,整個人迷醉得軟綿綿的。

  玄奘痛吻了一陣,只覺一股熱氣從下丹田湧起,頃刻就彌漫全身,胯下那不
文之物不覺就硬如金鐵,直挺挺熱騰騰的貼在女子柔軟的小腹上。

  女子唔的一聲,輕輕掙開玄奘的雙唇,睜開一雙水汪汪的妙目,又喜又羞的
看著玄奘,紅霞滿臉,幾不可聞的小聲說道:「花和尚,要了奴家的身子吧。」

  玄奘微微的搖頭,湊在女子耳邊輕聲說道:「癡兒,你日後的道路還有很長,
小僧若是壞你的身子,你會走得很艱難的。」

  女子聞言,臉色一陣蒼白,軟香的身子也就變得僵硬起來。

  玄奘往女子耳朵眼裡吹了一口熱氣,低聲笑道:「小僧雖不能壞了你的身子,
然佛法中,有一法門名曰歡喜禪,能帶你領略紅塵的至樂境界,這也是你我相識
一場應有之份。」

  他說著,本來輕摟住女子纖腰的大手,忽然向下一探,揉住了那翹挺的香股,
一根不老實的手指,更是探向隱秘的股心,輕巧的撩撥著。

  女子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嬌臉上瞬間紅暈密佈,體酥骨軟,站立不住。

  玄奘早有準備,一手緊摟著搖搖欲墜的佳人,另一手扯下身上的月白僧衣,
揚手鋪在地上,將懷中那通體酥軟的佳人,輕輕的平放了上。

  他僧衣之下並無裡衣,裸露的上半身筋肉精實,彷如半截白玉柱。

  女子臉色潮紅,纖手嬌弱無力輕抵著玄奘的胸膛,長長的睫毛顫動不休,雙
眸卻是不敢睜開,嬌軀一陣陣顫慄,任由得他擺佈。

  玄奘捧起女子的一雙纖手,用唇舌輕輕的親啄著,一根根纖指輕柔的吮吸過
後,然後重重的吻在香軟雪白的掌心。

  女子身子一抖,身子瞬息潮熱一片。

  玄奘笑笑,轉臉去親吻女子的臉頰,含住兩片櫻唇重重的品嘗不休,一雙手
卻不停休,輕輕分開女子的衣襟,揭起粉色的肚兜,露出一對白嫩嫩顫休休香馥
馥的乳兒,然後就握了上去。

  女子發出一聲短促的呻吟,一雙秀足瞬間繃得筆直,又放鬆。

  玄奘把玩了一會軟綿綿的乳兒,只覺得煨得手掌都酥麻了,便把一顆光頭移
了下來,含住一粒淡粉色的乳珠,舔弄了起來,那纖巧的乳珠不一會便被他含弄
得豎立膨脹起來,散發著豔紅的色澤,如同一粒小小的紅寶石。

  玄奘轉頭又去舔弄另外一粒嬌嫩的乳珠,只弄得那女子在他身下嬌喘吁吁,
發出著一陣陣貓叫也似的呻吟。

  玄奘一雙大手悄然下探,掀起裙擺,不知不覺間就將女子的褻褲脫了下來。

  待魂不守舍的女子驚覺下體涼颼颼時,玄奘已是雙手托著女子雪白柔腴的大
腿,輕輕分開,一顆濯濯光頭俯首向散發著潮熱的股心湊了下去。

  映入眼簾是一段帶著異香的雪膩小腹,一些稀疏的柔軟毛兒長在小腹末端,
毛兒之下,是一處令人氣血賁張的桃子狀的墳起,肉桃子中間有一條粉紅色的裂
縫,裂縫的下端晶瑩瑩潤澤澤的濡濕了一片。

  玄奘伸出舌頭,對著粉紅色的裂縫剖了下去。

  女子全身一僵,喉間發出一下含糊不清的短促聲音,半裸的嬌軀卻猛的半挺
而起,雙手捧著玄奘的一顆光頭,羞不可抑的急聲說:「花和尚,使不得,這裡
髒。」

  玄奘看著女子一笑,也不言語,輕輕分開女子的雙手,舔了舔嘴唇,又對著
股心湊了下來。

  女子嗚咽了一聲,一雙纖手緊緊的捂在潮紅的臉兒,無力的躺下,任他施為
了。

  那嬌嫩得如同凝脂一般的裂縫,被粗糙的舌頭勾撥匝弄了幾下,一股晶瑩膩
膩的水兒冒了出來,玄奘舌頭一卷,含了那水兒一點點的塗抹在那粉色的嫩肉上,
也有一些水兒順著舌根滑入喉管裡,只覺得微微鹹腥中帶著一種異樣的香氣。

  玄奘對著股心品匝了一會,那女子已如軟泥兒一般,斷斷續續的發出著如同
貓叫一般的聲音,那嫩嫩的裂縫也變得豔紅紅的,如同花兒綻放一般,一粒小小
的珍珠凸現在濕淋淋的裂縫頂端。

  玄奘含住那小小的珍珠,輕輕一吸,舌尖也同時也上面一劃而過。

  女子瞬間全身繃緊,發出一聲如同頻死一般短促高亢的呻吟,紅豔豔的裂縫
深處冒出一大股清稀的汁水,把股心都淋濕了,然後全身癱軟,雙眸泛白。

  玄奘坐起身來,吻了吻女子的臉頰,見她臉色潮紅,呼吸輕急,知她是因快
活太甚,體力不支而昏厥了過去,小憩片刻後就無礙了。

  玄奘整理著女子的衣物,心念一動,轉頭看去,便見那小婢女臉紅耳赤的癱
坐在小樹下,眼神直勾勾的看著這邊,小小的胸口急促起伏著。

  這小婢女本是在望風,然而身後的小姐不住的發出那羞人聲音,便按耐不住
偷偷回頭看了一眼,那知這一看便收不住了,將一場香豔的肉戲從頭看到尾,也
看得自個心欲如潮,體酥腳軟。

  玄奘微一沉吟,對癱軟在地上的小婢女露齒一笑,大步走了過去,將她抱了
過來,置於昏睡的女子身旁,同樣扯開了她的衣襟,撩起了裙擺。

  小婢女身子尚未長成,一對乳兒只是微微賁起,腿胯間稀疏的長著幾莖毛髮,
股心的那一道嫩嫩的裂縫甚是短淺。

  玄奘俯身下去,一如對女子那般,摸乳匝胸,撩撥股心。

  小婢女不堪得很,被他親了一會小乳兒,便心神迷醉,只懂得大口喘息,再
被他探手到那嫩嫩的淺縫中輕揉揉捏,不一時就尖叫一聲,嫩縫濕淋淋了一片,
即隨癱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夕陽已西沉下去,餘下天邊一片火燒般的紅霞,玄奘靜靜坐在小山坡上。

  女子帶著小婢女歸家去了。

  女子本性聰慧,只是一時被心中執念所迷,壓抑不下那一股子情欲,才生起
了離家私奔的念頭,及至被玄奘用歡喜禪法門,引發身心潛藏的欲望,淋漓盡致
享受了一回人間的至樂境界後,那一股子抑屈的情欲得以釋放,心性也就自然清
明瞭。

  她知道自家與這風流花和尚乃是一場鏡花水月,當不得真的,哭哭啼啼一番
後,她便與玄奘依依惜別,自去回家去,過她本應過的生活。

  玄奘對著天邊的晚霞,緩緩的吸了一口長氣。此時是金山寺的晚課時間,金
山寺的一干僧人應該都在做那每日的水磨工夫,他的身體裡有一團火焰,也需要
將其消磨乾淨。

  他不曾壞女子和小婢女的身子,那兩個女子既臉嫩,又是沒有經歷過這種情
事,自個享樂完後,就當是完事了,全然沒有想到玄奘胯下那不文之物,一直剛
硬如鐵,沒有得到絲毫的慰藉。

  玄奘去山溪中洗了把手臉,便在山坡上盤膝閉目,默誦經文,做起了晚課。

  一段功課做完,天上已是繁星點點。

  玄奘雙肘枕頭,在草叢中躺了下來,他不受寺規的約束,夜不歸宿卻是無妨
的,此處有清風星月還有蚊蟲為伴,今晚且在此露宿一宵罷。

  女子和小婢女離家出走的時間不長,若是她們離家時的動作隱秘一些,那黎
家的人說不定不曾發現她們離開過。女子主僕兩人雖都與他風流了一場,然而兩
人的身子都是白璧無瑕,即便是生起小許風波,她們也經得起任何的檢驗。

  不過,為避免有意外發生,今夜還是就近守候好了。

  那松蔭下鬥毆一事,次日便有好事之徒告知了法明長老,長老喚人把玄奘叫
來。

  玄奘來到長老禪房,法明長老正自合目誦經,做那佛門功課,玄奘合什施了
一禮,便自靜靜的侍立在一旁。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法明長老的一段功課做完,複又張開眼,瞧了玄奘半晌,
見他神色淡靜,眼觀鼻鼻觀心,並無一絲焦躁之色,法明長老微一頜首,開口說
道:「汝生有宿慧,兼之年紀輕輕就悟得佛門神通,老衲一直憂慮你會性子浮躁,
如今觀之,汝行事也算沉靜,甚好,甚好。」

  法明長老從袖子裡取出一封信函,說道:「信陽縣的李員外來函,言他府中
近日為邪物侵擾,不得安寧,特向老衲求助。然老衲只是研修佛理,錘煉本我心
靈,並無那降妖伏魔的術法。我金山寺諸僧中,也唯有汝悟得佛法神通,汝可願
前去降服妖邪?」

  玄奘也不急著回答,他接過信函,打開細細看了一回,才緩緩點頭說道:
「李員外乃是本寺大善信,弟子自當去除憂解難。」

  法明長老撚須一笑,說道:「如此,汝去吧。」說著又閉目做起了功課。

  玄奘收好信函,向法明長老合十鞠躬,轉身走出了禪房。他回到僧舍收拾了
一些衣物,又至寺中僧值處報備了去處,領取了度牒和作為盤纏的一些散碎銀兩,
便離開金山寺,東行而去。


              03廟夜(上)

  暮春時節,草色青嫩,楊柳風不時拂臉而過。玄奘穿著一身單薄的月白僧衣,
背負著小小的行囊,大步行走在官道上。

  官道用黃土墊就,寬闊筆直,道邊那平揚開闊之地,被墾作大片農田,藜麥
離離,風過如同卷浪。官道上旅人絡繹不絕,常有人踏歌而行,或豪邁或俗豔的
俚詞小曲便入耳而來。

  玄奘自幼便在金沙寺中出家,雖然年少成名,卻一直未曾踏出過無棣縣境界,
此番孤身遠行,乃是從未有過的經歷。

  一路走得倦了,玄奘便學那些行腳商旅,在路邊的村寨歇腳,或是到招展著
酒旗的野店點上酒菜打尖,一面進食,一面聽著那些行腳商人和村野之人喧嚷談
說,在紛擾的南腔北調中,躍然著各種古怪傳聞和隱秘之事,頗令人咋舌。

  他雖無遠行的經歷,然他遍讀諸書,能知天下事,兼之修行佛法多年,自有
一種沉靜的出家人威儀,雖有嗜酒肉這樣異處,一路行來,卻也安然無事,並不
曾鬧出什麽岔子。

  他這一路早行晚宿,耳聞眼見各種新鮮景象,有了頗多的感悟,一顆心活潑
潑的。

  這日,玄奘在路邊的一間小酒家打尖,有兩名鄉野耆老坐在另外一桌,口沫
橫飛的吹侃,玄奘靜靜的吃著酒食,話語便自入耳而來,不想就聽了一樁迭事。

  話說蜀中有一大儒,收有兩名弟子。大弟子出身貧寒,拜師時家中只有半籮
黍糜,便用布袋裝了一半作為拜師禮,大儒欣然納之。大儒收的第二名弟子,乃
是豪富之家,拜師時極盡奢糜,奉上的財物不下萬貫,大儒亦欣然納之,曰,吾
兩名弟子均奉上一半家財為束修,吾心甚慰。此事便成為佳話,廣為流傳。

  那兩名耆老讚歎大儒之高潔,轉眼就為兩名弟子的孝心爭論起來。

  一人說兩名弟子皆是奉獻一半的家財,孝心應該是一般無二;另一人說二弟
子所獻的財物明顯遠超大弟子,那大弟子若是有如此家財,不知會否捨得奉上,
因而應是二弟子的孝心更佳。

  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臉紅脖子粗的爭辯了良久,便氣喘咻咻的掃視著店裡
的諸人,兩人對看了一眼,一齊向氣度沉靜的玄奘走過來,聲稱要小禪師作個仲
裁。

  玄奘神色淡淡,吃過最後一點酒肉,方才對兩人合十,緩緩的道:「兩位老
人家著相了。孝心即人性,人性善變,以一時一事來評斷一人的孝心,有失公允。」

  他頓了頓,又笑笑說道:「何況,此事的關鍵不在兩名弟子,而是半袋黍糜
和萬貫財物之間的價值差距,被一句一半家財就輕飄飄的抹去了,讓人看不清事
情的本性,這等文過飾非的手段,才是你們要爭論的所在。」

  看著兩名耆老吹胡瞪眼的模樣,玄奘也不多說,招過店夥,會了賬又上路去
了。

  這日的垂暮時分,玄奘登上一處小崗,左右顧盼,見前方二三裡的樹林中隱
隱挑出一角青灰色的飛簷,似乎是一處破落寺廟,心中一喜,便尋了過去,準備
夜宿事宜。

  他走到近處,才發覺那角飛簷所在,是一處破敗不堪的山神廟。

  這山神廟只得一間數丈見方的廟堂,斑駁的牆壁上長滿了青苔藤蔓,門窗等
早已經消失不見了,就連青磚鋪就的廟堂裡,也疏疏的長著一些青草。

  走進廟堂,一尊積滿灰塵的山神像正對著廟門方向,神像前有一缺腿的陳舊
木供桌,桌上置有一殘破香爐,香爐中有一層厚厚的灰塵,顯見斷香火的時日已
不淺了。

  廟頂上更是缺了不少瓦片,抬頭便可見一片天空,不過今晚看來並無雨水,
倒也無妨。

  玄奘在山神像前合什一禮,便放下行囊,出門折了一些樹枝,粗粗的做成一
把掃帚,收拾出一塊乾淨的地方,又撿來一些枯枝乾草,在廟中生起一堆篝火。

  篝火漸旺時,玄奘從行囊中取出用油紙包裹的熟牛肉,用乾淨的樹枝串了,
插於火旁待它慢慢烤熱,又掏出一隻裝有酒水的葫蘆,也擱於火旁。

  不一時,便肉香酒暖起來,玄奘擦了擦手,便自享用起來。

  吃過幾口酒肉,玄奘停了下來,轉頭看著門外,從缺了大門廟門內看出去,
外面天色已是黑沉沉一片。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篝火遇風微微一黯,兩條人影已是走入山神廟中。

  「哈哈,竟是有個酒肉和尚在此。」走進來的是一男一女,說話的乃是走在
前頭的粗豪漢子。

  這漢子長著一臉的虯須,目眸中精光閃動,身穿一身黑色衣袍,腰間掛著一
柄長刀。稍稍落後的是一名婦人,眼波流轉,臉若桃花,穿一身湖綠色衣裙,腰
間也佩有一柄短劍,身材高挑婀娜,幾與男子平齊。

  玄奘微微一笑,對兩人略一頜首,便繼續吃喝。

  兩人在廟中稍稍站定,借著火光仔細一瞧,不由有些訝然,不想這個在兀自
在吃肉喝酒、滿嘴油光的小和尚,竟是自有一種沉寂的佛門威儀。

  兩人對望了幾眼,那婦人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嫋嫋婷婷走前幾步,對玄
奘斂衽一禮,柔聲說道:「我這師兄性子魯莽,總愛胡亂說話,小禪師勿要介懷。」

  玄奘放下酒肉,雙手合十道:「小僧好酒肉,你這位師兄所言不虛,並無得
罪。此地荒涼,相遇即是有緣人,小僧這裡尚有一些熱酒食,兩位何要用一些?」

  那虯須漢子哈哈一笑,大步走到火堆前坐下,說:「小禪師是爽快人,羅某
好生喜歡。」說著就不客氣的拿過酒葫蘆,仰頭喝了大大的一口,然而即隨就苦
了臉,好容易才咽下那一口酒水。

  他抹去虯須上的殘酒,從腰後摸出一隻皮囊,遞給玄奘,說道:「小禪師怎
地喝這等劣酒,來嘗嘗羅某的美酒。」

  玄奘接過皮囊,這褐乎乎的皮囊份量不輕,至少裝有七八斤酒水,當下拔了
塞子,輕輕一捏皮囊,一股雪亮的水線便噴了出來,帶著濃香射入嘴裡。這酒入
口清冽無比,吞咽下去,一條火辣辣的熱線從腹中直升而起,確是遠勝他從坊市
沽來的便宜散酒。

  玄奘眼睛一亮,連喝了三口,歎道:「果然是好酒。」

  虯須漢子大笑道:「小禪師果然是妙人,痛快痛快,也只有這等好酒才配得
起小禪師這般人才。」

  三人圍著火堆,吃著酒肉攀談,很快就熱絡起來。

  那虯須漢子自稱羅黑虎,那婦人乃是其同門師妹,此去東海之濱辦事,因路
趕得急了,只得在這山神廟中夜宿,因而得遇玄奘。

  玄奘也說了自己的來歷,乃是金山寺僧人,因受鄰縣的善信之請,前去誦經
祈福。他從兩人身上感應到一種隱隱的肅殺之氣,故此不敢說得太盡實。

  那羅黑虎雖然長得粗豪,卻是健談之人,喜說一些大江南北的習俗逸事,玄
奘經歷雖少,卻是讀書甚博,每每也能引證一些秘聞趣話,那婦人偶爾打趣幾句,
三人倒也談得熱絡。

  只是玄奘所帶的肉食甚少,談興甫起就吃完了。

  羅黑虎道:「沒有吃食,這話說起來就是不得勁,小禪師和師妹稍候,羅某
去找些吃食回來。」說著也不待兩人答應,就騰騰的出了山神廟。

  那婦人挪動身子,坐得離玄奘近了些,格格笑道:「小禪師勿要見怪,我這
師兄就是這般性子,我們接著說話。适才小禪師說那東海之外,有大山不知幾千
裡,幾乎堪比中土大陸,此話不知是真是假?」

  玄奘搖頭說道:「此乃古籍中的記載罷了,小僧此前連無棣縣也未曾踏出過,
孰真孰假,實在無從考究,權當是一份談資罷了。」

  那婦人眼眸中水波流轉,掩嘴笑道:「原來小禪師也不老實,專說些不知真
假的話來哄騙人家。」

  玄奘微微一笑,卻不去接這個話頭。

  山神廟外夜色茫茫,篝火旁孤男寡女,那婦人也是個風流人物,氛圍漸漸有
些旖旎。

  玄奘臉上神色不動,一面喝著美酒,一面說著一些書上看來的趣聞,婦人不
時掩嘴嬌笑,眼中媚意漸重,身子是越坐越近。


              04廟夜(下)

  不知過了多久,山神廟外傳來重重的腳步聲,數聲哈哈大笑響起,羅黑虎步
履生風的走了進來,將手中沉重的物事往火旁一扔,卻是兩條血淋淋的碩大野豬
腿。

  那婦人已靠坐在玄奘身旁,見狀不由嗔道:「師兄你明知小妹不通烹飪,你
自己弄出來的吃食,比豬食還不如,你弄這兩條豬腿回來,是如何打算?」

  羅黑虎伸手搔搔頭,尷尬的笑道:「師妹有所不知,這荒山野嶺的,啥子都
沒有,為兄奔走了好久,好容易才尋著一頭野豬,就割了兩條豬腿回來,用火烤
熟,至少也算得上是吃食,是不?」

  玄奘笑笑道:「兩位不必懊惱,小僧是個好吃食的,不敢說有易牙手段,弄
個可口吃食倒是不成問題,兩位且稍等。」

  說著就拿過兩條野豬腿,在火堆上燎去毛髮,又提出廟外,尋了一道溪流清
洗乾淨,用粗長的樹枝串了,架在火堆上燒烤起來,再灑上隨身攜帶的青鹽及一
些調料,不多時,兩條野豬腿就烤得金黃滴油,香氣撲鼻。

  羅黑虎二人看著玄奘提了兩條野豬腿進進出出的忙碌,不避污穢,樂在其中,
然而氣度仍是一派從容出塵,不由又相顧了幾眼,眼中均有些怔忪之色。

  玄奘用小刀削下一片腿肉,嘗過後點點頭,便請兩人進食。

  羅黑虎也取出割肉小刀,削下一塊大嚼起來,不由拍腿大呼精彩。婦人也嘗
了一片,也是喜逐顏笑,目中異彩連連。

  三人便圍著火堆,一面談天說地,一邊就著兩條野豬腿,分喝著一皮囊美酒。

  美酒喝盡時,玄奘也就醉倒了。

  篝火漸漸燒盡,山神廟中一片幽暗,蟲鳴之聲自廟外的草叢中傳來。

  一些極其微妙的聲音,在山神廟裡漸漸生起。

  先是男子壓得極低的語聲,似乎是在懇求什麽,然後是女子膩聲低聲的嬌笑,
男子低語懇求了一會,便有唇舌相吮的聲響,漸漸的,兩人的呼吸聲急促起來,
然後有衣物摩擦的悉悉索索之聲,女子嗯的發出一下似驚呼似銷魂的聲音,鼻音
甚重。

  玄奘睜開了眼睛,雙眸在幽暗中清亮無比。

  皮囊中的酒水美且烈,他獨自就喝下了近半,然而他自小喝出來的酒量甚豪,
只是小醉,兼之對二人存有戒心,因而略有異聲便驚醒了過來。

  淡淡的星光從頂上的破洞透了進來,照得山神廟中一切隱約可見。

  玄奘六識明銳,遠超常人,這微弱的光線對他來說,跟點著牛油大燭一般無
異,就連那細微的窸窣聲響,也盡皆分毫不差的進入他耳中。

  玄奘高臥在已熄滅的火堆一側,羅黑虎與那婦人睡在火堆的另一側。

  玄奘是曲肘枕頭,仰面而臥,目光只要微微傾側,便可清楚的看到另一側兩
人的情形。

  那婦人裸衫半解,氣喘吁吁的躺在地上,兩隻豐膩的玉乳裸了出來,一雙粗
糙的大手正在上面用力揉捏,那兩團雪白乳肉的不住的變幻著形狀,兩粒腫脹得
如同葡萄一般的紅豔豔乳珠,不時從指縫中冒了出來。

  羅黑虎蹲跪在婦人身側,下裳已是褪去,挺著一根粗長的不文之物,婦人一
只白生生的纖手輕輕的搭在其上,以一種巧妙的手法撚弄著。

  羅黑虎臉容有些扭曲,張大嘴巴,絲絲的吸著涼氣,一臉舒爽的模樣。

  那婦人撚弄了半晌,羅黑虎似乎有些難耐,俯身狠狠銜著婦人的紅唇吻了一
回,低聲細氣的說道:「好久沒有嘗過這張迷死人的小嘴了,師妹,你就幫師兄
品一品吧。」說著就移動身軀,要將不文之物湊上去。

  婦人卻是緊捏著那不文之物,不讓其上移,輕聲啐道:「你這髒貨,這根東
西又是汗又是髒東西,腥臭死了,休想要妾身品嘗。」

  羅黑虎嘿嘿一笑,道:「師妹長得兩張好嘴兒,上面的小嘴嫌師兄髒,下面
的小嘴卻是歡喜得很,這是為何?」

  婦人臉色潮紅,嚶嚀了一聲,喘息得更急了,原來羅黑虎的一隻怪手已從婦
人胸前下探至修長的雙腿之間,正自掏摸個不休。

  過得一會,婦人的喘息變成了低低的連綿呻吟聲,管弦一般銷魂入骨,羅黑
虎忽然從婦人胯下收回大手,濕淋淋的舉在鼻端,嗅了幾下,就將那淋漓的汁水
塗抹在自己直挺挺的不文之物上。

  羅黑虎摟過軟綿綿的婦人,除去那半解的羅裳,剝得如同白羊兒一般,低聲
說道:「你這小浪蹄子,別以為師兄糊塗,若是換了睡在旁邊的俊俏小和尚跟你
弄,不要說嫌髒了,恐怕連他的菊道,你這小浪蹄子,都會用你那香噴噴的小舌
頭,舔個乾乾淨淨。」

  玄奘見那羅黑虎說話時,目光似是有意無意的瞟了過來,忙合上雙眼。

  過了片刻,耳邊聽得那婦人鼻音甚濃的唔了一聲,悄聲說道:「師兄在胡說
什麽,小禪師風儀過人,小妹只是敬仰得很,哪裡有甚麽心思。」

  羅黑虎低聲笑道:「你當師兄是瞎子,我出去找吃食時,若是再晚一些回去,
你這小浪蹄子就要挨擠到小和尚的懷裡了。再說了,你看小和尚的那種目光,心
思誰看不出來,怕是給你弄口水,你就連人家小和尚都能吞到肚子裡。」

  在婦人嬌嗔不依聲中,夾雜著一陣親嘴匝舌的聲響。

  一陣打鬧後,羅黑虎又說道:「我看著這小和尚雖不守清規,卻是個有道的,
師妹你就不要動什麽心思了,免得沒的麻煩。」

  婦人沒有答話,卻是發出一聲蕩人心魄的呻吟,似乎是被羅黑虎掏摸到什麽
要害的地方,婦人喘息了幾下,膩聲說:「師兄不要再瞎摸了,小妹身子裡好癢。」

  羅黑虎哈哈一笑,道:「師妹莫要著急,為兄這就替師妹止癢。」

  又是一輪親嘴匝舌的聲音,那羅黑虎道:「好師妹,你這一身細皮嫩肉,真
令為兄愛煞,你且趴過去,翹起肥臀兒,待為兄來個隔山取火。」

  婦人呻吟了幾聲,一陣悉索聲響後,就聽得婦人發出一下悶悶的哼叫,似乎
是身子的什麽地方被塞滿了。

  接下來便是一連串皮肉相拍擊的啪啪聲,夾雜著柔媚入骨的低低呻吟聲,一
股帶著女子體香的異樣氣息,彌漫充斥著整個山神廟堂。

  過了一陣,玄奘忽覺那氣息越發潮熱,似乎噴薄到自己的臉上,不由睜開了
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婦人那張紅豔豔的嬌媚臉孔,卻是近在咫尺,那小嘴兒在急促
張合,不斷的喘息呻吟,潮熱的氣息就一口口噴在自己臉上,水汪汪的一雙美眸
失神的看著自己。

  目光稍稍向上一抬,便見到一段纖細柔美的腰身俯伏在地上,一個渾圓的雪
臀正高高向後翹起,一具雄壯的身軀跪在曲起的兩條美腿之間,一根黑黝黝的不
文之物沒在雪臀深處,在不停的衝撞抽插,發出著如陷泥沼般的聲響。

  原來那婦人嬌柔的身子不堪衝撞,跪趴著被操弄了一會,輕盈的身子便漸漸
不在原地,無意識的向玄奘這邊靠挪,羅黑虎性致勃發,一時只顧大開大合的抽
插,顧及不了其他。

  不知不覺之間,赤裸的婦人就移至與玄奘並頭而臥、氣息相聞的距離。

  玄奘睜眼一掃,便又合目睡去,臉容淡靜,仿佛未曾醒來過。

  婦人水汪汪的美眸與玄奘目光一觸,心肝兒卻是大大的一顫。

  她本已到了要緊關頭,心肝兒這一顫,只覺雪股深處傳出一陣抽搐律動,不
由發出一聲高亢的悲鳴,語不成聲的急呼:「小妹要到了,快些兒不要停。」

  羅黑虎抽插正酣,忽覺師妹下麵的那張流溢著汁水的小嘴一陣夾緊,層層圈
圈的嫩肉包裹過來,快美無比,兼之一股熱流不知從何處冒出,澆淋在不文之物
的頂端,酥麻麻滲入骨髓深處,一時不知身在何處,當下低吼一聲,猛力抽插幾
下,便一泄如注了。

  兩人完事後,躺在地上歇息,過了一會,婦人忽然格的一笑,在寂靜的山神
廟裡,甚為響亮刺耳。

  羅黑虎懶懶的說道:「師妹如此愉悅,想是适才為兄侍候得賣力。」

  婦人啐道:「休再胡說八道,明日還要起早趕路,如今趕緊休息才是正路。」

  說著兩人起身拭去汙物,分別整理好衣物,便席地而臥,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山神廟中重新陷入寂靜中,玄奘睜開了眼睛。

  他靜靜的看著那尊在幽暗中的破敗山神像,借著黯淡的的星光,他清晰的在
那脫了顏色的泥胎上,辨認出猙獰與慈悲並存的表情,他默默的看了一陣,又合
上雙眼,自管睡去。

  次日清晨,玄奘醒來時,羅黑虎與那婦人已不見了影蹤,在熄滅的火堆前,
端端正正的放著一錠份量不輕的銀子。

  玄奘一笑,將銀子收入囊中,昨夜之事也可算是一樁奇聞了。

  他舒展了一回筋骨,把殘留的火堆清理乾淨,便收拾行囊出了山神廟,在一
條溪流中略略洗漱一番,便又自上路去了。


              05桃妖(上)

  玄奘又行走了幾天,這一日過午時分,來到了信陽縣城。

  去信法明長老的李員外,乃是信陽縣有名的大戶,府邸位於信陽縣城的西大
街上,青磚綠瓦的幾乎占了半條街道,鑲著巨大銅釘的大門緊閉著,越過院牆可
見著一些精緻的樓閣和綠樹紅花。

  玄奘整了整僧衣,便去叫門,門子問了來歷,自去通報員外。

  那李員外與法明長老交好,常去金山寺上香,倒也見過玄奘幾次,知玄奘雖
年少,卻是有宿慧的,身具佛門大神通,乃是金山寺數得著的有名僧人。他接報
後,不敢怠慢,當下大開中門,將玄奘迎入府中。

  在客廳奉過茶水後,李員外令下人設宴,不多時,酒肉佳餚便擺滿了一桌子,
陪席的一干李府中人言笑晏晏,對玄奘勸酒布菜,倒也熱鬧。

  吃過幾口酒菜,玄奘詢及宅中不靖之事,李員外臉色微微漲紅,陪席的李府
中人也紛紛含糊其詞,只是連連勸酒,玄奘便不再問,自去喝酒吃肉。

  玄奘這一路行來,雖不艱苦,路途上缺衣少食乃是當然的,眼下酒菜豐盛,
他倒是吃喝得甚是愜意。

  酒席吃了小半個時辰,眾人酒酣耳熱之際,忽聽得外頭潑刺刺的一聲大喝:
「李員外,你家的妖邪業已找到,乃後園一株桃樹妖是也。」

  話音未落,兩名身穿杏黃色道袍的道士大步闖入廳中,一紅臉一黃臉,皆身
材高大,鬚髮飛揚,神采不凡,幾名阻攔不及的李府下人不知所措的跟在後頭。

  席間氣氛登時一窒,一人低聲嘟囔道:「什麽你家的妖邪,這兩位道爺說話
好不懂事,當我李府家是養此等物事的不成?」

  李員外看著玄奘,神情十分尷尬,好容易才一笑,他起身招手引過兩名道人,
對玄奘彎腰作揖,賠笑道:「這兩位乃是真法、真經道長,昨天游方至此,言我
府中有妖氣,李某恰逢久候禪師未至,便請了兩位道長查看家宅。此事說來,乃
是李某做得不地道,還請禪師勿怪。」

  他自在那裡賠禮致歉,那兩名道人卻是氣勢甚盛,乜斜著眼睛看玄奘。

  李員外這般一分說,玄奘心中明鏡也似的,這兩名道人乃是來搶金山寺的香
火來著了。

  他當下微微一笑,也不管嘴上油膩,起身合什道:「降服妖邪,乃天下有道
之士的共責,並非佛門專責。李施主掛心家宅,兩位道長義勇,小僧自個來遲,
何來的怪責之言。」

  李員外心中忐忑,若是因自己貪圖一時便利,得罪了在鄰近數縣大有名聲的
金山寺,事情就不美了。此時聽得玄奘的說辭,不由松了口氣。

  那兩名道人在李府中巡查時,隱約聽到幾名下人說府中來了一名和尚,乃是
員外從名刹金山寺請來的高僧,便存了同行別苗頭的心思,甫一發現妖邪蹤跡,
便直闖酒宴大廳,存心給這剛來的佛門同行一個下馬威。

  此時聽玄奘言辭大氣,兩人也消了幾分傲氣,分別與玄奘見禮。

  這兩名道人自稱乃是樓觀道門下弟子,專責行走人間,蕩妖誅邪,紅臉稍胖
一些的那位是師兄,道號真法,黃臉瘦一些的乃是師弟,道號真經。

  樓觀道的大名,玄奘是聽聞過的,一些典籍中也有其記載。

  樓觀道據說是尹喜所創,尹喜乃是與老子齊名的道門大能,他結草為樓,觀
星望氣,因而其道派稱為樓觀。樓觀道至今已傳承了近千年,乃是鼎鼎大名的修
行門派,絕非是金山寺這等不修術法的世俗寺廟可相比的。

  這兩名道士若真個出身樓觀道,怕是不好相易的高人。

  李員外卻是沒有聽說過樓觀道的,在他心中,在這附近數縣頗有名氣的金山
寺,才是正宗的名刹大寺,玄奘是來自名刹的有道小高僧,真經和真法兩人,則
是不知從哪個山溝鑽出的兩個野道士,故此方有适才的賠禮致歉。

  玄奘心念一轉,就明白其中的緣由,他當然是不會去說破。

  略略寒暄過後,那紅臉的真法道人性子急,扯著李員外急吼吼的說道:「李
員外,你且隨我等去看看那株桃樹妖。」

  李員外聞言心中甚慌,有心不去,奈何這是在自家宅中,是避不得的事情,
躊躇了半晌,他才哭喪著臉,執著玄奘的手說道:「請禪師務必與老朽同行。」

  玄奘微笑應允,李員外這才緊緊攜著他的手,帶了幾名管事,顫巍巍的跟隨
兩名道人向後園行去。

  李府的後花園占地約莫十多畝,花木繁茂,滿目青綠嫣紅。兩名道士指認的
桃樹妖,乃是一株孤零零長在西北角落的桃樹。

  這株桃樹年歲久遠,合抱粗細,樹幹深褐多裂紋,此時雖未掛果累實,枝頭
卻已是密密匝匝的綠色葉片,無數粉色的桃花在綠葉叢中開得熱熱烈烈的,與其
他方自抽出寥寥幾片綠葉的諸樹相比,其勃勃生機遠超尋常。

  兩名道士走到離桃樹約莫七八丈處,就停下腳步,等待李員外等人跟上來。

  真經看了一眼身後的眾人,從懷裡小心的掏出一面銅鏡,遞到李員外身前,
說道:「這乃是我樓觀道的秘寶,名為照妖鏡,員外且用它照這株桃樹。」

  李員外心中忐忑,轉頭看著玄奘,見他微微點頭,這才手顫顫的接過銅鏡。

  這銅鏡頗為古舊,邊緣處有一層瑩潤的包漿,似是常常被人持握,四邊雕畫
著一些類似符咒的奇異花紋,鏡面卻是灰濛濛的,映著人臉都模模糊糊的不甚清
楚。

  李福員外不敢久持,轉動著鏡子,照向那株桃樹。

  桃樹映入銅鏡裡,鏡面忽然微微一亮,只見鏡中模糊的桃樹影像中,一股青
黑之氣在樹杆裡收縮吞吐。李福員外大叫一聲,雙手發軟,銅鏡就直墮向地下。

  真經手快,探手接住了照妖鏡,顧惜的左右反轉察看過無礙,才放入懷中,
說道:「員外請小心些,這等秘寶若是有所損壞,我師兄弟回到師門也不好交代。」

  那真法走前幾步,取出一柄青銅符劍,向著眾人挺胸凸肚,威風凜凜的說道:
「這兩日我師兄弟查遍李府諸處,才覓得此妖蹤跡,李府家宅不寧,便是此妖作
的怪,李員外且站到一邊去,看我師兄弟做法,除去此妖,保你家宅平安。」

  說著用青銅符劍一指那株桃樹。

  那桃樹被符劍一指,卻是生起了一些異樣,枝葉嘩嘩作響,竟是無風自動。

  一些遠遠跟在後面看熱鬧的李府下人,發出一連串的驚呼,轉眼就逃個無影
無蹤,只餘下幾個膽兒肥的,兀自遠遠的打望。

  李員外臉色煞白,腿腳發軟站立不住,兩隻胖手便死死的拿住身邊一樣牢固
的物事,及至稍稍回神,方才發覺他雙手緊捉著的,乃是玄奘的一條臂膊。

  玄奘的臂膀溫熱穩定,強健有力,無端使人覺得心安。

  李員外轉頭看去,只見玄奘那略顯高瘦的身軀挺直如松,紋絲不動,神色淡
靜。他心中略定,卻不敢鬆開手,並又將肥肥的身軀向玄奘靠近了一些。

  跟隨著李員外的幾名管事,也都是駭得魂魄欲散,心中極欲拔腿飛奔逃去,
奈何家主還留在此地,只好強忍著害怕,雙腿顫顫的躲避在甚有高僧氣度的玄奘
身後。

  李員外雖然害怕得很,然而這是涉及自家的事情,便強撐著向玄奘解釋這桃
樹的來歷,雖未免有些口齒不清,玄奘倒也勉強能聽個明白。

  這老桃樹不知長了多少年,在李府建府邸前便有之,李員外因愛其茂盛,建
宅時便將其圈入了後花園,不想原來是妖物,這真乃是自取其禍了。

  此時,那真法與真經對看了一眼,彼此點點頭,心想這動靜也鬧得差不多了。

  兩人行前幾步,成犄角之勢,面對著桃樹凝神養氣。

  那真法陡地大喝一聲,揮舞著青銅符劍,左手捏法訣,嘴唇快速張合,念誦
咒語,腳下一步一頓,卻是繞著桃樹踏起了罡步。

  那桃樹的枝葉抖動得越發厲害,仿佛極是不安。

  真經一圈罡步堪堪踏完,手臂忽然一揚,兩道黃色的符籙脫手飛去,啪的貼
在桃樹幹上,那符籙一貼在樹幹上,上面用朱砂繪就的符文閃亮了起來。

  桃樹陡然一下大震,一聲不知從何而來的淒厲呼聲充斥諸人耳際,眾人只覺
腳下的地面波動,無數樹根在土下瘋狂穿行,桃樹的枝條如同無數人臂,在狂舞
不休,更有一陣冰寒的惻惻陰風繞著桃樹刮起。

  眾人只覺一時天昏地黑,偌大的一棵桃樹仿佛要活轉過來一般。

  李府那些大膽的下人以及幾名管事,齊齊發出一聲呐喊,什麽都顧不上了,
四散而逃。李員外兩眼發直,也想轉頭便逃,奈何身胖腿軟,半步也邁不動,身
旁的玄奘也牢牢握住其臂彎,根本移動不得。

  一直沒有動靜的真法忽然動了,雙手分別由腰側升起,劃出兩道圓弧,聚於
胸口,雙掌合成蓮花狀,停頓了一個瞬間,然後猛力向前推出,嘴裡同時一聲暴
喝:「先天真火,樓觀道誅妖!」

  一點火光在他掌前閃現,瞬間就變成一個暴烈的火球,疾飛向桃樹。

  那徘徊在耳際的呼聲愈發淒厲,桃樹的枝幹猛烈的晃動,枝葉舞動得近乎癲
狂,綠葉飛散飄落,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地而出。

  正當此時,一聲急急的嬌叱從牆外傳來,「住手,你們兩個蠢材。」

  隨著嬌叱聲,一條嬌小身影迅捷越過院牆,半空中挽弓一放,嗖的一聲,一
支淡紅色的小箭射在那暴烈的火球上,轟的一下悶響,火球爆做漫天的火雨。

  那火雨飄飄灑灑,一些向著李員外和玄奘灑落了過來,玄奘便揚袖一拂。

  他的力氣甚大,那寬大的僧袖被他一揮,呼地生起一股猛風,如同小龍卷一
般,將那些散飛的火雨都吹卷上半空,閃爍幾下就熄滅了。

  那道嬌小身影落在地上,乃是一個身穿杏黃道袍、約莫十八九歲的女冠,身
子嬌小玲瓏,臉龐略圓,一對大眼睛亮晶晶的。

  女冠暼了一眼僧衣飄飛的玄奘,身形飄飛而起,落在尚自猛烈晃動的桃樹前,
纖手一揮,啪啪兩聲,將貼在樹幹上的兩道符籙打飛。

  那兩道符籙飛在半空中,符文顏色一黯,便化成點點飛灰,消失不見。

  符籙被打飛後,桃樹的枝幹雖還在晃舞,卻是沒有了方才那種癲狂。

  女冠伸手按在樹幹上,閉著一雙大眼睛,嘴裡輕輕呢喃著,似乎是在跟桃樹
交流著甚麽,過了一會,她從懷裡取出一道綠朦朦的符咒,小心的貼在樹幹上,
又把纖手按在上面,繼續閉目呢喃著。

  那綠朦朦的符咒發著淡淡的綠光,那綠光一絲絲的滲進樹幹裡。

  過了良久,桃樹才徹底平息下來,卻還不時的一陣抽搐輕抖,極像是一個小
姑娘在輕輕抽泣的一般。那本是密密匝匝的綠葉和粉花,在剛才的狂舞中已幾乎
脫落殆盡,只有寥寥數片最頑強的葉子還殘存在光禿禿的枝幹上,有一種說不出
的淒涼。


              06桃妖(下)

  真法和真經在女冠叱喝後,就垂手站在一旁,不敢略有異動,此時見她忙活
完了,兩人訕訕的走了過去,低眉順眼的說道:「大師姐,你怎麽來了?」

  女冠瞪著他們,又急又疾的說道:「我怎麽就不能來了?你們兩個蠢材,怎
麽學的道法?這株桃樹,才孕育出靈性,智慧未開,只是本份的餐風吞露,吸納
月華,根本算不得妖,若能好好養育,不出十數年就是看護洞府的上佳靈物。被
你們這兩個蠢材這般一通蠻搞,這株桃樹少說也損失了百年的道行,這還是賠上
本大師姐一枚上品木生符的結果。」

  她話雖說得疾急,嗓音卻如黃鸝鳴叫般,清脆動聽。

  真法和真經身材魁梧高大,氣勢雄赳赳的,然而在這嬌小玲瓏的女冠面前,
卻是宛如小狗一般俯首貼耳,被她訓斥得冷汗淋淋。

  過了半晌,真經才期期艾艾的說道:「大師姐,我兩人下山的職責乃是除妖
靖宅,查出這府宅有妖氣,我二人又沒有大師姐的慧眼,哪裡能分辨得這般仔細。

  這個有妖,自然是要除的了。「

  女冠一瞪大眼睛,說道:「明明是你們兩個學藝不精,如今又在推諉責任,
心性修為太差,回到門中後,罰你們兩個抄寫妙真經一千遍、執苦役半年。」

  真經和真法苦著臉應諾了,女冠又訓斥他們一通後,亮晶晶的大眼睛轉了轉,
白生生的纖手指著玄奘,叱喝道:「你這和尚,難道也看不出這株桃樹尚未成妖,
任由這兩個蠢材胡鬧?」

  玄奘行前了一步,合十施禮,肅容說道:「妖生人宅,乃屬不詳。小僧慚愧,
自知無能這桃樹安然搬離府邸,也只好看著兩位道長施法除妖,還善信人家一個
寧靜了。」

  真法道人湊在女冠耳旁,低聲嘀咕了一陣,似乎是在解說玄奘的身份,不過
料想無甚好話,女冠聽完後,皺著小鼻子哼了兩聲,便不再理會玄奘。

  後花園的動靜消失後,李府一眾驚魂失魄的下人和管事,跌跌撞撞的陸續前
來尋家主,而後看圍簇在李員外身邊。

  真經和真法便向李員外、玄奘以及幾名管事,引見這名忽然出現的女冠。

  這女冠大名為尹小花,樣貌一如名字般玲瓏美麗,自幼便入門修行,天賦極
其出眾,乃是樓觀道年輕一輩中道行精深的弟子,被尊為樓觀道的大師姐,掌管
著門下三百弟子的賞罰大權,亦是樓觀道主的獨生愛女。

  尹小花不滿的瞟了一眼兩人,說道:「說辭還算可以,你們要記住,下次引
介本大師姐時,最後一句就不必說了。」真經和真法忙點頭稱是。

  李員外此時如夢初醒,抬手顫抖抖的指向那安靜下來的桃樹,呐呐的問道:
「那,這……這桃樹?」

  尹小花撇撇嘴,清脆的說道:「你放心,這株桃樹並非妖物,此時它已傷了
根基,我貼上木生靈符,七日後,這株桃樹就會退化為小樹苗,屆時我會將它帶
走,另行尋一處風水寶地種下。這七日期間,你們不要進入這花園便無事了。」

  李員外大喜,轉頭對一眾僕役吩咐:「快去設宴,我要好好款待禪師和幾位
仙長。」

  此番除妖玄奘並未出大力,然而他一直護持在李員外身邊,令李員外覺得心
中甚是安穩。在李員外的心目中,這位金山寺的小高僧,可比那三個呼呼咋咋的
野道人牢靠多了。

  眾人回到大廳,僕役已撤去殘席,重新上了酒菜。

  尹小花和那真經、真法兩位尚未用飯,此時腹中甚是饑餓,當下就毫不客氣
的踞案大嚼,只是他們持律甚精,只是就著一些素菜豆腐下飯。

  玄奘剛進了酒食沒多久,便與李員外陪在一旁小酌。

  喝了幾杯酒,玄奘向李員外問起家宅不靖的事情,在去給法明長老的書信裡,
只是簡略提及家宅不不靖,並未有細說具體情況。

  李員外此時自是如實相告,沒有半分隱瞞。

  在月余前,李府的馬廄忽然半夜悲鳴騷動,家丁趕往查看,發現一匹公馬不
知何故發了狂,將其他五六匹馬撕咬致死,馬廄一片鮮血淋漓,那匹發狂的公馬
滿嘴鮮血的大嚼著一塊撕咬下來的血肉,家丁驚駭之下將那瘋馬擊斃。事後官府
也派人來勘察,卻也查不出什麽端倪,便以馬匹吃錯東西為由結了案。

  過得幾天,李府的廚房裡的一隻準備宰殺的老母雞也發了狂,硬生生掙開捆
綁的草繩,將廚娘啄得滿臉鮮血,還從手臂上撕下一條血肉吞下,又把趕來的兩
只看家黑狗啄死了,最後被家丁亂棍敲死了。

  經過這兩事後,李員外估摸府中可能有不靖之物,便去信法明長老求援。

  去信之後,李府又發生了貓狗和雀鳥狂亂嗜血的等幾起事件,李員外坐臥不
安,夙夜不得眠,然後便有了真經真法道人上門除妖的事情。

  如今在三位仙長和禪師的襄助下,李府終於除去了妖孽,還家宅一個安寧,
李員外長舒了一口氣,如是說。他說完後,卻見玄奘皺起了眉頭,尹小花的一張
小臉也陰沉的板了起來。

  李員外心中一跳,張口結舌的說道:「難道,難道說……」

  真經和真法兩人此時也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停止了胡吃海塞。

  尹小花不去理會李員外,一雙大眼睛瞪著真經和真法,問道:「喂,你們兩
個,聽了這些事情後,就找上了那株桃樹妖?」

  真經和真法相顧了一眼,真經囁囁嚅嚅的說:「我們找遍了整座府邸,只找
到這麽一個妖怪,自然就是它作怪了。」

  尹小花臉如寒霜,憤怒的舉起小拳頭,碰碰的一人打了一記爆栗,直接就將
兩人的頭顱打得跌撲在面前的菜盤裡,才恨恨的說道:「你們兩個蠢材,桃樹妖
就算開了靈智,也不過是能迷惑人,吸取陽氣而已,哪裡能造出嗜血的怪物。氣
死我了,這事完了,你們兩個馬上給我滾回門中,抄寫一萬遍化胡西升經,三年
內不准下山。」

  玄奘歎了口氣,對臉色煞白的李員外說道:「李員外,貴宅恐怕還另有妖孽。」

  李員外手中酒杯一個拿不穩,砰的摔碎在地上。

  酒宴又停了,玄奘暗暗搖頭,這李府的時運怕是有些問題,這短短的半天,
酒宴就中斷了兩次,虧得自己一開始就放開了吃喝,如今倒是酒足肉飽。

  在暴怒的尹小花主持下,當日事發時的家丁和廚娘被帶到了大廳,詳細講述
了當時的情況。

  尹小花又帶著真經和真法,重新勘查李府,玄奘攜同著李員外,帶了幾名膽
大的家丁,跟隨在後頭。

  李府甚大,尹小花帶著眾人,花了近三個時辰,才將李府徹底勘查了一遍,
卻是沒有任何發現。

  她的勘察極盡細緻,就連女眷閨房裡的馬桶也揭開看過了,然而就是沒有任
何發現,李府中除了那株桃樹妖,就別無妖氣,也無其他的異常痕跡,一切都很
正常。

  眾人一無所獲的回到大廳,尹小花皺著小眉思索了半晌,便要李員外召集府
中所有的人,從正房婦人到守門的門子,一個不能遺漏的集合到大廳前的院子裡。

  李員外此時如驚弓之鳥,當下也不顧得什麽尊卑禮節,讓幾個管事馬上分頭
去召集人。

  李府中的所有人齊集後,尹小花便逐一察看每人的氣色,真經和真法跟著她
後面,持著照妖鏡,一一的照過。察看完最後一人,仍舊是沒有任何發現,李府
中人雖然大部分氣色不甚好,然而那是這段時間家宅不靖所致,沒有一人沾有異
樣氣息。

  尹小花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陰沉得似乎要滴水一般,真經和真法戰戰業業
的跟在她屁股後面,唯恐一不小心被這位脾氣暴躁的大師姐暴揍一頓。

  此時天色已黑,院子裡光線晦暗,李府眾人這段時間本已擔驚受怕,此時在
這等壓抑的氛圍下,便有數名僕婢承受不住,嚶嚶的低泣起來,驚恐哀傷這等情
緒蔓延得極快,片刻之間便有大片的女眷痛哭起來。

  廳堂前忽然傳出一聲「呢哞」的大吼,震得李府眾人耳鼓發鳴,嗡嗡直響。

  眾人茫然循聲看去,只見一身月白僧衣的玄奘站在廳前的臺階上,略顯高瘦
的身軀挺直如不動之松,一雙瑩亮卻幽深得不可測的眸子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
然後合了起來,一段朗朗的經文便響了起來。

  眾人只覺那經文如同流水般灌入耳中,雖然字句聽得不甚分明,然而那平和
的聲調,經文中蘊含鎮靜的本意,漸漸平息了眾人心中的惶惑與不安。

  玄奘自幼修行,雖遠未達到舌燦蓮花的境地,然而先用一聲獅子吼震懾李府
眾人的心神,再憑藉經文安撫眾人那怯弱的心靈,卻也不是什麽難事。

  玄奘誦完經文,睜目一掃,見眾人情緒已定,便緩緩揚聲說道:「今日早前,
尹仙子和兩位仙長,已施展大神通除去後花園的桃樹妖,這時爾等親眼所見。如
今三位仙長和小僧,皆坐鎮在李府,任它是何等妖邪鬼魅,也決計不敢現身。爾
等何須驚惶,且安心回去歇息罷。」

  李員外也站了出來,拿出家主的尊嚴,又強擠出笑容,一一勸慰,眾人才漸
漸散去。


              07蠱惑(上)

  李府眾人散去後,尹小花的小臉漲紅,頗是慚愧。

  她貴為樓觀道三百弟子的大師姐,性子雖是急躁,卻非不明事理,只是方才
被兩位糊塗師弟氣得發昏,一時迷了心智,險些在李府釀出了營嘯之類的驚變。

  她平復過心情,便肅容向李員外和玄奘打了個稽首,賠禮致歉,李員外連道
不敢當,玄奘只是微微一笑。

  幾人又商議了一陣,卻是茫無頭緒,且今日事情繁亂,各人也甚為疲倦,李
員外便吩咐管事為幾人安排住處。

  李府的樓閣甚多,尹小花被安置在一幢靠近後花園的小樓裡,便於就近照看
那株桃樹妖。真經和真法則是合住在前院的一幢小樓,負責守護門戶。玄奘是安
置在靠近後宅的一幢小樓裡。

  三幢小樓成品字分佈,正好鎮守著整座府邸……

  在一名管事殷勤的引領下,玄奘來到自己的小樓。

  小樓很雅致,分上下兩層,上層是臥室和書房,下層是會客廳和侍者房等。

  一名俏麗婢女垂首侍立在廳中,管事向俏婢吩咐過幾句,便告退了。

  玄奘有些疲憊,就讓俏婢安排洗浴事宜,準備洗完後就寢。

  俏婢柔柔的應了一聲,拉開會客廳後面的一道布幕,便見一個半人高的碩大
木桶,木桶上溫熱的水汽蒸騰,卻是早已準備好一桶浴湯,木桶邊上也放著一些
澡豆、皂角粉等潔身之物。

  俏婢將玄奘引到木桶邊,臉泛紅暈,低聲說道:「奴婢為禪師更衣。」

  玄奘微微一怔,即隨笑笑說道:「如此也好。」

  俏婢暈著臉,輕垂螓首,替玄奘除下僧衣和褻褲,露出了一身白玉柱般的精
實筋肉,胯下不文之物軟軟的垂著,頗有些累贅。

  玄奘踩著木階梯走入桶中,坐了下來,水湯正好浸到頸脖處,溫溫熱熱的好
不解乏,他便舒開手腳,半浮半沉的浸泡起來。

  那俏婢放下布幕,自去將那換下來的衣物拿去洗滌,

  玄奘浸泡了一會,正全身血脈暢通之際,那俏婢揭開布幕又走了進來,低聲
說:「奴婢服侍禪師洗浴。」

  玄奘也不去看她,緩緩的點了點頭。

  聽得身後一陣除去衣物的窸窣聲,不多時,兩隻軟綿綿的小手探入水中攪了
攪,接著輕輕放在玄奘的肩膊上,細細的揉捏著,皮肉酥麻麻的,有說不出的舒
暢。

  揉捏了一會,俏婢低聲請玄奘趴靠在身前的木桶沿上,她取了澡豆在玄奘背
脊上打出一層泡沫,輕輕的在背上塗抹均勻。

  一陣水花響動過後,俏婢邁入木桶中,柔軟奧熱的身子貼在玄奘後背,兩團
柔軟的豐腴緊緊的抵在他背脊上,稍一接觸,那兩團豐腴便在四處滑動起來,那
種軟膩嫩滑的觸感,來回往復的滑過肩膊臀脊,舒爽得每個毛孔都張開了。

  兩團豐腴滑動了一陣,中間便出現了兩粒略硬的小東西,蹭擦過背上的肌膚,
更是酥麻酸爽得難以形容,玄奘不由歎息了數聲。

  那俏婢輕輕舔著他的耳垂,低聲說道:「禪師,該洗前面了。」

  玄奘便轉過身去,只見俏婢俏臉漲紅,秀髮半濕,精赤赤在站在木桶中,胸
前一對豐腴的雪白乳兒,兩粒暗紅的乳珠如同小葡萄般挺立著,雪白平坦的小腹
下,一叢黑黝黝的毛兒濕漉漉緊貼著飽滿如小饅頭的肉阜,底下隱約可見一條暗
紅色的肉縫兒。

  玄奘看了一回,便笑笑仰躺在木桶中。

  俏婢暈著臉,跪坐在他身前,又用澡豆在他胸膛上打出一層泡沫,然後俯身
貼了上去,輕咬嘴唇,用那豐腴雪白的乳兒,將那泡沫推散到小腹,肋側等地方。

  任由雪乳兒在身上嫩滑滑滑的四處蹭擦,玄奘毫不客氣的伸手一探,捉住了
俏婢翹起的雪臀,輕輕的揉搓著。

  俏婢低低的呻吟一聲,抬頭水汪汪的看了他一眼。

  雪乳兒在玄奘身上滑動了一會,俏婢湊到他耳邊,低聲的說:「禪師,該洗
下麵了。」

  玄奘點點頭,收回在翹臀上肆虐的手,站了起來。

  一條約莫七八寸長、紫豔豔、青筋畢露的不文之物,筆直的貼在他結實的小
腹上。

  俏婢滿臉暈紅的跪坐著,咬著唇兒,先耐著性子將他雙腿用清洗乾淨,再細
心的用澡豆打出泡沫,輕柔柔的塗抹在那熱氣騰騰的不文之物上,然後一雙纖手
悄然向下,拂過那多皺的囊袋,越過兩腿之間,探在那粗糙的後竅上,柔柔的打
上一層泡沫,輕輕觸摸著,細心的將每一道縫隙都揉洗乾淨。

  玄奘舒爽得不住的倒吸涼氣。

  清洗完後竅和囊袋,俏婢將一勺子清水淋在那筆挺挺的不文之物上,仰頭水
汪汪的看了他一眼,張開小嘴,一口含住了那紫豔豔、青筋畢露的物事,吞吐匝
弄了起來。

  玄奘低著頭,看那俏婢漲紅小臉趴伏在他胯下,努力匝弄著那根不文之物,
拼命吞吐的表情,不由有些出神。

  過了良久,玄奘輕撫俏婢濕漉漉的秀髮,說道:「如此就夠了,停下吧。」

  俏婢含糊的應了一聲,鬆開小嘴,吐出那條沾滿唾液的不文之物,妖妖嬈嬈
的站了起來,水汪汪的瞟了一眼玄奘,轉身俯伏在桶沿上,翹起了雪臀,兩個雪
白顫巍巍的肉丘之間,一道紅豔豔的肉縫兒水光隱隱。

  俏婢回過頭,羞答答的低聲道:「禪師的物事甚大,請多多憐惜小婢。」

  玄奘微微一笑,在那軟彈彈的雪白翹臀上拍了一記,說道:「起來吧,小僧
今日已盡興,不消再做什麽了。」

  俏婢有些愕然,低頭看著玄奘那條青筋暴現、不屈不撓的不文之物,帶著哭
腔說道:「禪師,可是小婢服侍不周?禪師喜歡如何,小婢都可以……」

  玄奘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頰,溫和的說道:「你不必驚慌。小僧知道,李員外
定是要你盡心侍候,你做得很用心,我很滿意。小僧無忌於酒色,乃是歷練紅塵
的手段。這一身皮囊,可以放縱,卻不可沉溺,現在這般就剛剛好了,再繼續就
失去錘煉本心的意義。你且替小僧擦乾身子罷。」

  說罷就閉目長吸了一口氣,那雄赳赳的不文之物登時萎軟下來,死蛇一般掛
在胯下。

  回過神來的俏婢,幽怨的取過幹巾子,為玄奘拭幹了身子,又取來替換的衣
物為他換上,玄奘便上樓歇息了。

  這一夜李府平靜,並無異事發生。

  次日清晨,尹小花和玄奘等人用過早飯後,又將李府內內外外的細細勘查一
遍,依然未見有異常。數人商議了一番,決定將勘查的目標放在李府鄰近地域。

  又過了數天,尹小花等人幾乎將整個信陽縣城勘查了一遍,卻不曾發現一絲
妖邪的蹤跡。幾人心中大是疑惑,若不是在之前反復的詢問和勘查中,證實李府
確是發生過數起嗜血的不靖之事,幾人會以為這是一場騙局。

  李府這些天都平靜無事,一眾僕役管事等漸漸安下心來。

  李員外心中又喜又憂,每日都設下豐盛的宴席,恭恭敬敬的款待幾人。

  他喜的是自從玄奘和樓觀道的三人來了後,李府就變得安泰無事;憂的是始
終都未曾尋覓到妖邪,玄奘和尹小花等人是不可能久居在李府,若是他們走了那
妖邪又來侵擾,該如何是好?

  李員外百般思慮,始終不得要領,便每日不惜重金,採購那貴重的酒肉果子,
盡力的款玄奘和尹小花等。

  這天深夜,在床上入寐的玄奘忽然睜開雙目,一躍而起,也不顧身上只穿著
一條褻褲,伸手推開窗戶,就從二樓縱身跳出,落在小樓前的空地上,驚疑不定
的抬頭望著天空。

  落地之時,玄奘看到一條窈窕嬌小的身影,飄飛在不遠的一座小樓的樓頂之
上,那是尹小花,她也被驚動了。

  夜空朗朗,靛藍如畫布,其上新月如鉤,繁星點點。

  一道若隱若現的光芒在西北方一閃即逝。

  玄奘靜靜的看著夜空,過了一會,聽得一陣踢踏踏的腳步聲,真經和真法兩
人衣袍不整的匆匆奔了過來,看到幾近精赤的玄奘,心中不由暗贊一聲,這小和
尚一身好皮肉,嘴裡卻急急的問道:「小和尚,你方才看見了什麽?」

  玄奘心中微動,回頭一看,嬌小玲瓏的尹小花披著一件松垮垮的道袍,無聲
無息的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玄奘雙掌合十,斜斜的退開了幾步,卻也不答話。

  尹小花抿嘴一笑,舉手撩了撩額前散落的幾絲秀髮,配合她那鬆散的衣著,
一股說不出的媚意撲面而來,真經和真法眼神閃爍了幾下,轉頭不敢細看。

  尹小花一雙大眼睛亮晶晶打量著玄奘,輕笑道:「小和尚莫要擔心,我們樓
觀道乃是名門正派,不會做那下三濫的勾當。如今我等同處李府,自當同舟共濟,
共商誅邪。我們見小和尚你出來甚早,就過來問問,方才究竟發生了合事?」

  此時,伺守在小樓下層的俏婢被他們的說話聲驚醒,推門探頭看了幾眼,又
縮了回去,片刻就捧著一件月白色的僧衣奔了出來。玄奘接過僧衣,也不避忌的
當著幾人的面,在俏婢的侍候下,落落大方的穿戴好。

  玄奘打發俏婢返回小樓,過了半晌,才緩緩的說道:「小僧也不知發生了何
事。方才睡夢中驚覺得大氣震動,心有所警,便趕出來查看。方才夜空中一道光
芒,好生驚人,不知是何物發出?」

  樓觀道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尹小花展顏笑道:「我觀小禪師身無法力,又是
出身尋常世俗寺廟,原以為是一介沽名釣譽的酒肉和尚,不想小禪師靈覺敏銳至
斯,倒是小花一直失禮了。」說著屈身稽首,鄭重施了一禮。

  玄奘合十還禮,淡淡一笑說道:「小僧出身的金山寺,精修佛理,不涉術法,
故小僧也不通降伏妖邪之道。李檀越去信本寺長老求助,善信之請不能不來。小
僧此番前來李府,所恃的乃是一顆佛心,及一身粗笨力氣。不料李檀越福緣深厚,
竟得三位仙長襄助,實是李府上下與小僧之大幸。」

  說罷,四人相視一笑。

  世間自有佛道,便是水火不相容,佛興則道衰,反之亦然。佛門子弟與道教
門徒碰面,不惡言相向便算是好相易的了,因而這數天以來,皆是尹小花等三人
在主持商量行事,玄奘只在一旁默默觀看,此時方是雙方的首次交流。

  尹小花看著玄奘,悠悠的說:「适才的動靜,與我們要追尋的妖邪無關,應
是兩位大修行者在天上比鬥。你所說的大氣震動,乃是法力碰撞的波動,至於那
最後的光芒,乃是劍光,估計是其中一人是劍仙之流。」

  她看著玄奘目光沉靜,並不畏避自己的眼神,抿嘴又是一笑,說道:「那道
劍光似乎落在西郊的一座山上,我們明日便去瞧瞧,見識一下那等大修行者的手
段。」

  真經和真法應了一聲,玄奘也點頭同意,劍仙之流他只在書籍中看過記載,
心中當真是好奇的很。

  四人又閒聊了幾句,便各自歇息去了。


              08蠱惑(下)

  次日清晨,四人問李員外借了馬匹,向那縣城西郊賓士而去。

  四人一路上向鄉民詢問昨夜的響動,不到午時,他們便尋到了西郊一座無名
小山。

  這小山約莫十數丈高,土石混雜,樹木稀疏,山頂上有一塊巨大青石,約莫
有房子大小,大青石居中斷開,斷面平滑若鏡。據山腳下的鄉民說,昨天夜半,
這青石不知何故斷裂成兩截,碎石隆隆的滾落山下,虧得是夜半,沒有傷著人雲
雲。

  尹小花走到大青石前,低頭看了半響,小臉便一垮,怏怏的說道:「不是劍
仙,只是劍俠之流的手段,我們白忙活了半天。」

  玄奘和真經、真法也在大青石前察看,聞言不由一愕,那真法性急,張嘴就
說道:「這偌大的一塊青石,一劍就劈成兩半,修為就很了不得了,若只是憑一
道劍光,就斬開青石,修為就更驚人了。大師姐何以看出這只是劍俠的手段?」

  尹小花大眼睛一瞟三人,伸出一根纖指,輾了輾那光滑的斷面,一些石粉簌
簌而下。

  她看著面露疑惑的三人,淡淡的說道:「這青石雖是被劍光斬斷,然劍意不
夠精純,洩漏的氣勁將斷面的石層震酥了。劍仙手段,割裂虛空,收發由心,哪
裡會有什麽洩露。都回去吧,這種劍俠手段,實在沒有甚麽看頭。」

  玄奘等三人見尹小花興致缺缺,便草草的查看了周圍,沒有找到其他的痕跡,
便下山縱馬返回李府。

  玄奘將此事想了一番,大致推斷出昨夜所發生的事情。

  昨夜應是有兩位大能在信陽縣城上空比鬥,鬥經城西小山時,其中一人發出
一道劍光,卻是被對手閃避,劍光落下,斬斷了小山上的大青石。此後,兩位大
能又禦空而去,至於是繼續比鬥,還是各自離去,那就非他所能推測了。

  四人回到李府,就見一名管事臉色惶急,如陀螺般在大門前轉來轉去。

  管事見到四人,急慌慌的跪撲在他們身前,泣聲說道:「禪師、尹仙子、兩
位仙長,府中又出事了。」

  四人對視了一眼,不驚反喜。

  他們這些天苦查無果,正自煩惱得很,之前那些嗜血狂亂的馬匹、雞、狗貓
等屍首,已被焚燒乾淨,沒有留下任何蹤跡可供勘查。如今李府又再出事,不管
後果如何,至少眼下是跡象可尋了。

  這回出事的是李府一名家丁,過午時分無端端發了狂,撕咬抓傷了好幾名同
儕,後來就被一直戒備的其他家丁及時制服,如今綁縛在柴房中。

  李員外親自領了玄奘和尹小花等人去柴房,那家丁被綁成四馬攢蹄狀,眼睛
赤紅,臉容扭曲,齜著森森的牙齒,喉嚨中發出糊糊的咆哮,緊縛的身體在地上
一扭一扭的,如同蠕蟲一般掙動著。

  那家丁見有人行近來,仰頭向著眾人,嘴巴不住咬合,仿佛要擇人而噬一般,
牙齒相擊發出令人骨酸的格格聲,涎水不住的滴落在地上。

  尹小花皺起小眉頭,從腰間小囊取出一張黃色的符咒,虛虛的劃了幾下,叱
喝道:「定身。」

  也不見她如何動作,那符咒就啪一聲,飛貼在那家丁的胸口。

  那家丁當即僵直不動,喉嚨裡尤自發出不類人的低吼,身上筋肉在抽搐個不
停,仿若是自有生命一般,甚是怪異可怖。

  尹小花扭頭道:「你們兩個,去搜查這傢伙。」

  真經和真法應了一聲,如狼似虎的撲了上去,轉眼就將那家丁從頭到腳搜查
了一遍,並用照妖鏡照了一遍。

  「氣息不大正常,身體沒有異常,沒有妖氣也沒有鬼氣,真是古怪了。」真
經和真法檢查到最後,動作遲疑了起來,面面相窺。

  尹小花瞪了他們一眼,夾手搶過照妖鏡,對著那家丁的徹底映照了一遍。

  看著眼睛仿若滴血一般,隨時會擇人而噬的家丁,尹小花迷惘不解的喃喃說
道:「的確是沒有任何異常,這是怎麽回事?」

  尹小花苦苦思索了一陣,皺眉說道:「你們兩個,把這傢伙的衣服脫下來再
檢查一遍。」

  真經和真法又應了一聲,便動手去扒那家丁的衣衫。

  玄奘攔住了兩人,沉吟道:「小僧有個揣測,可否容小僧一試。」

  真經和真法看了他一眼,又轉頭看了看目有異色的尹小花,見她沒有示意,
便不情不願的退開到一旁。

  玄奘蹲下身子,靜靜的看了那家丁一會,伸手從旁邊的一根木柴上撕下一條
尖銳的木刺,輕輕刺在那家丁的印堂上,木刺入肉近寸,卻詭異的沒有任何鮮血
流出。

  他掀起家丁的眼蓋,仔細看了一回,又除去家丁的鞋襪,分別在手心和腳心
用木刺深深的刺了一下,依舊是沒有鮮血流出。

  玄奘將那木刺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站起身對尹小花說:「是蠱蟲所致,並
非妖物和鬼物。」

  尹小花眨了眨大眼睛,有些遲疑的說:「蠱蟲?你是說夷人養的那些?」

  玄奘點點頭,指著那家丁沉聲道:「這人其實已經死了,如今操控他身體的,
乃是吃掉了他腦子的蠱蟲,他之所以變得狂暴嗜血,不過是蟲子的本性在作怪。」

  李員外和柴房裡的幾名管事、僕役聞言,不由臉色大變,紛紛倒退到柴房之
外。

  尹小花和真經、真法對望了幾眼,那真經跳了出來,抽出青銅劍喝道:「小
和尚,道爺不相信你說的鬼話,你說這人的腦子被蟲子吃掉了,道爺這就劈開他
的腦袋,看到底有沒有蟲子。」

  玄奘誦了一聲佛號,合十歎息道:「如此也好,只是那蠱蟲甚是惡毒,幾位
看過後,切記要用火焰燒成灰燼。這柴房若是能一併徹底燒掉,就最穩妥不過了。」

  他說罷就轉身出了柴房,又對臉色煞白的李員外說道:「李員外,你府上被
咬傷的那幾人,且領我去看看。」

  李員外連連點頭,抖索索的對一名管事吩咐道:「你留在這裡看著,若是發
現禪師所說的蟲子,不必顧惜,馬上將這柴房點火燒了。」

  李府那幾名被撕咬抓傷的家丁,倒是沒有什麽大礙,只是尋常的皮肉之傷,
並未發現有蠱蟲潛藏的痕跡。

  玄奘檢查過後,走出家丁居住的小屋,就看到柴房的位置冒起一股濃煙,陪
伴在玄奘身旁的李員外臉色又是一白。

  玄奘在李員外的陪同下,去到大廳,尹小花和真經真法已是在等候,三人目
中皆有異光。

  真法性急的開口問道:「小和尚,你是如何看出那人腦子裡有蟲子的?」

  玄奘微一歎息,說道:「蠱蟲一事,古就有之,古籍中亦多有記錄。小僧曾
看過相關的記載,姑且一試罷了。」

  他說完也不管尹小花三人在大眼瞪小眼,就讓李員外找來一名伶俐的管事。

  玄奘對那管事說:「你馬上去東市找一間名為文昌閣的字畫店,店裡有一幅
名為苗女的美人圖,你將那畫買下來,並向掌櫃打聽寄賣的畫者住處,探得消息
後便回報,要小心隱秘些,切不可私自去窺探那畫者的住處。」

  管事聽完後就急急離去,小半個時辰後,就抱著一幅畫卷回來了。

  玄奘接過畫卷,在桌上攤開了,在那一尺寬,兩尺長的畫卷上,精工繪畫了
一個頭戴銀飾的苗女,畫工不算上佳,只勝在寫實細緻,苗女身後的一些小物件
都描繪得甚為精細。

  玄奘看了半晌,方緩緩說道:「這畫者便是我們要找的人。」

  廳內的諸人皆露出惘然不解的神色,玄奘也不賣關子,便將事情一一道來。

  數天前,玄奘勘查東市時,在字畫店看到這苗女圖時就留了心,非是久居苗
疆之人,難以描繪出這畫卷的諸般細節,他當時便想,待日後有閒暇定要去拜訪
這畫者,聽聞一番苗疆的風土人情。

  玄奘向店東打聽了畫者的情況,得知畫者乃是一中年士子,籍貫乃是本地人
士,然十多歲就外出遊歷,直至月餘前才孑然一身返回信陽縣,他似是錢財頗不
趁手,在店裡寄賣了好幾幅畫。

  蠱蟲乃是苗疆盛行之物,他處少見。李府這段時間家宅的不靖,乃是蠱蟲作
怪,再聯繫那士子出現在信陽縣的時間,一切便昭然若揭了。

  真法一拍桌子,喝道:「既知那放蠱妖人的所在,我等這就去將它誅滅。」

  尹小花瞪了他一眼,轉頭對玄奘說道:「小和尚,你有什麽說法?」

  玄奘微微一笑,說道:「小僧覺得,此事還需作些安排。咱們午飯還不曾吃,
小僧甚是饑餓,不若先吃過午飯,養足了精神,咱們再行出發去誅滅妖人。」

  李員外連忙稱是,趕緊讓人去安排酒席。


              09妖鬼(上)

  信陽縣城西門外約莫兩三裡處,有一片小樹林,小樹林前有一處房舍。

  這房舍用一圈白色院牆圍出一個寬大的院子,院子裡蓋著幾間茅草為頂的屋
子,屋子邊上栽了幾棵桂樹。房舍附近沒有其他人家,頗為僻靜。

  李府管事將玄奘等人帶至附近,遙指著那房舍,說那就是畫者的居所。

  玄奘和尹小花等人略作商量,便一同走至院子前,未等眾人敲門,就聽得伊
丫一聲,園子的木門自行打開,一個臉色蠟黃、頭髮斑白的中年文士緩步走了出
來,拱手說道:「諸位蒞臨寒舍,可是來購畫的?」

  玄奘上前一步,合十微笑說道:「聽聞先生擅畫苗女,小僧等人特來求一副
苗女圖。」

  中年文士面色微微一變,目光掃過諸人,在那畏縮的站在不遠處的李府管事
身上停留了片刻,即隨冷冷說道:「遠來皆是客,諸位不妨進來飲一杯清茶。」

  說著衣袖一拂,轉身走入院子裡。

  幾人對望了幾眼,尹小花微微頷首,真經和真法道人就率先走進去,尹小花
和玄奘也隨後走了進去。

  院子裡潔淨得有些異乎尋常,地上片塵不染,一片落葉都見不著,尋常家庭
常見的蚊蚋螻蟻等小活物,這裡卻是全無影蹤。

  靠近草屋的樹蔭下,擺著一張木頭方桌,中年文士端坐在方桌後,從藍布蓋
著的小竹框裡取出幾隻杯子,手持一個粗白瓷壺子,緩緩往幾隻杯子裡注入茶湯。

  真經和真法一左一右的站在桌子兩側,虎視眈眈的看著他。

  中年文士斟畢茶水,見四人絲毫沒有坐下喝茶的意思,便自個拿起一隻杯子,
淺淺的呷了一口,歎道:「張某一向行事謹慎,不曾想到會因一幅畫作露了蹤跡。

  可恨張某身無長技,只得用字畫換取錢財,生計之累也,奈何,奈何!「

  玄奘淡淡說道:「如此說來,先生是承認放蠱害人了?」

  中年文士冷哼了一聲,陰沉著臉色說道:「張某行事,敢作敢當,沒錯,李
府的事便是張某做的。不過,四位難道就不想聽一下,張某這樣做的緣由?」

  他話音未落,就聽得尹小花清冷的說道:「沒甚麽可聽的,放蠱侵害尋常人
家,人人得而誅之。真經、真法,動手。」

  她這些天東奔西跑的費力勘察,都是徒勞無功,總感覺是被罪魁禍首玩弄在
股掌之上。今日若不是得玄奘博聞強記,還真是找不著這妖人,她的小肚子裡早
就憋滿了火氣。

  真經、真法應了一聲,各自抽出青銅劍向中年文士刺去。

  真經一劍平胸刺出,又快又狠,正正的刺在中年文士的胸膛上,發出一下非
金非木的聲響,衣衫破碎,劍尖被反彈了回去,中年文士端坐不動,恍若無事。

  真法的劍勢下撩,取的是中年文士的軟肋,他一劍刺至半途,中年文士忽然
伸出一隻瘦削蠟黃的手掌,食中兩指在青銅劍上一撞,鏘的一聲,真法只覺得手
中一下大震,青銅劍竟是被蕩了開去,那兩隻手指卻是安然無恙。

  真經和真法跳了開去,有些駭然的看著對手。

  中年文士臉頰上閃過一抹病態的潮紅,他將手中茶杯放在桌上,緩緩的說道:
「二十年前,我張家乃是信陽縣的殷實人家,然而被李福那廝巧取豪奪,一夜之
間家破人亡,張某被逼流落苗疆二十餘年,卻在機緣巧合之下,學得一身驚人的
蠱蟲異術。張某如今回來報仇雪恨,乃是應了天意。你們幾個小小的僧道,莫不
是要阻撓天意?」

  他說著伸手一扯,撕拉一聲,將那破碎的衣衫從身上撕了下來,露出瘦骨嶙
峋的身體。他那宛若皮包骨的胸口中,透出著紅光,仿佛半透明一般,隱隱可見
有一條粗大的赤色蟲子盤旋在其中。他身體的其他部位,皮膚不時鼓脹起一個個
小包,似是有無數的小蟲在裡頭翻滾遊動。

  中年文士輕撫著那怪異的胸口,臉上露出一絲傲色,尖聲說道:「這二十年
來,張某每日刺出心頭熱血,來豢養本命蠱蟲,如今這本命蠱蟲已跟我的軀體合
為一體,成就妖鬼之軀,刀劍不傷,水火不侵。張某勸你們不可自誤,速速退走,
張某此番只找李府中人尋仇,與他人無由。」

  真法氣得哇哇大叫,喝道:「你這妖人甚是目中無人,樓觀道弟子在此,豈
能容你囂張。」說著一拋青銅劍,雙手搓動,大吼一聲:「先天真火,樓觀道誅
邪。」一團火球從他雙掌中烈烈生起,直射向中年文士。

  與此同時,真經青銅劍一展,兩道黃色符咒也疾飛了過去。

  中年文士冷哼一聲,伸手一捉,竟是硬生生的握住那轟烈的火球,用力一捏,
一聲悶響過處,那火球化作點點火星四散。

  兩道符咒無聲無息的飛貼在中年文士赤裸的上身,卻是沒有生出任何效果,
中年文士隨手一抹,就將那兩道符咒搓巴成一團廢紙,扔在地上。

  真經和真法見自己拿手的術法攻擊無效,大駭之下又後退了數步。

  此時聽得一聲嬌叱,一件巨大的物事翻滾著,挾著破空聲砸向中年文士,卻
是尹小花飛起一腳,將那方木桌踢得飛撞過去。

  中年文士舉手一拍,那木桌就碎成無數破木片,木屑四濺中,一支火紅的小
箭電驀然飛出,疾射向他的左目。

  中年文士驚了一下,在電光石火間回掌掩在眼前,火紅的小箭射在他的手背
上,發出一下異樣的顫響,手背卻是絲毫無損。

  小箭被那手背彈飛,懸停在半空,騰地發出閃亮的光芒,化做一道雷電疾然
噴吐而出,庫拉一聲,轟擊在中年文士頭臉之上。

  中年文士慘叫一聲,踉蹌倒退,彭是撞在身後草牆上。

  尹小花挽弓而立,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透著淩厲的銳氣。

  中年文士半跪在地上,頭臉漆黑,被雷電燒毀大半的頭髮根根倒豎,模樣雖
然狼狽,卻是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

  中年文士咳嗽了數聲,慢慢站直身形,狠狠的看著尹小花,嘶聲喊道:「好,
既然你們自己找死,就怨不得張某了。」說著雙手一張,向尹小花猛撲了過去。

  尹小花張弓又是一射,中年文士急急偏頭,一支小箭嗖的掠過他的臉頰,消
失在他身後的虛空中。

  尹小花見小箭射失,便伸出纖手在腰間一抹,一張青色的符咒就飛了出來,
懸浮在她身前,嬌喝道:「擋。」

  猛撲過來的中年文士一頭撞在那張符咒上,發出一聲轟然悶響,仿佛撞上了
一道無形無質的巨牆,中年文士又慘呼一聲,身體倒飛而起,重重落在地上。

  那張青色的符咒,也隨著這一撞,無聲無息的化為飛灰。

  中年文士爬了起來,抹去口鼻中滲出的鮮血,怨毒說道:「果然是好手段,
不過,又能奈我何!」說著,身形又是一竄而出,卻是撲向一旁的真法。

  尹小花又張弓射出一支小箭,擋住他的去勢,同時嬌喝道:「我來攔住妖人,
你們兩個,儘量用大威力的術法攻擊,不得偷懶。」

  中年文士聞言悶哼了一聲,轉身向另一邊的真經撲了過去,卻再被尹小花飛
出的一張青色符咒擋住了去路,一時鬱悶得怒吼連連。

  玄奘見他們打得甚是熱鬧,淡淡一笑,就轉身出了院子。

  數名李府僕役在院子外頭打望著,玄奘招了招手,那數名僕役就奮力推著一
輛平板木車,呼隆隆的靠了過來,停在院子邊上。

  平板木車上墊著厚厚的草氈,上面放置著一個被麻布遮蓋的龐然巨物。

  玄奘伸手扯下麻布,現出一口黃燦燦的銅鐘,圓身寬口,約莫大半人高,四
臂合抱粗細,鐘身鑄有精美的佛像和經文。這口銅鐘乃是信陽縣郊外一個小寺的
鎮寺之物,乃是在午飯前,玄奘托李員外派人以降妖伏魔之名相借來的。

  玄奘褪下僧衣,精赤著白玉柱一般的上身。

  他活動了一下手腳,抱著銅鐘,雙臂一較力,渾身肌肉膨脹,竟是將這千餘
斤的巨物拔起。

  他腳下啪啪的數聲輕響,那芒鞋和白襪,吃不住這般大力,盡皆爆碎開來。

  玄奘一頓雙足,將破碎的鞋襪震了開去,就那樣赤足抱鐘而立,調整了一下
身體的姿勢,將那偌大的銅鐘托在肩上,便合身向院子的牆壁撞了過去。

  院子裡頭,尹小花蹙起了小眉頭。

  眼前妖人之難纏,出乎她的意料,她已抽冷子射中了對方幾支雷矢,卻只是
讓對方模樣更狼狽而已,造成的傷害有限。她施放的巨靈攔路符,也被對方撞碎
了好幾枚。

  尹小花有些猶豫,是否要動用那厲害的術法,來收拾這妖人。

  若是要動用那厲害的術法,就需要使用極珍貴的符籙,如此一來,此行就有
些得不償失了。

  正當此時,轟隆一聲巨響,整個院子激烈的震盪了一下,旋即磚石四濺,塵
土飛揚,一團巨大的黑影破牆而入,猛惡無比的直取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大吃一驚,正想避開,忽聽得一下巨響,如同雷霆響在耳邊,他一
陣頭暈眼花,軀體一時動彈不得,接著眼前便是一黑,耳中盡是轟轟的一片亂響,
竟是不知道被困在什麽物事裡。

  尹小花和真經、真法三人張口結舌,一時都驚得呆了。

  他們看得很清楚,玄奘赤裸上身,托著偌大的一口銅鐘,以一種驚人之極姿
態,撞破院牆闖了進來。那中年文士正要閃避,他便舉手在銅鐘上一拍,空的一
聲,那鐘口發出一道肉眼可見的聲波,正正的噴上對手,中年文士被巨響所懾,
渾噩不知所措。他就雙手舉著起那銅鐘,一罩而下,隨著一聲巨響,土石崩飛,
那中年文士已是被罩在銅鐘裡面。

  尹小花三人冷汗泠泠而下,看著玄奘如看鬼神一般。

  樓觀道以誅邪降魔為業,他們見識過頗多的驚人術法,然而眼前這般景象,
卻是做夢也不曾想到過。這個名叫玄奘的小和尚,沒有使用任何法力,沒有依靠
任何的術法,純粹是以肉體的力量,硬生生的鎮服了妖邪。

  眼前這個猛惡得幾近非人的存在,就是平日那個溫文有禮、榮辱不驚的小和
尚?

  他們不約而同的想起,昨天夜裡玄奘在小樓前所說的、當時他們認為近乎是
笑話般的一句話:「小僧此番前來李府,所恃的乃是一顆佛心,及一身粗笨力氣。」

  果真是一身粗笨力氣!

  罩住中年文士的銅鐘,雖是凡鐵凡匠所鑄,然而在寺中放置的時間不短,也
沾染了一些香火和信眾的虔誠信念,雖然算不上什麽法器,但困住妖邪一時卻是
不成問題。

  玄奘左手鎮壓著鐘頂,右手如同巨棰一般,不斷的拍擊著鐘身,臉容肅穆,
嘴唇在快速張合,誦念著不知名的經文。

  銅鐘半埋土石中,發出聲音巨大而沉悶,一下一下如同拍擊在心房中,尹小
花等三人聽得幾聲,只覺頭痛心煩,想起被罩在鐘裡的妖人此刻的境況,不由都
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

  三人對視了幾眼,便退到院子的一角,避開那鐘聲震盪最烈的範圍。

  玄奘一段經文誦念完畢,已過了半個時辰,銅鐘裡頭的妖人,由最初的狂撓
撞擊鐘壁,變成了如今的悄無聲息。

  玄奘歎息了一聲,停止拍擊銅鐘,轉頭對院子門口喝道:「舉火。」

  幾名戰戰兢兢的李府僕役,各自抱著大堆柴禾從門外走進來,按照玄奘的吩
咐,將柴禾圍著銅鐘堆放,點燃起來。

  玄奘微微皺眉,說道:「這點火不夠,你們多運些柴火過來,要將這銅鐘焚
成銅水方可。還有這幾間草屋,裡面或會有蠱蟲之類的東西藏著,也需要一併燒
毀。」

  幾名僕役忙不迭的應了一聲,就慌忙奔出門去籌辦。

  不多時,熊熊的烈火沖天而起。

  李府的一眾僕役運來了無數柴火,不單將銅鐘堆埋住,甚至連那幾間草屋都
埋了起來。李員外聞訊也帶著幾名管事趕來幫忙,應付一干被大火驚動的官府中
人和好奇圍觀的閒人。

  大火燒了良久,才漸漸熄滅。現場一片灰燼,那銅鐘也被燒毀了,熔成了數
片怪模樣的厚銅片,困在銅鐘裡的中年文士自是化為了灰燼。

  玄奘一直站在火場邊上,沉默不語。

  尹小花帶著真經、真法兩人,也站在火場的另一邊,靜靜的看著玄奘,亮晶
晶的眼眸神色複雜。

  她這些天一直以為,這個小和尚雖聰慧博聞,畢竟是不通術法的世俗僧人,
就此插手誅邪滅妖的事情,實在是不自量。哪知自己和兩名師弟久戰不下的妖人,
被他覆手間就解決了,而且憑藉的只是一身力氣,這徹底顛覆了尹小花的認知。

  真法覺得己方三人有些安靜了,咧咧嘴,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得自個
嘟嘟囔囔的道:「這個小和尚……嘖嘖,比我們還會裝神弄鬼。」

  天黑時分,大火徹底熄滅了,火場也清理好了。

  李員外得知妖人被煉成灰燼後,就一直笑容滿臉的,此時他恭敬的請玄奘和
尹小花等人回歸李府,參加慶功盛宴。

  席間一片歡聲笑語,喜氣洋洋。玄奘一如以往的飲酒吃肉,談笑無忌,有人
上前敬酒,他便合十答謝,相比之下,尹小花等三人就顯得有些沉默。酒宴一直
持續到深夜,直到大多數人爛醉如泥方結束。

  玄奘帶著七八分酒意回到小樓,在俏婢的服侍下,洗沐過身子,自上二樓安
寢。


              10妖鬼(下)

  夜色沉寂,喧囂的李府漸漸陷入寧靜,酣睡中的玄奘忽然張開眼睛。

  奪的一聲輕響,窗戶無風自開,一支豔紅小箭異常醒目的釘在搖曳的窗櫺上。

  玄奘起身穿上芒鞋僧衣,走到窗前。

  一個身穿杏黃道袍的嬌小身影站在小樓前的空地上,見他在窗前出現,一扭
纖腰,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後花園方向。

  玄奘沉吟了片刻,從小樓上躍下,緩緩向後花園走去。

  月色如水,暗香飄渺,白天姹紫嫣紅的繁茂花木,在夜色下看來,別有一種
迷蒙的幽美。

  在一片空草地上,一個嬌小的身影婀娜悄立,一雙大眼睛在幽暗中晶瑩閃亮,
正是尹小花。

  玄奘也不走近,遠遠的合十道:「尹仙子深夜相召,不知有何事?」

  尹小花看了玄奘一會,才冷冷的說道:「小和尚你很厲害嘛,李府一事,是
我樓觀道輸了。今後樓觀道的弟子不再涉足信陽縣,不與你們金山寺爭這一縣的
香火。」

  玄奘皺眉說道:「尹仙子言重了,今日你和兩位道長力戰妖人,小僧只是趁
其無備,偷襲得手,其中的功勞,論起來尹仙子和兩位道長要占大頭。」

  尹小花搖搖頭,說道:「我不與你爭辯這勞什子事情,我很不服氣,想我尹
小花修道十七年,到頭來竟然比不上你的一身蠻力,今夜我引你出來,就是要跟
你比個高下。」

  說著從袖中亮出一柄淡紅色的精緻短弓,轉眼就搭箭挽弦,瞄準玄奘。

  玄奘連忙搖手說道:「尹仙子且住手,你也知道,小僧不過是一介不通術法
的尋常僧人,如何能與仙子動手。」

  尹小花小臉一片清冷,冷然道:「今夜若不跟你分個高下,我的道心不得通
達,日後必成魔障。此事多講無益,看箭!」

  話音未落,一支紅豔豔的小箭已射至玄奘眼前。

  玄奘一驚,這種會發雷電的小箭,他今日下午才見識過其厲害,他可不是刀
劍不傷、水火不侵之軀,若是被小箭射中了,定然會被雷電歿個熟透。

  當下急急側頭扭身,嗚的一聲,小箭從耳畔擦過,沒入夜空中。

  此時,尹小花已搭好另一支小箭。

  玄奘心中驚怒,伸足在身前猛的一鏟,一大蓬帶著青草的泥土騰空而起,擋
住了尹小花的視線。

  尹小花腳尖一點,身子斜掠開去,避開那劈面而來的泥土,眼角餘光一瞟,
見玄奘閃避到一顆合抱粗細的桂樹後。

  玄奘高聲說道:「尹仙子,有話好好說,何至於此?」

  尹小花也不答話,腳尖又是一點地面,輕盈如彩蝶的身子飄飛了一個半弧,
已經繞到桂樹的側面,樹後空無一人。

  尹小花急忙抬頭,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劃空而過。

  她緊扣弓弦的兩根纖指一松,小箭電射而出,正中那道白影,轉瞬便化作一
片耀眼的雷電吞沒了白影。

  片片灰燼飄飄灑灑的落下,那道白影只是一件僧衣。

  尹小花臉色微變,急急向後斜躍而起,並揮手在身前布下一道巨靈攔路符,
她穩住了身子良久,預想中襲擊都沒有來臨。

  後花園中一片幽寂,玄奘不知藏身在何處。

  尹小花靜靜的在月色下站了半晌,仰頭吐了一口氣兒,便咬著嘴唇,挽著短
弓,小心翼翼的在繁茂花木叢中巡行。

  時間不大,她已搜尋了大半個後花園,沒有找到玄奘的半點蹤跡。

  莫不是那該死的小和尚逃了吧?尹小花恨恨的想,又小心的巡行了一會,她
的大眼睛忽然一亮,舉手輕拍一下光潔的額頭,轉身就往回走。

  重新回到桂樹下,尹小花找到一塊未被雷電燒毀的僧衣碎片,低頭在腰間的
小皮囊找了一陣,取出一隻黃色符紙折成的小紙鶴,又在僧衣碎片上撕下一條小
小的布條,綁在小紙鶴上。

  做完了這些,尹小花對著掌中的紙鶴,虛虛的畫了一個符文,那紙鶴顫動幾
下,淩空飛起,在桂樹下盤旋了幾個圈子,便向著一個方向飛去。

  尹小花嘴角微微一翹,緊握著短弓,悄悄跟在小紙鶴後面。

  這種小紙鶴乃是多年前樓觀道一名長輩的遊戲之作,不列入符咒類,沒有防
護和攻擊力,飛行速度極慢,一個普通的小孩子用草棍就能打下來。這種小紙鶴
只有一樣能力,就是感應身上附著的氣息,只要距離相隔不遠,就能自動飛去尋
到氣息的主人。樓觀道年輕一輩的弟子在門中時,喜歡用這種小紙鶴相互傳送一
些無關要緊的資訊,不想此時被尹小花派上了大用場。

  玄奘蹲伏在一叢尚未著花的茂盛牡丹後,閉目側耳。

  他的六識敏銳,全神傾注時,小半個後花園的任何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因此輕易的躲開尹小花的搜尋。

  他並不願與樓觀道的人生起直接的衝突,奈何尹小花卻是赫赫逼人,他一時
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只好先行避其鋒芒。

  玄奘忽然覺得有些不妥,睜眼一看,一隻小小的紙鶴懸停在身前。

  耳邊聽得尹小花的一聲嬌笑,叱喝道:「小和尚,找到你了。」

  玄奘心知不妙,抬頭就見一道綠瑩瑩的符咒迎面飛來,便長身一起,正要轉
身遁去,那知方一轉身,又見著一道綠瑩瑩的符咒懸空擋著去路,左右一望,也
各自有一道同樣的符咒懸浮在半空。

  轉瞬之間,他已被困在四道符咒當中。

  迎面飛來那道綠瑩瑩的符咒,速度並不快,玄奘來不及多想,抬手一拳就打
出去。

  彭的一聲悶響,那道符咒上繪畫的繁複符文微微一亮,玄奘只覺得自己打出
的一拳,如同擊在一面棉花為表,鋼鐵為裡且又極厚的無形牆壁上一般,一股反
彈之力震得他後退了幾步。

  玄奘也不待身形站定,反手又是一拳擊出。

  這次他取的符咒之間空無一物的地方,果不其然,他的這一拳又是擊打在無
形厚牆上,隨著一聲悶響,他又被反彈之力震得倒退。

  玄奘這次卻是看得很清楚,在拳頭擊上那無形的牆壁的瞬間,那四道符咒同
時一亮,虛空中也隱隱出現一些無形的線條,以這四道符咒為中心,勾畫出一個
方方正正的簡陋形狀,將他的前後左右以及上方,嚴嚴實實的罩著。

  玄奘微一沉吟,知道自己是被困住了。

  他不由苦笑一下,今日下午他才將那中年文士鎮在銅鐘底下,如今就輪到自
己被困,這報應也來得也忒快了些。

  尹小花站在符咒範圍外,亮晶晶的大眼睛露出一絲得色。

  她用來困住玄奘的這套符咒,名為六丁六甲困仙符,品級比巨靈攔路符要高
一階,算得上是珍貴之物,今日與妖人交戰時,她都沒有捨得使用,如今為求道
心通達,顧惜不得許多了,也正好合了以眼還眼之意。

  玄奘見她低垂短弓,並未像此前一般不由分說張弓就射,他心念轉得極快,
即隨就明白了過來。

  如今他雖是被四道符咒困住了,然而這四道符咒也護了他,尹小花的小箭想
必是不能穿透這些符咒,才停下手來。

  玄奘心中一定,看著尹小花說道:「尹仙子如此苦苦相迫,實在是無理。」

  尹小花撇撇嘴,清脆的說道:「小和尚你並非修行者,當然不會明白其中因
由。我輩修行,其實沒有太多的講究,凡事勇猛精進即可。如今我的一顆道心因
你不穩,我只要打敗你,甚至殺了你,我的道心自然就會通達,就算如何的不擇
手段也無妨。」

  玄奘目光閃動,仰頭想了片刻,歎息道:「原來如此,玄奘受教了。」

  說著忽然一拳重重的轟擊在面前的符咒上,符咒微微一亮,自是安然無恙。

  然而在符咒暗下去的瞬間,玄奘又是一拳重重的擊了上去,符咒登時又是一
亮,卻是微微一震,與之前紋絲不動的情況不同。

  玄奘心中一喜,他只是姑且一試,不想正如他的所料。

  日間,尹小花等三人圍攻那妖鬼時,妖鬼曾經先後撞破了數道符咒,他都仔
細看在眼裡,明白這等符咒其實是頗有缺陷,眼下困著自己的四道符咒,雖然看
起來品階要高一些,然而道理是一般的。

  這等符咒雖然蘊藏著巨大的威能,然而並非生靈,沒有靈智可言,只能是死
板的按照事先設定好的應對來運行,只要窺破其中的疏漏,憑自己的一身力氣卻
是不難擊破。

  玄奘又是一拳揮出,在符咒乍暗還亮的刹那,重重的擊在符咒之上,這一次
前後左右的四張符咒發亮的同時,都齊齊一震。

  玄奘心中更喜,也不管拳頭破損,依舊一拳接一拳的重重擊出。

  那四面符咒經過十數番乍亮乍暗後,漸漸亮了起來。

  尹小花一時驚呆住了。

  師門的長輩在賜下這六丁六甲困仙符時,曾跟她說過,被這符咒困住的話,
只要修為不超過地仙,就只能用自身的法力去耗盡符咒所蘊含的靈力,才得脫身。

  然而面前這個小和尚,明明是身無法力,怎麽看起來快要將靈符打破了一般。

  隨著玄奘砰的一拳重重的擊下,一陣刺目如盲的光芒亮起,那四道六丁六甲
困仙符在亮光中,齊齊的化為飛灰。

  尹小花尚未回過神,一道黑影從亮光中迅捷的向她撲了過來。

  尹小花生出反應時,玄奘已是撲至她身前,幾乎氣息可聞。

  她驚叫一聲,來不及搭箭,舉起手中短弓,劈頭打了下去。玄奘舉手一架,
那毫無力量的一下弓擊,就輕飄飄的打在他手臂上。

  短弓與他的手臂一相觸,忽然漾出一陣水波般的藍色電光,噴湧注入他的手
臂裡,玄奘全身劇震,眼前一陣發黑,幾欲昏迷過去。

  這短弓上釋放出來的雷電,遠不及小箭厲害,饒是如此,玄奘也是被歿得全
身麻痹,無力的軟倒下去。

  他已撲至尹小花身前,本意是制住尹小花,不讓她繼續為難自己。此時他雙
腿發軟,身形向前一個跌撲,一顆光頭就頭直直撞在尹小花嬌小的胸懷中。

  尹小花又是一聲驚叫,舉起短弓劈頭打下。

  玄奘只覺臉龐所觸處軟綿綿的,口鼻間聞得一陣陣的幽香,忽然間福至心靈,
張大嘴巴,往那翹挺挺軟彈彈的地方一口咬下去。

  尹小花發出一聲短促的哀鳴,身子僵硬,短弓登時劈不下去了。


                             【未完待續】

[ 本帖最後由 L6165sl 於 2016-12-28 22:2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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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僧西行記(11~20)作者:絕色夫

.

                             妖僧西行記


作者:絕色夫


              11行路(上)

  玄奘銜咬著尹小花的酥胸,一陣陣溫熱的幽香縈繞在口鼻,不覺就口乾舌燥,
那舌頭便在軟肉上捲動了幾下。

  尹小花低低的哀鳴一聲,全身酥軟,短弓墮在地上。

  她自幼修行,從不曾對男子假以顏色,也未沾染過男女之情,如今被一個赤
裸上身的男子把頭顱拱在懷中,張口銜咬住要害,這種事情連做夢也不曾發生過。

  她的腦海中仿佛被無數狂野的雷霆轟擊過一般,心思亂糟糟的,魂兒也飄飄
蕩蕩的,身子仿佛不屬於自己一般,連一根手指頭都無法操控。

  玄奘深深吸了幾口帶著幽幽香味的空氣,身體恢復了一點力氣,便鬆開了嘴
巴,雙臂一圈,將尹小花嬌小的身子牢牢抱住。他身高臂長,左手環抱住那纖細
的腰肢,右手就自然在按在那翹彈香軟的小屁股上。

  那嬌小身子彷如一只受驚的小鳥兒,正自顫抖不停。

  玄奘低頭看去,尹小花精緻的小臉一片煞白,亮晶晶的大眼睛蕩漾著淚花,
一片迷離,兩片失去血色的薄薄櫻唇微微張開,在輕輕的顫動。

  玄奘心中一動,狠狠的吻了下去。

  薄薄的唇片略帶冰涼,香軟無比,玄奘吸吮舔弄了一回,用舌頭輕輕頂開那
閉合的齒關,探入小小的檀口中撩撩撥撥,追逐著一條嬌怯怯四下閃避的丁香小
舌。

  他緊抱著尹小花的雙手,也漸漸的四下摸索起來。

  玄奘扶著尹小花那不足一握的盈盈纖腰,另一隻手從道袍的寬大口探了進去,
順著一條嫩白藕一般的纖纖玉臂,一路向上摸索。

  尹小花的肌膚略顯冰涼,細滑得宛若最上乘的白瓷,觸摸上去,那種軟綿綿
的光潔嫩滑,令手心都酥麻麻的,舒暢得似乎連身上的毛孔都舒張開來。

  玄奘的手掌撫上那一對嬌嫩嫩的乳兒時,尹小花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眼神愈
發迷離。

  尹小花的胸乳也甚是嬌小,只是盈盈一握,然而握摸上去,觸感異常豐潤滑
膩,玄奘撫摸了幾把,只覺得手掌仿佛要融化一般,當下便忍不住張開手掌,將
兩隻乳兒都包裹著,細細揉搓起來。

  他扶著尹小花纖腰的那只大手,也不覺向下滑去,落在那翹彈香軟的小屁股
上。

  玄奘撫弄了一會,尹小花喘息細細,身子軟得麵條一般。

  玄奘低頭又重重吻上她的櫻唇,雙手略一用力,便將她嬌小的身子橫抱在懷
中,撩起道袍的下擺,一手探了進去,撥開那褻褲,徑直伸向她的股心。

  入手一片光潔嫩滑,玄奘移動著指頭,左右前後探索,沒有感覺到一絲毛兒。

  玄奘心中一熱,莫非這女子是無毛兒的天生白虎?

  當下輕輕分開了那對軟弱無力的玉腿,伸指微微向下一壓,指尖所觸,盡是
一片熱乎乎的軟膩綿滑。在那片膩滑當中,有兩片濡濕得近乎融化的纖巧肉兒,
一左一右的守護著一處潮熱,那處潮熱散發著一種隱隱的吸力,在微微吸吮著他
的指尖。

  玄奘分開那兩片肉兒,指尖往潮熱裡一探。

  股心被侵,尹小花那雙迷離的眼睛忽然睜大,不知從何處忽然生起了一股力
氣,酥麻麻的身子猛的彈挺而起,脫離了玄奘的懷抱,閃身退到丈許開外。

  玄奘愕然抬起頭,一隻手兀自保持著掏弄的姿勢,指尖上濕淋淋的。

  尹小花站直了身子,急促喘息了幾口氣,神智已是盡複,想起适才發生的事
情,不禁惱羞異常。

  她慌亂的又後退了七八步,背過身子,整理著散亂的道袍,嬌小玉肩不時的
顫抖。

  過了半晌,玄奘乾笑了數聲,說道:「尹仙子,小僧冒犯了。只是若非如此,
小僧怕是被仙子活活打殺了,實是情非得已。」

  尹小花轉過身,恨恨的瞪著玄奘,臉色陣紅陣白,一雙大眼睛殺氣流露,然
而她的目光一轉,落到玄奘那幾根濕濕的手指上,身子又是一僵。

  兩人無言的對峙了片刻,尹小花哽咽著說道:「小和尚,這場比試你贏了。

  方才的事情,你若是敢對其他人說,我……,我就去把金山寺一把火燒了!


  說完就轉身疾奔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玄奘默默的站了一會,歎了口氣,在褻褲上拭去那指尖的濕痕。

  尹小花走得惶急,連跌落在地上的短弓也不曾收拾,玄奘撿起那短弓,又在
後花園尋了一圈,找到一支射失了小箭,便緩緩回到自己的小樓,取了另一件僧
衣穿上,這才轉去前院,將短弓和小箭交給值夜的李府下人,讓他們明早轉交給
尹小花。

  次日清晨,玄奘去大廳用早飯,方知尹小花三人在天色未亮時分已匆匆離開,
並依約將那株桃樹妖一併帶走了。

  玄奘苦笑了一回,用過早飯也向李員外請辭。

  李員外早將玄奘視為羅漢轉世,哪裡輕易肯放人,苦苦挽留,玄奘難卻盛情,
只得應承多留數天。又過了數天,在玄奘的堅持下,李員外才依依不捨的送他離
開,並奉上一份豐厚的程儀。

  玄奘拒絕了金銀饋贈,只拜領了僧衣鞋襪和一些吃食,言道此番乃是奉長老
之命而來,李員外若是心存感激,日後對金山寺多施予香火便可。

  李員外更是敬仰,著令下人多多置辦一些便於攜帶的酒食,讓玄奘路上享用。

  玄奘出了信陽縣城,沒有按原路返回,而是折道向東。

  李府之事已畢,法明長老又未限制他的歸期,正好趁此行仔細體味俗世紅塵。

  信陽縣東去三百里,有大城名為沾化城,陸路可通衢南北,海路能遠航海外,
城中冠蓋雲集,乃是極盡繁華之地。玄奘便是想去此地,見識一回世俗的繁華。

  這一路走來,經歷的諸般紅塵新鮮事,讓他覺得一顆心融融通通、活活潑潑
的,李府的事,對他更是大有裨益,一些在金山寺精修時遇到的礙難,隱隱有突
破的跡象。

  東行了四五日,玄奘的心境又有了變化。

  他看到更多新鮮的風景,路上南來北往的商旅川流不絕,歇息時,在不同的
村寨總能見到不同的風土人情,沿途的野店裡也總能聽到一些前所未聞的異事,
然而這一切在漸漸難以在他心裡泛起半點波瀾,他的心靈不知何故有些沉寂。

  玄奘乃一路默默而行。

  這天入夜,玄奘在一個小山坡的避風之處生起一堆篝火,從行囊裡取出幾隻
黃黑色拳頭大小的饅頭,用樹枝串了,插在火旁待它慢慢烤熱,又取出一個裝著
清水的葫蘆,也置在火旁,這便是他的晚餐。

  這些天走下來,他因常常購買酒肉,盤纏已然用得所剩無幾,便沒有錢住店
和買酒肉。至於李府所贈的酒食,也早已吃完了。

  幾隻饅頭甚是粗糲,縱是烤熱了也是幹硬澀口,玄奘就著溫水,慢慢的咽吃
著。

  夜色四合,星月黯淡,遠遠的樹上有夜鴞在一聲聲的囂叫,不遠處的灌叢中,
有幾隻不知名小獸在黑暗處挪蠕,想必是肥美的野兔小狐之流。

  玄奘有些遺憾的想著,吞了下最後一口饅頭。

  佛門不禁酒肉,對殺生之戒律也不甚嚴格,佛觀一缽水有四萬八千蟲,持咒
後便可飲用,若有冒犯佛門者,便有那等金剛護法可格殺之。然而若是為口腹之
欲,便去行殺生之舉,卻是有違佛門的根本。

  進食後,玄奘對著篝火默坐了一會,正打算合衣睡下,便在這時,他眉頭一
皺,站起身來,舉目向北邊望去。

  一陣呼隆隆的聲響隱隱傳來,隔著深沉的夜色,他看到遠處出現一團灰濛濛
的奇異氣旋。

  那氣旋約莫一間房屋大小,聲若悶雷,顏色烏黑深重,筆直的向這邊襲來,
速度快逾奔馬,初現時尚在遠處,片刻之間,便穿越過數裡,直卷至他身前。

  一時間狂風驟生,塵土四起,火星飛濺,篝火堆被風壓得只剩一點紅焰。

  玄奘臉色平靜,向前走了幾步,身子擋在火堆之前,僧衣飛揚,他身後的篝
火卻是穩定了下來。

  氣旋肆虐了數息,便減弱下來,隱隱可見氣旋中心有一懸空而立的人影。

  隨著氣旋漸漸消失,那人緩緩從空中降落至地面,卻是一個骷髏般的矮瘦漢
子,膚色黝黑,一頭蓬蓬的亂髮胡亂挽了一個髮髻,乾瘦的身軀穿著一套袒胸露
臂的紫色貼身短打,形狀甚是怪異。

  怪人翻著一對黑少白多的怪眼,聲若破鑼的喝道:「兀那小和尚,何故一人
夜宿於此?」

  玄奘合十一禮,笑笑說道:「小僧盤纏用盡,只得夜宿荒山。」

  「哦,竟是如此。」怪人上下打量著玄奘,又問道:「小和尚出身何處?」

  玄奘說道:「小僧出身金山寺,此番乃是外出雲遊。」

  「金山寺?沒有聽說過。」怪人搔了搔頭上的亂髮,問道:「你這小和尚的
氣度倒是甚佳,也頗有靈性,然身無法力相隨,只是空架子一個,你說的金山寺,
該不是什麽修行門派吧?」

  玄奘點頭說道:「前輩法眼無誤,金山寺乃是參悟佛理、積納香火的世俗寺
廟,並無術法修行一說。」

  怪人又盤問了幾句後,伸手在頭上狠狠的搔了一會,嘟嘟囔囔的自個說道:
「這小和尚膽子挺肥的,這荒山野嶺,又是三更半夜的,見著本真人的駕風手段
也不害怕,嘿嘿。」

  玄奘微微一笑,權當沒有聽見。


              12行路(下)

  怪人漆黑的臉色略顯緩和,又問道:「既然如此,小和尚今晚可曾見到一名
身穿灰衣的高大漢子?」

  玄奘搖頭道:「未曾,今晚除了前輩外,小僧並未見到任何人。」

  怪人哦了一聲,黝黑乾瘦的臉上也不見多少失望,卻是翻著怪眼對玄奘左瞧
右瞧,過了半響,才歎著氣說道:「浪費了好苗子啊,小和尚你的年紀太大了,
否則本尊倒可以破例收個關門弟子。罷了,今晚乃是尋人來著,無暇跟你這小和
尚消遣,本尊去也。」

  說著又瞥了玄奘一眼,腳下一跺,已是躍起在半空。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氣流,淩空托住他瘦小的身子,那氣流轉瞬便強烈起來,
篝火明暗間,一個氣旋便自形成了。

  氣旋中銀光一閃穿出,一錠銀子擲落在玄奘的腳前,聽得破鑼一般的聲音在
氣旋中響起:「兀那小和尚,拿了這銀子去住店吧,本尊瞧你生得一副好皮囊,
卻沒有甚麽手段,這一帶近來可不甚太平,夜宿這等荒山野嶺可是危險得很,小
心被虎狼叼走了,還是趕緊回寺廟去吧。」

  玄奘合十高聲說道:「前輩教誡和惠贈,小僧拜謝,敢問前輩名號?」

  怪人在氣旋中發出一陣怪笑,喝道:「本尊陰風尊者是也。」

  話聲一落,那氣旋便猛烈起來,呼隆隆的一卷而去。

  玄奘抬起頭,靜靜的看著那氣旋遠去,消失在夜色,才皺起了眉頭。

  虎狼自己倒不怕,倘若真是遇上了,怕也是給自己加餐而已,佛門雖然不尚
殺生,自己總不能束手待斃吧。然而這陰風真人所說的不太平,似是另有所指,
莫非這一帶會有修道人進行爭鬥,就像那晚在李府中所見的一般?

  他的經歷不豐,在李府遇到樓觀道的尹小花和真經、真法三人,乃是生平首
次接觸修行者,雖然他最終憑著學識及一身怪力,力壓諸人,然而這只是機緣巧
合,並非是實力的體現。尹小花等人的術法之詭幻,遠出乎他的想像。

  這陰風真人明顯要比尹小花等人強出一籌,駕風而行這種手段,玄奘以前只
在典籍中看到過類似的記載,當那氣旋轟隆隆的在他身前聚散時,那種震撼非言
語可形容,虧得他心性還算沉穩,並沒有出醜。

  在信陽縣遇到的大能禦空比鬥,他不過是感應到大氣的異常震盪,瞬息千里、
一劍斷石等情節,也只是聽尹小花描述而已。若是這附近有修行者比鬥,自己要
不要親眼見識一下那等風姿?

  只是,那陰風真人看似蠻橫,實則心腸還好,他既然特地教誡自己,想必是
那等比鬥場面不會太過祥和,還是少一事罷了,且去沾化城觀摩紅塵俗世罷了。

  玄奘想了一會,將地上的那錠銀子收起,整理了一下被狂風肆虐過的宿地,
便在篝火旁屈肘而臥,沉沉睡去了。

  次日清晨,玄奘找了一條山溪略作洗漱,便又自上路了。

  一路行至午時,道路漸漸狹小殘破,兩旁盡是老樹山林,走了數個時辰,沿
途竟是一個行人都不曾遇見,更不要說是住宅人家了。玄奘摘下腰畔的葫蘆,仰
頭喝了幾口清水,心道莫非自己走岔路了。

  他腹中甚是饑餓,昨夜至今,他只進食了幾隻粗糲的饅頭,他是吃慣了酒肉
的人,這幾日下肚的盡是沒什麽油水的麵食,份外不耐饑餓。

  玄奘打起精神,又行走了一陣,轉過一個林木茂密的彎道,便見前面一個山
崗上,懸掛著一面酒旗,迎風招展。

  玄奘心中一喜,當下快步走上那山崗,見林蔭中搭建著一間草屋,酒旗就掛
在草屋的上頭,原來是一處山間野店。

  一個店夥打扮的瘦削漢子正站在草屋前,臉上笑容可掬,想必是遠遠窺見玄
奘的行蹤,專程出來等待的,待得玄奘走近,便十分殷勤的上前招呼。

  玄奘入到店裡坐下,讓店夥趕快整治些吃食。

  這野店所處的位置實在太偏僻,店裡並無其他客人,里間灶房有一個肥胖的
廚子,只聽得一陣鍋瓢鏟勺的響動,不大功夫,一大碗熱騰騰的湯麵和一碟子醬
牛肉便端上桌來,一同送上的還有兩角酒水。

  玄奘甚餓,當下落箸如風,不多時就將桌上的吃食一掃而光。

  他長舒了一口氣,頗有些滿足的倒了一杯茶水,抬目四顧,便發覺店裡的氣
氛有些異樣,店夥在賣力的反復揩著一張空桌子,肥胖廚子不知在灶房忙活什麽,
玄奘察覺到兩人在不斷窺視自己。

  玄奘驀然想起一事,端起茶水漱了一下口,皺眉將那茶水吐在地上,沉聲說
道:「店家,這茶的味道不對吧。」

  那肥胖廚子在灶房裡陡然長笑一聲,大步走了出來,手裡握著一柄寒光閃閃
的解手尖刀,目露凶光的看著玄奘,斜挑著眼眉說道:「小和尚,來到我家店裡,
算你不走運了。」

  玄奘臉上無甚表情,淡淡說道:「這裡原來是黑店麽?那小僧方才吃下去的,
就是蒙汗藥了?小僧這一路走來,蒙汗藥的事情多有聽聞,如今總算是一嘗滋味
了。」

  玄奘說著,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以手扶額,微微搖頭道:「這蒙汗藥的滋
味著實不堪,酸酸鹹鹹的,我還道是吃食放餿了。傳聞中不是還有那等人肉包子
嗎,店家為何不一併端上來,讓小僧長長見識。」

  肥胖廚子嘿的冷笑了一聲,反手把尖刀紮在一張桌子上,惡狠狠的說道:
「你這酒肉和尚休得胡說八道,某家只管謀財害命,人肉包子那營生,實在太傷
天害理,某家是不做的。」

  玄奘笑笑,說道:「如此說來,小僧身死後,不必擔憂會成為他人的口中之
食了。」

  肥胖廚子一拍胸口,說道:「小和尚你儘管放心,你死後,某家一定會好好
挖個坑,把你埋起來。」

  兩人正說著話,玄奘的臉色變得蒼白一片,身形開始搖晃起來。

  那肥胖廚子和店夥計對視了一眼,眼中皆有喜色。這個年青和尚連湯帶水的
吃下一大碗公混了蒙汗藥的湯麵,卻一直不曾倒下,即使得知中了蒙汗藥,也全
然不驚措,這一直令他們心中頗是忐忑。

  那店夥在一旁拍手笑道:「倒也,倒也。」

  話聲猶未了,呯的一聲悶響,那适才裝著湯麵的粗瓷大大碗公,閃電一般重
重砸在肥胖廚子的臉上,血花四濺中,肥胖廚子直挺挺的仰天倒下。

  店夥張大嘴巴,一聲驚叫尚未叫出口,眼前白影一晃,玄奘已躥到他身前,
一隻手掌挾著風聲拍在他的頭額上,店夥眼前是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玄奘身形一陣踉蹌,只覺天旋地轉,兩眼所見盡是飛舞的金星。

  肥胖廚子走出灶房時,他吃下的蒙汗藥已然發作,只是他的禪定功夫了得,
不動聲色的鎮住藥性,趁著胡扯的時間,尋了一個空隙,一舉將兩名賊人擊倒,
然後他的身體再也支援不住了。

  玄奘後退了幾步,背脊重重撞在一付坐頭上,他順勢跌坐在地上,當下也不
管許多,勉力搬動雙腿,擺出盤膝端坐的姿勢,苦苦抗拒腦海中那一陣陣侵襲而
來的黑甜暈眩。

  不知過了多久,玄奘感覺神智稍稍清明,便睜眼起身。

  野店裡彌漫著一股子血腥氣,店夥伏屍在他身側不遠處,一顆腦袋被他之前
的一掌,拍得如同碎裂的西瓜,紅白之物迸濺。那肥胖廚子也氣息全無的倒在櫃
台前,血肉模糊的頭顱歪掛在脖子上,卻是被他之前大力投擲的大碗公撞斷了頸
骨。

  玄奘掃視了幾眼,背上密密的出了一層冷汗。

  他畢竟涉世不深,輕忽了世俗紅塵中的種種兇險,竟是大意進了黑店,且又
中了蒙汗藥這等粗淺手段。幸虧他警覺得及時,在未被藥力迷倒前,擊殺了兩名
賊人。也虧得這野店只有這兩名賊人,否則他就喪命在此地了。

  這是他離開金山寺以來,最兇險的一次經歷。

  玄奘默誦了一聲佛號,方覺右手上粘膩膩的,乃是拍碎店夥頭顱時沾上的穢
物。

  他稍稍定了一下神,便去灶房取了清水,淨過手臉,也不去理會那兩具屍身,
緩緩的將野店巡視了一遍。

  野店除了廳堂和灶房外,後頭還有一個小間,小間裡放著兩張粗木床榻,上
面鋪著草席,幾件髒衣服掛在牆上的釘子上,此外就別無長物。廳堂的櫃檯裡空
蕩蕩,只有十餘枚舊銅錢。整間野店最貴重的,就是灶房裡用紗籠罩著的一大塊
醬牛肉。

  檢視了一遍野店後,玄奘皺眉走出門外,這時已是日色西斜時分。

  他繞著野店緩緩的走了一圈,然後循著一些微小的痕跡,來到野店後頭的一
片草地上,找到一扇被泥土覆蓋著的活頁門。

  活頁門之下,是一個不大的地窖,這就是這間黑店的庫房。

  地窖裡胡亂堆放著一些衣物,和許多淩亂的雜貨,玄奘翻尋了一回,在一個
箱子裡找到一些金銀和數百枚銅錢,便毫不客氣的裝進行囊裡。

  玄奘出了地窖,又在周圍查看了半晌,沒有找到預想中捆綁著顧客或者扔滿
屍體的藏室,就轉身走回野店裡。

  他從灶房取了油料,潑灑在野店的各處,點著了火。

  玄奘站在遠處,看著野店被烈火燒個通透,這才轉身,向來時的小路大步走
去,此時已是夜色初起時分。

  他一氣走至天色大亮,轉上了一條大路,此時天色雖尚早,這大路上卻也有
零星的行人。玄奘問過熟悉路途的旅人後,方知道昨日果真是走岔了路。他昨日
所走的,乃是早被廢棄的一段舊道,那舊道不但難行,還常常有謀財害命的盜匪
出沒,十分兇險。

  玄奘詢問的是一名背著貨架的小商販,他上下打量著玄奘,嘖嘖稱奇的說道:
「小師傅能平安走過那段路,實在是佛祖的保佑,阿彌陀佛。」


              13風波(上)

  沾化城的城牆高大恢宏,向兩側遙遙的延伸開去,一眼看不到盡頭。青灰色
的垛口上插著一面面的笙旗,正迎風招展,一隊隊衣甲鮮明的軍漢不時來回巡邏
著。巍峨的城門彷如鴻蒙異獸張開的巨口,一刻不停的吞吐著難以數量的熙熙車
馬人流。

  或許是人流太過稠密的緣故,城門上空升騰著異樣的煙霞之氣。

  玄奘站立在路旁,遠遠的觀看這座雄偉的城池。

  他心中的震撼,比見到陰風真人駕風而至時更甚。

  一個世俗普通人的能力或許是卑微的,然而聚合了千萬人的力量,所創造出
來的這座巨大的城市,似乎更勝典籍中記載的神仙之流的大能奇術,莫非這才是
紅塵俗世的真正面目?

  他觀看了良久,才緩緩走入進城的人流中。

  穿過幽深的城門洞,迎面是一條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寬可並馳八驅。街道上
車馬川流不絕,馬鳴獸啼之聲此起彼落。街道的兩側是各式店鋪,布店米行茶樓
酒肆等諸般招牌掛得密密匝匝的,各店鋪前的行人比肩接踵,聲音鼎沸,繁囂之
極。

  玄奘左右瞧瞧,便覺得自己眼睛有些不夠用了,他看過無數的書籍,然而沒
有任何一本書籍裡,有這般繁華的記載。

  只是他沒有時間感慨,身後滔滔人流不住的湧動,裹挾著他不由自主的向前
走動,一直走了小半條街,身後人流的壓力方消散了些。玄奘長長的吐了口氣,
這般肩膊相抵、腿股交接的人潮,他前所未遇,也甚為不適。

  在方才,他感覺彷如置身命運洪流,自己是一粒微小得可以忽略的沙子,被
無可抗拒的巨大力量帶動,卷向不可知的地方,若不是得多年修行的沉靜禪定工
夫,他幾乎要瘋狂咆哮著,跳出人潮之外。

  差一點就在紅塵中迷失了,玄奘這樣想。

  他看了周圍幾眼,發覺自己停留在一間名為魚羊居的奢華酒樓前,迎客的店
夥正一臉殷勤、笑容可掬的看著他,當下微微一笑,抬步走進了酒樓,上到二樓
要了一個靠窗的雅座,點了幾樣招牌酒食。

  他取走了黑店的浮財,此時囊中甚豐,正好肆意享用。

  酒食很快就擺上桌,味道相當不俗,尤其是一道添加了羊肉絲熬制的魚羹,
更是讓人齒頰留香,果然不負魚羊居的店號,當得起一個鮮字。還有一壺號稱從
西域運來的三勒漿,入口如辛辣如刀割,乃是少見的烈酒。

  玄奘靜靜的吃喝著酒食,一面賞玩著窗外繁華的景象,看著樓下街道上川流
不息的眾多行人,他心中不由生起奇異的感受。

  便在此時,在酒樓裡一片紛繁喧鬧的聲息中,一個女子的聲音清晰的傳入他
的耳中:「閻師兄,你看那酒肉和尚,居然在大模大樣的酒樓裡犯戒,肯定不是
什麽好東西。」

  這些個怪話,玄奘這十多年來聽得太多了,當下只當做聽不見。

  過得片刻,一陣重重的腳步聲響起,卻是筆直的向這邊走來,接著一如預料,
一隻手掌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玄奘心中歎了口氣,轉過頭去,便見一個黑臉錦
衣青年惡狠狠的看著自己。

  玄奘合十,淡淡的道:「這位兄台,不知有何事?」

  黑臉青年見著他沉靜不波的臉容,不由怔了怔,方才喝道:「你這小和尚,
跑來酒樓飲酒吃肉,好生不知廉恥。」

  玄奘搖了搖頭,問道:「和尚飲酒吃肉何來的廉恥?」

  黑臉青年臉色漲紅,高聲喝道:「和尚就該在廟裡吃齋茹素,飲酒吃肉就是
犯戒,你身為僧人,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

  酒樓裡的食客見這邊起了爭吵,紛紛停箸觀看,有好事的直接就跑過來圍觀。

  玄奘站起身,瞥了一眼方才女子說話的方向,見那席位被一層布幔圍著,裡
面似乎有好些人,玄奘沉吟了一下,對周圍的食客合十致意,朗聲說道:「飲酒
吃肉一事,關係到佛門規矩,小僧得分說清楚。」

  「佛門源於天竺,其時釋迦牟尼與眾弟子,托缽化飯度日,化到甚麽就吃甚
麽,並無忌酒肉一說,這是佛門的本來面目。佛門東傳中土後,又派生了許多規
矩,泰半是前朝崇信佛法的梁武帝所宣導。然而酒肉一直並非是禁食,是酒肉穿
腸過還是茹素苦修,乃是各人的修行方式不一,並無高下尊卑之分,與佛門規矩
也無抵觸。」

  一席話說下來,酒樓裡的食客哄然,有鼓掌叫好者,有哂然搖頭者,也有沉
默思量者。

  黑臉青年大怒,握著拳頭就去掀玄奘的領子,喝道:「你這小賊禿,誰耐煩
聽你胡扯,爺爺今日就要好好……」

  話尚未說完,耳邊聽得「牟」一聲,耳鼓一時被震得什麽聲音都聽不到,整
個人渾渾噩噩的,甚麽也不知曉,待得他清醒過來,玄奘已是會了賬,走得不知
所蹤了。

  玄奘喝出一聲獅子吼震懾了黑臉青年的心神,又看了一眼那布幔,便快步離
開了酒樓。

  轉過幾條街道,玄奘確認並無尾隨之人,方自緩下腳步。

  自己安安靜靜吃個酒食,也會被人無端找岔子,這也算是無妄之災了,不過
這也是行走紅塵應有之義。那黑臉青年和那在布幔中未露面的人,似乎有些來歷。

  玄奘想著,抬頭看了看天色,此時已是過午時分。

  他當下找人問過路,匆匆向城東走去。

  魚羊居的店夥在上酒食時,曾向他簡單解說過城中的有名去處,其中就包括
了沾化城的寺廟。

  沾化城中只有一座寺廟,名曰海潮寺,規模不大,坐落於城東坊市附近,他
若是要掛單,就只能去海潮寺了。雖說他此時囊中雖豐,但畢竟是僧人身份,不
駐寺廟去住客棧的話,就過於奢糜了。

  沾化城很大,玄奘在天黑時分堪堪趕到海潮寺。

  值寺僧人見他年紀雖輕,氣度卻是沉靜不凡,驗過度牒後,便為他安排了一
間潔淨的僧房歇下,此時已過了晚餐時間,值寺僧人又給玄奘送去一碗稀粥和幾
個饅頭,權作晚餐。

  玄奘謝過後,就自進食安歇不提。

  次日清晨,玄奘向寺中知客僧打聽了城中的去處,說及昨日在魚羊居的遭遇,
知客僧摸著光頭,皺眉說道:「本寺一向以人為善,聲名不差,在這沾化城中,
斷不至發生有僧人被欺淩之事。玄奘師兄修為精湛,儀錶非凡,雖喜好酒肉一事
有些奇異,卻也不至於礙著人。此事說起來有些蹊蹺,待貧僧為師兄打探一番。」

  玄奘合十道謝後,便出寺而去。

  他是掛單僧人,因此不用守海潮寺的早晚課等規矩。

  沾化城有能通海外的深水良港,又有通衢南北的陸路,故此城中彙聚了各式
的海內外商賈,其中胡商尤為眾多。

  玄奘在沾化城的坊市看到,一個個深目鉤鼻、衣著怪異的胡商竭力展示著各
種物品,操著不熟練的大唐官話在高聲叫賣,有賣精美地毯的、有賣氣味芬芳的
香料、有賣象牙瑪瑙的。還有那穿著暴露的美豔胡姬,把裝著美酒的葫蘆抱在豐
碩的胸前,熱情的向客人兜售。

  玄奘饒有興趣的買了一葫蘆名為葡萄釀的異域美酒,這種酒顏色豔紅,入口
略為酸澀,酒味還算綿厚,不過不太合他的口味。

  遊玩過坊市後,玄奘就去了號稱能納千船的沾化海港。

  沾化海港是官府的管制範圍,閒雜人不得進入,玄奘便到附近的一處高地,
遠遠的眺望了一番。

  水波平靜的遼闊港灣裡,檣帆如雲,連綿不絕,數不清的船艦井井有條的停
泊著。一些靠岸的大船搭著木板,苦力們正吼著號子將奇奇怪怪的貨物搬運上岸。

  不時有船隻吹響號角,離開港灣,駛向那蔚藍的大海。

  那些至少裝載著百餘人的巨大船隻,在茫茫無際的大海上,渺小得如同一根
根鴻毛,似乎只有稍微翻起一點波浪,就可以將它們吞沒,然而這些船隻卻是緩
慢而堅決的,一點點的消失在大海深處。

  玄奘靜靜的看了良久,才歎息一聲轉身離去。

  這些紅塵世俗中人,跟自己其實沒有什麽不同。他們投奔怒海,與天地抗爭,
去尋覓那未知的財富,自己則是磨練本心、期待有日能證佛,目的或許不同,然
而行徑卻是一致的。

  紅塵世俗果然不簡單,自己進入沾化城不到兩天,心靈就連續三度被狠狠震
撼了。若不是自己的禪定功夫還算精深,只怕此時已是心智迷亂了。

  接下來的幾天,玄奘日出時離開海潮寺,日落而回。

  他孤身遊走在沾化城的繁華中,在那坊市酒家街道中流連,兩耳聽聞著來自
天南地北的腔調,敍述說一樁樁興衰起落的事情,雙眼目睹著一場場的悲歡離合,
仔細的體味著那些一張張或高興者悲傷的臉孔背後,那些個迥異的情緒和心境。

  這天傍晚,玄奘返回海潮寺,經過一段僻靜的巷子時,若有所覺的停下了腳
步。

  他感應到一陣微弱的大氣震盪,雖然不甚劇烈,按照尹小花對他的說法,這
應該是附近有修道人正在比鬥。

  震盪來自不遠處的一處圍牆之內,玄奘正自沉吟,這時圍牆內隱隱傳來一聲
慘呼,那種震盪便消失了。玄奘皺起了眉頭,輕輕的快步走了過去。

  圍牆剛高過人頭,他輕輕的攀著牆頭,探頭張望。

  圍牆之內是一個菜園子,占地約莫兩三畝,種著一些瓜果青菜,在東北角的
位置,搭著一個茅草棚子,棚子前面有三個人,兩人並肩而站,一人躺臥在他們
身前的地上。

  並肩而站的是一名錦衣黑臉青年和一名穿著水綠色衣裙的女子,玄奘認得那
名黑臉青年,正是在魚羊居找自己麻煩的那位,那女子臉容秀麗,卻是未曾見過。

  躺臥在他們身前的是一名尖嘴猴腮的漢子,胸前一片血跡,正在痛苦呻吟。

  一根斷成兩截的黑黝黝短鐵棒跌落在他身旁,斷面光滑無比,不知是被什麽
東西斬斷。

  那黑臉青年抱著雙臂,喝道:「龐三海,這沾化城豈是你能來的,今天遇著
我們師兄妹,算你不運氣,懂事的就乖乖交代還有什麽同夥,否則,哼哼……」

  躺臥在地上的漢子吐了一口血,掙扎了幾下,卻沒能爬起來,便恨恨的道:
「你們陰陽宗也太欺負人了,這沾化城又不是你們家的,憑什麽我龐三海不能來?」

  黑臉青年冷笑道:「爺爺說你不能來,你就不能來。快說,你還有什麽同伴
在附近?」說著,就一腳狠狠踢在那龐三海的大腿側。

  那龐三海慘叫了一聲,臉上露出怨毒之色,一對小眼睛骨碌碌的轉了幾圈。

  玄奘暗暗叫了一聲要糟,果不出其然,龐三海的眼珠子從圍牆上骨碌碌的一
掃而過,驀然停在自己冒出來的一顆光頭上,兩人各懷心思的對視了一眼。


              14風波(下)

  龐三海臉色忽然狂喜,喊叫道:「小神僧快救我!」

  玄奘心中暗歎了口氣,他並不認識這個叫龐三海的人,不過這龐三海如此熱
絡且驚喜的一聲叫嚷,自己想置身事外,卻是萬萬不能了。

  黑臉青年愕然回頭,看到攀在牆頭的玄奘,臉色一沉,獰笑說道:「原來是
你這小賊禿,那天你讓爺爺掉了好大的臉,如今正好新賬舊賬一併算了。」

  說著舉手一揚,一道火光從袖下一閃而出,直撲玄奘的頭臉。

  玄奘忙一縮頭,嗚的一聲,禿頭上一片熱辣辣,那道火光堪堪從頭頂上掠過,
飛出不遠,就在空中熊的化成一團驚人的烈焰。

  玄奘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黑臉青年出手如此狠辣,眼下是不可能解釋清楚
了。

  他靜靜的站在圍牆底下,屏神靜息,然後猛力一推圍牆。

  黑臉青年一擊不中,玄奘又閃縮在圍牆之外,心中大怒,便大步奔了過去,
打算越過圍牆擒殺那個該死的小賊禿。

  他奔到圍牆前,正要一躍而起,忽然轟的一聲,眼前的一段圍牆忽然碎裂,
如同被一頭洪荒猛獸在外頭猛力一撞般,塵土飛濺中,一大塊磚石挾著巨力撞在
他胸口。

  黑衣青年仰頭噴了一口鮮血,身子如同紙鷂般向後倒飛,一聲不吭的重重落
在地上。

  玄奘站在破碎的圍牆豁口前,微微的喘著氣。

  園子的圍牆雖不算厚實,然而要一口氣將它生生的推倒,並撞飛牆後的敵人,
其中所消耗的精力和心神,卻是絕對不少。

  飛濺的塵土之後,似乎有綠影一閃。

  「小神僧小心。」龐三海一聲惶急的喊叫傳入耳中,以此同時,玄奘見到一
道白晃晃的光芒破開塵土,閃電般劃了過來。

  他心中一凜,身子猛力一扭。

  左胸至肩膀的位置一陣銳痛,玄奘知自己已被那白光所傷。他手下沒有絲毫
停頓,右拳籍著扭身之勢,猛擊在殘破的圍牆上,彭的一下悶響,數塊磚石如同
彈丸一般,激射入塵土之後。

  一拳擊出後,玄奘側身閃避在豁口邊的圍牆後。

  園子裡傳來一陣磚石碎濺的銳響,還夾雜著一聲女子的低低驚呼,然後便再
無聲息。

  過了一陣,濺揚的塵土漸漸平息下來,園子裡傳來龐三海虛弱的聲音:「小
神僧,無事了,陰陽宗的兩名惡人逃走了。」

  玄奘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只覺得身子軟得厲害。

  他左胸至肩膀被割了一道薄薄卻極深的口子,似乎是極鋒銳的物事所傷,他
只要稍稍一動,鮮血便如帶子般噴薄而出,恐怕已是傷著裡面的筋骨了。

  玄奘撕下一幅僧衣,草草裹了傷口,皺眉想了想,從豁口走進了園子。

  園子裡只餘下尖嘴猴腮的龐三海半死不活的躺臥在地上,黑臉青年和女子已
是無影無蹤了。

  龐三海見玄奘滿身鮮血的走了進來,眼角微微抽搐一下,他方才只是病急亂
投醫的胡亂喊了一嗓子,只不過是存了禍水東流的念頭,不想這個看起來不通術
法的小和尚,竟然如此強悍暴烈,生生將陰陽宗兩名煞星打得落荒而逃。

  龐三海勉力笑道:「小神僧的神通好生了得,陰陽宗那兩名惡人也算是有名
聲的了,在小神僧手下,直是土雞瓦狗一般。」

  玄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小僧因一時的好奇,硬是被你拖進
這潭渾水,不必說那些無用的,還是說一下你和那兩人的恩怨吧。」

  龐三海連連應聲,說道:「承蒙小神僧救命,我龐三海當知無不言。只是方
才的動靜不小,怕是驚動了不少人,那陰陽宗的勢力甚大,不知會否有其他門人
尋來,小神僧眼下也負了傷,實在不宜再跟那些人攪纏,我們不若找個僻靜的地
方,再細說其中因由。」

  玄奘回頭一看,圍牆的豁口之外,果然有影影綽綽的行人在探頭張望。

  他當下點頭說道:「你指路罷。」說著伸手將龐三海的身子翻轉,拎著腰帶
將他提了起來,快步走出了園子。

  龐三海在沾化城中租有一處宅子,離園子不算太遠,玄奘按著他的指點,一
路匿藏蹤跡,花了不少時間才安然抵達。虧得此時天色已黑透,否則兩人滿身鮮
血的穿街過巷,勢必會引發騷動。

  宅子不大,只有一個小院子和一大一小兩間平屋,小平屋堆放著柴火雜物,
充作庖廚,大平屋則是臥房和會客室。

  玄奘將龐三海放到大平屋的寢床上,奄奄一息的龐三海掙扎坐起來,強撐著
從床頭的一隻箱子裡取出一些丹藥,仰頭吞服下去,死人一般的臉色總算緩和了
一些,他又從取出一包藥粉,讓玄奘敷在傷口上。

  玄奘聞了聞藥粉,自去打了一盆清水,將傷口清洗乾淨,敷上了一層藥粉。

  這藥粉甚是靈驗,他左胸至肩膀的傷口,本是略一動彈,鮮血就噴薄而出,
敷上藥粉後,血就馬上止住了,隨著熱熱的藥力徐徐侵入,傷口深處那種被銳器
不停切割的痛楚,也隨之緩解。

  玄奘點點頭,就將剩餘的藥粉收入懷中。

  龐三海看得臉皮一抽,苦著臉說道:「小神僧,這藥名為刀兵千金散,您為
符妖女的劍罡所傷,這藥最是對症不過了。只是這藥物著實來之不易,龐某當年
千辛萬苦才向一名前輩求得這麽一小包,小神僧可否惠留一點,留個想念,不要
一下子就斷了龐某的根啊。」

  玄奘靜靜的看了他片刻,從懷中取出藥粉包,放回到箱子裡。

  尹小花曾經對他說過,修行者之人為求勇猛精進,行事就算不擇手段也在所
不惜。雖非是本意,自己畢竟是拼死血戰一場,救下了這龐三海一命,如今為了
些許將來可能用得上的護身藥粉,這龐三海就能捨下一張臉皮,看來此人也是一
個勇猛精進之輩。

  龐三海頗是尷尬,囁嚅的道:「小神僧,這……,這刀兵千金散,您若是喜
歡,全拿去也是無妨的。」

  玄奘搖頭說道:「小僧並不貪圖這等身外之物,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兩人沉默了一陣,玄奘說道:「小僧看你也緩過來了,就且說說那兩人的來
曆,還有你們之間的恩怨吧。」

  龐三海苦笑道:「小神僧,這事說起來有些莫名其妙了。」

  這龐三海乃是蒼梧山弟子,習得一身真水道法,慣使一根烏龍攪水棒。

  他道法略有小成後,就孤身赴東海之濱居住,日夜觀摩水性以修煉道法。前
些天他收到師門傳命,命他速速前往沾化城待命,他趕到沾化城後,卻是找不到
師門的接應弟子,便在城中租了一間宅子住下來。

  今日他在城中閒逛時,遇見了陰陽宗的黑臉青年及其師妹。

  陰陽宗乃是名聲甚響的大修行門派,遠非蒼梧山這等小山門可比,陰陽宗的
弟子多習合體雙修之道,每每出行都是一男一女相伴。

  陰陽宗的黑臉青年名為閻東清,其師妹名為符紅瑤,二人與龐三海曾有數面
之緣。

  三人碰面後,陰陽宗的兩人就邀龐三海至僻靜的地方相談。龐三海見是舊識,
同時也想打聽一下同門在沾化城的情況,便隨二人去了。

  哪知剛到園子,二人就驟然出手偷襲。

  龐三海也算是機警之人,險險避開偷襲,就抽出烏龍攪水棒進行反擊。奈何
雙拳不敵四手,很快就被重創倒地,烏龍攪水棒也被符紅瑤的劍罡斬成兩截。

  接下來,玄奘便非常湊巧的出現了……

  玄奘沉吟了一陣,皺眉問道:「如此說來,你不知道那兩人為何要襲擊?」

  龐三海眨巴眨巴眼睛,苦笑道:「確實不知。」

  玄奘又想了一會,歎息道:「既是如此,你我便在此靜心養傷,陰陽宗的人
一時半刻不見得能找到此處。小僧如今要出去一趟,處置一些事情。」說著脫去
染血的僧衣,找了一件的乾淨衣衫換上,就推門而出。

  龐三海張張嘴巴,卻什麽沒有說,看著他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龐三海聽到院子大門咿呀一聲,猛的醒
了過來,正驚疑不定,就見玄奘負著一個小行囊推門而入,這才松了口氣。

  玄奘將一個包了醬肉和饅頭的油紙包放在桌上,招呼龐三海起來進食。

  他方才回海潮寺一趟,悄悄的取了度牒及衣物等,留下一張信箋,上面只說
自己因事自行離開,來不及請辭云云。他被捲入修行者的爭鬥當中,若是留在海
潮寺,恐會為這座世俗寺廟帶來滅頂之災。

  無論他是否願意,他打傷陰陽宗兩名門人已是事實,如今想要抽身而出,幾
是不可能,既是如此,就只好與龐三海同舟共濟了。按龐三海的述說,這次的沖
突來得甚無理由,而且理虧在對方,料想不會有太嚴重的後果,雖然陰陽宗勢大,
若是龐三海身後的蒼梧山出面的話,擺平糾紛想必不是甚麽難事。

  那刀兵千金散甚有神效,不過數天,玄奘的傷口就收了痂,看樣子只要再過
幾天,就會完全痊癒. 龐三海傷在內腑,他這幾天不斷吞服丹藥,傷勢也好不少,
至少起身走動是不成問題。

  每日的午時,龐三海用銅盤盛滿清水,對著水面畫符作法,據他說這是蒼梧
山的聯絡秘術,只要有同門在方圓百里就可互生感應,只是他連續施法了數天,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日早上,兩人吃過早飯,坐在桌前閒聊著一些修行者的迭事,這龐三海雖
然樣貌不堪,心思也頗重,然而見識甚廣,頗為健談,所談說的迭事,全是玄奘
從未聽聞的異事秘聞,玄奘聽得興致盎然,數天相處下來,兩人倒是頗為相得。

  正自談說得口沫橫飛的龐三海忽然怪叫一聲,探手扯出掛在頸脖上的一道木
牌,那黃褐色的木牌一閃一閃的發著微微的紅光,他大喜道:「天見可憐,終於
有同門找上龐某了。」

  他忙取來銅盤清水,畫符作法,那銅盤陡然一震,水面蒙上了一層紅光。

  玄奘好奇的湊了上前,見那本是清澈的水面玄晦不清,一些模糊的紅色符文
在水面上翻滾湧動,那銅盤也自微微發熱。

  龐三海努力辨認了一會,揮手散去那紅光,轉頭對玄奘說急急的說道:「這
是本門師長發出的真水召令,凡是接收到資訊的本門弟子,須馬上趕至城西三十
裡外的裂谷集合。小禪師,你也隨龐某出發吧。」

  兩人數天相處下來,覺得頗為投契,彼此的稱呼也自改了。

  玄奘微笑著點點頭,兩人草草收拾了行囊,便出門雇了一輛驢車,出城而去。


              15失身(上)

  沾化城西面是一片連綿的懸崖峭壁,滿眼盡是黑黢黢的岩壁和穿空亂石,無
數的海浪在一陣陣的轟鳴中,拍擊著崖壁和礁石,散作千百堆碎雪濺玉。

  驢車出了沾化城不久,就停下來,前方盡是亂石峭壁,無路可行。

  龐三海見此,就打發了驢車,領著玄奘踏踩著各種嶙峋怪石,緩緩前行。

  兩人行走了一個多時辰,就見前頭的一片峭立的崖壁中間,裂出有一道十數
丈寬的口子,龐三海欣喜的說道:「就是此處了。」

  玄奘抬頭打量著,那龐三海連身上的傷勢也不顧了,大步向那裂谷入口走過
去。

  玄奘沉吟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進入裂谷後,迅烈的海風緩和了不少,地上也長有一些低矮的灌木,拐過一
個轉彎後,眼前便是一片開闊的谷地,有七八人零零散散的席地而坐。

  谷地的盡頭長著一棵歪脖子老樹,老樹上倒吊著一名枯瘦的葛衣老者,一動
不動的隨風搖擺,早已死得透了。

  龐三海身形驀然一僵,看著吊在樹上的老者,嘶聲悲呼一聲:「師傅!」

  玄奘眼中精光一閃,那席地而坐的七八人當中,當日偷襲他的綠衣女子符紅
瑤赫然在列,不問可知,這些應都是陰陽宗的弟子。

  他若有所覺的回頭,便見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男一女,正滿臉冰霜的看著他
們。

  龐三海臉色灰白,轉頭對玄奘說道:「我們中陷阱了,這回恐怕不能生離此
地了,龐某連累小禪師了。」

  玄奘歎息了一聲,也不說話。

  那綠衣女子符紅瑤騰地站了起來,快步走至玄奘身前約莫丈許處,美目含恨
的瞪視著他。

  玄奘這才留意到,她的左臂裹著厚厚的繃帶,累贅的吊掛在脖子上,估計是
那天被他轟射而出的磚石砸斷了骨頭。

  符紅瑤恨恨的看了玄奘一會,目光一轉,瞟向龐三海,冷冰冰的說道:「你
是選擇自裁,還是我送你上路?」

  龐三海身形發抖,過了片刻才不甘心的嘶聲喊道:「我龐某自問沒有得罪過
你們陰陽宗,你們對龐某又是偷襲又是設伏,如此趕盡殺絕,是何緣故?龐某就
算是死,也希望能做個明白鬼!」

  「你不過是蒼梧山一個小小弟子,還沒有資格得罪陰陽宗。是你們蒼梧山的
掌門不長腦子,礙著我們陰陽宗的事,為了給其他人長個記性,宗主有令,滅蒼
梧山滿門,雞犬不留。眼下你們蒼梧山沒剩幾個活人了,你好好去吧。」

  說話的是站在玄奘和龐三海身後的那名男子,話音一落,他便伸手一揚,一
道五彩光華一放即收。

  龐三海愕然低頭,看著胸膛上忽然出現的徑尺透明大洞,頹然倒地,再無聲
息。

  玄奘額頭青筋一現,即隨深吸一口氣,收斂了情緒。

  在方才的一瞬間,至少五六道蘊含著壓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玄奘毫不懷疑,
只要他稍有異動,各種術法會瞬息而至,一氣將他轟成渣滓。

  身後那男子掃了一眼玄奘,說道:「這小和尚並非修行中人,不知何故跟蒼
梧山的人攪合在一起,若是沒有甚麽來歷,不若一併殺了。」

  符紅瑤目光複雜的看了玄奘一會,才幽幽的說道:「流雲子師兄,你可看走
眼了。這個小和尚,先是在酒樓教訓了閻東清師兄一回,後來我們在誅殺龐三海
時,這小和尚又橫插一手,把妾身和閻東清師兄打得落荒而逃,閻東清師兄因為
傷勢太重,昨日被緊急送回宗門醫治,不知道何時才能痊癒. 」

  「哦,有這種事情?」那流雲子師兄和一併站著的黑衣女子都驚歎了一聲。

  那黑衣女子嘖嘖稱奇的走上前,端詳了玄奘片刻,便開始捏手捏腳,按胸膛
掀腰眼,圍著他前前後後的搗鼓個不停。

  玄奘默默的誦了一聲佛號,只當身體不是自己的,任由她擺弄。

  黑衣女子擺弄了一番,抬頭說道:「流雲子沒有看錯,這小和尚雖然身體精
壯,然而真的一絲法力都沒有。小瑤兒,你且說說當日交手的情形。」

  符紅瑤對黑衣女子頗為敬重,應了一聲,便將當時的情形娓娓細說了一遍。

  黑衣女子和流雲子聽得頗是驚奇,黑衣女子眼波一轉,忽然撲哧的一笑,伸
手擰了一擰符紅瑤的臉頰,低聲說道:「師姐明白了,閻東清那廢物滾回了宗門,
你這小妮子沒有了雙修伴侶,這個小和尚雖然打傷了你,但是長得俊俏又精壯,
你就看上了,是不是這樣?」

  符紅瑤嬌羞的跺了一下腳,滿臉紅暈,卻沒有說話。

  黑衣女子調笑了她一回,說道:「既然如此,就不忙著殺掉,先捆起來,等
師伯和大師兄回來後行定奪。」說著就一抖衣袖,一條土黃色的索子靈蛇般飛了
出來,將閉目靜立的玄奘一圈圈的纏繞起來。

  待將玄奘捆得粽子一般,黑衣女子飛起一腳,將他踢倒在地,纖手在那索子
上一引,就輕飄飄的將他遠遠拋在空地角落。

  符紅瑤輕笑一聲,嫋嫋婷婷的走過去,坐在距玄奘不遠處。

  黑衣女子的手段高明,看似粗暴的將玄奘扔飛,實際上他並沒有受到什麽傷
害,就連肩膊上結痂的傷口都沒不曾裂開。

  玄奘仰躺在地上,睜眼看了看四周,歎息了一口氣。

  佛法裡素有逆來順受一說,乃是磨礪本心的一種重要心境,玄奘雖然佛理精
湛,然而因為年紀太輕的緣故,以前對此一直不甚明瞭,如今的境況,容不得他
抗拒,怕是要徹徹底底的逆來順受一回了。

  空地上的諸人皆默然而坐,彼此不曾交談,然而卻是一男一女相靠而坐。那
流雲子將龐三海的屍身拖出穀外處理了,轉回來後就與黑衣女子靠坐在一起,態
度親昵。

  玄奘感覺到那符紅瑤的目光,不時從自己身上瞟過。

  日色漸漸西斜,幾近天黑時,裂谷外忽然傳來一聲雄壯的長嘯。

  空地上的諸人紛紛臉露喜色,玄奘聽得有人竊竊私語,「大師兄和二師姐回
來了,估計事情差不多要辦好了。」「再過得幾天,事情辦妥了,咱們就可以回
宗門了,這些日子老是露宿在荒山野嶺,身體好不難受。」……

  隨著嘯聲,兩條身影緩緩走入裂谷中。

  走前頭的魁梧身影把手一揚,一個圓乎乎物事被擲到空地中間,骨碌碌的滾
了幾圈才停下來,卻是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

  那魁梧身影一面行走一面高聲說道:「蒼梧山的最後一個餘孽,已被師伯斬
殺了,此後,天底下再無蒼梧山這個名號,這便是得罪我們陰陽宗的下場。」

  空地上的諸人精神一震,齊齊喝了一聲彩,鬧哄哄中有人問道:「大師兄,
師伯他老人家怎地不跟你們一起回來?」

  魁梧身影說道:「師伯他老人家,行事素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他說另有要事,
明天才跟我們會合,師兄我是不敢多問啊!」說著諸人一陣哄笑。

  玄奘偏頭看了幾眼,臉上神色甚是古怪。

  空地上的諸人口中的大師兄,赫然就是當日在山神廟時遇見的羅黑虎,走在
後頭的二師姐,當然是他那體態高挑婀娜的師妹,自己當日還偷看了一回兩人的
敦倫密事。

  那被扔在地上人頭,也並不陌生,乃是那駕風來去還惠贈了自己一錠銀子的
陰風真人。

  自己這趟遠行,一路上見過的怪人,幾乎全都湊在一起了,這是自己所處的
世界太狹小?還是紅塵多奧妙?

  那羅黑虎與一眾師弟師妹高聲談笑了一陣,目光在空地上掃過,看到被捆得
如同粽子一般的玄奘,不由咦了一聲,大步走了過去,說道:「小禪師,你為何
會在此?怎會落得如此境地?」

  玄奘歎息了一聲,一時不知從何處說起。

  那體態高挑婀娜的二師姐,也跟著走了過來,看到被綁在地上的玄奘,也是
大感詫異。

  此時,臉泛紅暈的符紅瑤扭捏的迎了上前,扯著二師姐的衣角,悄悄的對二
人說了一會話兒。

  羅黑虎陡地發出一陣哈哈大笑,轉臉對玄奘說:「小禪師不必擔憂,這是好
事,只是此地不方便,暫且委屈小禪師幾天,待回到宗門,羅某再跟小禪師把酒
言歡。」說著哈哈一笑,便不理會玄奘,自去找其他的師弟師妹敘話。

  那二師姐卻是蹲下身子,眼波流轉的看了玄奘好一會,伸手輕拍了拍玄奘的
臉頰,才曖昧的笑笑,扭身離開。

  夜色漸深,眾人卻沒有點起篝火,借著星光月色進了乾糧清水。

  羅黑虎召集一眾師弟師妹,安排佈置警示符咒等事宜後,說道:「宗門得到
確切的消息,明日下午,目標會出現在這一帶海邊,我們今夜好好歇息,養好精
神。師伯他老人家明日午時前就會和我們會合,到時由他老人家帶隊,去搶奪那
寶物,你們要好好表現了。」

  眾人紛紛應了一聲,便各自去支起帳篷準備就寢,那掛在老樹上的屍體,和
地上的人頭,也早已有人清理乾淨了。

  符紅瑤的左手受傷不便,帳篷是流雲子幫忙支起的。

  流雲子支好帳篷後,順手把玄奘提到帳篷裡,嘿嘿一笑後就離去了。

  帳篷甚是低矮,只容人弓腰彎背進出,只是那些支杆不知是用什麽材料做成
的,發著潤澤的瑩瑩白光,映照得帳篷裡的一切隱隱可見。

  玄奘躺在墊子上,帳篷裡靜悄悄的,只聽到他緩緩的呼吸聲,帳篷外的聲息
一點都聽不到,想必是這帳篷有隔絕聲音的效用。

  不知過了多久,帳篷的門簾一動,一個香噴噴的身影垂首鑽了進來,正是符
紅瑤。

  她的左手尚自吊掛在脖子上,臉頰暈紅,沾有星星點點的水跡,似乎剛剛洗
沐過。


              16失身(下)

  符紅瑤整理了一下門簾,便帶著一股子溫熱的幽香跪坐在玄奘身側,一對美
眸水汪汪的俯視著他。

  玄奘覺得唇舌有些乾燥,心中歎了口氣,儘量緩和的說道:「女施主,小僧
乃是出家人,正所謂………」

  符紅瑤忽閃著眼眸,氣呼呼的嬌聲說道:「臭和尚,你閉嘴,你打傷了我的
雙修伴侶,你就得賠我一個。」說著俯下軟香的身子,對著玄奘的嘴巴霸道的吻
了下來。

  玄奘只覺臉上一陣甜膩膩的溫熱,兩片香軟嬌嫩的香唇在自己臉龐上輕巧的
啄舔著,那種似觸非觸的麻癢感,一絲絲的撩撥著他的靈台。他有些喘不過氣,
不由張開了嘴巴。緊接著,他唇上便是一陣溫熱,一條丁香小舌遊魚一般探進嘴
裡,與他的齒舌輕輕一觸碰,便宛如受驚一般,在他的嘴腔裡遊走了一圈,留下
一絲甜絲絲的氣息,便溜了出去。

  符紅瑤吻了一會,抬起了螓首,雲鬢散亂的細細的喘息著。

  玄奘聽得一陣細碎的衣物窸窣聲,旋即見一條軟綢褻褲被一隻白生生的小手
拿著,放在墊子的一側。

  原來是符紅瑤褪下了她的褻褲,玄奘只覺心臟無由的大跳了幾下。

  符紅瑤依在玄奘的肩上,探手在他的胸腹和肩臂上來回的撫摸了一陣,咬著
耳朵嘻嘻低笑道:「臭和尚,四師姐說的沒錯,你還真精壯。」

  符紅瑤說著,跪坐了起身,暈著臉去解玄奘的褻褲。

  那捆仙索一圈圈的緊緊纏繞著玄奘的身軀,她只得一隻右手可用,花費了好
大的工夫,又念動咒語,將捆仙索稍稍放鬆了一點,才將玄奘的褻褲褪到膝蓋之
下,露出兩截雪柱一般卻又肌肉精實的大腿,和一條軟綿綿、累贅贅的不文之物。

  符紅瑤咬著嘴唇,臉上滿是紅暈,眼眸水汪汪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她的一隻纖手緩緩撫過那兩截大腿,在軟綿綿的不文之物的頂端輕輕的揉了
幾下,然後把纖手收回在鼻端下聞了聞,眼波瞟了玄奘一下,低聲吃吃的笑道:
「你果然是一個臭和尚。」說著又俯下了身子。

  她的褻褲已除去,衣裙也淩亂的半撩著,這一俯身下去,兩段秀美雪白的大
腿和那豐膩翹挺的雪股,便白晃晃的亮在玄奘的眼底下,那豐膩雪股的翹挺處,
隱約可見一叢黑黝黝的毛兒,閃著濕漉漉的光澤。

  玄奘同時覺得胯下一陣濕熱,那不文之物被一團溫暖包裹著,一條柔滑的小
魚兒靈巧的繞著不文之物,不住的舔弄打轉,那種酥麻舒爽直透入靈魂的最深處。

  玄奘倒吸了一口氣,他再也按捺不住了。

  底下的符紅瑤悶哼了一聲,似乎是被小嘴裡暴起的不文之物堵住了喉嚨,她
喘息了幾下,半響才抬起頭,小舌頭舔著紅潤潤的唇片,臉色暈紅嬌媚,低聲嗔
道:「臭和尚,你的小和尚好生粗暴,噎著姐姐了。」

  她說著軟軟的坐起身子,單手挽起衣裙,露著光溜溜白生生的下體,踮著雙
足跨在玄奘的身上,那叢黑黝黝濕漉漉的毛兒對著硬直堅碩的不文之物,緩緩的
坐了下去。

  玄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閉上了雙目。

  堅挺的不文之物觸碰到一處潮熱濕滑的地方,那肥碩的前端擠開兩片嫩滑滑、
欲拒還迎的肉片兒,然後被一條緊湊火熱的函道吸引,破開一重重此起彼伏的肉
芽兒,直貫入那最嬌嫩的深處。

  符紅瑤失神的嬌呼了一聲,軟軟的趴在玄奘身上,呻吟著說道:「臭和尚,
你頂到了姐姐的心尖尖了。」

  緩了片刻,符紅瑤扭動腰肢,雪股緩緩上下起伏。

  玄奘只覺一陣陣從未感受過的快意如同潮水般從下體湧現,充斥著身軀的每
一個角落,他的靈台此刻仿佛化成了無數的碎片,每一個碎片都在愉悅的飛舞、
互相碰撞著,發出如同樂章一般的極樂聲響。

  玄奘低吼一聲,睜開了眼睛,眼眸深處隱隱透著紅光。

  他本能的挺動著腰臀,驅使著不文之物一次又一次兇猛的貫穿那濕熱緊湊的
函道。符紅瑤發出如泣似訴的呻吟,雙眼翻白,冰涼的雙唇重重的吻在玄奘嘴上。

  玄奘恍然未覺,只是在不停的在挺動和貫穿,積累著那無邊的快感。

  不知過了多久,玄奘挺動得越來越快,終於低低的悶吼了一聲,不文之物暴
脹到極限,深深的貫穿了那最後的一重嬌嫩,不知插入到什麽地方,然後噴射出
有生以來最火熱的一道汁水。

  符紅瑤早已神魂顛倒,被那汁水一燙,身子抽搐了幾下,趴在玄奘身上昏厥
了過去。

  過了良久,符紅瑤才悠悠醒轉,勉力從玄奘身上翻了下來,用纖指無力的點
點玄奘的額頭,氣息奄奄的說道:「臭和尚,幹嘛這麽厲害,姐姐幾乎要被你弄
死了。」

  玄奘的眼眸已恢復一貫的幽深,看了她一眼,就閉上雙目。

  符紅瑤甜甜一笑,也不以為意,休息了一會,取出一方巾子,拭去兩人身上
的汗水和穢物,整理好衣衫,便側身偎依著玄奘,不多時就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陰陽宗一干弟子拆了帳篷,收納成一個個長條形的布袋,堆放在
空地的一角,便紛紛席地而坐,進食乾糧和清水。

  玄奘昨天只吃過一頓早飯,此時腹中餓得很,符紅瑤將幹硬的胡餅撕成小塊,
乖巧的喂進他嘴裡,每吃幾口胡餅,就輕柔的給他喂上一口清水,宛若一個新婚
小媳婦般,一邊碎碎的解說著,陰陽宗弟子外出執行任務時,只允許進食乾糧和
清水,以示清心堅志云云。

  羅黑虎緩步踱了過來,笑吟吟的看著玄奘,見他臉容平靜,又轉頭去看符紅
瑤,見她臉色晶瑩紅潤,眉宇中透出一種難以掩飾的媚意,便哈哈一笑,拍了拍
玄奘的肩膊,什麽都沒說就走開了。

  那高挑的二師姐也走了過來,瞟了一眼玄奘,咬著符紅瑤的耳朵說了幾句悄
悄話,便格格的發出一陣銀鈴般笑聲,符紅瑤臉上飛起一片紅暈,嬌羞的捶打了
她幾下,卻也跟著輕聲笑了起來。

  陰陽宗一干弟子進食後,便端坐在空地上,不再言笑。

  符紅瑤也是肅容端坐,只是不時就用眼角瞟一下玄奘。

  近午時分,天空中忽然傳來一聲銳響,仿佛是大氣被甚麽物事快速割裂一般,
空地上忽然就多了一個負手而立的銀衣人。

  玄奘縱然六識明敏,卻是完全看不出這人是如何出現的。

  這銀衣人白眉白髮,目芒銳烈,臉容卻是宛若年青人,負手站在那裡,自然
而然的散發著一種威壓的氣勢。

  羅黑虎和一干弟子一頭就叩拜下去,口中齊聲喝道:「弟子參見師伯。」

  銀衣人揮揮手,淡淡的說道:「不必多禮,起來罷。」

  他的目光在空地上一掃,就停在被捆仙索縛起來的玄奘身上,皺眉向羅黑虎
問道:「這小和尚是何回事?」

  羅黑虎賠笑道:「這個小和尚是弟子在路上結識的,為人爽快,資質又是甚
佳,師侄打算事情完結後,讓他正式拜入宗門。」

  銀衣人上下打量了玄奘幾眼,鼻子裡唔了一聲,表示了對此事的認可。

  他轉目一掃一干弟子,緩聲說道:「給你們一刻鐘時間準備,然後就隨我出
發。」

  銀衣人帶著一干陰陽宗弟子離開後,裂谷裡只剩下符紅瑤和玄奘兩人,頗是
安靜。符紅瑤因為手臂受傷的緣故,被留下來看守營地和作為俘虜的玄奘。

  玄奘仰躺在空地上,過了良久,忽然說道:「小僧甚是尿急,要解溲。」

  符紅瑤撲哧一笑,走過來扶起他,低低的笑道:「你昨晚都和妾身這樣了,
以後不要自稱甚麽小僧,妾身被師姐取笑得很不好意思哩。」

  玄奘被捆仙索縛肉粽子一般,走路也不能,符紅瑤把纖手貼在索子上,念動
咒語,那索子就向上浮起,帶得玄奘雙腳稍稍離地。

  符紅瑤就這樣牽引著玄奘,嫋嫋婷婷走到空地的老樹後,讓他雙腳落在地上,
又彎腰替他解開褻褲,掏出那軟趴趴的不文之物,用纖手輕輕把持著,讓那不文
之物痛快淋漓的撒射出一大泡熱氣騰騰的宿尿。

  她末了又抿嘴一笑,抖抖那不文之物,小心的收了回去,細細系綁好褻褲。

  玄奘看著眼前的一段白膩頸脖,心中歎了口氣,猛的一彎腰,光禿禿的頭顱
撞擊在那頸脖上。

  符紅瑤悶哼了一聲,軟軟的摔在地上,昏厥過去。

  玄奘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身上的筋肉賁張,雙手全力往外一崩。

  聽得嘞嘞數聲輕響,那捆仙索先是被他的巨力撐得向外一張,然後那索子上
土黃色的光芒閃爍,一圈圈的向內收緊,勒得他雙眼發黑,眼珠子幾乎凸了出來,
這才停住了。

  幸好捆仙索昨夜已被符紅瑤放鬆了一些,被他猛力一崩後,瞬間出現了一些
空隙,他已趁機將右臂抽了出去。

  玄奘喘息了幾口氣,伸手在那捆仙索的繩結上扯了幾下,繩結紋絲不動,反
而索子上光華隱隱,似乎又有收緊的跡象,便趕緊停了手。

  玄奘沉吟了片刻,目光停在昏倒在地的符紅瑤身上,眼眸忽然一亮,當即伸
手翻過那軟香的身子,在她的腰帶上抽出一把精緻的短劍。

  這短劍約莫尺許長,出鞘後寒光撲面,劍刃明淨得如同一泓秋水。

  在沾化城的園子裡,那道幾乎取了自己性命的明晃晃劍光,難道就是發自這
把短劍?玄奘這樣想著,用短劍在捆仙索上一挑。

  嚓的一聲,短劍過處,捆仙索的光華盡失,松垮垮的散落在地上。

  玄奘暢快的舒展了幾下手腳,抱起昏倒在地上的符紅瑤,轉到老樹前,讓她
靠著樹幹半躺下來,猶豫了一下,把手中的短劍還鞘,插回她腰間。

  他在營地中找回自己的小行囊,匆匆的向穀外走去。


              17風劫(上)

  玄奘走到裂谷前段,臉色忽然一變,又轉身急急跑回了谷地。

  谷地中並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他左右一張望,目光落在盡頭處那棵歪脖老
樹上,老樹的枝幹還算粗壯,樹葉雖不繁茂,但是隱藏個把人似乎並無問題。

  玄奘也不及多想,當下飛奔過去,不去管兀自昏厥在樹下的符紅瑤,噌噌的
爬上了歪脖老樹,在枝幹和樹葉當中藏匿了起來。

  他方藏好身形,就聽得一串衣袂破風聲,數條迅捷身影直奔入谷地中。

  這數條身影正是此前跟隨銀衣人出發的陰陽宗弟子,此時他們的模樣極是狼
狽,人人身上染血帶傷,衣發淩亂,其中一人斷了一條手臂,傷口處用布條草草
包紮著,還有一人被人背負著,頭顱軟軟的耷拉在一旁,也不知是生是死。

  「咦,小瑤兒師妹怎麽昏倒了?莫非此地也來了敵人?」

  「別胡亂嚷嚷,此地一目了然,哪來的敵人?不過小和尚不見了,定是發生
了什麽變故。」

  「四師兄快撐不住了,快去取傷藥來,二師兄的傷口也需要重新包紮,你們
快取幫忙,七師妹,你去救醒小瑤兒,問問發生了什麽事。」……

  一陣忙亂後,符紅瑤悠悠醒了過來,看到幾人在身前亂晃,張嘴就問道:
「臭和尚打暈了我,師兄你們捉著他了嗎?哇,二師兄、四師兄,你們……你們
為何傷成這樣子?」

  「我們中伏了,那該死的海船上起碼藏了四五十人,我們一上船就被偷襲了,
四師妹和三師兄他們,當場就歿了,那個慘啊!」

  「千相門和尋龍觀的兔崽子們,下次讓我見著了,我要把你們千刀萬剮。師
妹啊,你死得好冤,嗚嗚嗚!」

  「師伯給他們纏住了,大師兄就讓我們分頭殺出來,在營地這裡集中。」

  「什麽,小和尚打暈你跑了,真是個吃幹抹淨的沒良心傢伙,不過,眼下不
是說這事的時候。」……

  聽著樹下陰陽宗幾人散亂的話語,藏匿在樹上的玄奘漸漸明白了事情的梗概。

  有修行者在萬里之遙的異域發現了一件異寶,便攜著異寶乘坐海船返回唐國,
奈何行事不密,被陰陽宗探得了消息。陰陽宗垂涎異寶,便先下手為強,將前來
保護異寶的蒼梧山一脈盡數屠滅。而後待海船靠岸之際,由銀衣人帶隊,直接上
船掠劫。

  然而沒有想到,千相門和尋龍觀這兩個修行門派,早已遣出高手潛伏在海船
上,陰陽宗的人甫一登船,就被數倍的敵人偷襲個正著,登時死傷慘重。銀衣人
也被對方的大能之士糾纏住,無暇分身,在激烈的廝殺中,身為大師兄的羅黑虎
當機立斷,讓陰陽宗的諸人分頭突圍,脫身後自行去營地會合……

  樹下陰陽宗幾人處理好身上的傷勢,休息了一陣子,除去那昏迷不醒的四師
兄,其他人都恢復了些許精力。

  在這期間,並無一個陰陽宗的弟子前來會合,幾人相顧無言,臉色甚是難看。

  又過了一段時間,其中一人嚅囁的說道:「我們不若先行返回宗門,此地離
那海船不遠,若是對頭搜尋起來,只怕不需多長時間就會找到此地。」

  其他幾人猶豫不決,過了片刻,有一人歎氣說道:「只能如此了,我們留下
記號,若是有同門回到此處,也好讓他們得知我們返回了宗門。」

  這話尚未說完,符紅瑤就跳了起來,急聲道:「噓,我聽見有人來了。」

  幾人臉色一凜,紛紛側耳細聽,裂谷的入口處傳來一串快速的腳步聲,那腳
步聲剛邁入裂谷入口就停了下來,只聽得一個惶急的聲音喝道:「是誰?啊,你
們什麽時候跟上來的?」接著便是幾下兵刃交擊聲和術法炸裂的聲息,隨後是一
聲長長的慘呼。

  「那是十三弟的聲音!他被賊子害了……」

  陰陽宗的幾人相互對望,眼中皆是一片絕望兼有些許的慌亂,對頭已經找上
來了。

  一陣重重且雜亂的腳步聲緩緩的向谷地逼近,便在此時,聽得一聲悶雷般斷
喝,幾下淩厲的破風聲在裂谷的前段響起,數聲慘叫連串發出。

  「這是大師兄的聲音,太好了,大師兄回來了。」

  陰陽宗的幾人目光中泛著驚喜,臉上登時回復了幾分生氣。

  裂谷中的慘叫聲未落,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疾奔了入來,正是羅黑虎。

  他的鬚髮燒焦了大半,身上有數道血肉模糊的傷口,手裡提著一柄烏沉沉的
大刀,身上滿是鮮血,不知是敵人還是自己的。

  羅黑虎目光一掃穀中的幾人,疾聲喝道:「快走,此地已被發現了。」

  陰陽宗的幾人慌忙應了一聲,草草一收拾,背負起昏迷的同門,就要隨羅黑
虎離去。

  「來不及羅!」一個帶著幾分輕佻油滑的嘶啞聲音在裂谷中響起。

  一條身穿青袍的身影從裂谷拐彎處緩緩轉出,卻是一名留著短髯的高瘦漢子,
他身後不斷有衣著各異的修行者陸續走出,轉眼間,一行十余人封住了裂谷的唯
一出口。

  羅黑虎雙眼通紅,盯著青袍漢子一字一頓的喝道:「姓段的,你們千相門可
是要趕盡殺絕?」

  青袍漢子冷笑數聲,也高聲喝道:「羅黑虎,說起趕盡殺絕,咱千相門可比
不上你們陰陽宗,蒼梧山一脈百十條人命,你們說屠就屠了,今日,咱們是為蒼
梧山討公道來了。」他說著舉手一招,喝道:「動手。」

  數道火焰、冰刺夾雜著刀光劍影呼嘯而出,激射向陰陽宗諸人。

  羅黑虎緊咬牙根,大喝一聲,手中烏沉沉的大刀脫手飛出,在身前化作一道
嗚嗚作響的刀輪。

  迎面射來火焰冰刺被刀輪一卷,登時化為烏有。刀輪卷滅數道術法後,去勢
未盡,在前沖的修行者當中一掠而過,帶起幾聲慘呼和數蓬血雨。

  那青袍漢子大怒,揚手放出一支紅色的飛叉,抵住了羅黑虎的刀輪。

  其餘的修行者便趁機一擁而上,圍住陰陽宗的幾人狠狠廝殺,一時間,谷地
中一片腥風血雨,亂作一團。

  不多時,陰陽宗幾人就陷入了絕境。

  先是那昏迷的四師兄被人削飛了腦袋,接著斷了一條手臂的二師兄被一根淩
空飛來的土矛貫穿胸腹,當場身死,剩下的三四人在死命抵抗,形勢岌岌可危。

  符紅瑤背靠著老樹,纖手虛虛點劃,操縱著一道白晃晃劍光,艱難的抵擋著
四人的聯手攻擊。纏鬥了數合,劍光一個疏漏,一支冰棱飛刺而來,在一聲痛呼
中,洞穿了她的肩膀。

  如此一來,原本就不敵的劍光更是散亂不堪。

  符紅瑤臉色蒼白的勉力虛點了幾下,歎息一聲,停手閉目,靜待死亡。

  那白晃晃的劍光失去了她的法力支持,凝現成一把精緻的短劍,在半空中無
力的下墮。

  便在此時,她背靠著老樹上,忽然傳來「哞」的一聲大吼,樹下的諸人只覺
耳鼓劇震,一陣頭暈眼花,都有了瞬間的失神。

  一道身影從老樹的枝葉間躍下,半空中一探手,接住了墮落的短劍。

  身影甫一著地,就俯身的向前猛衝過去,與符紅瑤對陣的四名修行者方從失
神中醒來,那豹子一般身影就撲至他們身前,短劍的劍光斜斜的一亮……

  血光暴現,慘叫連串發出。

  最前面的兩名修行者,被劍光腰斬成四截,稍遠的一人,被劍光割斷了右臂,
最後一人站在最後面,短劍的長度不及,得以安然無恙。

  這從老樹上躍下的身影,自然是玄奘了。

  他隱藏得甚是巧妙,谷地中的眾人雖然都是法力不低的修行者,然而人人心
有旁騖,而後又忙著廝殺,倒是不曾被人發現。

  只是在符紅瑤不敵四名修行者,閉目等死之時,玄奘只覺心頭熱血湧起,不
由自主就吼叫一聲,跳將了下來。

  玄奘一劍殺傷了三名修行者,正待繼續向前撲去,一根土矛和幾道亮晶晶的
冰刺已是劈頭射至。

  玄奘伏就幾個翻滾,避開這幾道術法,,退回到老樹底下。

  符紅瑤本是閉目待死,耳邊卻是聽得一聲熟悉的吼叫,待刹那失神過後,她
睜開眼眸,就見著玄奘倒退著攔在自己身前,她癡癡的瞧了玄奘的身影片刻,也
不管顧身周的敵人,哽咽著說道:「臭和尚,你沒有走?」

  玄奘臉上神情淡淡,也不回頭的說道:「小僧一直未曾離開。」

  符紅瑤行前幾步,挽著他的一隻臂膀,淚水從美眸中流下,又哽咽著說道:
「能夠和你死在一起,妾身……,妾身很高興。」

  玄奘扭頭看了她一眼,心中又歎息了一聲。

  他一氣擊殺兩名重傷一名修行者,不過是憑藉短劍的鋒銳,以及出其不意的
偷襲。如今對陣的的修行者有了戒備,他依仗的一身力氣,實在不足以跟術法抗
衡,不消說其他,那修行者施放的護身符咒,他便未必能打破。


              18風劫(下)

  羅黑虎察覺到老樹下的變故,當下斷喝一聲,拼著被紅色飛叉貫穿右臂,操
控刀輪在一眾修行者當中雪團般滾來滾去,解救出幾名岌岌可危的同門,護持著
退到老樹底下。

  青袍漢子收起了飛叉,目光從地上的數具修行者屍身上掠過,皺了皺眉,喝
停了其餘修行者的攻擊,大步走了上前,打量了幾眼站在老樹下一身月白僧衣的
玄奘,皺眉對羅黑虎說道:「羅兄,你何必苦苦掙扎,陰陽宗今日敗亡的局面已
成,你若是放下兵刃,我便饒這幾人性命,如何?」

  羅黑虎呸了一帶血的唾沫,怒道:「陰陽宗門下,沒有屈膝投降之輩,你要
殺便來。」他的右臂被飛叉洞穿,鮮血淋漓,他便換了左臂擎著大刀,筆直的指
向青袍漢子。

  青袍漢子臉色陰沉沉的,他猶豫了片刻,便要重新下令攻擊,此時天空中忽
然傳來一聲破空銳響,眾人眼前一花,一個銀衣人忽然就閃現在谷地中,站在羅
黑虎等人身前。

  「是師伯,您可回來了!」身陷絕境的陰陽宗諸人,均喜出望外。

  銀衣人鼻子裡嗯了一聲,目光從羅黑虎等幸餘的幾名陰陽宗弟子掠過,又掃
過躺在地上的幾具陰陽宗弟子屍身,便森森的落在青袍漢子一干人身上,冷然喝
道:「陰陽宗豈容人折辱,你這等小輩敢講如此大話,我便看看你們有沒有這本
事。」說著,雙手屈指驀然彈出。

  站在前頭的幾名修行者慘叫一聲,身子倒飛而起,胸口出現碗口大的透明洞
口,仿若是被無形的飛劍轟擊過一般。青袍漢子大駭,急急放出飛叉在身前一擋,
鏘鏘的幾下聲響,飛叉連連倒退,叉上鐵屑紛飛,光芒晦暗,似是隨時會損毀。

  「蕭兄如此欺負小輩,實在是有損我輩的臉面!」這時,一個隱含慍怒聲音
從空中飄飄渺渺的傳來。

  銀衣人冷哼了一聲,便就此住了手,負手而立。

  眾人抬頭,只見藍天白雲間,一名長須道人翩然若仙,衣袂飄飄的虛空行走,
他不過是隨意跨了幾步,已是落在谷地中。

  「拜見孫道長。」青袍漢子和一干修行者紛紛叩拜在地。

  長須道人揮揮手,示意眾人平身,他精光閃爍的雙眸盯著銀衣人,緩緩說道:
「蕭兄的無形劍道,果然是人界一等一的殺戮手段,我尋龍觀和千相門在海船上
以整待暇,卻是被蕭兄連殺一十三名高手,硬生生的奪走火龍真陽珠,當真是了
得。」

  銀衣人又哼了一聲,也不說話。

  陰陽宗的幾人這才留意到,他的銀衣上有數處焦黑痕跡,臉色甚是蒼白,鼻
端下隱隱有血跡,似是經過一番苦戰傷勢不輕的模樣,幾人心中不由一沉。

  長須道人又自說道:「滅人宗派,奪人寶物,陰陽宗此番行事,實在是令人
齒冷,貧道也只好拉下這張老臉,前來找蕭兄討還寶物,千相門的謝老估計也是
這個意思。」

  長須道人的話語未完,就聽得裂谷前段傳來一陣呵呵笑聲,笑聲甚是低沉,
然而即便是隔得甚遠,卻是清晰無比的傳入到谷中諸人的耳中,一聲一聲的撩動
耳鼓。

  隨著笑聲,一個披著山字壽紋氅衣的肥胖老者,從拐彎處一步一顫的轉了出
來。

  「拜見謝老。」青袍漢子和一干修行者又是紛紛叩拜在地。

  肥胖老者也不會理他們,慢吞吞的走到長須道人身旁,眯著一對小眼睛看著
銀衣人,嘿嘿笑了數聲,說道:「蕭小哥這趟威風了,老朽的四個弟子,就給蕭
小哥殺了一半,老朽再不來,就沒有活著的弟子羅。」

  銀衣人看著面前的兩人,臉色冰寒,說道:「你們待如何?」

  肥胖老者又笑了數聲,說道:「凡事都有規矩,雖然你們陰陽宗不喜歡遵守,
我千相門還是很看重規矩的。蕭小哥若是不想我千相門和尋龍觀,跟陰陽宗互相
攻伐,不死不休,就交出火龍真陽珠,再受老夫一擊,事情就此了結,以後不再
提。」

  銀衣人冷冷的看著長須道人,沉聲說道:「這也是你們尋龍觀的意思?」

  長須道人頜首,說道:「修行門派之間攻伐,實在有傷天和,若是能如此解
決,便最好不過了,蕭兄認可否?」

  銀衣人沉默了一會,探手從懷裡取出一隻錦盒,拋了過去,淡淡的說道:
「此事確是我陰陽宗不對在先,如此揭過也好,就這樣定吧。」

  長須道人接過錦盒,打開看了一下,點點頭就收了起來。

  在錦盒打開之際,穀中的眾人似乎都聽到一聲來自冥冥中的厲嚎,一道紅光
從盒中散發而出,照映得長須道人如同置身烈火,裂谷中瞬間變得酷熱無比,玄
奘等人身上一時都冒出大量的汗水,直至長須道人合上錦盒,一切方恢復正常。

  待長須道人收好錦盒後,肥胖老者細聲細氣的說道:「接下來,就輪到老朽
的一擊了,蕭小哥可準備好了?」

  銀衣人冷眼看了他半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回頭對羅幾名陰陽宗弟子說道:
「你們聚在我身後,我會全力護住你們。」羅黑虎等人應了一聲,便聚攏在銀衣
人身後,玄奘也被符紅瑤拉了過去,混在幾名陰陽宗弟子當中。

  待得陰陽門的諸人依次站好後,銀衣人才對肥胖老者冷冷說道:「出手吧。」

  肥胖老者小眼中寒光一閃,張開嘴巴,一片綠瑩瑩的葉子從他口裡飛了出來,
那葉子浮在空中,見風就長,瞬息間就變成一把三尺長短的芭蕉扇。

  肥胖老者雙手持著扇柄,呵呵的笑道:「前些日子,我向一至交好友借得這
柄扇子,聽說乃是仙家寶貝,妙用無窮,今日剛好帶在身上,蕭小哥且受一扇罷。」

  說著緩緩舉起芭蕉扇。

  那扇子稍一舉動,大氣便蕩然一震。

  無數的雲水之氣向扇面彙聚,隨著扇子漸漸舉高,彙聚而來的水氣形成數十
道白色的小氣旋,拼命往扇子裡鑽,氣勢甚是驚人。

  早在肥胖老者握持住芭蕉扇時,長須道人就喝令青袍漢子等修行者撤離出裂
穀。

  銀衣人的一頭白髮筆直向後飄起,他伸手往身前一指,聽得一陣利器破空的
顫鳴,一面由無數劍刃組成的透明盾牌,若有若無浮現在他身前。

  銀衣人召喚出透明盾牌後,臉色發白,他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急拍身上的數
個部位,一道土黃色的光芒從他身上亮起,照在他和身後的幾名陰陽宗門弟子身
上,形成一個個相連的厚實光罩。

  他身後的幾人當中,玄奘一身月白僧衣,身上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的光芒。

  符紅瑤驚叫了一聲,急急叫道:「師伯,臭和尚他……」

  銀衣人心念一動,知道自己出了差錯。他釋放的乃是陰陽門中最高等級的護
罩,名曰「心相連」,這種護罩防護力驚人,施放便捷,只需激發事先繪畫在身
上的符咒即可,在鬥法時極是得力。

  心相連護罩一旦激發,便可自動感應在場的陰陽宗門人,在各人身上生成一
個強力的護罩,這些護罩相互依存,只要其中一人的法力能維繫下去,那麽所有
的護罩都不會破裂。只是這種護罩的符咒繪製甚是艱難,陰陽宗中只得區區數人
能得以裝備。

  然而心相連護罩有一個特性,就是只能感應修煉了陰陽宗心法的門人。

  玄奘不懂陰陽宗心法,這護罩自然是沒有罩上他。

  不過銀衣人此時也來不及補救,因為肥胖老者已是將芭蕉扇舉高到了頂點。

  谷地的上空茫茫一片,無數的白色小氣旋融合彙聚一道漏斗狀的巨大氣旋,
呼隆隆的從芭蕉扇的扇面直通到天上,聲勢極其猛惡。

  肥胖老者嘿的一聲,臉色漲得通紅,小眼睛中精光四射,他鼓蕩起全身法力,
擎著芭蕉扇,猛的向下一扇。

  芭蕉扇從頂點扇落的瞬間,那漏斗狀的巨大氣旋被完全吸入扇面,然後隨著
芭蕉扇的落下,狂猛的氣旋從扇面噴湧而出。

  無數劍刃組成的透明盾牌瞬間破碎。

  裂谷中地面搖撼,昏暗無光,滾滾狂風肆虐迅猛,淹沒了銀衣人及他身後的
陰陽宗門人,數個土黃色的護罩明明滅滅,似乎隨時會碎裂。

  狂風未起之際,玄奘就感覺到了不妙。

  只是谷地中陡變的形勢,根本容不得他選擇,也無可反抗和逃避。

  在芭蕉扇落之前,玄奘運足了力氣,在堅硬的地上踩踏出兩個盈尺的深洞,
將雙足深陷其中,他俯伏著身子,盡力減少軀體的受風面,十趾牢牢的抓住地面。

  羅黑虎頂著一個深黃色的護罩擋在他身前,符紅瑤和另一名陰陽宗弟子,一
左一右緊緊的扶挾住他,然而芭蕉扇一落,他們一切的努力都土崩瓦消了。

  那是一種無可抗拒的天地間的大力。

  在狂嘯的烈風當中,玄奘只覺得身子一輕,便手舞足蹈的被吹卷而起,瞬息
就化為一個小黑點,消失在天邊。


              19釣海(上)

  四周盡是一片白茫茫,玄奘只覺得天地旋轉個不休。

  他的身子被狂暴的氣流卷裹著,在空虛無所依的不停的翻滾浮沉。不時有斷
枝亂石土塊等雜物,被風流捲入,帶著尖嘯聲從他身邊急掠而過,所幸的是不曾
擊打在他身上,否則不是皮破肉綻,就是筋摧骨折。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玄奘的身心皆渾噩不清時,風勢減弱了下來。

  玄奘強打起精神,忍著不停翻滾帶來噁心的暈眩,勉力睜目看去,見身周那
黑沉沉的暴風似乎變得稀薄了些,有些許的亮光從外頭隱隱透進來。

  又過了一會,暴風那黑沉沉的顏色漸漸消去,變成了白茫茫一片,他的身軀
也不再翻滾了,而是宛若置身湍流一般,被那強烈的風勢吹得飄浮不定。

  玄奘心中一凜,這是風勢將息的跡象。

  他被狂風一路裹挾,如今不知被吹飛到何方天空上,若是風勢緩下來,承托
不住他的軀體,勢必是摔將下去,變成一塊肉餅。

  玄奘定了定神,在烈風中掙動身體,一點點的將身上的僧衣除下,小心萬分
的把僧衣雙袖分別緊綁在兩條大腿上,然後蜷縮著身子,將餘下的僧衣密密抱在
懷中。

  他艱難的做完這一切,不久後,風勢就弱了下來。

  風流漸漸承托不住他的身體,開始沉甸甸的墮落。

  玄奘暗暗一咬牙,身子展開,雙手緊緊握持著僧衣下擺的兩端,向上便是一
揚,那僧衣就兜風鼓起,宛如一把月白的大傘。

  他的身子陡然一震,僧衣形成的大傘,帶著仰面朝天的他在空中飄飄蕩蕩,
雖不能阻止下跌之勢,卻也減緩了許多。

  玄奘長長的舒了口氣,這才有暇扭頭向下望去。

  入目盡是一片湛藍的水色,無邊無際,原來他被狂風吹飛了不知幾百千里,
如今是身處大海的上空。

  他四下張望,完全找不到任何陸地的影蹤,不由得心中叫苦。

  這般落入茫茫大海中,雖不至於摔成一塊肉餅,然而他身上無水無食的,只
怕也是多掙扎幾天,便在海上活活困死了。

  便在此時,聽得頭頂撕拉一聲,卻是那僧衣吃不住鼓蕩的風力,裂了一個口
子,那口子被風力所激,瞬息就將僧衣裂成兩截布片。

  玄奘驚呼一聲,身子如秤砣般直墮而下。

  海面上浪花濺起,他四腳朝天的猛撞在水面,身子抽搐了一下,背脊疼痛欲
裂,而後冰冷稠厚的海水就將他吞沒了。虧得他此前已降落到距海面十余丈的高
度,這一下撞擊雖然猛烈,卻只是內腑受到震盪,並不致命,也沒有昏迷過去。

  玄奘很快浮出水面,張嘴噴出一口混雜著鮮血的鹹澀海水。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劃動手腳,在海水中穩住了身子。他是江流漂來的棄
嬰,自幼便在江河邊長大,一身水性相當不俗,不消說是此時風平浪靜的海面,
就算在風大浪急的風暴中,一時半會也斷不至淹死。

  玄奘強忍著胸腹間那煩悶翻湧的氣血,在水中緩緩遊動了片刻,仔細看過四
周的境況,便翻身脫下貼身褻褲,紮緊兩條褲腿,吹脹了氣,做成一個小小的浮
囊。

  這般粗陋的浮囊雖然不消多久就會漏氣扁癟,然而在這茫茫的海面,依靠著
它,至少可以得到片刻的歇息。

  玄奘將浮囊放在頸後,仰面浮在海水中,手腳輕輕劃動,保持著身子不下沉,
這是最節省力氣的浮水法子。

  他落水時,內腑震動甚烈,此時頭腦昏昏沉沉的,能省一點力氣總是好的。

  玄奘浮了良久,忽覺得身周的水流泛起了一絲波動,似是有甚麼物事經過,
他心中一動,扭頭看去,便見一條尺許長的青色海魚在身旁遊動,他心中一喜,
反手一拳就將那海魚打得浮了上來。

  他下意識的撈過那海魚,卻是怔住了。

  汝不可行淫。若為口腹之欲,行殺生之舉,有違佛門根本………一時間,一
條條佛門戒律從他腦海裡流轉而過。當日失卻元陽之身,或曰迫於無奈,情有可
原,然而眼下,自己分明是因為饑渴難耐,而出手擊殺這海魚。

  只不過,佛門雖慈悲,束手待斃卻非證佛之道,這其中有許多想不明白的礙
難……

  玄奘沉思了一會,歎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活下去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情。

  他此時身上光溜溜的,割肉小刀等隨身物件已遺落了。

  他也顧忌不得許多,徒手將那海魚扯開,撕下一片潔白的魚肉,放進嘴裡,
這生魚肉入口甚是腥澀,然而咀嚼幾下後,便生出一股鮮甜的味道,倒不甚難咽。

  小半條魚吃下去後,玄奘的精神旺盛了一些。

  他又仰頭察看了一遍周圍的海面,四下盡是水茫茫一片,沒有船隻沒有陸地,
就只好繼續仰浮在海水之上。

  便是如此,玄奘靠著小小的浮囊,在海上漂流了數天。

  這一天,玄奘昏昏沉沉的從瞌睡中醒來,覺得腦袋比平素沉重了許多,映入
眼簾的依然是無盡的藍色水波,他默默翻身,一面劃著水,一面將那已經扁癟了
大半的小浮囊,重新吹氣鼓脹。

  忙活完後,他方用手背貼了一下額頭,火燙無比,卻是生病了。

  他從空中墮落到海上,內腑本已是受了震盪,再加上這些天不停的劃水漂流,
只有累極了才瞌睡上那麼一會,體力消耗甚大,他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了。

  蔚藍色的天空上,一隻灰白色的飛鳥一掠而過,玄奘精神猛的一振。

  他沒有任何海上的經歷,然而他在書籍中卻是看到關於海上的記載。飛鳥在
空中飛翔是不能持久的,必須有駐地讓其歇足,否則會活生生累死,海上若是有
飛鳥出現,那就是說,附近必有陸地或島嶼的存在。

  玄奘勉力舉頭,極目四顧,入目的還是無邊海水,哪有一絲陸地的影子。

  玄奘張望了一會,疲憊的仰靠在浮囊上,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只飛鳥。

  飛鳥在空中盤旋了一陣,長唳一聲,雙翅一斂,竟是撲棱棱的落在他的胸膛
上,尖利的趾爪抓得他的皮肉一陣生疼。飛鳥在他胸膛上踱了幾下,停了下來,
側著腦袋,用烏溜溜的小眼睛看著他。

  玄奘與飛鳥對看了片刻,歎息一聲說道:「原來你也找不到陸地,想借我的
身體來作駐地,歇足一番是嗎?」

  他喃喃的說著,腦中一陣昏沉襲來,就此人事不知了。

  玄奘再度醒來時,眼前是一片灰濛濛的東西。

  他吃力的辨認了一會,才看清這是一片掛在床頭的布幔,只是頗為殘舊,怕
是時日不淺了,這時有一個女子聲音在他旁邊咋呼呼的喊說著,不過他一個字都
聽不明白。

  我被人救起來了,玄奘這樣想著,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玄奘在床上睡了三天,才慢慢恢復過來。

  他如今身處的,是一個名為孫鐵柱的漁民的家中。孫鐵柱是孫家棚的一名村
民,孫家棚是一個小漁村。這個叫孫家棚的漁村坐落在一個方圓百十裡的海中孤
島上,這孤島名為龜流島,離大唐疆域幾近千里。

  孫家棚漁村約莫有百來口人,三四十餘戶人家,以捕魚兼耕作為生。孫鐵柱
前些天出海捕魚時,發現昏迷在淺海區域的玄奘,便將他救起,帶回家中照料。

  孫家棚村民的語調甚是怪異,翹舌尖聲,宛如鳥鳴,玄奘聽不明白,他們也
聽不明白玄奘的話,唯一勉強能與玄奘溝通的,是孫家棚的村長老孫頭,老孫頭
能磕磕巴巴說上幾句走調的大唐正音。

  從海裡撈起了一個唐國和尚,這對於素來平靜的孫家棚可是一件大事,老孫
頭每日都來探視玄奘,以上便是從他口中得來的消息。

  這日早上,玄奘覺得精神稍稍旺健,便起了床,穿上一件不甚合身的灰褐色
粗布短衫,走出了房間。他的僧衣已在暴風中損毀了,如今所穿的,估計是那孫
鐵柱的替換衣裳。

  走出到堂屋,見一個黑瘦的女子在操持一些家務,正是孫鐵柱的渾家,屋裡
不見孫鐵柱的影蹤,料想是出門了。玄奘向孫鐵柱的渾家比劃了幾下,示意要出
去走走,那女子嘰嘰呱呱的說了一通,玄奘也聽不明白,就笑了笑,緩步出了門
口。

  孫家棚建在一個避風的山坡上,孫鐵柱的家就在山腰上。

  玄奘打量了周圍一會,便舉步往山上走去,一路對迎面的村民點頭合十,微
笑致意。據老孫頭說,他在昏睡期間,幾乎所有的孫家棚村民都好奇的來探望過
他。

  不多時,他就登上到山頂,舉目四眺。

  這龜流島是南北走向的長條狀,正如老孫頭所說的一般,東南西三個方向,
海島以外便是茫茫海水,北面是一片茂密的山林,山林之後的遠遠可見著一座峻
奇的山峰,料想那就是海島另一端的盡頭。

  玄奘看了一會,又緩緩的順著原路向下走。


              20釣海(中)

  玄奘看了一會,又緩緩的順著原路向下走。

  他一路行至山腳,在村口不遠處,有一片開闊平坦的平地被墾作一些農田,
有幾人正在田中勞作,其中就有他的救命恩人孫鐵柱。

  孫鐵柱此時赤著古銅色的上身,弓背彎腰的扯著兩條繩索,吃力的一步步向
邁動,他身後跟著一個花白頭髮的老者,扶著一輛被繩索牽拉著的犁頭,慢騰騰
的翻著泥土。孫鐵柱好容易拉完一隴田地,就鬆開挽繩,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滿
頭大汗的喘著粗氣。

  玄奘走了上去,對孫鐵柱和那老者比劃了幾下,在兩人愕然的眼神中,拿過
那挽繩,示意扶犁的老者跟上。

  他在床上睡了數天,身子雖未康復,力氣遠不及平時,然而比普通人還是大
了許多。

  他單手拉著挽繩,順著田隴慢慢向前走動,犁頭在他身後翻出一道深深的土
溝,時間不大,一塊田地就犁好了。

  孫鐵柱驚訝的合不攏嘴,從田埂上跳了起來,沖田地裡的其它人不知嚷說著
甚麽,又跑到玄奘面前,拼命的比劃著大拇指。玄奘微微一笑,孫鐵柱滿臉憨笑
的說了一大串話,往嘴裡比劃幾下,就拉著他向村子走去。玄奘抬頭看了看天色,
是午飯時間到了。

  孫鐵柱家的午飯甚是粗陋,一小桶米飯,一碟子蒸魚幹,一碟子鹹菜,還有
一盆子貝殼煮青菜湯,便是桌上的全部了,這怕還是看在玄奘份上,特意加了菜
的。

  孫鐵柱不知道跟渾家說了甚麽,他那渾家滿臉喜色,殷勤的替玄奘盛了一大
碗米飯,又遞過筷子,玄奘接過便吃,這飯食雖粗陋,他卻吃得甚是香甜。

  吃過午飯,玄奘歇了一會,緩緩踱去了村長老孫頭的家中,老孫頭在探望他
時,曾跟他說過自家的位置。

  老孫頭也是方吃過午飯,此時正搖著葵扇靠坐在一張木頭椅子上,昏昏欲睡,
見玄奘來訪,忙叫兒媳搬來一張椅子,奉上一碗涼開水,又將幾個嘰嘰喳喳吵鬧
不休的孫兒女驅趕出屋外,這才正式與玄奘敘話。

  兩人閒聊了幾句,玄奘問起村中耕作的事情,畢竟用人力犁地可不是甚麽好
主意。

  老孫頭連聲歎氣,言說村裡此前是養有兩頭健壯的耕牛,村中的各戶人家要
耕作時,便輪流使用,然而在前些天,兩頭耕牛都被村中的惡霸搶走了,村民迫
於無奈才用人力拉犁種地云云。

  玄奘詫異的說道:「哦,這村中竟有惡霸?」

  他雖與孫家棚的村民接觸不多,然而在他臥床期間,幾乎見遍了所有的村民,
乃是人人憨厚,今日又在村中走動了一圈,所見屋舍井然有序,民風淳樸,頗有
上古遺風,哪裡有似有半分惡霸的影子?

  老孫頭便苦著臉,說出了孫家棚的一段舊事。

  每年的八九月期間,龜流島一帶會刮起東北信風,孫家棚的村民便趁機遣出
村中最大的船隻,趁著信風駛往唐國的沿海城市,用海味特產換回布料鐵器等生
活必須品,此舉孫家棚稱之為年船。

  約莫在二十年前,孫家棚的年船,從唐國帶回來了一名懷孕的女子。

  這女子是在深夜裡偷偷跑上船的,說是遭仇家追殺,怎麽也不肯下船,孫家
棚村民憨厚,不知如何拒絕,只好將她帶回了龜流島。

  這女子來到島上後,村民見她孤身一人甚是可憐,就為她蓋了一間草屋,分
了她一些田地,讓她在村裡生活下來。過了數月,這女子產下一名男嬰,產後不
久,女子因身子虛弱染上熱病亡故了,一眾村民商量過後,由一對沒有子裔的年
老夫婦收養了這個男嬰。

  隨著這男嬰長大,漸漸顯現出其不凡之處,他天生一身銅皮鐵骨,不懼尋常
的摔跌碰撞,且身手敏捷靈活,遠勝常人,村民因而戲其稱為孫猴兒,大名反倒
沒人記起了。

  隨著撫養孫猴兒的年老夫婦先後過世,這孫猴兒便無人管教,日益顯露出凶
暴難馴的野性,在孫家棚整天价的打架滋事,鬧得村中不得安寧。一干憤怒的青
壯便糾集在一起,意欲要教訓他一頓,誰料被他一個人打得落花流水,人人帶傷,
自此這孫猴兒便成村中一霸,無人能管束於他。

  孫猴兒十五歲那年,忽然離開了孫家棚,獨個兒搬到北邊的山上居住。

  龜流島分為南北兩端,北端山林茂密,多蛇蟲毒物,傳說還有妖魔鬼怪出沒,
孫家棚有祖訓,龜流島北端為禁地,村民世代不得越過北部山林,故此孫猴兒搬
到北山后,無人知道他過得如何。

  過得幾年,並無孫猴兒的音訊傳來,孫家棚的村民便以為他被鬼怪所害,再
無人提起。誰料前些天,這孫猴兒又鮮蹦活跳的跑回到村中,蠻橫的搶走了兩頭
耕牛,村民打他不過,只得忍聲吞氣由他去了。

  玄奘聽完這樁舊事,心頭暗自歎息,這孫猴兒明明乃是一名天資橫溢的孤兒,
卻因錯長在孤島,無良師教導,變成了一個橫行鄉里的村霸,真乃是可惜了。

  接下來的幾天,玄奘每日都去田地中,幫各戶村民犁地,他的力氣甚大,幾
天的時間,他就將村裡所有的田地都深犁了一遍,他內腑的傷勢,也因為大量的
活動,血氣旺盛流通,漸漸痊癒了。

  數天后的一個清晨,在一眾村民擔憂的眼神中,玄奘離開了村子。

  雖然老孫頭等人極力勸阻,玄奘還是執意往龜流島北端一行,看能否為孫家
棚的村民討回兩頭耕牛。按老孫頭所說的,那孫猴兒不過是一介橫蠻村夫,當不
難應付,至於那些鬼怪傳說,那孫猴兒尚可在北山上生活數年,他只要行事小心
些,應是無礙,畢竟他在信陽縣李府有過兩次的降妖經歷。

  進入北部地方後,林木明顯茂密了許多。

  玄奘一路小心的避開各種蛇蟲,一面沿著一些新鮮留下的行走痕跡前行。中
午時分,他在一條小溪邊上休息了一回,嚼吃了幾個孫鐵柱渾家為他準備的飯團
子,便又自上路,到了傍晚,他來到了北山的山腳下。

  北山的山勢其實並不高,不過三十來丈,只是海島上並無與之相比的物事,
因而就顯得十分峻奇。這北山的地貌甚是奇特,一半是突兀光禿的峭壁亂石,另
一半卻是覆蓋著郁蔥的林木。

  玄奘抬頭觀望了一回,正尋思如何去尋覓那孫猴兒的蹤跡,忽聽得海邊的方
向,隱隱傳來數聲呼喝。

  他心中一動,當下放輕手腳,循聲尋去。

  轉過幾堆亂石和一片樹叢,玄奘就看到,在一段兩三丈高的臨海懸崖上,一
名黑瘦矮小的漢子雙手握持著一杆碗口粗細的鐵棒,正自奮力怒吼。

  玄奘細細一看,才發覺那根鐵棒的頂端,系綁著一根不顯眼的繩索,繩索的
一端垂落在懸崖的海面下,繩索此時繃得筆直,那漢子持著鐵棒正在奮力拉扯。

  原來那碗口粗細的鐵棒竟是一根釣竿,那漢子正握持著這粗碩無比的釣竿,
正在釣取某種不得了的海中生靈。那漢子與海中生靈僵持了一陣,似是力氣不支,
漸漸被拖向懸崖邊上。

  那漢子忽然奮力一扯,猛力將那鐵棒插在懸崖邊的一個凹洞上,雙手握著靠
近繩索的鐵棒頂端,雙腳撐地,身子猛的向後一仰,呼喇一聲,繃得緊緊的繩索
向上揚起,隨著一陣水花響動,一隻龐大的物事被硬生生的從水下拽了上來,在
半空中劃出一道圓弧,重重的砸摔在懸崖之上。

  那是一隻桌面大小的青灰色巨型螃蟹。

  那漢子喘了幾口氣,目光掃過那巨蟹,神情一陣沮喪,破口罵道:「我插你
娘的,怎的又是這等用不上的點心廢物,俺老孫好好的一頭牛,就這樣被糟蹋了。」

  玄奘微微一怔,那漢子所說的話語跟孫家棚的村民截然不同,他能聽得的懂,
雖然腔調略有些怪異,但那絕對是一口大唐正音。

  玄奘出神了片刻,方才留意到,那釣索之上,鉤著用來當做魚餌的濕淋淋古
怪肉塊,赫然是半條連皮帶毛的牛腿。

  那漢子罵了一會,一手將那口吐白沫的巨蟹掀翻,一腳踏在那潔白的腹甲上,
取過一根草繩,將巨蟹的兩隻大螯和蟹足牢牢綁住,恨恨的說道:「俺老孫的牛
來之不易,不將你這醃臢貨煮了,吃進肚子,實在是不能泄俺老孫的心頭之恨也。」

  那漢子又罵過幾句,明顯再沒有心思垂釣了,草草的收拾一下,將那殘餌拋
落懸崖下的海水中,釣索纏繞在巨大的鐵棒子釣竿上,再用鐵棒串了那巨蟹,斜
挑在肩上,便轉身大步離開了。


                             【未完待續】
2016-11-27 1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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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僧西行記(21~33)作者:絕色夫

.

                            妖僧西行記


作者:絕色夫


              21釣海(下)

  那漢子走下懸崖,踏著亂石行了幾步,忽然仰面抽了抽鼻子,精光閃閃的眼
眸掃過樹叢,厲聲喝道:「是誰在此?」

  玄奘心中歎息,從樹後轉了出來,合十說道:「小僧玄奘,敢問可是孫猴兒
當面?」

  他有幾分斷定這漢子就是老孫頭口中的惡霸孫猴兒,本是想悄悄的跟躡,隨
其回去居所,看清楚底細再行定奪,哪料這漢子的嗅覺竟是十分敏銳,自己稍稍
走得近了一些,就被發現了。

  那漢子上下打量著玄奘,喝道:「你是哪來的和尚,怎的知道俺老孫的名頭?」

  玄奘淡淡說道:「小僧從孫家棚而來,特來向孫兄討還兩頭耕牛。」

  那孫猴兒臉色陰沉不定,半晌才揮揮手,焦躁的說道:「俺不是跟那老孫頭
說了,那兩頭耕牛俺是暫時借用,過段時間自會還他們。你這和尚且莫多事,快
快回去,若是惹急了俺老孫,少不得要挨頓狠揍。」

  玄奘搖頭說道:「孫兄歸還了兩頭耕牛,小僧自會離去。」

  孫猴兒雙眉一豎,怒笑著喝道:「啊也,你這和尚,莫不是聽不懂俺老孫的
話,實在是討打。」

  他說著,身子向前一躥,就那樣肩挑百十斤重的鐵棒子釣竿,連同鐵棒上串
著的那只不知有多重的巨蟹,步履輕盈的躥至玄奘身前,劈臉就是一拳。

  玄奘一探手,就捉住了他的手腕。

  孫猴子微一愣,即隨怒喝一聲,腰腹手臂發力,緊握著拳頭猛地向前一挫。

  被玄奘捉著的腕臂,卻是紋絲不動。

  孫猴兒臉色一變,正要拋下肩上的鐵棒子釣竿,奪回被捉住的手腕,卻見玄
奘露齒一笑,一股沛然莫當的大力陡然從手腕上傳來,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
翻滾,隨著轟的一聲悶響,就四腳朝天的重重摔在地上。

  孫猴兒被摔得頭昏眼花,待要掙扎時,卻是被玄奘扭著手臂,按轉在後背上,
登時動彈不得。

  玄奘抽出那鐵棒子釣竿的釣索,將他捆了個四馬攢蹄,再將那鐵棒子往地上
用力一插,牢牢的立起,孫猴兒就被晃晃蕩蕩的吊在半空中。

  孫猴兒在空中晃搖了幾圈,才從被輕易擒捉的震驚中醒覺過來,臉紅脖粗的
喝罵道:「兀那和尚,你這是趁人不備,算不得真本事。今日若是俺老孫的趁手
兵器在手,你早被打死了,哪裡輪到你逞威風。」

  玄奘不去理會他,自將那跌落在地上巨蟹翻過來看了看。

  這巨蟹經歷數番摔打,已是死的透了。

  玄奘就提了沾滿泥沙的巨蟹,去海邊濯洗乾淨,又返回到原地,尋了一處稍
稍開闊的地方,撿了幾塊亂石壘成一個簡易的灶頭,將巨蟹翻轉架放在上面,撿
來一些枯枝生火,以蟹殼為鍋,就這樣將巨蟹煮了起來。

  時間不大,巨蟹就變得通紅,透出一股異香。

  玄奘也不怕燙熱,伸手扯下了一條蟹足,捏開那腿殼,露出一截裹著紅膜的
潔白蟹肉,玄奘咬了一口,覺得滋味甚佳,便點點頭,待要大快朵頤。

  此時,那自吊起就一直喝罵不休,直到唇幹舌燥才停歇下來的孫猴兒又自叫
嚷道:「你這和尚,一看就是不懂吃的。這蟹是母的,吃這蟹要先從蟹黃吃起,
吃完蟹黃再吃大螯和蟹足上的蟹肉,這樣方能品出真正的滋味。和尚,你看到腹
甲上圓圓的臍蓋嗎?掀開那臍蓋,裡面就是蟹黃了,那個鮮香啊,嘖嘖……」

  玄奘轉頭看了他一眼,笑笑說道:「原來如此,小僧謝過孫兄指點。」說著
就抬手去揭那臍蓋。

  「慢著,慢著。俺老孫有話說。」孫猴兒忽然又叫嚷起來。

  玄奘停住了手,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孫猴兒眨巴了幾下眼睛,訕訕一笑說道:「俺此前曾說過,要把這醃臢貨吃
進肚裡來洩恨,這個說話不能不算數。和尚,俺老孫和你打個商量如何?」

  玄奘說道:「哦,孫兄請講。」

  孫猴兒舔舔嘴唇,說道:「俺老孫雖然被你拿住了,但是那兩隻耕牛俺已經
用掉了,和尚你想討還那是不可能的。不若這樣,和尚你放俺下來,再幫俺一個
忙,俺老孫保證,兩個月之內,一定會歸還孫家棚四頭耕牛,這樣如何?」

  玄奘沉吟道:「不知孫兄打算如何歸還四頭耕牛?」

  孫猴兒哈哈一笑,說道:「這簡單,叫人從唐國用船運來就是。」

  玄奘奇道:「就如此簡單?」

  孫猴兒努努嘴巴,說道:「就知道你不相信俺老孫的話,和尚,你且看看吊
著俺的這根鐵棒子。這鐵棒子乃是用上好的鑌鐵混合鋼母打造,強韌堅固無比,
光是這麽一根鐵棒子,在唐國就可以換上幾百兩銀子,用來買十頭八頭上等耕牛
都夠了。」

  他喘了幾口氣,又說道:「還有,綁著俺的這根釣索,乃是用罕見的雪山蛛
絲,混合金線和上好蠶絲絞纏而成,能提萬鈞重物,價值遠在鐵棒子之上。和尚,
俺老孫告訴你,俺很有錢,若不是這幾天急著要用那牛只,誰會去搶這等不值錢
的物事啊。」

  玄奘仔細看著那鐵棒子和釣索,沉吟說道:「不知孫兄要小僧幫甚麽忙?」

  孫猴兒目芒閃動,說道:「幫俺從海裡釣上一隻蝦子。」

  玄奘說道:「哦,就像孫兄今日這般,用這鐵棒子釣竿在懸崖上垂釣?」

  孫猴兒說道:「然也,俺老孫的力氣不足,老是釣不上來,和尚你的力氣比
俺大多了,釣那蝦子肯定不成問題。」

  玄奘笑笑說道:「小僧自問也算是讀了不少書,還真不知要釣什麽樣的蝦子,
才需要用如此巨大的釣竿?孫兄若不說清楚,小僧還以為你是在釣那傳說中的大
鯤!」

  孫猴兒說道:「白玉節蝦,龜島特有的一種妖蝦。」

  玄奘沉思了一會,說道:「小僧沒有聽說過這種妖蝦。」

  孫猴兒焦躁的說道:「和尚,你若是應允了,先把俺放下來,這捆著吊了半
天,俺老孫實在腰酸背痛得很。俺老孫承諾,和尚你只是要釣起那只該死的蝦子,
絕不是幹甚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以後的事情也不需要你管,兩個月後,自會有人
送四頭耕牛去孫家棚。」

  玄奘點頭說道:「小僧最後問一個問題,孫兄是如何聯繫那唐國的商人?」

  孫猴兒狡黠的一笑,說道:「這是俺老孫的秘密,不能說給你聽。」

  玄奘笑了笑,拔起鐵棒子,將孫猴兒放了下來,又解開了他身上的釣索。


              22蚌女(上)

  孫猴兒揉搓著被綁麻的手腳,站起身來,在原地騰騰的翻了幾個跟鬥,將身
子活動開了,方才似笑非笑的看著玄奘,說道:「和尚,你真個相信俺老孫的話?」

  玄奘微微一笑,說道:「方才孫兄承諾時,眼珠子轉來轉去的,委實是欠缺
實誠,不過,小僧還是願意相信你。畢竟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要不回那兩頭耕牛,
跟如今沒甚分別。」

  孫猴兒哈哈大笑,走到玄奘身前,用力的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和尚是個
明白人,也是個爽快人,俺老孫喜歡。雖然你之前幹翻了俺老孫,又把俺綁起來
吊了這般久,不過,俺老孫大人大量,只要你幫俺釣起那該死的蝦子,此事就算
是揭過了。」

  玄奘合十說道:「如此,小僧謝過孫兄了。」

  孫猴兒又哈哈笑了數聲,走到石灶前,繞著那煮得通紅的巨蟹轉了幾個圈子,
嘖嘖的說道:「和尚,你先別忙著吃,俺先去取些物事,等俺回來。」他說著,
瘦小的身子幾個踨躍,就投入茂盛的叢林中,消失不見了。

  此時天色漸黑,玄奘便去撿了一些枯枝,生起了一堆熊熊篝火。

  過了不久,一串細微的腳步聲在叢林裡傳來,卻不是孫猴兒離開的方向,玄
奘轉頭一看,孫猴兒從一處樹叢的幽暗處走了出來,肋下夾著一個黑色的罎子。

  孫猴兒走到篝火旁,目光閃閃的看了玄奘一會,說道:「和尚,你當真的不
擔心俺老孫胡扯一通,然後趁機跑掉?」

  玄奘笑笑,看著那黑罎子問道:「孫兄莫非是去取了美酒過來?」

  孫猴兒哈哈一笑,將黑罎子拋給玄奘,笑道:「這巨蟹倒是難得,像和尚這
般直接用蟹殼來烹煮的手段也是少見,故而浪費不得。吃蟹不能沒有黃酒,否則
滋味就差了幾分,俺老孫特地回去一趟,就是為了拿這花雕酒。」

  玄奘拿下酒封,壇中滿盛著澄黃色的酒液,甘香的酒氣四溢。

  孫猴兒揭起那巨蟹的臍蓋,將整片腹甲掀開,一陣熱騰騰白氣冒過處,便見
一大片黃燦燦的肥腴蟹黃,孫猴兒撕下一片甲殼,挖了一坨蟹黃,吃得眉花眼笑,
轉頭卻見玄奘捧著那壇花雕酒,並不飲用,只是微笑的看著他。

  孫猴兒微微一愕,即隨就明白過來,翻著白眼怪笑道:「你這和尚,看似實
誠,卻也是個不缺心眼的。你儘管放心好了,俺老孫不會做那種下藥害人的下作
勾當。」說著探手取過罎子,仰頭喝了一大口,又拋回給他。

  玄奘微微一笑,這才舉壇痛飲起來。

  孫家棚的村民過得甚是艱苦,沒有多餘的糧食釀酒,他在孫家棚停留的十多
天,半滴酒都不曾喝過,如今捧著這般一罎子美酒,酒蟲早就饞得狠了,只是這
孫猴兒心思不明,他送來的美酒可不能毫無戒心的喝下去,畢竟他在黑店中蒙汗
藥的教訓甚是深刻。

  花雕酒入口甘潤略甜,配合那鮮香無比的蟹黃蟹肉,吃喝起來別有滋味。

  孫猴子的身體瘦小,食量卻是不凡,一罎子花雕酒兩人分喝完畢,偌大的一
只巨蟹也被分食得幹幹緊緊。

  兩人飽食後,便在篝火旁閒聊了起來。

  令玄奘詫異的是,這孫猴兒對唐國沿海一帶的城市甚是熟稔,聊起那鼎鼎大
名的沾化城,竟是比遊歷了一次的玄奘更為瞭解,全然不像是自幼就居住在海外
孤島之人。玄奘心中雖訝異,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他博覽群書,腹中的奇聞異事
也自不少,兩人一時倒是談得火熱。

  兩人談說了良久,不知不覺那篝火已燃盡,清亮如水的月色灑照下來。

  孫猴兒抬頭看了一眼月色,忽然一拍大腿,大笑著說:「差點忘記了此事。

  和尚,你乃是個有福之人,這便跟俺老孫走吧,俺帶你去見識和享受一番這
龜流島最大的樂趣。」說著翻身而起,一把扯了玄奘就往山上奔去。

  玄奘有些莫名其妙,只是見孫猴兒的興致甚高,也就跟了上去。

  孫猴兒帶著玄奘一路奔跑,在接近山巔的一方巨岩前停了下來,這巨岩呈方
形,足足有十數丈見方大小,巨岩的下方有一個向內凹陷進去的洞室,洞室上裝
著木門木窗,料想就是孫猴兒的住處。

  巨岩前面有一片空地,空地上長著一棵亭亭如蓋的大樹,樹下擺放著一張石
桌和數張石凳,一道清亮的溪流從空地邊緣流過,距離溪流不遠處,建有一個碩
大的圓形熔爐。

  巨岩的一側有一小片草地,一頭黑黝黝的物事正臥在草地上,悠閒的嚼吃著
青草,那物事見到兩人奔了過來,就仰頭牟的鳴叫了一聲,正是一頭耕牛。

  孫猴兒見玄奘停住了腳步,直直的看著那頭耕牛,一時臉色頗是尷尬。

  他乾笑了數聲,說道:「和尚,不是俺老孫誆騙于你,實在是近這兩天,這
頭牛會有大用,無論如何也不能還給你。孫家棚養育了俺,俺老孫不是那忘恩負
義之人,這樣好了,只要和尚你盡了力,不管能不能釣上了那蝦子,兩個月內,
俺老孫會送回四頭耕牛到孫家棚,如此總行了吧。」

  玄奘苦笑說道:「小僧無話說,只望孫兄能信守諾言。」

  孫猴兒搔了搔腦袋,說道:「這個不消提,俺老孫是說話算數的人。不過,
眼下不說這個,另有件要緊的事要做。」他說著,神色又興奮起來,快步走到溪
流邊,脫去身上的衣衫,精赤赤跳進溪流裡洗沐起身子來,又招呼玄奘道:「和
尚,你也得洗洗,髒兮兮的甚是難看。」

  玄奘想了想,也除去衣服,在溪流裡清洗身子。

  孫猴兒快手快腳的洗沐完畢,奔入巨岩下的石室中,不多時就搖搖擺擺的走
了出來,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瘦小的身軀穿了一套深藍色的儒士衣衫,倒也有幾
分翩翩的味道。

  他笑嘻嘻的指著石室,說道:「和尚,你那套衣衫醜陋得很,不穿也罷,俺
老孫在石室裡另外為你準備了一身衣裳,且穿上試試。」

  玄奘洗沐完身子,就走進了石室。

  石室裡還算寬敞,最裡頭是一張床榻,兩排精緻的木架子靠牆放著,上面儲
放了一些零碎的雜物,另外一面牆上,頗引人注目的掛著數柄式樣各異的刀劍。

  石室中部擺著一張幾案,幾案上放著一套白色的儒服,這應是給他替換的衣
服。

  玄奘換上了儒服,走出石室,孫猴兒嘖嘖了稱讚了幾聲,繞著他轉了一圈,
說道:「和尚,你當真是長了一付好皮囊,甚妙,甚妙。」

  玄奘笑笑說道:「孫兄,這般淨身換衣服,不知是何故?」

  孫猴兒笑嘻嘻的說道:「和尚不必著急,待會俺們要去的是一個好地方,要
做的是好事情,俺老孫不騙你的。」

  玄奘點點頭,轉頭去看那耕牛,也不言語。

  孫猴兒臉上的笑容一呆滯,即隨翻著白眼說道:「和尚不必如此小心眼,那
頭牛是意外,不算數的。快些出發吧,時間不多了,俺老孫這回真的不騙你,俺
連最喜歡的衣服都借給你了。」

  孫猴兒說著,又扯了他奔到山下,在海邊的礁石上解下一艘小舢板,然後挽
起雙袖,蕩起兩隻船槳,載著玄奘向那茫茫大海中劃去。

  一個時辰後,坐在舢板上的玄奘,就遠遠的見著海面上有一個小小島嶼,島
嶼上隱約有數條身影,或站或臥。

  孫猴兒興奮的扳動雙槳,片刻就靠上了這島嶼。

  這島嶼長不及半裡,上面光禿禿的,只有大片裸露礁石和一些細沙。那數條
影影綽綽的身影,乃是五六名幾近裸身的奇異女子。

  這些女子長著一頭宛如綠藻般的秀髮,體態修長優美,玉臂與身體連有一片
透明的薄膜,臉貌豔美,胴體上只披著一層霧狀的紗綃,玉乳纖腰豐股,皆一覽
無遺。

  這些女子見兩人靠近,有掩嘴嬉笑者,有眼波流轉者,有招手勾引者,卻全
然沒半點驚懼羞澀。

  「哇,竟然有蚌女在此,今回可發大了。」孫猴兒登上小島後驚喜的呼叫一
聲,直奔了過去,在小島的另一端,孤零零的聳立著一個一人高的瑩白色的大蚌。

  那蚌殼本是半張著,見孫猴兒奔過來,啪的一聲就合上了。

  孫猴兒站在大蚌前,呵呵的訕笑了數聲,舉手搔了搔頭,回身將玄奘拉了過
來,指著那瑩白的大蚌,滿臉遺憾的說道:「和尚,不要說俺老孫不義氣,這最
好的貨色就留給你了。」說著又自呵呵笑了數聲,張開雙臂,大步向那幾名綠發
女子走去,旋即引發數聲嬌嗔驚呼。

  玄奘看著面前的大蚌,沉吟不語。

  在划船過來的途中,孫猴兒已向他說清楚此行的緣由。

  龜流島附近的深海水域,駐著一支小小的鮫人部落,鮫人的生育甚是艱難,
又生性好淫,每逢滿月的夜晚,那些適齡的鮫人女子便會登上這鮫人小島,若是
有她們中意的雄性經過左近,就勾引其交歡,徹夜不息,以圖能誕下更多強壯的
後裔。

  這些鮫女若是與魚屬之類的雄性交媾,所誕下後裔,多是兇猛的鮫魚形態,
鮫人部落會將這些鮫魚當做牛馬之類的家畜飼養。鮫女若是與人族交歡,誕下後
裔乃是正宗的鮫人,這些後裔便是維繫鮫人部落存亡的關鍵所在。

  故此,鮫女對前來鮫人小島的人族是來之不拒,熱情如火的。

  玄奘聽了孫猴兒的述說,頗難置信,這與書中的記載完全不同。

  古籍中記載,鮫人乃是仙靈一類的存在,她們在海上伴隨雲霞出沒,美麗而
神秘,她們落淚即可化為明珠,她們其織成的鮫綃,入水不濕,乃是極難得的寶
物。何來的生性好淫?何來的飼養鮫魚後裔作牛馬?

  孫猴兒嗤之以鼻,他數年前發現這鮫人小島,此後每逢滿月之夜,只要不是
逢上海上風暴,他就會駕舟前來與鮫人女子相會,前後也有數十次了。他甚至學
會了一些簡單的鮫人語言,他對鮫人習性之瞭解,絕非是那些靠途聽道說來撰書
的陸上之人可相比的。

  鮫人就是生活在水中的普通人,只是他們世代生活在水中,習性和外貌跟陸
地上的人頗有差異,能織鮫綃倒是不假,然而那些鮫綃只是透明輕薄,在水中顯
得飄逸而已,島上那些個鮫女身上就披著鮫綃,甚麽入水不濕,甚麽淚化為明珠,
純粹是在扯淡。

  不過,若是論那交歡的妙趣,鮫女稱之為仙靈,倒也名符其實,孫猴兒涎著
臉笑吟吟的說道。


              23蚌女(下)

  在玄奘沉吟時,那瑩白的大蚌微微張開了一條縫隙,一對烏溜溜的眼眸透過
縫隙,偷偷的窺看著他。

  偷看了一回後,那兩片蚌殼就張開了,露出內裡一個赤裸瑩白的女子。

  這女子臉容嬌媚,一頭烏亮的長髮濕濡濡的披在身後,身子瑩白玲瓏,那對
巨大的蚌殼宛如翅膀一般,連接在她的肩胛之後。女子的纖手半掩著胸前的乳兒,
腰肢纖細,併攏著的兩條美腿雪白修長,豐潤柔美的雙腿之間,隱隱露出半道粉
紅色的淺溝。

  女子吚吚的說了幾句話,語音嬌柔,玄奘卻完全聽不懂。

  女子拖動著沉重的蚌殼,走前幾步,依在玄奘的胸前,仰頭又是吚吚的說著。

  那兩片巨大的蚌殼半張著,如同兩道屏風般遮擋住了兩人。

  見玄奘還是聽不明白的,女子輕咬著嘴唇,伸手就去扯他的衣服。

  玄奘這才留意到,女子的雙唇雖然豐潤,卻是血色甚少,只透著一抹淡淡的
粉紅,她臉上和身上的其它肌膚,晶瑩潔白,嬌嫩得驚人,似乎吹彈可破。

  玄奘失神間,女子已經將他的儒服扯脫了下來,露出一身白玉柱般精實的筋
肉,女子甚為喜歡的依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雙纖手又伸手去扯他的褻褲。

  玄奘忙握著女子的纖手,只覺得入手冰涼柔若無骨。

  女子仰頭,皺著淡淡的小眉頭,吚吚的又說了幾句,似是甚為不解。

  玄奘看著女子清澈純淨的眼眸,心中忽的一動,一股火氣自身體的深處生了
起來。

  他對著女子微微一笑,低頭吻住了女子的雙唇。

  女子身子輕輕一顫,小巧的鼻子唔了一聲,一雙纖手固執的向下伸去,扯開
了玄奘的褻褲。

  玄奘略感好笑,便不去管她,雙手摸上了女子的一對乳兒。

  女子的乳兒豐膩翹挺,光潔柔嫩,略略帶著一絲潮意,觸感甚是美妙。玄奘
揉搓了一陣,那兩粒粉嫩嫩,帶著白暈兒的的小小乳珠豎了起來,一如女子缺少
血色的的唇片,這兩粒乳珠呈現著淡淡的粉紅。

  此時,女子手腳並用,將玄奘的褻褲徹底扯了下來,一雙冰涼柔滑的纖手直
接握上了他胯下的不文之物。

  那不文之物被柔滑的纖手擼動幾下,登時就青筋暴現,熱騰騰的挺直了起來。

  女子歡叫一聲,嬌媚的臉上一片喜色。

  她舉起一雙晶瑩嫩白的纖臂,環抱玄奘的頸脖,粉色的雙唇輕啟,雨點般親
吻著玄奘的頭臉,兩條柔美滑膩的大腿,八爪魚般纏繞在玄奘的腰間。

  那豐美柔軟的小屁股一抬一挺,在玄奘的愕然中,那堅硬如鐵的不文之物,
瞬間就被一片濕熱滑膩吞沒了。

  女子攀附著玄奘的身軀,嬌柔的身子奮力扭動著,發出愉悅的呻吟。

  玄奘又好氣又好笑,探手托扶著女子軟滑翹彈的後股,微微調整姿勢,好讓
自己的不文之物在那片濕熱滑膩中進出得更順暢,更深入。

  女子水汪汪的眼眸看著他,呻吟得更是大聲。

  玄奘微微喘著氣,緊抱著女子晶瑩潔白的身子,隨著兩人漸漸激烈的聳動,
那冰涼滑膩的肌膚緊緊貼著他的軀體,酥麻麻的好不舒暢。銷魂蝕骨、連綿不絕
的快感,從胯下兩人交接的地方一波波的傳來。

  女子的身子嬌嫩水靈,然而她身後那兩片巨大的蚌殼甚是礙事。

  玄奘試圖換一個更加快意的姿勢,卻是無從下手,只好托扶著女子軟滑的小
屁股,讓自己那青筋畢露的不文之物,在粉色的水嫩淺溝中,兇猛的貫穿抽插。

  抽插了一陣子,女子忽然嬌呼一聲,嬌嫩的身子劇烈抽搐了幾下,就軟綿綿
的掛在玄奘身上,一動不動了。

  玄奘停止了動作,待得女子的嬌喘平復下來,便又嘗試抽動那貫穿在粉色淺
溝中的不文之物。女子懶懶的張開眼眸,嘴裡吚吚的說了幾句,清亮的眼眸幽怨
的看著他,婉拒的意思很明顯。

  玄奘正自為難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一具軟綿綿的清涼胴體從後面抱
住了他。

  玄奘回過頭一看,抱著他的乃是一個美豔的赤裸鮫女,另有一個身披白色紗
綃的鮫女也站在他身後。

  玄奘心念一動,從蚌殼與兩名鮫女的空隙中看過去,在小島的另一端,孫猴
兒正跟幾名赤裸裸的鮫人女子躺在地上絞纏不休,不時發出一陣喘息和嬌笑聲。

  玄奘尚在沉吟,那兩名鮫女卻已拿開蚌女的雙臂,一左一右的擁簇著他,合
力將他從蚌女的身子裡拔了出來,看到那水淋淋紫豔豔的不文之物,兩名鮫女眉
花眼笑。

  赤裸的鮫女示意那身披白色紗綃的鮫女,讓她背俯著身子,翹起豐滿的臀股,
然後就撩開那輕薄透明的紗綃,讓那修長優美的蜜色秀腿,豐腴圓潤的玉股,以
及那道殷紅濡濕的肉縫兒,盡皆展現在玄奘面前。

  赤裸的鮫女在背後抱著玄奘,兩隻軟滑豐膩的乳兒緊緊貼在他的背脊上,一
只涼涼的纖手探到前面,握著他那直挺挺的不文之物,往正對著他的翹挺肉縫兒
湊去。

  玄奘深吸了一口氣,不去想那許多,腰股一挺,在一聲甜美的呻吟中,堅挺
的不文之物貫穿了那殷紅濡濕的的肉縫兒,進入了一條火熱曲折的嬌嫩函道,柔
嫩嫩的函壁道在不停的收縮著,擠壓吮吸著這悍然插入的不文之物。

  他身後緊抱著的赤裸鮫人女子,也吐出一條濡濕的小舌,在他頸脖和耳臉間
遊舔著,那對軟滑的乳兒在他背臀上蹭擦著,一雙涼涼的纖手一上一下,輕柔的
撫弄著他的乳首和多皺脹鼓的囊袋。

  玄奘只覺身體裡的火氣愈加旺盛,身軀的前後,都被溫軟柔膩的胴體包圍住,
堅如金鐵的不文之物,被那火熱嬌嫩裹吮著,如同融化了一般,酥麻麻的觸感從
身體無數的地方傳來,快美得難以言述,一時恍如置身極樂之境。

  孫猴兒說得甚對,若是論交歡的個中妙趣,鮫女當真可稱之為仙靈,玄奘這
樣想道。

  紅彤彤的太陽從水面上升起時,玄奘盤膝坐在一塊礁石上。

  小島上靜悄悄的,孫猴兒在小島的另一端倒頭大睡,蚌女和那些個鮫女,已
在天色將明時離去了,潛入了那茫茫的大海中,昨夜事情宛如一場豔麗的春夢。

  玄奘靜靜坐了一會,便自閉上雙目,做那每日的佛門早課。

  太陽漸漸變得熾熱,小島上又是無遮無攔的,玄奘的一段功課做完,孫猴兒
也被熱辣辣的陽光曬醒了。

  孫猴兒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踱了過來,打著阿欠笑嘻嘻的說道:「和尚,
瞧不出你竟是這般的猛,昨晚不但搞定了難得一見的蚌女,還將俺老孫身邊的幾
個鮫女都勾走了,嘖嘖,俺老孫甘拜下風了。」

  玄奘淡淡一笑,說道:「孫兄,你要小僧做的事情,何時開始?」

  孫猴兒抬頭看看天色,收起了嬉皮笑臉,說道:「如今還不急,俺們先回去
吃個午飯,養足精神,傍晚洋流回溯時,方是下手的良機。」

  兩人便登上小舢板,離開了這鮫人小島。

  回到北山的居所後,孫猴兒取出一些醃肉和魚幹,煮了一鍋米飯,兩人吃過
後,就各自歇息養神。

  到了太陽偏西時分,孫猴兒牽了那頭耕牛,杠著鐵棒子釣竿,和玄奘來到之
前的懸崖。

  孫猴兒擺弄著馴服的耕牛,讓它跪伏在懸崖邊上,然後從牛背上取下一個扁
長的布包,打開層層的包布,取出一柄兩尺來長寒光閃閃的彎刀,雙手握持了,
對著牛頸一揮而下。

  嚓的一聲輕響,碩大的牛頭飛起,墮落懸崖之下。

  耕牛的身軀抽搐了幾下,仍然保持跪伏的姿勢。鮮血從斷開的牛頸中激噴而
出,如同一道紅色的匹練飄蕩在懸崖的上空,然後化成點點血雨,灑落在懸崖下
方的海水中。

  玄奘在一旁看著,默然不語。

  孫猴此前已跟他分說清楚,斬殺這頭耕牛乃是此行必須的一環。

  他不悲也不喜,世間萬物,自有其生死之道,佛門縱有再大的慈悲,也不可
一一拯救。若是當真有人有那等大神通,將萬物一一解救了,反倒是變亂天地的
自然之道。

  耕牛的鮮血噴盡後,孫猴兒執著彎刀縱橫斬劈,轉眼就將牛軀分成四片,然
後就轉頭看著玄奘,說道說:「和尚,該你出手了。」

  玄奘走上前去,拿過鐵棒子釣竿,用釣繩下端的鋒利彎鉤,鉤起其中的一片
牛軀,往懸崖之下揚手一拋。

  嘩啦一聲,牛軀在海面中濺出大片浪花,然後就隨波浮沉著。

  玄奘靜靜的看著海面,神色淡淡,孫猴兒在一旁卻是坐臥不安,不住的抓耳
撓腮。

  他們要釣取的白玉節妖蝦,乃是附近海域中的罕有生靈,生性嗜腥膻血肉,
先前將牛血潑灑在海面,就是要吸引妖蝦前來。

  孫猴兒知道,這種白玉節妖蝦平素生活在極深的海底裡,等閒不會浮上淺水
區域,只是這些天,遇上了百年難見海底的洋流上溯,妖蝦循著洋流來到龜流島
的淺水區域。若是過得幾天,這洋流過去了,妖蝦便又會退回深海當中,便無從
捕捉了。

  耕牛只剩下最後一隻了,分割的牛軀只有四片,也就是說,只有四次的釣捕
機會。

  若是這四次機會都失敗,又不知要等到何年月了。

  海水底下有碩大的影子一閃,半浮在水面的牛軀猛的向下一沉,釣繩瞬間被
撤得繃直。

  孫猴兒一聲驚呼尚未出口,就聽得玄奘嘿的一聲,雙臂筋肉賁張,持著鐵棒
子釣竿猛的向上一揚。

  一陣響亮水聲過處,一條黑乎乎的碩大物事被淩空釣了上來,重重摔在懸崖
之上,卻是一條數百斤重利齒森森的灰背鯊魚。

  孫猴兒咬牙切齒的咒駡了幾句,上前將吊鉤上殘餘的牛軀解了下來,拋開在
一旁,另外鉤上一塊牛軀,向玄奘解說道,這塊牛軀猛性和血肉之氣已盡,已是
吸引不了那白玉節妖蝦。

  玄奘揚手,將牛軀拋落海水中。

  又過得一陣,釣繩猛然繃直,玄奘大力提竿,這次釣上來的是一條數丈長的
肥碩海蛇,海蛇被摔在懸崖上,便要支起身子擇人而噬,卻被惱怒的孫猴兒一刀
斬成兩截。

  重新換上一片牛軀後,玄奘皺眉問道:「孫兄,為何釣上來的,盡是這等凶
猛的物事?」

  孫猴兒攤手說道:「龜流島一帶的海域甚是奇異,有鮫人聚居,有白玉節妖
蝦盤踞,有這些兇猛的物事也就不足為奇了。」

  玄奘不由打了個寒顫,他此前在這片海域上裸身漂流了好些天,居然不曾遇
上這等兇猛物事,淪為其口中之食,還安然被孫家棚的村民救起,實在是僥倖得
沒有道理了。

  孫猴兒見他神色有異,便問起緣由,玄奘便說了。

  孫猴兒說道:「這片海域自有其秩序,這等兇猛的物事,平日多是潛伏在深
海,不會襲擊人族,否則孫家棚那幫子出海的村民早就被吃光了。今日想是被耕
牛的血氣刺激得狠了,才會紛紛來咬鉤的。」


              24妖蝦(上)

  兩人正說著話,鐵棒子釣竿一沉,又有物事上鉤了。

  玄奘雙臂較力,猛的一提釣竿,釣繩崩得筆直,發出嘞嘞的聲響,卻是提之
不動。

  玄奘眉頭一皺,孫猴兒在一旁興奮的說道:「這回有點模樣了,說不定就是
那妖蝦,和尚,俺看好你,快快拉上來。」

  那被鉤著的物事,拖著釣繩在水底下東奔西突,力量莽撞而龐大,如同一頭
洪荒猛獸般。玄奘雙手緊握著那碗口粗的鐵棒子,矮身沉腰,身上的筋肉紛紛躥
跳,奮力抗衡著那水下的物事。

  玄奘深吸了口氣,他從未遇過如此蠻橫的巨力。

  他和那水下物事僵持了一陣,那碗口粗的鐵棒子被兩股力量拉扯得漸漸向下
彎曲。

  孫猴兒臉上變色,就要上前幫忙。

  玄奘微微搖頭,伸足在身前重重一踏,啪的一聲,他腳上的草鞋被震得粉碎,
那堅若金鐵的懸崖黑石上,竟是被他生生的踏出一個淡淡的腳印。玄奘又踏出另
外一隻腳,同樣在懸崖上踏出一個腳印。

  直看得孫猴兒矯舌不已。

  玄奘雙腳穩穩的抓地,身形向後一仰,力從腰起,雙臂的筋肉膨脹到驚人的
程度,那鐵棒子釣竿傳出一陣令人耳酸的聲響,下彎成弓狀,然後猛的向上彈揚。

  懸崖下傳來一陣響亮的水聲,一隻黑乎乎的物事被強行拽出水面。

  在夕陽的照映下,兩人看得分明,那物事是一隻一人多高合抱粗細的黑色巨
蝦,張鉗舞須,鱗甲瑩然,黑若琉璃,通體散發著一種妖異的光澤。

  黑色巨蝦被淩空扯出一個弧形,身不由己的向懸崖上落去,在掠過玄奘的頭
頂時,巨蝦那漆黑的小眼睛忽然寒光一閃,一隻黑得發亮的鉗子,對著玄奘閃電
般一紮。

  玄奘一驚,手腕急急轉動,間不容髮的將鐵棒子釣竿擋在胸前,鏘的一聲金
鐵交鳴,火星四濺,那蝦鉗猛的刺擊在鐵棒子釣竿上。

  接著啪的一聲悶響,黑色巨蝦重重的摔在懸崖上,在地上彈動著。

  玄奘臉沉如水,反手掄著鐵棒子釣竿,一棒子就向巨蝦的頭部砸落。

  孫猴兒大驚失色,急喊道:「別打死了,俺有大用的。」

  玄奘聞言,手底下就緩了幾分,鐵棒子彭的砸在巨蝦的頭部,那黑琉璃般的
厚厚甲殼登時現出蛛網般的裂紋,黑色巨蝦的身子繃直,一陣陣的抽搐。

  玄奘一收鐵棒子釣竿,重重的頓在地上。

  他背上密密的出了一層冷汗,他實在太輕忽了,竟當這是一次普通的海釣,
這黑色巨蝦分明是一隻靈智已開的妖物,且心腸歹狠,他險些就被紮了個透心涼。

  孫猴兒急忙跑到口吐白沫的黑色巨蝦跟前,皺著眉左右細看。

  玄奘拭去額上的汗水,問道:「這就是孫兄所說的白玉節妖蝦,顏色似乎有
點不對。」

  孫猴兒緊皺眉頭說道:「這貨不是白玉節妖蝦,不過跟妖蝦應該也脫不了關
系,今日若是釣不上那白玉節妖蝦,也只好將就著用了,也不知能不能用。不過,
和尚你也真狠,這一棒子再稍稍重一些,這趟就算是白釣了。」

  他嘴裡碎碎的說著,卻是快手快腳的取來繩索,將黑色巨蝦綁個結結實實,
絲毫動彈不得,這才放心的拋在一旁。這巨蝦方才那閃電般的一刺,他可是看得
清清楚楚,若是換了他在場,只怕已是妥妥的被紮了個對穿。

  孫猴兒料理好黑色巨蝦,說道:「和尚,還有一塊牛軀,趁著太陽還沒下山,
趕緊再下一鉤,說不定這次就能釣上那該死的妖蝦。」

  玄奘依言,用鉤繩鉤起牛軀,揚手又拋落了懸崖。

  時間不大,又有物事咬鉤,玄奘這次一提釣竿,輕易的釣上來一頭長著利齒
的兇猛海龜。

  孫猴兒大呼晦氣,似喜還憂的瞧了黑色的巨蝦好半天,才歎息一聲,把那鯊
魚和海龜扔回海裡,喃喃的說道:「今天俺老孫發個善心,就不殺你們了,權當
是替和尚放生了。」

  他草草收拾了一下,將那斬成兩截的海蛇,割取了一些肥美部分,餘下部份
又拋回海邊,那綁得動彈不得的黑色巨蝦,被他挑在鐵棒子釣竿上,然後招呼玄
奘一同返回北山石室。

  孫猴兒將巨蝦扔到石室旁的空地上,潑了一桶水上去,就不再管它了。這等
兇猛的物事,生命力甚是頑強,就算是扔到乾旱少水的沙漠中,一天半天也死不
了的。

  他將割來的海蛇肉燉了一鍋羹湯,又煮了一些米飯,與玄奘分吃了,兩人又
說了一會閒話,就早早歇下了,畢竟昨夜至今,兩人均是操勞不輕。

  石室中的床榻甚小,孫猴兒便為玄奘另搭了一個臨時床榻,兩人分頭倒下便
睡。

  次日清晨,玄奘起床後,到石室外的樹下盤膝坐定,閉目做那佛門的早課。

  過了不久,孫猴兒提著一隻木桶,晃悠悠的從石室中走出,在溪流漱洗了一
番,又打了一桶水,隨手潑灑在那半死不活的黑色巨蝦身上,就一屁股坐到玄奘
對面的石凳上。

  玄奘張開眼眸,見孫猴兒神色頗是凝重,一反慣常的嬉皮笑臉,便靜靜的看
著他,也不說話。

  沉默了半晌,孫猴兒開口說道:「和尚,你昨日釣起的這只黑蝦,雖不是白
玉節妖蝦,卻也差不了多少,按照約定,俺要賠孫家棚四頭耕牛。俺老孫是講信
用的,耕牛一定會賠的,不過,俺今日要去做一件極兇險的事情,也不知道能不
能回來。」

  「若是俺回不來了,這石室中的財物,就全歸和尚你了。你只消等上一段時
間,待孫家棚的年船開航,就可以返回唐國,那唐國的商人,只要付得起大價錢,
運幾頭耕牛來孫家棚,是不成問題的。俺石室裡的財物不少,尤其是俺親手鑄造
的那幾口刀劍,換上百十頭耕牛是不成問題的。」

  玄奘聽他說完,皺眉說道:「孫兄要做的事,與那黑蝦可有關?」

  孫猴兒重重一拍石桌,豎著眉毛說道:「俺老孫正是要去找這妖蝦的祖爺爺
理論,討還一樣屬於俺的物事。」

  玄奘微愕說道:「孫兄,此事從何說起?」

  孫猴兒出神了一會,緬懷的說道:「和尚,此事就要從俺的老師說起……」

  十五歲以前的孫猴兒,一直在孫家棚渾渾噩噩的混日子,雖說不是無惡不作,
卻也稱得上是村痞惡霸。在他十五歲那年,無意中從海上救起了一個旅人,生活
便從此有了轉變。

  那名旅人的來歷甚是奇異,他被孫猴兒救到島上後,仔細問過龜流島以及附
近海域的情況,便孤身留在被視為禁區的北山上,不與孫家棚的村民接觸,終日
陰沉著臉在海邊徘徊,心情不好時,就對著茫茫大海破口大駡。

  不知為何,孫猴兒對這名旅人甚感親近,於是搬離了孫家棚,大著膽子去到
北山侍候這名旅人。旅人對此不置可否,只是他在有閒暇且心情不壞時,會偶爾
指點孫猴兒一些本事。

  如此過了將近一年,孫猴兒學會了鑄造兵刃和一些粗淺的劍術。


              25妖蝦(中)

  正當孫猴兒為學到的本事欣喜之際,在一個狂風暴雨的日子,那旅人對著黑
沉沉的大海破口大駡了半天,忽然駕著一隻粗笨的木筏,獨自駛進那連綿的滔天
巨浪當中,從此再無音訊。

  旅人失蹤後,孫猴兒就定居在北山上,並一改以往頑劣的性子,默默錘煉自
己學來的本事,後來他打造了一條木船,遠赴千里之外的唐國,並在唐國逗留頗
長的一段時間。

  五年前,他駕船從唐國返回時,在龜流島附近遇上了一場風暴,在交加的雷
雨中,一隻數丈長的白色妖蝦從浪濤中躍起,那宛若巨柱一般的蝦鉗,輕易撕裂
了船艙,挾取了孫猴兒密藏的一方隕星異鐵後,就消失在風浪中。

  孫猴兒仗著水性精熟,好不容易從風暴中掙得了性命。

  那方隕星異鐵,乃是旅人遺留給孫猴兒的物事,並叮囑他要打造成兩口長劍,
以作防身之用。孫猴兒在唐國遊歷良久,才覓齊了鑄劍所需要的各種配料,正打
算返回龜流島後,就精心打造出兩口合心意的長劍,豈料半途就給那妖蝦劫走了。

  孫猴兒對隕星異鐵看得極重,哪裡甘心就此失去,便又另覓了船隻,在那片
海域上巡遊了許多時日,卻始終找不到那妖蝦的蹤跡,那海域又極深邃,孫猴兒
自恃無法深入海底,一時間是無可奈何。

  此後的數年,孫猴兒在龜流島海域不斷打探,因此找到了鮫人小島,與海族
建立了溝通,之後經歷頗多磕磕碰碰的波折,他學會一些海族語言,總算是打聽
到了那妖蝦的消息。

  那妖蝦乃是罕見的白玉節蝦修煉成精,不知在海中生活了多少年,平素盤踞
在海底極深處的珊瑚礁中潛修,甚少外出,若是按照陸上人的說法,這只妖蝦乃
是屬於地仙之流的存在。這一帶海域的海族皆要仰其鼻息,不敢輕易去打擾它。

  也就是說,這妖蝦若不是主動現身,孫猴兒根本無法見著它。

  孫猴兒百般無奈,就想出了一個邪門歪道的方法。

  白玉節蝦的數量稀少,生育甚是不易,那老妖蝦平日對一干蝦子蝦孫頗是照
顧,若是能擒住一兩隻白玉節蝦,以此要脅,說不定那老妖蝦便會出面,屆時雙
方有碰面的機會,或可商談索回那方隕星異鐵。

  又經過一番打聽,孫猴兒得知海底洋流會在近期上溯,於是就精心打造了鐵
棒子釣竿,準備了一批血食,用來釣那白玉節蝦。哪知這些白玉節蝦的性子兇猛,
力大無窮,他準備的血食用光了,也沒有能釣上一隻,眼看洋流上溯的時間就要
過了,於是便有了去孫家棚搶奪耕牛的事情,也因此引來了玄奘。

  玄奘摸著光頭,說道:「孫兄,你說你的老師自稱是雪特人,他的身材圓滾
滾,眼睛細長,眼眸乃是火紅之色?」

  孫猴兒點頭,正色說道:「正是,俺隨俺老師,容貌雖不出色,但是勝在氣
度過人,一望便知絕非凡物。」

  玄奘尋思了良久,說道:「小僧也算得上是博覽群書了,雪特人這個名稱,
卻是初次聽聞,至於身材圓滾、眼眸火紅這等異相,典籍中也不曾有類似記載。

  孫兄,你老師有否說過,他來自何處?」

  孫猴兒搔頭說道:「老師說了,他來自遙遠得不可思議的國度,至於是什麽
國度,他就不肯說了。」

  玄奘沉吟了一會,說道:「孫兄的老師怕是大有來歷,或是有其不能說的難
處。」

  兩人沉默了一會,玄奘又說道:「孫兄老師一事,眼下且不忙說。孫兄,你
打算用黑蝦引那老妖蝦出來,孫兄若真與那老妖蝦會面,有何打算?對方若真個
是地仙之流,一個不喜,孫兄就只能是任人宰割。」

  孫猴兒嘿嘿的冷笑了數聲,惡狠狠的說道:「若是能會面,俺自會跟那老妖
蝦好好理論,賠上一些財物也說不得了,隕星異鐵是老師留給俺的,務要拿回來。

  若是那老妖蝦不識好歹,俺老孫也不是善茬子,自有應對的手段。」

  孫猴殺氣騰騰的說完,又接著說道:「和尚,此事你不要插手,老師留下的
物事,俺要親手拿回來,不好假手他人。若事有不諧,耕牛的事情的拜託了。」

  玄奘心中頗覺不妥,然而見孫猴兒神色甚是堅定,便不再勸說了。

  兩人又談說了一會,孫猴兒就返回石室做那準備工夫了。

  中午時分,北山腳下的一處淺灘上。

  孫猴兒穿了一套深藍色的緊身勁裝,身後交叉的背著兩口長劍,纏裹著雪白
細布的劍柄與頭顱並齊,身軀雖瘦小,倒也有幾分氣概。

  那半死不活的黑色巨蝦,被繩子密密的綁在鐵棒子釣竿上,蝦身拉得筆直,
本是黑琉璃般的甲殼,經過一晚上缺水的折磨,早已變得暗啞無光了。

  孫猴兒將黑色巨蝦連同鐵棒子釣竿拋落淺水中,一手扯著鐵棒子釣竿的釣繩,
另一手拿著一段粗壯的老山藤,對著黑色巨蝦劈頭劈臉就是一頓狠抽。黑色巨蝦
雖是力大無窮,奈何此時身子被拉得筆直,無法弓背彈腰,半分氣力也使不出。

  黑色巨蝦被抽打得身子一陣陣的抽搐,嘴邊冒出無數細小的氣泡,似乎是在
發出無聲的哀鳴。

  孫猴兒抽打了一陣,便住了手,精光閃閃的眼眸緊緊盯著海面。

  約莫過了頓飯的時間,遠方的海面上出現了兩道白亮的水線,向著海灘的方
向,筆直的疾遊了過來。

  孫猴兒大喜,發力一抽釣繩,黑色巨蝦就不由自主的從淺水中飛起,砰的跌
砸在沙灘上,激濺起大蓬沙土。

  兩道白亮的水線遊至海灘的淺水區域前,停了下來。

  四條宛如人腿粗細、潔白堅銳的節肢,從海水裡探了出來,頂端的裂叉著的
一對鉗子不住的開合,發出哢哢的聲響。兩條節肢揮舞了一陣,又縮入水裡,嘩
啦的一聲水響,一隻丈許長的白色巨蝦從蔚藍的海水中屈身躍起,在陽光映照下,
宛若白玉雕成一般。

  孫猴兒冷笑一聲,這正是他一直在苦苦尋找的白玉節妖蝦,黑色的巨蝦果然
與這些妖蝦甚有淵源,能引得白玉節妖蝦前來相救。

  白玉節妖蝦不能上岸,就在海灘前的海水裡張牙舞爪,耀武揚威。

  過了一陣,又有數只白玉節妖蝦陸續趕來,十多條白玉柱一般的巨大蝦鉗,
林立在水面上,憤怒的揮舞不休,不時有巨大的蝦妖奮力躍出水面。

  孫猴兒靜靜的看著,黑色妖蝦奄奄的半埋在他身後的沙堆中。

  日色稍稍偏西,一群本在狂舞不休的白玉節妖蝦,忽然齊齊收起豎出水面的
肢節,潛入了水下,水面上一時平靜無波。

  孫猴兒眼眸中精光閃動,怕是正主兒來了。

  片刻之後,正對著海灘的海面,忽然翻湧起一道數丈高的水浪,那水浪越湧
越高,然後向海灘的方向一傾,那水浪就整股的脫離了海面,嘩啦啦的傾瀉在海
灘上。

  水浪散處,海灘上就多了一名高瘦的中年男子。

  這男子臉龐狹長,眉目僵硬,雙眼細小若黑豆,散發著幽幽的寒光,身上穿
了一件寬大的白袍,雙手攏在袖中。

  孫猴兒不敢怠慢,肅容拱手說道:「龜流島晚輩孫猴兒,見過前輩。」

  高瘦男子冷冷的掃了孫猴兒一眼,又瞧了幾眼他身後捆得結結實實的黑色巨
蝦,鼻子裡哼了一聲,抬手就是一揚,數道冷光向著孫猴兒疾射而去。

  孫猴兒不曾想到他一言未發就開打,大驚之下,身後的雙劍急急出鞘,在身
前盤旋架擋。

  聽得數聲叮叮的清鳴,孫猴兒擋下了那幾道冷光,雙臂卻是震得發麻,腳下
連續倒退了七八步。

  高瘦男子舉手一招,那黑色巨蝦就淩空飛到他身前,他伸出一隻宛若白石雕
成一般的手掌,在那釣繩上一拂,那堅韌無比的釣繩就寸寸而斷,沉重的鐵棒子
釣竿跌落在地上。

  高瘦男子撫了撫黑色巨蝦的尖頭,揚手一拋,黑色巨蝦如騰雲駕霧般,被遠
遠的拋落在海灘外的深水區域,撲通一聲,水花四濺,黑色巨蝦在海水裡爪須搖
晃,歡快的遊動了一回,就潛入水下不見了。

  高瘦男子又冷冷看了孫猴兒一眼,就轉身向海水走去。


              26妖蝦(下)

  孫猴兒的臉色有些發白,他方才看得分明,震得他手腕發麻的那幾道冷光,
只是這個高瘦男子隨手抖射過來的幾滴水珠而已。

  眼見高瘦男子就要步入海水中,孫猴兒咬牙高聲喊道:「龜流島晚輩孫猴兒,
請前輩賜還俺長輩之物。」

  高瘦男子的身形一頓,緩緩的轉過身,漆黑的小眼珠閃著寒光,說道:「我
認得你,也知道你這幾年一直在打聽本老祖的事情。那方異鐵,就權當是你開罪
本老祖子孫的賠禮,此事以後休提了。」

  他的語調緩慢,聲音嘶啞,宛若撕裂金鐵,甚是難聽。

  孫猴兒躬身行禮,說道:「前輩,那方隕星異鐵乃是俺老師遺下的,老師曾
專門叮囑俺,務必要用它來打造兩口護身長劍。老師之命,俺不好違背,還請前
輩體諒。俺特此精心準備了一些罕見的金精鐵母,還有數塊質地極佳的隕星精鐵,
前來向前輩賠罪。」

  孫猴兒說著,從沙堆後拖出一隻精鐵箱子,打開了箱蓋,箱中整齊的擺放著
十餘塊五光十色的金屬,另有五六塊人頭大小的黝黑石塊。

  高瘦男子呵呵的低笑,雙手從袖中探出,他的一雙手掌在陽光下呈灰白之色,
卻是紋理潤澤晶瑩,皮肉之下,有說不清的光華在隱隱流轉,他嘶啞的說道:
「那方異鐵,本老祖已用掉了,就不還了。再說,你這些勞什子的隕星精鐵,本
老祖也看不上。」

  說著又低聲笑數聲,便要舉步走入水中。

  孫猴兒在高瘦男子異樣的手掌上,隱隱感應到一絲熟悉的氣息,那是那方被
劫走的隕星異鐵特有的氣息。他為了完成老師的囑咐,打造出兩口合心意的長劍,
曾對著隕星異鐵日夜摩挲,故此對其散發出來的氣息極是敏感。

  眼下看來,這高瘦男子已是將那方隕星異鐵,熔煉入自己的雙手當中。

  孫猴兒的一雙眼睛瞬間變得血紅,腳尖在地下一蹬,默不作聲的驀然沖了上
去,手中雙劍運成兩道寒光,流星趕月般疾取高瘦男子的頭顱。

  高瘦男子微微一驚,即隨冷笑一聲,單手揮出,手指彈動間,響起數下金鐵
交鳴之聲。孫猴兒大叫一聲,瘦小的身子在半空中倒翻出數丈,半跪的落在地上,
雙手顫抖不已,手中的兩口長劍,已是崩出七八個大大小小的缺口。

  高瘦男子搓了搓手指,臉如寒冰,低喝道:「你既然要找死,就怪不得本老
祖了。」說著,手掌在面前一攤,掌心冒出一陣朦朦白氣,他張嘴在白氣上一吹,
嗖嗖的一陣聲響,十余根晶瑩纖細的冰刺激射而出。

  孫猴兒伸手在地上一撐,身子如同靈猴一般,淩空急急的翻了數個筋斗,落
在一塊岩石之後。那十餘根冰刺射了個空,卻是在半空中拐了一道弧線,如同有
生命的蜂群一般,又追射向孫猴兒。

  孫猴兒在岩石上一蹬,身子再度翻滾著側躍出去。

  有勁急的幾根冰刺射在那岩石上,那岩石瞬間變成霜白之色,嘞的一脆響,
竟然是凍得裂了開來,裂口處冒出著絲絲白氣。

  孫猴兒連續躲閃了幾次,那些冰刺射失了數根,然而絕大部分還是緊追在他
身後,相距愈近,眼見是避不得了。

  孫猴兒一咬牙,驟然轉身迎了上那些冰刺。

  他回身的同時,已是咬破舌尖,噗的噴出一口舌尖熱血,他手中的兩口長劍
一展,攪動著那噴出的熱血,在身前形成那個一團血霧。

  在那血霧中,他的雙劍進退如電,將那疾射而來的冰刺一一擊落,那些冰刺
不甚結實,被豁口的劍刃稍稍一擊,就碎裂開去,化作一蓬朦朦的白氣。

  冰刺被盡數擊落後,孫猴兒也被朦朦的白氣籠罩住。

  白氣散去後,孫猴兒臉色蒼白,身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白色冰霜,動作僵硬遲
緩,行動間嘎嘎作聲,不時有破碎的薄冰片落下,卻沒有像那岩石一般,凍得碎
裂開來。

  高瘦男子目露異色,冷笑說道:「見識不錯,竟能想到噴出舌尖熱血,破去
本老祖的寒冰道法,不過,你還能噴出多少的熱血……」

  他話未說完,一陣沉重無比的腳步聲砰砰響起,海灘上的沙石微微震動著,
仿佛有一頭龐大的洪荒猛獸疾奔而來。

  高瘦男子愕然轉頭,就見一塊八仙桌面大小的巨大岩石,對著自己飛撞過來。

  高瘦男子臉上變色,伸手一指,數道白色的氣刃在他身前驀然浮現,呼嘯著
斬擊在那巨大岩石上,一時火星四濺,碎屑紛飛,岩石上被斬出數道徑尺的深痕。

  只是那岩石甚大,依然狂猛無匹的飛撞而來。

  高瘦男子深吸了一口氣,雙手交叉著按在雙肩上,一道光芒從他身上亮起,
一個方圓丈許的水藍色透明光罩,瞬間就護罩在他的身周。

  一聲沉悶悶的巨響,巨岩猛的撞在透明光罩上,光罩閃爍了幾下,便安然無
事。

  巨岩迸出一蓬粉塵,轟然碎裂,化成一堆大大小小的碎石紛紛墮下。

  粉塵稍稍消散,高瘦男子便發覺海灘上空蕩蕩的,孫猴兒已是不見了,轉目
一掃,就看到十數丈外,一個光頭的身影正向著遠方的山峰亡命狂奔,腋下赫然
挾著那孫猴兒。

  高瘦男子揮手散去護罩,臉色頗是陰沉。

  玄奘一直藏身在海灘邊的叢林中,雖然孫猴兒叮囑他不可插手,他卻是覺得
這般的會面甚是兇險,他並不想孫猴兒就此送了性命,故而也跟了過來。

  高瘦男子現身,孫猴兒悍然出手,他就知道不妙,便從叢林中飛奔而出。

  在海灘邊上,早已放置了一塊輕重和大小都非常趁手的巨型岩石,他托著那
巨岩,發力狂奔,然後趁著前沖的勢子,將巨岩悍然撞向那高瘦男子。

  巨岩在光罩上撞得粉碎時,玄奘一把撈起孫猴兒,挾在腋下回身就跑,還順
手揀起了那根光禿禿的鐵棒子釣竿。

  高瘦男子的道行高深無比,他适才隨手施展出的幾手術法,任何一種都非自
己能抵禦的,這般的人物,絕不可力敵,玄奘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眼下做的,
就是撒腿狂奔。

  孫猴兒被玄奘挾在腋下,隨著奔跑的劇烈震動,身上的薄冰不住的剝落,他
哆嗦的說道:「和尚,俺不是跟你說了,此事不要你插手嗎?」

  玄奘狂奔著,一面說道:「孫兄,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此前說得頗是
兇狠,小僧怎地見你噴了一口血就了事?莫非那便是你所說的手段?」

  孫猴兒呸了一聲,含糊的說道:「俺的脾氣暴躁,一時翻臉翻得忒快了些,
俺準備好的手段,一樣都沒有用上。和尚,你拿著這釣竿棒子幹嘛?」他的舌頭
咬得甚重要,說話都不甚清晰。

  玄奘喘氣說道:「小僧覺得這棒子還算趁手,待會若是跟那老妖蝦打起來,
好歹有個防身的物件。」

  孫猴兒沉默了一下,說道:「和尚,往左拐,看到那邊的黑松林子嗎?快跑
過去,俺老孫的手段全在那裡了。和尚你得跑快點,否則俺倆就死定了,那老妖
蝦追上來了,唔,他是用飛的,不對,他是用跳的,比你兩條腿快多了。」


              27夜會(上)

  玄奘挾著孫猴兒,一路發力狂奔,堪堪在那高瘦男子追上前,遁入了那片黑
松林。

  數息之後,高瘦男子身形淩空落下,站在松林前。

  他前進的方式甚是奇特,先是雙足在地上猛力一撐,身子便向前彈飛,半空
中微微屈膝彎腰,彈飛出一段路程後,雙足落地,他又是一撐,再度向前彈飛而
起,姿勢宛若蝦子在水中遊動一般,速度卻是奇快無比。

  高瘦男子打量著眼前幽暗的黑松林,冷哼一聲,大步走了進去。

  他心中頗是惱怒,那個瘦削臉龐叫孫猴兒的人族倒也罷了,自己搶走了他老
師留下的隕星異鐵,他找自己拼命乃是情理之中。那方隕星異鐵非同一般的隕鐵,
可謂是珍稀無比,對他的道法修煉有極大的好處,否則他也不會不顧臉皮,趁著
風暴去搶劫一個小輩的物事。

  真正觸怒了他的,是那個光頭小和尚。

  他從蝦身修煉成人軀,在這片海域中便成了至高的存在,沒有任何生靈敢觸
怒於他,然而那光頭小和尚,方才竟冷不防的砸了自己一塊好大的岩石,自己雖
是及時撐起了護罩,還是被震盪得心神恍惚,這數十年來,他哪裡吃過這種虧。

  他決定要活擒那小和尚,帶回去讓一干子孫生生嚼吃乾淨。

  黑松林中樹木茂密,雜草橫生,甚是難行,高瘦男子踩著厚厚軟軟的松針走
了幾步,就惱火的舉手一揮,發出一道寬大的白色氣刃,將擋路的幾棵松樹齊根
斬斷。

  那幾棵松樹搖晃著倒下,格嘞嘞的與旁邊諸多松樹一陣撞擦,才轟然倒下,
激起大片彌漫的煙塵,轟隆隆的聲響在林子裡回蕩了好一陣子,才漸漸平息下來。

  高瘦男子揚袖將身前的煙塵驅去,皺眉想了想,又舉步前行。

  他生性孤僻,平素多在深海的珊瑚礁中潛修,雖也有行走陸地的經歷,然而
這般徒步穿行茂密的樹林,乃是從未有過之事,一切頗為陌生。

  斷樹既不可取,高瘦男子便邁開步子,順著林木的間空隙前行。黑松林中的
一干蛇蟲毒物,嗅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早就逃得一乾二淨。

  高瘦男子行走了一會,轉過一棵高大的黑松樹後,眼前光線一黯,一張黑乎
乎的鐵索漁網嘩啦啦的迎面撒來。

  高瘦男子臉色陰沉,伸手一指,一道白色氣刃疾斬了過去。

  鐵索漁網被乾脆俐落的劈成兩半,高瘦男子掃視著幽暗的樹林深處,沒有發
現任何的蹤跡,他的目光停在那兩半鐵索漁網上,他身為海屬,對這等捕撈工具
份外痛恨,當下又發了幾道氣刃,將鐵索漁網斬個支離破碎方才甘休。

  高瘦男子再行走了片刻,咻的一聲,一支黑黝黝的魚叉從幽暗中飛出,疾刺
他的背後。

  高瘦男子轉頭,一指頭點在魚叉的尖刺上,疾飛而來的魚叉停頓在半空,瞬
間凝了一層白霜,一陣輕微的開裂聲傳出,魚叉就碎裂成無數灰白色的碎片,紛
紛落在地上。

  這根生鐵所鑄的魚叉,竟是被凍得粉碎了。

  接下來,高瘦男子又遭受數次偷襲,使用的無不是各種海上捕撈工具,或漁
網或魚叉或釣鉤,偏生他找不到半點偷襲者的蹤跡,直是氣得七竅生煙。

  這等程度的偷襲,對他是起不了甚麽傷害作用,只是其中蘊含的戲弄之意,
對一貫高高在上的他來說,實在是不可饒恕的莫大冒犯。

  再一次將襲來的漁網斬個粉碎後,高瘦男子怒不可遏。

  他搜索了小半個樹林不到,就遭受了十多次偷襲,也不知道那兩個卑鄙的人
族,在這林子裡搗鼓了多少噁心的物事,他決定不再浪費時間,他要施放一個範
圍極大的超級術法,一氣將整座樹林毀掉,就算是有損元氣,也是在所不惜了。

  那兩個水耗子一般的人族,直接凍成粉末好了。

  高瘦男子心念一定,就要騰空而起。他施展這個術法時,需要身處高空,並
持續誦念一段時間咒語,期間是不能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不過只要展開護罩就無
妨了,那兩個比水耗子還要卑微的人族,沒有打破他護罩的能力。

  這該死的黑松林,狹窄得連護罩都無法釋放。

  他雙足尚未離地,忽見前方不遠的一顆大樹後,一條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
轉出來,正是孫猴兒。孫猴兒看到高瘦男子時,臉色愕然,似是根本不曾想到會
遇到對方。在下一個瞬間,他又縮入了樹後。

  高瘦男子怒喝一聲,不假思索的追了上去。

  轉過了那棵大樹,高瘦男子眼前一亮,這是林中一塊十數丈大小的空地,上
面長著一片沒過腳踝的離離青草,與周圍雜木叢生的幽暗環境迥然有異,看起來
甚是明亮清爽。

  孫猴兒在空地上拔腿狂奔,幾乎要跑到空地另一端了。

  高瘦男子雙腳一蹬地面,身軀彈飛而起,遙遙撲向孫猴兒。他在半空中彈動
手指,正要釋放出一道氣刃,將狂奔的孫猴兒擊倒,便在此時,他聽到空的一聲,
大氣仿佛抖動了一下。

  高瘦男子凜然回頭,一個黑點以難以言述的速度,向他激射而來。

  那是一根被人以巨力投擲過來的鐵棒子釣竿。

  又是那個該死的小和尚,高瘦男子恨恨的想著。

  鐵棒子釣竿的速度甚是驚人,他此時身軀淩空,諸般術法都不及釋放,便只
得扭身屈臂,對著那疾射而來的鐵棒子,一掌拍出。

  灰白的手掌與鐵棒子釣竿相觸,迸發出肉眼可見的大氣波紋。

  碗口粗的鐵棒子釣竿在空中懸停了片刻,生起了一層白霜,然後爆裂成漫天
的冰晶碎片。

  灰白色的手掌夷然無損,高瘦男子的身軀卻是如受重擊,在半空中踉蹌的落
在空地中,臉色一白,哇的吐了一口淡藍色的血液。

  孫猴兒此時已跑到空地另一端的盡頭。

  他扭頭看到高瘦男子跌落在空地中,臉色登時狂喜,瘦小的身子向前猛的一
躥,奮力扳動地面上一條不起眼的樹根。

  隨著樹根的轉動,空地附近的數棵大樹的樹蓋中,隱隱傳出一串鏘鏘的機簧
響動,四五張鐵索漁網連環噴射而出,籠罩了整片空地。

  高瘦男子氣急敗壞的怒喝著,他竟然被一個普通的人族偷襲,並且傷到了軀
體,這簡直生平未遇的奇恥大辱。他一時連傷勢也不顧了,戟指連環點出,七八
道白色氣刃縱橫飛出,將當空落下的幾張鐵索漁網斬個七零八落。

  斬開鐵索漁網後,高瘦男子圓睜寒光四射的小眼睛,掃視著林子的陰暗之處,
尋找那隱藏起來該死小和尚,他忽然聞得一陣煙火氣,低頭一看,幾道細細的火
索不知何時已燃燒至他跟前,向著泥土下方蔓延了進去。

  高瘦男子臉色劇變,他隱隱感覺到一種死亡的威脅。

  他尚未來得及應對,一道刺目的白光從他腳下的泥土裡射了出來,瞬間就充
滿了他的視界,他似乎感覺到一股熱流的衝擊,又看到一些紅光,還隱約的聽到
一陣轟隆隆的聲音,然後就甚麽也不知道了。


              28夜會(中)

  玄奘看著驟然爆發的驚天雷火,一時驚得呆了。

  在那林間空地上,沖天的耀目光芒閃過後,隨之而來的是霹靂一般的轟然巨
響,震得他的雙耳失去了作用,甚麽都聽不到。然後一股迎面噴來的激烈氣浪,
將他衝擊得如同紙片一般飛了起來,重重撞擊在身後的樹杆上,無數斷裂的松樹
和泥土,在他面前飛舞,又籟籟的落在他的光頭和肩膀上。

  過了良久,玄奘覺得一雙耳朵勉強能聽到一點聲音,被震懾得麻木過去的身
體,也漸漸恢復了控制,就掙扎著從塵土中爬了起來,勉力走到空地邊上。

  跌落在空地上的高瘦男子,已是不知去向。

  空地變成了一個深達丈餘的焦黑大坑,一些泥土還在梟梟的冒著白煙。令他
意外的是,空地周圍的林木沒有甚麽損毀,只是離空地較近的林木向外倒伏了一
圈。

  玄奘晃了晃脖子,耳朵還在嗡嗡作響,腦袋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他和孫猴兒進入這林子後,孫猴兒告訴他,要他盡可能的把高瘦男子留在空
地中,但是他本人絕對不能涉足空地的範圍。當高瘦男子被孫猴兒誘到空地中時,
他便全力投擲出手中的鐵棒子釣竿,將對方擊落在空地上。

  他萬萬沒有想到,孫猴兒準備的手段竟是這般驚人。

  玄奘出神的看著焦黑的土坑,也不知了過多久,他肩膀上被人重重的拍了一
下,才驚醒過來。

  孫猴兒站在他身後,臉色蒼白,眼鼻中還流淌著細細血線。空地中的火光爆
發時,孫猴兒離得甚近,受到的衝擊遠比他嚴重。儘管如此,孫猴兒臉上的神情
卻是笑嘻嘻的。

  孫猴兒的肩上,左右各扛著一根灰白色、恍若樹杆般的節肢。

  玄奘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失聲的說道:「這是……」

  孫猴兒得意的眨眨眼睛,聲音嘶啞的說道:「和尚,你想的沒錯。老妖蝦化
成飛灰了,全身上下就只剩這兩隻鉗子,俺可是跑遍了整個樹林,好不容易才找
到的。」

  玄奘一時怔住了,那個仿佛完全不可戰勝、伸出一根手指頭就把他和孫猴兒
打得狼狽逃命、在海族眼裡如同陸上地仙般存在的高瘦男子,就這般簡單的化成
了飛灰?

  失神了半晌,玄奘方指著那焦黑的土坑,艱澀的說道:「孫兄,這就是你的
手段?」

  孫猴兒點頭,說道:「正是,老師留下了一些叫做炸藥的東西給俺,俺就按
照老師教的定方爆破法,把炸藥全埋在這空地上了。老師說過,在炸藥的定向爆
破範圍內,就算是大羅金仙,也得灰飛煙滅,若不是那老妖蝦融煉了老師留下的
隕星異鐵,怕是連這兩隻鉗子都不會剩下。」

  他笑嘻嘻的說著,彎起兩根手指,當當的敲了敲其中一隻蝦鉗,又說道:
「不過,這樣正好,省了俺好大的工夫。若是要去深海打撈那老妖蝦巢穴,還不
知要費多少時間。老妖蝦的這兩隻蝦鉗,融煉了隕星異鐵的精華,用來鑄造俺的
兩口護身長劍,說不定效果會更好。」

  玄奘沉吟著說道:「小僧從未聽過炸藥,不知是何等物事?

  孫猴兒搔頭說道:「炸藥就是一塊灰色石頭模樣的東西,上面有引線,點燃
後就會像九天神雷般炸裂,是老師留給俺保命的手段,可惜這次全部用光了,否
則倒可以拿給你瞧瞧。」

  玄奘點點頭,默默的看著那焦黑的土坑。

  過了好一陣子,兩人才緩緩走出那黑松林。

  經過來時的海灘,那在淺海中耀武揚威的一群白玉節妖蝦,在老妖蝦身隕後,
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玄奘順手扛起那口裝了金精鐵母和隕星精鐵的箱子,和孫
猴兒一起返回了北山石室。

  妖蝦一事既了,孫猴兒呆在石室裡養傷,玄奘回了一趟孫家棚。

  老孫頭和孫鐵柱等一干村民見他安然歸來,都甚是欣喜,又問及那天雷霆轟
擊北山樹林的事情,玄奘搖頭不答,只是告訴他們,自己已然說服孫猴兒,兩個
月之內,會有唐國商船將四頭健壯的耕牛運來孫家棚云云。

  一干村民聽聞會得到四頭耕牛的賠償,紛紛喜出望外。老孫頭拖著玄奘談說
了半天,知道他近期會設法離開龜流島,便與一干村民商量,要為他舉辦一場篝
火夜會,玄奘拒絕不得,只好答應了。

  篝火夜會並不是在村子裡舉行,而是在村外的一個樹林子裡舉行的。玄奘抽
了空,幫村民做過一些粗苯的力氣活,傍晚時分,老孫頭領著他去那林子裡。

  林子裡有一塊空地,空地中間堆著高高的柴火,孫鐵柱和幾名村民忙著清理
空地中的雜物,將一張張草席子圍著乾柴堆鋪好。見玄奘和老孫頭來到,孫鐵柱
便舉火將那柴火堆點燃了,又將兩人引到一張格外寬大厚實的草席上坐下。

  草席前擺著一方木幾子,玄奘和老孫頭坐下後,孫鐵柱和另外一名村民就端
了幾盤子吃食上來,除了司空見慣的魚幹醃菜外,還另有一盤子黃燦燦的油煎雞
蛋和一罐子土釀米酒。這土釀米酒沒有經過篩濾,一團團酒糟就那樣漂浮在白渾
的酒液裡,散發著淡淡的酒香。

  玄奘知道,這是孫家棚的村民所能拿出來的最好食物。

  木幾子上只有一副碗筷,這是為他一人準備的。

  老孫頭殷勤的請玄奘進食,玄奘也不矯情,拿過碗筷就吃喝起來,時間不大,
就將幾盤吃食一掃而空,他明白這些淳樸村民的心思,唯有這樣才能表達出自己
的滿意。

  果然,老孫頭和那些村民見此,憨厚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孫鐵柱撤去空碗盤,將兩隻粗瓷大碗和一陶壺藥湯重新放在木幾子上。

  老孫頭替玄奘倒了一碗藥湯,言說這是採集龜流島上的數種草藥熬制出來的
藥湯,能去濕生津,清熱解毒,島上氣候濕熱,若是常常飲用這種藥湯,便可百
病不生。

  玄奘端起瓷碗嘗了一口,這藥湯氣息清涼,入口略澀,回味生甘,倒是不難
喝。

  兩人說著閒話時,陸續有村民前來,火堆周圍的席子差不多坐滿了。

  玄奘留意到一樁奇怪的地方,前來的都是一些精壯的村民,並無老弱幼小,
也無婦人。他向老孫頭詢及其中緣故,老孫頭卻是露出詭秘的笑容,低聲說道:
「孫家棚的篝火夜會,只允許村中的青壯和婦人參加,小禪師勿急,稍後便知分
曉。」

  玄奘見他狀甚神秘,便笑笑自去喝藥湯,不再詢問。

  夜色漸深,圍坐在火堆旁的一干村民說說嚷嚷,臉泛紅光,玄奘雖聽不懂他
們說甚麽,然而那種期待和興奮卻是一望可知。

  又過了一會,林子外忽然傳來一陣高亢嘹亮的女子歌聲,隨著那歌聲,一群
高矮不一的年青女子,踏著明快的舞步,走入到空地中,圍著熊熊篝火熱烈的載
歌載舞,乳波臀浪此起彼伏,這些女子竟都是渾身赤裸體,不著片縷。

  玄奘險些將一口藥湯噴了出來,這太出乎他的意料。

  這些憨厚淳樸的孫家棚村民,所舉辦的篝火夜會,竟是以一群裸女開場?莫
非他們要開一場荒淫的無遮大會不成?他在那群裸女中,看到了孫鐵柱的渾家和
老孫頭的兒媳。

  老孫頭撚著稀疏的鬍鬚,對愕然的玄奘說道:「小禪師勿要驚訝,孫家棚孤
懸海外,人丁不旺,故此先人便設立了一項規矩,每逢豐收季節,或是遇上喜事,
村中就會舉行篝火夜會,讓村中的青壯和婦人自由交合,以保障村子有足夠的香
火傳承下去。這篝火夜會,也能令村民之間聯繫緊密,更好的彼此照護。這篝火
夜會本來只允許青壯參與,老朽身為村長,才得以廁身其中。」

  玄奘略一沉吟,就明白過來了。

  上古之時,大地上人煙稀少,先民們為了能抵禦猛獸,便聚群而居,男女隨
意交合,務求能繁衍出更多的後裔,壯大族群。這孫家棚的境況,與上古先民的
境況頗為類似,舉行這樣的篝火夜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陰陽交合,繁衍生息,本是存於天地間的煌煌大道。

  老孫頭見他臉容緩和,就嘿嘿一笑,說道:「此次的篝火夜會,是專程為禪
師而辦的,禪師待會勿要被那些女子的熱情嚇到了。嘿嘿,禪師天生神力,若是
能在孫家棚留下種裔,乃是孫家棚之幸了。」

  此時,篝火前那赤裸熱烈的舞蹈告一段落,一個臉龐黧黑、身子呈蜜色的豐
滿女子越眾而出,款款走到玄奘身前,玄奘認得這女子正是老孫頭的兒媳。

  玄奘端坐在草席上,眼眸正好對著婦人渾圓如滿月的胯部。

  婦人身上淌著細汗,那圓潤的小腹末端長著一蓬雜亂的黑色毛髮,被汗水染
得亮晶晶的,兩條蜜色的豐滿大腿之間,夾著一條賁鼓鼓、微微分開的淺褐色肉
縫兒。

  婦人垂頭看著玄奘,嘴裡嘰嘰呱呱的說了一通。

  玄奘不明其意,摸了摸光頭,側頭看向老孫頭,卻見他目光炯炯的盯著兒媳
赤裸的身子,一臉迷醉,嘴巴半張著,似有涎水流淌。

  玄奘輕咳了一聲,老孫頭回過神來,老臉通紅,支支吾吾的說道:「她是在
邀請你,和她們一起跳舞。」

  玄奘略一沉吟,就微笑著站了起來。


              29夜會(下)

  婦人滿臉喜色,歡呼著抱住他的臂膀,一對豐滿赤裸的乳房緊緊的擠在他的
手臂上。婦人轉頭對著篝火高聲喊了幾句,那些女子便一個個笑嘻嘻的簇擁上來,
七手八腳的去扯玄奘的衣衫。

  玄奘對此已有預料,任由她們將自己剝得光溜溜的。

  一干女子看著玄奘那筋肉精實、宛若白玉柱一般的身子,不由得人人咬著唇
兒,臉紅耳赤,有膽大的便嬉笑著撫摸他的胸膛或後背,有更有膽大的,就直接
伸手握住他那沉甸甸的不文之物,來回的捋動,弄得那不文之物半軟半硬的挺立
起來,一眾女子便吃吃的嬉笑起來。

  玄奘看得分明,那捋著他不文之物的,正是孫鐵柱的渾家。她平素一副黑瘦
的模樣,如今除了衣衫,一截腰身倒頗是纖細,腿股卻是異樣的豐美,此時她正
用火辣辣的眼神瞧著自己。

  玄奘心念一動,目光在篝火旁一掃,見孫鐵柱雙眼放光,緊盯著離他最近的
一名女子的赤裸挺翹的臀部,喉結抽動,似是在吞咽口水,全然沒在意他渾家的
舉動。

  一干女子調戲了玄奘半晌,便拉著他走到篝火前,手把手的圍成一個圈子,
又熱烈的載歌載舞起來。

  夜會的舞蹈很簡單,就是左右手各拉著一個赤裸的女子,隨著歌聲不住的左
右擺動身體,每一句歌詞結束時,就高高的踢起大腿。在熊熊的火光下,數十隻
形狀大小不一的奶子搖晃著,那赤裸的大腿高高踢起時,一道道或寬或淺、或褐
或紫的肉縫兒,清晰無比的烙在眼中。

  隨著這些女子一段越發嘹亮的歌聲落下,在草席子上坐臥不安的一干男村民,
似乎接收到甚麽號令,齊齊呼喝了一聲,就紛紛脫得赤裸裸的,擠入圈子中,一
同載歌載舞。

  篝火堆本就不大,隨著男村民的加入,歌舞圈子變得非常擁擠。

  本是手把手的圈子,漸漸變成了摟肩搭背,臀胯相觸,那搭在赤裸肩膀上的
手掌,只要稍稍下探,就可以輕易的捉住一隻或飽滿或翹挺的奶子;那赤裸裸的
臀胯,只要晃動的幅度略大,就撞擊蹭擦在女子豐滿的胯臀上。

  一段歌舞結束後,篝火旁幾乎沒人了。

  一對對交纏的赤裸男女躺滿了篝火旁的草席子,喘息呻吟聲不絕於耳。

  篝火旁只剩下玄奘和他身旁的兩名女子,就連一直緊拉著他手掌不放的老孫
頭的兒媳,也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眉目還算清秀的黧黑年青
女子,他另外一隻手拉著的,赫然還是目光火辣的孫鐵柱渾家。

  玄奘明白,這兩個女子是特意留給自己的。

  玄奘目光一掃,看到老孫頭趴在他那年輕兒媳的身上,乾癟的屁股正在起勁
的挺動著,那根不甚雄壯的老物事,插在他兒媳那水津津的肉縫裡,奮力的進出
著,他兒媳雙頰潮紅,摟住老孫頭的脖子,忘情的高聲呻吟。

  另一張草席子上,孫鐵柱跪在一個豐滿婦人的肥屁股後,黑黝黝的筆挺物事,
深深插在那肥碩股間,咬牙切齒的賣力抽插著,那婦人趴伏著,碩大的奶子晃蕩
著,臉容被散落地頭髮遮蓋著,看不真切。

  孫鐵柱的渾家扯著玄奘的手臂,指了他原先坐的席子,嘰呱的說了幾句,就
拉了他和那名年青女子走過去。

  玄奘笑了笑,探手摟住兩女的腰肢,走到席子前。

  這夜會是肉欲的放縱,也是孫家棚傳承的希望,他也不矯情,放開了自己的
身心。

  孫鐵柱渾家讓那年青女子躺下,分開雙腿,露出一道略帶嫩紅之色的水淋淋
肉縫兒,那女子羞得滿臉通紅,一對眼眸卻是水汪汪的看著玄奘。

  孫鐵柱渾家蹲下身子,握住玄奘那沉甸甸的不文之物,輕柔的捋動了數下,
那不文之物登時就熱騰騰紫豔豔的暴脹起來,化成一條堅若金鐵、青筋畢露的粗
長物事,孫鐵柱渾家戀戀不捨的松了手,扭頭在玄奘屁股上輕咬了一口,指了指
那年青女子袒露著的水淋淋肉縫兒。

  玄奘便俯身貼在年青女子身上,將粗長的不文之物湊在肉縫兒前,上下的磨
蹭著,待沾了一層亮晶晶的水兒,才微微一沉腰,那不文之物貫入到一個緊窄火
熱的肉縫兒裡。

  年青女子高聲呻吟了一聲,滿臉歡喜摟著玄奘的頸脖,兩條柔軟的大腿交叉
在他腰間,挺動臀股,肉縫兒又將那粗長的不文之物吞沒了一截,。

  玄奘見她並無不適,就沉下了腰,將不文之物盡數貫入到那火熱濕滑的肉縫
裡。

  年青女子張大嘴巴,絲絲的吸著涼氣,眼中的水霧卻是更重了,雙腿如同八
爪魚一般,緊緊的盤著玄奘腰股不放開。

  玄奘緩緩的抽插了一會,年青女子已是雙眼泛白,嘴裡無意識的呻吟著,死
命的挺動臀股,迎合著一下又一下的貫穿,肉縫兒與不文之物交接處,溢出了一
層泡沫狀的白色濃稠汁水。

  孫鐵柱渾家在一旁看得雙目噴火,自個兒揉著奶子,掏摸著濕淋淋的肉縫兒,
卻絲毫消解不了那股火兒,當下呻吟一聲,從身後抱住了玄奘,一對奶子緊緊擠
壓在他汗津津的背脊上,毛茸茸的腿胯頂著他的屁股,隨著他的動作一挺一挺,
讓他的不文之物更猛更用力的貫入到年青女子的肉縫裡。

  玄奘又抽插了一陣,身底下的年青女子忽然尖叫一聲,雙臂牢牢的抱著玄奘,
身子一陣陣的抽搐,一股熱流從肉縫兒的深處噴出,濕滑無比的肉縫仿佛活過來
一般,一圈圈火熱嫩肉包裹著粗長的不文之物,不住的吮吸蠕動,令玄奘甚是酥
麻舒暢。

  年青女子不再動彈時,玄奘抽出堅碩的不文之物,一把扯過渾身燠熱、在自
己身後扭動不休的孫鐵柱渾家,將她平放在席子上,又俯身壓了下去。

  孫鐵柱渾家的胯間已是濡濕得一塌糊塗,堅碩的不文之物不費多少力氣,就
深深的貫入了她那火熱濕滑的肉縫裡。孫鐵柱渾家歡叫一聲,一面扭動著纖細的
腰肢,迎合著玄奘兇猛的抽插,一面仰著脖子,在玄奘臉上不住的親吻。

  孫鐵柱渾家的肉縫兒雖不如年青女子緊湊,卻是火熱多汁,不文之物如同插
進一個煨燙的熱水袋子般,加之她不住的扭動纖腰,堅碩的不文之物在肉縫裡進
出時,平添了幾分曲折,也甚是快美。

  抽插了不知多久,孫鐵柱渾家親吻他臉頰的唇片,都有些冰涼時,玄奘低吼
一聲,暴脹的不文之物狠狠的插入肉縫深處,急速的挺動了數下,噴射出一股火
熱的陽精。

  孫鐵柱渾家本已如軟泥一般,被那陽精一燙,嚶嚀一聲就昏過去。

  玄奘輕輕的從她身上翻了下來,躺在席子上閉目歇息。

  過得片刻,隨著一陣細碎的聲響,一個柔軟的身軀依入他懷中。

  玄奘睜眼一看,卻是一個不認得的婦人。

  那婦人也不說話,水汪汪的眼睛討好的看著他,一對豐滿的奶子他胸膛和肩
臂上不住的磨蹭,一隻手探在他的胯間,柔柔的撩撥著那不文之物。

  玄奘笑了笑,由得她擺弄。

  篝火夜會對孫家棚的女子來說,除卻肉體上的歡愉,還意味著未來可能會得
一個甚至兩三個健壯的孩兒,這對於她的家庭或者整個村子,都是一種壯大,故
而她們會全力爭取每一個與強者交合的機會。

  不多時,那不文之物又青筋畢露的騰立了起來。

  婦人滿臉喜色,起身跨坐在玄奘身上,濕淋淋的淺褐色肉縫徐徐吞沒那壯碩
的不文之物,接著她就瘋狂的扭動身子,那淋漓的汁水甚至打濕了玄奘的大腿。

  這婦人癱軟在玄奘身上時,另一名女子將她搬抱到旁邊的席子上,接著上前
接替了她的位置,一屁股坐在玄奘身上,將那堅挺的不文之物納入自個的肉縫裡,
又扭動起伏了起來。

  她身後影影綽綽的,似乎有好些女子在排隊等候著。

  夜會幾乎持續到天明,玄奘記不清跟多少女子歡好了,很可能是跟所有參與
夜會的女子都歡好了一次,或者更多次。他只記得一個個女子輪番往自己身上跨
坐,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釋放陽精,然後倦極而睡。

  玄奘醒來時,天色已是大亮,空地上人蹤渺渺。

  那些女子和村民都已不在了,孫家棚的村民素來勤勞,估計是回去開始了新
的一天的勞作。

  只有那老孫頭躺在另外一張席子上,打著呼嚕沉沉入睡。

  玄奘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腦袋,坐了起來,他身上的衣衫整整齊齊的,也不知
是誰個幫他穿戴好的,身子卻是疲乏酸軟得厲害,如同一隻被完全抽空了的口袋。

  老孫頭聽得玄奘的響動,也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他坐了起身,滿臉堆笑的說
道:「昨夜辛苦禪師了,那些婦人女子索求太過甚了,不過,她們若是能因此誕
下禪師的一子半裔,孫家棚就壯大在即,這全仗是禪師的辛勞。」

  玄奘也不言語,在空地上靜靜的站了一回,轉身對老孫頭合十一禮,說道:
「小僧就此別過了。」說完也不管老孫頭的挽留,大步出了樹林,辨別了方向,
便奔北山而去。


              30煉劍(上)

  玄奘回到北山石室時,臉色蒼白的孫猴兒窩在床上,懷中抱著一隻粗大的蝦
鉗,身前橫著另一隻蝦鉗,正自聚精會神的端詳摸挲。

  孫猴兒抬頭打量了他幾眼,笑嘻嘻的說道:「和尚,你腳步渙散,耳垂鼻翼
乾枯,元陽虧損嚴重,定是被老孫頭誘騙,參加了那勞什子篝火夜會。」

  玄奘伸手摩挲著光頭,笑笑說道:「孫兄言重了,孫家棚對小僧有救命之恩,
孫家棚如今需要繁衍人口來壯大村莊,小僧便佈施一回肉身,讓他們存個希望。」

  孫猴兒也搔搔頭,裂著嘴說道:「俺是在孫家棚長大的,那篝火夜會,俺也
參與過幾次,村中那些小娃兒,也不知有沒有俺老孫的種。不過,孫家棚的女子
長相委實粗陋,和尚你倒是好牙口。」

  玄奘不去理會他,左右看了看,見案幾上放著一疊幹餅子,便拿了幾張,就
著清水吃下去,又去溪流中沐過身子,就躺臥在那臨時搭建的床鋪上,酣然入睡。

  孫猴兒說得沒錯,他的精元確實損耗得甚巨。

  玄奘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直至次日傍晚才醒來,他起床後覺得精神旺健,
體力充沛,只是腹中饑餓得厲害。

  他在石室裡不見孫猴兒,施展了一回筋骨,孫猴兒懶洋洋的盤坐在樹下的石
凳上,兀自在擺弄著兩隻大蝦鉗,見他走了出來,就苦著臉說道:「和尚,俺老
孫大大小小也是個傷號,你這一走就是兩天,回來又一氣睡了個一天一夜,放著
俺這傷號不聞不問,佛門的慈悲心哪去了?」

  玄奘笑笑說道:「小僧腹中饑餓,正要弄些吃食,不知孫兄有何吩咐?」

  孫猴兒歎了口氣,說道:「也罷,若是叫和尚你去打獵殺生,想必是不肯的
了,你看伙房還有甚麽剩下的,將近著弄些熱食。俺的身子還不能隨意活動,啃
了兩天乾糧,嘴裡已是淡出個鳥來了。」

  孫猴兒口中的伙房,就是搭建在巨岩背風處的半邊小石屋。

  玄奘在伙房裡翻了一會,找到大半條風乾的大海魚,幾罐子的鹹菜和一些米
糧,當下就煮了一鍋米飯,蒸了一碟子醃菜,燉了一大盆乳白色的魚幹湯,又趁
著天色未黑,在山上採摘了一些鮮嫩的野菜,在開水裡焯過了,澆上油醋,調成
涼菜。

  玄奘將飯菜端到屋外的石桌上,兩人便埋頭進食。

  玄奘的烹煮手段甚佳,飯菜雖然簡單,滋味卻是甚好,兩人皆是腹中空空,
吃得份外香甜,就著那兩碟子素菜和一盆魚幹湯,硬是將偌大的一鍋米飯吃個精
光,一大盆子湯水也喝得涓滴不剩。

  玄奘歇息了一會,對正在剔牙的孫猴兒說道:「孫兄,小僧有一事不解,你
這般獨居海外,錢財從何而來?」

  孫猴兒翻著眼睛,懶洋洋的說道:「俺可不是一直都呆在這鳥不生蛋的破島
上,早幾年,俺老孫在唐國遊歷時,是頂了鑄造師的大名頭,要賺些錢財易如反
掌。以前的就不說了,過得幾天,待俺身上傷好些,俺就把這兩根傢伙煉化了,
打造出兩口長劍,屆時雖不敢說價值連城,卻也絕對差不了多少。」

  他說著,頗得意的拍了拍放在身旁石凳上的兩隻大蝦鉗。

  孫猴兒身上的傷勢並不重,要緊的不過是他強行噴了一口舌尖熱血,大大損
傷了元氣,其後又在黑松林的爆炸中,因為距離太近,又被衝擊波震傷了內腑,
此外就是一些擦損之類的皮肉小傷。

  他臥床靜養了七八天,傷勢就好得差不多了。

  養傷期間,孫猴兒終日對著那兩隻蝦鉗子,反復的端詳摸娑。

  待到身體可以自如活動時,孫猴兒就提了一柄魚叉下山,到海邊走了一趟,
帶回來一堆肥美滋補的黑乎乎海參,玄奘便紅燒了一大鍋海參,又將剩餘的做成
羹湯,兩人美美的吃了一頓。

  嘗過玄奘烹煮的吃食後,孫猴兒大加讚賞,此後他便不下伙房了。

  調養了數日,孫猴兒搬來一大堆瓶瓶罐罐,又將溪流畔的熔爐清理乾淨,補
滿石炭燃料,就開始煉化那兩隻蝦鉗。

  玄奘被他抓了苦力,專司拉動大風箱。玄奘的力氣大,那具沉重的風箱被他
輕易就能拉動,隨著他的抽拉,熔爐中噴起丈許高的淡青色火焰。

  那兩隻巨大的蝦鉗放置在熔爐當中,被熊熊烈火熔煉著,孫猴兒不斷投入諸
多稀奇古怪的輔料。然而連續煆燒了幾天,兩隻蝦鉗中只是微微發紅。

  到了第四天,孫猴兒焦躁的繞著熔爐踱著圈子,這些天的不間斷的煆燒下來,
他儲備的石炭燃料已所剩無幾,兩隻蝦鉗卻沒有半點融化的跡象……

  熔爐四周的溫度甚高,孫猴兒的發梢被烤得捲曲焦黃,嘴唇乾裂,他仿然不
覺。

  玄奘臉容沉靜,一下一下的拉動著風箱,讓熔爐的火焰保持在淡青色的熾熱
狀態。

  孫猴兒踱了幾圈步,舔著嘴唇,聲音嘶啞的說道:「實在沒有道理,在這等
高溫下,隕星異鐵早該熔成一團鐵水了。雖說隕星異鐵曾被老妖蝦吸收過,如今
異變成這兩隻甲殼鉗子,然絕不可能比原先更耐熱,為何始終會無法煉化?莫非
是被老妖蝦吸收時,生出了俺老孫不知道的變化,和尚可否教我?」

  玄奘扯著風箱,沉吟了片刻,說道:「這等異物,早該煉化,卻偏偏無法煉
化,據小僧所知,就只有一種說法了。」

  孫猴兒一聽大喜,他知玄奘不通鑄造,他本身又是冶煉行家,方才發問不過
是因為心中煩躁,順口而為之,不想玄奘竟真有說法,他當下急切的說道:「哪
兩種說法?」

  玄奘拉著風箱,緩緩的說道:「古書上有記載,春秋時,大匠幹將鑄劍,也
如孫兄一般,遇到金鐵不銷的情形,其妻莫邪斷發剪爪,投入爐中,金鐵便消融。

  小僧觀孫兄這幾天,也在熔爐中投放了不少猛獸的毛髮爪甲,甚至血肉骸骨
等,如此仍不能煉化,小僧推斷,這應與冶煉之術無關。」

  孫猴兒焦躁的說道:「和尚,俺老孫心急,你就直說吧。」

  玄奘笑笑說道:「那老妖蝦乃是地仙之流的存在,他一時失察,被孫兄用炸
藥炸成飛灰,小僧估摸著,他那一股子怨氣執念,就蘊藏在殘留下來的這兩隻蝦
鉗子裡,若不消除這怨氣執念,這兩隻蝦鉗怕是難以煉化。」

  孫猴兒聽得眼眸發亮,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高聲說道:「原來如此,俺明白
了。」

  他說著就奔入石室中,片刻之後赤裸著上身走了出來,手裡托著一罎子酒水,
腰間別著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刃。

  他走到熔爐前,揭開酒封,仰頭將一整壇酒水一氣灌下,他喘過幾口氣後,
就滿臉赤紅的抽出短刃,在胸膛上一劃而過,一股濃稠的鮮血登時飆射而出,穿
過熔爐的窺孔,噴灑在那兩隻微紅的蝦鉗之上。

  一股淡淡的青煙冒起,玄奘和孫猴兒的耳際都聽到一聲若有若無的長長厲嚎。

  兩人定睛一看,那對蝦鉗已然化成一團銀白色的熔液。

  孫猴兒顧不得尚在流血的胸膛,狂喜的叫喊道:「成了成了,俺老孫的心頭
熱血,可辟百邪也。和尚,快快拉動風箱,千萬不要停下,俺這去弄泥範,把俺
的兩口寶貝打造出來。」


                            31煉劍(下)

  三天之後,兩口散發著幽幽寒光的長劍打造了出來。

  這兩口長劍的式樣甚是怪異,劍尖不是尖銳突出,而是凹了進去,劍鋒的兩
側銳起,形成鉗剪狀的銳利雙尖。兩口劍身均約莫兩尺半長、前寬而後窄,甚是
輕薄,通體白朦朦的,材質非金非木,散發著陣陣懾人的寒氣。

  孫猴兒看著這兩口異劍,哈哈一笑,就仰面昏倒過去。

  他刺出心頭熱血,之後又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連續鑄鍛,雖然絕大部分掄錘
鍛砸的粗重工夫,都是玄奘代替他來做的,然而他傷勢初愈,身子本弱,一直都
是在勉力堅持,如今見得兩口異劍鑄成,一口氣松了,身子便支持不下去了。

  玄奘接住孫猴兒軟倒的身體,把他搬到石室的床上躺下。

  又在石室裡尋了一塊麻布,將那兩口異劍包裹著,放在石室的案幾上,就倒
頭在自己的床鋪上酣睡過去,這些天連續抽拉風箱和重錘鍛造,他也疲累得頗不
輕。

  次日清晨,玄奘醒來時,石室裡又是空無一人,孫猴兒和那兩口異劍都不在。

  玄奘走出石室,就見著孫猴兒在空地上演練那兩口異劍。

  孫猴兒雙手各持一口異劍,緩緩的演練著刺擊、回撤、擋架等架勢,他演練
了一會,動作漸快,那兩口白朦朦的異劍,如同行雲流水般在他身周出沒,片刻
之後,孫猴兒整個人便淹沒在雪團般的劍光中。

  玄奘隔得甚遠,仍能感覺到劍光中泄出的刺骨寒氣。

  孫猴兒演練得興起,忽然呐喊一聲,一口異劍脫手飛射而出,帶著一道白茫
茫的劍光,冷電般洞穿了數丈開外一棵合抱粗細的老松樹。

  孫猴兒只剩一劍在手,雪團般的劍光稀薄了不少,仍是將他護得水泄不漏。

  孫猴兒空著的手捏劍訣一招,那口洞穿了老松樹的異劍,在半空中拐了一道
弧線,如同鳥兒一般疾飛而回,被他穩穩當當的接在手中。

  那棵老松樹被劍光洞穿後,破洞處生起了一層白色的冰霜,漸漸向整棵樹幹
蔓延開去,聽得嘞嘞數聲,老松樹搖晃幾下便從中折斷,轟在倒在地上,激起了
一陣塵土。

  玄奘微微一笑,揚袖拂去迎面撲來的灰塵。

  孫猴兒也擎著雙劍在身週一圈,生起一陣凜冽的寒氣,將周圍的灰塵都壓制
了下去。

  玄奘撫掌歎息,說道:「孫兄方才演練的,莫非就是傳說中的禦劍之術?」

  孫猴兒嘿嘿一笑,搖頭說道:「非也,俺沒那個本事,皆是這兩口劍的能耐。
俺用心頭熱血化開了兩隻蝦鉗子後,不知怎的,這鑄成的兩口劍就有了一點靈性,
俺只要集中意念,便能隔空如意的操縱,還能釋放出老蝦妖本體的極寒之氣。」

  玄奘嘖嘖說道:「如此說來,孫兄所打造的這兩口劍,乃是世間難得通靈之
物,幾近於傳說中的仙家寶貝,孫兄可曾為這兩口劍取了名字?」

  孫猴兒搖了搖頭,手中兩口長劍耍了幾個劍花,便隱在肩後,他走到空地邊
上,看著那茫茫大海,過了半晌才說道:「打造這兩口劍用的隕星異鐵,乃是雪
特人老師留給俺的,而這兩口劍,俺也是按雪特老師吩咐打造的,故而,俺想把
這兩口劍取名為雪特雙劍,以茲紀念。和尚你覺得如何?」

  玄奘微微一怔,說道:「甚好,甚好。這兩口劍乃是孫兄辛辛苦苦的用老師
所留之物打造而成,取名為雪特雙劍,足見孫兄的純孝之心,小僧感佩。」

  孫猴兒瞪著眼睛看了他片刻,忽然赫赫一笑,說道:「和尚既然如此說了,
俺老孫的這兩口護身寶貝,以後就叫做雪特雙劍了。」

  又過了數天,孫猴兒的身體再度恢復過來,便取了另一塊隕星精鐵,打造出
一對薄鐵劍鞘,見雪雙劍插納在其中,恰好將那外泄的寒氣封存得半點不漏。

  這天傍晚,孫猴兒在海灘上抓了一隻大海龜,宰殺放血後帶回山上,玄奘摘
來一些野生的薑蔥和松蘑,燉煮出一鍋香噴噴的龜肉。

  龜肉燉煮好後,孫猴兒沒有像往常一般急著吃食,而是將玄奘請到樹下的石
凳上坐好,又從石室裡取出一隻黑陶罐子,為玄奘倒了一碗飄香的美酒。玄奘這
些天居住在石室中,知道得很清楚,這可是孫猴兒珍藏的美酒,只有寥寥幾小壇,
平素他自己都捨不得動用。

  孫猴兒敬過玄奘三碗酒,將那兩口異劍放在石桌上,沉默的看了一會,才說
道:「和尚,俺老師離去前叮囑過俺,務必要用隕星異鐵打造出兩口劍,這將是
俺老孫日後的保命手段。為了打造這兩口劍,俺遠赴唐國數年,苦心收集各種配
料,待得好容易收集齊全,俺興沖沖的駕船返回龜流島,打算精心打造出兩口護
身寶貝。哪裡想到,隕星異鐵半途卻在半途被老妖蝦搶走了,俺老孫心中的悲憤,
實難以說道。」

  「俺在島上蹉跎了數年,一事無成。直到遇見了和尚您,俺才得以誅滅老蝦
妖,拿回了隕星異鐵,打造出這兩口雪特雙劍,而且比預想中品質更高,俺日後
若是再見著雪特人老師,也算是有個交待了。和尚,俺之前是存了心思的,故而
一直沒有問過您的法號,是不想把日後的事情攪和在一起。如今,俺老孫就正式
問您了,敢問禪師法號?」

  玄奘合十說道:「小僧法名玄奘。」

  孫猴兒站了起來,緩緩走到玄奘身前,撲通一聲的跪了下來,精光閃爍的雙
目仰看著玄奘,鄭重的說道:「敢問禪師,可否收俺孫猴兒為徒?」

  玄奘靜靜的看著跪在身前的孫猴兒,過了半晌,方才笑笑說道:「孫兄的本
事頗大,無論是鑄造還是劍術,皆有過人之處,出人頭地乃是輕易之事,小僧不
過是一介不通術法的世俗僧人,無權也無勢,孫兄拜小僧為師卻是為何?」

  孫猴兒跪在地上,梆梆梆的叩幾個頭,懇切的說道:「雪特老師曾對俺說過,
俺脾性過於兇暴急躁,乃是天生孤煞之人,若不得鎮壓,註定會死於非命。俺這
些年來,遊歷唐國,獨居北山,都是在磨練心性,然而這些年下來,心性沒有半
分改變。前些天與禪師相遇,俺就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投契,即便俺被禪師擒捉懸
吊,也生不起怨恨之心,所以俺後來才會帶禪師去鮫人小島,一同享受那海族女
子的妙趣。俺老孫可不是心胸寬廣之人,平素哪有這般好相與的。」

  「俺這些天與禪師朝夕相處,看得很清楚,禪師好酒肉,不戒女色,算不上
是個好和尚。然而在禪師身邊,俺總覺得心性能收斂下來。俺的雪特雙劍得以鑄
成,也是因禪師的襄助。在雪特雙劍鑄成的那一刻起,俺老孫就決定了,要拜禪
師為師,從此侍奉左右。」

  玄奘笑笑,搖頭說道:「孫兄,這等說辭,非是拜師理由。」

  孫猴兒臉上一紅,又在地上叩了幾個頭,方才說道:「雪特老師說過,俺老
孫的命格孤煞之氣太盛,即便能逃脫死於非命的格局,也只會是坎坷流離,一事
無成。然而,俺若是能跟大氣運之人的左右,或能因風雲際會,得到一番成就。
俺遊歷了這些年,遇見唯一有大氣運的,唯有禪師一人,俺不拜禪師為師,還能
拜何人為師?」

  玄奘伸手摩挲著頭頂半晌,微笑說道:「這般說來,今日小僧即便收孫兄入
門下,孫兄日後若是遇上有更大氣運之人,就會舍小僧而去,可是如此?」

  他嘴上說得從容,心中卻是念頭電轉,思緒翻湧。

  從繈褓時被漂于江流,到少年時自悟佛門神通,再到與孫猴兒合鬥地仙之流
的老妖蝦……這樁樁經歷,實非尋常,然而這終究不過也是好運氣而已。若是說
到氣運,那便不止如此了,那可是天生命格的範疇,更加何況是大氣運!

  孫猴兒臉色漲紅,抗辯說道:「俺老孫豈是那種朝三暮四之人,既是拜禪師
為師,就當終身侍奉,不離不棄。」

  玄奘沉思了一陣會,緩緩說道:「孫兄乃是有大本事之人,若是決心皈依佛
門,乃是佛門之幸。小僧年輕德薄,不堪為人師,不若小僧代吾師法明長老收你
為徒,此後你我以師兄弟相稱,如此可好?」

  孫猴兒搖頭說道:「那法明長老俺沒見過,就算他也是有氣運之人,也不見
得與俺老孫投契。俺老孫不計較輩分,俺要拜的師父,只是禪師你一人,請禪師
收俺為徒。」

  玄奘又想了一會,點頭說道:「既是如此,小僧便收你為徒。你暫且跟著為
師,做一個帶發修行的行者,待回到金山寺,稟過長老,再行定奪剃度的事宜。
你且起來,為師想想,要給你取一個甚麼法名。」

  孫猴兒怪叫一聲,跳了起來,騰騰的在空地上興奮的翻了幾個筋斗,高聲說
道:「俺老孫蒙師父收入門牆,心甚是歡喜,師父要給徒兒賜法名,不若就叫悟
空?俺之前遊歷大唐,在一座寺廟的名冊中看到過這法名,覺得甚好聽。」

  「悟空?……不知為何,為師一聽到這名字,就感覺渾身發冷,此名可能與
你我有礙,萬萬不可取,你就叫辯機罷了。」

  「變雞?……呃,師父所賜的法名好生別致,不知有何深遠的含義?」

  「……是辯機,辯才無礙的辯,你喜言談,愛爭辯,故以辯為名;機乃是際
遇,你我於這龜流島相遇,或許就是冥冥中定下的一場機運。並非是要你變成一
只雞。」

  「哦哈,是徒兒愚鈍,不理解師父賜下的法名,有這般深刻的含義,罪過罪
過……」

  兩人確立師徒名份後,辯機心中歡喜,一改之前的飛揚跋扈,變得頗是恭順。

  師徒二人談說了一會,辯機說道:「師父且寬坐,俺這就去伙房把那鍋海龜
肉端上來,燉煮了這般久,香氣越發濃鬱了,俺聞著可是垂涎欲滴了。」

  辯機走進了伙房,轉眼就奔了出來,驚詫的說道:「師父,那鍋海龜肉不見
了。」

  玄奘臉上無甚表情,歎著氣,伸手向上指了指。

  辯機抬頭一看,一條窈窕的白色倩影正踞坐石室所在的巨岩之頂,手執一雙
長筷,正從一個黑乎乎的鍋子裡撈出一塊冒著騰騰熱氣的肉塊,以一種優雅的姿
態,送入小巧的檀口中。白衣倩影的身旁還跪坐著一個青衣小丫鬟,她身後是藍
墨墨的夜空,一輪半彎明月正正的懸掛在她腦後,映照得白衣倩影的身姿彷如仙
子一般優美。

  辯機看了大怒,戟指叱喝道:「哪來的女蟊賊,膽敢偷去俺師父烹煮的海龜
肉,快些還來,否則俺捉著你,非要狠狠打上一頓屁股不可。」

  那白衣倩影停下了長筷,清脆的呸了一聲,一小塊物事呼嘯著激射向辯機。

  辯機忙閃身避開,那塊物事射在他身側的一塊石頭上,激濺出一蓬火星,深
深的鑲在石上,仔細一看,卻是一片吃剩的龜板。

  辯機嚇了一跳,急急奔至石桌旁,將雪特雙劍操握到在手中,低聲對玄奘說
道:「師父,這兩人是何來路?」

  玄奘搖了搖頭,也低聲說道:「方才為師聞得香氣的來處不對,才發現這兩
女子的。原以為是你以前惹下的孽緣,正要誇你眼光甚佳,誰道不是。」

  他說著便站起身來,合十說道:「仙子到訪,何不下來一聚?」

  那白衣倩影格格笑了數聲,手中長筷輕巧巧的一撥,那黑乎乎的大鍋子就飛
了起來,呼呼的巨岩頂上從淩空落在石桌上,旋過幾個圈子,便平平穩穩的停了
下來,半點湯汁都不曾濺出來。

  白色倩影也淩空飛躍而起,緩緩落在石桌旁的一張空石凳上,衣袂飄舞,儀
態優美,身姿窈窕,仿若壁畫中的飛天仙女一般。玄奘師徒二人怔了片刻,才看
清這是一個身穿潔白宮裝,頭梳盤蛇髮髻的少女,臉容精美如畫。

  宮裝少女的纖纖右手握著一雙粉紅色不知是何材質的長筷,纖纖左手端著一
只精緻的白玉小碗,碗裡有一塊溫熱的肥美龜肉。她也不理會玄奘二人的異樣目
光,慢條斯理的將龜肉嚼吃了下去,然後把手中的碗筷往旁側一伸,那青衣小丫
鬟默不作聲的接了過去。

  玄奘二人這才留意到,那青衣小丫鬟不知何時已站在宮裝女子身後。

  宮裝女子接過青衣小丫鬟遞上的一方白綾巾子,印了印紅嫩嫩的嘴唇,水波
一般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一轉,落在玄奘身上,輕聲笑道:「禪師燉煮的這鍋龜肉,
香氣撲鼻,本宮嘴饞,就忍不住偷吃了幾塊,失禮之處,請禪師不要見怪。」

  玄奘笑笑說道:「能得仙子誇獎,實乃是貧僧和這鍋龜肉的榮幸。」

  宮裝女子撲哧的掩嘴一笑,說道:「禪師倒是個妙人,若是有暇與禪師閒談
一番,倒也是樂事。只可惜,本宮此番乃是為龍宮下屬被戮殺一事而來,不便與
禪師閒談太多。」

  玄奘與辯機對望了一眼,說道:「龍宮下屬?敢問仙子來歷?」

  宮裝女子笑了笑,她身後的青衣小丫鬟冷冷的說道:「你們兩個聽清楚了,
我家宮主乃是東海龍宮的敖吉三公主,你們戮殺龍宮下屬蝦大力校尉,我家宮主
乃是前來問罪的。」

  話音未落,就聽得鏗鏘兩聲顫鳴,兩道霜雪般的劍光亮起。

  辯機聞得宮裝女子是來問罪的,當下惡從膽邊生,雖還不清楚她們口中的蝦
大力校尉是不是那老妖蝦,不過先下手為強總是錯不了的,他便一展雪特雙劍,
對著那東海龍宮三公主和青衣小丫鬟,狠狠的斬殺過去。

  那敖吉三公主臉上的笑容一冷,一抬素手向著劍光一點,嬌叱道:「定。」

  辯機只覺得身形一緊,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無形大力將他禁錮著,絲毫動彈
不得,雪特雙劍也自凝滯在半空中。

  辯機怒喝一聲,額上青筋迸現,白朦朦的雪特雙劍寒氣大盛,淡淡的青白煙
氣從劍身上透發而出,聽得嘞嘞數聲輕微的破裂聲,雙劍方圓徑尺的地方,大氣
隱隱翻滾,似是某些無形的物事被凍得碎裂開來。

  雪特雙劍顫動了幾下,便破開了那無形的禁錮,辯機雙目圓整,便又要殺將
過去。

  敖吉三公主微咦了一聲,白皙的纖手又待點出,便在此時,她耳邊聽得哞的
一聲大吼。這吼聲沉厚莊嚴,直抵耳鼓深處,才宏然炸響,敖吉三公主修行雖深,
心肝兒仍不由自主的抽搐了數下,有了瞬間的失神。

  這正是玄奘喝出一聲獅子吼,他對辯機的莽撞出手,甚是頭痛。

  這敖吉三公主主僕二人,嘴裡雖說是前來問罪,言語卻甚平和,並無問罪的
姿態,他正思量著對方的真正來意,辯機卻悍然出手了,他便只好趁雙方未曾打
出真火,使出慣常用的獅子吼,以分開雙方。


              32公主(上)

  敖吉三公主略一失神後,素手一招,辯機手中的兩口雪特劍不知怎的,就脫
手飛出,如同鳥兒歸巢一般落入在她手中,她拿起兩口長劍,頗有興趣的左右端
詳著。

  玄奘暗歎一聲,探手拿住辯機的衣領子,一把將被獅子吼震得頭暈眼花的他
拖到身後。

  辯機扶著腦袋,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他甫一回神,就臉色大變的手捏劍訣,想要召回兩口雪特劍,只是那兩口雪
特劍被敖吉三公主拿手中,如同生根一般,他竭力發出的召喚意念,宛若泥牛入
海。

  敖吉三公主垂著螓首看了一會,星眸眨動,若有所思的說道:「這兩口怪模
樣的劍,蘊含了一點寒冰道法的本源精粹,莫不是你們戮殺了蝦大力校尉,用它
的遺骸鍛造出來的?」她說著,隨手把見雪雙劍放在石桌上。

  辯機一喜,又捏起劍訣,想要趁機召回雙劍,然而那兩口長劍仿佛被禁錮了,
他雖能感應到兩口長劍的靈性,然而任憑他如何的召喚,兩口長劍就那樣擱在石
桌上紋絲不動。

  玄奘反手按住幾乎要暴跳的辯機,對著敖吉三公主合十施禮,緩緩說道:
「公主明鑒,這兩口雪特劍,確是小徒煉化一隻蝦妖的雙鉗打造出來的,這蝦妖
是否公主口中的蝦大力校尉,貧僧與小徒委實不清楚。不過,這只蝦妖在數年前,
強行劫走小徒長輩留下的寶物,這才生起後來的種種事端。」

  他與辯機立下師徒名份後,不好再自稱小僧,便以貧僧自稱。

  敖吉三公主蹙眉說道:「哦,這個中情由,禪師且說來聽聽。」

  玄奘便按孫猴兒之前所說道的,老妖蝦如何在風暴中劫走隕星異鐵,孫猴兒
數年來如何苦苦追尋,乃至雙方後來的爭鬥等事情,娓娓的說一遍。

  敖吉三公主素手支頤,水波般的目光在玄奘師徒身上轉了幾轉,疑惑的說道:
「若是這樣,道理倒是在你們這邊。不過,本宮觀你們師徒二人,乃是凡夫肉胎,
身無法力,那蝦大力雖只是一介校尉,然而道行不弱,一手寒冰道法頗堪稱道,
本宮實在想不明白,蝦大力為何會隕在你們手中,還落了個屍骨無存的地步?」

  玄奘斂容說道:「貧僧師徒,確非公主口中的那蝦校尉的對手,只好將它誘
到陸上的密林中,引動天雷劈之,因而僥倖得手。」

  敖吉三公主眨著星眸,大感興趣說道:「哦,你二人竟能引動天雷,如何個
引法,且說來給本宮聽聽。」

  玄奘看了辯機一眼,搖頭緩緩的說道:「此事涉及一些隱秘,貧僧不可說。」

  敖吉三公主點點螓首,也不為意,又說道:「既是如此,本宮便不多問。不
過,禪師方才那一聲吼叫,竟能撼動本宮的心神,著實不簡單,個中的奧妙,禪
師可否為本宮解惑一二。」

  玄奘合十說道:「佛法若修到深處,威儀自生。貧僧方才的吼聲,名曰獅子
吼,乃是佛門威儀外放的一種法門,善能震懾心神。公主若想明瞭個中奧妙,卻
也不難,只是要費上一段時日,貧僧向公主仔細講解諸般佛經,如此方可明白其
中的真意。」

  敖吉三公主妙目閃動,思量了半晌,素手在石桌上一拂,那兩口雪特劍一陣
嗡鳴,自行飛起,向辯機投去,辯機驚喜交集的接過雙劍,卻是不敢再鬆手了。

  敖吉三公主輕笑數聲,纖腰款款一擺,白衣飄飄的淩空飛起,落到巨岩的頂
上,接著便消失在夜空中。

  一個清脆聲音在夜空中飄飄渺渺的響起:「不管你們有沒有道理,戮殺龍宮
下屬一事,乃是不可恕的罪行。本宮如今事忙,給你們一天的時間準備,明日此
時,本宮會再來臨此地,你們自個思量該如何贖罪吧。」

  那青衣小丫鬟還站在原地,見玄奘兩人的目光看過來,仰起尖巧的下巴哼了
一聲,冷著臉舉手虛畫了幾下,一團碧光在她手中蕩滌了幾下,那白玉小碗和白
玉筷子所沾的油氣便消失了,光潔如新。

  青衣小丫鬟將碗筷小心收入身後負著的背囊,也不看玄奘二人,衣袖一展,
便如青色匹練般投入夜色中,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玄奘和辯機抬頭看著夜空,相對默然無語。

  過了一會,辯機搔搔頭,將手中的兩口見雪劍還鞘,扭頭就見玄奘目光淡淡
的瞧著自己。

  辯機咧嘴一笑,指著石桌上的那鍋燉龜肉,說道:「這龜肉還溫,涼了就不
好吃了,徒兒這就去給師父拿碗筷過來。」說著就奔去伙房裡取了兩付碗筷,滿
滿的盛了一碗肥美的龜肉,連同筷子一同送到玄奘手中,然後自己又裝了一碗。

  玄奘也不說話,接過碗筷張嘴便吃。

  辯機吃了幾口龜肉後,便聽了下來,苦著臉期期艾艾的對玄奘說道:「師父,
俺知道錯了。俺的性子太急躁,行事太魯莽,方才若不是得師父阻攔和緩頰,真
個惹怒那個什麼三公主,依那女人的手段,俺師徒二人此刻怕已是魂飛魄散了。」

  玄奘點點頭,歎息說道:「你明白便好,繼續吃肉罷。」

  辯機吃了幾口龜肉,又說道:「師父,那女子真是甚麼龍宮三公主?」

  玄奘皺眉說道:「是東海龍宮的敖吉三公主。徒兒,你要記仔細了,不得胡
亂稱呼他人,這乃是佛門最基本的修行。」

  辯機用力點頭說道:「師父,俺知曉了。俺之前跟海族打交道時,也曾聽它
們說起過龍宮的事情,龍宮乃是海中王者的居所,管轄天下所有的水域,是了不
得的存在。師父,你說那個三公主當真是來自東海龍宮?」

  玄奘緩緩說道:「為師不知。不過,為師在她身上隱隱感應到極其龐大的生
命氣息,在此前,為師實在想像不出世間竟有如此生靈!而且,她隨手就能滅殺
咱們師徒,該是不屑於與我師徒說甚麼假話。」

  辯機奇道:「師父,你說的生命氣息是甚麼東西來著?」

  玄奘沒好氣的說道:「所謂生命氣息,就是一個生靈的生機體現。生命氣息
有強有弱,簡略而言,能力強大者,生命氣息必是強盛。這乃是佛門六識的運用
法門,日後你修學佛理,工夫深了自會明白其中的奧妙,現在說也無用。」

  辯機嘿嘿的笑了笑,就低頭猛吃海龜肉。

  玄奘苦笑了一回,這個新收的徒兒似乎在佛法上沒甚悟性,日後怕是要走以
力證道的路子了。不過,眼下不是煩惱這個的時候,那敖吉三公主以問罪為由,
卻似是另有所圖,她明日再臨,自己師徒二人該如何應付才好?……

  辯機又盛了一碗龜肉,吃的興高采烈。

  自從確立了師徒名份、玄奘賜下法名的一刻起,辯機仿若脫胎換骨一般,似
乎放下了一切的顧慮,整個人變得樂天無憂,甚至連腦筋也懶得轉動了,連明日
敖吉三公主再度前來問罪一事也不放在心上,只管交由玄奘應對。

  次日早上,玄奘打發辯機去捕捉一些山雞之類的野禽,自己則是到樹林中,
採摘了一些松蕈蘑菇和鮮嫩的野菜。中午時分,辯機返回石室,他沒有捕到山雞,
卻是帶回來了兩隻野鴨子和十數隻草雀。

  玄奘洗剝乾淨野鴨子和草雀,將那兩隻野鴨子汆去血水後,一隻剁下兩條鴨
腿用來燉松蕈蘑菇湯,另一隻就用松枝烤得油黃噴香;那十來隻草雀,就用油炸
了,趁熱薄薄的灑上一層輕鹽;至於那些鮮嫩的野菜,就如上次一般,在開水裡
焯過了,澆上油醋,調成可口的涼菜,此外他還煮了一大鍋米飯。

  玄奘一直忙活到夕陽西下,才將這些菜式精心整治妥當。

  那敖吉三公主乃是海族,這等山珍野味應該很少能嘗到,看她昨晚偷吃海龜
肉,那青衣小丫鬟還隨身攜帶白玉碗筷,應該是好口之人,希望這等可口吃食,
能為雙方的商談起一個很好的引子。

  若是東海龍宮真個要為那蝦大力校尉出頭,自己師徒二人除卻逃命一途,就
別無他法,偏生二人又是在海外孤島,正可謂是身處茫茫大海絕地。如今遇上這
個並無殺意的敖吉三公主,該是幸事,希望她不會提出太難接受的要求。

  夜色降臨時,玄奘點燃幾根塗著松脂的松枝,照得石桌周圍大亮,他端坐在
石凳上,辯機垂手站於他身後,師徒兩人靜靜的等待。

  彎月升至樹梢時,一串嬌柔的笑聲在夜空中傳來。

  微風掠過,玄奘只覺眼前一亮,敖吉三公主依然是身穿雪白的宮裝,婀娜的
淩空降下,輕輕巧巧的落在石桌對面的石凳上。

  敖吉三公主身子甫一坐定,就抽動著翹挺秀美的瓊鼻,輕笑說道:「禪師今
日烹煮了何種吃食,怎地如此香氣撲鼻。」

  玄奘笑笑說道:「知道公主今晚要來,貧僧特意準備了一些陸上的吃食,請
公主一嘗。」說著起身與辯機去了伙房,將那乳白色的蘑菇野鴨湯、金黃油亮的
烤肥鴨子、脆香的炸草雀、碧綠清爽的涼拌野菜,以及一鍋噴香的米飯,一樣樣
的端到石桌上擺放好。

  敖吉三公主看得星眸發亮,臉泛紅暈,當下皓腕一翻,那不知何時侍立在她
身後的青衣小丫鬟,伶俐的將白玉碗筷遞到她的素手上。

  敖吉三公主伸出玉筷,將幾樣菜肴逐樣嘗過後,就眉花眼笑的滿滿盛了一碗
蘑菇湯,玉筷挑著一箸碧綠的野菜送入檀口中,另一隻素手同時淩空一劃,一條
滴著油的烤鴨腿就自個從烤鴨身上脫離飛起,湊到她的檀口邊上,她是絲毫顧不
上儀態了。

  辯機又從伙房裡端出一碗米飯,米飯上堆著香噴噴的烤鴨肉等菜肴,他連著
筷子一起遞給那伺站著的青衣小丫鬟,青衣小丫鬟聞著香氣吞了一口唾液,轉頭
看了敖吉三公主一眼,見她正自吃得開懷,便猶猶豫豫的接過碗筷,小口的吃了
起來。

  敖吉三公主將石桌上的菜肴清掃了小半,又努力的往小嘴裡塞了一片肥厚的
蘑菇,才頗不情願的放下手中白玉碗筷,待到咽下那片蘑菇,才滿足的歎道:
「這些陸上的吃食,滋味甚是奇妙,可惜本宮吃不下了。」

  將吃食擺放上石桌後,玄奘便坐在一邊,安靜的品喝著一杯熱茶。他聽得敖
吉三公主的歎息,便微笑說道:「公主若是喜歡,這樣的吃食,貧僧自當為公主
多做上幾次。」

  敖吉三公主眼波流動,在玄奘臉上停留了片刻,又是一翻皓腕,她身後的青
衣小丫鬟乖巧的遞上一方白綾巾子。青衣小丫鬟早將那碗堆滿了菜肴的米飯吃個
精光,碗筷也放在地上不起眼的角落。

  敖吉三公主用白綾巾子淨過手臉,想了一會,細聲慢氣的說道:「禪師是個
明事理的妙人,本宮生受了你兩頓吃食,不好過於苛刻了。你師徒二人,戮殺東
海龍宮屬下蝦大力校尉,雖是佔理,然也需嚴懲一番,否則就顯得龍宮過於好欺
負了。」

  她說到此處頓了頓,見玄奘臉色淡靜,便又自說道:「本宮巡遊至此,此地
便是本宮作主,禪師若能為本宮做一件事,本宮就以此為交換,免去你師徒二人
的嚴懲,禪師以為如何?」

  玄奘合十說道:「貧僧和小徒謝過公主慈悲,不知公主要貧僧做何事?」

  敖吉三公主嫣然一笑,說道:「本宮聞說這島上有大木船,可直航唐國。禪
師若是能讓本宮搭乘這大木船,去唐國遊歷一番,那蝦大力校尉一事便就此揭過。」

  玄奘轉頭看了一眼辯機,沉吟說道:「此事當不難,只是貧僧不明白,公主
貴為龍族,騰淵穿雲乃是平常事,這千百里的海域,自可輕易來去,何故要搭乘
木船這等世俗粗笨之物?」

  敖吉三公主眼波流轉,輕笑著說道:「本宮昨日問禪師,是用何法引來天雷,
禪師說乃是隱秘,不可說。今日本宮為何不騰淵穿雲,定要搭乘木船一事,也是
本宮的隱秘,自然也是不可說了。」

  她格格的笑了一陣,星眸在石桌上一掃,回頭說道:「小飛兒,這些吃食不
可浪費了,且帶回去讓小殼子嘗嘗新鮮。」

  那個叫小飛兒的青衣小丫鬟脆生生的應了一聲,從身後背負的小行囊中取出
十多根短細的白玉杆子,接駁了幾下,就搭成了一個四層的簡易白玉架子,她提
著架子走到石桌前,將菜肴一樣樣放入架子的分層中。

  敖吉三公主看著她將菜肴盡數放入架子裡,滿意的點點頭,素手虛畫了幾下,
那白玉架子就發出濛濛白光,那幾盤菜肴被白光牢牢定住,半點湯汁都傾濺不出。

  敖吉三公主掃了玄奘師徒幾眼,又輕笑數聲,便纖腰一晃,婀婀娜娜的飛天
而起,消失在夜空當中。

  小飛兒提著白玉架子,一聲不吭的化作青色匹練跟隨在她身後,也消失在夜
色中。

  夜色中一個清脆得意的聲音在飄蕩著:「禪師,就此說定了,兩天后日出時
分,本宮在北邊海灘等待你的大木船。」


                            33公主(下)

  玄奘和辯機看著空蕩蕩的石桌,相對無言。

  師徒二人為了整治這些吃食,幾乎忙活了一整天,中午只是草草的進了點吃
食,原以為招待過敖吉三公主後,剩下的菜肴也足夠師徒二人飽飽的吃上一頓,
哪裡想到敖吉三公主不地道,來了個連盤端。

  辯機發呆了一陣,小聲的說道:「師父,俺好餓。」

  玄奘摸了摸光頭,苦笑說道:「伙房裡還有半隻鴨子和一些蘑菇,為師這就
去重新烹煮些吃食。」

  師徒二人終於吃上飯食時,辯機往碗裡的米飯澆著燉鴨子湯汁,一面小心翼
翼的說道:「師父,俺遊歷唐國時,常常聽得那等士子說,大丈夫要威武不能屈,
貧賤不能移。師父和俺這般做小的侍候那三公主,會不會不長志氣了些?」

  玄奘歎了口氣,緩緩說道:「為師博讀諸般經書典籍,自幼便明白天地之廣
袤,紅塵之厚重,生靈之繁瑣,皆是超出凡人想像的極限。任何一個生靈,於這
浩瀚的世道來說,渺小得簡直不值一提,其生死存亡,如同塵埃般不值一提。」

  「就拿那蝦大力來說吧,它的道行幾可稱得上是地仙,然而一旦身死,除了
東海龍宮為了自家臉皮出來做做樣子外,就沒有興起什麼波瀾了。而這波瀾,為
師不過是花費了大半天時間,做了一頓可口的吃食,就幾乎平息了,這事情何來
的委屈?徒兒,你要謹記,在這世間,活下去才是一切的根本。」

  辯機猛扒了幾口米飯,咧嘴嘻嘻一笑,說道:「俺是怕師父心中不痛快,既
然師父不在乎這些,俺就不擔心了,無論師父要做甚麼事情,俺總是會跟隨在師
父身後的。喔哦,這塊鴨肉好生油肥,師父來嘗嘗。」說著,就把一大塊油乎乎
的鴨肉夾到玄奘的碗裡。

  玄奘笑笑,將鴨肉吃下,說道:「徒兒,你且說說大木船的事情。」

  辯機登時眉飛色舞,揮動著手中的筷子,說道:「俺是鑄造大匠,那木匠的
活計也難不倒俺,前些年,俺琢磨著造出了一艘木輪船,不須借助任何風勢,也
可日行百里。乘坐此船,可不必等候信風季節,小半月即可抵達唐國。如今天色
已晚,明日一早,俺就帶師父去看看那龜流號木輪船。」

  龜流島北山臨海的峭壁上,有一個極大的洞穴,與海面相通,內裡便是一個
天然的避風良港,寬闊寧靜無波,辯機所說的木輪船便是停泊在這洞穴裡。

  這木輪船首尖尾方,長約莫五丈,寬丈半,船上立有兩根桅杆,左側船舷上
用白漆書著「龜流號」三個甚醜陋的大字。粗略看去,這船除了兩側各立著一隻
丈許大木輪外,與普通的小型海船並無多少分別。

  辯機放下跳板,將玄奘引到船上,指著船尾甲板上連著許多機括的兩片厚木
板,口沫橫飛的說道:「只要俺踩動這兩片踏板,便可帶動船側的兩隻大木輪,
大木輪在海水中轉動,自會推動龜流號前行,若是下力氣的踩動,日行百里當不
成問題。」

  這兩片厚木板高高翹,底下裝配著大量鐵索和複雜的機括,與兩隻大木輪子
相連。

  玄奘頗感訝異,這新收的徒兒性子跳脫,看起來咋呼呼的,不想在這海外孤
島上,竟能孤身建造出這般一艘船隻,想想其中的繁雜工序與艱辛勞作,真乃是
讓人肅然起敬。

  辯機聽得玄奘的誇獎,臉色赧然,支吾了一陣子,才說清楚眼前這艘船並非
他建造的,他只是加裝上兩隻大木輪而已。在數年前,他返回龜流島被老妖蝦搶
劫,乘坐的船隻也毀壞了,他後來將船隻勉強修補了一通,再行遠赴唐國,龜流
號的船身便是那時在唐國購買的。

  玄奘聞言一笑,不再言語。

  孤身在荒島從無到有的建造出一艘船,可謂之大恒心大毅力。然而把一艘船
進行改造,只可說是聰慧機巧,倒是與辯機跳脫的性子相匹配。

  龜流號久未啟航,辯機跳上躥下的檢查船上的各個部件,又忙著清洗甲板艙
室,往木輪子的鐵軸塗抹油膏,更換纜繩,補充清水食物等工作。玄奘力大,也
幫著做一些搬運的粗笨工夫。師徒兩人一直忙碌到天黑,才堪堪將船隻整備妥當。

  次日清晨,玄奘師徒二人駕著龜流號,停靠在龜流島北面的淺海上。

  紅彤彤的旭日在海面上露出一小片圓弧時,二人就聽得嘩啦啦的一陣響亮的
水聲,一股丈許粗的雪白晶瑩水柱,在右側船舷邊上噴湧而起,三條身影穩穩的
立在水柱之上。

  當頭的便是白衣勝雪的敖吉三公主,她身後左側站著那個叫小飛兒的青衣小
丫鬟,右側站著的,是一個身子幾乎被兩片碩大的瑩白蚌殼覆蓋起來、只露出半
張清秀小臉的怯生生女子,卻正是在鮫人小島與玄奘上春風一度的蚌女。

  蚌女看到船上微愕的玄奘,目光一陣慌亂,即隨就轉過頭去。

  敖吉三公主一揮素手,三女便從水柱飄飛起來,落在雪特號的甲板上。那蚌
女的身子頗顯沉重,落在甲板上咚的一聲悶響,龜流號微微搖晃了一下。

  敖吉三公主柳眉一蹙,走到蚌女身前,嘰嘰呱呱的說過幾句玄奘聽不懂的話
語後,就抬起素手,按在那蚌女的額頭上,櫻唇微微開合,念誦著一段玄奧的咒
語。

  過得片刻,蚌女身後那兩片碩大的蚌殼發出濛濛白光,白光漸漸強烈,映照
得敖吉三公主和蚌女的身形一片模糊,而後就黯淡下去,白光消失後,蚌女身後
空空如也,那兩片碩大的蚌殼卻是不見了。

  敖吉三公主嬌喘了幾口氣,接過身後小飛兒遞來的白綾巾子,拭去額上滲出
的香汗,不再理會那伸手在身後摸來摸去、手足無措的蚌女,身姿婀娜的走到玄
奘身前,輕笑說道:「禪師是守信之人,本宮謝過了,這一路就拜託禪師了。此
番本宮帶了兩名侍女隨行,小飛兒你們是見過了,那邊的小笨蛋叫小殼子,她們
也要多承禪師照拂了。」

  她說著,吸了幾下秀挺的瓊鼻,頗失望的說道:「禪師今天沒有準備吃食嗎?」

  玄奘怔了怔,苦笑說道:「龜流號木輪船久未遠航,貧僧師徒昨日忙活了一
整天,才把船隻整備好,實在沒有功夫準備其它吃食,卻是令公主失望了。艙室
已為公主準備好了,公主可要下去看看?」

  敖吉三公主點點螓首,說道:「既是如此,本宮便下去看看。」說著就領了
同樣露出一臉失望之色的小飛兒,向船艙走了下去。

  那個叫小殼子的蚌女慌亂的看了玄奘一眼,也撞撞跌跌的跟著走下船艙,她
初去蚌殼,身子一時尚不習慣,她背後的衣裳裂著兩個大口子,露出大片白膩的
肌膚,那本來是兩片蚌殼展開的位置。

  玄奘安靜的看著她的身影,沉吟片刻便回過頭去,卻見那扶著木架子、費力
的踩著踏板的辯機,正半張著嘴巴,神色詭異的瞧著自己。他伸手指指小殼子消
失的方向,又指指鮫人小島的方向,一臉極好奇的詢問之色。

  玄奘板著臉搖了搖頭,制止了徒兒的熊熊好奇心。

  龜流號有四個艙室,玄奘師徒為敖吉三公主準備了一大一小兩間艙室,供她
和侍女使用。另外兩個艙室,一個用來儲藏清水和食物,一個是則是師徒二人休
寢之用。

  玄奘聽得三女在大艙室裡嘰嘰咯咯的嘻笑,態度甚是親密,似乎並非普通的
主婢關係。他指點過各個艙室的位置後,就到儲物艙室取了一些稻米和幹肉,回
到甲板上,生起了爐子,準備煎上一些肉乾和熬一鍋香濃的肉粥,招待三位頗失
望的登船賓客。

  此時並非信風季節,雪特號逆風而行,兩隻木輪子蹈水轉動,速度並不快,
一日行不足百里,過了數天,才走了小半水路。

  數天航行下來,他師徒二人與敖吉三公主等三女漸漸熟絡,也知道了敖吉三
公主要乘船前往唐國的原因。這敖吉三公主天性愛遊玩,她在海底呆膩了,想著
去陸上繁華的地方遊玩一番,東海龍王卻是不許,敖吉三公主無奈,只好帶著兩
名侍女在東海四處遊逛。

  她前些天經過龜流島海域,她的身份十分尊貴,自有水族向她稟報當地事宜,
當中就提及校尉蝦大力被殺,以及龜流島上有大木船可通航唐國等二事。

  敖吉三公主當下就動了心思,唐國乃是陸上有數的繁華之國,她心儀已久,
只是若從水下前往唐國,定必會被龍宮探子發現和攔阻,如果是偷偷乘坐人族的
大木船前往,只要小心一些,不洩露任何的法力,那些只會呆在水下的龍宮探子,
想必不會發覺。

  敖吉三公主就包攬了問罪的職責,連夜趕往龜流島,於是便有了後來的事情。

  玄奘心中歎息一聲,這實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東海龍宮的勢力龐大,將敖吉三公主安然送到唐國,便可了結戮殺蝦大力的
罪責,這自然是最好不過了。然而襄助龍宮三公主偷偷出遊,這等罪名可大可小,
若是被那東海龍王發覺後遷怒,後果就不堪設想,只是如今已騎虎難下了。


                               【未完待續】

[ 本帖最後由 L6165sl 於 2016-11-29 17:3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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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僧西行記(34~40)作者:絕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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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僧西行記


作者:絕色夫
發表於留園
                     

               34船上

  夜色幽幽,雪特號停泊在一處淺礁旁,隨著海波微微晃蕩。

  海上的夜晚看似安寧,其實是暗藏殺機。無數實力強悍的深海巨獸,在深夜
裡偶爾會浮上水面嬉戲和覓食,若是雪特號遇上了,怕是會被一口吞沒。這雖是
小概率的事件,且船上也有三公主坐鎮,不過玄奘和辯機還是輪流守夜,以避免
發生意外。

  這夜輪到玄奘守夜,他獨坐在前舷甲板上,身前的紅泥小火爐冒出幽幽的火
焰,舔燒著一隻鐵壺子。

  不多時,鐵壺子裡的水湯煮沸了,玄奘便熄了爐子。

  鐵壺子裡煮著的是涼茶。老孫頭曾跟玄奘講解過煎煮涼茶所用的草藥,玄奘
在龜流島趁著辯機養傷的空暇,在山上採摘了一些。海上的夜晚甚是寂寞,他便
煮了一壺涼茶,用粗瓷大碗盛了,慢慢的啜喝。

  彎月清亮,斜掛中天,映照得夜空如靛,海水如墨,那滔滔的海浪拍擊之聲,
在單調沉悶中,似乎是蘊含著一絲天地的韻律。

  耳邊聽得一串輕微得如同貓兒般的腳步聲,從艙室慢慢走到甲板上。

  玄奘正想回頭,背脊上忽然一暖,一具香噴噴軟綿綿的輕柔身子,從身後抱
住了他。

  玄奘扭頭看去,那緊摟著自己後背的身子嬌小玲瓏,披散下來如雲般的青絲
下,露出半張清秀的小臉,一雙眸子似慌亂似火熱的看著自己,正是這些天一直
在躲避自己的蚌女小殼子。

  玄奘微微一怔,便要輕輕扯開她的纖手。

  小殼子環抱著他的腰,怎也不放手。

  玄奘張了張嘴,卻想到小殼子聽不懂自己的話語,沉默了片刻,便輕輕拍了
拍她的纖手,任由她就那樣抱著自己。

  小殼子摟抱了一會,挪動著嬌小的身子,緩緩從身後移向玄奘懷中,她的身
子極柔軟,宛若無骨,這般在玄奘身上蠕動和挨挨擠擠的,兩人都覺得軀體相觸
的部位一片酥麻麻,不由彼此都顫抖了幾下。

  小殼子蠕動了好一會,才挪到玄奘胸前,她嬌喘了幾口氣,抬起螓首,水汪
汪的眸子有些躲閃,淡粉色的唇片卻是半張著,她踮起腳尖,顫巍巍的湊向玄奘。

  玄奘心中覺得有些不妥,正要推開她,嘴唇上忽的一陣香暖,小殼子已是吻
了上來,玄奘推出去的雙手,一個失神就按在她那柔軟的乳兒上。小殼子鼻子裡
輕柔的唔了一聲,冰涼柔滑的纖手下探,如同上次在鮫人小島一般,直接握住了
他胯下的不文之物。

  身上嘴上手上皆是一片軟香銷魂,玄奘心中更是不安,他微微仰頭,脫離了
那兩片柔嫩誘人的唇片,正想抽身而出,便在此時,一聲清脆的冷哼,傳入他耳
中。

  玄奘轉頭看去,敖吉三公主不知何處站在甲板上,一雙星眸閃閃發亮,與自
己的距離伸臂可觸。

  她身上穿著的並非平素的宮裝,而是一襲鬆軟的白色絲質長衣,夜風吹過,
絲衣緊貼著她的身段,如同另一層肌膚,窈窕優美的曲線一覽無遺,絲衣之下,
兩截晶瑩秀美的小腿赤裸著。

  敖吉三公主臉上神色淡淡,無悲無喜,星眸閃動處,一直盯看著兩人摟抱處。

  小殼子嚶嚀一聲,害羞的埋首在玄奘胸前,一雙纖手卻還是緊抱住他不放。

  玄奘心念一轉,便明白了過來,歎息說道:「公主如此消遣貧僧,何苦來著。」

  敖吉三公主星眸一翻,沒好氣的清脆說道:「小殼子是本宮的貼身侍女,她
自從上了這木船,就不對勁得很,本宮自是要弄個明白。本宮問了好幾天,這害
羞的小妮子才肯說了,原來她在鮫女小島,便曾與禪師春風一度。既是如此,本
宮為這小妮子甚感不平,禪師在船上為何一直以陌生人待之?」

  玄奘緩緩撫著小殼子那散披的青絲,默然不語。

  小殼子抬起螓首,眼神迷離的瞟了玄奘一下,又埋首在他胸前,悄悄的伸出
一條濡濕的小舌頭,隔著輕薄的衣衫輕輕舔弄著他的乳首,底下那一直不曾鬆開
的纖手,在兩人身體遮掩下,隱秘的揉動著他的不文之物。

  玄奘倒吸了一口涼氣,在敖吉三公主的星眸注視下,他不好阻止小殼子的動
作,只得強忍那一陣陣酥麻的快感。

  敖吉三公主星眸閃動,在兩人身上流轉了幾下,玉臉忽然泛暈,眼波變得如
同水一般的溫柔,她格格的一笑,聲音略帶一絲沙啞的說道:「莫非禪師以為,
本宮是不解風情的木頭人不成?小殼子能在鮫人小島遇上了禪師,那是她的福份,
本宮只會替她高興。只是禪師這些天的行徑,未免令人心冷,本宮甚覺不平。因
此,本宮決定,罰禪師與小殼子要在本宮面前,好好的歡愛一場,權當做是贖罪
了。」

  玄奘聞言愕然抬頭,卻見敖吉三公主一拂衣袖,優美的身姿側傾倒下,婀婀
娜娜的橫臥在兩人身前的甲板上,光潔的皓腕支著玉頰,眼眸如水,嬌軀上的絲
質長衣半撩著,露出一大段晶瑩如玉的美腿,美腿以上的部位,股豐而腰細,那
種起伏的曲線直是蕩人心魄。

  那一身青衣的小飛兒,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蹲跪在敖吉三公主身後,挽著一
雙袖子,露出兩隻白生生的小手,輕緩的揉捏著她的肩膀。

  敖吉三公主舒服的呻吟了一聲,臉色一片暈紅,星眸半張的看著兩人。

  一直埋首在玄奘胸前的小殼子,呼吸忽然急促起來,她本是用小舌頭悄悄舔
弄玄奘的乳首,此時變成了輕輕的噬咬,底下握著不文之物的纖手,也不在乎動
作的隱秘了,大力的前後捋動,片刻便將玄奘那不文之物弄得熱騰騰的挺直了起
來。

  玄奘心念轉動,仰頭呼了口氣,輕輕推開了小殼子,也不說話,騰騰的自個
將身上的衣衫除去,露出筋肉精實宛若白玉柱一般的軀體,胯下那紫豔豔、青筋
畢露的不文之物,筆挺的貼在他結實的小腹上。

  小殼子嬌柔的吚吚的說了幾句,又要往玄奘身上湊,卻被玄奘拿住身子,幾
下就褪去她身上的衣裳,露出光潔柔嫩的雪白身子。

  小殼子化去那兩片蚌殼後,身子甚是小巧可人,玄奘扶著她那軟滑的小屁股,
俯身低首舔弄她那帶著白暈的柔嫩乳兒,他啜弄了不一會,小殼子就呻吟了起來,
眼神迷離,身子軟得仿若沒有骨頭一般。

  玄奘抱著她,輕輕平放在甲板上,分開粉膩的雙腿,露出那淡粉色濕濡濡的
肉縫兒,青筋畢露的不文之物湊都肉縫兒上,撥弄了幾下,就沾上了一層晶瑩的
水兒,玄奘微一沉腰,小殼子悶悶的嬌哼一聲,粗碩的不文之物插入到她的肉縫
兒裡。

  玄奘緩緩沉腰,不文之物在一片濕熱滑膩中徐徐貫入。

  小殼子抱玄奘的頸脖,胡亂的在他臉上親吻著,嬌小的身子不住扭動,濕滑
緊窄的肉縫兒,漸漸將那粗長的不文之物吞沒,只留下兩個多皺鼓脹的囊袋貼在
那她白嫩的小屁股上。

  玄奘緩緩起伏著腰股,不文之物在水嫩嫩的肉縫兒裡抽插了起來。

  小殼子愉悅的呻吟著,粉膩的雙腿牢牢的盤繞在玄奘腰間。

  玄奘抽插了一會,只覺銷魂暢美無比,起伏的幅度不覺就大了起來。

  小殼子那淡粉色的肉縫兒濡濕成一片,粘稠水兒不住的滲出,將腿股打濕了
一大片,隨著玄奘奮力的抽插,鼓脹的囊袋不住拍擊在白嫩的小屁股上,發出令
人臉紅的啪啪聲響。

  小殼子還是如上次一般,熱情如火卻不耐操弄。

  玄奘方抽插得興起,她忽地發出一聲高亢的呻吟,雙手雙腿緊緊纏抱著玄奘,
嬌嫩的身子抽搐了半晌,便綿軟了下來,雙眸茫然反白,只懂得吁吁的嬌喘。

  玄奘硬生生的停住了抽插,輕伏在小殼子白嫩嬌小的身子上,待到她的氣息
稍稍平復,便將硬若金鐵的粗長之物從濕滑的肉縫兒裡拔出,站了起來,大步走
向橫臥在身旁甲板上的敖吉三公主。

  敖吉三公主看著玄奘與小殼子激烈的交歡,只覺得自個欲念如潮。

  她離得甚近,兩人交歡時的火熱氣息,抵死纏綿的銷魂呻吟,她感受得真真
切切。甚至玄奘在奮力抽插時,幾點水兒從兩人激烈交合的胯下飛濺出來,落在
她的玉頰和纖臂上,她也不介意,反是用玉指沾了沾,湊到瓊鼻下細聞著。

  此時的敖吉三公主,星眸迷離,心蕩神馳,一隻纖纖玉手探入懷中,撫弄著
自家的兩隻乳兒,她身上的白衣散亂,雪白晶瑩的玉肩完全裸露了出來,那兩隻
豐膩翹挺的乳兒也露出了大半,一粒嫣紅鮮豔的乳珠兒,正被兩根雪白纖指用力
的夾弄著。

  她身後的小飛兒,已是脫得精赤赤,一對小小的鴿乳貼在敖吉三公主裸露的
肩背上,不住的磨蹭著,一隻白生生的小手,從豐隆的股後探入到長衣底下,靈
蛇般撩撥著,敖吉三公主的一條玉腿半支起,腿股間隱隱傳來唧唧的水聲。

  玄奘大步走到身前,敖吉三公主星眸如水如霧,嬌柔無力的喘息著說道:
「禪師,你待……」

  她的話尚未說完,一根紫豔豔、青筋畢露的不文之物,就直挺挺的杵在眼前,
上面油光水滑的,沾著的水兒尚未幹去,敖吉三公主一時竟是語塞了。

  玄奘俯下身體,扶著敖吉三公主精緻的下巴,重重的吻了下去。

  敖吉三公主瓊鼻裡唔了一聲,兩片薄薄的唇兒被玄奘銜住了,粗暴的吸啜著,
她身子便自軟了下來,當下檀口輕啟,一條香滑的小舌兒迎了出來,與探入到她
檀口中的粗苯舌頭糾纏相吮。

  玄奘摟著她優美細膩的纖腰,另一隻手從敞開的領口探進去,捉住了一隻豐
挺滑膩的乳兒,揉搓了起來。敖吉三公主只覺得那只大手甚是粗糙,揉著自己細
嫩的乳兒,幾乎將魂兒都揉飛了,她一身法力此時仿佛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玄奘吻了一回嘴兒,唇舌便向下遊動,滑過秀美白皙的頸脖後,含住了一隻
顫巍巍的雪白翹乳兒,大力的吸吮了一回,又用舌頭輕輕的撥撩著那精巧的乳珠
兒,敖吉三公主低低的呻吟一聲,伸手抱住了他的一顆光頭。

  玄奘品咂了一會乳兒,心中甚是火熱,就將她身上的白衣扯了下來。

  敖吉三公主身子晶瑩白膩,乳兒飽滿尖翹,腰肢纖細,玉股卻是豐隆肥美,
身段玲瓏誘人之極。她腿胯當中的一叢毛兒,竟是跟發色不同,乃是作純白之色,
已被水兒打濕成鱗片狀,純白的毛兒之下,一道凝脂般的嫩紅肉縫兒正濕濡濡的
淌著水兒。

  玄奘不耐再把玩,便跪坐在她股間,將兩條白膩溫軟的玉腿打開,抬起了雪
股,扶著青筋畢露的不文之物,在那嫩嫩的肉縫兒上磨了一會,便沉腰壓了下去。

  敖吉三公主輕呼了一聲,星眸迷離,蹙眉露出一絲羞痛之意。

  那粗長堅挺的不文之物尚在肉縫兒外頭,方才那一插,卻是被那凝脂般的肉
兒軟彈彈的推了開去,不得其門而入。玄奘微微一訝,又扶了不文之物對著肉縫
兒,待再行插入。

  一隻白生生的小手探了過來,拿住了那儲勢待發的不文之物。

  玄奘抬頭一看,卻是那裸著身子的小飛兒,她白了玄奘一眼,輕嗔道:「你
這和尚,怎地如此粗魯,你的物事甚大,公主這般嬌嫩,沒的弄痛了公主。」

  她說著就俯首下去,張開小嘴含住他的不文之物,啊嗚嗚的吸吮了一會,小
飛兒的嘴兒異常靈巧,不文之物被她含住,小舌頭上下的掃刷撩動,玄奘感覺煞
是酥麻快美。

  直至不文之物上沾了一層厚厚的亮晶晶唾液,小飛兒才吐了出來,用小手牽
引著不文之物,對好敖吉三公主那紅嫩嫩的肉縫兒,說道:「如今好了,快些插
進去吧。」

  玄奘挺著不文之物輕輕向前一湊,敖吉三公主的肉縫兒雖紅嫩多水,卻是緊
密狹窄無比,堅碩粗長的不文之物破開一層層擋路的嫩肉芽兒,甚是艱難的徐徐
貫入。

  敖吉三公主吸了一口涼氣,星眸張開,精緻的臉容有些扭曲,發出著似快美
似痛苦的輕輕呻吟。

  小飛兒跪在她的身側,握住她的纖手,一手揉著她的乳兒,親吻著她的額頭,
一面在她耳邊柔柔的安慰著。

  玄奘挺著青筋畢露的不文之物,貫入到肉縫兒深處,便停了下來。不文之物
感受著肉縫兒裡層層疊疊的肉芽兒,紛紛四面擠壓而至,觸感腴膩嫩滑,汁液豐
沛的肉縫兒又不時的抽搐箍緊,融美得到難以言述。

  敖吉三公主蹙起的秀眉漸漸展開,發出一聲甜美的呻吟,雪臀有些難耐的輕
輕扭動著。

  玄奘見她已適應過來,便俯下身子,緩緩抽插起來。

  肉縫兒裡水嫩滑膩,卻又緊窄難行,粗碩的不文之物排開那重重纏繞的肉芽
兒,緩緩抽了出來,只剩下一個頭兒在裡面時,又順著肉縫兒深處傳來的吸吮之
力,重新破開那幾乎要閉合起來的腴膩肉兒,深深的貫了進去。

  玄奘抽插了片刻,敖吉三公主的呻吟聲漸高,臉色豔若紅玉,胸前一對雪乳
兒隨著抽插,如同白兔子般在不住的跳動,玄奘便伸手握住了一隻雪乳兒,一面
抽插著,一面把玩著雪膩的翹乳兒。

  玄奘把玩了一會,見那雪乳兒被自己不意間握出了數道紅紅的指痕,卻是倍
增誘惑,當下雙手一探,將身下那晶瑩白膩的身子摟了起來,面貼面的坐在自己
懷中,讓那對雪乳兒緊貼在自己的胸膛上。

  玄奘摟著敖吉三公主纖細的腰肢,另一隻手托著她那綿軟的雪臀兒,不文之
物在濕濡濡的肉縫兒裡筆直的進出著。又埋首在她修長的頸脖上,輕輕噬咬著那
近乎透明的的耳垂,並不時在她耳孔裡吹上一口潮熱的氣息。

  敖吉三公主不曾經歷過這種手段,一時渾身酥軟,只是懂得放聲呻吟。

  小飛兒怕敖吉三公主跌將下來,便跪在她身後,用自己的鴿乳兒頂著她汗津
津的玉背,又將兩隻纖手扶住她腋下,讓她起伏時更輕省一些。癱軟在一旁的小
殼子,此時也恢復了一些力氣,勉強爬了起來,從後面抱著玄奘和敖吉三公主交
纏的身子,與小飛兒一前一後呼應著。

  小殼子的身子白嫩微涼,貼在玄奘燠熱的身軀上,卻是更增火氣。

  在小殼子和小飛兒著力的侍奉下,玄奘心中火熱,連換數種歡好姿勢,敖吉
三公主泄過幾回身子,便不堪再抽插,花容失色的顫聲告饒。玄奘便抽出濕淋淋
的不文之物,摟過欲拒還迎的小飛兒,將她纖瘦的身子放倒在甲板上,分開了腿
兒,堅碩的不文之物徐徐插入她那濕津津的嬌小肉縫兒裡……

  在近乎癲狂的暢美快意中,玄奘不記得敖吉三公主三主僕,在自己身下輪換
過多少次,在天色濛濛亮時,玄奘抱住敖吉三公主豐隆的雪膩臀兒,深深的抽插
了數下,在敖吉三公主幾欲魂飛魄散的的高亢呻吟聲中,將一注壓抑已久的火燙
陽精,噴射到她的肉縫兒深處,方結束了這一場歷時甚久的交歡。

  軟癱如泥的敖吉三公主喘息了良久,才由腿腳發軟臉色潮紅的小飛兒和小殼
子草草洗潔了身子,挽扶著下去艙室歇息。

  玄奘也被小飛兒和小殼子順手清理了一遍,他歇了一會,在甲板上盤膝靜坐。

  待到天色大亮,辯機打著阿欠咚咚的走上甲板,向玄奘問過早安,嘴裡喃喃
的說道:「昨晚真個是好睡,俺居然一晚上都沒有醒過,連夢都不曾做,想是這
陣子太累了。」

  玄奘心知他是被敖吉三公主的術法迷昏,卻也不好說甚麼。

  吃過早飯後,玄奘下去艙室歇息。

  辯機踩動船上的踏板,兩隻碩大的木輪子緩緩轉動,卷起兩道雪白的水花,
雪特號蹈水前行。至中午時分,小睡了兩個時辰的玄奘上到甲板,接替疲憊的辯
機,他的力氣甚大,兩個木輪子轉得飛快,雪特號破浪而行。

  到了傍晚,恢復了體力的辯機接班踩踏木輪,玄奘歇息,兼烹煮吃食。

  敖吉三公主和兩名侍女一整天都沒有露面,直至晚餐時分,小飛兒才神情慵
懶的走上甲板,眼神複雜的看著玄奘,拿取了三人的吃食,又自下到大艙室中。

  晚飯後,玄奘與辯機閒談了一會,便下去艙室歇息,今晚乃是輪到辯機守夜。

  如此過了一天,又輪到玄奘守夜。

  他方熬好一壺涼茶,臉色微暈的敖吉三公主就帶著小飛兒和小殼子出現在甲
板,與他敘話。四人初時略是尷尬,然而畢竟前夜才肉帛

  相見過,圍坐在一起喝過幾口燙熱的涼茶後,氣氛便融和起來。

  敖吉三公主一改此前的高貴傲氣,語調溫和輕細,每每未語臉先紅,看著玄
奘的星眸中水霧流轉,一付小女子懷春的模樣。不知是前夜被玄奘的強悍剛硬徹
底折服了,又或是別的原因,敖吉三公主與此前的法力高超的冷豔龍族貴女判若
兩人,一碗涼茶尚未喝完,她已是偎依在玄奘的懷中,宛如一隻溫順的綿羊兒。

  玄奘摟抱她軟綿豐潤的身子,看著那脈脈帶羞的眼神,心中火氣又自生起,
便垂首吻住了她的兩片嫩唇兒,接下來自然又是一場赤裸放縱的四人歡好,相較
前夜的生硬,這次便多了許多溫情,在小飛兒和小殼子的著力侍奉下,玄奘又在
敖吉三公主嬌嫩嫩的肉縫兒裡射出了陽精。

  接下來的日子,敖吉三公主每晚都與玄奘在甲板上相會,執手相談,然後相
擁交歡,直至天明。

  辯機本是要輪值守夜的,奈何每至夜晚,他便會困倦無比的昏睡過去,守夜
就無從說起了。

  敖吉三公主跟玄奘絮絮的說了她在東海中的諸般生活,玄奘也說了自己的來
曆,又跟她說起陸上的種種見聞,玄奘讀書淵博,將一些趣事軼聞娓娓道來,常
引得她格格嬌笑,為之心馳神往。

  敖吉三公主也告訴玄奘一些常人無法得聞的秘事。這天底下的海域分為東南
西北四片,每片海域由一位龍王掌管,其中東海龍王的勢力最是龐大的,手下兵
將數十萬。她是東海龍王的三女兒,她的法力修為在龍宮中不算出色,卻是最受
寵愛,只是東海龍王不知如何,對陸上的人族甚有戒心,從不允許自己的族裔登
上陸地。

  小飛兒和小殼子是伴她一同長大的貼身丫鬟,三女雖為主僕,卻是情義深重。
小飛兒的本體是一條青飛魚,身法最是迅快,小殼子的腦瓜不甚靈光,到如今還
不能褪去大殼,完全化為人形,她此前消耗精力所舒展的幻形大法,只能讓小殼
子暫時化為人形,法力一旦消失,小殼子還是會回復蚌女的模樣云云……

  不覺間,十天八天就過去了。

  這一日午時,正在奮力踩踏板的辯機忽然歡呼一聲,叫喊道:「師父,你快
些上來看看,前面的大船就是從唐國出港的商船,俺們只要加把勁兒,今晚或許
就可以在唐國靠港了。」

  玄奘從艙室走上甲板,抬目張望,果然在一片碧波中,遠遠的看見一片帆影,
只是那帆影是向著另一個方向遠去的。

  辯機解釋道:「龜流島地處偏僻,一般是不會有船隻朝這個方向駛來的。」

  敖吉三公主帶著小飛兒和小殼子也上來甲板,她依舊穿著一襲潔白的宮裝,
在海風的吹拂下,體態優美飄逸。她站在船舷邊上,靜靜的看著那片帆影漸漸消
失在遠方,過了良久,她忽然轉頭深深的看著玄奘,星眸幽幽,是淡淡的說道:
「本宮此番遊興已盡,就不去甚麼唐國了,禪師,你且保重,本宮就此別過了。」

  她說完後,婀娜的身子淩空飛起,投入碧水中,化作一道白色的水線,向來
時的方向疾遊而去。

  小飛兒和小殼子驚呼一聲後,對視了幾眼,又一同看了玄奘幾眼,便急急的
奔下艙室收拾隨身物事,不一會又奔上甲板,小飛兒瞪了玄奘一眼,凶巴巴的說
道:「和尚,你不要忘了我家公主。」說罷就扯著對玄奘吚吚不知在說甚麼的小
殼子,一同躍入水中,也化作兩道白色的水線,追隨敖吉三公主去了。

  玄奘怔怔的看著,海面上一前兩後遠去的三道水線,久久不語。

  辯機在一旁看得張口結舌,他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何事。

  辯機看著默然的玄奘,皺眉苦思了一會,忽然雙目放光,激動得結結巴巴的
說道:「俺早就覺得不妥了,為啥這些天俺一到晚上就得睡死死的,原來,原來
……,師父,你也不招呼俺一聲!」

  玄奘轉頭看著辯機,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徒兒,這些天是為師對不住你
了。」

  辯機漲紅著臉,抓耳撓腮的說道:「師父,俺不在乎這個。俺是說,她可是
東海龍宮的三公主,你那個甚麼了……,哈哈,師父果然是大氣運之人,行事非
常人能及,俺服了。不過,這事若是被那東海龍王知曉了,師父又不想成為那乘
龍快婿……呃,是騎龍快婿的話,麻煩可就大了去了。」

  玄奘搖頭說道:「此事應就此結束了,我師徒與三公主主僕,怕是不會有再
見的機緣了……」

  玄奘又看了一會海面,就在甲板上盤膝坐下,閉目打坐。

  辯機看了看玄奘,又轉頭瞧了瞧三公主主僕遠去的方向,發亮的目光不住的
遊移,他對船上這數天間發生的事情委實好奇得緊,心中如同貓撓一般,只是見
玄奘那淡淡的臉色,卻也就不敢多問。


              35歸途(上)

  是夜,雪特號還是漂泊在海上。

  敖吉三公主帶著小殼子和小飛兒離去後,玄奘便回到艙房裡默然打坐,辯機
獨自一人踩踏了大半天木輪,疲不能興,雖離唐國港口已甚近,卻也只好下錨泊
在海上。

  直至次日下午,雪特號才蹈著水,緩緩駛入一處名為橫山港的唐國港口。

  橫山港碼頭上人頭熙攘,堆放著各種貨物,衣飾華美的商賈、渾身海腥味的
水手和赤裸上身的搬運苦力交雜在一起,川流不息。雪特號進港後,這裝了兩隻
大木輪子的新奇木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大群人圍攏過來,一面觀摩著,一
面操著天南地北的腔調嚷說不休。聽著那貫耳而來的大唐語音,玄奘有恍如隔世
的感覺。

  辯機停泊好雪特號,熟門熟路的簽署了駐港小吏拿來的入港文書,打發了幾
個上前詢問木輪船來歷的商賈和閒人,從艙室裡提了一個碩大的布包上來,也不
理會圍觀的人群,笑嘻嘻的對玄奘說道:「師父,這地方俺以前常來,地頭熟得
很。在海上晃蕩了這些天,俺吃海魚吃得怕了,咱師徒不若先找間酒樓,好好祭
一祭五臟廟,然後再找個客棧住下?」

  玄奘笑笑點頭,便和辯機一道穿出人群,離開了碼頭。他打坐一整夜後,回
複了一貫的沉靜。

  辯機在先頭領路,穿過幾條紛繁熱鬧的街道,去了一家老字型大小酒樓,點上一
大桌除卻魚以外的菜肴,又要了兩罎子烈酒。這酒樓的廚子手藝甚好,整治出來
的各式菜肴,滋味不比玄奘親手烹煮的差多少,師徒二人放開了肚量,盡情吃喝。
飯飽酒酣後,辯機便在附近尋了一間客棧,開了兩間上房,師徒二人歇息下來。

  次日清早,辯機向玄奘稟告,要去港口商談購買四頭耕牛運去孫家棚的事宜,
並順便將以前鑄造的刀劍換些錢財。他從船上提下來的大布包,裡面便裝著他在
北山時鑄造出來的一些刀劍。至於護身所用的雪特雙劍,辯機就負在背上,片刻
不離身。

  玄奘此前不曾接觸過商賈之事,便與辯機一道前去。

  辯機在這橫山港果真有些名頭。他帶著玄奘拐過幾條街道,熟門熟路的踱進
一間店面頗大的刀劍店鋪,幾名店夥見了辯機進來,都急忙迎上來行禮,紛紛口
稱孫大師,其中一名年級稍大的店夥還瑣瑣說道,孫大師怎地這般久不來光顧小
號,莫不是小號服務不周云云。辯機隨口的應付了幾句,就引著玄奘大喇喇的向
店鋪的後頭走去。

  幾名店夥前呼後擁,恭恭敬敬的把辯機和玄奘迎至裡間貴賓室,奉上了香茶。

  不多時,一名約莫四十開外衣著華麗的矮肥漢子笑容可掬的走了進來,正是
這刀劍鋪的掌櫃,辯機稱其為姚胖子。略略一陣寒暄,那姚胖子聽說玄奘乃是辯
機的師父,不由肅然起敬,又站了起來對玄奘重新見禮,玄奘微微一笑,伸手攙
扶住他,說道:「貧僧未曾行過商賈之事,今日跟著前來,乃是長長見識,還請
掌櫃不要介意。」

  辯機在一旁不耐煩的說道:「姚胖子,俺師傅乃是高人,不耐煩與你說道,
你且勿煩擾。來看看俺這次帶來的貨色罷了。」說著把放在桌上的大布包打了開
來,現出裡面的三口長劍和一個烏沉沉鐵槍頭,皆是用粗布包裹鋒刃。

  那姚胖子似是深知辯機的惡劣脾氣,聞言也不生氣,笑嘻嘻的跟玄奘告了一
聲罪,便走到桌邊,拿起一口長劍,詳端了起來。隨著他解下包裹的粗布,一道
冷光閃過,現出了一口錚亮得如同一泓秋水般的長劍。

  姚胖子兩眼放光,嘖嘖有聲的賞玩了一陣,手腕一翻,卻是輕靈俐落的挽了
一個優美的劍花,與他那臃腫矮肥的身軀極是不相趁。在一旁靜靜品茶的玄奘見
狀,不由好生詫異,頗是打量了這姚胖子幾眼。

  姚胖子挽過劍花後,便提著劍向貴賓室的另一端走了過去,那裡孤零零的擱
放著一張半人高的木幾案。侍奉在貴賓室的店夥,早已機靈的在那木幾案上放了
一摞疊得整整齊齊的銅錢。

  姚胖子走近木幾案,深吸了一口氣,叱喝了一聲,舉劍對著那木幾案一斬而
下,喀的一下輕響,雪亮的劍光過處,那摞銅錢大半被斬成兩半,散亂的飛灑開
去。姚胖子收回長劍,湊到眼前仔細看那鋒刃,但見冷光流轉,卻是沒有絲毫的
損傷。此時,一旁侍奉的店夥也將散落的銅錢撿了起來,數個清楚,足足有十二
枚銅錢被劈成了兩半。

  姚胖子讚歎連聲,回身對辯機笑眯眯的說道:「孫大師的技藝日益精進,這
口長劍乃是極難得的利器,便是稱為之寶劍也不為過了。」他說著接過店夥遞上
的一塊鹿皮,仔細拭擦了長劍,方小心翼翼的放回桌上。

  辯機也懶得跟他多話,揮手說道:「姚胖子,休得多說了,師父與我等會還
有事,你且趕快試過這些兵刃,然後爽快付銀子便是了。」

  姚胖子也不著惱,依舊笑眯眯的連聲稱是。他接著又試了另外兩口長劍,一
口能斬開十一枚銅錢,另一口則是同樣能劈開十二枚銅錢。而那烏沉沉的鐵槍頭,
看起來頗不起眼,姚胖子端詳的時間卻是最久,他仔細的近乎一分分的仔細察看
後,方把一根榆木杆接了上去。

  此時兩名店夥吭哧吭哧的搬進來一根合抱粗細的木樁,放在那木幾案的旁側。

  姚胖子便平端起長槍,吸了一口長氣,對著木樁奮力一槍刺出,聽得嗤一聲
輕響,那黑沉沉的鐵槍頭轉瞬就刺透了那根木樁,在木樁的後頭露出兩三尺的槍
身。姚胖子驚歎了一聲,鬆開了榆木杆,走到木樁的另一面,用力把長槍抽拔了
出來。

  辯機趁著姚胖子在專心測試兵刃,撇嘴小聲對玄奘說道:「這廝早年乃是在
海上討生活的,不是個善類,聽說現在還時常做一些坐地分贓的沒本錢買賣。不
過,這廝做起生意來倒是公道,刀兵只要品質好,他就不壓價,價錢給得足足的,
俺鑄造的兵刃,大多都賣與他了。這廝雖然一副癡肥模樣,拳腳槍棒功夫頗是了
得,不然他這家刀劍鋪早被人吞了。當然,他習的乃是世俗拳腳功夫,跟師父和
俺比起來,那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了。」

  玄奘笑笑,也不回答。

  姚胖子試過長劍和鐵槍頭後,在一邊的銅盤上淨了手,便又坐回桌邊,跟辯
機商談兵刃的價錢,玄奘靜靜的坐在一旁傾聽。這姚胖子果然甚是爽快,三言兩
語,就與辯機定下了四件兵刃共作價一千一百兩白銀的交易。

  玄奘暗自咋舌。他在金山寺的地位不低,每月可領取近二兩銀子的衣單錢將,
這已經算是甚多了,無棣縣一戶尋常百姓,一年下來的用度也不過是三五兩銀子。
他此次離寺前往信陽縣,領取的盤纏是六兩碎銀子,這已經足夠他一路上飲酒吃
肉兼住店的花銷了。

  辯機打造的這幾件兵刃,據他所說,不過是花費了月餘時間,成本也不過是
幾塊鐵礦石和一些煤炭,賣價卻是足足抵頂了他大半輩子的衣單錢了。如此算起
來,這個徒弟倒是個賺取浮財的好手。

  談妥價格後,姚胖子在店夥端過來的木託盤上拿了一張印刷精美的票據,仔
細的填寫了談妥的銀子數目,又簽署了花押,便吹幹了墨水,交給辯機。

  辯機見玄奘看著那票據甚是疑惑,便解釋道,銀兩攜帶甚是笨重,遠不如票
據輕便省事。這橫山港的店鋪和商賈都認這等票據,使用起來與銀子無異,待到
要離開橫山港時,隨便找個店鋪把票據換成銀子便完事了。

  玄奘拿過那票據看了片刻,點點頭交還給辯機。

  辯機又帶著玄奘去了港口的一家海運商號,與一名留著山羊鬍子的乾瘦掌櫃
商談了半天,才談妥將四頭耕牛運送到龜流島的事宜。辯機留下了龜流島和孫家
棚的具體方位後,又去了另外幾家商號,採購了許多諸如布匹、鐵鍋、藥物等日
常物事,吩咐送去那海運商號,一併運去那孫家棚。

  這等商賈之事甚是瑣碎麻纏,辯機接連忙活了好幾天,才算是將諸般事情一
一辦妥了,就連那艘雪特號木輪船,他也作高價賣給了一個李姓的商人。

  按照他的說法,他以後是死心塌地跟隨著師父,不會再返回龜流島那種地方
了,這船反正閑著沒用,與其泊在港口支付停泊費用,不如賣掉換些錢財。

  至於對雪特人老師的紀念,有那兩口護身的雪特劍就足夠了。

  玄奘趁著空擋,去了一趟布店,讓裁縫趕工做了兩套月白色的僧衣以及一些
褻褲衣物,換下了身上那套不倫不類的儒服。辯機卻是不喜僧衣的寬大累贅,便
另訂做了兩套緊身的俠士勁服。

  諸事忙畢後,兩人又在客棧休憩一天,養足了精神,便離開橫山港。

  橫山港乃是小型通商海港,隸屬五省通衢沾化城轄下,地處沾化城南面約莫
七百餘裡。玄奘要返回金山寺,就須得北上至沾化城,再折道向西,方可進入無
棣縣境界,重回金山寺。

  然而,玄奘的隨身度牒在風暴中失落了,辯機是海外野民,沒有任何身份文
書,在通商海港可自由出入,然而卻不能離開海港太遠。師徒二人都不能通過需
要檢驗身份的關隘,否則會被官府當做流民被捉去服苦役。

  他們的度牒文書,要回去到金山寺,方可有門路辦理。

  故此,在北上沾化城途中,辯機師徒二人遇上了那等要檢驗身份的哨卡關隘,
就只好遠遠繞開,翻山越嶺的另覓途徑。





              36歸途(下)

  師徒二人一路上談談說說,倒不寂寞。玄奘固是飽讀典籍,諸般典故隨口可
道來,辯機在過去的數年裡,為了從蝦妖手中奪回隕星異鐵,四下奔波勞碌,倒
是見識了甚多的人妖秘事,談資頗足。

  這日,師徒二人來到了一處兩山夾口的地方,兩邊的山峰皆高聳險峻,夾口
處只得一條十餘丈寬的通道,偏生那通道上中間笙旗招展,卻是有一處軍士把守
著的關卡。

  師徒二人無奈的對望了一回,便挑了山勢較為平緩的左側山峰,繞道翻越。

  山峰上林木森森,灌木野草茂密叢生,也不知多少年無人行經了,全無路徑
可覓。辯機拔出了兩口雪特劍,在前頭開路,一路上削那些擋路礙事的枝藤,辟
出一條通路來。師徒二人好容易攀爬至半山,辯機已是汗濕重衣,氣喘吁吁了。

  幸得這山峰的半山以上,有許多的山石峭壁,樹木也沒有那麼稠密了,眼界
開闊了許多,攀登起來便不那麼費事了。辯機攀上了一塊青灰色的大岩石,忽然
停下了腳步,他摘下頭上的遮陽竹笠,鼻翼擴張,仰頭用力的嗅吸著空氣,過了
一會,他轉頭對玄奘驚喜的說道:「師父,此地怕是有寶物!」

  玄奘靜靜的站在後頭,看著辯機做出一連串古怪行徑,卻也不說話。此時聽
得辯機這般說道,他便左右顧盼了一番,說道:「徒兒,此事何以見得?」

  辯機眨著眼眸,笑嘻嘻的說道:「師父有所不知,俺這雙眸子,與常人不同,
天生便能看到五金之屬所生的霞氣,故而找起那各種礦物鐵石,不要太簡單。雪
特人老師當年也就因為這樣,才教會俺鑄造之術。師父,俺見著那山包之上,霞
氣生聚不息,定是蘊有那十分珍稀的五金菁英。」

  他一面說道,一面伸手指著左側的一處小山包。這山包不甚高,半石半土,
上面稀稀的長了一些灌木野草,並無大些的樹木生長。

  玄奘疑惑的說道:「為師不知你有此異能。方才見你在迎風嗅吸,還以為你
是嗅聞到此地有不尋常的氣息。」

  辯機搔了搔腦袋,咧嘴嘿嘿一樂,說道:「那是俺累了,在喘氣呢。」

  玄奘聞言沉默了一下,便不理睬他,轉而仔細去瞧那小山包,只是瞧了好半
晌,也覺得平平無奇,與其它山包並無不同,看不到什麼霞氣升騰的景象。

  玄奘轉頭去看辯機,只見他滿臉興奮雀躍之色,一雙眼眸閃閃發亮,然而也
只是比常人稍稍明亮了些,若要說那奇異之處,也真個看不出來。

  玄奘心中暗自歎氣,這徒兒身上甚多秘密,此前在龜流島鑄劍時,就已然出
現心頭熱血可破百邪的說法,如今又冒出了能看到五金霞氣的眼神,日後更不知
還會顯露出何種奇異之處。自己身為師父,也真不知是幸事還是不幸。

  玄奘自在思量,辯機卻是興沖沖的說道:「師父,這霞氣凝而不散,那五金
菁英定是埋藏地表不深,俺們左右無事,不若費些時間來尋找?」

  玄奘略一沉吟,點頭說道:「甚好,為師也想見識一下能生出霞氣的五金菁
英。」

  辯機聞言歡喜的將手上的遮陽竹笠拋了開去,放開腳步向那小山包奔了過去,
他的身手甚是輕捷,在山石林木間穿行宛若猿猴,盞茶的工夫,他已跳上躥下的
將那小山包仔細察看了一回。

  玄奘緩步走過去時,辯機正蹲在小山包旁側的一面石壁旁,正自端詳摸索著。
他見玄奘走了過來,便一臉喜色的說道:「師父,造化造化!此地非同小可,您
看,俺在山上找到了這個。」他說著,伸手把一片灰褐色的破木片遞給玄奘。

  玄奘接過那木片,細細一看,發覺這是一片殘破的木符。這木符應是被日曬
雨侵得久了,上面用丹砂等物描繪的符籙已幾乎剝落殆盡,只有邊角之處,還殘
留著少許繁複玄奧的線條,拿在手中已感覺不到任何的靈氣。然而入手頗為沉重,
木質地緊實細緻,手感跟尋常木片頗有差異。

  辯機解釋道:「這乃是發動法陣的符咒,只是放置在這山上的時間過久了,
法力流失殆盡,靈性褪去,才會殘破成這般模樣。俺在上面的山包,發現好幾處
禁制法陣的殘留痕跡,此地怕是有修行者遺下的洞府。」

  辯機一面說著,一面在地上撿了一塊人頭大小的青灰色山石,砰砰的叩擊著
那石壁,石壁裡隱隱有回聲,裡頭似是有洞室。辯機叩擊得數下,石壁夷然無損,
他手中的山石卻是嘞的一下悶響,破裂成了無數碎片。

  辯機歡呼一聲,回頭喜道:「師父,便是此處了。這石壁應是被法力禁制,
故而堅固無比。那五金菁英的霞氣,也是由石壁之中生起,那修行者的洞府說不
得就在石壁裡頭,那五金菁英不定是洞府的藏品。」

  玄奘聞言,便也湊上前仔細察看那石壁。

  這石壁呈灰白之色,高約莫三丈有餘,表面凹凸不平,粗糙不堪,如同一面
陡直的牆壁一般,向兩邊延伸開去,占了小山包基部的近小半。這石壁應是時時
被山風吹拂的緣故,其上並無浮塵髒土粘附,甚是潔淨。此外,與其它山石峭壁
相比,這石壁唯一奇異的地方,就是非常乾燥,以至偌大一面石壁上,沒有半點
青苔附著生長。

  玄奘觀摩了一會,並無頭緒。辯機已在一旁心急的說道:「師父且稍稍退後,
待俺來破開這石壁。」他說著,舉手一招,鏗鏘一聲響亮,兩口雪特劍便從他肩
後脫鞘飛出,在空中盤旋了數圈後,劍尖朝前的懸浮在他身前,微微起伏著,辯
機探手就握住了柄。

  玄奘嚇了一跳,忙攔住他說道:「且住,徒兒豈可如此造次。這洞府若是有
主的,這便是偷盜劫掠,此乃佛門之大忌也。」

  辯機怔了怔,放開了握住劍柄的雙手,那兩口頭雪特劍便自淩空飛起,宛若
靈鳥般在他頭上盤旋遊動。辯機躬身向玄奘行了一禮,恭敬的說道:「這事師父
多慮了。俺們在這外頭折騰了這般久,裡頭都沒有動靜,想必是沒人了。

  而且山上的守護禁制已是殘破不堪,定是無主的洞府。「

  玄奘皺眉說道:「若是這洞府的主人外出遠遊呢?」

  辯機撓頭說道:「師父有所不知,這修行者不比尋常世俗中人,修行界其實
煞是兇險。這等洞府被法力禁制,外頭守護法陣破敗失修的情況,修行界常見得
很。這多半是洞府主人閉了生死關,卻又闖不過那關頭,身隕後無人顧看,以至
於洞府破敗失修。又或是洞府主人在外頭與人爭鬥,被人戮殺了,洞府便荒廢了。
這等景況的洞府,在修行界歷來都是視為無主之物,任憑有緣人得之。」

  辯機頓了頓,抬頭嘻嘻一笑說道:「況且,師父方才也見著了,徒兒非是偷
盜劫掠,俺用石頭敲過門的,屈實是裡頭破敗荒廢了,無人應答。」

  玄奘沉吟了一會,頷首說道:「徒兒既如此說,倒是為師寡聞了。既是無主
之物,取之卻是無妨。只是方才徒兒說要破開這石壁,莫不是洞府的門戶不好找?」

  辯機精神一振,說道:「這等修真者洞府,門戶常常開得詭秘,令人難以度
測。俺把這山包看過了一遍了,只有這石壁可通往洞府。不過,這倒不是什麼難
事,師父,你且退後些,看俺的手段。」

  玄奘便點點頭,依言退到了數丈之外。

  但見辯機探手一拿,已然握住了兩口在他頭頂遊走不休的雪特劍,身形向前
一晃,便向著石壁斬將了過去。鏗鏘鏘的一陣火星閃耀後,兩口雪特劍並不如想
象中破壁貫入,反是被石壁震盪了開去。

  辯機退了幾步,定睛看去,石壁被斬削之處並無任何痕跡留下,不由心中駭
然,趕忙低頭察看手中的兩口雪特劍,幸喜劍刃依舊鋒寒,並無絲毫的破損。

  玄奘見此情形,也皺起了眉頭。

  辯機護身的這兩口雪特之鋒銳,他是深知的,說是吹毛斷發、斬金截鐵絕不
為過,斬切尋常的山岩峭壁,那是跟切削豆腐沒什麼兩樣的。眼前這灰白的石壁,
跟其他普通山石貌似無甚區別,然而雪特劍竟是損之不得?這石壁附著的法力禁
制,想來就甚覺恐怖了。

  辯機回頭對玄奘咧嘴一笑,也不說話,他緩緩的退到離石壁三丈的位置,撒
了雙手,任由兩口雪特劍自行飛起,在頭上盤旋繞圈。他閉目凝神養氣了片刻,
雙手掐起劍訣,緩緩向上揚起,然後忽的向前一引,空中的兩口雪特劍猛的一顫,
生起了一層白茫茫的霧氣,挾著尖嘯聲破空疾刺向石壁。

  聽得鏘鏘兩聲巨大的顫鳴,雪特雙劍如流星趕月般,一前一後刺擊在石壁同
一位置上。

  一陣耀目的光芒亮起,兩口雪特劍被彈飛開去,石壁上也自凝結了一層潔白
的冰霜。

  然而片刻後,那冰霜就消融了一大片,石壁上濕漉漉的,僅僅留下了兩個比
米粒還要小的淺坑。

  辯機悶哼了一聲,臉上現出兩片不正常的潮紅,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掐
著劍訣將兩口兀自在空中顫動的雪特劍招了回來。他适才這一擊已是傾力而為之,
也盡數激發了雪特雙劍上的寒冰本源,豈料竟是奈何不得這石壁。幸得他是禦劍
虛空刺擊,石壁的反震之力瀉在了空中,否則非被重重震傷內腑不可。

  玄奘問過辯機無礙後,便沉吟著走到石壁前察看。

  此時石壁上有小許冰霜碎片尚未化去,玄奘在撫摸石壁時,手指不小心觸碰
上去,一道凜冽的寒氣傳來,如同利刃般從指尖直往手掌、小臂、肩膀一路侵襲
而入,玄奘吃了一驚,急忙撤手,猛烈的揮動手臂,讓血氣流通,方抑住了那寒
氣。

  辯機吃了一驚,慌忙收起兩口雪特劍,急急上前慰問。

  玄奘揮手阻止了他,他只是輕觸了冰霜碎片一下,入侵的寒氣不多,片刻就
被體內旺盛的血氣消去了。玄奘吐了口氣,雪特雙劍所蘊含的寒冰本源,在敖吉
三公主在手中恍若兒戲,在這石壁前也顯得頗是無能,他不免有些輕忽了,然而
經方才那不經意的一觸,方驚覺其威能之犀利。

  玄奘用手指抹著濕潤的石壁,口中緩緩說道:「這石壁好生古怪,徒兒,你
且把兩口雪特劍拿給為師試試。」

  辯機臉色一變,刷的將雙劍還鞘於背後,忙不迭搖手說道:「不成的,俺的
兩口雪特劍甚輕薄,俺是護身來著的,師父力氣太大,若是不小心弄折了,俺真
沒地說理了。再說了,俺在龜流島上問過師父,要不要打造一件護身的傢伙,是
師父你自個說不必的,說甚麼出家人攜帶兵器,等若戾氣隨身,有礙于修行。」

  辯機嘴裡囉裡囉嗦的說著,腳下在不住的倒退,待離得玄奘數丈後,他的眼
珠子轉了裝,揚聲說道:「師父,這石壁實在堅固,俺這就去找找,看還有沒有
別的入口。」說著也不待玄奘回答,一個筋斗翻入林石之間就消失無蹤了。

  玄奘一時啼笑皆非,他與這名徒兒初次會面時,便是用大力神通將其輕易擒
拿,不想這事在辯機內心留下了陰影,轉而十分敬畏他的大力。這乃是心靈上的
障礙,于日後的修行不利,看來要找個時機,好生為其彌補方可。

  玄奘搖了搖頭,又自轉頭細細觀察那濕潤的石壁。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辯機姍姍的轉了回來,隔著數丈對玄奘說道:「師父,
俺將這山包還有整座山峰,都勘查過了一遍,找不著別的入口,這洞府怕只能由
這石壁進入了。」

  玄奘笑笑,舉手將他招了過來,說道:「徒兒放心,為師不動你那兩口吃飯
的傢伙。為師方才倒是想了一個笨方法,說不定能破開這石壁。不過這事還得徒
兒幫忙,給為師弄一件趁手的傢伙方可……」

  師徒二人談說了一會,各自點了點頭,轉身向原路折返而去。

  三天后,師徒二人又返回到山峰上。

  玄奘身後背負著一個碩大的布包,似乎頗是沉重,他行走過處,泥土地面留
下了一行三四分深的腳印。師徒二人登上山峰後,辯機繞著那小山包巡行了一周,
一切均與兩天前離開時無異,看來這期間並無他人經過此處,師徒二人便放下心
來。

  玄奘坐在一塊山石上,解下身後負著的大布包,將那包布一層層揭開,露出
一樣黑乎乎的事物,卻是一柄六角八棱重達三百餘斤的碩大鐵錘。這是玄奘師徒
折返到上一處鎮子後,租用了一間鐵匠鋪子,辯機按照玄奘的要求,花費了一天
一夜工夫匆匆鑄就的,外觀和手感都甚粗糙,卻是異常的結實堅固。

  歇息了一會,辯機說道:「師父,俺準備好了,這就開始吧。」

  玄奘點點頭,師徒二人便來到那石壁前,一左一右站好了位置。玄奘站於距
石壁稍近的地方,辯機則是如上次一般,站在石壁前的三丈開外,掐著劍訣,引
動兩口雪特劍如同驚虹閃電般飛射向石壁,結果與上次一般無二,兩口雪特劍被
石壁彈飛,石壁上染了一層冰霜。

  便在此時,玄奘大喝一聲,持著大鐵錘,大步猛衝至石壁跟前,借著那猛力
前沖的勢道,雙手高高舉起那大鐵錘,運足全身的力氣重重砸在那染了冰霜的石
壁上,一時間,整座小山峰仿佛撼動了一下。

  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石壁顫抖了一下,在被大鐵錘轟擊的位置,留下了一
個約莫有七八分深的圓痕,石壁上附著的冰霜碎片籟籟落下,同時剝落的還有一
層薄薄的岩石。

  辯機見狀,大喜說道:「師父,果真如你所料,這石壁上的法力禁制,被寒
冰本源之氣侵擾,防護力大損。這般再來個十餘趟,就可以打破這石壁了。」

  玄奘持著大鐵錘微微一笑,細細看了一眼石壁,便調勻呼息,稍稍吐納一番,
將剛才耗去的精力恢復了過來,便示意讓辯機再次祭出飛劍。

  那石壁被師徒二人合力冰封錘擊了三次後,剝落了小半尺厚的石層。

  然而辯機的隔空禦劍之術甚耗精力,辯機不過使用了三次,就累得臉色蒼白,
滿額的冷汗,他有氣無力的向著玄奘搖手說道:「師父,俺不行了,今日且休息,
明日再行破這石壁罷了!」

  玄奘便點點頭,隨手將那大鐵錘放在石壁下,走到放置布包的大山石前,盤
膝坐了下來。

  辯機歇息了大半個時辰,恢復了些許精力,便拎著兩口雪特劍在山林中轉悠
了一圈,獵得一隻麅子,拖到山溪中拾掇乾淨後,就交由玄奘料理。玄奘隨身攜
有鹽末和一些調料,當下生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將麅子烤得噴香,師徒二人飽
餐一頓後,見天色已擦黑,便拾掇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各自睡下。

  次晨醒來,辯機精力已複,便又與玄奘合力去破那石壁,而後又力竭休歇。

  如此直到第五天的下午,隨著玄奘一記重重的轟擊,那已經深深凹陷進去的
石壁,克勒的一聲悶響,岩石紛紛碎裂掉下,現出一處可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辯機歡呼一聲,連躥帶跳的蹦到了洞口,與玄奘探頭望將進去。

  石壁裡頭是一個約莫三丈見方的石窟,整潔明亮,石窟頂上鑲著幾粒圓潤的
珠子,發出瑩瑩的柔和白光,將整個石窟都映照得纖毫畢現。

  石窟裡的陳設極簡潔,一張長方形的矮幾擺在石窟正中,一具身穿青衣的骷
髏歪斜的靠坐在矮幾後。色澤黝黑的矮幾上端端正正的擺放著三樣物事,一塊金
光閃閃的礦石,一個純白無暇的卷軸,和一方長條形鎮紙般的青玉。

  青衣骷髏身後的石壁平整若鏡,其上用金粉書寫著滿壁文字,當頭的四個大
字乃是「吾道有涯」,字跡遒勁有力,仿若要破壁而出,其後的便是蠅頭小字,
玄奘師徒隔得有些遠了,一時看不清晰。

  這具青衣骷髏,想來就是石窟原主,卻不知已坐化了多少時日。

  辯機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矮幾上的那塊礦石,兩眼放光,嘴裡喃喃的說道:
「發了發了,這般金閃閃的,莫非是傳說中的仙家寶貝方寸金。」他說著低頭就
往石窟裡鑽去。

  便在此時,辯機耳邊忽聽得一聲悶雷般的斷喝:「徒兒快走。」

  辯機驚愕的轉頭,就見著玄奘一臉惶急的神色,他尚未轉過念頭,就被玄奘
一手提住衣領,一手扶了腰肋,猛力向後拋擲了出去。

  一時間,辯機兩耳呼呼的生風,眼前景物一陣天旋地轉,他也不知被玄奘拋
擲出了多遠,砰的撞在一顆粗大的樹幹上,隨後摔落在一叢茂密多刺的灌木中。

  辯機狼狽在從灌木從中爬將起來,已是衣衫盡碎,頭臉一片鮮血淋漓。

  他正自茫然不解之際,便見玄奘如同中箭的兔子般,邁開兩條長腿,沒命的
向著自己所在的位置狂奔而來。

  此時,玄奘身後那石壁破裂開的洞口中,有極亮的光芒一閃。

  那小山包忽然就矮了許多,卻是無聲無息的坍塌了一大片,那極亮的光芒仿
若蕩漾的波紋一般,順著山體一路的蔓延,光芒過處,山石泥土林木皆無聲無色
的化作了飛灰。除卻玄奘狂奔時喘息聲和踩落的山石滾動的聲音外,他身後的山
體在寂然無聲中的崩潰消失。

  玄奘猛力踏在一塊凸起的山石上,山石碎裂,他借那一踏之力,身子如同離
弦之箭一般高高躍起,向山峰下的林石間直直的飛投而去。

  下一刻,那塊碎裂的山石被光芒波及,化成了飛灰。

  辯機怪叫一聲,從灌木叢裡飛身躥出,險險接住從半空中墮落下來的玄奘。
師徒二人在地上翻滾了數圈,方自卸去了那從高空墮落的巨力,二人也被地上的
山石磕碰得頭破血流。

  師徒二人無暇顧忌身上的傷勢,就那樣趴伏在地上,抬頭向那小山包看去。

  那極亮的光芒片刻後就湮滅了,那整座小山包以及周圍的一片山峰也隨之消
失了,原地只留下一個約莫數十丈方圓深深凹陷的土坑,此外再無其他痕跡留下,
出了土色有些新外,仿佛此地本來就是這麼一個凹坑一般,師徒二人只看得通體
發寒。

  過了好半響,辯機咽了一口唾液,嘶啞著聲音說道:「師父,這是發生了何
事?」

  玄奘拭了一把額頭緩緩淌下的血水,搖頭緩緩說道:「為師也不甚清楚,應
是這洞府另有防護手段,咱師徒強行打破石壁,卻是觸發了某種自毀的禁制,因
而生出了這般變故。幸得為師察覺到氣流有異樣波動,及時警醒過來,真個是萬
幸了。」

  他說著又搖了搖頭,歎氣說道:「徒兒,修行者的洞府,皆是這般兇險麼?」

  辯機驚魂未定,也搖頭說道:「俺不知,探索修行者的洞府,俺就試過一次,
就是此次了。此前俺跟師父說的,都是道聼塗説來的,俺實在不知道修行者的洞
府,會禁制得這般兇險,若不是得師父手腳快,俺們就交代在這裡了。」

  玄奘轉頭瞧了他一眼,一時竟是無話。

  兩人又在地上趴了半晌,確認那已變成深坑的石壁洞府不會再生出變化,方
才站起身來,小心翼翼靠近過去,查看了一回那土坑。

  土坑裡乾乾淨淨的,除了新顯露出來的泥沙外,就甚麼都沒有。玄奘丟下的
大鐵錘、石窟中的骷髏、矮幾上放置的疑似是方寸金的礦石等物事,全都湮滅無
蹤,就連山石也沒有殘留下半塊。

  玄奘師徒二人相顧了一眼,那些物事應是在那光芒中銷毀了,不過也有可能
是被埋在坑之下的泥土中,只是師徒二人想起那不知從何生起來的極亮光芒,心
頭就一片凜然。

  玄奘沉默了一會,緩緩的沉聲說道:「徒兒,世間事物皆分有緣和無緣。

  這洞府與咱們無緣,咱師徒生了貪念,應遭此劫。既然劫已應了,咱們這便
走罷。「

  辯機低頭悶悶的應了一聲,與玄奘草草清洗和包紮了傷口,換下碎裂了的衣
服,跟在玄奘身後一臉惋惜的離開了。

  師徒二人一路走到天黑,也就走出了這座無名的山峰。

  師徒二人向北行走了數天,這日,便來到沾化城外。

  玄奘帶著辯機,站得遠遠的眺望那雄偉的城池。寬闊的城門口,依然是人流
熙攘,無數行人涉起的煙塵,依然在城池上空凝成異樣的霞氣,一切似乎都跟此
前並無分別。

  兩月前他在那城西的亂石裂谷中,被陰陽宗生擒,失卻了元陽之身,又在後
來的修行者爭鬥中,被殃及池魚,受了一記仙家寶貝的芭蕉扇,生生的被扇飛到
千里之外的龜流島海域。而後幾經波折,又重返回此地,身邊還多了一名徒弟…
…這期間的樁樁經歷,於自己或許是值得銘刻在心的生命歷程,然而于這城池於
這世道而言,便宛若是時間洪流當中微小得不可察的波紋,跟那螻蟻之屬並無兩
樣,近乎於了無痕跡。

  玄奘心中無聲的歎息了一聲。

  此時距他離開無棣縣境界,已逾四月。他這一趟旅途,驚險頗多,若不是如
辯機所說的那般,頗有一些氣運,早就身隕了七八回。

  玄奘師徒二人沒有路引和度牒,是進不得沾化城的。不過玄奘也沒有打算停
留,他遠遠的的看了一回沾化城後,便帶著辯機折道向西而行。

  又走了數天,玄奘師徒二人便回到了無棣縣金山寺。

  金山寺一切如昔,寺牆朱紅,廟宇殿堂雄偉。頂上各種顏色的琉璃瓦,映射
著柔和的光輝,重簷飛壁幽靜肅穆,卻又香火鼎盛,擁有一種奇妙的和諧。

  玄奘在寺中甚有人望,他離寺的時日頗長,一干相熟的僧人不見了他許久頗
是想念,當下一眾沒有當值的僧人圍攏了過來,各自口中小師叔、師弟的一疊聲
稱呼,玄奘微笑著一一招呼了,又把辯機介紹給眾僧人認識。

  紛擾了一通後,辯機由幾名僧人帶去禪房安頓,玄奘自個去見法明長老。

  長老禪房的木門敞開著,法明長老端坐在禪床上,盤膝合目做那佛門功課。
玄奘徑直走了進去,合什施了一禮,便以往一般,靜靜的侍立在一旁。

  法明長老做完一段功課,張開有些渾濁的眼眸瞧了玄奘一會,緩緩說道:
「汝回來了。」

  玄奘雙手合十,說道:「弟子回來了。」

  法明長老微微頜首,說道:「此行可順利?」

  玄奘淡淡的說道:「去李員外府中降妖一事順利。此後弟子心慕紅塵,想著
師尊並未定下歸期,便去那沾化城遊歷了一番,誰料此行頗多波折,弟子一度流
落海外孤島,也因而先後犯下了一干佛法戒律,請師尊處罰。」

  玄奘當下便從夜遇羅黑虎師兄妹開始,至歸途中探索修行者洞府一事止,期
間所發生的事情一一細說了,就連和三公主主僕三個在船上纏綿的事情,也不曾
隱瞞。

  他足足說道了近兩個時辰,才把此行交待個清楚。

  法明長老閉著眼眸,默默的聽玄奘說道,過了良久才緩緩說道:「汝性子沉
靜明慧,自可分輕重明事理,一些危急關頭,留得性命是正理,無對錯之說。至
於你所言,犯下淫殺二戒,老衲且問汝,何為佛法戒律?」

  玄奘皺眉說道:「佛法戒律即清規,乃是佛門防非去惡之道。持戒律,方可
證真如本性,戒律分為……」他說到此處,忽然若有所思的停了下來。

  法明長老捋著長須,過了半晌說道:「汝可明白了?」

  玄奘躬身行禮,說道:「請長老明示。」

  法明長老沉吟著說道:「佛法戒律,乃是為尋常佛門僧人所設,持之,便可
讓身心貼近佛理,卻非是成佛之道。汝是尋常僧人乎?汝佛性天生,老衲自小不
以寺規管束於汝,讓汝得自由自在,汝何故以佛法戒律自囚之?」

  玄奘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向法明長老合十行禮,便自出門而去。

  他也不管周圍僧人的招呼,就那樣微笑著出了金山寺,微笑著走下寺前的長
長石階,在他微笑著走出山門時,心念忽然一動,腳下停頓了片刻,轉入了一旁
的松林中,找了一棵亭亭如蓋的粗大松樹,在樹下盤膝而坐,閉目入定起來。

  他這一入定,就是三天三夜。

  當他張眼醒來時,只覺眼前一片陽光明媚。在一旁的草地上,辯機叼著一根
青草,頗為無聊的雙手抱膝坐著,一雙晶亮的眼珠子在骨碌碌的東看西瞧,頭頂
上卻是錚亮無毛。

  玄奘一笑,說道:「徒兒,你何時剃度了?」

  辯機躍起身子,大喜說道:「師父,你可醒來了,你在這樹下足足坐了三天
了。寺裡那些和尚說你在證佛成道,讓俺千萬不要打擾,俺要給你搭一個遮風擋
雨的棚子,那些和尚也不讓。師父你在這裡坐的第二天,師祖就把俺叫去了,問
了俺好些事情,俺就把龜流島上的事情,還有俺老師的事情都說了,師祖說是俺
與師父有緣,當即就給俺剃度了。」

  玄奘聽他碎碎的念叨,心中覺得親切,便笑笑說道:「徒兒,你初到金山寺,
想來是不知門道的,這幾天可是都在寺中吃那清湯寡水的素食?」

  辯機登時苦了臉,說道:「師父不仗義,把俺帶到這金山寺,就自個修行,
對俺撒手不管了。這寺中的吃食,頓頓都是青菜稀飯,鹽也不曾放幾粒,俺吃的
好生難受,真個是愁殺了。」

  玄奘微笑著站了起來,舒展了一回筋骨,說道:「為師數天不曾吃食,腹中
甚是饑餓,咱師徒這便去吃些好滋味的酒食。這附近有一個黎家集,集上有一家
熟肉鋪子,鹵煮的豬頭肉入口爽脆,不肥不膩,乃是不可多得的上好肉食。」

  辯機歡喜的應了一聲,跟在玄奘身後,走出了松林。

  「師父,俺覺得你醒來後,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同了,莫非是成佛了?」

  「徒兒休得胡說,成佛哪有這般輕易,為師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心裡頭不
再憋悶罷了。」


               37授徒

  時日冉冉,玄奘師徒回歸金山寺已然三月有餘了。

  每日清早,師徒二人便隨寺中僧人做那誦經禮佛的功課,做罷了功課,就從
事寺中的一些勞作雜務,譬如灑掃庭院、拭擦佛像、打柴、修葺院牆等。待吃過
中飯,玄奘就給辯機講解諸般佛經,至日落時分,用了晚餐,稍稍休整一番,再
做上一段誦經禮佛的功課,便上床歇息,如此便過了一天。

  玄奘在金山寺中的地位甚高,本不應操持這等雜務。然他尚是小沙彌時,就
養成了每日勞作的習慣,這十數年來,儘管他的地位一再變遷,這堅持每日勞作
的習慣卻從不曾更改。只要是身處金山寺中,每日晨課之後,玄奘就必定會勞作
至齋食時間。

  只是這一回,他挺拔的身影旁側,多了一個循循跟從的弟子。

  每日下午,玄奘便到寺外的松林子中,尋一個清幽的所在,為辯機講解佛經。
辯機粗通文字,然而性子過於跳脫,若是給他一本佛經讓他自個研看,他便兩眼
發暈,坐臥不寧,無論如何也看不下去。

  玄奘為此訓斥了他數次,辯機雖也想努力的改變,奈何這乃是天性,一時半
會是改不過來的。玄奘便每日抽出一些時間,為他講讀諸般佛經。

  這等日子過得頗是單調枯燥,玄奘自幼便習慣了,倒是無所謂。

  令人意外的是,辯機性子雖是跳脫好動,然而對這種單調生活卻是甘之若飴,
過得如魚得水,甚至一改以往的孤僻,與寺中一干年齡相近的僧人,相處得甚是
融洽親近。

  玄奘給辯機講經時,一些過往僧人遇上了,往往也會湊過來聽講一會。

  玄奘遍讀諸書,心思明辨,一本佛經講解起來,每每引經據典,娓娓道來,
雖不敢說是舌綻金蓮,卻是能將其中的道理講解得透徹明白,發人深省。

  這時間一久,玄奘每日講經時,便有許多寺中的僧人不約而來,默默聽講。

  於是,玄奘在松林子講經一事漸漸傳開了,也有一些外寺僧人專程趕來聽經,
玄奘每日的講經時間,慢慢成為金山寺的一樁小小的盛會。

  然而,隨著玄奘講經的名氣漸大,一些麻煩事也隨之而來。

  一些前來赴會的外寺僧人,其本意並非是來聽經的,而是存心要與玄奘辯駁
佛理,以圖駁倒玄奘,博一個大名聲的。每遇到這等情況,辯機便二話不說的放
出兩口雪特劍,在那些挑釁僧人的頭臉上明晃晃的飛來飛去,並有意無意的釋放
出一絲直透心魄的寒氣。

  金山寺並非是修行寺廟,來往的也盡是不通術法的世俗僧人,哪裡見識過此
等傳說中可千里取人首級的飛劍之術,故而辯機的兩口雪特劍一出,那些個鬧事
的僧人便嚇得噤若寒蟬,不敢再發一言。

  此等麻煩事鬧過幾輪後,玄奘的名氣卻是愈發大了。

  這日下午,玄奘循例在松林子講經,他落坐的地方,正是他不久前入定的那
棵松樹下。

  在玄奘的身周,圍坐著十余名金山寺僧人,辯機大大喇喇坐在最前頭。這十
余名金山寺僧人的週邊,又有圍坐著數十名裝扮和年紀不一的僧人,他們身下墊
坐的蒲團顏色大小各異,這些便都是從外地趕來聽講經的僧人。

  玄奘盤膝坐在樹下,抬頭看著眾僧,朗聲說道:「今日,貧僧要講的是《移
識經》。賢護菩薩嘗問佛,人生而有識,人死則識往何處?識作何形狀?…

  …賢護菩薩所說的識,按我大唐的文義,可解作靈性,若是再淺白通俗一些,
亦可解作魂魄,不過這就有了一些偏差。「

  「大道有三千,殊途同歸。中土的儒家學說,也有人死燈滅的說法,這便是
靈性或者魂魄的另一種解讀方法,可與《移識經》相參照……賢護菩薩問的乃是,
人生來就具備靈性,死後靈性何去何從?靈性是何形狀?這便是涉及生死之道的
根本也……」

  玄奘滔滔不絕的講著,至日色偏西時分,便停了口,閉目趺坐。

  一眾僧人知道規矩,知是今日的講經結束了,當下紛紛向玄奘行過禮,各自
散去。也有幾名僧人向玄奘請益了數處疑難,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玄奘歇坐了片刻,便攜了辯機,前往附近的黎家集就食。

  辯機在橫山港出售了幾口兵刃,得錢財甚多,扣去為孫家棚購買了四頭耕牛
和一批物資的花銷後,囊中尚十分豐厚。他與玄奘皆吃不慣金山寺的清淡齋飯,
便與黎家集酒家的掌櫃說好,常年包了一個坐頭,每日準備午晚兩頓上好的飯食。

  玄奘每日講完經後,師徒二人過來就食,然後再返回金山寺。

  玄奘離開數月,這黎家集無甚改變,只是曾與玄奘一度有肌膚之親的黎老夫
子之女,連同她的小婢女,在兩月前遠嫁他方為人婦,這讓玄奘生起了幾分物是
人非的感悟。

  這日,酒家準備的吃食是一大盤子黃燜羊肉和一大埕新釀的稻米酒。羊肉燜
煮得焦黃噴香,嚼之甘香肥膩,新釀的稻米酒清冽若水,柔和甘甜,二者甚相得
益彰,師徒二進食得頗是興起。

  吃喝了一陣,辯機抹去嘴上的油膩,說道:「師父,這段時間寺裡頭都在談
論,長安將要舉辦一場開朝以來最盛大的水陸法會,這法會究竟是甚麼由頭?跟
俺談說的那幾個師兄弟,都說得不甚清楚。」

  玄奘微微沉吟,此事他是略有聽聞。

  當今天子在登位前,興兵南征北伐,蕩平六十四處煙塵,剿滅七十二處草寇,
殺人無數,而後又行逼父、殺兄、害弟之舉,殺孽過盛,故雖登大寶,身負皇氣
和九州大運,然宮中卻常有陰邪之物滋生作祟,令天子甚不安寧。

  前些時日,天子不知是聽取了何人建議,下詔招集全國高僧,要舉辦一場前
所未有的盛大水陸法會,超度各路枉死的怨魂,消去此前的一概罪孽,並普諭世
人為善。

  玄奘笑笑說道:「徒兒,這等水陸法會乃是中土獨有,他處所無的。佛教存
入中土後,前朝梁武帝虔誠信之,故以帝皇之尊立下了不少佛門規矩,如今的茹
素戒律便是梁武帝所倡議的,這水陸法會也是梁武帝所設想創辦的。」

  「水陸法會全名乃是『法界聖凡水陸普度大齋勝會』,因全名甚佶屈聱牙,
故而鹹稱為水陸道場或悲濟會。水陸法會全名中的法界、聖凡等,每個字均有所
指,你若是想知個究竟細,便回去翻看佛經,不要總是偷懶問為師。」

  「這水陸法會,簡單說來,便是集施食、誦經、釋經為一體的大規模佛教盛
事,旨在超度水陸兩界的受苦眾生,使之脫離苦厄,飛升極樂。」

  辯機嘖嘖的說道:「大唐皇帝傾一國之力,所舉辦的水陸法會,定是空前絕
後的一場佛門盛事,俺實在難以想像屆時的盛況!俺聽說,大唐皇帝正在徵召全
國有名的高僧大德,前往長安參與法會,師父這般鼎鼎大名,一定會接到皇帝的
徵召。師父務必要帶徒兒去長長見識,俺還沒有去過長安哩。」

  玄奘啜喝了一口酒水,笑笑說道:「徒兒休得妄言,為師不過是在無棣縣裡
薄有名氣。大唐疆土廣博,其間高僧大德、口燦金蓮之輩無數,非是你我能想像
的,為師實在不值一提。你這般大話,若是給旁人聽去了,會被恥笑的。」

  辯機尚未回話,一陣稀奇古怪的笑聲忽然在半空中響起,這聲音嘿嘿的笑了
一會,悠悠的說道:「你這和尚,倒也妄自菲薄!」這聲音忽細忽粗,飄渺飄蕩
的,一時竟是聽不出發自從何處。

  辯機霍的站了起來,眉毛豎起,精光閃閃的雙眸掃視著酒家裡的諸人。此時
酒家裡另有四五桌酒客,正自在小酌密斟,低聲談笑,卻是無人神態有異。

  玄奘放下酒杯,皺眉揚聲說道:「是何方高人說話,還請一見。」

  那嘿嘿怪笑聲在空中回蕩著,不絕於耳,卻是無人現身。

  辯機將酒家裡的諸人看了一遍,身形忽的一閃,迅捷無比的搶出酒家大門,
片刻之間,他已繞著酒家轉了兩三個圈子,卻是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便沉著
臉又走回酒家中。

  玄奘見辯機怏怏然返回,那怪笑之聲猶自在迴響,便合十皺眉,尋准了那怪
笑之聲的一個空擋,沉沉的喝了一聲:「牟」。

  他的這一下喝聲,乃是用上了佛門獅子吼的法門。

  數月前的那一段紅塵洗練,玄奘深切的體會到了佛門獅子吼的特殊威能,就
連那神通尤在地仙之上的敖吉三公主,在猝不及防之下,也會被一聲獅子吼撼動
心神。故而回寺的這一段時間裡,他研讀相關的佛經,潛心印證,如今獅子吼的
威能較之以前更勝了許多。

  站在玄奘身旁的辯機身形一晃,只覺一個悶雷般的聲音在耳際響起,心臟猛
的抽搐了幾下,耳鼓一陣震盪發鳴,幸得他這段時間跟隨玄奘勤修佛法,心境頗
有長進,稍一定神便回復了過來。

  那古怪的笑聲被吼聲所震懾,停窒了一個片刻,待又再響起時,聲音便顯得
乾巴巴了,待笑得數聲,就出現了嘶啞的破音,古怪笑聲旋即啞然而止,渺無聲
息了。

  玄奘和辯機對視了一眼,心知那暗中之人應是被這聲獅子吼震傷了肺腑經脈。

  此時,那肥胖的酒家掌櫃捂著耳朵一路小跑過來,滿臉賠笑的說道:「兩位
禪師有何吩咐?禪師方才是與哪個在說話?」

  辯機翻著眼睛,冷冷的說道:「掌櫃的,你方才難道沒有聽到有人嘲諷俺師
父?」

  掌櫃撓了撓腦袋,賠笑說道:「花和尚和小師傅恕罪。本店新釀的這稻米酒
入口清冽,後勁卻不少,兩位定然是喝得有些多了。小可一直坐在櫃檯那邊看著,
方才不曾有人跟兩位禪師說話。小可是聽到禪師在吼叫,才過來問問的。」

  辯機怔了怔,奇怪的問道:「你難道沒有聽到那嘲笑聲?」

  掌櫃憨笑著搖頭。玄奘和辯機對望了一眼,師徒二人常來這酒家中吃食,也
知這掌櫃的為人。這掌櫃乃是土生土長的黎家集人,經營這酒家已有十數年了,
為人極是敦實憨厚,也篤信佛教,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會到金山寺上香禮佛,一直
以誠待人,絕不會說假話。

  辯機目光轉向其他幾桌酒客,那些酒客都在用雙手捂耳,卻是被玄奘方才的
獅子吼震得不輕,大半的酒客都雙眼發直、神態迷糊,剩下的還算清醒,正自注
視著這邊的狀況。辯機合十告了一聲罪,便一一上前詢問,這些酒客紛紛表示方
才沒有聽到笑聲。

  辯機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是給玄奘揮手阻止了。

  玄奘向眾人合十施禮一圈,笑笑說道:「諸位恕罪了。貧僧師徒多喝了兩杯,
在開玩笑罷,諸位勿要見怪。」

  其中一名酒客搖搖晃晃的向玄奘合十,口齒不清的說道:「花和尚乃是金山
寺的有道高僧,咱黎家集誰個不知曉,有誰膽敢來衝撞花和尚,莫非是不長腦子
了?掌櫃的,還不趕快去弄碗熱湯來,讓小師父和花和尚解解酒。」

  待得掌櫃轉身離開後,其它酒客便又開哄哄的斟飲起來,玄奘師徒也自坐了
回去。辯機說道:「師父,方才那笑聲,莫不是只有俺師徒聽到了?」

  玄奘點點頭,沉吟說道:「應是如此,這等傳聲之法奇妙非常,也不知是何
方高人在跟咱們師徒開玩笑。那人應無甚惡意,只是為師方才喝得有些興起,竟
是用上了獅子吼,實在過於孟浪,那人眼下怕是離去了。」

  辯機提壺為玄奘斟酒,笑嘻嘻的說道:「那人如此戲弄俺師徒,俺倒是覺得,
師父的那聲獅子吼,爽氣得很。」

  師徒二人又談說一陣,吃畢酒肉,又喝了掌櫃送來的解酒湯,便動身返回金
山寺。

  從黎家集返回金山寺,約莫有五六裡路程,需要經過一座小山和一條小河。

  此時天色近黑,一路上少有行人,玄奘師徒二人一路閒話,臨近那小河時,
忽然聽得那河裡傳來一陣尖厲的呼救聲。

  師徒二人吃了一驚,快步搶到河邊,只見那條數丈寬的小河中間,水波翻蕩,
一個身穿綠衣的女子在小河中載浮載沉,狼狽的掙扎呼救。

  玄奘向辯機微微點頭,辯機便一把扯去僧衣,躍入河水中。

  辯機自幼在海邊長大,水性極是精熟,當下劃動手臂,幾下就遊至那拼命掙
紮的綠衣女子身後,探手抓著了女子的後衣領。他知救助這等溺水之人,萬不可
從正面遊過去,否則定會被溺水之人纏抱住,變做救人不成雙雙被溺。

  辯機抓住了那女子的衣領,便回身往岸上遊去。

  他遊動幾下,便覺得有些不對了,那衣領入手輕飄飄的。辯機回頭看去,只
見手上抓住的只是一件松垮垮的綠色衣裳,衣裳裡頭空空如也,那女子卻是不見
了。辯機心中一驚,便扭頭四下察看,這河水乃是山溪彙聚而成,清澈見底,一
眼可鑒,四周水波平靜,哪裡有落水女子的絲毫影蹤。

  辯機一時只覺遍體生寒,當下大叫一聲,三扒兩撥的躥了上岸,一把抄起隨
同僧衣一起拋在地上的兩口雪特劍,待得兩道明晃晃的劍光在身邊亮起,他心中
才稍定下來。

  玄奘靜靜的站在岸邊,皺眉注視著河水。

  辯機四下張望了一回,不見那河水及周圍有何異狀,便拎著兩口雪特劍走到
玄奘身邊,抹著冷汗說道:「師父,可見著水中發生了何事?」

  玄奘搖頭,微微一笑說道:「為師看到你抓著那女子的衣領,然後那女子就
不見了,仿佛是溶在水中一般,你看,如今連你抓下來的那件衣裳都不見了,當
真是奇妙得很。」

  辯機仔細一看,但見河水清澈奔流,水中別無它物,方才他搶入水中救助綠
衣女子一事,除了在岸邊留下了兩行濡濕的足印外,此外再無痕跡,仿佛是一場
幻夢一般。

  辯機看了一陣,目芒閃動的說道:「師父,這河中沒有魚。」

  玄奘點點頭,微笑著說道:「為師看也是這般。」

  辯機松了一口氣,將兩口雪特劍還鞘,拿過僧衣拭擦濕淋淋的身體,一面說
道:「師父,此等異事,不會是有鬼魅之流在作祟吧?」

  玄奘沉吟說道:「此地山明水秀,一向祥和,並無惡事發生,寺中的值事近
來也不嘗有異聞,應非是那等不靖之物。方才為師隱約感應到一絲大氣的波動,
只是太過隱晦,不敢十分確定。」

  師徒二人談說了一陣,那小河卻是再無異狀,辯機便穿上了僧衣,隨玄奘返
回金山寺。

  次日下午,玄奘照例在松林中講經,這一日講的依然是《移識經》。

  「佛尊是這般解說的,那靈性與肉身的關係,便如胚芽與種子一般。種子萌
動發芽,長出枝葉莖幹。那麼,當種子長成後,那最初的萌芽,是變成了枝葉、
莖幹,還是變成了樹根?抑或是就此消失無蹤了……」

  他滔滔的講了一段經文,停下來喝水潤喉時,耳中忽然聽得嘿嘿的數下笑聲,
聲音古怪縹緲,玄奘拿著水葫蘆的手微微一頓,即隨不動聲息的抬目察看。

  辯機和一眾聽經僧人正在領悟他方才講解的經文,有的喜不自勝,有的皺眉
苦思,眾僧神態各異,卻也無一人有異狀。玄奘心中明瞭,這正是昨天在黎家集
聽到的傳聲之術,此笑聲怕是只有自己能聽到。

  玄奘喝過幾口清水,也不管那笑聲,繼續講經至日色偏西,方宣佈結束。

  他回答過幾個聽經僧人的疑難後,便趺坐在松樹下,閉目不語,眾僧只道是
他講經疲倦,紛紛向他合十行禮後,各自散去。

  不多時,松林裡便只剩下玄奘和辯機師徒二人。

  玄奘睜開眼眸,揚聲說道:「俗話說道,事不過三。高人戲弄貧僧師徒,如
今已是第三次了,還請現身一見。」

  松林中寂寂,只有風吹拂過樹梢時發出的聲息。

  玄奘皺眉,垂目看著地下,過了片刻,又朗聲將方才的語言說了一遍。

  辯機侍坐在玄奘身前,眼眸中精芒閃動,他順著玄奘的目光低頭看去,便見
映在地下的樹影子當中,在一棵松樹的枝椏間,盤踞著一個纖瘦的影子,他霍然
抬頭,那松樹的樹椏間卻是空無一物。

  玄奘的第二遍語言說完,又等了半晌,松林中還是無人現身。

  辯機又低頭看了看影子,肩頭一晃,兩口雪亮的雪特劍從他背負著的布包中
脫鞘飛出,繞著他的身周飛舞,辯機雙手一探,便握住了雪特雙劍,他喝了一聲,
雙臂一展,周圍登時寒氣大盛,他持劍就要向那樹椏飛刺過去。

  便在此時,聽得玄奘說道:「徒兒莫要莽撞,且看清楚。」

  辯機身形一頓,精光閃閃的目光一掃,只見玄奘擱放在膝上的一隻手掌,四
指合攏,只有一根食指斜挑而出,卻是指著側前方的一棵松樹的陰影處。

  辯機心中一動,當下雙手捏著劍訣一引,兩道雪亮劍光沖天而起,飛刺向那
半空中的松樹枝椏,劍光至半途,突兀的一折,向著玄奘所指的松樹陰影處,閃
電般斬削而下。

  「呀?」那空無一人的松樹陰影處傳出一聲驚呼,劍光掠過處,一層水幕也
似的東西被打破了,現出一名身穿緊身紫衣的窈窕女子。

  這紫衣女子的臉色略顯蒼白,她驟不及防的被破去了隱身法門,卻是及時撃
出兩根短刺,銀牙輕咬著唇片,叮叮的兩聲,將兩口雪特劍擋了下來。

  然而,兩口雪特劍所蘊含的寒冰本源煞是厲害,那兩根短刺瞬間就染上了一
層白霜,徹骨的寒氣直透雙臂,唬得紫衣女子縮手就將那兩根短刺扔在地上。

  辯機也不追擊,招手收回了兩口雪特劍,盤旋在身周,目光炯炯的看著她。

  紫衣女子約莫二十來歲,體態窈窕動人,臉容甚是嬌美,被破去行蹤後,她
也不驚惶,就那樣咬著唇片,亭亭立著,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張得大大的,帶著
數分薄怒的瞪視著玄奘師徒。

  玄奘緩緩站了起身,合十說道:「這位姑娘,酒家傳音是一樁,小河幻影是
一樁,今松林藏形又是一樁,姑娘連番戲弄貧僧師徒,不知是何故?」

  紫衣女子瞪看了玄奘一陣,忽然噗嗤一笑,斂衽行了一禮,銀鈴般嬌笑著說
道:「小師弟,妾身紅蓮,乃是你家七師姐,這廂有禮了。師姐只是在跟你開玩
笑,小師弟乃是有身份的高僧,可不要見怪了。」

  玄奘皺眉說道:「小師弟?七師姐?姑娘莫不是找錯人了?」

  自稱為紅蓮的紫衣女子,桃花眼眸滴溜溜的一轉,瞟過兀自操控著兩口雪特
劍淩空飛舞的辯機,又嬌笑著說道:「你家七師姐我此前也是這般想的,不過自
從見識過小師弟的手段後,便知道沒有找錯人。」她正笑靨如花的說著,聲音忽
然一滯,掩嘴咳嗽了起來,她的嗓音本清脆甜美悅耳,然而一句話說到後半截,
便帶了幾分暗啞。

  玄奘和辯機不由對望了一眼,這應是被昨日的獅子吼震傷了肺脈。

  紅蓮輕咳了一回,頗有幾分幽怨的看著玄奘,又自說道:「你家七師姐我數
天前來就到此地,不過見著小師弟跟師姐描述的似乎有些差異,便暗中跟隨了幾
天,看個仔細,免得找錯人了。豈料小師弟的手段厲害,你家七師姐只是稍稍開
了個玩笑,就被小師弟的佛門神通傷著了。」

  她一番話說得淒然欲泣,左手輕撫著酥胸,一雙媚眼隱隱有淚花,狀甚可憐。

  玄奘也不答話,只是靜靜的瞧著她。

  紅蓮那點漆般的美眸又轉了幾轉,淒然的神態便不翼而飛,她柳眉一蹙的說
道:「此事暫且不說了。你家七師姐我受同門所托,不遠千里的來尋,不管小師
弟還是不認,我怎麼說也算是遠客,小師弟就這般待客?站了半天,我的腿都酸
了。」

  玄奘笑笑說道:「松林中簡陋,別無他物,紅蓮姑娘若不嫌棄,貧僧這蒲團,
就讓與紅蓮姑娘坐如何?」他說著彎腰揀起松樹下的蒲團,拍去塵土,走前幾步,
輕輕放置在一片青草地上。

  那紅蓮也自不客氣,款款的舉步走到那蒲團前,舉起纖手輕輕一拂,那灰撲
撲的蒲團閃過一道亮光,登時就化作了一幅華麗的坐墊,坐墊旁邊的青草叢中,
也長出一些豔麗芬芳的花兒,將坐墊映襯得甚為美麗。

  紅蓮這才滿意的嫣然一笑,側身坐了下去。

  辯機悶哼一聲,將兩口雪特劍還鞘,拿過自己的蒲團,放在松樹下讓玄奘落
坐,自己則是垂手侍立在玄奘身後。


               38紅蓮

  數月前,在沾化城外,陰陽宗與尋龍觀、千相門展開的那一場修行門派爭鬥,
玄奘因被陰陽宗所擄,捲入了爭鬥中,後來吃了一記仙家寶貝芭蕉扇,被吹飛至
海外,才有了龜流島之行。玄奘被遠遠吹飛後,陰陽宗的銀衣人蕭萬里拼著折損
法力,勉力保全了剩餘幾名門人的性命,其後黯然領著這些殘存的門人返回了宗
門。

  回歸宗門後,曾與玄奘春風一度的符紅瑤黯然神傷,思念不知生死的玄奘,
與玄奘有交情的大弟子羅黑虎也自鬱鬱。銀衣人蕭萬里看在眼裡,心中甚感愧疚,
他在門中素來臉冷心熱,玄奘被吹飛一事,乃是他看顧不周之故,他便遣令門下
兩名出色弟子前往尋找玄奘,尋著了,便帶回來拜入陰陽宗。

  符紅瑤和羅黑虎均受了不輕的傷勢,需要靜心療養,一年半載之內是不能離
開宗門的。

  這紅蓮在蕭萬里門下排行第七,精擅幻術,正是被遣令的弟子之一。另一名
被遣令的卻是男弟子,名為孫紅偉,在蕭萬里門下排行第二,一手五行刀術甚是
凶厲。

  這紅蓮師兄妹向羅黑虎和符紅瑤探聽玄奘的消息後,便外出尋找玄奘。符紅
瑤在交代了對玄奘所知之事後,又私下找紅蓮交流了一番,叮囑了一些隱私話兒。

  紅蓮師兄妹二人,先到了沾化城打探過情況,便決定分頭去尋找玄奘。孫紅
偉赴沿海一帶尋找玄奘蹤跡,紅蓮則是赴往無棣縣打聽消息。

  紅蓮七天前來到無棣縣,不費什麼事兒就打聽到玄奘的消息。然後她化了妝
容,混在一干進香信徒中見過一回玄奘,心中就暗自泛起了嘀咕。

  玄奘經歷過一番紅塵洗練後,佛法又精深了許多,清瘦挺拔的身軀上,自有
一股子不容侵犯的威儀。他雖是世俗僧人,不通術法,而且年紀甚輕,然而法相
之莊嚴,比起紅蓮以前見過的修行界的高僧大德,似乎還有勝過。

  她一連數天隱藏在松林中,偷聽玄奘的講經,她雖對其中的佛法精義不甚明
了,然而也覺玄奘講述得甚是精妙,她隱約間也有了不少的感悟,連帶她修行的
幻法道術,竟也有了些許的進境。

  如此一來,紅蓮便更加犯難了。

  這等高僧俊彥,不消說乃是佛門的根本,無論她是用誘拐還是強擄的路子,
將玄奘帶回宗門,且不說玄奘是否願意加入陰陽宗,光是這般擄掠佛門高僧大德
的行徑,勢必會引發佛門的激烈反彈。金山寺雖非修行門派,然而佛門的修行者
卻是眾多,陰陽宗近來樹敵甚眾,若再惡了佛門,只怕處境會更艱難。

  只是她若不帶玄奘回去,卻有負師尊和同門所托。

  她左右思量,想起符紅瑤跟她說過,強行與玄奘一夜纏綿的事情,便決定先
行出手試探,看玄奘是否真個佛心堅定。若是能誘惑玄奘自個脫離佛門,轉投陰
陽宗,如此便最好了。

  然而試探的結果,卻是出乎她的意料。

  第一次她在酒家欲以傳音之術,迷惑玄奘師徒二人,旋即被玄奘以獅子吼破
去,還被震傷了肺脈。第二次她在小河以幻術化作溺水女子,本想藉著驚懼之情,
來破開玄奘師徒的心防,奈何玄奘師徒二人淡然處之,令她無功而返。

  這一次在這松林中,非但她的傳音術和隱身術皆被破去,就連她本身也被拿
了個正著。

  紅蓮素來自詡幻法了得,即便是法力比她高強之人,一時半會也是難以看破
她的幻化之術。這玄奘雖是佛法精深,然而分明只是一介世俗僧人,身無法力,
卻三番數次的看破她的幻術,這屈實在是令她想不明白。

  更令紅蓮意外的是,那個總是跟隨在玄奘身邊的瘦小弟子,貌不驚人,忽然
就亮出了兩口驚人的長劍,寒氣逼人,犀利無匹,竟是憑著幾手粗淺的禦劍之術,
殺她一個措手不及,逼得她只好束手就擒。

  當然,這是自己輕敵在先的緣故,若是自己有所準備,這瘦小和尚的禦劍手
法粗糙不堪,雖說那兩口飛劍甚是厲害,自己卻是不懼的,紅蓮心中氣鼓鼓的想
道。

  聽紅蓮說過來意,玄奘頌了一聲佛號,也不言語。

  紅蓮等了半晌,見玄奘臉容安靜,卻是沒有說話的打算,忍不住問道:「小
師弟,你家七師姐我自問幻化之術不差,你為何能三番幾次的看破?」

  玄奘看了她一眼,沉吟著說道:「紅蓮姑娘的幻法甚神奇,完全隱去了物體
的外狀、氣味和聲音,貧僧凡胎肉眼,其實是看不穿的。只是,紅蓮姑娘的幻法,
似乎還不曾到那融和自然的地步,紅蓮姑娘雖隱去了物體的外在形態,然而產生
的一舉一動,還是會引發身周諸般事物的相應。」

  「貧僧常在此處講經,對這松林的一草一木甚是熟悉,貧僧雖看不著也聽不
到紅蓮姑娘的行蹤,然而紅蓮姑娘所至之處,引發了氣流的異樣流動,這氣流影
響著周遭的草木,令它們跟平時有異,貧僧便是因此,覺察出紅蓮姑娘的蹤跡。」

  紅蓮的一雙桃花美眸閃動,似是若有所思。

  一旁的辯機已是拊掌大笑,讚歎說道:「之前師父說佛門有八識,俺一直都
不能領悟,如今方知,眼、耳、鼻、舌、身、意這六識加起來運用,便是第七識,
妙哉,妙哉也。」

  玄奘微微一笑,紅蓮眼波流轉,狠狠的白了辯機一眼。

  紅蓮又說過了幾句閒話,便向玄奘提起,奉師尊之命攜他回歸宗門、並要他
拜入陰陽宗的一事。玄奘笑了笑,當下神色淡淡的,將當日奉命去信陽縣降妖,
在廢廟夜遇羅黑虎師兄妹伊始,直至在沾化城外的裂谷中,被千相門的謝姓肥胖
老者一記芭蕉扇吹飛為止,將其中的諸般事由娓娓說道了一遍。

  玄奘的口才素來極好,他的這段經歷也頗驚險曲折,一番說道下來,一旁的
辯機固是聽得嘖嘖稱歎,那紅蓮也聽得桃花眸中異彩連連。她在宗門中也曾仔細
打聽關於玄奘的事情,奈何那符紅瑤和羅黑虎對玄奘其實瞭解不多,所知的也只
是活捉了玄奘之後的一些事情,她此時聽得分說,方才明白事情的始末。

  玄奘在說道時,心頭不住閃過一些畫面,與那符紅瑤的一夜熱辣纏綿,銀衣
人劍氣沖天的身姿,裂谷中那場鮮血淋漓的生死殊鬥,一時不由有些恍惚。

  他出神了片刻,又緩緩說道:「貧僧歷練紅塵,卻是一心不沾塵俗因果。

  貧僧於紅塵所遇,在心頭便如劃水無痕,緣起於當時,緣止於當時,無牽掛,
亦無恩怨可說。貧僧承蒙紅蓮姑娘多次稱謂小師弟,只是,貧僧自幼便出家,一
心向佛,斷無還俗的可能,貧僧是不能拜入陰陽宗的。「

  「紅蓮姑娘不遠千里來尋的這份情誼,以及貴宗門的拳拳盛意,貧僧實在感
激。然而紅塵中的諸般際會,在當時業已是緣盡結束了,貧僧只好愧對紅蓮姑娘
及貴宗門的一番好意了……」

  玄奘說著,站了起來對紅蓮合十深深的施了一禮。正在一旁聽得高興的辯機
見了,也只好搔著腦袋,跟隨玄奘向紅蓮合十行禮。

  紅蓮早料到玄奘會拒絕,桃花美眸轉動了幾下,輕笑著說道:「紅蓮奉師命
而來,如今也尋著了小……小禪師,告知了來意,小禪師不答允,紅蓮也是無奈,
卻不會勉強。此行雖不完滿,卻也算是結束了,紅蓮不日就回歸宗門,將此行經
過稟報師尊。只是,紅蓮在離開宗門時,一位同門師姐曾拜託紅蓮,若是找到了
小禪師,有些話兒務要轉告。」

  她一面說著,也從蒲團幻化的華麗坐墊上婷婷起立,對玄奘斂衽回禮。

  玄奘沉默了一下,說道:「不知紅蓮姑娘所說的,是哪位同門?」

  紅蓮美眸流動,瞟了一眼他身後的辯機,輕笑著說道:「禪師不會把紅瑤師
姐忘了吧,紅瑤師姐拜託紅蓮傳的是私密話兒,可是要私底下說的哦。」

  玄奘微微歎息了一聲,說道:「辯機乃是我弟子,紅蓮姑娘盡說無妨。」

  紅蓮眨動著桃花眼眸,發出一串嬌笑,搖頭說道:「紅瑤師姐跟紅蓮交代得
到很清楚,這些話兒只能告訴小禪師一人,不可落入其他人耳中。今晚子時,紅
蓮在這松林中等候小禪師,小禪師要一人過來哦。當然,若是我那可憐的紅瑤師
姐囑咐的話兒,小禪師不想聽,盡可不來的。」

  她說完後,便轉身走到之前隱身的松樹前,俯腰撿起那兩根跌落的短刺,回
頭嫣然一笑,順便白了辯機一眼,方自搖曳生姿的走出了松林。

  過了片刻,紅蓮坐過的那片青草地上,那些綻放的花兒色澤漸漸黯淡,最後
都消散不見,一道波紋狀的青光閃過後,那華麗的坐墊也變回了一個灰撲撲的蒲
團。

  玄奘靜靜的看了好一會那蒲團,才轉頭對辯機說:「徒兒,耽擱了這般多時
候,那黎家集的酒家掌櫃想必是等急了,咱們快點過去吧,為師餓了。」

  辯機搔著腦袋,遲疑的說道:「師父,你真打算今晚赴會啊?這叫紅蓮的女
子雖是美貌,然而心思波譎,俺實在難以放心。」

  玄奘笑笑說道:「這陰陽宗乃是修道門派,咱們不好過於得罪。為師此前與
陰陽宗一女子有些瓜葛不清,今晚赴會,正好了結這段孽緣。」

  辯機兀自不放心的說道:「若是那紅蓮存生了歹心,師父豈不危險?」

  玄奘探手拍拍他的肩頭,又自笑著說道:「陰陽宗與為師頗有淵源,並無惡
意,徒兒莫要擔心。那紅蓮姑娘也確是陰陽宗弟子,為師能從她身上嗅到陰陽宗
門人的獨特氣息。何況,即便是生了變故,為師也非是不能自保的。」

  師徒二人到黎家集酒家進過晚食,又回金山寺中做了晚課,然後歇息了下來。
至深夜時分,玄奘悄悄的離開禪房,從偏門出了金山寺。

  玄奘剛出寺不遠,就聽得身後有一些輕微的聲息,他回頭瞧去,就見著一道
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躲藏在陰影當中,當下微微一笑,知道辯機還是放心不下,
從後跟躡而來。

  玄奘在金山寺的地位甚高,住的是精雅潔淨的單人禪房,辯機的身份略低一
些,跟一些年輕僧人睡寢在八人一間大通鋪禪房中。這兩處禪房的位置相距不近,
辯機能如此迅速的跟躡上來,顯然是一直守候在寺外。

  讓辯機睡寢在大通鋪禪房,這是玄奘特意的安排。辯機孤身久居海外,性子
難免有些狷介孤僻,這般與一眾年齡相近的僧人擠擠鬧鬧的寢住在一塊,對其心
性磨煉大有裨益。

  玄奘也不理會遠遠跟隨的辯機,緩緩順著小徑走進松林中。

  這夜月明如水,松林裡幽暗寂靜,升騰飄蕩著如煙般的霧氣。在他慣常講經
的那棵松樹下,鋪了一張潔淨的草席子,草席子上擺放著一張矮幾案,幾案上陳
放著一把酒壺兩隻酒杯,以及幾碟子瓜果糕餅,四下卻是無人。

  玄奘緩緩走了過去,在草席上坐下來。

  過了片刻,一陣輕盈中帶著幾分怯生生的細碎腳步聲響起,一名穿著水綠色
衣裙的窈窕女子從樹後轉了出來,月光灑映照而下,女子的臉容藏在陰影中,一
雙春水般的眸子卻是清亮無比,正自癡癡的看著他。

  玄奘目光明銳,女子的臉容雖在陰影中,他卻是瞧得分明,這女子臉容秀麗,
目光灼熱,正是在沾化城外的裂谷中,與他有一夕之緣的符紅瑤。

  玄奘神色淡淡,安靜的看著她,也不做聲。

  那符紅瑤目含幽怨,緩緩的走至他身前,跪坐了下來,一言不發的從幾案上
拿一隻酒杯放在他身前,提起酒壺,為他滿滿的斟了一杯酒。

  玄奘拿起酒杯,在鼻下嗅了嗅,便喝了下去。

  符紅瑤又從幾案上拿起一塊糕餅,湊到他的唇邊,玄奘猶豫了一下,便張嘴
吃了下去。看著他咽下糕餅,符紅瑤忽然噗嗤一笑,身子貼了過來,滿臉柔情的
偎依在他的肩膀上,兩隻豐盈溫軟的乳兒擠壓著他的臂彎。

  玄奘皺了皺眉,淡淡說道:「紅蓮姑娘,這樣戲弄貧僧不知是何意?」

  符紅瑤那柔軟的身子一僵,即隨在他耳邊嬌喘細細,吃吃的笑道:「你這臭
和尚,有了妾身還不滿足,如今妾身就在這裡,你喚紅蓮師妹幹什麼,莫非你想
幹那一鳳二凰的勾當?」她說著臉上現過兩片潮紅,眼眸忽閃著水盈盈的波光。

  玄奘搖了搖頭,也不說話,自個提起了酒壺,又斟了一杯酒,這酒壺裡盛裝
的不知是何種酒液,呈紅棕之色,醇香甘美,卻是甚難得的佳釀。玄奘就著幾案
上的幾樣下酒菜,慢慢的自斟自飲起來。

  符紅瑤見他如此,也不氣惱,秀麗的臉上露出一種奇異的神色。她慢慢坐直
身子,一圈淡青色的光華在她身上蕩漾,光華過後,那秀麗的臉容就換做了另一
副嬌美模樣,一雙甚大的桃花眼眸水汪汪的,正是下午見過的紫衣女子紅蓮,只
是如今換過了一件衣裳。

  紅蓮探手接過酒壺,緩緩的為玄奘倒了一杯酒,她看著玄奘把酒液喝下去,
才柔聲的說道:「此番紅蓮沒有隱身,只是變幻了樣貌,紅蓮跟紅瑤師姐一向交
好,自問言行中不會露出什麼破綻,小禪師又是如何用那佛門八識看破的?」

  玄奘淡淡的說道:「唯本心無妄而已。」

  紅蓮仰起螓首,美眸發亮的看著玄奘,說道:「何謂本心無妄?紅蓮聽不明
白。」

  玄奘笑笑說道:「你非我佛門弟子,這等佛理精義,貧僧卻是不能對你分說
的。」

  紅蓮格格的輕笑了數聲,身子移前了少許,與玄奘的身軀相挨擦的坐著,她
在幾案上取了一隻空杯子,又提起酒壺為二人斟滿了酒水,就這樣陪著玄奘慢慢
品喝。她貼坐得甚近,一股子溫熱的馨幽幽的直透玄奘鼻端。

  兩人無言的喝了一會酒,紅蓮幽幽的說道:「禪師不問問紅瑤師姐的近況?
紅瑤師姐在沾化城受了很重的傷,她回歸宗門後,對小禪師一直念念不忘,若不
是身上的傷勢拖累,她早就前來尋小禪師了。」

  玄奘沉吟著說道:「符姑娘托紅蓮姑娘轉告的,不知是什麼話兒?」

  紅蓮白了他一眼,嬌嗔著說道:「甚麼符姑娘?小禪師好生冷淡,紅瑤師姐
好歹與你有過合體之緣,小禪師這樣說也忒薄情了。」

  玄奘搖了搖頭,過了半晌才緩緩的說道:「今日白晝已跟紅蓮姑娘分說過,
貧僧行走紅塵,卻是一心不沾塵俗因果的。貧僧與符姑娘之間,不過是紅塵中的
一場匆匆交集,當無痕亦無心,貧僧應約,皆因符姑娘念念不忘,貧僧是來了斷
這段塵緣的。」

  紅蓮看著玄奘,臉上漸生紅暈,桃花眼眸中似有水霧漾出,她咬著唇片,湊
到他耳邊,吐氣如蘭的說道:「禪師曾與紅瑤師姐合體,當知男女之合,乃是世
間最歡愉之事。小禪師既已破了佛門戒律,何不就此跟紅蓮返回陰陽宗,從此與
紅瑤師姐雙宿雙棲,日日享受那人間極樂,豈不遠勝在這寺中苦守各種戒律,忍
受寂寞。若是……若是禪師有意,要紅蓮一併服侍,這也非是不可以的。」

  玄奘只覺耳畔一陣溫熱,便笑笑說道:「貧僧乃佛門中人,斷不會改投他派,
此話以後休提。至於破戒一說,貧僧修佛與旁人不同,可酒色無忌,可享樂紅塵,
不因酒色享樂而迷惑真我本性。」

  紅蓮撲哧一笑,說道:「小禪師休得說大話,這世上哪有這般修佛的。」

  玄奘抬頭看著夜空,夜空黯藍卻澄淨,無數星辰熠熠生輝,中間掛著的一輪
明月,皎潔而清冷,他沉默了一會,緩緩說道:「紅蓮姑娘,莫以為貧僧打逛語。
貴宗份屬道門,道家中有雲,大道三千,皆可飛升,修佛便也如此。貧僧出入紅
塵,享樂酒色,行的實無非是磨礪本心,純粹靈台中的一點真知之道。佛門中,
昔有觀世音菩薩變化女相,以肉身佈施世人,便也是此道也。」

  紅蓮凝神看了他半晌,忽然身子輕輕一傾,把一顆螓首靠放在玄奘的肩膊上,
幽幽的說道:「紅蓮不懂佛法,性子又嬌縱,若是說錯了,小禪師莫要怪罪。」

  玄奘笑笑,自個喝酒,也不說話。

  紅蓮頓了頓,又柔聲說道:「紅蓮離開宗門前,紅瑤師姐曾說過,小禪師多
半是不肯隨紅蓮返回陰陽宗的了,若是如此,她托我向小禪師說一句話。」

  玄奘喝下杯中酒液,說道:「不知是什麼話?」

  紅蓮提壺為他緩緩的斟酒,說道:「紅瑤師姐說,當日在裂谷中,她自忖必
死,小禪師卻沒有舍她而去,此等情義,她一生銘記。」

  玄奘沉默了片刻,說道:「便是如此?」

  紅蓮嬌靨忽然又暈紅了起來,有若火燒,她低笑了數聲,眯著水汪汪的眼眸,
聲音略沙啞說道:「紅瑤師姐托紅蓮說的,當然不止這麼一句。紅瑤師姐還說,
小禪師若是不肯隨我回宗門,那樣……那樣紅瑤師姐希望紅蓮能幻化成她的模樣,
與禪師再歡好一場,如此小禪師便不會很快忘了她……」

  她說至此處,聲音幾近低不可聞,雙目迷離的抬頭看著玄奘。

  玄奘點點頭,說道:「如此,甚好。」


               39忘情

  紅蓮掩嘴吃吃笑道:「小禪師果真是個妙人,無怪紅瑤師姐對你一片癡心了,
紅蓮也是心動得很。不過,紅瑤師姐對小禪師是日夜思念,茶飯不思,小禪師卻
這般猴急的要作個了斷,未免教人好生心冷。」

  她一面說著,一面探身取了一些瓜果布在玄奘面前的食碟上。她本是依著玄
奘而坐,說話間呼息可聞,如此的一探身,那香馥馥溫軟軟的身子,不住的在玄
奘身上挨挨蹭蹭,所觸之處盡皆一片軟彈酥麻。

  玄奘笑笑,說道:「貴宗門以雙修入道,求的無非是超脫物欲,進而太上忘
情。這等情感的羈絆糾纏,對修行無益,及早了斷乃是正路也。」

  紅蓮桃花眼眸閃動了幾下,為玄奘斟過一杯酒,順勢軟軟的偎依在他懷中,
嬌媚的仰臉瞧著玄奘,吐氣如蘭的低聲笑道:「紅蓮久聞佛門有歡喜禪密術,能
令婦人死去活來。符師妹也曾跟紅蓮說過,小禪師床上的勇猛令她傾倒不已,小
禪師可要點化紅蓮一番?」

  玄奘垂頭看著懷中的紅蓮,忽然探手重重撫了一把她翹挺的臀兒,說道:
「你不是說要幻化成符姑娘的模樣,與貧僧做過一場嗎?怎地光說不練。」

  紅蓮低低的嬌呼了一聲,滿臉暈紅,似羞還喜的輕聲說道:「紅蓮改變主意
了,紅蓮要以自己的容貌與小禪師做過一場,小禪師自個想像成紅瑤師姐便是了。
紅蓮回去就跟紅瑤師妹說,以她的模樣跟小禪師做過了。」

  她說著,水汪汪的桃花眼眸半閉,紅嫩嫩的唇片微分,一付任君採擷的模樣。

  玄奘笑笑,便不再說幻化一事,低頭就吻了下去。

  紅蓮的嘴唇豐潤柔嫩,吻起來香滑綿軟,甚是銷魂,玄奘品嘗了一會,待要
抬起頭來,紅蓮卻是探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條軟滑的丁香小舌渡了過來,玄奘便
含住了,兩人又唇舌交纏了起來。

  吻過了一回,紅蓮媚眼如絲,全身柔若無骨,嬌喘細細的說道:「紅蓮藏在
這松林中,聽小禪師講了幾天佛經,心中頗有感悟,小禪師佛法精深,紅蓮欽佩
不已。如今想到能跟小禪師做那事兒,紅蓮心肝兒亂顫,好生動興,小禪師你摸
摸,紅蓮濕透了。」

  她說著自個撩起了裙擺,牽了玄奘的手掌,往裡面探進去。

  玄奘順著那修長滑膩的玉腿一路摸上去,在那溫暖嫩滑的大腿根部,摸著了
一片茸茸的毛兒,在那毛茸茸中間,有一處軟膩濕熱的所在,探手摸將上去,嬌
嫩嫩酥麻麻的,手上沾了一層溫溫濕濕的水兒。

  紅蓮被他這般掏摸,喉嚨裡呻吟了一聲,身子軟了下去。

  她摟著玄奘的脖子,噴著火熱的呼息,死命的與玄奘唇舌交纏不已。

  兩人纏綿了一陣,紅蓮便有些耐不住了,她咬著唇兒,在玄奘的懷抱中,一
扭一扭的褪盡身上的衣裳,露出了前凸後翹的誘人身子。

  她身子雪白窈窕,一對乳兒飽滿翹挺如桃子一般,乳珠豔紅,腰肢纖細,雪
白平坦的小腹末端,長著一叢黑乎乎的茂密毛兒,那毛兒被汁水打濕了,油黑發
亮的粘成一片,露出中間一道嫣紅嬌嫩的肉縫兒,那肉縫兒下端,還凝著一滴晶
瑩透亮的水兒。

  紅蓮又赤著身子,跪坐在玄奘身前,抬起纖纖玉臂,逐一為玄奘除去身上的
衣物,露出他一身恍如雪柱般的精實筋肉,那不文之物半軟半硬,有些累贅的垂
在胯下。

  紅蓮看得美眸發亮,她軟軟的投在玄奘懷中,兩人又親過一會嘴兒,紅蓮那
靈活柔軟唇舌,便一路向下遊移,濕濕滑滑到經過玄奘的頸脖,到了胸膛,纖細
的香舌靈蛇般在乳首上舔吮了一陣,又向下移去。

  玄奘兩手向後撐著,半仰半躺在席子上,隨著趴伏在他身上的紅蓮的親吻吮
舔,酥麻舒爽的感覺不住的傳來。紅蓮如雲的青絲散亂垂下,正埋首於他胯間,
螓首不住的起伏,一陣陣銷魂蝕骨的快意,便從不文之物上傳來的。

  紅蓮的小嘴緊湊柔嫩,吞吐吸吮著他那堅硬若鐵的不文之物,那滑膩靈巧的
小舌頭,不住的勾刮著不文之物的頂端。

  紅蓮一面吸吮著,一面仰著嬌媚的臉龐,桃花眼眸一片水汪汪的,討好的看
著玄奘。那膨脹的不文之物將她的一張小嘴裡塞得滿滿的,她猶自奮力吸吮著,
感受著她那異樣的熱情,玄奘心中也火熱起來。

  紅蓮吸吮了一回,便直起腰肢,摟抱著玄奘的頸脖,顫聲說道:「紅蓮忍耐
不住了,想要了,小禪師,快些給紅蓮。」她說著,柔軟的豐臀靠坐在玄奘大腿
上,一隻纖手探在股後,扶著那火熱的不文之物,對準那濕熱滑的所在,緩緩的
坐了下去。

  隨著她管弦般一聲長長的呻吟,玄奘只覺得自己那堅碩的不文之物,挺進入
到一片濕滑嫩膩的所在,推開那無數吮裹火熱的嫩肉,一圈圈一層層的推進著,
最終進到一個圓溜溜韌滑滑的盡頭,不文之物的尖端紮在一處柔軟滾燙的所在。

  紅蓮語不成聲的說道:「小禪師,你頂到頭了。」她的身子忽然一陣僵硬,
然後便癱軟了下來,一股熱熱的汁水從肉縫兒的深處冒出,淋灑在玄奘的不文之
物頭上,燙麻麻的好不舒暢快意。

  玄奘任著紅蓮軟軟的掛伏在自己身上,一手牢牢把持住她的豐臀,另一手輕
撫著她彈性驚人的細腰,感受肉縫兒在極樂之後的抽搐律動,筆挺堅硬的不文之
物,被凝脂一般的嫩肉緊緊的纏繞吮裹著,飄飄然如同浸泡在溫泉水裡一般。

  過了好一陣子,紅蓮才緩過來,她摟著玄奘脖子就是一陣親吻,膩聲說道:
「小禪師的物事好生厲害,才一下就將紅蓮送上天去了。」她一面說著,一面緩
緩扭動豐臀,那火熱的肉縫兒便緩緩的吞吐著堅碩的不文之物,吞到深處時,嫩
嫩翹翹的臀尖便廝磨著玄奘那一對;裸露在外晃蕩蕩的囊袋。

  玄奘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捉住那對飽滿翹彈的乳兒,指縫夾著豔紅的乳珠,
輕輕的揉搓著,感受指掌間的溫軟與驚人的彈性。

  紅蓮高聲呻吟著,瘋狂的起伏扭動,不一會又自癱軟了下來。

  玄奘心中火氣卻正是旺盛,當下摟著紅蓮豐盈的身子,翻了過來,讓她跪趴
在席子上,高高翹起一個雪白肥美的豐臀,他挺著堅碩的不文之物,對著中間那
汁水淋漓的殷紅肉縫兒,奮力插了進去。

  紅蓮悶哼一聲,扭過螓首,桃花眼眸水汪汪的看著他,如訴似泣的說道:
「小禪師好狠的心,紅蓮要被你插穿了。」她呻吟著,兩隻纖手緊緊捏著草席子,
雪白肥美的豐臀被玄奘一下一下的撞擊著,漾起一圈圈雪白的臀浪。

  玄奘操弄了一會,稍稍泄了一些火氣,便挺著堅碩的不文之物在肉縫兒的深
處,細細研磨了起來,紅蓮的身子登時又軟了下去,只懂得發出一連串尖細的呻
吟。

  那嬌嫩的肉縫兒越發濕熱起來,一層層的嫩肉芽兒將不文之物嚴嚴實實的吮
裹著,那銷魂蝕骨的快美感覺,令玄奘的火氣不由又旺盛了起來,當下就著那一
聲聲的呻吟,挺著不文之物又大力的抽插起來……

  抽插了良久,玄奘歎息了一聲,將不文之物從已然有些紅腫的肉縫兒裡拔將
出來,翻身仰躺在草席上,那不文之物依然粗碩堅挺,只是他原本壓在身下的紅
蓮花容失色,癱軟如泥,卻是不堪鞭撻了。

  過了半晌,紅蓮才勉強支起半邊雪白的身子,伏在玄奘的胸膛上,嬌弱無力
的嗔道:「小禪師太厲害了,紅蓮實在是承受不了。難怪紅瑤師妹說起小禪師的
勇猛時,又愛又怕,也不知那妮子當初是如何承受下來的。」

  她說著,暈著臉兒嬌媚的白了玄奘一眼,俯下身子,將那堅碩的不文之物含
進小嘴裡,吞吐舔弄了起來,玄奘便曲臂枕頭,享受著她那柔嫩豐潤的唇舌服侍。

  又過了良久,玄奘雙手輕輕按住紅蓮的螓首,悶悶的低吼一聲,在那緊湊嫩
滑的小嘴裡,釋放出一注火燙的陽精。

  紅蓮含著那不文之物,待到它慢慢變軟了,才緩緩的吐出來,她對著玄奘媚
惑的一笑,咕的一聲,將口中含著的精水盡皆咽了下去。

  玄奘笑了笑,探手將她摟抱在懷中,輕撫著她柔滑的身子,兩人溫存了好一
會,紅蓮便裸身跪坐了起來,服侍玄奘穿上僧衣,然後又自個穿戴好衣裳。

  兩人相互凝望了片刻,玄奘又自笑了笑,合十一禮,便轉身離開了。

  玄奘走出了十來步,隱約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玄奘臉上神色平靜,
沒有回頭,腳下也沒有絲毫的停頓,就那樣緩緩走出了松林。

  松林外寂幽無人,守候在松林外的辯機不知何時已離開了。

  玄奘又從半掩著的側門返入寺中,回到自己的禪房,盤膝在僧床上靜靜打坐,
此時天色已濛濛亮,佛門早課即將開始了。

  接下來,玄奘如常去早課,下午到松林中講經,仿若無事發生過。

  如此過了數天,這日無棣縣一大戶人家的老夫人過壽,請玄奘前去誦經祈福,
玄奘便帶了辯機和幾名僧人前往,忙碌擾攘了一天,傍晚時分返回到金山寺。甫
入寺中,等候多時的值守僧人就過來傳話,言法明長老有事找他。

  玄奘去到方丈室,法明長老遞給他一封信函,信函是無棣縣尊送來的。

  信函中言道,當今天子擬在八月十五日,于長安召開一場盛大的水陸法會,
以超度皇城中的不靖之物,消除一切罪孽,茲令地方的各級官員,薦舉有德行高
僧赴會。這無棣縣一帶,最有名的寺廟便是金山寺,無棣縣尊希望金山寺能派出
有德行的高僧,前往長安參加法會。

  信函並不長,玄奘卻是觀看了許久,然後歎息了一聲。

  法明長老撚著長須,緩緩說道:「此事,汝是如何個想法?」

  玄奘沉吟說道:「此事牽涉甚大,不好妄斷,玄奘但憑師尊吩咐。」

  法明長老也自輕歎了口氣,皺眉說道:「汝言甚是,此乃是數朝未有的佛門
盛事,徵兆佛門大興,然也勢必引來儒道等外道的壓制,生出無數紛爭。金山寺
乃佛門一脈,卻是不能置身於事外。何況,此事上有皇命,下有縣尊陳情,金山
寺乃是世俗寺廟,避不開也避不得了。老衲年事已高,走不動這許多路,寺中僧
人,唯有汝能去一趟。」

  玄奘思量了一陣,合十說道:「弟子去也無妨,只是為免起口舌,弟子願在
寺中先辦一場佛法辯論會,得勝者赴長安法會。」

  法明長老頜首,說道:「善,便如此。」

  次日,金山寺中貼出一則通告,言玄奘佛經精熟,辯才無礙,寺中將派他赴
長安城參與水陸法會,若有不服之僧眾,盡可當面辯經問難,勝者可替代玄奘前
往長安。通告貼出後,玄奘便端坐在後殿當中,閉目觀心,等待僧眾的詰問辯論,
然而他一連等了三天,卻並無僧人前來與他爭辯。

  玄奘赴長安法會一事便就此定下了,法明長老遣人將結果通報無棣縣尊。

  過得幾天,縣尊駕臨金山寺,與玄奘見了一面。

  這無棣縣尊姓陳,白胖微須,他久聞金山寺花和尚的大名,只是此前一直不
曾謀面,此番見著了,不由暗暗喝了一聲彩,這玄奘儀錶俊俏,氣度沉靜,端的
是一派青年高僧的威儀。兩人坐在大殿的蒲團,敘談佛理,論經述典,相處甚洽。

  當今天子向佛,朝堂中的官員多有研讀佛經,這陳縣尊便是其中之一。他乃
進士出身,考取功名後,一直耽忙於公務,沒了以前寒窗苦讀的那種心境,近年
雖然反復誦讀佛經,有些關敲卻是始終推敲不清。此時聽了玄奘的講解,只覺滿
心讚歎歡喜。

  到了午時,陳縣尊吃過僧人安排的精緻素席,稍稍休歇後,又拉著玄奘談說
諸般佛經,一直至日色偏西,才依依不捨的執著玄奘的手,辭別而去。在離開金
山寺前,縣尊吩咐隨行磨墨備紙,即場為玄奘開具了路引和推薦文書,又要派遣
衙役親信護送玄奘前往長安,玄奘卻是婉拒了。

  此時乃六月初,離召開水陸法會的時限尚有兩月有餘。從無棣赴長安的路途
雖遠,然即便是徒步前往,也不過約莫需時一月,時間倒是充裕得很。

  送走縣尊後,又過了七八天,玄奘帶著辯機離開金山寺,望向長安而去。

  玄奘師徒二人腳程甚快,不兩日便走出了無棣縣境界。

  辯機這些日子跟隨玄奘,在金山寺中悉心的鑽究佛理,心性較之從前,沉穩
平和了許多,然而久困一地,畢竟與他跳脫的生性不合,此番隨玄奘離寺遠行,
只覺渾身暢快,喜不自勝,一路上抓頭撓腮,就差引吭高歌了。

  玄奘看在眼裡,只是笑笑,也不去理他。

  這日午間,師徒二人順著官道行走,路經一處小市集。

  通往長安的官道不比一般州縣通道,一路上商旅行人絡繹不絕,每隔上三五
裡,便有供人歇腳的涼亭、茶棚,隔上一二十裡,就有各式酒家、客棧。依附著
這些酒家客棧,派生出數目不一的各種攤子,有附近農戶販賣自家栽種的瓜果菜
蔬的,也有小商販擺賣各色小物品等,時間一長,便形成大大小小的各式市集。

  玄奘師徒所經的這處市集,位於兩條官道交會處,七八間酒家和客棧,以及
各種販賣果蔬糕點涼菜等攤子,在官道旁的空地上構成了數十丈長的一段市集。

  只是此時市集的大多店鋪攤子,都是沒人看顧的,密密集集的一大群人圍在
其中一間酒家的門前,紛紛伸長脖子張望,一面口沫橫飛喧鬧著,似乎在看甚麼
了不得的熱鬧。

  辯機好奇心大盛,自告奮勇的上前打探。

  不一會,辯機就臉帶異色的轉了回來,對玄奘說道:「師父,前面那酒家中,
有兩個遊俠兒起了爭執,正在比鬥兇狠,兩人都從自己大腿上割下血肉來當做下
酒菜,看誰割得多。嘖嘖,俺看過了,兩條大腿都割得血淋淋的,好生是手狠。」

  玄奘微一沉吟,說道:「有此等事?且去看看。」

  辯機應了一聲,便引著玄奘向人群走了過去,他仗著力大,分開雙臂硬是在
看熱鬧的人群中擠開一條通道,護著玄奘去到那酒家門前。


               40把戲

  酒家裡一片淩亂,靠近門口的兩付座頭上,各坐著一名遊俠兒裝扮的兇惡漢
子,此外就一片空蕩蕩,不見店夥掌櫃和其他的酒客,也不知是被驅走了還是嚇
跑掉了。

  靠左的座頭,坐著的是一名臉容瘦削的黑衣漢子,眉目冷竣,他架著一條腿,
靠放在過道中的一張矮案上,大腿靠近膝蓋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淋漓的鮮血染
紅了大半條腿。

  這瘦削黑衣漢子端起酒碗,猛喝了一大口,便拔起紮在桌上的一柄牛耳尖刀,
咬著牙齒,在已然血肉模糊的大腿上用力切割了幾下,然後用刀尖挑起一條拇指
大小的紅彤彤肉條,拋進自己的嘴裡,一面露出痛楚之色,一面吱吱咯咯的嚼吃
了起來。

  酒家外圍觀的人群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發出一片驚駭的譁然之聲。

  右側的座頭,坐著的是一名肥壯漢子,身穿華麗的錦袍,也是同樣支起一條
腿,架放在過道中的另一張矮案上,錦袍的前襟撩開著,棕色的寬褲在大腿的位
置撕開了一個大洞,露出一處血肉模糊的猙獰傷口。

  黑衣漢子吃下了那條血肉,臉色有些發青,額上冒出一層冷汗,他也不說話,
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珠子瞪視著肥壯漢子。

  肥碩漢子悶哼了一聲,毫不示弱的拿起插在桌上的一柄割肉小刀,往支著的
大腿上一削一挑,鮮血迸射處,一塊約莫一指寬兩指長的鮮紅肉塊飛了起來,他
探頭張嘴,淩空咬住了那塊血肉,大口嚼吃起來,一道血線順著嘴角流淌了下來。

  圍觀的人群又是齊齊的一片駭然嘩聲,接著紛紛竊竊私語。

  辯機也是臉上變色,他膽氣極豪壯,當初遇上地仙境界的老蝦妖,一言不合
之下也敢悍然拔劍相向,然而眼前的這兩名遊俠兒,兇狠程度卻是超乎了他的想
像。割自己的大腿肉來下酒,這種事情,光是想想足夠令人膽寒了。

  辯機轉頭看去,只見玄奘皺著眉頭,打量了一回那兩名遊俠兒,淡淡的說道:
「徒兒,為師有些累了,且進去歇歇腳,吃些酒食。」他說著,也不顧圍觀人群
的驚詫與勸阻,舉步走進空蕩蕩的酒家裡,揀了一付乾淨的座頭坐了下來。

  辯機也跟隨著走了進去,店裡沒有店夥招呼,辯機左右看看,便自個去廚房
拿了茶碗,舀了一壺溫熱的茶湯,回到座頭上給玄奘和自己倒了一碗茶湯,玄奘
微微一頜首,端起茶碗慢慢綴喝了起來。

  那兩名正在割肉下酒的遊俠兒,見玄奘氣度沉靜的走了進來,也並未將兩人
血肉淋漓的樣子放在眼裡,便驚疑不定的互看了幾眼,那肥碩漢子揚聲喝道:
「兀那和尚,某和這位朋友正在比鬥兇狠,你乃是出家人,這般血腥無端汙了眼
目,快些離去為妙,免得待會某二人動起手來,刀劍不長眼睛的傷了你們兩個。」

  玄奘瞧了兩人一眼,也不和他們搭話,轉頭對辯機說道:「徒兒,你再去廚
房看看,若是有那上好牛羊肉等,切兩盤子上來。記住,一定要煮熟的,為師比
不得這兩位唬弄人的朋友,生牛肉生羊肉什麼的,也吃個不亦樂乎,為師可吃不
慣。」

  辯機應了一聲,搔搔腦袋看了幾眼那兩名遊俠兒,便向廚房走去。

  黑衣漢子和肥碩漢子聞言,卻是臉色驟然一變,分別伸手握住了放在桌上的
兵刃。

  辯機見了兩人的動作,臉色一寒,當下停了腳步,冷哼一聲,伸手在肩頭一
探,把斜背在肩上的兩口雪特劍,連同劍鞘以及外面纏裹的麻布,一同抽到了手
上,重重的拍在身邊的一張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喝到:「你這兩個醃臢
貨,敢對俺師傅動刀兵,莫不是活得不耐煩,急著要佛爺超度不成?」

  辯機一面喝罵,一面暗暗發了兩口雪特劍,一股逼人的寒氣從劍鞘和麻布包
中透了出來,酒家中登時酷寒一片,連門外圍觀的眾人都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

  黑衣漢子和肥碩漢子臉色一變,都緩緩的縮回握住兵刃的手,那肥碩漢子強
笑了數聲,對著玄奘和辯機合抱深深施禮,說道:「今日某兄弟在此地討碗飯吃,
不料衝撞了兩位禪師大駕,還望多多海涵,不知兩位禪師如何稱呼?」

  玄奘臉色淡淡,緩緩說道:「貧僧金山寺玄奘,那邊的是小徒辯機,貧僧師
徒路經此地,不料見著你等用這等手段唬弄黎民百姓。此一帶民風甚淳樸,你等
不要擾之,否則貧僧就拿你們去見官。」

  肥碩漢子臉色一陣紅白,又與黑衣漢子對看了幾眼,賠笑點頭說道:「既然
如此,某兄弟便如禪師所言,不敢在此地打擾,這就告辭了。」說著便與黑衣漢
子一同站了起來,收起桌上的兵刃,又向玄奘和辯機合抱施了一禮,便向門外走
去。

  兩人雖然各自有一條腿血肉模糊,看起來受創頗重,然而行動自如,確實半
點也不礙事。肥碩漢子走至酒家門口,取出一錠銀子放在空無一人的櫃檯上,回
頭賠笑說道:「這是某兄弟的酒錢,多餘的權當是某兄弟行事魯莽,對這酒家的
的賠禮,兩位禪師,某兄弟就此別過了。」

  門外圍觀的人群見兩遊俠兒走了出來,哄的一聲都往後退了十多步,讓出一
條通道,兩人左右掃了幾眼些圍觀的人群,便大步向市集外走去。

  待兩名遊俠兒走遠後,門外人群才轟然談說起來,又敬畏的看著玄奘師徒。
酒家的掌櫃和店夥還有廚子等人,此時方敢走進酒家,畢恭畢敬的向玄奘敬禮問
好,玄奘微笑合十回禮,也不多言。

  掌櫃連忙讓廚子去準備酒菜,自己和店夥去拾掇淩亂的店面和清理座頭上殘
留的血跡。

  酒家門前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廚子也精心烹製了幾道酒菜,讓店夥送了上
來,玄奘師徒二人便不客氣的吃喝起來。過了一會,辯機才低聲問道:「師父,
方才那兩名遊俠兒是咋回事?」

  玄奘瞧著他,沒好氣的說道:「為師平素叫你多看書,你偏生是看不下,這
不過是尋常的障眼法子,乃用來矇騙那些不讀書的愚民村夫,你偏生就上當了。」

  辯機搔著腦袋,低眉順眼的說道:「師父也知俺性子好動,看到書就犯眼暈,
實在耐不下性子,師父且說說這其中的門道。」

  玄奘吃了幾口酒菜,說道:「這種障眼法子,異聞錄一類的書籍多有記載。
那兩名遊俠兒應是在大腿綁了新鮮的牛羊肉,又墊上盛了牛羊血液的囊袋,在你
們眼中看來是割大腿肉下酒的情景,不過是割破大腿位置的褲子,劃破裝鮮血的
囊袋,然後切割那綁在腿上的牛羊肉,當做肉膾夾生吃下。這等障眼法子甚簡陋,
只是方才那兩名遊俠兒演繹得頗生動,才唬住了這許多人。」

  辯機一臉恍然,拍著大腿憤憤的說道:「原來如此,用這般齷齪的伎倆來騙
人,真乃是可恨,害得俺還以為世上真有這等兇狠之人,敢嚼吃自己血肉!」

  玄奘搖頭說道:「徒兒,你不讀書便不知許多事。敢於嚼吃自己血肉的人,
其實多的是,史書上就有記載,三國時的魏國將軍夏侯惇,被人一箭射中了眼睛,
拔箭時連著眼珠子一同拔了出來,他便說父精母血不可棄也,遂將眼珠子一口吞
了下去,敵人為之膽寒,他乘機當場將之斬殺。」

  玄奘停頓了片刻,又自說道:「」事實上,比嚼吃自己血肉更凶慘的事,在
這紅塵中也多見得很。《商周傳》中記載,周文王為了顯示自己對紂王的恭順,
明知自己心愛的兒子被烹煮成了肉糜,還生生的將那肉糜嘗吃了下來,讚歎滋味
甚好。而在《春秋記》中,越王勾踐被吳王夫差打敗後,為了顯示自己的臣服,
不惜親口品夫差的糞便,來消除夫差的猜疑之心……紅塵污濁,這可不是說說而
已,這當中的邪惡與孽障,時時在發生的。「

  辯機聽得口瞪目呆,他在海外孤島長大,慣與面對生性淳樸的族人或心思簡
單的海族,他雖是號稱在唐國遊歷過好些年,卻不過是在海邊的幾座城市徘徊而
已。後來在追尋隕星異鐵的那些年裡,見識了許多人妖秘事,然而這般直指人心
鬼蜮的經歷,倒真個不曾試過。

  過了好一會,辯機才回過神來,喃喃說道:「這世道也忒不容易了,這人心
也忒難度測了,看來,俺真個的要好好讀些書了。」

  玄奘微微一笑,這徒兒的生性耿直了些,此前授他佛理,教他頌念經文,只
是磨煉他浮躁的性子,此番能讓他明白人心之多變與險惡,日後方會少了許多磨
難。

  師徒二人吃過酒食,又談說了一會,便要結帳離去。

  酒家的掌櫃對兩人千謝萬恩,怎麼也不肯收酒錢,並又取出幾封用紅綢包裹
的銀兩,要饋贈給師徒二人,說道若不是得兩位禪師,這酒家不知會被那兩名遊
俠兒禍害成什麼模樣了。

  玄奘合十答謝,推辭了那銀兩,對掌櫃說道,若是心存感激,日後得空不妨
去金山寺上一炷香,如此便可。說罷就和辯機出了酒家,離開市集,又自上路了。

  師徒二人行走至傍晚,在官道旁的一家客棧歇了下來。

  用過了晚飯後,玄奘略略漱洗一番,便在客房中盤膝打坐,忽聽得到客棧外
一串密集的鑼響,接著是一片人聲沸騰,正自疑惑,辯機跑了進來說道:「師父,
這客棧門口的空地上,來了幾個賣解的,聽說要連夜演那上九天的驚人術法,師
父可要去看看?」

  玄奘沉吟了一會,就隨辯機走了出去。

  此時天色已是全黑,客棧門口的一片空地上插著十數根火把,圍成一個圈子,
倒也是映照得頗亮堂,圈子週邊滿了看熱鬧的人群,圈子裡有人在一面打鑼,一
面高聲說著話。

  辯機又仗著力大,擠開人群,護著玄奘走到裡頭。

  火把圈子裡有三人,一個灰衣短褂的中年漢子,一個中年婦人和一名梳著沖
天小辮的六七歲童子。中年漢子拎著一面小鑼,一面敲打,一面繞著場子高聲喊
話;中年婦人正在彎腰整理著一大捆麻繩,翹起了一個好生肥碩的屁股;

  童子則是蹲坐在婦人身邊,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圈外的眾
人。

  那漢子敲了一陣小鑼,高聲說道:「咱姓黎,江湖人送外號九華樵客。咱一
家子本是居住在九華山中,無憂也無慮,閑來讀幾本道術,倒也習得一些小術法,
雖然不敢說神仙之術,卻也是世間少見。前些時候,咱一家子出山訪友,不料盤
纏帶少了,在此地已然用盡,這紅塵世道,缺了盤纏,就寸步難行,正所謂是一
文錢難倒英雄好漢。咱想來想去,只好給大夥兒練個上九天的把戲,讓大夥兒看
個新奇,好博些盤纏。諸位,咱一家子先行謝過了。」

  那黎姓漢子話音剛落,人群中便有那閑漢喊話道:「你一家子既是習得仙家
術法,何不將那石頭點成金子,盤纏便不在話下了。」

  黎姓漢子又當當的敲了幾下鑼,高聲說道:「點石成金乃是神仙才會的術法,
咱不是神仙,卻是不會的。」眾人便是一陣哄笑,場面倒也熱絡了起來。

  黎姓漢子繞著場子,將方才的話語重複說了幾輪,見人群已聚集得差不多了,
他暼了一眼站在前頭的玄奘師徒二人,作了個四方揖,說道:「多謝大夥兒賞臉,
咱一家子這便開始練把戲,不敢耽阻大夥兒的時間。」

  他說著把手中的小鑼放到邊上一隻籮筐裡,緩緩走到圈子中間,這時那婦人
已整理好了那捆繩子,整整齊齊的盤做一個繩圈,堆放在火把圈子的正中央,黎
姓漢子彎腰拿起繩子的一頭,借著火光仔細察看了一陣,忽然往空中一拋,那繩
子就自懸掛在半空中。

  黎姓漢子又從繩圈扯過一段繩子,往空中拋去,繩子便又往空中延伸了一截。

  黎姓漢子一面高聲呼喝著,雙手翻飛,不住的扯了繩子往空中拋去,時間不
大,地上那一大捆繩子便全部拋完了,繩子的一頭離地三尺懸垂著,另一端卻是
筆直的沒入夜空之中,不知延伸往何處了。

  黎姓漢子擦擦額上的汗水,又對圍觀的人群作了個四方揖,高聲說道:「咱
這根繩子,雖是從坊市買來的普通貨色,不過,經過咱娘子的妙手加護,卻是能
穿梭虛空,通往那神仙之境。咱已經用這根繩子搭通了九天之上的一處仙宮,咱
知道大夥肯定不信,就不說甚麼虛話了,小星兒出來,亮一手給大夥兒瞧瞧。」

  那童子清脆的應了一聲,蹦蹦跳跳的走到那繩子旁,沖著人群嘻嘻一笑,往
一雙小手掌中呸呸的吐了兩口唾液,就順著那繩子蹭蹭的往上爬。童子的身手甚
是敏捷,片刻的功夫,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夜空之上。

  黎姓漢子和婦人扶著繩子,一臉的關切向仰頭觀望著。

  那圍觀的人群,便有人喝彩鼓掌起來。

  過了一會,夜空中有一件事物墮下,黎姓漢子眼明手快,抬手就接住了。

  眾人定睛一看,卻是一株帶著綠葉的豔豔桃花。

  黎姓漢子滿臉得色的舉起那株桃花,在人群前繞行了一周,高聲說道:「諸
位請看,這乃是天上仙人栽種的桃花,諸位聞聞這香味。這等時節,人世的桃花
敗已落多時,只有那天宮上,生有四時不敗的之花,才開出這般燦爛的桃花。」

  圍觀的眾人驚歎連聲的看著那桃花,那黎姓漢子行經玄奘師徒身前時,辯機
好事的把鼻子湊了上去,嗅了嗅那桃花芬芳的氣息。

  黎姓漢子展示了一會完桃花,便將它放進籮筐裡,小心的合上竹蓋,又走到
一直扶著繩子的婦人身邊,抬頭向夜空望去。

  過了片刻,夜空中又有一物墮下,黎姓漢子又眼明手快的接住了,眾人定睛
看去,卻是一個飽滿鮮紅的肥大蟠桃。

  人群中又自是紛紛的驚歎稱讚,一名閑漢卻是鼓吵起來,高聲喝道:「兀那
漢子,那天宮上方才是桃花開,怎的現下就結了果子,這時節不對吧?」

  黎姓漢子雙手高舉蟠桃,揚聲說道:「諸位有所不知,這天上的事情,豈可
用凡間的道理去估量。天上的果樹開花結果,只在瞬間,這一刻開花,下一刻結
果,個中有無窮的奧妙,卻是我等凡人所不能理解的。」

  聽得黎姓漢子的話,人群中又自發出一疊聲的讚歎,那閑漢也自不說話了。

  黎姓漢子舉著那蟠桃,繞場行走了一周後,從籮筐中取出一隻盤子和一柄刀
子,將那蟠桃剖成無數小片,汁水淋漓的擱在盤子上,高聲說道:「這天上的仙
果,久吃可長生不老,然而這等仙果,人間哪能覓得這許多!諸位也算是有緣了,
這便分吃上一片仙果,雖不能增添壽數,卻可保身體安康,一年之內不會得那瘴
癘之病。」

  他捧著盤子,率先走到玄奘面前,說道:「禪師,請嘗嘗這來仙果。」

  玄奘微微一笑,抬手拈起一片桃肉,看了看,便放在嘴裡嚼吃了下去,這桃
肉汁水甚多,味道也算是甘甜可口。

  辯機站在玄奘身側,也探手取過一片桃肉,嚼吃了下去,答著嘴唇說道:
「這桃子的味道寡淡了些,不及俺以前吃的桃子香甜。老兄,俺說這天上的仙果,
怎地反而比不上凡間的桃子美味?」

  黎姓漢子笑笑不答,捧著盤子在人群前繞行,眾人紛紛爭搶盤中的桃肉。

  有人品吃過後,嘖嘖稱奇的說道:「果然是天上的仙果,我吃了這一小片,
這精神頭忽然間就好了,眼睛不花了,我方才還尋思著,今日身子甚疲乏,要早
點睡下呢。」旁邊的數人都點頭稱是。

  黎姓漢子也不管眾人的擾攘話頭,將一盤子蟠桃分完後,又自回到婦人身邊,
扶著繩子一臉關切的抬頭仰望。

  人群漸漸平息下來,也跟著抬頭看去。過了一陣,天空上隱隱傳來一陣悶雷
似的怒吼聲,那麻繩劇烈的震盪了幾下,忽然從天上掉了下來,如同死蛇一般散
落在地上。

  黎姓漢子和婦人臉色大變,黎姓漢子高聲說道:「不好,定是那巡邏天將發
現我兒偷入天宮,我兒此番性命堪虞也!」那婦人就跪坐在地上,哀哀的哭泣了
起來,圍觀的眾人面面相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片刻,天上有一物墮下,啪的一聲跌落在圈中,卻是一隻血淋淋的小腳。

  黎姓漢子將那小腳抱在懷中,雙目流淚,哽咽著說道:「痛哉,我兒被巡邏
天將打殺了。」那婦人哀號一聲,咕咚一聲倒在地下昏了過去。

  圍觀眾人皆驚駭得面上失色,手足發軟。

  此時,天上又有一物飄飄蕩蕩的墮下,卻是一件帶著血跡的小衣衫,看那款
式,正是那童子之前所穿的衣物。

  眾人屏住氣息,又等了好半晌,天上卻是再無東西墮落了。

  黎姓漢子擦去眼淚,從籮筐裡取出一件衣衫,將那血淋淋的小腳和血衣包好,
抱在懷中,對著鴉雀無聲的圍觀人,群嘶聲說道:「咱一家子命苦,原以為練一
場上九天的把戲,並摘那仙果下來讓大夥兒分吃,讓大夥兒一開眼界之餘,得以
福壽康寧。咱也可因此博一些賞錢做盤纏,誰料此事被巡邏天將發現了,害了我
兒的性命。如今咱只求大夥兒賞些錢財,好讓咱夫妻二人回山葬了我可憐的兒。」

  此時那婦人也幽幽醒來,聽了黎姓漢子的話,便爬將起來,在籮筐裡翻出一
只盤子,垂淚捧了,緩緩的繞場行走。

  那本是面面相窺的眾人見狀,便紛紛解囊以贈,不一時,婦人手中的盤子便
堆滿了銅錢和碎銀。那本地的鄉民,囊中羞澀,便多是拋一些銅錢下去,而住在
客棧的過往商旅,囊中富裕,便多是拋下一些碎銀,甚至是整錠的紋銀。

  那婦人捧著盤子,轉到了玄奘師徒身前,玄奘忽然露齒一笑,合十說道:
「貧僧乃是金山寺僧人,法名玄奘,貴公子這等遭遇,著實可憐,可否容貧僧對
遺骸誦經超度一番,不定可以起死回生。」

  婦人的哭聲登時一頓,她抬頭飛快的看了一眼玄奘,也不去接話頭,依舊哀
哀哭著,卻是捧著盤子,移動腳步轉到了其它圍觀的人身前。那懷抱著布包的黎
姓漢子,趕緊走到對玄奘身前,躬腰行禮說道:「禪師一片慈悲之心,咱和娘子
拜領了,奈何咱一家子都是修行道法之人,正所謂佛道不相容,就不敢勞動禪師
了,生死有命,各安天命也罷。」

  玄奘尚未說話,一旁的辯機惱了,一把扯著黎姓漢子的衣領說道:「你這漢
子好不曉事,俺師傅說要救活你的孩兒,你卻在這裡扯什麼佛道,難道你孩兒的
性命就憑地不值錢?還不快把你孩兒的遺骸拿出來,俺師父說能起死回生,那准
假不了。」

  他探手就去拿黎姓漢子懷中的布包,黎姓漢子臉皮一抽,閃身退到一旁,急
急的說道:「小禪師不要動手,咱孩兒的性命,咱夫婦自能理會,不敢勞動兩位
禪師。」

  黎姓漢子一面說著,一面快手快腳的把布包放進籮筐裡,合上了蓋子,這時
那婦人也抽抽泣泣的走了過去,將手中裝著錢銀的盤子放進另一隻籮筐,又將那
散落在地上的繩子,胡亂收拾一下,也塞進籮筐裡。

  辯機見狀,便搶上前幾步,一把按在那籮筐上。黎姓漢子臉色一變,奮力的
扯了幾下,籮筐卻是紋絲不動。黎姓漢子與那婦人對看了一眼,直起身子,對著
玄奘和辯機長長一揖,長歎著說道:「既然兩位禪師這般堅持,咱孩兒便留給兩
位禪師了,咱夫婦這便返回九華山,就此別過了。」

  黎姓漢子說著,一把扯了那婦人,空著手便向人群外走去,卻是連籮筐等一
應物事都不要了。

  玄奘皺眉沉聲喝道:「兩位且慢。」

  正要走出人群的黎姓漢子與婦人腳下一頓,猶豫著轉過了身子。

  玄奘深深的看了兩人一眼,對辯機說道:「徒兒,不要生事端,把那籮筐還
給他們。這裡沒甚看頭,這便回去罷。」說著也不管驚疑不定的眾人,轉身就緩
緩往客棧走去。

  辯機依言鬆開按在那籮筐手,掃了黎姓漢子與婦人幾眼,哼了一聲,也跟在
玄奘身後。

  師徒二人回到客棧房間,辯機便忍不住說道:「師父,今個兒也忒巧了,接
連遇上兩撥江湖騙子了。」

  玄奘在房中的方桌前坐了下來,倒了一碗茶水,慢慢的綴喝,微微一笑說道:
「徒兒,這紅塵中哪有這般多的湊巧。」

  辯機眨著眼睛一想,忽然一捶桌子,惱怒的說道:「俺就覺得奇怪,怎會有
人在天黑時分,專程到客棧門前表演把戲?定是白天那兩名遊俠兒被師父拆穿,
沒有訛騙到錢財,心有不甘,便通知同夥前來試探俺師徒。他娘的,俺的兩口雪
特劍好久沒有開葷了。」

  他說著目中精芒閃動,忽聽得「禿」的一聲,卻是被玄奘屈指在他那光禿禿
的腦袋上重重的敲了一記。

  玄奘淡淡的說道:「徒兒,你如今是出家人,不可動不動就殺氣騰騰的,即
便是遇上了要降服誅滅的妖邪,也自要不動聲息。如今不過是遇上一些江湖賣解
之人,你這般張牙舞爪的算什麼?」

  辯機齜著牙,探手摸了摸被紅腫了一塊的腦袋,合十嘟嘟噥噥的說道:「俺
出家的日子短,這不是不容易控制不住心火嘛。」

  玄奘笑笑,過了一會說道:「徒兒,你可曾看出那童子爬到哪裡去了?」

  辯機撇撇嘴,說道:「俺看不出那童子爬到哪裡去了,不過那斷腳和蟠桃仙
果,就有些假得過頭了。俺在那龜流島上時,因為氣候差異的緣故,島上的果子
比唐國晚熟一兩個月,那桃花和蟠桃想也是這般弄來的。」

  玄奘點點頭,說道:「那捆繩子頗有古怪,其中關竅為師也一時看不透,不
過這種障眼法子,書上是有記載的,回去翻看一下便是了。為師顧慮的是,此去
長安路途遙遠,路上若是生起了風波,倒也是麻煩。」

  辯機說道:「這等買解的和遊俠兒,倒也沒有甚麼手段,只要一路小心飲食,
不要被人暗中下了毒和蒙汗藥,便不用怕了。」……

  師徒兩人談說一會,便各自歇息了。


                              【未完待續】
2016-11-29 17: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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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僧西行記(41~45)作者:絕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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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僧西行記


作者:絕色夫
發表於留園


               41 集會

  次日清早,玄奘師徒二人又自上路。

  行走至近午時分,陽光熾烈起來,師徒二人即便是戴著隔陽的竹笠,光禿禿
的腦袋兀自曬得發燙,二人便在官道旁的一處濃密樹蔭歇腳。那樹蔭下已有一眾
行商在歇息納涼,正自在談笑吹牛,師徒二人打過招呼後,就靠坐在僻靜處歇息。

  過了一陣,忽然一陣靡靡的絲樂之聲傳來,眾人抬頭看去,便見著一大票人
馬順官道緩緩行來。

  這票人馬當頭的是兩名穿著皮褲的巨漢,赤裸著肌肉虯結的古銅色上身,背
上各綁負了一隻碩大無朋的木桶,手中拿著曲柄長勺。這兩名皮褲巨漢每行走三
五步,便用長勺在背後的木桶中舀了些清水,潑灑在行經的路上,避免地上的灰
塵揚起。這些清水潑灑在地上,散發出陣陣異香,卻是浸泡了價值不菲的香料。

  兩名皮褲巨漢身後數丈處,是三四十名排著整齊佇列的白衣少年。這些少年
皆面目俊俏,手中都捧著琵琶、嗩呐、笛、簫等諸般樂器,圍簇著一輛四馬驅拉
的華美馬車,一面行進一面賣力的奏著悠揚樂曲。

  被這些白衣少年擁簇在中間馬車,華美而巨大,描金鑲銀,裝飾極盡精緻。
拉車的四匹胡馬,高大神駿,通體雪白,不見半根雜毛。車夫座位上,卻是端坐
著兩名約莫八九歲的垂髫童子,身穿紅綢衣裳、眉目如畫,手執精美的鞭子在驅
趕著馬車。

  白衣少年與華美馬車過後,便是七八輛雙馬驅拉的碩大油幢車,執鞭趕車的
依然是垂髫童子,只是身上穿的是藍綢衣裳。這些油幢馬車轔轔而行,從車廂的
縫隙中,隱約可窺見到裡頭放置著桌案香爐布幔箱籠等物,瞧模樣是專門載裝出
行所需的一應器具雜物。

  樹蔭下的一眾走南闖北的行商,可稱得上見多識廣,卻也未曾見過如此奢靡
的出行陣仗,一時都看得傻了眼。

  這票人馬吹吹打打的經過眾人歇息的樹蔭,向前緩緩行去。

  那華美馬車的窗子籠罩著一層白色輕紗,隱隱可見裡頭端坐著一個窈窕的倩
影。這隊人馬走出不遠,華美馬車裡忽然傳出仙嗡仙嗡的幾下清越的琴聲,一行
人停了下來,就連那奏樂聲也都停息了。

  過了片刻,一名紅衣童子從馬車上躍將了下來,一溜小跑的奔至樹蔭下,來
到玄奘身前,恭恭敬敬的彎腰深揖,兩隻胖乎乎的小手遞過一張描金帖子,語音
清脆的說道:「童子見過禪師,我家主人請禪師至前面九裡亭一聚。」

  師徒二人詫異的對看了一眼,玄奘伸手接過帖子,打開一看,這帖子無頭也
無尾,上面只是寫了一句話:「請君至前方九裡亭一聚,君乃雅人,必不負妾。」
字跡倒頗是秀麗婉約。

  玄奘沉吟了一下,轉頭向那馬車看去,馬車裡那窈窕的倩影似乎感應到他的
目光,一隻白玉般的纖手,緩緩掀起了籠著車窗的白紗,露出半邊宜嗔宜喜的嬌
媚面孔,眼波如水,對著玄奘嫣然一笑,便又放下了窗紗。

  玄奘問那童子道:「你家主人如何稱呼?」

  那童子搖了搖頭,漲紅著小臉說道:「我家主人只吩咐童子前來送帖子,不
曾吩咐童子說其它事情,童子不敢亂說,請禪師不要見怪。」

  玄奘笑笑說道:「既是如此,貧僧應約便是。」

  那童子聞言,一臉歡喜的說道:「謝過禪師,童子這就回去稟報主人。」

  說著又向玄奘和辯機彎腰深深的作了一揖,便轉身向那馬車一路小跑過去。

  那童子登上馬車後,過了片刻,馬車就又轔轔開動,那些白衣少年又自吹奏
起各式樂器,只是這次換了一首熱烈歡快的喜迎賓曲調,隨著悠悠的樂聲,一票
人馬漸漸去遠了。

  樹蔭下遂沉靜了下來,那一眾行商看玄奘師徒的眼神都有些變了,也不再像
方才一般隨意嬉笑。玄奘對一眾行商微微一笑,也不說什麼,自靠在一棵樹幹上
閉目養神,辯機見狀,也靜靜的靠坐在一旁。

  過了大半個時辰,歇足的行商先後告辭上路,樹蔭下只剩下師徒二人。

  玄奘張開眼睛,上下打量著辯機,淡淡說道:「徒兒居然忍耐到現在也不問
個為何,心性大是長進了。」

  辯機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笑嘻嘻的說道:「俺知道,師父遲早也會與俺說
的,所以俺不著急。不過師父若是早些與俺說,俺會更高興的。」

  玄奘笑笑說道:「也罷,你終是心性難改,能忍到此時也甚不錯。不過,倒
是令你失望了。為師卻也不知道方才那行人的來歷,也不認識坐在馬車中的女子。
為師應邀,純粹是去瞧瞧,沒有特別的意圖。身既在紅塵,不妨隨波逐流,為師
便是這樣想的。」

  玄奘沉吟了一下,又自說道:「不過,那行人的陣仗雖看似豪奢,氣派卻是
有些古怪,不似是正牌豪門大戶做派,待會赴約須得小心一二。」

  師徒二人又歇了一會,便上路去了。

  二人順著官道行了小半個時辰,來到了一處高坡旁。這處高坡黃土為基,坡
上不長林木,只有零星疏落的青草。高坡上蓋了一個青瓦為頂的清雅小亭子,亭
子上有一個牌匾,書著「九裡亭」三個大字。

  亭子前侍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是方才送帖子的童子。高坡之上除了這名
童子外,便別無一人,那些皮褲大漢、白衣少年以及一干車馬,皆不見了蹤影。

  童子見玄奘師徒到來,十分歡喜的迎了上去,笑盈盈的說道:「禪師可來了,
我家主人正等候著禪師呢。」童子說罷恭敬的鞠身行了禮,就在前面引路,領著
玄奘師徒從高坡旁側的一條歧道走了進去。

  這歧道丈許寬,頗狹長,兩面都是黃土山壁,地上佈滿車轍印子,道旁長著
矮小多刺的荊木。在童子的帶引下,玄奘師徒行走了約莫盞茶功夫,就眼前一亮,
卻是穿過了歧道來到了一處平坦開闊的空地。

  這處開闊空地綠草如茵,旁邊有一口小小的湖泊,湖畔栽種著疏疏的楊柳,
風景倒是頗清幽。湖畔的空地上,圍著一人多高顏色鮮豔的布幔,做成了一個巨
大的帷幕。帷幕之外,十數名白衣少年垂首侍立著。

  童子引著玄奘師徒二人,從帷幕的開口處走了進去。

  帷幕裡是一片清掃得異常乾淨的寬闊空地,空地上依次擺放著十余張案幾,
案幾上陳列著酒水吃食等,案後卻是寂然無人。只有在最上首的一張案幾後,坐
了一名美貌的粉衣女子,素手支著香腮,拿著一隻杯子在自斟自飲,一名紅衣童
子侍立在她身後。

  這粉衣女子正是在馬車上露了一面的女子,她約莫二十三四歲,樣貌嬌豔,
額頭上貼著一片火焰狀的精緻花黃,眼波如水,一頭烏亮的青絲梳作墮馬髻,意
態頗是嫵媚。

  粉衣女子見玄奘師徒進來,美眸一亮,起身迎了上來,對著玄奘就是盈盈一
拜,笑吟吟的說道:「妾身花十一娘,見過禪師。」她的衣衫領口開得甚低,這
一俯身行禮,露出胸前一截令人心悸的白膩柔嫩。

  玄奘合十還了一禮,說道:「貧僧玄奘,身後的是小徒辯機,蒙花娘子相召,
不勝榮幸。」

  花十一娘又是嫣然一笑,殷勤的探出柔若無骨的素手,落落大方的牽著玄奘,
帶引到一張案幾後坐下,那辯機見無人為他安排坐席,挑了幾下眉毛,垂手站到
玄奘身後。

  花十一娘執起酒壺,斟了兩杯美酒,雙手捧了其中一隻杯子,遞給玄奘,輕
笑著說道:「昨日,妾身的幾名下屬衝撞了禪師,妾身這便他們向禪師賠罪了。」

  玄奘接過酒杯,也不急著飲用,皺眉說道:「花娘子的話,貧僧不甚明白。」

  花十一娘掩嘴一笑,柔聲說道:「昨日,妾身的兩個下屬,在那蘭溪小集上,
賣弄那切大腿肉下酒的伎倆,不意衝撞了禪師,幸得禪師大量,不與他們計較。
昨天夜裡,妾身的另外三名下屬,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招惹禪師,在禪師歇足的客
棧外,表演那上天梯的把戲,又蒙禪師大量,不曾當面揭穿,妾身感激不盡,這
就先飲為敬了。」

  她說著端起杯子,仰頭一飲而盡,嬌臉上飛起兩朵紅霞,眼波越發水汪汪了。

  玄奘恍然點頭,說道:「原來那些人是花娘子的下屬。」他稍稍一頓,接著
說道:「昨日見到貴下屬演練那障眼技藝,貧僧卻是想起了一位……一位故人,
心頭生起了障念,卻是又沾染了紅塵因果,罪過罪過。」

  玄奘歎息了一聲,把酒杯放在鼻下嗅了嗅,便將酒液飲下。這酒液香醇無比,
入口甘美,回味卻是悠長,口齒生香,他不由讚歎說道:「當真是好酒。」

  花十一娘言笑晏晏的的說道:「這乃是二十年陳的女兒紅,妾身量淺,受不
得這般大的酒勁,禪師若是喜歡,不妨多喝幾杯。」說著又為玄奘的杯子注滿了
酒液,便款擺柳腰,嫋嫋婷婷的折回自個的案幾後。

  花十一娘落座後,拈起一片涼果,慢慢的嚼吃著,美眸閃動的說道:「妾身
甚好奇,以禪師的威儀和氣度,乃是一等一的人才,理應高高在上受人供奉,怎
地會這般落魄的行走在江湖中,身邊也只得貴徒一人侍奉左右?」

  玄奘又喝了一杯酒液,笑笑說道:「貧僧方外之人,行走紅塵,乃是為錘煉
本心。這一路上,有酒便喝酒,有肉便吃肉,無酒無肉也無妨。一應享受,便如
過眼雲煙,倒是不看重的。」

  花十一娘格格的嬌笑著說道:「禪師真個豁達,妾身卻不忍心看禪師如此委
屈。」

  兩人談談說說,一面飲酒吃食,花十一娘漸漸將來歷交代清楚了。

  原來這花十一娘雖是一付嬌滴滴的模樣,卻是一個遊俠團夥的首領,手底下
掌管著一支百餘人的幻戲班子。這幻戲班子平素分做十數個小團夥,遊走在大唐
的富庶地區,或賣解或坑蒙拐騙,各式斂財手段層出不窮,每年都能賺得不菲的
錢財。

  幻戲班子平素分散在全國各地,每年例行集會兩次,用於交割財物和處理一
些事端。今年上半年的集會,約好的聚會地點便是九裡亭的這處空地,時間恰好
就是今日。

  花十一娘昨日來到最近,手下來報,有一青年高僧接連看破兩撥下屬的幻戲,
她便讓人打探了玄奘的情況,不意今日就在路上撞見了,她見玄奘儀錶過人,心
中就動了念頭,便邀請他來參加這次的集會。

  玄奘與那花十一娘言談正歡,忽聽得帷幕外梆梆梆的傳來幾下敲擊聲,接著
便響起一聲中氣十足的悠長吆喝:「開鍋的油炸肉丸子嘞,香又酥鮮又嫩哩!」
這吆喝聲由遠及近,吆喝聲停下時,但見帷幕入口的簾子一晃,一名頭髮斑白的
老者挑著一擔挑子,步履穩健的的走了進來。

  這老者頭髮鬍子半黑半百,精神矍鑠,穿著一身短葛衣,身體甚是健壯。

  他肩上的挑著的挑子,一頭是一口悶火紅泥爐子,爐子上放著一口小小的鐵
鍋,另一頭是一只用白麻布罩著的竹編籮筐,乃是一付街頭熟食挑子攤的尋常裝
扮。

  花十一娘掩嘴嬌笑著說道:「二弟的精神頭越來越好了,也越發有趣了。」

  健壯老者聞言神色絲毫不動,玄奘卻微微一怔。這老者至少在六十歲開外,
怎麼算都該是花十一娘的叔伯輩,花十一娘卻是大喇喇稱他作二弟,這老者也是
一副默認的姿態,這等輩分的排行倒有點奇特。

  健壯老者在空地中放下挑子,俯身把爐子的火門打開,過了片刻,鐵鍋中的
油液便沸騰了起來。他掀開罩在籮筐上的白布,在裡頭取出一隻大瓷碗,碗裡盛
放著一堆拇指大小的肉丸子,健壯老者取了十餘粒,投放入油鍋中煎炸了起來。

  不一會,一股異常誘人的香氣散發出來,油鍋裡的肉丸子煎炸得焦黃酥香,
膨脹成桂圓大小,在沸騰的熱油中載浮載沉,好不引人食欲。

  健壯老者挽起衣袖,就那樣赤手探入油鍋中,視那沸騰的滾油若無物,將那
丸子一粒粒的撈起,然後拿長竹簽串了,分別放置在兩隻潔白的瓷碟上。

  他撈畢丸子,在爐子旁拿過一塊木片,在爐火上點燃了,然後往沾滿油膩的
的手上一沾,轟的一聲,他那沾滿熱油的手掌便如火炬般燃燒起來,片刻之後就
熄滅了,他的那只手掌卻是完好無損,只是變得光潔乾淨,不見半點油蹟污穢。

  健壯老者端著兩隻碟子,分別擺放到花十一娘和玄奘的案幾上,又走回挑子
旁,封了爐子的火門,整理好籮筐,接著又從籮筐裡拿出一隻頗沉重的藍布包裹,
哐啷的一聲,拋到花十一娘案幾旁側的一張葦席上。

  做完這一切後,健壯老者才緩緩走到花十一娘下首左側的第一張案幾後,默
默的坐了下來,吃喝起擺好的酒食。

  花十一娘輕笑了數聲,對玄奘說道:「禪師勿見怪,我這二弟性情有些古怪,
不喜言語。不過,二弟的炸丸子可是一絕,平常難得一嘗,禪師請試試。」她說
著拿起一串丸子,用紅嫩嫩的櫻桃小嘴咬下一隻,雪雪的讚歎著嚼吃起來。

  玄奘見那健壯老者只是悶頭吃酒菜,便微微一笑,也拿起一串丸子品嘗起來。
這丸子煎炸得酥香,一口咬上去,微微有些彈牙,牙齒卻又輕易的咬切開來,裡
面便有濃稠甘美的肉汁濺射在口腔之上,滋味果然絕佳。

  玄奘讚歎了幾聲,碟子上有兩串丸子,他吃過了一串,便將碟子端了起來,
反手遞給辯機,說道:「徒兒,你素喜這油炸燥熱之物,且試試。」辯機應了一
聲,接過碟子,拿起那串丸子就吃了起來,一時間吃得眉開眼笑。

  便在此時,帷幕外又傳來數下尖利的呼哨聲,呼哨聲方落,一邊的布幔抖動
了幾下,兩條纖巧的身影如同飛鳥般越過布幔,輕飄飄的落在了場中。

  玄奘和辯機定睛看去,原來是兩名十七八歲的俏麗少女。

  這兩名少女皆眉目清麗,身高樣貌均甚為肖似,應是一對雙胞姐妹。她們穿
著絢麗的緊身彩衣,一人主色為杏黃,另一人主色為豔紫,愈發顯得兩人的身姿
玲瓏動人。

  這對雙胞胎姐妹在場中站定,四道剪水般的目光轉了幾轉,便落在玄奘身上。

  玄奘所坐的席位靠在花十一娘旁側,斜向擺放,乃是貴賓席位,並不像是其
它的席位一般座次分明。

  這對雙胞胎姐妹看著玄奘,又轉頭相視了幾眼,掩嘴格格的嬌笑了起來。

  她們笑著,身形忽地一分,一左一右的迅快跑動了起來,只見她們踢踏踏的
奔跑到帷幕邊緣,輕盈盈的一折,竟是順著那布幔立成的布壁,迅捷無比的跑了
上去。

  那布幔不過是薄薄的一層染色綢布,也不知怎的,這對雙胞胎姐妹在布幔上
奔跑著,蹬踏過處,布幔只是略略凹陷,卻不破裂。兩道窈窕的身姿與地面垂直,
就那樣飛快的奔跑起來。

  兩道身形有說不出的輕盈纖巧,在那圍成圓環的布幔上飛快的奔跑繞圈,宛
如兩隻美麗的彩蝶一般,極是賞心悅目。只是這兩隻彩蝶一面奔跑,一面尤自在
碎嘴著。

  「我倆來遲了,吃不上二哥的炸丸子了哦。」

  「哼,就算來得早了,二哥也不見得會給我倆做炸丸子。」

  「嘻嘻,我倆這趟也算是來得早了,眼下只有大姐頭和二哥來了,而他人都
還沒到。」

  「這倒是,好不好我倆去央求二哥,讓他炸些丸子與我倆。」

  「才不要呢,二哥是個大悶蛋,就算求他一整天,他都不帶說話的。」…

  …

  順著帷幕奔跑了數個來回,這雙胞胎姐妹忽然發出一聲呼哨,然後兩條纖巧
身影淩空躍起,半空中車輪般連翻了七八筋斗,輕盈優美的落在帷幕的空地上。

  辯機咬著那串肉丸子,探手將碟子還放在案幾上,嘖嘖的擊掌喝彩。

  玄奘也微笑著,輕輕撫掌讚歎。

  雙胞胎姐妹相視一笑,走到花十一娘身前,躬身向花十一娘和那健壯老者行
禮,異口同聲的嬌聲說道:「雲姬和彩姬見到大姐頭,見過二哥。」其中那穿紫
色衣衫的雙胞胎,解下背上負著一個頗沉重的黃布包裹,如之前健壯老者一般,
拋到花十一娘案幾旁的葦席上。

  花十一娘點頭笑道:「七妹和八妹越發漂亮了,身子也越來越輕盈了,當真
是難得,且入坐吃些零嘴。」

  雙胞胎姐妹齊齊應了一聲,走到健壯老者下首的一張案幾後,挨挨擠擠的坐
了下來,她倆一面取了陳列的果子肉脯來吃,一面吱吱喳喳的說著話。玄奘留意
到,她們兩人所坐的案幾,上面擺放的零碎吃食遠比其它的席位多。

  花十一娘輕笑著對玄奘說道:「這兩位是妾身的七妹和八妹,喚作杜雲姬和
杜彩姬,她們兩個少年心性,總愛胡鬧,禪師勿與她們一般見識。」

  玄奘露齒一笑,說道:「貧僧以前讀一些志異書籍,裡頭記載有那天生身子
輕盈之人,能草上飛,能踏壁如履平地,貧僧原以為乃吹噓之言,今日見著了兩
位姑娘,方知道世上真有此如此奇技,精彩之至,叫人驚異。」

  那杜雲姬和杜彩姬聞言,擠在案幾後咭咭咯咯的嬉笑成一團,又舉杯向玄奘
示意。


               42 驚異

  接下來,陸續有各式打扮異人到來,帷幕裡漸漸熱鬧起來。

  這些異人當著花十一娘和玄奘,各自演練了一回拿手的技藝,有能從空布袋
中變出許多活蛇的,有木盤中憑空釣起十多條鯉魚的,有能將一柄寒光閃閃的利
劍吞入腹中而安然無恙的,也有用口技模擬出一台戲劇諸般聲響效果的。

  這些異人毫無例外,都會往花十一娘案幾旁的葦席投放了一隻份量頗不輕的
包袱。不久後,那葦席上的包袱堆成了一座小山。聽那包袱互相撞擊的聲音,裡
面裝的似乎皆金銀等物。

  玄奘有些恍然,這花十一娘口中一年兩度的集會,原來是她接受下屬進貢財
物的日子。而這些異人下屬在她面前一一展示自己的拿手技藝,也有藉此排定在
團夥中坐席的意味。

  在這些異人當中,便有昨夜在客棧門前邊賣解的黎姓漢子,他穿著一套華美
的藍花袍子,卻是沒有像其他異人一般展示任何技藝,滿臉堆笑的向花十一娘和
玄奘行禮致意後,徑直往葦席上投了一隻包裹,就轉到最末的一張案幾後坐了下
來。

  玄奘也點頭笑了笑,慢慢啜喝著杯中的美酒。

  又過了一會,聽得帷幕外一陣咚咚的沉重腳步聲,地面微微有些顫動,接著
帷幕的簾子猛的向內一揚,一名身高八尺寬臉獅鼻的巨漢躬著身子擠了進來。這
獅鼻巨漢精赤著上身,黝黑虯結的皮肉上,密密的長著一層濃黑的體毛,驟眼看
上去,儼然就是一隻直立行走的大狗熊。

  獅鼻巨漢右肩上戴著一付碩大的皮質護肩,護肩上墊托著一隻大半人高的碩
大鐵皮缸子,份量似乎頗沉重,缸子水聲蕩漾,散發出一陣陣濃烈的酒香,乃是
滿滿的裝著一缸美酒。

  獅鼻巨漢抗著鐵皮缸子走進來後,瞧著眾人咧嘴一笑,就騰騰的走到花十一
娘的案幾前,卻也不作聲。花十一娘嫣然一笑,抬起素手把酒杯中的殘酒倒去,
然後將空酒杯置在案幾上。獅鼻巨漢身形微蹲,他肩上的酒缸便傾斜了幾分,一
道雪亮的酒線從缸口流下,分毫不差的注入那不足盈寸的酒杯之內,沒有點滴濺
出。

  酒杯將滿之際,獅鼻巨漢舉手一托酒缸,那酒缸便在他肩上正了過來,不再
有酒水流下。

  一眾異人齊齊的喝了一聲好,花十一娘端起了酒杯,嬌笑著說道:「十七弟
的力氣越發大了,這是從哪弄來的好酒?」

  獅鼻巨漢又咧嘴一笑,甕聲甕氣的說道:「這是塞外匈奴人的酒,好像叫什
麼雪冰燒,酒性比中原的酒烈了許多。某家前段時間行走塞外,就弄了個幾百斤
過來,給大姐和諸位兄弟嘗個新鮮。」

  獅鼻巨漢嘴裡說著話,腳下卻是咚咚的走到旁邊的貴賓席位。

  玄奘微微一笑,將杯中的酒水一口喝下,學那花十一娘一般,把空杯子置在
案幾上,獅鼻巨漢瞪著一對牛環大眼上下打量了幾眼,然後稍稍一矮身,一道雪
亮的酒線便如方才一般,從酒缸傾注入酒杯中。

  酒杯將滿時,獅鼻巨漢舉起雙手,要把肩上的酒缸端正過來,便在此時,忽
然聽得他哎喲的失聲一呼,那碩大的酒缸似乎在那護肩上打滑了一下,挾著呼呼
風聲,就向著玄奘的頭上猛然砸了下來。

  在帷幕內一眾異人或真或假的驚呼聲中,玄奘皺了皺眉,他的右手正支在案
幾上,便抬起左手,伸出食中兩指,似慢實快的向上一抵,那看起來聲勢猛惡砸
下來的碩大鐵皮酒缸,就那樣被他伸出兩根手指輕鬆的抵住了,停在了半空,紋
絲不動。

  玄奘目光淡淡的看著獅鼻巨漢,緩緩說道:「這鐵皮酒缸忒蠢笨了些,這位
兄台還請小心把持好,若是砸壞了物件,或是砸壞了花花草草,便不美了。」他
說著兩指向上一挺,也不見如何作勢,那酒缸被一股巨力托得向上彈跳而起,重
新落在獅鼻巨漢的肩頭上。

  獅鼻巨漢大驚之下忙舉起雙手,企圖穩住肩頭上搖搖晃晃的鐵皮酒缸,然而
酒缸頗沉重,裡頭的酒水又動盪不休,獅鼻巨漢一連踉蹌了十數步,才勉強站穩
了身形。此時酒缸中的酒水已然濺潑了小半,澆得他渾身上下濕淋淋的,如同一
只落水的狗熊一般,渾身散發著濃烈的酒香。

  侍站在玄奘身後的辯機一個忍俊不住,便嬉笑了出來。

  那獅鼻巨漢臉上陣紅陣黑,驚駭的目光從玄奘身上移開,轉而怒視辯機,大
聲吼喝道:「兀那小和尚,你是在取笑某家麼?」

  辯機又自嬉笑了數聲,才斂起臉上的笑意,瞧著他歎息說道:「正是。俺師
傅乃神仙一樣的人物,你們這等醃臢蠢笨的貨色,居然也敢前來挑釁,這豈不是
天大的笑話。」

  獅鼻巨漢被他這番話憋得一時出不了聲,臉色紫黑一片,他扛著酒缸,八尺
巨軀在微微顫抖。其它的一眾異人也自沉默了起來,都注視著這邊的情形。

  辯機又嘻嘻一笑,躬身對玄奘說道:「師父,這天氣甚熱,酒水都有些溫了,
喝起來不甚爽利,不若俺弄些冰塊來,鎮上一鎮也好入口。」

  玄奘略一沉吟,便微笑說道:「如此也好,勿要傷人。」

  辯機便從玄奘身後走了出來,站到案幾前。他的身子乾瘦矮小,身穿一襲藍
灰色的僧衣,垂手侍立在一身月白僧衣、風儀過人的玄奘身後,絲毫不起眼,然
而這般站了出來,卻是有若淵渟嶽峙,氣度遠超帷幕中的一眾異人。

  那花十一娘、健壯老者等有些眼光的,瞧向玄奘和辯機的目光便變了。

  辯機一晃肩頭,眾人聽得一聲顫鳴,清冷冷的恍如響在耳邊,接著便見得兩
口雪亮得炫目的劍光,衝破辯機身後背負著的裹布,閃電般在上空繞了幾個圈子
後,便宛如游龍一般,在辯機身周盤旋往復。

  「飛劍之術?」一時間,帷幕中的一眾異人皆是臉上失色。

  他們雖自詡為異人,然而不過相對是普通人而言。他們身懷的技藝,不過是
技擊障眼一類的凡俗技藝,然眼前的這等飛劍之術,分明就是傳說中瞬息千里,
大軍中輕取人頭的仙家手段。他們的與之相比,便如螢火之光於皓月一般,完全
不值一提,那是一眾境界層次上的不同。

  辯機灑然一笑,也不去分辯這並非正宗的飛劍術。

  他捏著劍訣,引了兩口雪特劍在帷幕上空縱橫飛舞,如霹靂閃電一般,在劍
光映照之下,一眾異人皆是臉如土色。辯機演練了好一會劍術,心中甚覺暢快,
便長嘯一聲,那兩道劍光便如驚虹一般,在那呆若木雞的獅鼻巨漢頭上一掠而過,
獅鼻巨漢忽然覺得冰寒之氣襲體而至,他肩上的酒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了
一層白霜。

  獅鼻巨漢赤裸的上身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凍得格格發抖,肩上扛著的酒缸
也不住的晃動,裡面的酒液發出叮咚的清脆撞擊聲,分明是有冰塊凝結在那酒液
中。

  辯機舉手一招,雪亮的劍光過處,兩口雪特劍已是投入到他手中。

  辯機端詳一下兩口雪特劍,之間劍身明淨幽寒,雖然掠過酒缸,卻是沒有沾
上半星酒水,便滿意的點點頭,解下身後的裹布,將兩口劍還鞘,複又包裹起來
了,斜斜的背在肩上。

  此時,帷幕內的一眾異人才回過神來,震駭的彼此對望著。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中,那花十一娘撩了撩耳邊的鬢髮,忽然高聲嬌笑了
數聲,擊掌讚歎道:「此等仙家術法,妾身等有緣見之,實乃是福緣不淺。」其
它的諸人方如夢初醒,也紛紛附和讚歎,場面倒是恢復了幾分生氣。

  花十一娘斟了一杯酒,起身嫋嫋婷婷的走到玄奘身前,深深一福,將酒杯雙
手奉上,眨動著一雙水波蕩漾的美眸,柔柔的說道:「妾身之前有眼不識泰山,
不知禪師乃是陸地神仙,多有怠慢得罪之處,請禪師原諒則個,妾身等願意受罰。」

  玄奘笑了笑,也不去分說,只是靜靜看著面前的酒杯,也不伸手去接。

  花十一娘正自忐忑之際,辯機便在一旁沒好氣的說道:「你這女子好生沒眼
色,俺方才不是說了麼,這天氣甚悶熱,俺師父要喝冰鎮過的酒,去一去暑氣。」

  他說著,便劈手奪過酒杯,隨手將杯中的酒液傾瀉了,雙足在地上一點,幹
瘦的身子便飄飛而起,在那格格發抖的巨漢頭上掠過,輕巧巧的探手一抄,已是
從那酒缸中,滿滿的舀了一杯帶著碎冰的美酒。

  辯機捧著酒杯回來,獻給玄奘,笑嘻嘻的說道:「師父,這酒冰得剛好,正
合慢慢品鑒。」

  玄奘笑著點點頭,接過冰酒慢慢啜喝著,辯機又自還站於他身後。

  花十一娘等見玄奘師徒二人臉色緩和,並無惱怒的跡象,心中稍定。

  花十一娘又另取了一隻酒杯,示意那獅鼻巨漢將酒缸放在地上,她探身滿滿
的舀了一杯混著碎冰的酒水,對玄奘深深一福後,緩緩折到辯機身前,又是深深
的福了一禮,雙手捧著酒杯輕聲說道:「小師傅的飛劍之術,神妙無比,妾身等
人有眼無珠,竟當小師傅是僕役之流,實在是罪過,小師傅大人大量,饒恕過妾
身等罷。」

  與玄奘席位相鄰的健壯老者,此時已是默不作聲的將自己的幾案撤到一邊,
配合著侍候的紅衣童子,快手快腳的在空位上添加了一張幾案,新布上了酒菜瓜
果,正眼巴巴的看著辯機,只待他有暇便請他入座。

  辯機瞧著在身前垂首奉酒的花十一娘,又側頭瞧了瞧那新付添加的幾案,嘻
嘻一笑,伸手接過了酒杯,就那樣侍站在玄奘身後,捧著杯子慢慢的啜喝起。

  花十一娘臉上的笑容依舊嬌媚,纖美的身子卻有些發僵,她立在原地,一時
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帷幕內的其它人等,呆呆的看著慢慢啜喝冰酒的師徒二人,
大氣也不敢喘。

  玄奘喝完杯中的冰酒,將杯子置在幾案上,站了起來,對花十一娘笑了笑,
又向帷幕內的一眾異人合十行禮,朗聲說道:「貧僧師徒蒙花娘子及諸位招待,
感激不盡,如今興已盡,貧僧師徒就此別過了。」

  他說畢,也不管那一眾不知所措的異人,領著辯機緩緩走出帷幕。

  看著玄奘師徒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帷幕的入口,那一眾異人方如夢初醒,鬧哄
哄亂七八糟的說道:「恭送禪師。」

    「吾等多有得罪,禪師勿要見怪。」

    「禪師仙法驚人,我等萬分仰慕……」

  玄奘師徒順著狹道,出到九裡亭,又自沿著官道上路。

  行走了一段路程,辯機忽然忍不住嗤笑了起來,對玄奘說道:「師父,徒兒
在想,那花十一娘為何會請師父參加那勞什子集會?」

  玄奘笑笑說道:「為師接連看破了他們幻戲班子的兩撥把戲,再加上咱們師
徒一路上喝酒吃肉的,一付不守清規的酒肉和尚行徑,多半是被他們認作是招搖
撞騙之流。他們請為師參加集會,定是想看看是否意氣相投,合適的話便請為師
入夥。」

  辯機嘻嘻哈哈的笑了一會,說道:「這些人倒有些眼光,俺老孫就不說了,
師父雖然年青,然而身具威儀,一望便知是有道高僧,他們這些江湖賣解耍把戲
之流,居然也想要拉師父入夥,眼光雖然是好,卻是不自量力,笑死個人了。」

  辯機笑過一回後,又自嘖嘖的說道:「那花娘子體態風流,韻味倒是十足,
還有那對會輕身功夫的雙胞胎姐妹,也是誘人得很,可惜師父就這樣走掉了,若
不然,那花十一娘為了招攬師父,說不定會以色相相誘。」

  禿的一聲,玄奘舉手往辯機的光頭敲了一記爆栗,痛得他齜牙咧嘴,雙手撫
頭,眼角掛著淚花,才搖頭說道:「徒兒,你又自亂說話了,心性看來還待修煉
也。」


               43 侍寢

  玄奘師徒二人一路行走,至日暮時分,來到了一處名為文樂的小鎮。

  這文樂鎮位於官道旁,佔地不廣卻頗為繁榮,各式店鋪林立,此時雖是天色
近晚,街道上仍自有不少商旅行人來來往往,街道兩側的大部分店鋪也猶在開門
營業。師徒二人打望著這鎮子,尋思找一家乾淨的客棧落腳。

  此時,一名在道旁等候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了上來,對著二人深深一揖,含笑
說道:「小可見過兩位禪師,可是玄奘禪師和高徒辯機禪師當面?小可已恭候多
時了。」這中年男子留著三縷雅潔的長須,衣履華美,未語先笑,溫文世故,他
身後跟著一名十來歲的清秀小廝,小廝手裡提著一隻尚未點燃的燈籠。

  玄奘師徒對視了一眼,均有些疑惑,玄奘合十還了一禮,說道:「貧僧正是
玄奘,後頭的便是小徒辯機。不知尊駕如何稱呼?為何在此等候貧僧師徒?」

  中年人男子說道:「小可姓範,乃是這文樂鎮長春客棧的管事,此番是專程
前來迎接兩位禪師的。棧裡已為兩位禪師安排好了宿處和酒食,兩位禪師請隨小
可前往。」

  玄奘稍稍一怔,皺眉說道:「貧僧師徒並未預定宿處,這等安排是何緣故?」

  那范管事對玄奘又是深深一揖,賠笑說道:「小可奉命前來迎接兩位禪師,
來之前棧裡已經為兩位禪師安排了最好宿處,備下了精美的酒食,並且錢財已是
付訖。至於是何人所安排,小可不便分說,不過這一切的安排,只是讓兩位禪師
能夠更舒適的歇息,絕無任何歹意。」

  那范管事說到此處,停頓了一下,露出一抹苦笑說道:「小可來之前被告知,
無論如何也要請到兩位禪師來棧裡落腳,否則就是辦事不力,要受責罰的。小可
如今是實話實說,萬望兩位禪師慈悲則個。」

  玄奘略一沉吟,點頭說道:「即使如此,去看看也好。」說著就讓那范管事
前頭帶路,師徒兩人緩緩跟隨其後。

  長春客棧位於文樂鎮的西側,正對官道,背依一片森密的樹林,店面頗見規
模,八開的大門占了大半條街道,門前一字排開的站著七八名招呼顧客的店夥。
寬大的店門之後,是一片占地畝餘的前庭,供來往商旅的此停留上落貨物之用,
不過此時只有寥寥數名行商在卸載貨物。

  穿頗開闊的前庭,便是客棧富麗堂皇的大堂,大堂上倒是人影憧憧,十分熱
鬧。

  穿過客棧前庭後,范管事打發了小廝,又殷勤的引著玄奘師徒二人,也不走
那大堂,而是順著一條白石鋪就的精緻走道,繞到了客棧的後方,此處分佈著數
個華美舒適的院落,乃是專供達官貴人落腳歇息之用。

  范管事引著玄奘師徒來到其中一處院落。這院落不甚闊大,庭院中佈置有假
山水池,綠竹花木,環境清幽精雅,范管事將師徒二人引至院落的大廳,含笑說
道:「此處便是為兩位禪師安排的落腳之處,兩位禪師看可合適?」

  玄奘打量廳中的佈置,笑著問道:「此處的宿費不知幾何?」

  范管事連忙作揖,賠笑說道:「禪師說笑了,一應的花銷已是付訖,兩位禪
師放心享用便可,不必牽掛這等俗事。」他一面說著,一面從精美的紅木圓桌拿
過茶具,為玄奘師徒二人奉上熱茶,又陪著說了一會話兒,才拱手說道:「兩位
禪師請稍坐片刻,酒食馬上有人送上,小可先行告退了。」

  范管事離開後,辯機攤開雙腿坐在一張鋪有軟墊的矮榻上,舒服的歎息了一
聲,笑嘻嘻的說道:「此處好生豪奢,師父,這莫非是崇拜你的金山寺善信所安
排的?」

  玄奘坐在圓桌旁的凳子上,拿過一杯熱茶啜喝,搖頭說道:「這般藏頭露尾
的,非是信徒所為。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咱們師徒就靜靜候著,到時便知分
曉了。」

  辯機眨巴著眼睛,帶著幾分遲疑說道:「師父,若是那暗中安排之人心存不
善,俺師徒豈不是自個走進了陷阱裡頭?」

  玄奘笑笑說道:「徒兒如今也審慎了。既然能預先為咱們師徒安排客棧住宿,
也就是說,咱們師徒一路的行蹤,已是落入有心人的眼中,咱們住不住這客棧,
區別其實不大。至於是否陷阱,為師倒是覺得,徒兒有些過慮了。」

  辯機訕然一笑,說道:「昨兒才聽師父說起紅塵中人心兇險,俺心裡還沒轉
過彎道來,顧慮就多了些。」他說著,反手大力拍了拍背上的兩口雪特劍,說道:
「不過,有師父的大力神通,和俺的兩口護身寶劍,這紅塵中大可行走得,也是
沒甚需要擔心的。」

  玄奘笑了笑,還沒有回答,就聽得篤篤的幾下輕響,院子外有人在輕輕敲門。
這院落裡並沒有僕役,辯機便大步走了出去開門,卻是一愣。

  院門之外,恭恭敬敬的立著四名白衣少年。前頭兩人手裡端著銅盤,銅盤裡
盛著清水,後頭兩人捧著託盤,託盤上放著雪白的布巾、皂粉等物,瞧模樣是來
侍奉玄奘師徒洗潔手臉的。

  辯機回頭看了看玄奘,便搔著腦袋,讓他們進來。玄奘見了四名白衣少年,
與辯機相視恍然一笑,師徒二人談說了半天的暗中安排之人,看來就是那花十一
娘了。師徒二人心中便大定,各自在白衣少年端來的銅盤中洗潔了手臉。

  接著又有七八名白衣少年安靜的魚貫而入,他們手中提著巨大的食盒、果盤
等物,片刻就在廳中的大圓桌上,布好了一桌豐盛的宴席,然後又靜穆無聲的退
了出去。

  玄奘和辯機坐到圓桌旁,也不著急吃食,輕鬆的閒聊著。

  又過了片刻,院子外忽然有絲竹聲悠然響起,又有幾下似有似無的嬌媚笑聲
傳來,緊接著,院門開處,三條穿著絢麗舞衣的纖細身影,以一種優美的姿態,
旋動著舞蹈而入。

  當先一人的身姿柔美妙曼,臉孔豔麗嬌媚,在淡粉色的貼身舞衣襯托下,有
說不出的風情,正是那花十一娘。其後的另兩名舞者,身姿極其輕盈纖巧,一人
的貼身舞衣為杏黃色,另一人的貼身舞衣為豔紫色,從院門轉到廳中,皆是在高
速的胡旋,裙裾飛揚,靈動異常,正是之前踏帷幕如履平地的雙胞姐妹,杜雲姬
和杜彩姬。

  三名女子隨著漸漸高昂的樂聲,蹁躚起舞,玉臂美腿揮動,酥胸翹臀搖盪,
舞姿激烈妖嬈,在那輕薄的舞衣間隙,不時現出大片令人目眩的雪白豐膩。

  約莫大半刻鐘後,院外的樂聲漸漸低沉下去,三名女子身姿搖擺,隨著那樂
聲最後旋了幾個圈子,盈盈的跪拜在地上,嬌軀微微顫動起伏,喘息細細,香汗
透體而出。

  花十一娘抬起嬌媚的俏臉,喘息著輕笑說道:「妾身一眾之前冒犯了兩位禪
師,妾身思之甚感不安,便領了兩位妹妹,特地趕來獻舞以謝罪。蒲柳之姿,若
能入兩位禪師的法眼,便是妾身和兩位妹妹的福氣。」

  玄奘笑笑說道:「舞姿甚美妙,只是花娘子實不必如此,快快請起。」

  花十一娘立起身子,盈盈的走至玄奘身側,挽起舞衣的衣袖,露出一截白生
生的小臂,提起酒壺為他斟酒,順勢坐到他身旁的凳子上,稍稍仰頭用水波蕩漾
的眼眸瞧著玄奘,柔聲說道:「妾身與兩位妹妹此番前來,是為賠罪,若是禪師
能寬恕妾身等人之前的冒犯,妾身和兩位妹妹感激不盡,情願盡心侍候兩位禪師。」

  另一邊,那對雙胞胎姐妹,也已嬌笑著湊到辯機身邊。

  玄奘看了辯機那邊幾眼,緩緩說道:「花娘子言重了,貧僧和小徒不過是適
逢其會,倒也談不上什麼冒犯。反倒是蒙花娘子相邀,貧僧和小徒生受了一頓酒
食。」

  花十一娘咬著嫩嫩的唇片說道:「禪師是神仙中人,氣量自然甚大。禪師不
與妾身這等混江湖的下苦人計較,不過妾身等,終歸是怠慢和冒犯了禪師和貴徒,
妾身心中惶恐,因而遣人作了安排,借此地為禪師和貴徒一洗路途的風塵,禪師
莫要見怪。」

  玄奘笑笑說道:「花娘子客氣,貧僧便又生受了。」

  花十一娘聞言,登時嬌靨如花,一雙雪白的素手捧了酒杯,湊到玄奘嘴邊,
說道:「既是使如此,妾身請禪師飲了此杯酒。」

  玄奘微微一笑,嗅了嗅酒杯,便仰頭喝下了杯中的酒液。接下來,花十一娘
眼波流動,言笑晏晏,在酒桌上忙不不停,一雙柔荑如同穿花蝴蝶一般,替他布
菜斟酒,玄奘也任由她侍候。

  她在布菜時,有些酒菜放置得遠了,她探著身子去夾取,那豐潤柔軟的胴體
便在玄奘身上有些挨擠,一股幽幽的體香透鼻而來。

  玄奘笑笑,自管吃喝,也不多作理會。

  圓桌的另一邊,卻是熱鬧直接得多了。辯機擁著那對雙胞姐妹,一面任由兩
女為他夾菜喂酒,服侍吃喝,一面伸出怪手左右上下摸索,引起了一串串的嬉笑
和嬌嗔。

  辯機在未拜師前,曾與玄奘把臂同遊鮫人小島,一同席天幕地的跟鮫女和蚌
女胡天胡帝,因而此時當著玄奘的面,與雙胞姐妹嘻戲玩樂,倒也不覺尷尬。

  辯機在拜師後,玄奘授他佛經理念,卻不教他持守戒律,反是得空便與他去
享用酒肉,肆意滿足口腹之欲。辯機曾問玄奘,金山寺的僧人皆是持戒清心寡欲
的修佛,師父為何卻是教自己放縱內心欲望。玄奘當時笑了笑,緩緩說道:「為
師的修佛之道,便是餓了吃飯,渴了喝水,不避酒肉。你既拜了貧僧為師,為師
教你的,自然也是這些。」

  又吃喝了一陣,辯機霍的站起來,向玄奘合十說道:「師父,俺先去歇息了。」

  他說罷就擁了發亂釵橫的雙胞胎姐妹,急急向廂房走去。辯機隨玄奘來到唐
國後,一直呆在金山寺中,不曾與女子接觸,這等肉體的欲望積儲已久,此時被
雙胞胎姐妹一番撩撥,便有些熬不住了。

  花十一娘瞟了一眼三人匆匆離去的身影,水汪汪的眼眸瞧著玄奘,掩嘴輕笑
說道:「禪師的這位高徒,可真是性情中人。」她說著,探手拿過玄奘面前的酒
杯,借著斟酒之機,扭動香馥馥的嬌軀,暈著臉兒,徑直擠到玄奘懷中,騎坐在
他的大腿上。

  她那翹挺柔嫩的臀兒,有意無意的扭動幾下,蹭擦著玄奘胯下的不文之物,
那不文之物便半軟半硬了起來。

  玄奘微微一笑說道:「花娘子大可不必如此,貧僧和小徒趕赴長安,明日便
離開,日後也不知有無機緣相見。花娘子的幻戲班子,只要不是幹那傷天理的營
生,貧僧師徒是不會干涉的,花娘子必憂心。」

  花十一娘咬著唇兒,將如花的嬌靨埋在他的肩膊上,幽幽的說道:「禪師乃
是神仙中人,妾身能夠遇見禪師,乃是天大的福份。妾身甘願侍候禪師,莫不是
禪師嫌棄妾身蒲柳之姿?」

  玄奘又笑笑說道:「花娘子誤會了,貧僧乃是無棣縣金山寺僧人,非是汝口
中的神仙之流……,呃,罷了,花娘子既是如此,貧僧也就從了。」

  原來他正說著話,那花十一娘卻是側過臉兒,探出一條粉紅嬌嫩的小舌頭,
輕輕舔弄噬咬著他豐厚的耳垂,酥麻麻酸癢癢,受用得緊。

  花十一娘聽他如此一說,撲哧一笑,抬起玉臂摟著玄奘的頸脖,在他耳邊吐
氣如蘭的悄聲說道:「妾身自幼孺慕神仙之道,然而一直沒有機緣。後來便流落
江湖,組了這幻戲班子,長久以來,禪師是妾身唯一得遇的神仙中人。不管禪師
承認是否,妾身卻是認定了,妾身如此不顧臉面的,便是為了能侍候禪師一回。」

  玄奘沉吟了片刻,笑著探過手,在她嬌媚的臉兒輕輕的撫了撫。

  花十一娘嚶嚀了一聲,轉頭湊過香唇,吻在他的嘴上,一條丁香小舌軟軟滑
滑的渡了過來,兩人唇舌絞纏了片刻,花十一娘抬起螓首,美眸迷離的看著玄奘,
嬌喘細細說道:「禪師且寬坐,妾身身上有些汗水,先去到房中洗沐一番,禪師
稍候進來便是。」

  玄奘又揉了幾下她翹彈的臀兒,點頭笑笑說道:「如此,花娘子去吧。」

  那花十一娘咬著唇兒,從玄奘懷中站了起來,一隻纖手撐在玄奘胯下,以一
種甚巧妙的手法,捏揉了幾下,弄得那不文之物筆直鐵硬的勃了起來,才掩嘴嬌
笑著走開了。

  看著花十一娘款擺柳腰,轉入正廳後頭的臥房,玄奘嗅了嗅手指上殘留的餘
香,笑了笑拿過酒杯,自斟自飲了一會,就起身向後頭走去。

  玄奘推開臥房那虛掩的門扉,迎面是一片氳氤水汽。

  白霧一般的水汽當中,花十一娘赤身跪坐在澡盤旁的一方矮凳上,正自撩水
拭擦著一身雪白豐膩的皮肉,她見玄奘走了進來,抬起螓首嫣然一笑,說道:
「妾身正好洗完了,這便服侍禪師洗沐。」

  她說著拿過一條雪白的布巾,緩緩拭幹身上的水跡。

  花十一娘的肌膚若雪,細腰豐股,胸前一對乳兒出奇的肥碩翹挺,如同兩隻
飽滿的桃子,隨著她彎腰拭擦的動作,令人目眩的蕩漾顫動著。

  玄奘歎息了一聲,快步行了過去,探手握住了那對雪膩的乳兒,只覺著手酥
滑綿軟,拿捏了幾下,卻是連手心都酥麻了一片。

  花十一娘低聲嬌笑,一面嬌嗔著扭動赤裸的身子,似是在掙脫,然而卻是巧
妙調整著身子的角度,讓玄奘拿捏得更加趁手。

  玄奘把玩了一陣那對形狀極美的乳兒,花十一娘那兩粒殷紅的乳珠兒,被他
撥弄得茁壯如同紅寶石,她的俏臉潮紅一片,嬌喘吁吁的伸手去解玄奘的衣衫。

  當玄奘盡數褪去衣衫後,露出一身雪柱般精實的筋肉,以及胯下那累累贅贅
的不文之物,花十一娘瞧得美眸發亮,愈發軟綿綿的扭動著雪白的身子,迎合玄
奘那上下肆虐的大手。

  兩人纏綿了好一會,花十一娘方自輕輕推開玄奘,咬著唇兒說道:「禪師,
妾身先服侍你洗沐身子。」她說著,有些費力的提過一旁裝滿熱水的浴桶,又取
過一條嶄新的布巾,在熱水裡打濕了,暈著臉兒在玄奘精實的身軀上拭擦著。

  她並非慣於侍候人,洗沐的動作略顯生硬,卻是很仔細將玄奘的每一分皮肉
都揉洗個乾淨。

  洗至那不文之物時,花十一娘蹲下身子,翹著豐滿的雪臀兒,用布巾醮了熱
水,和著澡豆,在那探頭探腦的不文之物上打了一層潔白的泡沫,用溫水沖洗幹
淨。

  她雙手捧著那沖洗乾淨的不文之物,抬頭媚眼如絲的看著玄奘,張開了櫻唇,
將那不文之物含了進去,香嫩的小舌頭緩緩捲動,將那不文之物從頭到囊袋,細
細的翻覆舔咂了數遍,直是把那物事弄得青筋畢露,堅硬如鐵。

  玄奘探手按著她的秀髮,感受著她那嫩嫩唇舌的蠕動,歎息了數聲。

  花十一娘品咂了良久,才將那沾滿唾液的不文之物吐出,重新用溫水沖洗幹
淨。她又用布巾醮了熱水,將玄奘的腿股擦洗了一遍,再取過一條幹布巾,將玄
奘身上的水跡盡數拭去,便暈著臉兒,輕笑說道:「禪師,洗好了。」

  玄奘點點頭,伸臂就把她橫抱而起,大步走向臥房後端的床榻。

  花十一娘嬌滴滴的驚呼一聲,探手勾住玄奘的頸脖,水汪汪的美眸眨了幾下,
便將一張燙熱的俏臉貼在他的胸懷上。

  玄奘走到床榻前,將渾若無骨的花十一娘仰面放下,只見她那修長白膩的雙
腿微微岔開,股心飽滿如同一隻白玉饅頭,上面長著寥寥可數的柔軟毛兒,毛兒
之下那嫣紅嬌嫩的肉縫兒,已是淌出了一些晶瑩瑩潤澤澤的水兒。

  玄奘也不急著戳弄,他緩緩的趴伏在花十一娘白生生的身子上,舔了舔發幹
的雙唇,從那向後仰著的柔美玉頸開始,一路向下親吻,吻至飽滿的乳兒時,張
嘴含著一粒發硬的乳珠兒,唇舌並用的逗弄著。

  花十一娘被他壓在身下,呼息急促火熱,目光迷離,不住的發出宛若管弦般
的輕聲呻吟,身上的肌膚漾出一層紅暈,一雙纖手無意識的摩挲著玄奘的禿頭,
修長的雙腿絞在一起扭來扭去,頗是動興。

  玄奘吻了一會,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輕輕分開花十一娘的兩條玉腿,將畜
勢待發的不文之物湊到那濕淋淋的肉縫兒前面,挑撥了幾下,身子一沉,粗長的
不文之物便插沒在一片緊窄濕熱當中。

  花十一娘發出一聲長長的嬌吟,身子繃緊,四肢如同八爪魚般,緊緊的擁著
玄奘,過了好半響才鬆開,美眸水汪汪的喘息著,呻吟說道:「禪師太厲害了,
妾身方才升天成仙了。」

  玄奘挺著不文之物,感受著肉縫兒那層層疊疊的濕滑擠壓,銷魂蝕骨的快美
感覺一陣陣的傳來,笑笑說道:「花娘子並非成仙了,而是成女菩薩了,貧僧此
刻與你一同,參那大名鼎鼎的歡喜禪。」

  花十一娘摟著玄奘的頸脖,媚眼如絲的說道:「那禪師還等什麼,妾身還要
做禪師的女菩薩。」她說著,抬動臀兒,扭著腰肢,深深迎合著插入在肉縫兒中
的不文之物。

  玄奘便深吸了一口氣,在花十一娘銷魂的呻吟聲中,奮力的撻伐了起來……

  兩人也不知纏綿了多久,直至花十一娘通身綿軟如泥,沒有了半分力氣,聲
音都呻吟得有些發啞時,玄奘才在她那汁水淋漓的肉縫兒裡瀉出了一泡陽精。

  花十一娘歇了好半晌,才勉強有了一絲氣力,她探臂抱著玄奘,氣息奄奄的
輕聲說道:「禪師,你休得騙妾身,你定是神仙中人,妾身方才一直在做那女菩
薩,其間的滋味,妾身此前從未領略過,凡人怎會如此厲害?」

  玄奘輕輕揉著她散亂的髮髻,微笑著低聲說道:「且莫說這些,你已甚累了,
睡下罷。」

  花十一娘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片刻就抱著他的臂膀沉沉睡了過去。

  玄奘摟著她雪玉一般的身子,靜靜看了片刻幽暗的寢帳,也合目睡下了。

  次晨醒來,洗漱過後,玄奘也不管花十一娘與杜雲姬、杜彩姬的幽怨和挽留,
合十施過一禮後,帶著辯機又自上路去了,只是辯機的腳步未免有些虛浮。


               44 救難

  通往長安的官道,修整得比尋常道路更為平坦寬闊。

  道上馬來車往,各式商旅行人絡繹不絕,有販賣諸色雜貨的,有運輸米糧的,
有驅趕牲口的,有遊學的士子,有攜眷出遊的富貴人家等。即便是在夜間,也常
見有趕路的商隊打了燈籠火把,在夤夜行走。

  玄奘師徒沿著熱鬧的官道行走了大半月,再沒有遇上什麼異事。

  師徒二人雖有不避酒肉的異處,然玄奘一派沉靜的佛門威儀,辯機瘦削矮小,
卻也是精悍過人,一路上倒也得到了不少佛門信徒的禮敬。不時有施主供奉酒食
饋贈金銀,師徒二人酒食照吃,金銀卻是不受,吃罷便合十告辭,也不多打交道。

  這日午後,玄奘師徒行經過一處小山,山脊上有一個小樹林。

  走到山腳時,辯機仰頭抽了抽鼻子,皺眉說道:「師父,這氣息有些不對,
那樹林中似乎有病患之人,師父稍等片刻,俺去瞧瞧。」他說罷就向那小山大步
走上去,過得片刻,就聽得他在林裡高聲喊道:「師父,這裡有個人,怕是要歸
西了,師父且過來看看。」

  玄奘循音尋去,走到那山脊上的小樹林中,只見在雜草橫生的林子裡,辯機
掩著鼻子,半蹲在一棵大樹下,正在打量著一堆黑乎乎的事物,玄奘便走了過去。

  玄奘走到近處,聞得一股沖鼻的惡臭,腳下便為之一頓。他定睛一瞧,才看
出辯機身前那堆黑乎乎的東西,原來是一具骯髒得不成模樣的人體,這人躺在地
下一動不動,只是胸口偶爾微微有些起伏,以彰示這是一個活人,惡臭的氣味便
正是其身上發出的。

  玄奘皺眉走到近前,蹲了下來,伸手探過那人的鼻息,又看了個仔細。

  這是一個枯瘦得脫了形的青年漢子,雙目緊閉,骷髏一般的臉龐呈青黑色,
結了一層厚厚的油膩污垢。此時已是春末夏初,這漢子身上穿著的卻還是一件殘
破的冬衣,不少地方都已露出皮肉,就那樣用一根草繩子捆在身上,腳上套著一
對裂張開來的舊靴子,露出一截黑乎乎的腳掌,散發著腥臭的氣味。

  這年青漢子的身側,有一灘嘔吐的穢物。

  玄奘又探了探這漢子黏乎乎的額頭,觸手燙熱,他看了一眼那漢子乾裂的嘴
唇,便摘下腰間的盛水葫蘆,捏開漢子的牙根,灌了幾口水,又捉住那漢子的手
腕,診了片刻的脈象。

  辯機在一旁問道:「師父,這人如何了?」

  玄奘皺眉說道:「怕是患了時疫,身體甚高熱,脈息紊亂,意識也全然失去
了,要及早救治,否則凶多吉少。徒兒,此地離下一個鎮子有多遠?」

  辯機想了想說道:「今早離開客棧時,俺問過店夥,離下一個鎮子約莫五十
裡,如今已走了兩個多時辰,約莫有二十餘裡,差不多三十裡路,便到下個鎮子
了。」

  玄奘搖頭說道:「既是如此,咱們往回走,這漢子的病情拖延不得。為師記
得,先前那鎮上是有一家醫館的。」

  辯機瞧了瞧那一動不動的漢子,有些猶豫的說道:「師父,這人也實在太髒
了,這渾身上下黏糊糊油膩膩的,蚤子爬得到處都是,實在不好搬動。不若這樣,
徒兒這便趕回去先前鎮子,取一輛木板車來搬運。」

  玄奘搖了搖頭,探手把背上的小行囊摘下,拋給了辯機,便彎腰拉著那漢子
膩乎乎的一雙黑手,搭負在自己肩上,腰杆一挺,就將那漢子負到了背上。

  他也不管辯機的阻止,轉身便向來路大步走去。

  玄奘的腳程甚至快,小半個時辰不到,就背負著那漢子奔回昨夜歇息的小鎮。

  小鎮上的醫館名為回春坊,是一名慈眉善目的白鬍子老醫師在打理。這老醫
師也不避髒臭,仔細診斷過玄奘背來的漢子後,就拿了幾粒藥丸,撬開那漢子的
牙關,用溫酒灌了下去,接著又開了一張方子,讓童子火速去煎藥。在煎藥期間,
他揭開那漢子殘破的衣襟,用藥酒在那肋骨錯顯的胸膛上不停的搓擦著,一直到
那藥湯煎好,他便住了手,把藥湯趁熱給那漢子灌了下去。

  老醫師如此忙活了一大輪,那漢子青黑的臉龐漸漸有了一絲血色,遊絲一般
的呼吸也粗重了一些,老醫師才氣喘吁吁的罷了手。

  趁著老醫師診治的時間,玄奘去到醫館的後院,在水井邊打了清水沖洗身子。
那漢子身上當真是污穢不堪,玄奘背了他這麼一路,身上月白的僧衣都被染得烏
黑了一大片,那腐臭之氣也自染到了身上,他足足沖洗了六七桶水,才堪堪將臭
氣沖去。

  辯機一言不發的侍奉在玄奘身後,在玄奘沖洗身子時,他便默默的取過一隻
木盤,將那那件換下來的污穢僧衣用皂角搓洗乾淨,並晾曬起來。

  玄奘笑了笑,從行囊中取出一件潔淨的僧衣穿上,又去到醫館裡面。

  此時老醫師的救治已告一段落,正在氣喘吁吁的歇息。據老醫師說,這漢子
乃是感染瘴氣引發了熱邪,本不算嚴重,然而這漢子應是一直在野外流浪,拖延
著沒有及時醫治,飲食不濟,身體的元氣漸漸消耗光了,才會變成幾乎喪命的惡
疾。幸得這漢子本身的底子還算強健,這才挺了過來,不過怕是要細細照料一段
時日,方能徹底痊癒。

  玄奘與老醫師商議過後,便決定在醫館裡租一間廂房來安置這漢子。

  玄奘此行乃是去長安參加法會,不好在此處逗留照看這漢子,辯機囊中尚有
不少錢財,支付了三個月的醫館費用後,也還有許多剩餘。那老醫師也善心,只
是酌情收了一些成本藥費,連房租都免收了。

  談妥漢子的安排後,在老醫師的強烈要求下,醫館的童子燒了一大鍋熱水,
又從雜物間滾了一隻碩大的木桶出來,玄奘和辯機便將那污穢不堪、尚自昏迷不
醒的漢子架到了後院,扒個精光,放到木桶裡頭,從頭到腳的仔細清洗一番。

  這漢子瘦骨支離,身量卻是甚高,比玄奘還要高了一頭,師徒二人忙得滿頭
大汗,費了甚多的澡豆和好幾桶熱水,才將這漢子徹底洗刷乾淨。

  師徒二人將漢子送到醫館的廂房安置好後,天色已是近黑了,師徒二人便去
酒家吃了晚飯,又到昨日住宿的客棧歇了下來。

  睡寢前的大半個時辰,循例是玄奘的講經時間。

  玄奘講經時,辯機一改往日的全神貫注,不時的抓頭撓腮,頗有些坐臥不安。

  玄奘看在眼裡,也不理會,逕自將一段經文講解完畢後,才笑笑說道:「徒
兒,你入我門下的時間尚短,佛義尚未學得透徹,有些事情難免不知如何決擇。
今日之事,為師並不惱怒於你,你日後隨為師研習佛法的時間久了,自會生出慈
悲心腸,你不必憂心,也不必妄自菲薄了。」

  辯機低頭向玄奘重重的行了一禮,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一直繃緊的臉色松了
下來,低聲說道:「徒兒慚愧,定會銘記師父的教誨,日後必不再犯此等過錯。」
他說罷,自去打了一盆熱水,服侍玄奘洗了腳,師徒二人便歇息了下來。

  次日清早,師徒二人又去到那醫館。

  那漢子經過老醫師的調治,已然醒了過來,正自躺在床上,一雙無甚神氣的
眸子呆呆的看著房頂,見師徒二人走了進來,他的目光緩緩向玄奘和辯機一轉,
便閉上了眼眸,枯瘦的臉上一片麻木,沒有半分表情。

  玄奘走到床前,打量了那漢子一陣,微微一笑,探手按著他的頭額,揚聲說
道:「汝且聽好了,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未來種種譬如今日生。」他卻是用上
了些許獅子吼的法門,一時間,廂房裡盡是迴響著他洪洪烈烈的吟喝聲。

  那漢子茫然睜開眼眸,有些失神的看著玄奘。

  玄奘看著他,又是一笑,緩緩說道:「世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以前的你
已死去,如今你的性命,乃是貧僧所給予的,所以你不可輕慢之,汝可聽明白了?」

  那漢子轉動呆滯的眼珠子,緩緩打量著玄奘,過了一會,才搖了搖頭。

  玄奘再笑了笑,又說道:「佛門有金剛經,經裡有四句偈子,正合你如今的
情形,你若一時聽不明白,也不打緊,有空時不妨多多琢磨。你且聽好了,偈子
是這般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玄奘吟唱完偈子,也不看那漢子的回應,轉身與辯機走出了廂房。

  玄奘又找到醫館的老醫師,交待了一些事情,就與辯機上路而去。

  師徒二人望長安而行,不覺又走了十餘天,這一日來到了雍丘縣城。

  雍丘縣城乃是河南道最西面的一個城池,過了這雍丘縣城,便是進入了都陵
道,都陵道乃是前朝國都所在,過了都陵道,就到了京畿道,那便是長安的所在
了。

  雍丘乃是三國時陳思王曹植的封地,曹植被世人稱之為「仙才」,七步便可
成詩,所作的詩賦流傳千古,《洛神賦》、《白馬篇》、《七哀詩》等名篇至今
仍膾炙人口,曹植身故後便是葬在了這雍丘。

  玄奘一面給辯機講述著雍丘的歷史,師徒二人一面緩緩行到了雍丘城前。

  這雍丘城的城門緊閉,城頭上雖是笙旗升旗飄飄,卻是空無一人,通往城池
的道路上也不見有任何的行人,四下有一種詭異的安靜,只有風吹過笙旗發出獵
獵的聲響。然而,此時不過是日色偏西時分,離那關閉城門的天黑時分尚遠著,
師徒二人打量著城池,心中大是疑惑。

  便在此時,一個頗有幾分鬼祟的聲音小聲說道:「兀自兩名和尚,你們是何
來路?怎生在這個時候來雍丘城?」

  師徒二人抬頭瞧了一陣,方找到那說話之人。那是一個頭戴皮盔的軍士,他
在城頭的一個垛口中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小半邊腦袋。

  師徒兩人又對望了一眼,玄奘上前幾步,合十高聲說道:「這位軍爺,貧僧
和小徒乃是無棣縣金山寺的僧人,此番前往長安參加水陸法會,途徑此地,不知
這雍丘城緣何會這般早就閉了城門?」

  那軍漢啊了一聲,說道:「原來是去長安參加法會的高僧,難怪了,不過咱
不能做主,你們且等等,咱去稟報上官,看能不能打開城門放你們進來。」

  他說著就縮回腦袋,城頭上便又回復寂靜無人的光景。

  師徒二人面面相窺,只得在城門前等候。過了半晌,聽得城頭上一陣匆匆的
腳步聲,旋即有一個長著亂蓬蓬鬍子、戴著明晃晃鐵盔的腦袋探出垛口,那人左
右掃視了幾眼,壓著聲音說道:「城下的,可是前往長安參加法會的高僧?」

  玄奘仰頭說道:「正是,貧僧金山寺玄奘,身後的是小徒辯機,不知是哪位
大人當面?」

  那人搖著亂蓬蓬的鬍子說道:「某乃是雍丘縣的縣丞,姓張,身負看守城池
的職責。今城門已閉,即便是有緊急軍情,依律也是不能擅開的,還請禪師見諒。」

  玄奘皺眉說道:「張大人,這雍丘城為何這般早就閉了城門?」

  那張縣丞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一邊東張西望著,一邊壓著嗓子說道:「禪師,
此事說來甚是話長。某就簡單與你們說下個中的……」他這樣隔著城頭,小聲的
將雍丘城提早關閉城門的原委給師徒二人述說了一遍。

  原來,這雍丘城不知何緣故,半月前就開始鬧鬼患。

  每日一至入夜時分,雍丘城中便陰風四起來,鬼影幢幢,啾啾的啼哭之聲不
絕于耳,宛若鬼蜮,甚至還會出現百鬼夜行的驚悚場面。雍丘城的知縣心憂無比,
便急急請來一位茅山道人作法驅鬼,不料茅山道人在作法時,被鬼物反噬,軀體
憑空被撕得四分五裂,血肉橫飛,下場極是慘厲。

  知縣大驚之餘,連續召了數撥術法高人前來治鬼,然而不是被鬼物所害,便
是察看過城中的景況後,便二話不說的倉皇逃離了。這雍丘城的鬼患,倒是越鬧
越烈了。

  知縣一時無了奈何,只得每日早早閉了城門,下令城中百姓過午便不得擅自
出門。幸好城中的鬼物雖猖獗,卻也不侵擾百姓人家,只是四下飄蕩嚎叫,城中
的百姓只要閉了家門不外出,便可保得平安。

  如此一來,城中的富貴人家紛紛舉家搬離,剩下的一干無力搬走的平頭百姓,
便只好趁著陽光猛烈時分出來勞作活動,申時起便緊閉家門,不敢出門。

  這張縣丞不敢放玄奘師徒二人進城,卻是指點他們,由這城門往南走上三五
裡,有一處前朝遺留的荒廢廟宇,倒可以是借宿一宵,那廟宇雖已無香火,卻還
有殘牆壁廢殿,也有佛像鎮護,這雍丘城的鬼物雖然猖獗,卻是不敢去那處侵擾
的。

  張縣丞說完了話,就從垛口中縮回腦袋,城牆上又是一派笙旗飄舞空無一人
的光景。

  玄奘見天色漸暗,既然無法進城,附近又無投宿的地方,便只得領著辯機,
向張縣丞所說的那座荒廢廟宇行走而去。

  師徒二人走了約莫一刻鐘,就見著一道只剩下斑駁殘破的山門。

  那山門立在一座斜緩山坡的腳下,山門上的牌匾已是不知去向,那本該雕花
重彩的門柱,被風吹雨打不知多少年頭,如今只剩下幾根灰褐色的木頭勉強相連
著。

  師徒二人順著山門向山坡上望去,在那雜草野樹掩映當中,依稀可見一片殘
破不堪的廟宇建築。

  玄奘帶著辯機穿過那只剩下門框的殘破山門,行上了山坡。辯機看著面前的
大片殘垣,搔著腦袋問道:「師父,俺看這寺廟規模甚大,比之金山寺還自宏大
了幾分,怎地就廢棄了?廟裡面的僧人哪裡去了,為何不看守好自家的寺廟?」

  玄奘歎息了一聲,緩緩說道:「此處應是北朝時滅佛的遺跡。」

  辯機嚇了一跳,說道:「滅佛?滅甚麼佛?」

  玄奘打量著殘破的廟宇,淡淡的說道:「佛法傳入中土後,日漸興旺,至南
朝時,鼎盛到了極點。當時的梁武帝崇信佛法,不惜以帝皇之尊出家行佛事,自
稱為佛子。史書中記載,梁武帝及之後的數朝間,所建的蘭若數以萬計。唔,蘭
若乃是梵語,就是寺廟。」

  「其時僧人的地位甚高,寺產不納賦稅和徭役,因而大批民眾紛紛出家。

  佛門最鼎盛的時期,僧人占了舉國人口的一成還多,耗費國力甚巨。所謂極
盛而衰,之後的北魏太武帝和北周武帝兩朝,皆以佛門侵佔天下財產甚多,無益
於社稷為由,下令抄沒佛門財產,搗毀寺廟,強令僧尼還俗。光是北周武帝一朝,
就拆毀了寺廟四萬多間,強令還俗僧尼的僧尼達三百多萬,這便是史上赫赫有名
的滅佛了。「」道門的典籍早有雲,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也。可歎當時
的僧人,為世俗權勢所蒙蔽,利令智昏,全然不知種下了差點毀了佛門的禍根。
此地,便應是那時被毀的其中一處名刹。「

  辯機聽罷,疑惑的說道:「都說佛門是方外之地,不在紅塵中。依師父所說
的歷史,佛門卻是因帝王一己之喜而興盛,因帝王一己之怒而衰敗。俺琢磨著,
這中間總好似有些不對頭,跟師父平時與俺說的東西不大一樣。」

  玄奘笑笑,搖了搖頭說道:徒兒能這樣想甚好,甚好。不過,眼下且不說這
些,得快些兒收拾出一個地方,否則今晚就沒有地方歇息了,天快黑了。「

  辯機搔著腦袋應了一聲,便去收拾地方。

  這廟宇座廢棄已久,處處殘垣斷壁,雜草叢生,稍稍完好一點就只有一間四
面漏風的偏殿。其餘的建築不是倒塌了,就是被野樹雜草淹沒,根本無法立足。
那座本應壯麗恢宏的大殿,只剩下四面殘牆,大殿裡供奉的佛像,也只遺下半個
殘破的身軀。

  玄奘走到那殘破的佛像前,默默的合十行禮。

  辯機折了一大把樹枝,做成一把巨大的掃帚,正要去打掃那偏殿,見狀便也
放下手中的掃帚,走了過來,也對那佛像行了一禮,才接著拿過物事去清理打掃。

  那稍稍完好的偏殿約莫數丈見方,木制的窗棱子都爛光了,只有四面坑坑窪
窪的牆壁,以及頂上殘存的一些瓦片可堪堪遮風擋雨。辯機手腳麻利,不多時就
清理出一塊乾淨的地方,他又去拾來一些乾枯的樹枝,生起了一堆篝火。

  師徒二人尚未吃晚飯,玄奘便從包裹中取出肉乾和饅頭,在火旁慢慢的偎熱。

  辯機又抽空撿回來一大堆幹樹枝,足夠燃燒一個晚上的了。

  廢墟中多雜草野樹,辯機在收集枯枝時,有那肥美的野雞和小獸在草叢奔走
撲棱,辯機當下遺憾的看了幾眼,便不理會了。他已剃度為僧,不好如以前一般
為口腹之欲獵殺這些小生靈。

  暮色四合時分,師徒二人坐在篝火旁靜靜的進食。

  嚼吃了一會鹹韌的肉乾,辯機見玄奘的興致不高,便說道:「師父,那張縣
丞將雍丘城說得如同鬼蜮一般,咱們這般夜宿左近,那些鬼東西會不會找上來?」

  玄奘咬了一口饅頭,歎息說道:「為師不知此處荒廢得如此徹底,連佛像都
完全毀壞了,這回真有些失算了。只是天色已晚,咱師徒對這附近的地形不熟,
與其摸黑亂跑,就不如在此地歇下,今夜須小心便是。」

  辯機齜牙說道:「師父且莫擔心,俺師徒都不是吃素的,俺的兩口雪特劍也
不是吃素的,今夜若是有那陰邪鬼物膽敢前來,俺就一劍斬殺了,權當是積累功
德了。」

  玄奘點點頭,不再說話,慢慢的咽吃著。

  師徒二人用過晚餐,收拾好東西,潔淨了手臉,靜靜的歇息一會。

  此時殿外的天色全黑了,在那叢生的雜草和野樹淹沒在黑暗中,漸漸變得有
些陰森起來。出奇的是,不久前還有小獸和野雞出沒的草叢,在天色黑下後,就
變得一片死寂,完全沒有尋常唧唧的蟲鳴之聲。只有那棲息在野樹上的烏鴉,偶
爾發出呀呀的幾聲怪叫。


               45 鬧鬼

  荒廢的偏殿外面一片幽寂漆黑,玄奘師徒端坐在燒得正旺的篝火旁,開始了
每日循例半個時辰的睡前講經。

  玄奘這日講的是《大方廣佛華嚴經》的第二會,乃是講述文殊師利菩薩解說
諸般佛號的由來,他講經素來博引旁證,娓娓道來。辯機聽得入神之際,殿外傳
來了一些異響。

  先是有那嘻嘻格格的嬌媚女子嬉笑之聲,在那破敗的窗戶邊上傳來,聲音酥
癢癢的直撓人心,令人按耐不住要去窗邊探看個究竟。然後又有女子交談聲音在
殿門之側響起,那軟糯糯的聲音彼此交談,語調甚是模糊,聽不清在說什麼,然
而其意甚淫媚,夾雜著依稀可聞的嬌喘呻吟之聲,直是動人心魄。

  玄奘臉容沉靜,恍若不覺,依然不徐不疾的講經。

  辯機性子跳脫,眼珠子便不由自主的往那窗外門邊瞟去,窗門之外一片漆黑,
他目力甚好,隱約見著有數條窈窕動人的白生生身影,在那幽暗中徘徊,又似是
在招手相引。

  聽得禿的一聲響亮,玄奘屈指在辯機頭上敲了一記暴栗,淡淡的說道:「你
這猴頭,為師講經,緣何不專心聽講?」

  辯機呲著牙,也不敢伸手去觸撫那著紅腫了一塊的禿頭,低頭應了一聲,重
新端坐好,專心聽玄奘繼續講經。

  殿外的那等誘惑之聲,擾響了半晌,見師徒二人不為所動,便漸漸沉寂了下
去,廢廟又恢復了一片幽寂,唯有玄奘講經的聲音在迴響著。

  過了一會,偏殿之外有異樣的夜風刮起,在那嗚嗚的風聲中,廢廟的所有幽
暗之處,皆有哀慟悲鳴之聲傳出,飄飄渺渺的,如嬰啼婦哭,淒切得令人心驚膽
戰。

  隨著那悲慟之聲,偏殿之外越發漆黑,宛若所有的光線均被吞噬了,成為一
個完全黑暗的世界,偏殿中那堆燃燒的篝火,便是囚禁在其中的唯一光明,然而
此時仿佛也失去了溫度,在無盡的黑暗裡載浮載沉。

  玄奘已講完今日的經文,他閉目不言,靜靜傾聽殿外傳來的諸般聲音。

  玄奘聽了一會,張目看著臉色微變的辯機,歎息說道:「為師原先是想,此
地曾是寺廟,受過香火供奉,雖然佛像毀壞了,然絕不至於滋生陰邪之物,如今
看來,為師是想錯了。」

  辯機側頭瞧著殿門外的黑暗,說道:「師父,外頭的陰邪鬼物似乎甚多。」

  玄奘點點頭,說道:「徒兒,金剛經你能記住多少,且大聲頌唱出來。」

  辯機怔了怔,看了一眼淡定的玄奘,便依照吩咐,大聲頌唱起金剛經來。

  他的身量雖然瘦小,聲音卻是宏大洪亮,此時更是放開了嗓子,那朗朗的經
文之聲,便充盈了整座偏殿,並向殿外傳揚了開去。

  《金剛經》全名為《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包含根本般若的智慧,並以
具有不摧、不壞、不變等七種特徵的金剛,來喻智慧之銳利、光明、堅固,號稱
能斷一切煩惱,能摧毀各種各樣的邪見執著,卻不為任何一種邪見所毀。

  《金剛經》全經共三十二品,多達十數萬字。辯機習佛的時間不長,只記住
了前面的兩品,頌唱了大半刻後,便無以為繼的停歇了下來。殿外那黑暗中傳來
的諸般悲慟之聲,從辯機開始頌唱經文起,便低啞了下來。

  玄奘微笑著點頭,說道:「徒兒你的性子雖跳脫浮躁,畢竟還是用心修煉的。
這《金剛經》頌唱得甚好,有了些許能斷一切煩惱的意味。」

  他說罷,肅然端坐在篝火旁,接著辯機适才停下的地方,朗朗的頌唱起金剛
經來。

  玄奘的頌唱之聲甚是清朗,聲音雖不甚響亮,然而字句裡自含有一種平和鎮
靜。那經文如同流水般傳出到殿外,黑暗中的啼哭聲停滯了一下,又自安靜了許
多。

  辯機聽了一回,緩緩的走到靠近殿門前坐了下來。

  他將背後的布包解了下來,放在腿上,一層層的揭開裹布,露出兩口插在劍
鞘裡的雪特劍,他深吸了一口氣,將兩口見雪劍拔了出來,用那麻裹布細細的拭
擦著雪亮的劍鋒。

  兩口雪特劍出鞘,偏殿裡登時寒氣大盛,那熾烈的篝火也變得黯淡起來。

  偏殿之外的啼哭之聲,在兩口雪特劍出鞘後,又自也收斂了許多。

  過了約莫一個多時辰,玄奘頌唱完了全本金剛經,他默默的坐了一會,探手
取過酒葫蘆,仰頭灌了幾口酒水,潤了潤有些嘶啞的嗓子。

  此時殿外的啼哭之聲已然消失,寂靜一片。

  又過了一會,忽然有無數細碎的異響從偏殿之外傳來,由遠及近,仿佛有無
數的鬼魅陰物在漸漸逼近過來,又仿佛是有無數肚腹行走的爬蟲在圍聚了過來,
一股腐臭的氣息也隨著眾多的異響之聲彌漫了開來。

  辯機已將兩口雪特劍拭擦得雪亮無比,他皺著眉毛,炯炯的目光瞪視著殿門
外的黑暗,驀的低低的喝了一聲,舉手一揮,一口雪特劍飛射而出,冷電一般沒
入黑暗中,黑暗中即隨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聲,瞬間就啞然而止。

  辯機臉色冰冷,捏住劍訣一招,那口雪特劍便從黑暗中飛了回來,落在他的
手中。

  辯機低頭一看,那雪亮如同一泓秋水般的劍鋒上,一縷黑色的煙氣在漸漸的
消失,轉眼間就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那偏殿之外的諸般異聲,被飛劍斬殺了一名陰邪之物後,便都安靜了下來。

  然而片刻後,那諸般異聲又自鼓吵而起,聲音越來越尖利響亮,震動得整座
殘破的偏殿似乎在搖晃,頂上的殘瓦在籟籟的落著灰塵,仿佛下一刻就會倒塌。
在那震耳的鼓吵聲中,又清晰無比的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一下一下的向偏殿
逼近,似乎是有一隻沉重無比的巨大怪物,在向偏殿走了過來。

  玄奘歎息了一聲,從篝火旁站了起來。

  他一直避免與廢廟中的一干陰邪之物正面衝突,只是在儘量用佛法護鎮著偏
殿,畢竟他師徒二人並非修行中人,若是跟此地眾多的陰邪之物爭鬥起來,後果
頗是不妙。奈何事情並不如他的料想,到頭來還是要見個真章。

  辯機也霍然站起,從懷中掏出一條布帶子,快手快腳的將兩隻肥大的僧袖纏
綁了起來,又把那僧衣的下擺掖在腰帶中,待渾身收拾俐落,便持著兩口雪亮的
雪特劍,大聲喝道:「師父莫要擔心,小坐片刻,徒兒這便去將外頭的陰鬼斬殺
個乾淨。」

  他說著飛身從殿門中飛身躍了出去,黑暗旋即亮起了兩道雪亮的劍光,並傳
來一串怒喝和慘叫的聲音。

  玄奘失笑了一下,這徒兒,大話說得當真是豪氣。

  他看著殿門外那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探手從篝火堆中抽出數根燃燒得正熾
烈的柴火,一根一根的投擲了出去。這些柴火被他以巨力投出,帶著尖嘯聲紛紛
插在偏殿之外的地面或是殘牆之上,雖然熄滅了大多數,然而還是有數根沒有熄
滅。

  那明滅不定的火焰,在偏殿外那無盡的黑暗中閃爍著微弱的亮光,這對於六
識敏銳的玄奘來說,已經足夠了。

  玄奘大步從殿門中走了出去。

  四周黑暗中影影綽綽的,有許多形狀怪異的影子在張牙舞爪,卻是始終沒有
欺到他身邊來。玄奘張望了一回,見著一隻猙獰的巨大陰鬼在不遠處,正惡狠狠
的瞪著他。

  這只巨大陰鬼的碩大頭顱幾與偏殿平齊,臉上青黑多毛,雙目如閃動的紅色
的磷火,裂張著滴著涎水的血盆大口,滿口的鋒利牙齒如同一柄柄匕首般。

  大鬼呵呵發出類似笑聲的吼叫,邁開沉重的腳步,隆隆的走到近前,便俯身
探出如同樑柱一般粗壯的青灰色巨爪,向著玄奘兜頭攫下。

  玄奘無悲無喜,月白色的衣袖一揚,一拳就向那巨爪打了過去。

  彭的一聲悶響,沒有想像中的劇烈碰撞,玄奘蘊含著巨力的拳頭如同擊打在
一具中空的陶偶中一般,輕易擊穿了那巨大的青灰色巨爪,並深陷其中,那青灰
色巨爪化作了一團黑煙,轟然四散。

  大鬼痛嚎一聲,化作了一團稠密的巨大黑煙,向玄奘直罩而下。

  玄奘略一愣神,即隨仰頭大吼一聲,蘊含著獅子吼法門的吼聲正正的噴在那
團黑煙上,那黑煙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泄作絲絲黑氣,轉眼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玄奘一舉滅殺了大鬼,四周那影影綽綽隱藏在黑暗中的陰邪鬼物,似乎大吃
了一驚,那啾啾的鬼叫之聲收斂了許多,他身周那濃稠的黑暗,似乎也稀薄了幾
分。

  偏殿之外是一片長滿雜草的空地,空地另外一頭的黑暗當中,聽得辯機不時
發出叱喝之聲,以及兩口見雪劍劃破黑暗飛濺而起的劍光,還有鬼物的慘嚎之聲。

  玄奘心念一動,舉步向前,拾起一根尚未熄滅的柴火,將地上的雜草和熄滅
的柴火等,一一引燃了起來,一時間,但見空地上火光熊熊,光明大作。

  那隱藏在黑暗中的陰邪鬼物,慌亂的啾啾叫喚著,紛紛向後退了開去。

  便在此時,一聲淒厲詭異的長嘯在黑暗深處中傳出,隨著這厲嘯聲,一陣黑
墨墨的陰風在偏殿的上空憑空生起,盤旋呼嘯著,黑沉沉的向下壓了下來。

  那陰風尚未壓落,一股徹骨的陰寒先行沉降到空地,那些燃燒的雜草和柴火,
被這陰寒一逼,轉瞬就熄滅了,空地上便又被黑暗所吞沒。

  在那陰風生成時,玄奘目芒閃動,俯身拾起一塊磨盤大小的殘破石塊,運足
力氣向那風眼投擲而去。那石塊被玄奘大力投出,呼嘯著破開空氣,以一種驚人
的速度,撞入那黑沉沉的風眼當中,便再無聲息,宛若憑空消失了一般。

  玄奘臉色一變,那黑墨墨的陰風沉沉的當頭壓至。

  玄奘舉起雙袖,猛力的向上一揚,他的力氣甚大,兩隻寬大僧袖拂起一股強
烈的氣旋,向著那陰風迎了上去。那強烈的氣旋與沉沉的陰風一觸,聽得嗤的一
陣輕響,氣旋盡數被吸納入陰風當中,那陰風絲毫不為所動,依然黑沉沉的直壓
而下。

  黑墨墨的陰風眼看著便要落在頭頂上,玄奘雙掌撫胸,仰頭髮出一聲巨大的
吼叫,蘊含著獅子吼法門的聲波向上激噴而去,那陰風被聲波一激,下沉之勢便
為之一滯。

  玄奘見狀便向偏殿奔去,一面叫喚道:「徒兒,不可纏鬥,先撤回殿中。」

  玄奘奔入到殿中時,辯機也一個筋斗從窗戶中躍了進來,落在篝火旁。

  辯機的形容有些狼狽,僧衣被撕破了好幾處,幸好身上無甚損傷,他握著兩
口雪特劍,精光四射的眼眸警惕的盯看著殿外的黑暗,帶著幾分惶急的說道:
「師父,那天上落下的陰風是什麼來頭?俺在那陰風當中,完全看不見事物,辨
不清方位,若不是得師父呼叫,得了位置,俺就迷失在裡頭了。」

  他沒有抵禦那陰風的手段,早早就被罩在陰風裡頭了。

  玄奘看著明滅不定的篝火,臉色凝重的說道:「徒兒,事情有些麻煩了。

  這陰風怕是鬼道中人的手段,此地非是單純的陰邪作祟,而是有修行中人在
暗中操縱謀劃,咱們師徒卻是一頭栽進來了。「

  辯機聞言一晃手中的兩口雪特劍,喝道:「師父莫要怕,俺還有可破百邪的
心頭熱血,只要噴將出去,再配合俺的這兩口長劍,管它什麼鬼道中人,都可一
氣斬殺了。」

  他說著左右看了看,有些疑惑的說道:「師父,這偏殿莫不是有甚麼神奇之
處,怎地那些陰邪鬼物都不進來?」

  玄奘沉吟著,搖頭說道:「為師也看不出這偏殿有何神奇之處,若是按為師
所想的,這不過是兵書上的圍三闕一、虛留生路之法。主持此地鬼物的鬼道中人,
是怕咱師徒趁著混亂逃遁,故而留下一處看似安全的地方,讓咱師徒駐足,實是
斷了咱們的逃生後路。」

  辯機怒道:「那暗中之人行事這般詭譎,當真是可惡。」

  玄奘抬頭看著殿門外,那濃稠的黑暗似乎在不安的翻湧著,諸般的異聲鬼啾
又響了起來,更有不知何物發出著刺耳難聽的巨物摩擦之聲,漸漸向偏殿逼近了
過來。

  玄奘歎了口氣,說道:「徒兒,該拼命了,你且聽為師的安排。」

  辯機用力一點頭,說道:「師父儘管吩咐。」

  玄奘說道:「待會為師先行沖出去,儘量敵住一干陰邪鬼物,你便伺機尋找
到那隱藏起來的鬼道中人,若是找到了,就盡力斬殺之,如此咱師徒方可有一線
生機。徒兒,你要緊記,你的心頭熱血只可噴一口,定要用在那關鍵之時。」

  辯機的臉色凝重,他雙目炯炯的看著玄奘,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玄奘淡淡一笑,說道:「生死自有定數,徒兒盡力而為便好了。你此前說為
師有大氣運,為師深以為然,應不會如此輕易就隕落了,你莫過於擔憂。」

  玄奘說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除下身上的僧衣,露出一身雪柱般精實的筋
肉。他將僧衣卷成一條,湊在篝火山點燃了,一時間僧衣如同火炬一般獵獵燃燒,
偏殿中光明大作,他便俯身向殿外沖將出去。

  他堪堪沖到殿門前,忽然停頓了下來。

  偏殿之外,生起了一股極其強烈的天地元氣波動,那黑暗之中的陰邪鬼物紛
紛發出驚惶的悲鳴,緊接著,有人在黑暗中撕心裂肺的長吟道:「天有五行,分
時化育,以成萬物。火發南方,炎之雷,瞬!」吟唱之人的聲音甚是嘶啞,元氣
也頗不足,勉強的提氣發聲,長吟至最後幾個字,已然全是破音了,不過終究是
勉力吟完了。

  那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中,紅光一閃,接著一聲霹靂響起。

  漆黑無光的天空被一道煌煌的紅色電光撕裂成兩半,天空中又傳來一聲淒厲
的慘嚎。那巨大的霹靂聲響過後,偏殿之外的黑暗也稀薄了不少,淡淡的星月之
光隱隱透下,不再複之前伸手不見五指的境況。

  一個帶著幾分陰測測的聲音在黑暗虛空中,氣急敗壞的喝道:「五行道法?
來者是何方道友?何故破去本尊的百鬼大法?」

  在那些微的亮光中,隱約可見到一條竹竿般的高瘦身影,搖搖晃晃的站在一
道殘破的圍牆之上,一頭長長亂髮隨風飄舞。

  這高瘦身影也不說話,只是舉手在空中畫咒。

  隨著那咒法的漸漸成型,身影四周的黑暗在快速消散,清明的星月之光在天
空中灑照而下,只見那陰暗的角落裡,一些小獸般的奇形怪狀鬼物在驚惶奔走逃
遁。

  接著,高瘦身影又自嘶聲長吟道:「天有五行,分時化育,以成萬物……」

  那陰測測的聲音怪叫了一聲,在一處架著幾根腐朽橫木的頹垣之下,一道詭
異的黑氣驀地騰空而起,那黑氣在空中急旋了數圈,在數息間,就呼呼的將那殘
余的黑沉沉陰風和周圍的大片黑霧,盡數吸納入了進去,接著挾了一陣淒厲的鬼
嘯之聲,向遠方席捲而去。

  玄奘站在殿門前,正自驚疑,忽覺身畔生風,卻是辯機從身邊搶了過去。

  此時籠罩廢廟的黑暗已然消退,星月之光映照得一片清明。辯機搶前數步,
對著天空中那遠去的黑氣厲聲喝道:「妖邪哪裡走,吃俺一劍。」

  他嘴上雖說是一劍,卻是雙手一揚。只見兩口明晃晃的雪特劍從他手中飛出,
如同驚虹一般,帶著茫茫的冰寒白氣,瞬間就越過十數丈的距離,電貫入那黑氣
當中。

  黑氣當中傳出一聲慘嚎,卻是加快了速度,風馳電制的遠遁去了。

  空中有一蓬黑色鮮血紛紛揚揚的灑落。

  辯機捏著劍訣一招,在虛空中的盤旋的兩口雪特劍轉了一個圈子,輕巧巧的
飛回到他的手上,兩口劍的劍鋒上皆是雪亮無痕。

  便在此時,那以一道雷火霹靂驅走了鬼道中人,亂髮飛揚的迎風站在那殘破
圍牆上的高瘦身影,忽然搖晃了幾下,啪的一聲,軟軟的摔將在地上。

  辯機吃了一驚,正要上前仔細察看,他方自小心翼翼的走前了兩步,就聽得
偏殿中傳來咕咚的一聲,辯機回頭一看,卻見玄奘也一頭栽倒在地上。

  辯機心頭大驚,當下顧不得那高瘦身影的死活,返身奔入殿內,扶過了玄奘。


                             【未完待續】
2016-11-30 18: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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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僧西行記(46)作者:絕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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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僧西行記


作者:絕色夫
2016-12-03發表於留園

               46 慈悲

  玄奘悠悠醒轉過來,就見著辯機一張惶急的毛臉正在眼前亂晃。

  玄奘伸手把辯機的毛臉推了開去,喘過幾口氣,勉力坐了起來,只覺得渾身
發冷,胸悶噁心,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他方才在用獅子吼抵禦陰風時,不慎將一絲陰風吸入到肺腑中,那陰風至寒
至邪,被吸納入體後,便自行侵蝕臟器和吞噬精血,虧得玄奘心智堅毅,一直強
行鎮壓著。及至見到那鬼道中人被驅走,心神一鬆懈,那陰風便發作開來。

  向辯機示意並無大礙後,玄奘搬動雙腿,閉目盤膝端坐了起來。

  他在靈台當中,將那《金剛經》中至剛至陽的經文,一字一句的大聲呐喊著,
洪洪烈烈的頌佛之聲四下傳揚,他的嘴巴卻是緊閉著,不發出一絲聲音。

  不多時,玄奘體內便生起一股溫和儼正的熱流,不住的沖刷著那陰冷的氣息,
又過了一陣,他漸覺體內溫暖,那一絲陰風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玄奘這才緩緩張開了眼眸,見辯機跪坐在一旁,一臉關切的看著自己。

  偏殿中的篝火又在旺旺的燃燒,篝火的另一側,一名滿臉病容的高瘦漢子抱
膝而坐,昏昏欲睡。這漢子臉色蠟黃,瘦削得宛如骷髏一般的,目光有些呆滯,
手中拿著自己的酒葫蘆,在有一口沒一口的綴喝著。

  這漢子頗臉熟,玄奘瞧了幾眼,才認出正是十餘天前身染疫病的那人。

  玄奘微微一笑,站起來整了整僧衣,對著漢子合十一禮,說道:「貧僧玄奘,
及小徒辯機,謝過先生救助之恩。若非得先生及時援手,貧僧和小徒,今晚怕是
喪生在此了。」辯機也隨之站了起來,一同的合十行禮。

  高瘦漢子帶著幾分呆滯的抬起頭,怔怔的看了玄奘半晌,才聲音低沉的說道:
「和尚,你們之前救我的性命,我如今還你們性命,兩不拖欠罷了。我從未曾向
你們說過道謝,你們卻也不需謝我。」

  高瘦漢子的身體狀況甚差,說得幾句話,就掩嘴咳嗽了起來,身子也晃悠悠
的。

  玄奘上前扶住他,溫和的說道:「先生染的是疫病,發作得甚兇猛,需要好
生將養方是,怎地拖著身子上路,這般委實是兇險。不知貧僧師徒,有何能幫得
上忙的地方?」

  高瘦漢子咳嗽了一回,滿臉脹紅的推開玄奘扶持的手臂,喘息著說道:「我
此番,乃是為追趕和尚你而來,我有事情不明,要問和尚你。」

  玄奘點頭說道:「貧僧自當知無不言,先生要問何事?」

  高瘦漢子喘了幾口氣,目光幽幽的緊盯著玄奘,一字一頓說道:「和尚你當
日對我吟佛偈曰,一切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若這世道果真如此虛幻不真,
那人因何而活?我等活在這折磨人的世道,究竟是為哪般?」

  玄奘笑了笑,和聲說道:「先生覺得這世道折磨人,貧僧倒覺得,在這紅塵
俗世磨煉身心,有喜樂無數。至於因何而活,世間一切活物皆一般無二,蜉蝣朝
生而暮死,它們因何而活,先生也自是因何而活。」

  高瘦漢子皺眉說道:「蜉蝣焉知世道的磨難苦楚?」

  玄奘搖頭說道:「蜉蝣與你我,皆是這大千世界之生靈,于這紅塵世道而言,
其實並無不同。蜉蝣生命雖短,也自有其經歷,先生覺得這世道充滿痛苦折磨,
卻是連蜉蝣也比不上了。」

  高瘦漢子皺眉苦想了片刻,驀的喝道:「我不知蜉蝣,蜉蝣也不知我,其間
並無可比性。和尚休得唬弄我。」

  玄奘笑了笑,說道:「既是如此,貧僧敢問先生,你可知這世間的喜樂與美
好?

  高瘦漢子艱難的說道:「我……以前或許知,如今是不知了。」

  玄奘歎息了一聲,說道:「蜉蝣雖朝生暮死,卻活得熱烈快活,這紅塵世間
的人,壽命比蜉蝣長得多,卻無蜉蝣之自在與縱情,先生可知個中原由?」

  高瘦漢子有些茫然,搖頭說道:「我……不知。」

  玄奘緩緩說道:「知之乃是眾生煩惱之始。蜉蝣無知,追求也簡單,無非是
進食和繁衍而已,此二者易得,故而,蜉蝣的一生皆是滿足和美好的。再譬如貧
僧,所求的唯有成佛而已,一切的作為,皆是為此,並無過多的雜妄,故而也無
過多的煩惱。即便日後,貧僧不能以身證佛,腐朽身死,亦是無怨無悔。」

  「至於先生,身負驚人術法,所知的無疑是比常人多了甚多,需承受的煩惱,
自然也是比常人多。先生之所以覺得苦楚,無非是承受不起與所知相稱的煩惱罷
了。如此也簡單,把身負的能力捨棄了,便也可放下煩惱,先生此前便是如此做
的,然否?」

  高瘦漢子喃喃的說道:「我這些年,的確是放下了所有的一切,四處流離浪
蕩,可是心裡還是好生苦楚難受,這法子行不通……」

  玄奘搖頭說道:「費事這法子行不通,而是先生從來不曾放下過,更不必說
捨棄了。」

  「知之愈少,煩惱便愈少。先生這些年來,或許是對一應故舊不聞不問,然
而,這不過是不再因故舊而生起新煩惱罷了。與先生纏繞不清的,乃是昔日的所
知,昔日的所知不去,先生終究還是要承受,來自昔日的煩惱。」

  高瘦漢子身子顫抖著,急切的問道:「和尚,那如何才能去掉昔日所知?」

  玄奘微微一笑,說道:「先生已然明瞭,何苦再來問貧僧。」

  高瘦漢子沉默了片刻,嘶啞著聲音說道:「我……不知。」

  玄奘歎了口氣,曼聲長吟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
作如是觀。」

  他吟過偈言,便端坐在篝火旁,默然不再言語。

  高瘦漢子也呆坐在篝火的一旁,靜靜的出神。他在火光掩映下的臉容,忽而
咬牙切齒,忽而皺眉憂傷,如此過了頗長的時間,他的終於臉容漸漸平靜了下來,
回復此前的一片麻木,沒有半分表情。

  偏殿中一片寂靜,唯有柴火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之聲。

  辯機忽然哈的一笑,打破了寂靜,他站了起來說道:「師父,這位先生臉色
如此青黃,定是晚飯也不曾吃,可惜俺和師傅肚量大,已將乾糧都吃完了。

  方才咱們勞累了半夜,如今也有幾分餓了,不若俺去弄些吃食回來?「

  玄奘轉頭瞧了瞧高瘦漢子,微微一笑,點頭應允了。

  辯機大步走出了偏殿,過不多時,就轉了回來。他的僧衣前襟上兜著一堆濕
淋淋的蘑菇,手中提著半片殘破的香爐。他在入夜前尋找柴火時,就發現了這叢
蘑菇,只是當時手頭上有肉乾饅頭等乾糧,此處又無烹煮器具,故而沒有採摘。

  他方才在廢墟中翻尋出一個殘破的香爐,這香爐破碎了一半,然而傾側起來,
倒也勉強可以用來煮個湯水甚麼的。辯機拿了香爐,將那叢蘑菇盡數採摘了,喜
滋滋的拿到溪水邊洗刷個乾淨,這可是一頓可口的吃食。

  辯機將蘑菇和殘破的香爐,放置到篝火旁,笑嘻嘻的對玄奘說道:「這便勞
煩師父了。」他說著,轉頭對昏昏欲睡的高瘦漢子齜牙一樂,說道:「俺師父的
烹飪手段甚是了得,你等會莫要連舌頭都吞了。」

  玄奘笑了笑,動手把那香爐架在篝火上,香爐燒得燙熱時,他便把蘑菇放入
香爐裡烙煎起來,待得那蘑菇煎得變了顏色,散發出了香氣,他擰開裝了清水的
葫蘆,倒了大半香爐的清水進去,慢慢熬煮起來。

  過不多時,偏殿中便彌漫著一股誘人的食物香味,玄奘在蘑菇湯中灑了一些
青鹽調料,一鍋噴香撲鼻的蘑菇湯便煮好了。

  辯機找來一些拇指粗細的樹枝,拔出一口雪特劍,切削成一段一段的,又剝
去了樹皮,做成了三雙可以在香爐中撈食的長筷子。

  此前那鬼道中人被驚走時,他操控著這兩口雪特劍,越空飛斬,重創對手。
當時的聲勢非凡,高瘦漢子的印象頗深刻,如今見他拿著這等利器寶貝,來切削
樹枝弄吃食的傢伙,他終是冷漠淡然,不禁也連看了幾眼辯機和他手中的那口雪
特劍。

  玄奘把香爐移出篝火,師徒二人便圍著這爐濃香鮮美的蘑菇湯,開始你一筷
我一筷、汁水淋漓的撈吃著。隨著辯機把一雙樹枝長筷遞過去,那高瘦漢子也默
默的湊了過來,接過樹枝長筷,毫不客氣的撈吃了起來。

  一鍋蘑菇吃乾淨時,三人皆出了一身熱汗,高瘦漢子蠟黃發青的臉上,也現
出了一絲血色。待得那香爐稍稍放涼了一些,三人又輪流將裡面的蘑菇湯汁喝個
乾淨,這才各自歇坐下來。

  此時天色已是濛濛亮,三人便圍在篝火旁慵懶的歇息。

  天色稍稍轉明時,卻是浙浙瀝瀝的下起了陰雨來。

  辯機看著殿外愈來愈大的雨勢,搔頭說道:「這雨甚怪,昨夜的天色好好的,
分明是沒有絲毫下雨跡象,怎地忽然就下起了這般大雨來?」

  正在閉目養神的高瘦漢子張開了眼眸,淡淡的說道:「此地並非善地,我昨
日經過那雍丘城時,見其中的地氣甚古怪。和尚,若是沒有特別緣由,且莫要在
城池中停留。」

  玄奘微一頜首,說道:「昨夜的那鬼道中人,朱先生可知是何來路?」

  高瘦漢子不甚喜歡說話,一派的麻木冷漠,然而經小半夜的相處,卻也向玄
奘師徒提起他姓朱,至於名字和更多的來歷,卻是絕口不提。

  朱先生搖了搖頭,帶著幾分遲疑說道:「我這些年流離浪蕩,久不與他人來
往,也不知修行界的諸般消息。不過,昨夜那人的修為不算高,絕對引發不了那
等地氣變化,這雍丘城的背後,怕是另有大能之輩在暗地裡操縱。」

  玄奘沉吟了片刻,說道:「咱們乃是往長安赴法會,路上卻也不好多生事端。
既是如此,咱們待雨勢小些,便穿城而過,不作停留。朱先生若無甚緊要事,不
若與貧僧師徒一共往長安,也好有個照應。」

  那朱先生沉默了一陣,悶悶的說道:「如此也好。只是這一路上,和尚莫要
向人提起,我會術法一事,權當我是隨和尚遠行的俗家行者。以後我會稱和尚你
為禪師,你也稱我為朱行者罷了。」

  玄奘笑了笑,點頭應允了。

  辯機也嘻嘻一笑,打量著殿外的雨勢,說道:「這雨看樣子還會下一些時辰,
趁此空閒,師父可否講講《金剛經》的第七會,徒兒有些關竅不甚明……」

  他話聲未了,遠遠有一串急促的馬蹄聲響起,直直向這邊沖來。

  玄奘等三人對望了一下,辯機站了起來,大步走到殿門外。

  在那白茫茫的雨幕中,隨著一陣馬嘶,有兩騎穿著紅色甲衣的軍士,打馬沖
破了雨幕,直奔入廢廟當中。他們在空地上稀溜溜的勒馬轉了幾個圈子,打量過
周圍的境況,便撥動馬頭,小跑至偏殿之外。

  那領頭的軍士喝道:「裡頭的,可是前往長安參與法會的金山寺高僧?」

  玄奘聞言,便走到偏殿的門口,合十說道:「貧僧師徒便是,不知兩位軍爺
所為何事?」

  那軍士高聲說道:「某乃是雍丘城的守城軍士,奉張縣丞之命前來。張縣丞
說昨夜職責在身,不能放兩位高僧入城,今晨城門一開,便領了車駕前來迎接兩
位高僧。某二人先行打探,車駕尚在後頭,幾位高僧請稍等,某這回去稟報。」

  兩名軍士說著又撥轉馬頭,冒雨沖了出去。

  玄奘看著那兩名軍士身影消逝在雨幕裡,轉身走回到那已熄滅的篝火旁,也
不再講談經文了,就那樣盤膝坐著。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聽得一陣馬嘶車轔之聲,在十餘名紅色甲衣軍士的簇
擁下,兩輛烏篷馬車在滂沱大雨中駛進了廢廟裡頭。

  片刻之後,隨著一串雜亂的腳步聲和一陣哈哈的笑聲,那滿臉亂蓬蓬鬍子的
張縣丞打著油紙傘,帶了數名軍士快步走入到偏殿當中,他目光一掃殿中的三人,
便滿臉堆笑的對著玄奘抱拳說道:「昨夜張某職責在身,怠慢禪師了,請禪師切
勿見怪。」

  玄奘目光幽深,靜靜的看了他片刻,才淡淡的說道:「貧僧不敢當。張大人
明知此處有陰邪作祟,昨晚卻特意指點僧師徒前來落腳,不知是何用意?」

  張縣丞黑臉一紅,抹著亂蓬蓬的鬍子哈哈一笑,又向玄奘躬身施了一禮,說
道:「禪師乃是往長安參與法會的高僧,區區陰邪鬼物,自然是不能損傷禪師半
分。再者,此處雖是荒廢了,畢竟也曾是佛門的駐地,若任由陰邪橫行,大大礙
損佛門的聲譽。張某有見及此,昨日才會對禪師說那般言語。」

  玄奘歎息一聲,說道:「如此說來,張大人倒是一番好意了。」

  張縣丞也重重的歎息了一聲,說道:「不敢說好意,張某慚愧,身為縣丞,
卻不能保護城中平安,眼見陰邪日益肆虐,張某卻是束手無策,實在是心如刀割,
如同架於烈火中烘烤一般。張某試探禪師,實是情非得已,禪師還請見諒。」

  玄奘站了起身,合十說道:「大人既有難處,那昨夜之事,貧僧便不再提。
貧僧師徒此去長安,待得雨勢小些,貧僧師徒便自上路,先與大人別過了。」

  張縣丞臉色一變,急急的說道:「禪師既有降服妖邪的手段,何故匆忙離去?
本城的百姓,淪陷鬼蜮,惶惶不得終日,禪師何不發大慈悲之心,解救這滿城的
百姓?」

  玄奘苦笑了一下,當下把昨夜的被鬼道中人侵擾一事大致說了一遍,只是略
去了朱行者驚退那鬼道中人一段,歎息說道:「貧僧師徒昨夜便幾乎喪命了。如
今朱行者抱恙,精力不濟,不耐糾纏。且此地的陰邪鬼物,背後另有大能之輩操
縱,貧僧師徒實在力不能及,只好遠遁避之。」

  張縣丞呆了一會,又向對玄奘施禮,赭然說道:「張某思慮不周,險些壞了
禪師師徒的性命。這雨又不知下到何時,此地荒廢已久,貴隨行的身體抱恙,留
在此地有害無益。張某這便送禪師等進城,請大夫瞧瞧,吃上一頓熱乎飯菜,總
勝過在此地苦候。這乃是張某的賠罪,禪師萬勿推辭。」

  玄奘看了看半垂著頭氣色不甚佳的朱行者,沉吟了片刻,便點頭答應了。

  張縣丞讓幾名軍士打了油紙傘,遮護著玄奘師徒上了馬車,他又令一名軍士
快馬回城,安排大夫及酒菜事宜。那烏篷馬車的車廂不大,張縣丞便和玄奘乘坐
一輛馬車,辯機和朱行者則是乘坐在另一輛馬車上。

  兩輛馬車在滂沱大雨中,轔轔的駛入了雍丘城。

  玄奘掀開一角遮擋風雨的油布,默默看著窗外。城池中一片寂然,寬闊的街
道幾乎無人行走,街道兩旁的商鋪皆是緊閉門戶,茫茫雨幕中,只有馬車行走的
單調聲音在迴響,並無一絲城池應有的生機。

  張縣丞在一旁苦笑說道:「禪師也看到了,如今這雍丘城幾乎變成了死城,
縣令和張某也心急如焚,前後請來數撥降魔高人,卻皆不敵陰邪。昨日張某見著
禪師,真是如同見到救命稻草一般,禪師當明瞭張某的心情。」

  玄奘有些沉重的點了點頭,也不說話。

  兩輛烏篷馬車在驛站前停了下來,張縣丞跳了下來,引著玄奘師徒進了驛站
的廳堂。廳堂裡,早已有一名身穿青色官服的中年人在等候,張縣丞上前引介說
道,這乃是本城的縣令官梁大人,玄奘等三人便合十行禮。

  那梁縣令留著三髯長須,相貌頗為威嚴,三人略一寒暄,便各自落座,自有
驛丁奉上熱茶湯,引朱行者前去看病,辯機便垂手站在玄奘身後。

  梁縣令捋著長須,笑呵呵的說道:「本官聽聞禪師的消息,不勝自喜,這滿
城的陰邪鬼物之患,終於有救了。」

  玄奘瞧了一眼在悶頭喝茶的張縣丞,皺眉說道:「大人怕是誤會了,貧僧修
的乃是一顆佛心,卻是不會那降魔驅鬼的法門。」

  梁縣令打了個哈哈,說道:「禪師謙虛了,那城東的廢廟歷來都是厲鬼盤踞
之地,猛惡非常,禪師能安然渡夜,自是佛法精深,鬼邪避讓了。這城中的鬼患,
未必有那鬼寺之猛烈,對禪師來說,治退之城中的鬼患,自然是不在話下。」

  玄奘正待要說話,那梁縣令卻是臉色一沉,從袖子裡取出一封書函,放在桌
上推到玄奘面前,沉聲說道:「這乃是本官方才寫就奏章,禪師且過目後再說話。」

  玄奘看了看梁縣令,便拿過那墨蹟猶新的奏章,仔細看了一回,歎息說道:
「大人何至於此?」

  這是一封彈劾奏章。乃是梁縣令向當今皇帝彈劾無棣縣金山寺僧人,于百姓
危難不顧,獨善其身的奏章。奏章中言,金山寺僧人無出家人的慈悲,乃是妖僧
之流,請求下詔抄沒金山寺財產,並將寺中僧人盡數還俗。

  梁縣令向玄奘拱手說道:「若是禪師執意離開,本官便令驛丁快馬將這奏章
呈送長安。這非是本官針對禪師,而是雍丘城千余戶百姓的安危盡系於本官一身,
本官如今是病急亂投醫,講不得道理和情面,只可不擇手段而為之。禪師盡可怪
罪於本官,然請為這雍丘城百姓大發慈悲。」

  玄奘默然半晌,反手按捺住躁動的辯機,忽然展顏一笑,緩緩說道:「金山
寺非無自保之力,可任由大人一家之言顛倒黑白是非。然,梁大人與張縣丞為民
請命之心,卻讓貧僧敬佩。既然事至於此,貧僧便不自量一回,盡力與一干陰邪
鬼物周旋之,看能否解去城中的厄災。」

  梁縣令和張縣丞對望了一眼,均是喜出望外,兩人連袂站起,對著玄奘長長
一揖,梁縣令說道:「禪師若是能消去本城的厄災,本官自上奏朝廷,為禪師和
金山寺請功。」

  玄奘搖了搖頭,緩緩說道:「貧僧說的,是盡力為之。這城中的陰邪鬼物,
怕是有修行界的大能之輩在背後操縱。貧僧只修佛法,不擅那降魔驅鬼的法門,
此番乃是應兩位大人之請,也是為城中百姓略盡綿力,未必能成事。」

  梁縣令二人皆默然歎息。

  商議定下後,驛丁便將各式酒菜輪番擺了上來,梁縣令陪著玄奘喝過幾杯酒
後,便託辭離開了,應是此前的威脅舉止,讓他頗覺有失體面和斯文。梁縣令在
離開前,切切的吩咐張縣丞,務必要好好招待玄奘師徒,但凡有何要求,須儘量
滿足之。

  接下來,玄奘師徒從張縣丞口中,得知了雍丘城鬧鬼的始末。

  雍丘城最為人廣知的,便是三國時著名才子曹植的封地,也是他的喪葬之地。
然而,在春秋戰國之時,雍丘城乃是杞國的都城。杞國建于商夏,亡于戰國,在
關於杞國的記載中,最廣為人知便是「杞人憂天」的典故。

  雍丘城的城西有一座草木清幽的大山,名為西山。這西山的半山有一石窟,
傳說乃是杞國皇族喪葬之地,杞國為楚國所滅後,石窟中怨憎之氣沖天而起,後
有高人鎮壓封印之,並取名為鎮鬼窟。

  數百年來,不知有多少遊人騷客慕名前來西山遊玩,那石窟裡的每一塊石頭
幾乎都被人翻遍了,卻不見有異常,雍丘城也一直安泰仁和。

  然而在半月前,城中忽然有傳言,西山石窟的封印被破壞了,一窩厲鬼被釋
放了出來。起初,眾人皆以為這是流言,然而不久後,城中便陸續有陰邪鬼物出
現,待官府發覺事情不對時,已是出現了百鬼夜行的駭人境況,當初傳言之人也
找不著了。

  再後來,鬼患越鬧越烈,梁縣令和張縣丞找不到可以治理的高人。梁縣令有
心上報朝廷,然長安城皇宮此際也在鬧鬼患,自顧不暇。正自彷徨無計之時,恰
逢玄奘如同救命稻草一般送了上來……


                            (未完待續)
2016-12-4 10: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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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僧西行記(47)作者:絕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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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僧西行記


作者:絕色夫


               47 鎮夜

  雍丘城中的地氣果然甚怪異,連綿的陰雨下得毫無預兆,天色入黑得也非一
般的早,剛過午時,天空就晦暗了下來,渾若被人扣了一隻陰沉沉的死灰色罩子。

  城池中一片死寂,不聞半點人煙聲息。大街小巷當中,不見半條人影,各式
店鋪屋宇皆是門窗緊閉,內中一片漆黑,不見燈火,無有人聲,唯有淒風苦雨的
在城中肆虐。

  雍丘城的四面城門,早早就關閉了。

  正對著西城門的城西大街的中央,搭著一個孤零零的大油布棚子。黃豆般的
雨點,密密的打在厚實的油布棚子上,泛起了一層白茫茫的水霧煙氣。七八根閃
耀的火把,把油布棚子裡照得亮如白晝,一個用粗大木料搭成的木頭架子豎在棚
子中央,木頭架子上懸著一口合抱大小的黃晃晃銅鐘。

  玄奘盤膝坐在銅鐘前,閉目不語。

  在他身後,放置著一個燃燒得正熱烈的炭火盆子,炭火的上方,架著一鍋在
咕嘟咕嘟冒泡的稠粥,散發出一陣陣異樣的藥香味,辯機持著一個長柄木勺子,
正在小心攪拌著。

  病怏怏的朱行者,則是臭著一張臉,懶洋洋的岔著雙腿,靠坐在炭火旁,端
著一碗熱騰騰的稠粥在慢慢啜喝。玄奘應允為雍丘城治理鬼患時,他正在驛站的
廂房中看病,並不知情,後來當他知情後,業是木已成舟了。

  面對明顯違背他勸告的情形,朱行者也沒有說什麼,依舊是以行者的身份,
默默的跟隨著玄奘,只是他一張木無表情的瘦臉,未免帶上了一些臭臭的表情。

  他啜喝的這稠粥,卻是雍丘城大夫開出來的藥方。

  朱行者的元氣損傷過甚,身子虛弱不堪,需要徐徐進補,以增強氣血,大夫
便把各種溫補藥物加入米粥中,行食療之法,讓他每日多多進食。辯機好奇的嘗
過這藥粥後,覺得滋味尚好,便讓大夫多準備了一些溫補藥物,滿滿的煮上一鍋,
權當是守夜時的吃食。

  辯機攪拌了一會,取過一隻青瓷大碗滿滿盛了一碗,笑嘻嘻的端奉給正在閉
目養神的玄奘,然後自個又盛了一碗,唏哩呼嚕的呷喝起來。

  玄奘端著青瓷大碗,看著身前的那口銅鐘,微微一笑。

  昨夜在廢廟與鬼物一番纏鬥後,他發覺獅子吼對這等陰邪鬼物,甚有奇效。
早在數月前,他在信陽縣城,便用過一口巨大的銅鐘來克敵制勝,對使用這等沉
重又能發出巨大聲響的物事,感覺甚是順手,因此他特地拜託那張縣丞,花費了
不少工夫才弄到這麼一口銅鐘,雖不及此前所用的巨大,不過料想也足夠了。

  他思忖了一陣,也就慢慢啜喝起熱粥來。

  喝過了熱粥,玄奘便給辯機開講今日的功課。

  他不再接著昨日講那《大方廣佛華嚴經》,而是應辯機的請求,開講《金剛
經》的第七品。他對朱行者所吟的那四句偈子,便是出自《金剛經》的第三十二
品。《金剛經》以金剛來比喻智慧之銳利、頑強、堅固,號稱能斷一切煩惱,能
曆百劫千生,能流轉六道而覺性不壞。

  玄奘不住口的講了大半時辰,才將《金剛經》第七品的經義,娓娓的講道了
一遍。辯機喜得鑽頭撓腮,那朱行者靠坐在炭火旁,無神的雙目半閉合著,似是
在瞌睡,實則是在豎著耳朵靜靜傾聽,當玄奘講完今日的經文後,他發出一聲微
不可擦的幽幽歎息。

  玄奘接過辯機遞上的水葫蘆,喝了幾口水,抬頭看著幽深寂寥的長街。此時
約莫是酉時,應是剛入夜不久,然而城中已是陷入了一片深深的黑暗中。

  街道兩旁鱗次櫛比的商鋪、房舍和閣樓,全然沒有一點亮光透出,即便以他
明銳的六識,借著油布棚子閃爍的火光,也只看出十余步遠,再遠的地方,便籠
罩在一片茫茫的陰雨水霧中,看不真切。在一片淒切的風雨聲中,偶爾聽得一聲
嬰啼,然後轉瞬就不聞了,想是被膽怯的父母給捂住了小嘴。

  玄奘忽然舉起手,在身前的銅鐘上重重拍擊了一記。

  那銅鐘震動起來,發出一陣嗡嗡的低鳴,玄奘又是重重一拍,那銅鐘震動得
越發厲害了,玄奘再度用力一拍,那銅鐘震動到極處,那嗡鳴聲匯合在一處,便
發出空的一聲大響,在沉寂若死的夜色中悠悠傳揚開去。

  這鐘聲不似木槌撞擊般清越,略顯得低沉渾厚,然而在那密集的雨勢中,卻
遠遠的穿透傳揚開去,雍丘城中皆可清晰聽聞。這低沉渾厚的鐘聲自有一種安靜
甯神的作用,悠長的回蕩了片刻,便停了下來。

  玄奘對著銅鐘,又是連拍三記,又是一聲悠然的鐘聲響起。

  如此連續拍響三下悠長的鐘聲,玄奘便停了手,又複閉目端坐。

  油布棚子中的火把烈烈的燃燒著,棚子以外,便陷入綿綿的陰雨當中,天地
間一片渾濁的黑暗,沒有星辰可以參照,也沒有沙漏可看時辰。玄奘估摸著時間,
每隔約莫一個時辰,便用力拍響三下銅鐘,在死寂的夜色中悠悠傳揚開去。

  辯機搬了一張凳子,坐到大棚的邊上,兩口寒光閃閃的雪特劍就插在身前的
地上,他默不作聲的用一塊乾淨麻布,拭擦著其中一口雪特劍,森森的寒氣從兩
口長劍中散發而出,在那朦朧的寒氣中,他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子不時從黑暗中掠
過。

  朱行者依然靠坐在炭火盤子邊上,雙目似閉非閉,瘦削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表
情,手中端著盛了藥粥的瓷碗,不時的啜喝幾口。當碗中稠粥喝完了,他便懶懶
的探手取過勺子,重新盛上滿滿一碗藥粥,繼續的啜喝。

  三人皆沒有說話,默默的等待著。

  在一片淒風苦雨中,在陰鬱的黑暗中,時間慢慢的過著。

  不知不覺間,在一片靜穆的平靜中,天色微微發亮起來,那下了一天一夜的
陰雨也自停歇了。

  看著天邊躍升的一輪朝日,玄奘三人不禁面面相窺。

  傳聞中每晚橫行無忌,凶厲無比的陰邪鬼物沒有出現,也沒有發生任何的異
常事情,一夜就如此平靜的渡過了,看著那籠罩在朝陽光芒的街道,看著一扇扇
緊閉大門被打開,諸般人煙氣息漸漸回到這城中,三人均有些難以置信的感覺。

  天色大亮時分,大喜過望的梁縣令和張縣丞,率領著十餘名同樣臉帶喜色的
吏員,亂糟糟的來到棚子裡,紛紛對玄奘恭敬施禮,,沒口子的讚歎道賀,說道:
「得禪師坐鎮,鬼怪也不敢出現,真乃聖僧是也!」

  玄奘三人守了一夜,甚是疲倦,當下也不多解說,略略寒暄了幾句後,便在
張縣丞的安排下,草草吃過一些熱食,回去驛站歇息了。

  玄奘醒來時,已是近午時分,他漱洗一番,來到驛站的廳堂中。

  辯機和朱行者已然起來了,正在廳堂中閑坐著。辯機湊到朱行者跟前,正逗
他說話,朱行者雖是木無表情,畢竟與辯機也算是共過患難,不好拒絕他自來熟
的熱情,便有一搭沒一搭的支應著。

  辯機和朱行者見玄奘到了,便讓驛丁送上吃食,三人遂吃喝起來。

  梁縣令與張縣丞等一眾官員,本是要宴請玄奘三人的,然而玄奘他們起來得
甚晚。這午時一過,居住在雍丘城中的諸般官員百姓,都躲在家裡不敢出來,就
連把守城池的軍士,也都龜縮在城樓裡不敢出來。因此,梁縣令等只得吩咐驛丁
們備好豐盛的酒菜,待玄奘等三人起床享用。

  玄奘三人一面吃喝,一面談說昨夜之事。

  三人均對鬼物不出現一事,摸不著頭腦,感到莫名其妙,不過平白得了一晚
上的休整,倒不也是什麼壞事。至少朱行者進食了一大鍋藥粥後,精神明顯健旺
了許多,斷不會再出現施放一記火雷後,就累暈過去的狀況。

  三人進食後,歇息了一會,便又向城西大街走去。

  辯機手中提著一個大大的食盒,裡面滿滿登登裝著的是晚上的各種吃食。

  朱行者也拿著一隻碩大葫蘆,裡面滿盛著溫熱的蓯蓉人參湯,他的元氣匱乏
已久,需要多多進補。

  玄奘三人來到西大街的油布棚子,日色略西斜,街道上已經寂靜無人。

  棚子裡打掃得乾乾淨淨,就連那口銅鐘也被擦得錚亮。炭火盤子裝滿新木炭,
棚子的數根支柱上,也密密的插著一排尚未用過的火把。

  玄奘打量過後,點頭一笑,便如昨晚一般在銅鐘前盤膝坐下,舉手接連拍響
了三下悠長的鐘聲,辯機和八戒也各自找地方坐好。

  天色昏暗下來時,辯機便點燃了七八根火把,把棚子映照得亮如白晝。

  玄奘招過辯機,開始了每日的講經。

  他這天便接著講《金剛經》第八品,名為依法出生分,乃是講述佈施的功德。
信徒對佛門佈施世間財寶所獲得的功德,遠不如信徒對世人宣講佛理、導人向善
所得的功德,正所謂,受持四句偈,向為世人說。

  一如昨夜,玄奘講經時,朱行者安坐在一旁,側耳靜靜的聽講。玄奘講到受
持四句偈時,轉頭深深的看了朱行者一眼,卻見他半垂著頭,無甚表情的臉容藏
在濃重的陰影當中,當下微微一笑,繼續講經。

  一番經義講下來,天色已全然黑了下來。

  這夜沒有下雨,天空雖還是一片晦暗不清,卻隱隱有些微的星光透了下來,
也有頗清涼的夜風徐徐而來,除了周圍安靜得有些過份外,算得上是一個好天氣
了。

  玄奘又拍響了三聲銅鐘,結束了講經。

  朱行者尚在默默思忖經義,辯機卻是笑嘻嘻的站起來,打開那大食盒,拿出
幾隻食碟分裝好一些吃食,放置在炭火上煨熱了,然後分送給玄奘和朱行者。

  玄奘笑笑接過碟子,慢慢的嚼吃起來。

  那廂朱行者看著辯機湊到跟前的一張笑嘻嘻殷勤臉容,猶豫了一下,一臉勉
為其難的接過了食碟,也挑挑揀揀的吃了起來。

  三人一面閒談,一面吃食,待得把食盒中的食物盡數吃光了,已是近夜半時
分。

  玄奘在銅鐘前打坐,辯機便如昨夜一般,搬了個凳子坐在棚子前頭,慢慢用
一塊乾淨麻布拭擦著兩口雪特劍,朱行者靠坐在玄奘身後的炭火盤子旁,在昏昏
欲睡,只是偶爾拿起葫蘆,啜喝幾口著藥湯。

  每隔約莫一個時辰,玄奘就拍響三聲銅鐘,五輪鐘聲響過後,天色已然大亮,
這一夜又是波瀾不驚的渡過了。

  舉頭瞧著東升的旭日,玄奘歎息了一聲,緩緩說道:「此事甚是怪異,貧僧
雖薄有德行,斷不至到了百鬼辟易的地步,這是佛陀的境界。行者與辯機,你倆
有何看法?」

  辯機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嬉皮笑臉的說道:「俺一直覺得師父的氣運和福緣,
絕非常人所能企及,跟隨在師父身邊,就算發生了啥子好事,也不足為奇。若是
說此前在這雍丘城鬧事的鬼祖宗,忽然得急病死去了,俺也是相信的。」

  朱行者卻是沉吟了一陣,才皺眉說道:「能搞動雍丘城地氣的,斷非尋常。
我不明白這兩天,諸般陰邪鬼物為何會消失無蹤,然而若是出現了,與我等必是
不死不休的爭鬥,我等未必能勝之。如今,城中傳頌禪師德行高深,百鬼畏懼不
敢現身,禪師此時,可找個事急的藉口離去,既博了名聲,又不必跟一應陰邪生
死廝殺,好生一舉兩得。」

  玄奘目光清冷的看著朱行者,片刻之後,方沉聲說道:「一顆慈悲心常在,
乃是修佛的根本。既然接下了這雍丘城之事,貧僧自會善始善終,這般半途棄之,
無異於惡行。行者不必試探貧僧了,明日再值守一夜,若是再無鬼邪現身,那便
說不得,咱們只好去探一趟西山的鎮鬼石窟了。」

  朱行者瘦削的臉上無悲無喜,嘴角牽動了幾下,歎息著對玄奘說道:「我非
是試探禪師。這些年來,我流落江湖,見過世間的諸般人情冷暖,早就心喪若死,
這雍丘城的一應凡俗世人的死活,我並沒有放在心上,我不過是對禪師說一個可
行法子罷了。」

  玄奘點點頭,也不再言語,站起來舒展了一回手腳,向驛站走去。

  辯機和朱行者便自跟隨在他身後。

  驛站中鬧哄哄的,梁縣令和張縣丞帶著一干吏員正在廳堂相候。一連兩晚,
雍丘城中沒有陰邪鬼怪出現,這讓他們大喜過望,便備下豐盛的酒席,大肆宴請
玄奘三人。

  玄奘也不隱瞞,席間向他們說起自己的打算。他們三人會在城中再鎮守一夜,
若再無陰邪鬼物現身,後日一早便去一探那西山的鎮鬼石窟。一眾官吏聽了,更
感敬佩,紛紛祝酒壯行。

  既知諸般陰邪鬼物未除,梁縣令等便不敢多向玄奘三人勸酒,免得他們醉酒
了,晚上無人鎮夜,匆匆飲過兩巡酒,玄奘三人填飽了肚腸,便辭席而去,各自
回房歇息。

  玄奘睡醒時,又是近午時分。

  他漱洗過後,與辯機朱行者一道進過飯食,便又去到西大街的油布棚子。

  棚子的裡裡外外,早被視玄奘為降魔聖僧的一干差役以及百姓打掃得幹乾淨
淨,除了炭火盤子和火把等物事擺放得整整齊齊外,在棚子的一便,還多了一張
寬大的矮幾,上面陳放著各式各樣的吃食,那都是雍丘城中人家供奉給玄奘三人
的。

  察看一遍棚子後,便一如前兩夜般,玄奘拍響三聲銅鐘後,為辯機和朱行者
講解經文,講畢經文,已是一個時辰後了,玄奘便又拍響三聲銅鐘。三人守在大
棚中,各行其事。

  待到玄奘拍響第三輪銅鐘,辯機從那矮幾上挑選了一些潔淨精美的吃食,在
炭火盤上煨熱了,三人便分而食之。

  如此這般,當玄奘拍響第五輪鐘聲,便又過了一夜。

  見到太陽升起來後,附近的人家便開始有了響動聲息,有些膽大的人家已是
打開了緊閉一夜的房門,遠遠的向著玄奘躬身行禮,玄奘皆一一微笑著回禮。


                            【未完待續】
2016-12-12 17: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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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僧西行記(48)作者:絕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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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僧西行記


作者:絕色夫
2016-12-17發表於留園


               48 相送

  一夜無事,太陽升起後,便有車駕接玄奘三人到驛站,進行休整和進食。

  以梁縣令為首的一眾官吏,知道玄奘三人今日要去探西山的鎮鬼窟,因此早
早備下了豐盛的宴席,以示慰勞。數天下來,一眾官吏知玄奘非是恪守清規的苦
修僧人,不忌酒肉,因而宴席甚是豐盛,諸般珍稀的山珍海味都擺了上來,佐酒
卻只得一壺,這是生怕誤了玄奘三人的事情,不敢勸酒之。

  席間,一眾官吏感佩玄奘師徒三人的鎮守之舉,梁縣令還允諾,無論西山之
行的結果如何,他都上表朝廷,闡述玄奘三人在雍丘城行下的功德,奏請朝廷大
封金山寺,修繕寺廟佛像云云。

  另有一名賀姓刀筆吏即席揮毫,作詩讚頌玄奘。其詩曰:萬里長空淡落輝,
歸鴉數點下棲遲。滿城燈火人煙靜,正是禪僧入定時。

  玄奘臉帶微笑,淡淡的應酬,從容進食,也不多話。

  吃過了宴席,玄奘三人回房稍事洗漱和歇息,換過了衣物,便要出發西山。
梁縣令和張縣丞一眾官吏也未來散去,正在驛站廳堂中等候,當下眾人恭送玄奘
師徒到了大門外。

  驛站門外停著三輛華美的小犢車,拉車的是一水毛色油亮的精壯黑牛,驅車
的卻是青衣小帽的老蒼頭。車廂彩漆浮雕,配飾精緻,有潔白輕紗籠罩,更有陣
陣熏香透出,令人心曠神怡。

  在三輛小犢車前,各侍立一名梳著雙環髮髻的彩衣女子。這三名女子年約二
八,眉目如畫,最前面的女子穿著一套貼身的粉白衣裳,其次為粉紅,最後是湖
綠。這三名女子見玄奘等人出來,便自儀態萬方的蹲身行禮。

  看著玄奘三人臉帶惑色,梁縣令等一眾官吏均是撚須微笑,卻也不說話,那
一臉大鬍子的張縣丞湊到玄奘身邊,含笑低聲說道:「這三位乃是城中清芳樓的
頭牌姑娘。清芳樓的姑娘,精擅于活根舒骨,恢復精力,這三位尤為出色。她三
人感佩聖僧們這些天的義舉,又聽聞聖僧要去查探那兇險的鬼窟,故此特來相送,
以一盡綿力。聖僧等一夜未睡,正要讓她們服侍一番,回復精力,以應對西山的
陰邪鬼物。」

  玄奘微微一笑,也不推遲,點點頭說道:「如此,貧僧等告辭了。」他說著,
向一眾官吏合十行了一禮,又向在車前侍立的女子點頭一笑,便登上前頭的一輛
小犢車,辯機和朱行者也隨之上了後面的兩輛小犢車。

  車廂中甚是豔麗奢華,輕紗飄飄,處處裹纏著厚厚的綾羅綢緞,中間放著一
張精巧的錦繡軟塌。玄奘打量過車廂,便在軟塌上落坐下來,一陣香風過處,在
車前侍立的粉白衣裳女子,也自輕巧巧登上馬車,向玄奘嫣然一笑,她的眼睛甚
大,臉容頗嬌媚可愛。車外傳來驅車老蒼頭的一聲吆喝,小犢車便轔轔的開動,
向城外西山的方向駛去。

  玄奘見女子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自己,便微微一笑說道:
「貧僧玄奘,不知小娘子如何稱呼?」

  粉白衣裳女子掩嘴一笑,盈盈行了一禮,說道:「妾身喚作蘇玉娘……雍丘
城這些天得聖僧鎮守,百鬼辟易,妾身及一眾姐妹感恩不已。妾身乃風塵中人,
無以為報,唯有盡心服侍聖僧一回,以表寸心,妾身這便為禪師放鬆筋骨。」

  車廂不甚寬大,然而這蘇玉娘身子嬌小,她嘴裡說著,身子就輕輕巧巧挪移
到了玄奘背後。只是在轉折間,那香馥馥翹彈彈的胸乳兒,有意無意的在玄奘肩
上揩挨了幾下,感覺好生綿軟舒服。

  但見她一雙白生生綿軟軟的小手,搭放在玄奘厚實的肩膀上,輕輕拿捏了起
來,酥麻麻酸癢癢的感覺一陣陣傳來,有說不出的舒服,確實是好手藝,玄奘緩
緩地點點頭,便閉目享受起來。

  蘇玉娘按摩完了肩膀,一路順著腰身向下拿捏,一雙軟綿綿的小手所到之處,
肌肉筋骨一陣脹麻酸癢後,便是徹底的放鬆暢快。蘇玉娘那很快便拿捏到玄奘腰
臀之下的部位,一雙小手絲毫沒有猶豫,探手就掏摸了下去。

  玄奘端坐的錦繡軟塌,應是特殊訂做的傢俱物事,她的一雙小手輕易從軟塌
的凹陷之處,撫摸著玄奘的後臀,小手在其上輕輕的打轉著,若有若無的撫觸,
玄奘只覺一陣酥麻麻的舒爽從臀後生起,激靈靈的通過背脊直透上天靈蓋。

  玄奘不由舒服的歎息了一聲。

  蘇玉娘也輕笑了一聲,兩隻軟綿綿的小手猶自在底下揉摸著玄奘的後臀,一
顆螓首卻是從他身後探頭出來,輕巧巧的擱放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吐氣如蘭的柔
聲說道:「聖僧可喜歡玉娘這般的撫觸?」

  她的身子本就嬌小,在這般姿勢下,香馥馥的身子便緊貼在玄奘後背,那軟
綿綿翹彈彈的乳兒,柔軟若蛇的胸腹等妙處,在這般緊貼之下,讓玄奘感受個真
真切切。

  此時,蘇玉娘在底下活動的一雙軟綿綿小手,也自移到玄奘後臀中間位置,
探起了一根嫩生生的玉指,以一種奇妙的手法,緩緩的向上揉搓了起來……

  玄奘雪的一聲,一股莫名的舒暢感直沖而起。

  隨著蘇玉娘格格的低聲嬌笑,玄奘也笑了起來,探手向後撫住了她翹挺的小
臀兒,說道:「的確甚是爽快,卻是貧僧此前未領略過的。」他說著屈起一根手
指,在蘇玉娘小臀兒相同的位置,不重不輕的探揉了下去……

  蘇玉娘啊的一聲,小臉暈紅一片,趴在他背後凹凸有致的嬌小身子,貼得越
發的緊了,她以後一種古怪的韻律擺動了幾下臀腰,似是掙開他的怪手,又似是
擺出合適的姿勢,讓他掏摸得更加就手。

  玄奘掏摸了幾把,只覺著手處,手掌一片酥軟,便微笑的停了。

  蘇玉娘張開紅嫩嫩的小嘴,嬌喘了幾口氣,抽出了在玄奘臀下作怪的一雙小
手,嬌小玲瓏的身子貼著玄奘,有些費力的挪移到玄奘身前,半跪坐了起來,水
汪汪大眼睛看著玄奘,咬著唇兒說道:「妾身這就為聖僧揉按前面了。」

  玄奘微笑著閉上眼睛,任她揉按著肩臂。

  一陣陣酸麻舒適的感覺傳來,那雙柔弱無骨的綿軟小手從玄奘的肩膀揉捏到
手掌,細細的揉捏了一會厚實的掌心,又重新回到肩膊上。蘇玉娘湊到玄奘耳邊,
嬌聲低低的說道:「聖僧的筋肉,養得好生精實,妾身很是喜歡……」

  她說著,那雙嫩生生的小手,巧妙的一探,自僧衣前襟探摸了進去,在玄奘
胸膛上輕柔的撫摸著,不時從乳首上拂拂而過,那種麻癢癢的感覺,如同被輕盈
的羽毛輕輕搔癢一般。

  玄奘深深吸過一口氣,蘇玉娘抿嘴一笑,輕輕的說道:聖僧且躺下,待妾身
好好的服侍於您。「她說著,如同棉花一般輕柔的小手,在玄奘胸膛上輕輕一按,
另一隻綿軟的小手半攬著玄奘的頸脖,幾乎是把玄奘攬抱在她嬌小的懷中,玄奘
聞得一陣暖暖的撲鼻幽香,便微微一笑,順勢輕輕躺在軟塌之上。

  車廂並不寬綽,玄奘靠著鋪墊了厚厚軟毛的後壁,半躺臥在軟塌之上。

  蘇玉娘跪伏在軟塌邊上,俯身看著玄奘,一雙大眼睛水波汪汪的,小臉一片
潮紅,白生生小手解開了僧衣的衣襟,露出玄奘那泛著白玉一般光澤的結實胸腹
肌肉,她的眼神便有些迷醉了。

  她抬眼看著半睜眼眸、似笑非笑的玄奘,咬著唇兒,小手有些顫抖解開了自
個的衣衫,也露出了白嫩嫩的嬌小身子,那雪白香馥馥的翹挺乳兒,在顫巍巍的
顫動著,上面兩點粉紅的乳尖,讓人尤為的憐愛。

  蘇玉娘俯下裸著的身子,一雙玉臂撐在軟塌兩側,那對顫動著的白嫩嫩香馥
馥乳兒,便在玄奘同樣裸著的胸膛上顫巍巍的劃動著,一種銷魂蝕骨的觸感,自
兩人肌膚相觸的地方傳來,一時間,玄奘飄飄然如墜雲端。

  蘇玉娘喘息著,輕如棉絮的嬌小身子輕趴著,如同一片香馥馥的雲朵兒一般,
在玄奘身上輕柔的遊移著,那對雪白溫暖柔軟的嫩乳兒,代替了原先那雙綿軟的
小手,在玄奘赤裸的身上,以一種美妙無比的觸感,嫩滑滑的四下遊移,玄奘只
覺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有一種飄飄然的舒爽快意……

  那對嫩嫩的翹乳兒,從胸膛一路向下,在小腹的位置停留了一會,直將那平
坦堅實的小腹撩撥得一片燙熱。接著,玄奘感覺身下微微一涼,蘇玉娘已是悄無
聲息的解開了他的褻褲,露出了一根熱騰騰堅若金鐵的粗長不文之物。

  蘇玉娘神色甚是喜歡,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嬌媚的瞟了玄奘一眼,便又俯
下身子,用那嫩嫩的乳兒,去揩擦那堅若金鐵的不文之物,在那嫩滑的觸感中,
兩粒尖挺粉紅的兩粒乳尖兒,從脹熱的不文之物上潤潤韌韌的劃過,感覺更是真
個銷魂。

  玄奘只覺一團烈烈的欲火,自下腹升起,當下歎息了一聲。

  他探出仰墊在腦後的雙手,摟過蘇玉娘裸著的嬌小身子,攬抱著放入自個赤
裸的懷中。一隻大手托抱著柔軟的臀兒,另一隻手在那白嫩嫩翹挺挺乳兒上痛痛
快快的撫摸著,享受了一回嫩滑翹彈的手感,便一路向下探去,越過雪白柔軟的
小腹,探入那淩亂的羅裙中,摸著了兩腿之間那柔嫩無比的溫暖所在。

  蘇玉娘嬌哼了一聲,臉紅如火,探過一雙玉臂緊緊摟著玄奘的頸脖。

  在玄奘手指的撥弄下,她那兩片薄如蟬翼的嫩嫩肉兒裡頭,便有泊泊的水兒
淌出,溫潤了粗長的指頭,那嫩肉兒所在的部位,也變得膩滑香軟一片,並生起
了一股微微的吸力,似乎要把玄奘的手指頭都吮吸進去。

  蘇玉娘深深埋首在玄奘胸前上,任由他的大手在下身作怪,過了好一陣,才
急速喘息著低低的說道:「聖僧,您待會要去那西山鬼窟,施展那降妖伏魔的神
通,妾身若是讓您浪費了精力,耽誤了事情,便百死不得贖罪了。聖僧且放開妾
身,讓妾身來侍候,便不會浪費半點精力了。」

  玄奘聞言,低頭看著懷中幾近癱軟的蘇玉娘,笑笑在她的小臉上輕吻了一下,
便依言鬆開了雙手。蘇玉娘軟綿綿的在他懷中趴了片刻,才勉力坐直了嬌嫩的身
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帶著幽怨嬌羞看一眼玄奘,嬌小玲瓏的身子扭動幾下,
跪俯在玄奘腳下。

  她的一顆螓首,湊在火熱硬直得适才幾乎戳穿了她小屁股的不文之物前,又
探手拉過玄奘的兩隻大手,按在自己一對白嫩嫩香馥馥乳兒的乳兒上,才低頭用
紅嫩嫩的小嘴兒含住那不文之物青筋畢露的頂端,緩緩的吞吐起來……

  玄奘雙手捉住軟如棉卻又翹挺彈手的一對乳兒,觸感美妙無比,而底下那根
堅挺的不文之物,被一個濡濕緊湊的小嘴兒含著吞吐吮吸,更有一條嫩滑靈動丁
香小舌,不時的舔弄撩撥著不文之物的諸般部位,快美的感覺連綿不絕的傳來。

  而最讓玄奘意外的,卻是蘇玉娘的那一雙綿軟小手,她在吮吸吞吐不文之物
的同時,一雙小手撫弄著底下那多毛皺的囊袋,每每玄奘覺得已近噴射巔峰,然
而在她奇妙手法的撫弄下,那如潮湧般的快感便稍稍平復了下來,始終維持在一
個快活銷魂又不至於到達噴射巔峰的境界。

  玄奘仰頭閉目,感受著這種近乎極樂,卻又令人瘋狂的情況。他只覺得心頭
那一團火焰,在身體的諸般快感的刺激下,愈燒愈旺,而隨著這火焰的壯大和蔓
延,全身血脈便漸漸生出一種帶著燥烈火氣的沸騰精力,彌漫滋養著整具身體
……

  蘇玉娘跪伏在玄奘胯下,仰著精緻的小臉,看著玄奘閉目露出若有所思的神
色,便更加賣力的吞吐揉弄著,就連玄奘的一雙大手在無意識間,把她的一雙嫩
乳兒捏得通紅一片也顧不上了……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車外傳來一陣叮噹當的鈴鐺聲音,蘇玉娘激靈了
一下,緩緩吐出了粗長的不文之物,抬起頭,輕輕的對玄奘說道:「聖僧,快到
那西山了。」

  哦,玄奘應了一聲,緩緩張開了眼眸。

  他看著跪在胯下半裸綴白嫩身子的蘇玉娘,微微一笑,伸手撫了撫她的螓首,
感受了一回體內那帶著火氣的彌漫精力,便深深的吸過一口氣,那雄赳赳的不文
之物登時死蛇一般綿軟了下來。

  蘇玉娘掩著小嘴,帶著一種隱隱的失落,在車廂的暗格中取出一條潔淨的布
巾,替玄奘拭擦身子,將不文之物上的唾液黏液揩抹個乾淨,又為玄奘整理好了
僧衣,才把自個的衣裳收拾整齊,然後一臉幽怨的侍坐在一旁。

  玄奘拉過她的小手,輕輕拍了拍,微微一笑後,也不說話。

  不多時,聽得前方籲的長喝一聲,車輛緩緩停了下來,那趕車的老蒼頭在車
外高聲說道,:「聖僧,前頭便是那西山了,我等凡夫肉胎,卻是不敢再往前了,
只敢送聖僧到此了!」

  玄奘又向蘇玉娘點頭一笑,便抬腳下了車。

  小犢車停在道邊,驅車的老蒼頭侍站在一旁,他見玄奘下了車,便抬手指著
前頭不遠處的一座巍巍大青山,顫聲說道:「聖僧,前頭那座便是那西山了,那
鎮鬼石窟就在半山,順著山腳的石階往上便到了,好找得很。老朽和小娘子們,
只敢相送到此,還請聖僧見諒則個。」

  玄奘打量了幾眼西山,便笑笑說道:「此地已甚近,貧僧師徒等只消向前走
走便是了,倒是勞煩老人家和小娘子們一路相送了。」那老蒼頭連道不敢,蘇玉
娘也下了車,乖巧的侍站在玄奘身邊,此時聽得後頭有轔轔之聲,辯機和朱行者
所乘的小犢車也自到了。

  辯機和朱行者各自下了車,接著,那兩名隨行小娘子也從車上走了下來。

  辯機隨行的粉衣小娘子鬢亂釵橫,臉帶紅暈,衣衫也自有些散亂,辯機則是
一臉的笑嘻嘻,然而精氣充沛,似乎不曾及於亂。跟隨朱行者那綠衣小娘子,臉
色如常,衣衫整齊,朱行者依舊是一病怏怏的模樣,倒是看不出個究竟。

  玄奘向幾位小娘子和老蒼頭合十一禮,揚聲說道:「貧僧與小徒等,謝過諸
位的一路相送,如今趁天色尚早,諸位請速速回歸,告辭了。」他說罷,帶了辯
機和朱行者,向著那西山一路走去。


                              【未完待續】
2016-12-18 11:2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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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僧西行記(49)作者:絕色夫

.

                             妖僧西行記


作者:絕色夫
2016-26-發表於留園


               49  西山

  (上一章末尾略有改寫,以下文為准。)

  不多時,聽得外頭傳來籲的一聲長喝,車駕緩緩停了下來,那趕車的老蒼頭
高聲說道,:「聖僧,前頭便是那西山了,我等凡夫肉胎,只敢送聖僧到此了!」

  玄奘下得車來,驅車的老蒼頭侍站在一旁,小犢車停在道邊。

  老蒼頭指著前頭不遠的一座巍巍大青山,囁囁嚅嚅的說道:「聖僧,前頭那
便是西山了,鎮鬼石窟就在半山,順著山腳的石階一路往上便是了,好找得很。
老朽和小娘子們,只敢送聖僧到此,還請聖僧見諒則個。」

  玄奘舉頭看了幾眼那西山,笑笑說道:「無妨,此地已甚近,貧僧等只消向
前走走就到了,倒是勞煩老人家和小娘子們一路相送。」那老蒼頭忙張手搖頭,
連道不敢,蘇玉娘也下了車,乖巧的侍站在玄奘身邊。

  此時後頭道路上出傳來轔轔之聲,餘下的兩輛小犢車,以及運載銅鐘的烏篷
馬車也自到了。辯機、朱行者連同那兩名隨行的小娘子,分別下了車來。

  與辯機隨行的粉衣小娘子臉帶紅暈,頗有些鬢亂釵橫,衣衫雖經整理,仍有
些散亂,辯機一臉的笑嘻嘻,然而精氣充沛,似乎並不曾及於亂。跟隨朱行者那
綠衣小娘子,臉色如常,衣衫整齊,朱行者依舊一病怏怏的模樣,倒是看不出個
究竟。

  玄奘點點頭,去到後面的烏篷馬車,探身到車廂中,屈臂提起了那口碩大銅
鐘,微一傾身,就將那口沉重無比的銅鐘扛到了肩上,聽得嘞嘞的兩下悶響,他
腳下所踩的黃土路面,被沉重的大力催壓得生生凹陷下小半隻腳掌。

  隨行一干小娘子和老蒼頭,看得瞠目結舌。

  就連那朱行者,眼角也在微微抽搐,他已不是第一次看到玄奘搬運這口重逾
千斤的大銅鐘。最初是在雍丘城鎮夜,玄奘輕易托舉起銅鐘,將之懸掛在木頭架
子上,他當時就被震驚得到說不出話來。

  若是修行中人,運起術法拿攝這等沉重巨物,自然是毫不稀奇。然而玄奘身
上沒有絲毫法力波動,純粹是運用肉體的力量,搬扛起這般的龐然巨物,朱行者
饒是見多識廣,卻也不曾聽聞過誰人有這般的肉體力量,這可是超乎認知的事情。

  只有辯機是一派風輕雲淡。他初識玄奘,就是被玄奘用巨力擒拿住的,綁縛
於鐵杆之上,後來一路相處下來,早就見怪不怪了。

  玄奘扛起銅鐘,單掌在胸前一豎,對一干小娘子和老蒼頭說道:「謝過諸位
一路相送,如今趁天色尚早,諸位請速速回歸,免生出事端,貧僧等去也。」

  他說罷,帶了辯機和朱行者,向那西山前行而去。

  三人前行了裡許,就到了鬱鬱青青的西山腳下。

  這西山甚是巍峨,林木茂密清幽,一些怪石奇峰流泉點綴在山勢當中,景色
頗顯秀麗。一道丈許寬的灰白石階,從山腳向上蜿蜒盤旋,通入半山的煙霞中,
便不知所蹤了。

  哐當一聲,玄奘將那口沉重的大銅鐘放在地上,拍拍被壓皺了的僧衣,抬頭
打量著這西山。此時剛過午,太陽正烈,山上諸多地方,都蒸騰著一些輕紗般的
煙氣。

  辯機看了片刻,說道:「俺看著這地方,山清水秀,雖然缺了些鳥鳴蟲叫,
有點古怪,卻不似是滋生妖邪鬼物的所在,師父,你可感覺到陰邪之氣?」

  玄奘側耳聽了半晌,這西山確是一片沉靜,並無尋常的蟲鳥聲息,只是偶有
山風在林木間吹拂起嗚嗚的聲響,當下搖頭說道:「為師也看不出個究竟來。行
者,你那日說,雍丘城的地氣有古怪,不知是如何說法?」

  朱行者無表情的臉上,也生出了一絲疑惑之色,沉聲說道:「那日初到雍丘
城,我分明感應到城中有凶厲的鬼煞之氣,混雜在人煙當中。次日我雖禪師進城
後,那鬼煞之氣莫名就弱了,後面兩天乾脆就消失了,我也不知是何原因。」

  辯機嘖嘖的說道:「莫不是你當時病昏了頭,一時眼花看錯了?」

  朱行者也不生氣,說道:「我當日雖是抱恙,卻斷不至於看錯。」

  玄奘說道:「你們兩個,莫要爭辯。既是如此,咱們上去看過那鎮鬼石窟,
再行定奪便是………」他尚未說完,聽得灰稀稀一聲響亮長嘶,一頭黑色毛驢從
山腳下的一片小樹林裡頭跑了出來,揚蹄奔至十數丈處,就停了下來,側頭用一
雙充滿靈性的烏溜溜大眼睛,好奇的瞧著玄奘三人。

  這頭毛驢渾身漆黑油亮,肚腹下卻是一片雪白,兩隻耳朵支棱如竹削,背上
綁著一副鞍韉,頸脖中用紅色帶子系著一枚精緻的銅鈴鐺,隨著走動,在叮鈴鈴
的晃動。

  辯機看得兩眼放光,說道:「這驢子好生神駿,也不知是誰個暴殄天物,放
養在這等兇險地方,待俺過去牽來,免得留在此地被猛獸鬼怪吃掉了,就忒可惜
了。」他說著,就舉步向那頭黑色毛驢走了過來。

  那驢子見辯機走近,警惕的後退看幾步,辯機便緩緩張開雙手,堆起一臉和
善笑容,循循誘導的說道:「小驢子乖乖,快過來俺這邊,俺拔那又嫩又香的青
草給你吃,好不好?……你不說話,俺就當你默許了哦。」

  辯機又走近了幾步,那驢子希溜溜的叫喚一聲,揚起蹄子對辯機虛空一踢,
卻是迅捷的轉身奔了開去。辯機大急,高聲喊道:「小驢子莫跑,有話好好說嘛。
快快停下來,俺師傅和俺脾氣好得很,早飯又吃得有飽足,斷不會把你當吃食對
待的……」他嘴裡大呼小叫著,腳下一點地面,如同靈猿般迅捷的追了上去。

  他的速度甚快,只是那驢子見他追近,當下也放開了蹄子,但見四隻圓蹄翻
飛間,頃刻又與辯機拉開了距離,那驢子奔跑了一會,斜斜拐了一個彎,又跑回
到原先的林子裡頭,辯機一跺腳,也追了進去。

  朱行者垂手站在玄奘身邊,看著那頭絕塵而去的驢子,若有所思。

  辯機在樹林裡呼喝追逐了半晌,便垂頭喪氣的走了出來,對玄奘說道:「那
驢子跑忒快,俺追不上,被它跑掉了。俺本是看那驢子長得漂亮,想牽來給師父
做個坐騎的,如今看來,那驢子與師父的機緣不足。」

  玄奘笑笑說道:「那驢子甚有靈性,也是有主之物,徒兒休得胡鬧。這便上
山罷。」說罷就彎腰提著銅鐘的懸環,扛在肩上,向著那石階走了上去。

  辯機應了一聲,急急的搶先幾步,從肩後拔出兩口寒光閃閃的雪特劍,走在
前頭開路。朱行者則是無表情的隨在玄奘身後,默默向山上走去。

  山色幽寂,只有玄奘三人踩踏石徑發出的腳步聲。

  三人順著石徑,一路向上攀登,小半個時辰後,就到達了老蒼頭所指點的半
山腰。

  石徑到此,便由原先的斜斜向上變成了平平的一折,因為這半山有一片甚大
的平地。這平地上有綠樹青草,被修剪得甚為整齊,還建有一個綠瓦朱柱的八角
涼亭,亭裡鋪墊的青石油光水滑,似乎常有人到此遊玩休憩。

  辯機打量著周圍說道:「師父且少歇,俺前去探探路。」說著擎起兩口長劍,
沿著一條小徑,緩緩向平地的草木深處走去。玄奘便走到涼亭中把銅鐘放下來,
長呼了一口氣,拭去額上汗水,他托負銅鐘並不算吃力,然而托負著銅鐘又這般
長時間的攀爬山徑,卻不是一件輕鬆事情。

  過了不大一會,辯機就轉了回來,臉色有些驚奇的說道:「那鎮鬼石窟就在
前頭,不過情況頗有些古怪,師父請去看看。」玄奘點點頭,又扛起了銅鐘,帶
著朱行者在辯機的引領下,向平地另一端走了過去。

  經過幾處轉折,在一片綠樹青草掩映中,山壁上突兀的出現一個兩三丈高的
黑黝黝洞口。而在那山洞的洞口,端端正正的放著一個兩尺長,兩手合握粗細的
青綠竹筒,竹筒向上的一端被一層淡黃色的皮膜包裹著,式樣甚奇特。青竹筒放
著幽幽的青光,恰如一張紗幕一般將整個洞口遮封著。

  青光之內,隱約可看到洞窟之內有無數黑氣在翻滾。

  三人小心戒備著,緩緩走至洞口,辯機指著那竹筒說道:「師父,此乃是何
物?」

  玄奘正自沉吟,一直沉默的朱行者忽然沉聲說道:「此物名為漁鼓,乃是道
門唱吟道情道詞所用的器物。我在山下見到那毛驢已然覺奇怪,如今見了這具漁
鼓,便能斷定,一位道門高人正在石窟裡頭。這幾天雍丘城的地氣轉趨正常,以
及這西山的不見絲毫凶煞之氣,怕就是這位高人鎮壓的結果。」

  辯機側頭看了看他,問道:「裡頭的道門高人,莫非是行者舊識?」

  朱行者沉默了片刻,搖頭說道:「昔日之事,一時難以說清楚。不過此人道
法精深,嫉惡如仇,他既在此出現,必是為誅滅這鎮鬼石窟裡的一干陰邪。

  咱們不若在外頭相候,不必貿然進去石窟裡冒險,禪師意下如何?「

  玄奘皺眉一想,也不答話,伸手去觸摸洞口的那層青光,那青光宛若虛無,
然而觸摸上去,卻是被一股大力震了回來,玄奘微一運力,抵住那反震的大力,
繼續伸手向前探去。青光微微一亮,玄奘便感覺那反震的力量陡然增強,一股宛
若無窮無盡的大力將自己推搡開去,這股力量似乎源自於大地。

  辯機見玄奘無果,便揚起眉毛,運起兩口雪特劍,要去戳刺那青光。

  朱行者連忙阻止,說道:「辯機師兄,且莫如此莽撞。這鎮靈青紗帳若是打
壞了,裡頭的鬼煞之氣便湧將出來,屆時就麻煩了。我倒是有法子開啟這鎮靈青
紗帳,不過禪師,咱們果真要進去?」

  玄奘凝目看著洞內翻滾的黑氣,露齒一笑,說道:「自然是要進去的,我等
是來降服陰邪的,豈能到了地頭畏縮不前。裡頭的道門高人,若是誅滅了陰邪,
我等自當說一聲感謝,若是未曾誅滅陰邪,我等亦便可盡一份綿薄之力。」

  朱行者深深看了玄奘一眼,當下也不多話,舉步走到那青光前,虛空畫了一
道符咒,念誦了數句咒文,然後舉手往那青光由上至下的一劃,疾喝道:「四時
生化,青木鎮靈,開!

  那青光晃動了幾下,驀的開了一個可容一人進出的口子。那青光裡頭的黑氣,
翻湧得更厲害了,只是被青光散發的無形之力遮閉著,始終透不出來。

  朱行者沉聲說道:「這鎮靈青紗帳開啟的時間不可長,禪師若是要進去,便
要儘快。」

  他話聲未落,辯機已是嗖的一聲,擎著兩口雪特劍,從那口子中躥了進去。
玄奘向朱行者點了點頭,扛著銅鐘彎腰也從那口子中走了進去。朱行者怔怔的看
著那青光中的口子,歎了口氣,終於也舉步走了進去。

  玄奘三人進去後,青光閃爍了一下,回復原先那碧油油的紗幕模樣。


                             【未完待續】
2016-12-28 22: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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