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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僧西行記(34~40)作者:絕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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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僧西行記
作者:絕色夫
發表於留園
34船上
夜色幽幽,雪特號停泊在一處淺礁旁,隨著海波微微晃蕩。
海上的夜晚看似安寧,其實是暗藏殺機。無數實力強悍的深海巨獸,在深夜
裡偶爾會浮上水面嬉戲和覓食,若是雪特號遇上了,怕是會被一口吞沒。這雖是
小概率的事件,且船上也有三公主坐鎮,不過玄奘和辯機還是輪流守夜,以避免
發生意外。
這夜輪到玄奘守夜,他獨坐在前舷甲板上,身前的紅泥小火爐冒出幽幽的火
焰,舔燒著一隻鐵壺子。
不多時,鐵壺子裡的水湯煮沸了,玄奘便熄了爐子。
鐵壺子裡煮著的是涼茶。老孫頭曾跟玄奘講解過煎煮涼茶所用的草藥,玄奘
在龜流島趁著辯機養傷的空暇,在山上採摘了一些。海上的夜晚甚是寂寞,他便
煮了一壺涼茶,用粗瓷大碗盛了,慢慢的啜喝。
彎月清亮,斜掛中天,映照得夜空如靛,海水如墨,那滔滔的海浪拍擊之聲,
在單調沉悶中,似乎是蘊含著一絲天地的韻律。
耳邊聽得一串輕微得如同貓兒般的腳步聲,從艙室慢慢走到甲板上。
玄奘正想回頭,背脊上忽然一暖,一具香噴噴軟綿綿的輕柔身子,從身後抱
住了他。
玄奘扭頭看去,那緊摟著自己後背的身子嬌小玲瓏,披散下來如雲般的青絲
下,露出半張清秀的小臉,一雙眸子似慌亂似火熱的看著自己,正是這些天一直
在躲避自己的蚌女小殼子。
玄奘微微一怔,便要輕輕扯開她的纖手。
小殼子環抱著他的腰,怎也不放手。
玄奘張了張嘴,卻想到小殼子聽不懂自己的話語,沉默了片刻,便輕輕拍了
拍她的纖手,任由她就那樣抱著自己。
小殼子摟抱了一會,挪動著嬌小的身子,緩緩從身後移向玄奘懷中,她的身
子極柔軟,宛若無骨,這般在玄奘身上蠕動和挨挨擠擠的,兩人都覺得軀體相觸
的部位一片酥麻麻,不由彼此都顫抖了幾下。
小殼子蠕動了好一會,才挪到玄奘胸前,她嬌喘了幾口氣,抬起螓首,水汪
汪的眸子有些躲閃,淡粉色的唇片卻是半張著,她踮起腳尖,顫巍巍的湊向玄奘。
玄奘心中覺得有些不妥,正要推開她,嘴唇上忽的一陣香暖,小殼子已是吻
了上來,玄奘推出去的雙手,一個失神就按在她那柔軟的乳兒上。小殼子鼻子裡
輕柔的唔了一聲,冰涼柔滑的纖手下探,如同上次在鮫人小島一般,直接握住了
他胯下的不文之物。
身上嘴上手上皆是一片軟香銷魂,玄奘心中更是不安,他微微仰頭,脫離了
那兩片柔嫩誘人的唇片,正想抽身而出,便在此時,一聲清脆的冷哼,傳入他耳
中。
玄奘轉頭看去,敖吉三公主不知何處站在甲板上,一雙星眸閃閃發亮,與自
己的距離伸臂可觸。
她身上穿著的並非平素的宮裝,而是一襲鬆軟的白色絲質長衣,夜風吹過,
絲衣緊貼著她的身段,如同另一層肌膚,窈窕優美的曲線一覽無遺,絲衣之下,
兩截晶瑩秀美的小腿赤裸著。
敖吉三公主臉上神色淡淡,無悲無喜,星眸閃動處,一直盯看著兩人摟抱處。
小殼子嚶嚀一聲,害羞的埋首在玄奘胸前,一雙纖手卻還是緊抱住他不放。
玄奘心念一轉,便明白了過來,歎息說道:「公主如此消遣貧僧,何苦來著。」
敖吉三公主星眸一翻,沒好氣的清脆說道:「小殼子是本宮的貼身侍女,她
自從上了這木船,就不對勁得很,本宮自是要弄個明白。本宮問了好幾天,這害
羞的小妮子才肯說了,原來她在鮫女小島,便曾與禪師春風一度。既是如此,本
宮為這小妮子甚感不平,禪師在船上為何一直以陌生人待之?」
玄奘緩緩撫著小殼子那散披的青絲,默然不語。
小殼子抬起螓首,眼神迷離的瞟了玄奘一下,又埋首在他胸前,悄悄的伸出
一條濡濕的小舌頭,隔著輕薄的衣衫輕輕舔弄著他的乳首,底下那一直不曾鬆開
的纖手,在兩人身體遮掩下,隱秘的揉動著他的不文之物。
玄奘倒吸了一口涼氣,在敖吉三公主的星眸注視下,他不好阻止小殼子的動
作,只得強忍那一陣陣酥麻的快感。
敖吉三公主星眸閃動,在兩人身上流轉了幾下,玉臉忽然泛暈,眼波變得如
同水一般的溫柔,她格格的一笑,聲音略帶一絲沙啞的說道:「莫非禪師以為,
本宮是不解風情的木頭人不成?小殼子能在鮫人小島遇上了禪師,那是她的福份,
本宮只會替她高興。只是禪師這些天的行徑,未免令人心冷,本宮甚覺不平。因
此,本宮決定,罰禪師與小殼子要在本宮面前,好好的歡愛一場,權當做是贖罪
了。」
玄奘聞言愕然抬頭,卻見敖吉三公主一拂衣袖,優美的身姿側傾倒下,婀婀
娜娜的橫臥在兩人身前的甲板上,光潔的皓腕支著玉頰,眼眸如水,嬌軀上的絲
質長衣半撩著,露出一大段晶瑩如玉的美腿,美腿以上的部位,股豐而腰細,那
種起伏的曲線直是蕩人心魄。
那一身青衣的小飛兒,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蹲跪在敖吉三公主身後,挽著一
雙袖子,露出兩隻白生生的小手,輕緩的揉捏著她的肩膀。
敖吉三公主舒服的呻吟了一聲,臉色一片暈紅,星眸半張的看著兩人。
一直埋首在玄奘胸前的小殼子,呼吸忽然急促起來,她本是用小舌頭悄悄舔
弄玄奘的乳首,此時變成了輕輕的噬咬,底下握著不文之物的纖手,也不在乎動
作的隱秘了,大力的前後捋動,片刻便將玄奘那不文之物弄得熱騰騰的挺直了起
來。
玄奘心念轉動,仰頭呼了口氣,輕輕推開了小殼子,也不說話,騰騰的自個
將身上的衣衫除去,露出筋肉精實宛若白玉柱一般的軀體,胯下那紫豔豔、青筋
畢露的不文之物,筆挺的貼在他結實的小腹上。
小殼子嬌柔的吚吚的說了幾句,又要往玄奘身上湊,卻被玄奘拿住身子,幾
下就褪去她身上的衣裳,露出光潔柔嫩的雪白身子。
小殼子化去那兩片蚌殼後,身子甚是小巧可人,玄奘扶著她那軟滑的小屁股,
俯身低首舔弄她那帶著白暈的柔嫩乳兒,他啜弄了不一會,小殼子就呻吟了起來,
眼神迷離,身子軟得仿若沒有骨頭一般。
玄奘抱著她,輕輕平放在甲板上,分開粉膩的雙腿,露出那淡粉色濕濡濡的
肉縫兒,青筋畢露的不文之物湊都肉縫兒上,撥弄了幾下,就沾上了一層晶瑩的
水兒,玄奘微一沉腰,小殼子悶悶的嬌哼一聲,粗碩的不文之物插入到她的肉縫
兒裡。
玄奘緩緩沉腰,不文之物在一片濕熱滑膩中徐徐貫入。
小殼子抱玄奘的頸脖,胡亂的在他臉上親吻著,嬌小的身子不住扭動,濕滑
緊窄的肉縫兒,漸漸將那粗長的不文之物吞沒,只留下兩個多皺鼓脹的囊袋貼在
那她白嫩的小屁股上。
玄奘緩緩起伏著腰股,不文之物在水嫩嫩的肉縫兒裡抽插了起來。
小殼子愉悅的呻吟著,粉膩的雙腿牢牢的盤繞在玄奘腰間。
玄奘抽插了一會,只覺銷魂暢美無比,起伏的幅度不覺就大了起來。
小殼子那淡粉色的肉縫兒濡濕成一片,粘稠水兒不住的滲出,將腿股打濕了
一大片,隨著玄奘奮力的抽插,鼓脹的囊袋不住拍擊在白嫩的小屁股上,發出令
人臉紅的啪啪聲響。
小殼子還是如上次一般,熱情如火卻不耐操弄。
玄奘方抽插得興起,她忽地發出一聲高亢的呻吟,雙手雙腿緊緊纏抱著玄奘,
嬌嫩的身子抽搐了半晌,便綿軟了下來,雙眸茫然反白,只懂得吁吁的嬌喘。
玄奘硬生生的停住了抽插,輕伏在小殼子白嫩嬌小的身子上,待到她的氣息
稍稍平復,便將硬若金鐵的粗長之物從濕滑的肉縫兒裡拔出,站了起來,大步走
向橫臥在身旁甲板上的敖吉三公主。
敖吉三公主看著玄奘與小殼子激烈的交歡,只覺得自個欲念如潮。
她離得甚近,兩人交歡時的火熱氣息,抵死纏綿的銷魂呻吟,她感受得真真
切切。甚至玄奘在奮力抽插時,幾點水兒從兩人激烈交合的胯下飛濺出來,落在
她的玉頰和纖臂上,她也不介意,反是用玉指沾了沾,湊到瓊鼻下細聞著。
此時的敖吉三公主,星眸迷離,心蕩神馳,一隻纖纖玉手探入懷中,撫弄著
自家的兩隻乳兒,她身上的白衣散亂,雪白晶瑩的玉肩完全裸露了出來,那兩隻
豐膩翹挺的乳兒也露出了大半,一粒嫣紅鮮豔的乳珠兒,正被兩根雪白纖指用力
的夾弄著。
她身後的小飛兒,已是脫得精赤赤,一對小小的鴿乳貼在敖吉三公主裸露的
肩背上,不住的磨蹭著,一隻白生生的小手,從豐隆的股後探入到長衣底下,靈
蛇般撩撥著,敖吉三公主的一條玉腿半支起,腿股間隱隱傳來唧唧的水聲。
玄奘大步走到身前,敖吉三公主星眸如水如霧,嬌柔無力的喘息著說道:
「禪師,你待……」
她的話尚未說完,一根紫豔豔、青筋畢露的不文之物,就直挺挺的杵在眼前,
上面油光水滑的,沾著的水兒尚未幹去,敖吉三公主一時竟是語塞了。
玄奘俯下身體,扶著敖吉三公主精緻的下巴,重重的吻了下去。
敖吉三公主瓊鼻裡唔了一聲,兩片薄薄的唇兒被玄奘銜住了,粗暴的吸啜著,
她身子便自軟了下來,當下檀口輕啟,一條香滑的小舌兒迎了出來,與探入到她
檀口中的粗苯舌頭糾纏相吮。
玄奘摟著她優美細膩的纖腰,另一隻手從敞開的領口探進去,捉住了一隻豐
挺滑膩的乳兒,揉搓了起來。敖吉三公主只覺得那只大手甚是粗糙,揉著自己細
嫩的乳兒,幾乎將魂兒都揉飛了,她一身法力此時仿佛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玄奘吻了一回嘴兒,唇舌便向下遊動,滑過秀美白皙的頸脖後,含住了一隻
顫巍巍的雪白翹乳兒,大力的吸吮了一回,又用舌頭輕輕的撥撩著那精巧的乳珠
兒,敖吉三公主低低的呻吟一聲,伸手抱住了他的一顆光頭。
玄奘品咂了一會乳兒,心中甚是火熱,就將她身上的白衣扯了下來。
敖吉三公主身子晶瑩白膩,乳兒飽滿尖翹,腰肢纖細,玉股卻是豐隆肥美,
身段玲瓏誘人之極。她腿胯當中的一叢毛兒,竟是跟發色不同,乃是作純白之色,
已被水兒打濕成鱗片狀,純白的毛兒之下,一道凝脂般的嫩紅肉縫兒正濕濡濡的
淌著水兒。
玄奘不耐再把玩,便跪坐在她股間,將兩條白膩溫軟的玉腿打開,抬起了雪
股,扶著青筋畢露的不文之物,在那嫩嫩的肉縫兒上磨了一會,便沉腰壓了下去。
敖吉三公主輕呼了一聲,星眸迷離,蹙眉露出一絲羞痛之意。
那粗長堅挺的不文之物尚在肉縫兒外頭,方才那一插,卻是被那凝脂般的肉
兒軟彈彈的推了開去,不得其門而入。玄奘微微一訝,又扶了不文之物對著肉縫
兒,待再行插入。
一隻白生生的小手探了過來,拿住了那儲勢待發的不文之物。
玄奘抬頭一看,卻是那裸著身子的小飛兒,她白了玄奘一眼,輕嗔道:「你
這和尚,怎地如此粗魯,你的物事甚大,公主這般嬌嫩,沒的弄痛了公主。」
她說著就俯首下去,張開小嘴含住他的不文之物,啊嗚嗚的吸吮了一會,小
飛兒的嘴兒異常靈巧,不文之物被她含住,小舌頭上下的掃刷撩動,玄奘感覺煞
是酥麻快美。
直至不文之物上沾了一層厚厚的亮晶晶唾液,小飛兒才吐了出來,用小手牽
引著不文之物,對好敖吉三公主那紅嫩嫩的肉縫兒,說道:「如今好了,快些插
進去吧。」
玄奘挺著不文之物輕輕向前一湊,敖吉三公主的肉縫兒雖紅嫩多水,卻是緊
密狹窄無比,堅碩粗長的不文之物破開一層層擋路的嫩肉芽兒,甚是艱難的徐徐
貫入。
敖吉三公主吸了一口涼氣,星眸張開,精緻的臉容有些扭曲,發出著似快美
似痛苦的輕輕呻吟。
小飛兒跪在她的身側,握住她的纖手,一手揉著她的乳兒,親吻著她的額頭,
一面在她耳邊柔柔的安慰著。
玄奘挺著青筋畢露的不文之物,貫入到肉縫兒深處,便停了下來。不文之物
感受著肉縫兒裡層層疊疊的肉芽兒,紛紛四面擠壓而至,觸感腴膩嫩滑,汁液豐
沛的肉縫兒又不時的抽搐箍緊,融美得到難以言述。
敖吉三公主蹙起的秀眉漸漸展開,發出一聲甜美的呻吟,雪臀有些難耐的輕
輕扭動著。
玄奘見她已適應過來,便俯下身子,緩緩抽插起來。
肉縫兒裡水嫩滑膩,卻又緊窄難行,粗碩的不文之物排開那重重纏繞的肉芽
兒,緩緩抽了出來,只剩下一個頭兒在裡面時,又順著肉縫兒深處傳來的吸吮之
力,重新破開那幾乎要閉合起來的腴膩肉兒,深深的貫了進去。
玄奘抽插了片刻,敖吉三公主的呻吟聲漸高,臉色豔若紅玉,胸前一對雪乳
兒隨著抽插,如同白兔子般在不住的跳動,玄奘便伸手握住了一隻雪乳兒,一面
抽插著,一面把玩著雪膩的翹乳兒。
玄奘把玩了一會,見那雪乳兒被自己不意間握出了數道紅紅的指痕,卻是倍
增誘惑,當下雙手一探,將身下那晶瑩白膩的身子摟了起來,面貼面的坐在自己
懷中,讓那對雪乳兒緊貼在自己的胸膛上。
玄奘摟著敖吉三公主纖細的腰肢,另一隻手托著她那綿軟的雪臀兒,不文之
物在濕濡濡的肉縫兒裡筆直的進出著。又埋首在她修長的頸脖上,輕輕噬咬著那
近乎透明的的耳垂,並不時在她耳孔裡吹上一口潮熱的氣息。
敖吉三公主不曾經歷過這種手段,一時渾身酥軟,只是懂得放聲呻吟。
小飛兒怕敖吉三公主跌將下來,便跪在她身後,用自己的鴿乳兒頂著她汗津
津的玉背,又將兩隻纖手扶住她腋下,讓她起伏時更輕省一些。癱軟在一旁的小
殼子,此時也恢復了一些力氣,勉強爬了起來,從後面抱著玄奘和敖吉三公主交
纏的身子,與小飛兒一前一後呼應著。
小殼子的身子白嫩微涼,貼在玄奘燠熱的身軀上,卻是更增火氣。
在小殼子和小飛兒著力的侍奉下,玄奘心中火熱,連換數種歡好姿勢,敖吉
三公主泄過幾回身子,便不堪再抽插,花容失色的顫聲告饒。玄奘便抽出濕淋淋
的不文之物,摟過欲拒還迎的小飛兒,將她纖瘦的身子放倒在甲板上,分開了腿
兒,堅碩的不文之物徐徐插入她那濕津津的嬌小肉縫兒裡……
在近乎癲狂的暢美快意中,玄奘不記得敖吉三公主三主僕,在自己身下輪換
過多少次,在天色濛濛亮時,玄奘抱住敖吉三公主豐隆的雪膩臀兒,深深的抽插
了數下,在敖吉三公主幾欲魂飛魄散的的高亢呻吟聲中,將一注壓抑已久的火燙
陽精,噴射到她的肉縫兒深處,方結束了這一場歷時甚久的交歡。
軟癱如泥的敖吉三公主喘息了良久,才由腿腳發軟臉色潮紅的小飛兒和小殼
子草草洗潔了身子,挽扶著下去艙室歇息。
玄奘也被小飛兒和小殼子順手清理了一遍,他歇了一會,在甲板上盤膝靜坐。
待到天色大亮,辯機打著阿欠咚咚的走上甲板,向玄奘問過早安,嘴裡喃喃
的說道:「昨晚真個是好睡,俺居然一晚上都沒有醒過,連夢都不曾做,想是這
陣子太累了。」
玄奘心知他是被敖吉三公主的術法迷昏,卻也不好說甚麼。
吃過早飯後,玄奘下去艙室歇息。
辯機踩動船上的踏板,兩隻碩大的木輪子緩緩轉動,卷起兩道雪白的水花,
雪特號蹈水前行。至中午時分,小睡了兩個時辰的玄奘上到甲板,接替疲憊的辯
機,他的力氣甚大,兩個木輪子轉得飛快,雪特號破浪而行。
到了傍晚,恢復了體力的辯機接班踩踏木輪,玄奘歇息,兼烹煮吃食。
敖吉三公主和兩名侍女一整天都沒有露面,直至晚餐時分,小飛兒才神情慵
懶的走上甲板,眼神複雜的看著玄奘,拿取了三人的吃食,又自下到大艙室中。
晚飯後,玄奘與辯機閒談了一會,便下去艙室歇息,今晚乃是輪到辯機守夜。
如此過了一天,又輪到玄奘守夜。
他方熬好一壺涼茶,臉色微暈的敖吉三公主就帶著小飛兒和小殼子出現在甲
板,與他敘話。四人初時略是尷尬,然而畢竟前夜才肉帛
相見過,圍坐在一起喝過幾口燙熱的涼茶後,氣氛便融和起來。
敖吉三公主一改此前的高貴傲氣,語調溫和輕細,每每未語臉先紅,看著玄
奘的星眸中水霧流轉,一付小女子懷春的模樣。不知是前夜被玄奘的強悍剛硬徹
底折服了,又或是別的原因,敖吉三公主與此前的法力高超的冷豔龍族貴女判若
兩人,一碗涼茶尚未喝完,她已是偎依在玄奘的懷中,宛如一隻溫順的綿羊兒。
玄奘摟抱她軟綿豐潤的身子,看著那脈脈帶羞的眼神,心中火氣又自生起,
便垂首吻住了她的兩片嫩唇兒,接下來自然又是一場赤裸放縱的四人歡好,相較
前夜的生硬,這次便多了許多溫情,在小飛兒和小殼子的著力侍奉下,玄奘又在
敖吉三公主嬌嫩嫩的肉縫兒裡射出了陽精。
接下來的日子,敖吉三公主每晚都與玄奘在甲板上相會,執手相談,然後相
擁交歡,直至天明。
辯機本是要輪值守夜的,奈何每至夜晚,他便會困倦無比的昏睡過去,守夜
就無從說起了。
敖吉三公主跟玄奘絮絮的說了她在東海中的諸般生活,玄奘也說了自己的來
曆,又跟她說起陸上的種種見聞,玄奘讀書淵博,將一些趣事軼聞娓娓道來,常
引得她格格嬌笑,為之心馳神往。
敖吉三公主也告訴玄奘一些常人無法得聞的秘事。這天底下的海域分為東南
西北四片,每片海域由一位龍王掌管,其中東海龍王的勢力最是龐大的,手下兵
將數十萬。她是東海龍王的三女兒,她的法力修為在龍宮中不算出色,卻是最受
寵愛,只是東海龍王不知如何,對陸上的人族甚有戒心,從不允許自己的族裔登
上陸地。
小飛兒和小殼子是伴她一同長大的貼身丫鬟,三女雖為主僕,卻是情義深重。
小飛兒的本體是一條青飛魚,身法最是迅快,小殼子的腦瓜不甚靈光,到如今還
不能褪去大殼,完全化為人形,她此前消耗精力所舒展的幻形大法,只能讓小殼
子暫時化為人形,法力一旦消失,小殼子還是會回復蚌女的模樣云云……
不覺間,十天八天就過去了。
這一日午時,正在奮力踩踏板的辯機忽然歡呼一聲,叫喊道:「師父,你快
些上來看看,前面的大船就是從唐國出港的商船,俺們只要加把勁兒,今晚或許
就可以在唐國靠港了。」
玄奘從艙室走上甲板,抬目張望,果然在一片碧波中,遠遠的看見一片帆影,
只是那帆影是向著另一個方向遠去的。
辯機解釋道:「龜流島地處偏僻,一般是不會有船隻朝這個方向駛來的。」
敖吉三公主帶著小飛兒和小殼子也上來甲板,她依舊穿著一襲潔白的宮裝,
在海風的吹拂下,體態優美飄逸。她站在船舷邊上,靜靜的看著那片帆影漸漸消
失在遠方,過了良久,她忽然轉頭深深的看著玄奘,星眸幽幽,是淡淡的說道:
「本宮此番遊興已盡,就不去甚麼唐國了,禪師,你且保重,本宮就此別過了。」
她說完後,婀娜的身子淩空飛起,投入碧水中,化作一道白色的水線,向來
時的方向疾遊而去。
小飛兒和小殼子驚呼一聲後,對視了幾眼,又一同看了玄奘幾眼,便急急的
奔下艙室收拾隨身物事,不一會又奔上甲板,小飛兒瞪了玄奘一眼,凶巴巴的說
道:「和尚,你不要忘了我家公主。」說罷就扯著對玄奘吚吚不知在說甚麼的小
殼子,一同躍入水中,也化作兩道白色的水線,追隨敖吉三公主去了。
玄奘怔怔的看著,海面上一前兩後遠去的三道水線,久久不語。
辯機在一旁看得張口結舌,他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何事。
辯機看著默然的玄奘,皺眉苦思了一會,忽然雙目放光,激動得結結巴巴的
說道:「俺早就覺得不妥了,為啥這些天俺一到晚上就得睡死死的,原來,原來
……,師父,你也不招呼俺一聲!」
玄奘轉頭看著辯機,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徒兒,這些天是為師對不住你
了。」
辯機漲紅著臉,抓耳撓腮的說道:「師父,俺不在乎這個。俺是說,她可是
東海龍宮的三公主,你那個甚麼了……,哈哈,師父果然是大氣運之人,行事非
常人能及,俺服了。不過,這事若是被那東海龍王知曉了,師父又不想成為那乘
龍快婿……呃,是騎龍快婿的話,麻煩可就大了去了。」
玄奘搖頭說道:「此事應就此結束了,我師徒與三公主主僕,怕是不會有再
見的機緣了……」
玄奘又看了一會海面,就在甲板上盤膝坐下,閉目打坐。
辯機看了看玄奘,又轉頭瞧了瞧三公主主僕遠去的方向,發亮的目光不住的
遊移,他對船上這數天間發生的事情委實好奇得緊,心中如同貓撓一般,只是見
玄奘那淡淡的臉色,卻也就不敢多問。
35歸途(上)
是夜,雪特號還是漂泊在海上。
敖吉三公主帶著小殼子和小飛兒離去後,玄奘便回到艙房裡默然打坐,辯機
獨自一人踩踏了大半天木輪,疲不能興,雖離唐國港口已甚近,卻也只好下錨泊
在海上。
直至次日下午,雪特號才蹈著水,緩緩駛入一處名為橫山港的唐國港口。
橫山港碼頭上人頭熙攘,堆放著各種貨物,衣飾華美的商賈、渾身海腥味的
水手和赤裸上身的搬運苦力交雜在一起,川流不息。雪特號進港後,這裝了兩隻
大木輪子的新奇木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大群人圍攏過來,一面觀摩著,一
面操著天南地北的腔調嚷說不休。聽著那貫耳而來的大唐語音,玄奘有恍如隔世
的感覺。
辯機停泊好雪特號,熟門熟路的簽署了駐港小吏拿來的入港文書,打發了幾
個上前詢問木輪船來歷的商賈和閒人,從艙室裡提了一個碩大的布包上來,也不
理會圍觀的人群,笑嘻嘻的對玄奘說道:「師父,這地方俺以前常來,地頭熟得
很。在海上晃蕩了這些天,俺吃海魚吃得怕了,咱師徒不若先找間酒樓,好好祭
一祭五臟廟,然後再找個客棧住下?」
玄奘笑笑點頭,便和辯機一道穿出人群,離開了碼頭。他打坐一整夜後,回
複了一貫的沉靜。
辯機在先頭領路,穿過幾條紛繁熱鬧的街道,去了一家老字型大小酒樓,點上一
大桌除卻魚以外的菜肴,又要了兩罎子烈酒。這酒樓的廚子手藝甚好,整治出來
的各式菜肴,滋味不比玄奘親手烹煮的差多少,師徒二人放開了肚量,盡情吃喝。
飯飽酒酣後,辯機便在附近尋了一間客棧,開了兩間上房,師徒二人歇息下來。
次日清早,辯機向玄奘稟告,要去港口商談購買四頭耕牛運去孫家棚的事宜,
並順便將以前鑄造的刀劍換些錢財。他從船上提下來的大布包,裡面便裝著他在
北山時鑄造出來的一些刀劍。至於護身所用的雪特雙劍,辯機就負在背上,片刻
不離身。
玄奘此前不曾接觸過商賈之事,便與辯機一道前去。
辯機在這橫山港果真有些名頭。他帶著玄奘拐過幾條街道,熟門熟路的踱進
一間店面頗大的刀劍店鋪,幾名店夥見了辯機進來,都急忙迎上來行禮,紛紛口
稱孫大師,其中一名年級稍大的店夥還瑣瑣說道,孫大師怎地這般久不來光顧小
號,莫不是小號服務不周云云。辯機隨口的應付了幾句,就引著玄奘大喇喇的向
店鋪的後頭走去。
幾名店夥前呼後擁,恭恭敬敬的把辯機和玄奘迎至裡間貴賓室,奉上了香茶。
不多時,一名約莫四十開外衣著華麗的矮肥漢子笑容可掬的走了進來,正是
這刀劍鋪的掌櫃,辯機稱其為姚胖子。略略一陣寒暄,那姚胖子聽說玄奘乃是辯
機的師父,不由肅然起敬,又站了起來對玄奘重新見禮,玄奘微微一笑,伸手攙
扶住他,說道:「貧僧未曾行過商賈之事,今日跟著前來,乃是長長見識,還請
掌櫃不要介意。」
辯機在一旁不耐煩的說道:「姚胖子,俺師傅乃是高人,不耐煩與你說道,
你且勿煩擾。來看看俺這次帶來的貨色罷了。」說著把放在桌上的大布包打了開
來,現出裡面的三口長劍和一個烏沉沉鐵槍頭,皆是用粗布包裹鋒刃。
那姚胖子似是深知辯機的惡劣脾氣,聞言也不生氣,笑嘻嘻的跟玄奘告了一
聲罪,便走到桌邊,拿起一口長劍,詳端了起來。隨著他解下包裹的粗布,一道
冷光閃過,現出了一口錚亮得如同一泓秋水般的長劍。
姚胖子兩眼放光,嘖嘖有聲的賞玩了一陣,手腕一翻,卻是輕靈俐落的挽了
一個優美的劍花,與他那臃腫矮肥的身軀極是不相趁。在一旁靜靜品茶的玄奘見
狀,不由好生詫異,頗是打量了這姚胖子幾眼。
姚胖子挽過劍花後,便提著劍向貴賓室的另一端走了過去,那裡孤零零的擱
放著一張半人高的木幾案。侍奉在貴賓室的店夥,早已機靈的在那木幾案上放了
一摞疊得整整齊齊的銅錢。
姚胖子走近木幾案,深吸了一口氣,叱喝了一聲,舉劍對著那木幾案一斬而
下,喀的一下輕響,雪亮的劍光過處,那摞銅錢大半被斬成兩半,散亂的飛灑開
去。姚胖子收回長劍,湊到眼前仔細看那鋒刃,但見冷光流轉,卻是沒有絲毫的
損傷。此時,一旁侍奉的店夥也將散落的銅錢撿了起來,數個清楚,足足有十二
枚銅錢被劈成了兩半。
姚胖子讚歎連聲,回身對辯機笑眯眯的說道:「孫大師的技藝日益精進,這
口長劍乃是極難得的利器,便是稱為之寶劍也不為過了。」他說著接過店夥遞上
的一塊鹿皮,仔細拭擦了長劍,方小心翼翼的放回桌上。
辯機也懶得跟他多話,揮手說道:「姚胖子,休得多說了,師父與我等會還
有事,你且趕快試過這些兵刃,然後爽快付銀子便是了。」
姚胖子也不著惱,依舊笑眯眯的連聲稱是。他接著又試了另外兩口長劍,一
口能斬開十一枚銅錢,另一口則是同樣能劈開十二枚銅錢。而那烏沉沉的鐵槍頭,
看起來頗不起眼,姚胖子端詳的時間卻是最久,他仔細的近乎一分分的仔細察看
後,方把一根榆木杆接了上去。
此時兩名店夥吭哧吭哧的搬進來一根合抱粗細的木樁,放在那木幾案的旁側。
姚胖子便平端起長槍,吸了一口長氣,對著木樁奮力一槍刺出,聽得嗤一聲
輕響,那黑沉沉的鐵槍頭轉瞬就刺透了那根木樁,在木樁的後頭露出兩三尺的槍
身。姚胖子驚歎了一聲,鬆開了榆木杆,走到木樁的另一面,用力把長槍抽拔了
出來。
辯機趁著姚胖子在專心測試兵刃,撇嘴小聲對玄奘說道:「這廝早年乃是在
海上討生活的,不是個善類,聽說現在還時常做一些坐地分贓的沒本錢買賣。不
過,這廝做起生意來倒是公道,刀兵只要品質好,他就不壓價,價錢給得足足的,
俺鑄造的兵刃,大多都賣與他了。這廝雖然一副癡肥模樣,拳腳槍棒功夫頗是了
得,不然他這家刀劍鋪早被人吞了。當然,他習的乃是世俗拳腳功夫,跟師父和
俺比起來,那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了。」
玄奘笑笑,也不回答。
姚胖子試過長劍和鐵槍頭後,在一邊的銅盤上淨了手,便又坐回桌邊,跟辯
機商談兵刃的價錢,玄奘靜靜的坐在一旁傾聽。這姚胖子果然甚是爽快,三言兩
語,就與辯機定下了四件兵刃共作價一千一百兩白銀的交易。
玄奘暗自咋舌。他在金山寺的地位不低,每月可領取近二兩銀子的衣單錢將,
這已經算是甚多了,無棣縣一戶尋常百姓,一年下來的用度也不過是三五兩銀子。
他此次離寺前往信陽縣,領取的盤纏是六兩碎銀子,這已經足夠他一路上飲酒吃
肉兼住店的花銷了。
辯機打造的這幾件兵刃,據他所說,不過是花費了月餘時間,成本也不過是
幾塊鐵礦石和一些煤炭,賣價卻是足足抵頂了他大半輩子的衣單錢了。如此算起
來,這個徒弟倒是個賺取浮財的好手。
談妥價格後,姚胖子在店夥端過來的木託盤上拿了一張印刷精美的票據,仔
細的填寫了談妥的銀子數目,又簽署了花押,便吹幹了墨水,交給辯機。
辯機見玄奘看著那票據甚是疑惑,便解釋道,銀兩攜帶甚是笨重,遠不如票
據輕便省事。這橫山港的店鋪和商賈都認這等票據,使用起來與銀子無異,待到
要離開橫山港時,隨便找個店鋪把票據換成銀子便完事了。
玄奘拿過那票據看了片刻,點點頭交還給辯機。
辯機又帶著玄奘去了港口的一家海運商號,與一名留著山羊鬍子的乾瘦掌櫃
商談了半天,才談妥將四頭耕牛運送到龜流島的事宜。辯機留下了龜流島和孫家
棚的具體方位後,又去了另外幾家商號,採購了許多諸如布匹、鐵鍋、藥物等日
常物事,吩咐送去那海運商號,一併運去那孫家棚。
這等商賈之事甚是瑣碎麻纏,辯機接連忙活了好幾天,才算是將諸般事情一
一辦妥了,就連那艘雪特號木輪船,他也作高價賣給了一個李姓的商人。
按照他的說法,他以後是死心塌地跟隨著師父,不會再返回龜流島那種地方
了,這船反正閑著沒用,與其泊在港口支付停泊費用,不如賣掉換些錢財。
至於對雪特人老師的紀念,有那兩口護身的雪特劍就足夠了。
玄奘趁著空擋,去了一趟布店,讓裁縫趕工做了兩套月白色的僧衣以及一些
褻褲衣物,換下了身上那套不倫不類的儒服。辯機卻是不喜僧衣的寬大累贅,便
另訂做了兩套緊身的俠士勁服。
諸事忙畢後,兩人又在客棧休憩一天,養足了精神,便離開橫山港。
橫山港乃是小型通商海港,隸屬五省通衢沾化城轄下,地處沾化城南面約莫
七百餘裡。玄奘要返回金山寺,就須得北上至沾化城,再折道向西,方可進入無
棣縣境界,重回金山寺。
然而,玄奘的隨身度牒在風暴中失落了,辯機是海外野民,沒有任何身份文
書,在通商海港可自由出入,然而卻不能離開海港太遠。師徒二人都不能通過需
要檢驗身份的關隘,否則會被官府當做流民被捉去服苦役。
他們的度牒文書,要回去到金山寺,方可有門路辦理。
故此,在北上沾化城途中,辯機師徒二人遇上了那等要檢驗身份的哨卡關隘,
就只好遠遠繞開,翻山越嶺的另覓途徑。
36歸途(下)
師徒二人一路上談談說說,倒不寂寞。玄奘固是飽讀典籍,諸般典故隨口可
道來,辯機在過去的數年裡,為了從蝦妖手中奪回隕星異鐵,四下奔波勞碌,倒
是見識了甚多的人妖秘事,談資頗足。
這日,師徒二人來到了一處兩山夾口的地方,兩邊的山峰皆高聳險峻,夾口
處只得一條十餘丈寬的通道,偏生那通道上中間笙旗招展,卻是有一處軍士把守
著的關卡。
師徒二人無奈的對望了一回,便挑了山勢較為平緩的左側山峰,繞道翻越。
山峰上林木森森,灌木野草茂密叢生,也不知多少年無人行經了,全無路徑
可覓。辯機拔出了兩口雪特劍,在前頭開路,一路上削那些擋路礙事的枝藤,辟
出一條通路來。師徒二人好容易攀爬至半山,辯機已是汗濕重衣,氣喘吁吁了。
幸得這山峰的半山以上,有許多的山石峭壁,樹木也沒有那麼稠密了,眼界
開闊了許多,攀登起來便不那麼費事了。辯機攀上了一塊青灰色的大岩石,忽然
停下了腳步,他摘下頭上的遮陽竹笠,鼻翼擴張,仰頭用力的嗅吸著空氣,過了
一會,他轉頭對玄奘驚喜的說道:「師父,此地怕是有寶物!」
玄奘靜靜的站在後頭,看著辯機做出一連串古怪行徑,卻也不說話。此時聽
得辯機這般說道,他便左右顧盼了一番,說道:「徒兒,此事何以見得?」
辯機眨著眼眸,笑嘻嘻的說道:「師父有所不知,俺這雙眸子,與常人不同,
天生便能看到五金之屬所生的霞氣,故而找起那各種礦物鐵石,不要太簡單。雪
特人老師當年也就因為這樣,才教會俺鑄造之術。師父,俺見著那山包之上,霞
氣生聚不息,定是蘊有那十分珍稀的五金菁英。」
他一面說道,一面伸手指著左側的一處小山包。這山包不甚高,半石半土,
上面稀稀的長了一些灌木野草,並無大些的樹木生長。
玄奘疑惑的說道:「為師不知你有此異能。方才見你在迎風嗅吸,還以為你
是嗅聞到此地有不尋常的氣息。」
辯機搔了搔腦袋,咧嘴嘿嘿一樂,說道:「那是俺累了,在喘氣呢。」
玄奘聞言沉默了一下,便不理睬他,轉而仔細去瞧那小山包,只是瞧了好半
晌,也覺得平平無奇,與其它山包並無不同,看不到什麼霞氣升騰的景象。
玄奘轉頭去看辯機,只見他滿臉興奮雀躍之色,一雙眼眸閃閃發亮,然而也
只是比常人稍稍明亮了些,若要說那奇異之處,也真個看不出來。
玄奘心中暗自歎氣,這徒兒身上甚多秘密,此前在龜流島鑄劍時,就已然出
現心頭熱血可破百邪的說法,如今又冒出了能看到五金霞氣的眼神,日後更不知
還會顯露出何種奇異之處。自己身為師父,也真不知是幸事還是不幸。
玄奘自在思量,辯機卻是興沖沖的說道:「師父,這霞氣凝而不散,那五金
菁英定是埋藏地表不深,俺們左右無事,不若費些時間來尋找?」
玄奘略一沉吟,點頭說道:「甚好,為師也想見識一下能生出霞氣的五金菁
英。」
辯機聞言歡喜的將手上的遮陽竹笠拋了開去,放開腳步向那小山包奔了過去,
他的身手甚是輕捷,在山石林木間穿行宛若猿猴,盞茶的工夫,他已跳上躥下的
將那小山包仔細察看了一回。
玄奘緩步走過去時,辯機正蹲在小山包旁側的一面石壁旁,正自端詳摸索著。
他見玄奘走了過來,便一臉喜色的說道:「師父,造化造化!此地非同小可,您
看,俺在山上找到了這個。」他說著,伸手把一片灰褐色的破木片遞給玄奘。
玄奘接過那木片,細細一看,發覺這是一片殘破的木符。這木符應是被日曬
雨侵得久了,上面用丹砂等物描繪的符籙已幾乎剝落殆盡,只有邊角之處,還殘
留著少許繁複玄奧的線條,拿在手中已感覺不到任何的靈氣。然而入手頗為沉重,
木質地緊實細緻,手感跟尋常木片頗有差異。
辯機解釋道:「這乃是發動法陣的符咒,只是放置在這山上的時間過久了,
法力流失殆盡,靈性褪去,才會殘破成這般模樣。俺在上面的山包,發現好幾處
禁制法陣的殘留痕跡,此地怕是有修行者遺下的洞府。」
辯機一面說著,一面在地上撿了一塊人頭大小的青灰色山石,砰砰的叩擊著
那石壁,石壁裡隱隱有回聲,裡頭似是有洞室。辯機叩擊得數下,石壁夷然無損,
他手中的山石卻是嘞的一下悶響,破裂成了無數碎片。
辯機歡呼一聲,回頭喜道:「師父,便是此處了。這石壁應是被法力禁制,
故而堅固無比。那五金菁英的霞氣,也是由石壁之中生起,那修行者的洞府說不
得就在石壁裡頭,那五金菁英不定是洞府的藏品。」
玄奘聞言,便也湊上前仔細察看那石壁。
這石壁呈灰白之色,高約莫三丈有餘,表面凹凸不平,粗糙不堪,如同一面
陡直的牆壁一般,向兩邊延伸開去,占了小山包基部的近小半。這石壁應是時時
被山風吹拂的緣故,其上並無浮塵髒土粘附,甚是潔淨。此外,與其它山石峭壁
相比,這石壁唯一奇異的地方,就是非常乾燥,以至偌大一面石壁上,沒有半點
青苔附著生長。
玄奘觀摩了一會,並無頭緒。辯機已在一旁心急的說道:「師父且稍稍退後,
待俺來破開這石壁。」他說著,舉手一招,鏗鏘一聲響亮,兩口雪特劍便從他肩
後脫鞘飛出,在空中盤旋了數圈後,劍尖朝前的懸浮在他身前,微微起伏著,辯
機探手就握住了柄。
玄奘嚇了一跳,忙攔住他說道:「且住,徒兒豈可如此造次。這洞府若是有
主的,這便是偷盜劫掠,此乃佛門之大忌也。」
辯機怔了怔,放開了握住劍柄的雙手,那兩口頭雪特劍便自淩空飛起,宛若
靈鳥般在他頭上盤旋遊動。辯機躬身向玄奘行了一禮,恭敬的說道:「這事師父
多慮了。俺們在這外頭折騰了這般久,裡頭都沒有動靜,想必是沒人了。
而且山上的守護禁制已是殘破不堪,定是無主的洞府。「
玄奘皺眉說道:「若是這洞府的主人外出遠遊呢?」
辯機撓頭說道:「師父有所不知,這修行者不比尋常世俗中人,修行界其實
煞是兇險。這等洞府被法力禁制,外頭守護法陣破敗失修的情況,修行界常見得
很。這多半是洞府主人閉了生死關,卻又闖不過那關頭,身隕後無人顧看,以至
於洞府破敗失修。又或是洞府主人在外頭與人爭鬥,被人戮殺了,洞府便荒廢了。
這等景況的洞府,在修行界歷來都是視為無主之物,任憑有緣人得之。」
辯機頓了頓,抬頭嘻嘻一笑說道:「況且,師父方才也見著了,徒兒非是偷
盜劫掠,俺用石頭敲過門的,屈實是裡頭破敗荒廢了,無人應答。」
玄奘沉吟了一會,頷首說道:「徒兒既如此說,倒是為師寡聞了。既是無主
之物,取之卻是無妨。只是方才徒兒說要破開這石壁,莫不是洞府的門戶不好找?」
辯機精神一振,說道:「這等修真者洞府,門戶常常開得詭秘,令人難以度
測。俺把這山包看過了一遍了,只有這石壁可通往洞府。不過,這倒不是什麼難
事,師父,你且退後些,看俺的手段。」
玄奘便點點頭,依言退到了數丈之外。
但見辯機探手一拿,已然握住了兩口在他頭頂遊走不休的雪特劍,身形向前
一晃,便向著石壁斬將了過去。鏗鏘鏘的一陣火星閃耀後,兩口雪特劍並不如想
象中破壁貫入,反是被石壁震盪了開去。
辯機退了幾步,定睛看去,石壁被斬削之處並無任何痕跡留下,不由心中駭
然,趕忙低頭察看手中的兩口雪特劍,幸喜劍刃依舊鋒寒,並無絲毫的破損。
玄奘見此情形,也皺起了眉頭。
辯機護身的這兩口雪特之鋒銳,他是深知的,說是吹毛斷發、斬金截鐵絕不
為過,斬切尋常的山岩峭壁,那是跟切削豆腐沒什麼兩樣的。眼前這灰白的石壁,
跟其他普通山石貌似無甚區別,然而雪特劍竟是損之不得?這石壁附著的法力禁
制,想來就甚覺恐怖了。
辯機回頭對玄奘咧嘴一笑,也不說話,他緩緩的退到離石壁三丈的位置,撒
了雙手,任由兩口雪特劍自行飛起,在頭上盤旋繞圈。他閉目凝神養氣了片刻,
雙手掐起劍訣,緩緩向上揚起,然後忽的向前一引,空中的兩口雪特劍猛的一顫,
生起了一層白茫茫的霧氣,挾著尖嘯聲破空疾刺向石壁。
聽得鏘鏘兩聲巨大的顫鳴,雪特雙劍如流星趕月般,一前一後刺擊在石壁同
一位置上。
一陣耀目的光芒亮起,兩口雪特劍被彈飛開去,石壁上也自凝結了一層潔白
的冰霜。
然而片刻後,那冰霜就消融了一大片,石壁上濕漉漉的,僅僅留下了兩個比
米粒還要小的淺坑。
辯機悶哼了一聲,臉上現出兩片不正常的潮紅,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掐
著劍訣將兩口兀自在空中顫動的雪特劍招了回來。他适才這一擊已是傾力而為之,
也盡數激發了雪特雙劍上的寒冰本源,豈料竟是奈何不得這石壁。幸得他是禦劍
虛空刺擊,石壁的反震之力瀉在了空中,否則非被重重震傷內腑不可。
玄奘問過辯機無礙後,便沉吟著走到石壁前察看。
此時石壁上有小許冰霜碎片尚未化去,玄奘在撫摸石壁時,手指不小心觸碰
上去,一道凜冽的寒氣傳來,如同利刃般從指尖直往手掌、小臂、肩膀一路侵襲
而入,玄奘吃了一驚,急忙撤手,猛烈的揮動手臂,讓血氣流通,方抑住了那寒
氣。
辯機吃了一驚,慌忙收起兩口雪特劍,急急上前慰問。
玄奘揮手阻止了他,他只是輕觸了冰霜碎片一下,入侵的寒氣不多,片刻就
被體內旺盛的血氣消去了。玄奘吐了口氣,雪特雙劍所蘊含的寒冰本源,在敖吉
三公主在手中恍若兒戲,在這石壁前也顯得頗是無能,他不免有些輕忽了,然而
經方才那不經意的一觸,方驚覺其威能之犀利。
玄奘用手指抹著濕潤的石壁,口中緩緩說道:「這石壁好生古怪,徒兒,你
且把兩口雪特劍拿給為師試試。」
辯機臉色一變,刷的將雙劍還鞘於背後,忙不迭搖手說道:「不成的,俺的
兩口雪特劍甚輕薄,俺是護身來著的,師父力氣太大,若是不小心弄折了,俺真
沒地說理了。再說了,俺在龜流島上問過師父,要不要打造一件護身的傢伙,是
師父你自個說不必的,說甚麼出家人攜帶兵器,等若戾氣隨身,有礙于修行。」
辯機嘴裡囉裡囉嗦的說著,腳下在不住的倒退,待離得玄奘數丈後,他的眼
珠子轉了裝,揚聲說道:「師父,這石壁實在堅固,俺這就去找找,看還有沒有
別的入口。」說著也不待玄奘回答,一個筋斗翻入林石之間就消失無蹤了。
玄奘一時啼笑皆非,他與這名徒兒初次會面時,便是用大力神通將其輕易擒
拿,不想這事在辯機內心留下了陰影,轉而十分敬畏他的大力。這乃是心靈上的
障礙,于日後的修行不利,看來要找個時機,好生為其彌補方可。
玄奘搖了搖頭,又自轉頭細細觀察那濕潤的石壁。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辯機姍姍的轉了回來,隔著數丈對玄奘說道:「師父,
俺將這山包還有整座山峰,都勘查過了一遍,找不著別的入口,這洞府怕只能由
這石壁進入了。」
玄奘笑笑,舉手將他招了過來,說道:「徒兒放心,為師不動你那兩口吃飯
的傢伙。為師方才倒是想了一個笨方法,說不定能破開這石壁。不過這事還得徒
兒幫忙,給為師弄一件趁手的傢伙方可……」
師徒二人談說了一會,各自點了點頭,轉身向原路折返而去。
三天后,師徒二人又返回到山峰上。
玄奘身後背負著一個碩大的布包,似乎頗是沉重,他行走過處,泥土地面留
下了一行三四分深的腳印。師徒二人登上山峰後,辯機繞著那小山包巡行了一周,
一切均與兩天前離開時無異,看來這期間並無他人經過此處,師徒二人便放下心
來。
玄奘坐在一塊山石上,解下身後負著的大布包,將那包布一層層揭開,露出
一樣黑乎乎的事物,卻是一柄六角八棱重達三百餘斤的碩大鐵錘。這是玄奘師徒
折返到上一處鎮子後,租用了一間鐵匠鋪子,辯機按照玄奘的要求,花費了一天
一夜工夫匆匆鑄就的,外觀和手感都甚粗糙,卻是異常的結實堅固。
歇息了一會,辯機說道:「師父,俺準備好了,這就開始吧。」
玄奘點點頭,師徒二人便來到那石壁前,一左一右站好了位置。玄奘站於距
石壁稍近的地方,辯機則是如上次一般,站在石壁前的三丈開外,掐著劍訣,引
動兩口雪特劍如同驚虹閃電般飛射向石壁,結果與上次一般無二,兩口雪特劍被
石壁彈飛,石壁上染了一層冰霜。
便在此時,玄奘大喝一聲,持著大鐵錘,大步猛衝至石壁跟前,借著那猛力
前沖的勢道,雙手高高舉起那大鐵錘,運足全身的力氣重重砸在那染了冰霜的石
壁上,一時間,整座小山峰仿佛撼動了一下。
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石壁顫抖了一下,在被大鐵錘轟擊的位置,留下了一
個約莫有七八分深的圓痕,石壁上附著的冰霜碎片籟籟落下,同時剝落的還有一
層薄薄的岩石。
辯機見狀,大喜說道:「師父,果真如你所料,這石壁上的法力禁制,被寒
冰本源之氣侵擾,防護力大損。這般再來個十餘趟,就可以打破這石壁了。」
玄奘持著大鐵錘微微一笑,細細看了一眼石壁,便調勻呼息,稍稍吐納一番,
將剛才耗去的精力恢復了過來,便示意讓辯機再次祭出飛劍。
那石壁被師徒二人合力冰封錘擊了三次後,剝落了小半尺厚的石層。
然而辯機的隔空禦劍之術甚耗精力,辯機不過使用了三次,就累得臉色蒼白,
滿額的冷汗,他有氣無力的向著玄奘搖手說道:「師父,俺不行了,今日且休息,
明日再行破這石壁罷了!」
玄奘便點點頭,隨手將那大鐵錘放在石壁下,走到放置布包的大山石前,盤
膝坐了下來。
辯機歇息了大半個時辰,恢復了些許精力,便拎著兩口雪特劍在山林中轉悠
了一圈,獵得一隻麅子,拖到山溪中拾掇乾淨後,就交由玄奘料理。玄奘隨身攜
有鹽末和一些調料,當下生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將麅子烤得噴香,師徒二人飽
餐一頓後,見天色已擦黑,便拾掇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各自睡下。
次晨醒來,辯機精力已複,便又與玄奘合力去破那石壁,而後又力竭休歇。
如此直到第五天的下午,隨著玄奘一記重重的轟擊,那已經深深凹陷進去的
石壁,克勒的一聲悶響,岩石紛紛碎裂掉下,現出一處可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辯機歡呼一聲,連躥帶跳的蹦到了洞口,與玄奘探頭望將進去。
石壁裡頭是一個約莫三丈見方的石窟,整潔明亮,石窟頂上鑲著幾粒圓潤的
珠子,發出瑩瑩的柔和白光,將整個石窟都映照得纖毫畢現。
石窟裡的陳設極簡潔,一張長方形的矮幾擺在石窟正中,一具身穿青衣的骷
髏歪斜的靠坐在矮幾後。色澤黝黑的矮幾上端端正正的擺放著三樣物事,一塊金
光閃閃的礦石,一個純白無暇的卷軸,和一方長條形鎮紙般的青玉。
青衣骷髏身後的石壁平整若鏡,其上用金粉書寫著滿壁文字,當頭的四個大
字乃是「吾道有涯」,字跡遒勁有力,仿若要破壁而出,其後的便是蠅頭小字,
玄奘師徒隔得有些遠了,一時看不清晰。
這具青衣骷髏,想來就是石窟原主,卻不知已坐化了多少時日。
辯機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矮幾上的那塊礦石,兩眼放光,嘴裡喃喃的說道:
「發了發了,這般金閃閃的,莫非是傳說中的仙家寶貝方寸金。」他說著低頭就
往石窟裡鑽去。
便在此時,辯機耳邊忽聽得一聲悶雷般的斷喝:「徒兒快走。」
辯機驚愕的轉頭,就見著玄奘一臉惶急的神色,他尚未轉過念頭,就被玄奘
一手提住衣領,一手扶了腰肋,猛力向後拋擲了出去。
一時間,辯機兩耳呼呼的生風,眼前景物一陣天旋地轉,他也不知被玄奘拋
擲出了多遠,砰的撞在一顆粗大的樹幹上,隨後摔落在一叢茂密多刺的灌木中。
辯機狼狽在從灌木從中爬將起來,已是衣衫盡碎,頭臉一片鮮血淋漓。
他正自茫然不解之際,便見玄奘如同中箭的兔子般,邁開兩條長腿,沒命的
向著自己所在的位置狂奔而來。
此時,玄奘身後那石壁破裂開的洞口中,有極亮的光芒一閃。
那小山包忽然就矮了許多,卻是無聲無息的坍塌了一大片,那極亮的光芒仿
若蕩漾的波紋一般,順著山體一路的蔓延,光芒過處,山石泥土林木皆無聲無色
的化作了飛灰。除卻玄奘狂奔時喘息聲和踩落的山石滾動的聲音外,他身後的山
體在寂然無聲中的崩潰消失。
玄奘猛力踏在一塊凸起的山石上,山石碎裂,他借那一踏之力,身子如同離
弦之箭一般高高躍起,向山峰下的林石間直直的飛投而去。
下一刻,那塊碎裂的山石被光芒波及,化成了飛灰。
辯機怪叫一聲,從灌木叢裡飛身躥出,險險接住從半空中墮落下來的玄奘。
師徒二人在地上翻滾了數圈,方自卸去了那從高空墮落的巨力,二人也被地上的
山石磕碰得頭破血流。
師徒二人無暇顧忌身上的傷勢,就那樣趴伏在地上,抬頭向那小山包看去。
那極亮的光芒片刻後就湮滅了,那整座小山包以及周圍的一片山峰也隨之消
失了,原地只留下一個約莫數十丈方圓深深凹陷的土坑,此外再無其他痕跡留下,
出了土色有些新外,仿佛此地本來就是這麼一個凹坑一般,師徒二人只看得通體
發寒。
過了好半響,辯機咽了一口唾液,嘶啞著聲音說道:「師父,這是發生了何
事?」
玄奘拭了一把額頭緩緩淌下的血水,搖頭緩緩說道:「為師也不甚清楚,應
是這洞府另有防護手段,咱師徒強行打破石壁,卻是觸發了某種自毀的禁制,因
而生出了這般變故。幸得為師察覺到氣流有異樣波動,及時警醒過來,真個是萬
幸了。」
他說著又搖了搖頭,歎氣說道:「徒兒,修行者的洞府,皆是這般兇險麼?」
辯機驚魂未定,也搖頭說道:「俺不知,探索修行者的洞府,俺就試過一次,
就是此次了。此前俺跟師父說的,都是道聼塗説來的,俺實在不知道修行者的洞
府,會禁制得這般兇險,若不是得師父手腳快,俺們就交代在這裡了。」
玄奘轉頭瞧了他一眼,一時竟是無話。
兩人又在地上趴了半晌,確認那已變成深坑的石壁洞府不會再生出變化,方
才站起身來,小心翼翼靠近過去,查看了一回那土坑。
土坑裡乾乾淨淨的,除了新顯露出來的泥沙外,就甚麼都沒有。玄奘丟下的
大鐵錘、石窟中的骷髏、矮幾上放置的疑似是方寸金的礦石等物事,全都湮滅無
蹤,就連山石也沒有殘留下半塊。
玄奘師徒二人相顧了一眼,那些物事應是在那光芒中銷毀了,不過也有可能
是被埋在坑之下的泥土中,只是師徒二人想起那不知從何生起來的極亮光芒,心
頭就一片凜然。
玄奘沉默了一會,緩緩的沉聲說道:「徒兒,世間事物皆分有緣和無緣。
這洞府與咱們無緣,咱師徒生了貪念,應遭此劫。既然劫已應了,咱們這便
走罷。「
辯機低頭悶悶的應了一聲,與玄奘草草清洗和包紮了傷口,換下碎裂了的衣
服,跟在玄奘身後一臉惋惜的離開了。
師徒二人一路走到天黑,也就走出了這座無名的山峰。
師徒二人向北行走了數天,這日,便來到沾化城外。
玄奘帶著辯機,站得遠遠的眺望那雄偉的城池。寬闊的城門口,依然是人流
熙攘,無數行人涉起的煙塵,依然在城池上空凝成異樣的霞氣,一切似乎都跟此
前並無分別。
兩月前他在那城西的亂石裂谷中,被陰陽宗生擒,失卻了元陽之身,又在後
來的修行者爭鬥中,被殃及池魚,受了一記仙家寶貝的芭蕉扇,生生的被扇飛到
千里之外的龜流島海域。而後幾經波折,又重返回此地,身邊還多了一名徒弟…
…這期間的樁樁經歷,於自己或許是值得銘刻在心的生命歷程,然而于這城池於
這世道而言,便宛若是時間洪流當中微小得不可察的波紋,跟那螻蟻之屬並無兩
樣,近乎於了無痕跡。
玄奘心中無聲的歎息了一聲。
此時距他離開無棣縣境界,已逾四月。他這一趟旅途,驚險頗多,若不是如
辯機所說的那般,頗有一些氣運,早就身隕了七八回。
玄奘師徒二人沒有路引和度牒,是進不得沾化城的。不過玄奘也沒有打算停
留,他遠遠的的看了一回沾化城後,便帶著辯機折道向西而行。
又走了數天,玄奘師徒二人便回到了無棣縣金山寺。
金山寺一切如昔,寺牆朱紅,廟宇殿堂雄偉。頂上各種顏色的琉璃瓦,映射
著柔和的光輝,重簷飛壁幽靜肅穆,卻又香火鼎盛,擁有一種奇妙的和諧。
玄奘在寺中甚有人望,他離寺的時日頗長,一干相熟的僧人不見了他許久頗
是想念,當下一眾沒有當值的僧人圍攏了過來,各自口中小師叔、師弟的一疊聲
稱呼,玄奘微笑著一一招呼了,又把辯機介紹給眾僧人認識。
紛擾了一通後,辯機由幾名僧人帶去禪房安頓,玄奘自個去見法明長老。
長老禪房的木門敞開著,法明長老端坐在禪床上,盤膝合目做那佛門功課。
玄奘徑直走了進去,合什施了一禮,便以往一般,靜靜的侍立在一旁。
法明長老做完一段功課,張開有些渾濁的眼眸瞧了玄奘一會,緩緩說道:
「汝回來了。」
玄奘雙手合十,說道:「弟子回來了。」
法明長老微微頜首,說道:「此行可順利?」
玄奘淡淡的說道:「去李員外府中降妖一事順利。此後弟子心慕紅塵,想著
師尊並未定下歸期,便去那沾化城遊歷了一番,誰料此行頗多波折,弟子一度流
落海外孤島,也因而先後犯下了一干佛法戒律,請師尊處罰。」
玄奘當下便從夜遇羅黑虎師兄妹開始,至歸途中探索修行者洞府一事止,期
間所發生的事情一一細說了,就連和三公主主僕三個在船上纏綿的事情,也不曾
隱瞞。
他足足說道了近兩個時辰,才把此行交待個清楚。
法明長老閉著眼眸,默默的聽玄奘說道,過了良久才緩緩說道:「汝性子沉
靜明慧,自可分輕重明事理,一些危急關頭,留得性命是正理,無對錯之說。至
於你所言,犯下淫殺二戒,老衲且問汝,何為佛法戒律?」
玄奘皺眉說道:「佛法戒律即清規,乃是佛門防非去惡之道。持戒律,方可
證真如本性,戒律分為……」他說到此處,忽然若有所思的停了下來。
法明長老捋著長須,過了半晌說道:「汝可明白了?」
玄奘躬身行禮,說道:「請長老明示。」
法明長老沉吟著說道:「佛法戒律,乃是為尋常佛門僧人所設,持之,便可
讓身心貼近佛理,卻非是成佛之道。汝是尋常僧人乎?汝佛性天生,老衲自小不
以寺規管束於汝,讓汝得自由自在,汝何故以佛法戒律自囚之?」
玄奘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向法明長老合十行禮,便自出門而去。
他也不管周圍僧人的招呼,就那樣微笑著出了金山寺,微笑著走下寺前的長
長石階,在他微笑著走出山門時,心念忽然一動,腳下停頓了片刻,轉入了一旁
的松林中,找了一棵亭亭如蓋的粗大松樹,在樹下盤膝而坐,閉目入定起來。
他這一入定,就是三天三夜。
當他張眼醒來時,只覺眼前一片陽光明媚。在一旁的草地上,辯機叼著一根
青草,頗為無聊的雙手抱膝坐著,一雙晶亮的眼珠子在骨碌碌的東看西瞧,頭頂
上卻是錚亮無毛。
玄奘一笑,說道:「徒兒,你何時剃度了?」
辯機躍起身子,大喜說道:「師父,你可醒來了,你在這樹下足足坐了三天
了。寺裡那些和尚說你在證佛成道,讓俺千萬不要打擾,俺要給你搭一個遮風擋
雨的棚子,那些和尚也不讓。師父你在這裡坐的第二天,師祖就把俺叫去了,問
了俺好些事情,俺就把龜流島上的事情,還有俺老師的事情都說了,師祖說是俺
與師父有緣,當即就給俺剃度了。」
玄奘聽他碎碎的念叨,心中覺得親切,便笑笑說道:「徒兒,你初到金山寺,
想來是不知門道的,這幾天可是都在寺中吃那清湯寡水的素食?」
辯機登時苦了臉,說道:「師父不仗義,把俺帶到這金山寺,就自個修行,
對俺撒手不管了。這寺中的吃食,頓頓都是青菜稀飯,鹽也不曾放幾粒,俺吃的
好生難受,真個是愁殺了。」
玄奘微笑著站了起來,舒展了一回筋骨,說道:「為師數天不曾吃食,腹中
甚是饑餓,咱師徒這便去吃些好滋味的酒食。這附近有一個黎家集,集上有一家
熟肉鋪子,鹵煮的豬頭肉入口爽脆,不肥不膩,乃是不可多得的上好肉食。」
辯機歡喜的應了一聲,跟在玄奘身後,走出了松林。
「師父,俺覺得你醒來後,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同了,莫非是成佛了?」
「徒兒休得胡說,成佛哪有這般輕易,為師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心裡頭不
再憋悶罷了。」
37授徒
時日冉冉,玄奘師徒回歸金山寺已然三月有餘了。
每日清早,師徒二人便隨寺中僧人做那誦經禮佛的功課,做罷了功課,就從
事寺中的一些勞作雜務,譬如灑掃庭院、拭擦佛像、打柴、修葺院牆等。待吃過
中飯,玄奘就給辯機講解諸般佛經,至日落時分,用了晚餐,稍稍休整一番,再
做上一段誦經禮佛的功課,便上床歇息,如此便過了一天。
玄奘在金山寺中的地位甚高,本不應操持這等雜務。然他尚是小沙彌時,就
養成了每日勞作的習慣,這十數年來,儘管他的地位一再變遷,這堅持每日勞作
的習慣卻從不曾更改。只要是身處金山寺中,每日晨課之後,玄奘就必定會勞作
至齋食時間。
只是這一回,他挺拔的身影旁側,多了一個循循跟從的弟子。
每日下午,玄奘便到寺外的松林子中,尋一個清幽的所在,為辯機講解佛經。
辯機粗通文字,然而性子過於跳脫,若是給他一本佛經讓他自個研看,他便兩眼
發暈,坐臥不寧,無論如何也看不下去。
玄奘為此訓斥了他數次,辯機雖也想努力的改變,奈何這乃是天性,一時半
會是改不過來的。玄奘便每日抽出一些時間,為他講讀諸般佛經。
這等日子過得頗是單調枯燥,玄奘自幼便習慣了,倒是無所謂。
令人意外的是,辯機性子雖是跳脫好動,然而對這種單調生活卻是甘之若飴,
過得如魚得水,甚至一改以往的孤僻,與寺中一干年齡相近的僧人,相處得甚是
融洽親近。
玄奘給辯機講經時,一些過往僧人遇上了,往往也會湊過來聽講一會。
玄奘遍讀諸書,心思明辨,一本佛經講解起來,每每引經據典,娓娓道來,
雖不敢說是舌綻金蓮,卻是能將其中的道理講解得透徹明白,發人深省。
這時間一久,玄奘每日講經時,便有許多寺中的僧人不約而來,默默聽講。
於是,玄奘在松林子講經一事漸漸傳開了,也有一些外寺僧人專程趕來聽經,
玄奘每日的講經時間,慢慢成為金山寺的一樁小小的盛會。
然而,隨著玄奘講經的名氣漸大,一些麻煩事也隨之而來。
一些前來赴會的外寺僧人,其本意並非是來聽經的,而是存心要與玄奘辯駁
佛理,以圖駁倒玄奘,博一個大名聲的。每遇到這等情況,辯機便二話不說的放
出兩口雪特劍,在那些挑釁僧人的頭臉上明晃晃的飛來飛去,並有意無意的釋放
出一絲直透心魄的寒氣。
金山寺並非是修行寺廟,來往的也盡是不通術法的世俗僧人,哪裡見識過此
等傳說中可千里取人首級的飛劍之術,故而辯機的兩口雪特劍一出,那些個鬧事
的僧人便嚇得噤若寒蟬,不敢再發一言。
此等麻煩事鬧過幾輪後,玄奘的名氣卻是愈發大了。
這日下午,玄奘循例在松林子講經,他落坐的地方,正是他不久前入定的那
棵松樹下。
在玄奘的身周,圍坐著十余名金山寺僧人,辯機大大喇喇坐在最前頭。這十
余名金山寺僧人的週邊,又有圍坐著數十名裝扮和年紀不一的僧人,他們身下墊
坐的蒲團顏色大小各異,這些便都是從外地趕來聽講經的僧人。
玄奘盤膝坐在樹下,抬頭看著眾僧,朗聲說道:「今日,貧僧要講的是《移
識經》。賢護菩薩嘗問佛,人生而有識,人死則識往何處?識作何形狀?…
…賢護菩薩所說的識,按我大唐的文義,可解作靈性,若是再淺白通俗一些,
亦可解作魂魄,不過這就有了一些偏差。「
「大道有三千,殊途同歸。中土的儒家學說,也有人死燈滅的說法,這便是
靈性或者魂魄的另一種解讀方法,可與《移識經》相參照……賢護菩薩問的乃是,
人生來就具備靈性,死後靈性何去何從?靈性是何形狀?這便是涉及生死之道的
根本也……」
玄奘滔滔不絕的講著,至日色偏西時分,便停了口,閉目趺坐。
一眾僧人知道規矩,知是今日的講經結束了,當下紛紛向玄奘行過禮,各自
散去。也有幾名僧人向玄奘請益了數處疑難,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玄奘歇坐了片刻,便攜了辯機,前往附近的黎家集就食。
辯機在橫山港出售了幾口兵刃,得錢財甚多,扣去為孫家棚購買了四頭耕牛
和一批物資的花銷後,囊中尚十分豐厚。他與玄奘皆吃不慣金山寺的清淡齋飯,
便與黎家集酒家的掌櫃說好,常年包了一個坐頭,每日準備午晚兩頓上好的飯食。
玄奘每日講完經後,師徒二人過來就食,然後再返回金山寺。
玄奘離開數月,這黎家集無甚改變,只是曾與玄奘一度有肌膚之親的黎老夫
子之女,連同她的小婢女,在兩月前遠嫁他方為人婦,這讓玄奘生起了幾分物是
人非的感悟。
這日,酒家準備的吃食是一大盤子黃燜羊肉和一大埕新釀的稻米酒。羊肉燜
煮得焦黃噴香,嚼之甘香肥膩,新釀的稻米酒清冽若水,柔和甘甜,二者甚相得
益彰,師徒二進食得頗是興起。
吃喝了一陣,辯機抹去嘴上的油膩,說道:「師父,這段時間寺裡頭都在談
論,長安將要舉辦一場開朝以來最盛大的水陸法會,這法會究竟是甚麼由頭?跟
俺談說的那幾個師兄弟,都說得不甚清楚。」
玄奘微微沉吟,此事他是略有聽聞。
當今天子在登位前,興兵南征北伐,蕩平六十四處煙塵,剿滅七十二處草寇,
殺人無數,而後又行逼父、殺兄、害弟之舉,殺孽過盛,故雖登大寶,身負皇氣
和九州大運,然宮中卻常有陰邪之物滋生作祟,令天子甚不安寧。
前些時日,天子不知是聽取了何人建議,下詔招集全國高僧,要舉辦一場前
所未有的盛大水陸法會,超度各路枉死的怨魂,消去此前的一概罪孽,並普諭世
人為善。
玄奘笑笑說道:「徒兒,這等水陸法會乃是中土獨有,他處所無的。佛教存
入中土後,前朝梁武帝虔誠信之,故以帝皇之尊立下了不少佛門規矩,如今的茹
素戒律便是梁武帝所倡議的,這水陸法會也是梁武帝所設想創辦的。」
「水陸法會全名乃是『法界聖凡水陸普度大齋勝會』,因全名甚佶屈聱牙,
故而鹹稱為水陸道場或悲濟會。水陸法會全名中的法界、聖凡等,每個字均有所
指,你若是想知個究竟細,便回去翻看佛經,不要總是偷懶問為師。」
「這水陸法會,簡單說來,便是集施食、誦經、釋經為一體的大規模佛教盛
事,旨在超度水陸兩界的受苦眾生,使之脫離苦厄,飛升極樂。」
辯機嘖嘖的說道:「大唐皇帝傾一國之力,所舉辦的水陸法會,定是空前絕
後的一場佛門盛事,俺實在難以想像屆時的盛況!俺聽說,大唐皇帝正在徵召全
國有名的高僧大德,前往長安參與法會,師父這般鼎鼎大名,一定會接到皇帝的
徵召。師父務必要帶徒兒去長長見識,俺還沒有去過長安哩。」
玄奘啜喝了一口酒水,笑笑說道:「徒兒休得妄言,為師不過是在無棣縣裡
薄有名氣。大唐疆土廣博,其間高僧大德、口燦金蓮之輩無數,非是你我能想像
的,為師實在不值一提。你這般大話,若是給旁人聽去了,會被恥笑的。」
辯機尚未回話,一陣稀奇古怪的笑聲忽然在半空中響起,這聲音嘿嘿的笑了
一會,悠悠的說道:「你這和尚,倒也妄自菲薄!」這聲音忽細忽粗,飄渺飄蕩
的,一時竟是聽不出發自從何處。
辯機霍的站了起來,眉毛豎起,精光閃閃的雙眸掃視著酒家裡的諸人。此時
酒家裡另有四五桌酒客,正自在小酌密斟,低聲談笑,卻是無人神態有異。
玄奘放下酒杯,皺眉揚聲說道:「是何方高人說話,還請一見。」
那嘿嘿怪笑聲在空中回蕩著,不絕於耳,卻是無人現身。
辯機將酒家裡的諸人看了一遍,身形忽的一閃,迅捷無比的搶出酒家大門,
片刻之間,他已繞著酒家轉了兩三個圈子,卻是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便沉著
臉又走回酒家中。
玄奘見辯機怏怏然返回,那怪笑之聲猶自在迴響,便合十皺眉,尋准了那怪
笑之聲的一個空擋,沉沉的喝了一聲:「牟」。
他的這一下喝聲,乃是用上了佛門獅子吼的法門。
數月前的那一段紅塵洗練,玄奘深切的體會到了佛門獅子吼的特殊威能,就
連那神通尤在地仙之上的敖吉三公主,在猝不及防之下,也會被一聲獅子吼撼動
心神。故而回寺的這一段時間裡,他研讀相關的佛經,潛心印證,如今獅子吼的
威能較之以前更勝了許多。
站在玄奘身旁的辯機身形一晃,只覺一個悶雷般的聲音在耳際響起,心臟猛
的抽搐了幾下,耳鼓一陣震盪發鳴,幸得他這段時間跟隨玄奘勤修佛法,心境頗
有長進,稍一定神便回復了過來。
那古怪的笑聲被吼聲所震懾,停窒了一個片刻,待又再響起時,聲音便顯得
乾巴巴了,待笑得數聲,就出現了嘶啞的破音,古怪笑聲旋即啞然而止,渺無聲
息了。
玄奘和辯機對視了一眼,心知那暗中之人應是被這聲獅子吼震傷了肺腑經脈。
此時,那肥胖的酒家掌櫃捂著耳朵一路小跑過來,滿臉賠笑的說道:「兩位
禪師有何吩咐?禪師方才是與哪個在說話?」
辯機翻著眼睛,冷冷的說道:「掌櫃的,你方才難道沒有聽到有人嘲諷俺師
父?」
掌櫃撓了撓腦袋,賠笑說道:「花和尚和小師傅恕罪。本店新釀的這稻米酒
入口清冽,後勁卻不少,兩位定然是喝得有些多了。小可一直坐在櫃檯那邊看著,
方才不曾有人跟兩位禪師說話。小可是聽到禪師在吼叫,才過來問問的。」
辯機怔了怔,奇怪的問道:「你難道沒有聽到那嘲笑聲?」
掌櫃憨笑著搖頭。玄奘和辯機對望了一眼,師徒二人常來這酒家中吃食,也
知這掌櫃的為人。這掌櫃乃是土生土長的黎家集人,經營這酒家已有十數年了,
為人極是敦實憨厚,也篤信佛教,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會到金山寺上香禮佛,一直
以誠待人,絕不會說假話。
辯機目光轉向其他幾桌酒客,那些酒客都在用雙手捂耳,卻是被玄奘方才的
獅子吼震得不輕,大半的酒客都雙眼發直、神態迷糊,剩下的還算清醒,正自注
視著這邊的狀況。辯機合十告了一聲罪,便一一上前詢問,這些酒客紛紛表示方
才沒有聽到笑聲。
辯機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是給玄奘揮手阻止了。
玄奘向眾人合十施禮一圈,笑笑說道:「諸位恕罪了。貧僧師徒多喝了兩杯,
在開玩笑罷,諸位勿要見怪。」
其中一名酒客搖搖晃晃的向玄奘合十,口齒不清的說道:「花和尚乃是金山
寺的有道高僧,咱黎家集誰個不知曉,有誰膽敢來衝撞花和尚,莫非是不長腦子
了?掌櫃的,還不趕快去弄碗熱湯來,讓小師父和花和尚解解酒。」
待得掌櫃轉身離開後,其它酒客便又開哄哄的斟飲起來,玄奘師徒也自坐了
回去。辯機說道:「師父,方才那笑聲,莫不是只有俺師徒聽到了?」
玄奘點點頭,沉吟說道:「應是如此,這等傳聲之法奇妙非常,也不知是何
方高人在跟咱們師徒開玩笑。那人應無甚惡意,只是為師方才喝得有些興起,竟
是用上了獅子吼,實在過於孟浪,那人眼下怕是離去了。」
辯機提壺為玄奘斟酒,笑嘻嘻的說道:「那人如此戲弄俺師徒,俺倒是覺得,
師父的那聲獅子吼,爽氣得很。」
師徒二人又談說一陣,吃畢酒肉,又喝了掌櫃送來的解酒湯,便動身返回金
山寺。
從黎家集返回金山寺,約莫有五六裡路程,需要經過一座小山和一條小河。
此時天色近黑,一路上少有行人,玄奘師徒二人一路閒話,臨近那小河時,
忽然聽得那河裡傳來一陣尖厲的呼救聲。
師徒二人吃了一驚,快步搶到河邊,只見那條數丈寬的小河中間,水波翻蕩,
一個身穿綠衣的女子在小河中載浮載沉,狼狽的掙扎呼救。
玄奘向辯機微微點頭,辯機便一把扯去僧衣,躍入河水中。
辯機自幼在海邊長大,水性極是精熟,當下劃動手臂,幾下就遊至那拼命掙
紮的綠衣女子身後,探手抓著了女子的後衣領。他知救助這等溺水之人,萬不可
從正面遊過去,否則定會被溺水之人纏抱住,變做救人不成雙雙被溺。
辯機抓住了那女子的衣領,便回身往岸上遊去。
他遊動幾下,便覺得有些不對了,那衣領入手輕飄飄的。辯機回頭看去,只
見手上抓住的只是一件松垮垮的綠色衣裳,衣裳裡頭空空如也,那女子卻是不見
了。辯機心中一驚,便扭頭四下察看,這河水乃是山溪彙聚而成,清澈見底,一
眼可鑒,四周水波平靜,哪裡有落水女子的絲毫影蹤。
辯機一時只覺遍體生寒,當下大叫一聲,三扒兩撥的躥了上岸,一把抄起隨
同僧衣一起拋在地上的兩口雪特劍,待得兩道明晃晃的劍光在身邊亮起,他心中
才稍定下來。
玄奘靜靜的站在岸邊,皺眉注視著河水。
辯機四下張望了一回,不見那河水及周圍有何異狀,便拎著兩口雪特劍走到
玄奘身邊,抹著冷汗說道:「師父,可見著水中發生了何事?」
玄奘搖頭,微微一笑說道:「為師看到你抓著那女子的衣領,然後那女子就
不見了,仿佛是溶在水中一般,你看,如今連你抓下來的那件衣裳都不見了,當
真是奇妙得很。」
辯機仔細一看,但見河水清澈奔流,水中別無它物,方才他搶入水中救助綠
衣女子一事,除了在岸邊留下了兩行濡濕的足印外,此外再無痕跡,仿佛是一場
幻夢一般。
辯機看了一陣,目芒閃動的說道:「師父,這河中沒有魚。」
玄奘點點頭,微笑著說道:「為師看也是這般。」
辯機松了一口氣,將兩口雪特劍還鞘,拿過僧衣拭擦濕淋淋的身體,一面說
道:「師父,此等異事,不會是有鬼魅之流在作祟吧?」
玄奘沉吟說道:「此地山明水秀,一向祥和,並無惡事發生,寺中的值事近
來也不嘗有異聞,應非是那等不靖之物。方才為師隱約感應到一絲大氣的波動,
只是太過隱晦,不敢十分確定。」
師徒二人談說了一陣,那小河卻是再無異狀,辯機便穿上了僧衣,隨玄奘返
回金山寺。
次日下午,玄奘照例在松林中講經,這一日講的依然是《移識經》。
「佛尊是這般解說的,那靈性與肉身的關係,便如胚芽與種子一般。種子萌
動發芽,長出枝葉莖幹。那麼,當種子長成後,那最初的萌芽,是變成了枝葉、
莖幹,還是變成了樹根?抑或是就此消失無蹤了……」
他滔滔的講了一段經文,停下來喝水潤喉時,耳中忽然聽得嘿嘿的數下笑聲,
聲音古怪縹緲,玄奘拿著水葫蘆的手微微一頓,即隨不動聲息的抬目察看。
辯機和一眾聽經僧人正在領悟他方才講解的經文,有的喜不自勝,有的皺眉
苦思,眾僧神態各異,卻也無一人有異狀。玄奘心中明瞭,這正是昨天在黎家集
聽到的傳聲之術,此笑聲怕是只有自己能聽到。
玄奘喝過幾口清水,也不管那笑聲,繼續講經至日色偏西,方宣佈結束。
他回答過幾個聽經僧人的疑難後,便趺坐在松樹下,閉目不語,眾僧只道是
他講經疲倦,紛紛向他合十行禮後,各自散去。
不多時,松林裡便只剩下玄奘和辯機師徒二人。
玄奘睜開眼眸,揚聲說道:「俗話說道,事不過三。高人戲弄貧僧師徒,如
今已是第三次了,還請現身一見。」
松林中寂寂,只有風吹拂過樹梢時發出的聲息。
玄奘皺眉,垂目看著地下,過了片刻,又朗聲將方才的語言說了一遍。
辯機侍坐在玄奘身前,眼眸中精芒閃動,他順著玄奘的目光低頭看去,便見
映在地下的樹影子當中,在一棵松樹的枝椏間,盤踞著一個纖瘦的影子,他霍然
抬頭,那松樹的樹椏間卻是空無一物。
玄奘的第二遍語言說完,又等了半晌,松林中還是無人現身。
辯機又低頭看了看影子,肩頭一晃,兩口雪亮的雪特劍從他背負著的布包中
脫鞘飛出,繞著他的身周飛舞,辯機雙手一探,便握住了雪特雙劍,他喝了一聲,
雙臂一展,周圍登時寒氣大盛,他持劍就要向那樹椏飛刺過去。
便在此時,聽得玄奘說道:「徒兒莫要莽撞,且看清楚。」
辯機身形一頓,精光閃閃的目光一掃,只見玄奘擱放在膝上的一隻手掌,四
指合攏,只有一根食指斜挑而出,卻是指著側前方的一棵松樹的陰影處。
辯機心中一動,當下雙手捏著劍訣一引,兩道雪亮劍光沖天而起,飛刺向那
半空中的松樹枝椏,劍光至半途,突兀的一折,向著玄奘所指的松樹陰影處,閃
電般斬削而下。
「呀?」那空無一人的松樹陰影處傳出一聲驚呼,劍光掠過處,一層水幕也
似的東西被打破了,現出一名身穿緊身紫衣的窈窕女子。
這紫衣女子的臉色略顯蒼白,她驟不及防的被破去了隱身法門,卻是及時撃
出兩根短刺,銀牙輕咬著唇片,叮叮的兩聲,將兩口雪特劍擋了下來。
然而,兩口雪特劍所蘊含的寒冰本源煞是厲害,那兩根短刺瞬間就染上了一
層白霜,徹骨的寒氣直透雙臂,唬得紫衣女子縮手就將那兩根短刺扔在地上。
辯機也不追擊,招手收回了兩口雪特劍,盤旋在身周,目光炯炯的看著她。
紫衣女子約莫二十來歲,體態窈窕動人,臉容甚是嬌美,被破去行蹤後,她
也不驚惶,就那樣咬著唇片,亭亭立著,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張得大大的,帶著
數分薄怒的瞪視著玄奘師徒。
玄奘緩緩站了起身,合十說道:「這位姑娘,酒家傳音是一樁,小河幻影是
一樁,今松林藏形又是一樁,姑娘連番戲弄貧僧師徒,不知是何故?」
紫衣女子瞪看了玄奘一陣,忽然噗嗤一笑,斂衽行了一禮,銀鈴般嬌笑著說
道:「小師弟,妾身紅蓮,乃是你家七師姐,這廂有禮了。師姐只是在跟你開玩
笑,小師弟乃是有身份的高僧,可不要見怪了。」
玄奘皺眉說道:「小師弟?七師姐?姑娘莫不是找錯人了?」
自稱為紅蓮的紫衣女子,桃花眼眸滴溜溜的一轉,瞟過兀自操控著兩口雪特
劍淩空飛舞的辯機,又嬌笑著說道:「你家七師姐我此前也是這般想的,不過自
從見識過小師弟的手段後,便知道沒有找錯人。」她正笑靨如花的說著,聲音忽
然一滯,掩嘴咳嗽了起來,她的嗓音本清脆甜美悅耳,然而一句話說到後半截,
便帶了幾分暗啞。
玄奘和辯機不由對望了一眼,這應是被昨日的獅子吼震傷了肺脈。
紅蓮輕咳了一回,頗有幾分幽怨的看著玄奘,又自說道:「你家七師姐我數
天前來就到此地,不過見著小師弟跟師姐描述的似乎有些差異,便暗中跟隨了幾
天,看個仔細,免得找錯人了。豈料小師弟的手段厲害,你家七師姐只是稍稍開
了個玩笑,就被小師弟的佛門神通傷著了。」
她一番話說得淒然欲泣,左手輕撫著酥胸,一雙媚眼隱隱有淚花,狀甚可憐。
玄奘也不答話,只是靜靜的瞧著她。
紅蓮那點漆般的美眸又轉了幾轉,淒然的神態便不翼而飛,她柳眉一蹙的說
道:「此事暫且不說了。你家七師姐我受同門所托,不遠千里的來尋,不管小師
弟還是不認,我怎麼說也算是遠客,小師弟就這般待客?站了半天,我的腿都酸
了。」
玄奘笑笑說道:「松林中簡陋,別無他物,紅蓮姑娘若不嫌棄,貧僧這蒲團,
就讓與紅蓮姑娘坐如何?」他說著彎腰揀起松樹下的蒲團,拍去塵土,走前幾步,
輕輕放置在一片青草地上。
那紅蓮也自不客氣,款款的舉步走到那蒲團前,舉起纖手輕輕一拂,那灰撲
撲的蒲團閃過一道亮光,登時就化作了一幅華麗的坐墊,坐墊旁邊的青草叢中,
也長出一些豔麗芬芳的花兒,將坐墊映襯得甚為美麗。
紅蓮這才滿意的嫣然一笑,側身坐了下去。
辯機悶哼一聲,將兩口雪特劍還鞘,拿過自己的蒲團,放在松樹下讓玄奘落
坐,自己則是垂手侍立在玄奘身後。
38紅蓮
數月前,在沾化城外,陰陽宗與尋龍觀、千相門展開的那一場修行門派爭鬥,
玄奘因被陰陽宗所擄,捲入了爭鬥中,後來吃了一記仙家寶貝芭蕉扇,被吹飛至
海外,才有了龜流島之行。玄奘被遠遠吹飛後,陰陽宗的銀衣人蕭萬里拼著折損
法力,勉力保全了剩餘幾名門人的性命,其後黯然領著這些殘存的門人返回了宗
門。
回歸宗門後,曾與玄奘春風一度的符紅瑤黯然神傷,思念不知生死的玄奘,
與玄奘有交情的大弟子羅黑虎也自鬱鬱。銀衣人蕭萬里看在眼裡,心中甚感愧疚,
他在門中素來臉冷心熱,玄奘被吹飛一事,乃是他看顧不周之故,他便遣令門下
兩名出色弟子前往尋找玄奘,尋著了,便帶回來拜入陰陽宗。
符紅瑤和羅黑虎均受了不輕的傷勢,需要靜心療養,一年半載之內是不能離
開宗門的。
這紅蓮在蕭萬里門下排行第七,精擅幻術,正是被遣令的弟子之一。另一名
被遣令的卻是男弟子,名為孫紅偉,在蕭萬里門下排行第二,一手五行刀術甚是
凶厲。
這紅蓮師兄妹向羅黑虎和符紅瑤探聽玄奘的消息後,便外出尋找玄奘。符紅
瑤在交代了對玄奘所知之事後,又私下找紅蓮交流了一番,叮囑了一些隱私話兒。
紅蓮師兄妹二人,先到了沾化城打探過情況,便決定分頭去尋找玄奘。孫紅
偉赴沿海一帶尋找玄奘蹤跡,紅蓮則是赴往無棣縣打聽消息。
紅蓮七天前來到無棣縣,不費什麼事兒就打聽到玄奘的消息。然後她化了妝
容,混在一干進香信徒中見過一回玄奘,心中就暗自泛起了嘀咕。
玄奘經歷過一番紅塵洗練後,佛法又精深了許多,清瘦挺拔的身軀上,自有
一股子不容侵犯的威儀。他雖是世俗僧人,不通術法,而且年紀甚輕,然而法相
之莊嚴,比起紅蓮以前見過的修行界的高僧大德,似乎還有勝過。
她一連數天隱藏在松林中,偷聽玄奘的講經,她雖對其中的佛法精義不甚明
了,然而也覺玄奘講述得甚是精妙,她隱約間也有了不少的感悟,連帶她修行的
幻法道術,竟也有了些許的進境。
如此一來,紅蓮便更加犯難了。
這等高僧俊彥,不消說乃是佛門的根本,無論她是用誘拐還是強擄的路子,
將玄奘帶回宗門,且不說玄奘是否願意加入陰陽宗,光是這般擄掠佛門高僧大德
的行徑,勢必會引發佛門的激烈反彈。金山寺雖非修行門派,然而佛門的修行者
卻是眾多,陰陽宗近來樹敵甚眾,若再惡了佛門,只怕處境會更艱難。
只是她若不帶玄奘回去,卻有負師尊和同門所托。
她左右思量,想起符紅瑤跟她說過,強行與玄奘一夜纏綿的事情,便決定先
行出手試探,看玄奘是否真個佛心堅定。若是能誘惑玄奘自個脫離佛門,轉投陰
陽宗,如此便最好了。
然而試探的結果,卻是出乎她的意料。
第一次她在酒家欲以傳音之術,迷惑玄奘師徒二人,旋即被玄奘以獅子吼破
去,還被震傷了肺脈。第二次她在小河以幻術化作溺水女子,本想藉著驚懼之情,
來破開玄奘師徒的心防,奈何玄奘師徒二人淡然處之,令她無功而返。
這一次在這松林中,非但她的傳音術和隱身術皆被破去,就連她本身也被拿
了個正著。
紅蓮素來自詡幻法了得,即便是法力比她高強之人,一時半會也是難以看破
她的幻化之術。這玄奘雖是佛法精深,然而分明只是一介世俗僧人,身無法力,
卻三番數次的看破她的幻術,這屈實在是令她想不明白。
更令紅蓮意外的是,那個總是跟隨在玄奘身邊的瘦小弟子,貌不驚人,忽然
就亮出了兩口驚人的長劍,寒氣逼人,犀利無匹,竟是憑著幾手粗淺的禦劍之術,
殺她一個措手不及,逼得她只好束手就擒。
當然,這是自己輕敵在先的緣故,若是自己有所準備,這瘦小和尚的禦劍手
法粗糙不堪,雖說那兩口飛劍甚是厲害,自己卻是不懼的,紅蓮心中氣鼓鼓的想
道。
聽紅蓮說過來意,玄奘頌了一聲佛號,也不言語。
紅蓮等了半晌,見玄奘臉容安靜,卻是沒有說話的打算,忍不住問道:「小
師弟,你家七師姐我自問幻化之術不差,你為何能三番幾次的看破?」
玄奘看了她一眼,沉吟著說道:「紅蓮姑娘的幻法甚神奇,完全隱去了物體
的外狀、氣味和聲音,貧僧凡胎肉眼,其實是看不穿的。只是,紅蓮姑娘的幻法,
似乎還不曾到那融和自然的地步,紅蓮姑娘雖隱去了物體的外在形態,然而產生
的一舉一動,還是會引發身周諸般事物的相應。」
「貧僧常在此處講經,對這松林的一草一木甚是熟悉,貧僧雖看不著也聽不
到紅蓮姑娘的行蹤,然而紅蓮姑娘所至之處,引發了氣流的異樣流動,這氣流影
響著周遭的草木,令它們跟平時有異,貧僧便是因此,覺察出紅蓮姑娘的蹤跡。」
紅蓮的一雙桃花美眸閃動,似是若有所思。
一旁的辯機已是拊掌大笑,讚歎說道:「之前師父說佛門有八識,俺一直都
不能領悟,如今方知,眼、耳、鼻、舌、身、意這六識加起來運用,便是第七識,
妙哉,妙哉也。」
玄奘微微一笑,紅蓮眼波流轉,狠狠的白了辯機一眼。
紅蓮又說過了幾句閒話,便向玄奘提起,奉師尊之命攜他回歸宗門、並要他
拜入陰陽宗的一事。玄奘笑了笑,當下神色淡淡的,將當日奉命去信陽縣降妖,
在廢廟夜遇羅黑虎師兄妹伊始,直至在沾化城外的裂谷中,被千相門的謝姓肥胖
老者一記芭蕉扇吹飛為止,將其中的諸般事由娓娓說道了一遍。
玄奘的口才素來極好,他的這段經歷也頗驚險曲折,一番說道下來,一旁的
辯機固是聽得嘖嘖稱歎,那紅蓮也聽得桃花眸中異彩連連。她在宗門中也曾仔細
打聽關於玄奘的事情,奈何那符紅瑤和羅黑虎對玄奘其實瞭解不多,所知的也只
是活捉了玄奘之後的一些事情,她此時聽得分說,方才明白事情的始末。
玄奘在說道時,心頭不住閃過一些畫面,與那符紅瑤的一夜熱辣纏綿,銀衣
人劍氣沖天的身姿,裂谷中那場鮮血淋漓的生死殊鬥,一時不由有些恍惚。
他出神了片刻,又緩緩說道:「貧僧歷練紅塵,卻是一心不沾塵俗因果。
貧僧於紅塵所遇,在心頭便如劃水無痕,緣起於當時,緣止於當時,無牽掛,
亦無恩怨可說。貧僧承蒙紅蓮姑娘多次稱謂小師弟,只是,貧僧自幼便出家,一
心向佛,斷無還俗的可能,貧僧是不能拜入陰陽宗的。「
「紅蓮姑娘不遠千里來尋的這份情誼,以及貴宗門的拳拳盛意,貧僧實在感
激。然而紅塵中的諸般際會,在當時業已是緣盡結束了,貧僧只好愧對紅蓮姑娘
及貴宗門的一番好意了……」
玄奘說著,站了起來對紅蓮合十深深的施了一禮。正在一旁聽得高興的辯機
見了,也只好搔著腦袋,跟隨玄奘向紅蓮合十行禮。
紅蓮早料到玄奘會拒絕,桃花美眸轉動了幾下,輕笑著說道:「紅蓮奉師命
而來,如今也尋著了小……小禪師,告知了來意,小禪師不答允,紅蓮也是無奈,
卻不會勉強。此行雖不完滿,卻也算是結束了,紅蓮不日就回歸宗門,將此行經
過稟報師尊。只是,紅蓮在離開宗門時,一位同門師姐曾拜託紅蓮,若是找到了
小禪師,有些話兒務要轉告。」
她一面說著,也從蒲團幻化的華麗坐墊上婷婷起立,對玄奘斂衽回禮。
玄奘沉默了一下,說道:「不知紅蓮姑娘所說的,是哪位同門?」
紅蓮美眸流動,瞟了一眼他身後的辯機,輕笑著說道:「禪師不會把紅瑤師
姐忘了吧,紅瑤師姐拜託紅蓮傳的是私密話兒,可是要私底下說的哦。」
玄奘微微歎息了一聲,說道:「辯機乃是我弟子,紅蓮姑娘盡說無妨。」
紅蓮眨動著桃花眼眸,發出一串嬌笑,搖頭說道:「紅瑤師姐跟紅蓮交代得
到很清楚,這些話兒只能告訴小禪師一人,不可落入其他人耳中。今晚子時,紅
蓮在這松林中等候小禪師,小禪師要一人過來哦。當然,若是我那可憐的紅瑤師
姐囑咐的話兒,小禪師不想聽,盡可不來的。」
她說完後,便轉身走到之前隱身的松樹前,俯腰撿起那兩根跌落的短刺,回
頭嫣然一笑,順便白了辯機一眼,方自搖曳生姿的走出了松林。
過了片刻,紅蓮坐過的那片青草地上,那些綻放的花兒色澤漸漸黯淡,最後
都消散不見,一道波紋狀的青光閃過後,那華麗的坐墊也變回了一個灰撲撲的蒲
團。
玄奘靜靜的看了好一會那蒲團,才轉頭對辯機說:「徒兒,耽擱了這般多時
候,那黎家集的酒家掌櫃想必是等急了,咱們快點過去吧,為師餓了。」
辯機搔著腦袋,遲疑的說道:「師父,你真打算今晚赴會啊?這叫紅蓮的女
子雖是美貌,然而心思波譎,俺實在難以放心。」
玄奘笑笑說道:「這陰陽宗乃是修道門派,咱們不好過於得罪。為師此前與
陰陽宗一女子有些瓜葛不清,今晚赴會,正好了結這段孽緣。」
辯機兀自不放心的說道:「若是那紅蓮存生了歹心,師父豈不危險?」
玄奘探手拍拍他的肩頭,又自笑著說道:「陰陽宗與為師頗有淵源,並無惡
意,徒兒莫要擔心。那紅蓮姑娘也確是陰陽宗弟子,為師能從她身上嗅到陰陽宗
門人的獨特氣息。何況,即便是生了變故,為師也非是不能自保的。」
師徒二人到黎家集酒家進過晚食,又回金山寺中做了晚課,然後歇息了下來。
至深夜時分,玄奘悄悄的離開禪房,從偏門出了金山寺。
玄奘剛出寺不遠,就聽得身後有一些輕微的聲息,他回頭瞧去,就見著一道
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躲藏在陰影當中,當下微微一笑,知道辯機還是放心不下,
從後跟躡而來。
玄奘在金山寺的地位甚高,住的是精雅潔淨的單人禪房,辯機的身份略低一
些,跟一些年輕僧人睡寢在八人一間大通鋪禪房中。這兩處禪房的位置相距不近,
辯機能如此迅速的跟躡上來,顯然是一直守候在寺外。
讓辯機睡寢在大通鋪禪房,這是玄奘特意的安排。辯機孤身久居海外,性子
難免有些狷介孤僻,這般與一眾年齡相近的僧人擠擠鬧鬧的寢住在一塊,對其心
性磨煉大有裨益。
玄奘也不理會遠遠跟隨的辯機,緩緩順著小徑走進松林中。
這夜月明如水,松林裡幽暗寂靜,升騰飄蕩著如煙般的霧氣。在他慣常講經
的那棵松樹下,鋪了一張潔淨的草席子,草席子上擺放著一張矮幾案,幾案上陳
放著一把酒壺兩隻酒杯,以及幾碟子瓜果糕餅,四下卻是無人。
玄奘緩緩走了過去,在草席上坐下來。
過了片刻,一陣輕盈中帶著幾分怯生生的細碎腳步聲響起,一名穿著水綠色
衣裙的窈窕女子從樹後轉了出來,月光灑映照而下,女子的臉容藏在陰影中,一
雙春水般的眸子卻是清亮無比,正自癡癡的看著他。
玄奘目光明銳,女子的臉容雖在陰影中,他卻是瞧得分明,這女子臉容秀麗,
目光灼熱,正是在沾化城外的裂谷中,與他有一夕之緣的符紅瑤。
玄奘神色淡淡,安靜的看著她,也不做聲。
那符紅瑤目含幽怨,緩緩的走至他身前,跪坐了下來,一言不發的從幾案上
拿一隻酒杯放在他身前,提起酒壺,為他滿滿的斟了一杯酒。
玄奘拿起酒杯,在鼻下嗅了嗅,便喝了下去。
符紅瑤又從幾案上拿起一塊糕餅,湊到他的唇邊,玄奘猶豫了一下,便張嘴
吃了下去。看著他咽下糕餅,符紅瑤忽然噗嗤一笑,身子貼了過來,滿臉柔情的
偎依在他的肩膀上,兩隻豐盈溫軟的乳兒擠壓著他的臂彎。
玄奘皺了皺眉,淡淡說道:「紅蓮姑娘,這樣戲弄貧僧不知是何意?」
符紅瑤那柔軟的身子一僵,即隨在他耳邊嬌喘細細,吃吃的笑道:「你這臭
和尚,有了妾身還不滿足,如今妾身就在這裡,你喚紅蓮師妹幹什麼,莫非你想
幹那一鳳二凰的勾當?」她說著臉上現過兩片潮紅,眼眸忽閃著水盈盈的波光。
玄奘搖了搖頭,也不說話,自個提起了酒壺,又斟了一杯酒,這酒壺裡盛裝
的不知是何種酒液,呈紅棕之色,醇香甘美,卻是甚難得的佳釀。玄奘就著幾案
上的幾樣下酒菜,慢慢的自斟自飲起來。
符紅瑤見他如此,也不氣惱,秀麗的臉上露出一種奇異的神色。她慢慢坐直
身子,一圈淡青色的光華在她身上蕩漾,光華過後,那秀麗的臉容就換做了另一
副嬌美模樣,一雙甚大的桃花眼眸水汪汪的,正是下午見過的紫衣女子紅蓮,只
是如今換過了一件衣裳。
紅蓮探手接過酒壺,緩緩的為玄奘倒了一杯酒,她看著玄奘把酒液喝下去,
才柔聲的說道:「此番紅蓮沒有隱身,只是變幻了樣貌,紅蓮跟紅瑤師姐一向交
好,自問言行中不會露出什麼破綻,小禪師又是如何用那佛門八識看破的?」
玄奘淡淡的說道:「唯本心無妄而已。」
紅蓮仰起螓首,美眸發亮的看著玄奘,說道:「何謂本心無妄?紅蓮聽不明
白。」
玄奘笑笑說道:「你非我佛門弟子,這等佛理精義,貧僧卻是不能對你分說
的。」
紅蓮格格的輕笑了數聲,身子移前了少許,與玄奘的身軀相挨擦的坐著,她
在幾案上取了一隻空杯子,又提起酒壺為二人斟滿了酒水,就這樣陪著玄奘慢慢
品喝。她貼坐得甚近,一股子溫熱的馨幽幽的直透玄奘鼻端。
兩人無言的喝了一會酒,紅蓮幽幽的說道:「禪師不問問紅瑤師姐的近況?
紅瑤師姐在沾化城受了很重的傷,她回歸宗門後,對小禪師一直念念不忘,若不
是身上的傷勢拖累,她早就前來尋小禪師了。」
玄奘沉吟著說道:「符姑娘托紅蓮姑娘轉告的,不知是什麼話兒?」
紅蓮白了他一眼,嬌嗔著說道:「甚麼符姑娘?小禪師好生冷淡,紅瑤師姐
好歹與你有過合體之緣,小禪師這樣說也忒薄情了。」
玄奘搖了搖頭,過了半晌才緩緩的說道:「今日白晝已跟紅蓮姑娘分說過,
貧僧行走紅塵,卻是一心不沾塵俗因果的。貧僧與符姑娘之間,不過是紅塵中的
一場匆匆交集,當無痕亦無心,貧僧應約,皆因符姑娘念念不忘,貧僧是來了斷
這段塵緣的。」
紅蓮看著玄奘,臉上漸生紅暈,桃花眼眸中似有水霧漾出,她咬著唇片,湊
到他耳邊,吐氣如蘭的說道:「禪師曾與紅瑤師姐合體,當知男女之合,乃是世
間最歡愉之事。小禪師既已破了佛門戒律,何不就此跟紅蓮返回陰陽宗,從此與
紅瑤師姐雙宿雙棲,日日享受那人間極樂,豈不遠勝在這寺中苦守各種戒律,忍
受寂寞。若是……若是禪師有意,要紅蓮一併服侍,這也非是不可以的。」
玄奘只覺耳畔一陣溫熱,便笑笑說道:「貧僧乃佛門中人,斷不會改投他派,
此話以後休提。至於破戒一說,貧僧修佛與旁人不同,可酒色無忌,可享樂紅塵,
不因酒色享樂而迷惑真我本性。」
紅蓮撲哧一笑,說道:「小禪師休得說大話,這世上哪有這般修佛的。」
玄奘抬頭看著夜空,夜空黯藍卻澄淨,無數星辰熠熠生輝,中間掛著的一輪
明月,皎潔而清冷,他沉默了一會,緩緩說道:「紅蓮姑娘,莫以為貧僧打逛語。
貴宗份屬道門,道家中有雲,大道三千,皆可飛升,修佛便也如此。貧僧出入紅
塵,享樂酒色,行的實無非是磨礪本心,純粹靈台中的一點真知之道。佛門中,
昔有觀世音菩薩變化女相,以肉身佈施世人,便也是此道也。」
紅蓮凝神看了他半晌,忽然身子輕輕一傾,把一顆螓首靠放在玄奘的肩膊上,
幽幽的說道:「紅蓮不懂佛法,性子又嬌縱,若是說錯了,小禪師莫要怪罪。」
玄奘笑笑,自個喝酒,也不說話。
紅蓮頓了頓,又柔聲說道:「紅蓮離開宗門前,紅瑤師姐曾說過,小禪師多
半是不肯隨紅蓮返回陰陽宗的了,若是如此,她托我向小禪師說一句話。」
玄奘喝下杯中酒液,說道:「不知是什麼話?」
紅蓮提壺為他緩緩的斟酒,說道:「紅瑤師姐說,當日在裂谷中,她自忖必
死,小禪師卻沒有舍她而去,此等情義,她一生銘記。」
玄奘沉默了片刻,說道:「便是如此?」
紅蓮嬌靨忽然又暈紅了起來,有若火燒,她低笑了數聲,眯著水汪汪的眼眸,
聲音略沙啞說道:「紅瑤師姐托紅蓮說的,當然不止這麼一句。紅瑤師姐還說,
小禪師若是不肯隨我回宗門,那樣……那樣紅瑤師姐希望紅蓮能幻化成她的模樣,
與禪師再歡好一場,如此小禪師便不會很快忘了她……」
她說至此處,聲音幾近低不可聞,雙目迷離的抬頭看著玄奘。
玄奘點點頭,說道:「如此,甚好。」
39忘情
紅蓮掩嘴吃吃笑道:「小禪師果真是個妙人,無怪紅瑤師姐對你一片癡心了,
紅蓮也是心動得很。不過,紅瑤師姐對小禪師是日夜思念,茶飯不思,小禪師卻
這般猴急的要作個了斷,未免教人好生心冷。」
她一面說著,一面探身取了一些瓜果布在玄奘面前的食碟上。她本是依著玄
奘而坐,說話間呼息可聞,如此的一探身,那香馥馥溫軟軟的身子,不住的在玄
奘身上挨挨蹭蹭,所觸之處盡皆一片軟彈酥麻。
玄奘笑笑,說道:「貴宗門以雙修入道,求的無非是超脫物欲,進而太上忘
情。這等情感的羈絆糾纏,對修行無益,及早了斷乃是正路也。」
紅蓮桃花眼眸閃動了幾下,為玄奘斟過一杯酒,順勢軟軟的偎依在他懷中,
嬌媚的仰臉瞧著玄奘,吐氣如蘭的低聲笑道:「紅蓮久聞佛門有歡喜禪密術,能
令婦人死去活來。符師妹也曾跟紅蓮說過,小禪師床上的勇猛令她傾倒不已,小
禪師可要點化紅蓮一番?」
玄奘垂頭看著懷中的紅蓮,忽然探手重重撫了一把她翹挺的臀兒,說道:
「你不是說要幻化成符姑娘的模樣,與貧僧做過一場嗎?怎地光說不練。」
紅蓮低低的嬌呼了一聲,滿臉暈紅,似羞還喜的輕聲說道:「紅蓮改變主意
了,紅蓮要以自己的容貌與小禪師做過一場,小禪師自個想像成紅瑤師姐便是了。
紅蓮回去就跟紅瑤師妹說,以她的模樣跟小禪師做過了。」
她說著,水汪汪的桃花眼眸半閉,紅嫩嫩的唇片微分,一付任君採擷的模樣。
玄奘笑笑,便不再說幻化一事,低頭就吻了下去。
紅蓮的嘴唇豐潤柔嫩,吻起來香滑綿軟,甚是銷魂,玄奘品嘗了一會,待要
抬起頭來,紅蓮卻是探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條軟滑的丁香小舌渡了過來,玄奘便
含住了,兩人又唇舌交纏了起來。
吻過了一回,紅蓮媚眼如絲,全身柔若無骨,嬌喘細細的說道:「紅蓮藏在
這松林中,聽小禪師講了幾天佛經,心中頗有感悟,小禪師佛法精深,紅蓮欽佩
不已。如今想到能跟小禪師做那事兒,紅蓮心肝兒亂顫,好生動興,小禪師你摸
摸,紅蓮濕透了。」
她說著自個撩起了裙擺,牽了玄奘的手掌,往裡面探進去。
玄奘順著那修長滑膩的玉腿一路摸上去,在那溫暖嫩滑的大腿根部,摸著了
一片茸茸的毛兒,在那毛茸茸中間,有一處軟膩濕熱的所在,探手摸將上去,嬌
嫩嫩酥麻麻的,手上沾了一層溫溫濕濕的水兒。
紅蓮被他這般掏摸,喉嚨裡呻吟了一聲,身子軟了下去。
她摟著玄奘的脖子,噴著火熱的呼息,死命的與玄奘唇舌交纏不已。
兩人纏綿了一陣,紅蓮便有些耐不住了,她咬著唇兒,在玄奘的懷抱中,一
扭一扭的褪盡身上的衣裳,露出了前凸後翹的誘人身子。
她身子雪白窈窕,一對乳兒飽滿翹挺如桃子一般,乳珠豔紅,腰肢纖細,雪
白平坦的小腹末端,長著一叢黑乎乎的茂密毛兒,那毛兒被汁水打濕了,油黑發
亮的粘成一片,露出中間一道嫣紅嬌嫩的肉縫兒,那肉縫兒下端,還凝著一滴晶
瑩透亮的水兒。
紅蓮又赤著身子,跪坐在玄奘身前,抬起纖纖玉臂,逐一為玄奘除去身上的
衣物,露出他一身恍如雪柱般的精實筋肉,那不文之物半軟半硬,有些累贅的垂
在胯下。
紅蓮看得美眸發亮,她軟軟的投在玄奘懷中,兩人又親過一會嘴兒,紅蓮那
靈活柔軟唇舌,便一路向下遊移,濕濕滑滑到經過玄奘的頸脖,到了胸膛,纖細
的香舌靈蛇般在乳首上舔吮了一陣,又向下移去。
玄奘兩手向後撐著,半仰半躺在席子上,隨著趴伏在他身上的紅蓮的親吻吮
舔,酥麻舒爽的感覺不住的傳來。紅蓮如雲的青絲散亂垂下,正埋首於他胯間,
螓首不住的起伏,一陣陣銷魂蝕骨的快意,便從不文之物上傳來的。
紅蓮的小嘴緊湊柔嫩,吞吐吸吮著他那堅硬若鐵的不文之物,那滑膩靈巧的
小舌頭,不住的勾刮著不文之物的頂端。
紅蓮一面吸吮著,一面仰著嬌媚的臉龐,桃花眼眸一片水汪汪的,討好的看
著玄奘。那膨脹的不文之物將她的一張小嘴裡塞得滿滿的,她猶自奮力吸吮著,
感受著她那異樣的熱情,玄奘心中也火熱起來。
紅蓮吸吮了一回,便直起腰肢,摟抱著玄奘的頸脖,顫聲說道:「紅蓮忍耐
不住了,想要了,小禪師,快些給紅蓮。」她說著,柔軟的豐臀靠坐在玄奘大腿
上,一隻纖手探在股後,扶著那火熱的不文之物,對準那濕熱滑的所在,緩緩的
坐了下去。
隨著她管弦般一聲長長的呻吟,玄奘只覺得自己那堅碩的不文之物,挺進入
到一片濕滑嫩膩的所在,推開那無數吮裹火熱的嫩肉,一圈圈一層層的推進著,
最終進到一個圓溜溜韌滑滑的盡頭,不文之物的尖端紮在一處柔軟滾燙的所在。
紅蓮語不成聲的說道:「小禪師,你頂到頭了。」她的身子忽然一陣僵硬,
然後便癱軟了下來,一股熱熱的汁水從肉縫兒的深處冒出,淋灑在玄奘的不文之
物頭上,燙麻麻的好不舒暢快意。
玄奘任著紅蓮軟軟的掛伏在自己身上,一手牢牢把持住她的豐臀,另一手輕
撫著她彈性驚人的細腰,感受肉縫兒在極樂之後的抽搐律動,筆挺堅硬的不文之
物,被凝脂一般的嫩肉緊緊的纏繞吮裹著,飄飄然如同浸泡在溫泉水裡一般。
過了好一陣子,紅蓮才緩過來,她摟著玄奘脖子就是一陣親吻,膩聲說道:
「小禪師的物事好生厲害,才一下就將紅蓮送上天去了。」她一面說著,一面緩
緩扭動豐臀,那火熱的肉縫兒便緩緩的吞吐著堅碩的不文之物,吞到深處時,嫩
嫩翹翹的臀尖便廝磨著玄奘那一對;裸露在外晃蕩蕩的囊袋。
玄奘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捉住那對飽滿翹彈的乳兒,指縫夾著豔紅的乳珠,
輕輕的揉搓著,感受指掌間的溫軟與驚人的彈性。
紅蓮高聲呻吟著,瘋狂的起伏扭動,不一會又自癱軟了下來。
玄奘心中火氣卻正是旺盛,當下摟著紅蓮豐盈的身子,翻了過來,讓她跪趴
在席子上,高高翹起一個雪白肥美的豐臀,他挺著堅碩的不文之物,對著中間那
汁水淋漓的殷紅肉縫兒,奮力插了進去。
紅蓮悶哼一聲,扭過螓首,桃花眼眸水汪汪的看著他,如訴似泣的說道:
「小禪師好狠的心,紅蓮要被你插穿了。」她呻吟著,兩隻纖手緊緊捏著草席子,
雪白肥美的豐臀被玄奘一下一下的撞擊著,漾起一圈圈雪白的臀浪。
玄奘操弄了一會,稍稍泄了一些火氣,便挺著堅碩的不文之物在肉縫兒的深
處,細細研磨了起來,紅蓮的身子登時又軟了下去,只懂得發出一連串尖細的呻
吟。
那嬌嫩的肉縫兒越發濕熱起來,一層層的嫩肉芽兒將不文之物嚴嚴實實的吮
裹著,那銷魂蝕骨的快美感覺,令玄奘的火氣不由又旺盛了起來,當下就著那一
聲聲的呻吟,挺著不文之物又大力的抽插起來……
抽插了良久,玄奘歎息了一聲,將不文之物從已然有些紅腫的肉縫兒裡拔將
出來,翻身仰躺在草席上,那不文之物依然粗碩堅挺,只是他原本壓在身下的紅
蓮花容失色,癱軟如泥,卻是不堪鞭撻了。
過了半晌,紅蓮才勉強支起半邊雪白的身子,伏在玄奘的胸膛上,嬌弱無力
的嗔道:「小禪師太厲害了,紅蓮實在是承受不了。難怪紅瑤師妹說起小禪師的
勇猛時,又愛又怕,也不知那妮子當初是如何承受下來的。」
她說著,暈著臉兒嬌媚的白了玄奘一眼,俯下身子,將那堅碩的不文之物含
進小嘴裡,吞吐舔弄了起來,玄奘便曲臂枕頭,享受著她那柔嫩豐潤的唇舌服侍。
又過了良久,玄奘雙手輕輕按住紅蓮的螓首,悶悶的低吼一聲,在那緊湊嫩
滑的小嘴裡,釋放出一注火燙的陽精。
紅蓮含著那不文之物,待到它慢慢變軟了,才緩緩的吐出來,她對著玄奘媚
惑的一笑,咕的一聲,將口中含著的精水盡皆咽了下去。
玄奘笑了笑,探手將她摟抱在懷中,輕撫著她柔滑的身子,兩人溫存了好一
會,紅蓮便裸身跪坐了起來,服侍玄奘穿上僧衣,然後又自個穿戴好衣裳。
兩人相互凝望了片刻,玄奘又自笑了笑,合十一禮,便轉身離開了。
玄奘走出了十來步,隱約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玄奘臉上神色平靜,
沒有回頭,腳下也沒有絲毫的停頓,就那樣緩緩走出了松林。
松林外寂幽無人,守候在松林外的辯機不知何時已離開了。
玄奘又從半掩著的側門返入寺中,回到自己的禪房,盤膝在僧床上靜靜打坐,
此時天色已濛濛亮,佛門早課即將開始了。
接下來,玄奘如常去早課,下午到松林中講經,仿若無事發生過。
如此過了數天,這日無棣縣一大戶人家的老夫人過壽,請玄奘前去誦經祈福,
玄奘便帶了辯機和幾名僧人前往,忙碌擾攘了一天,傍晚時分返回到金山寺。甫
入寺中,等候多時的值守僧人就過來傳話,言法明長老有事找他。
玄奘去到方丈室,法明長老遞給他一封信函,信函是無棣縣尊送來的。
信函中言道,當今天子擬在八月十五日,于長安召開一場盛大的水陸法會,
以超度皇城中的不靖之物,消除一切罪孽,茲令地方的各級官員,薦舉有德行高
僧赴會。這無棣縣一帶,最有名的寺廟便是金山寺,無棣縣尊希望金山寺能派出
有德行的高僧,前往長安參加法會。
信函並不長,玄奘卻是觀看了許久,然後歎息了一聲。
法明長老撚著長須,緩緩說道:「此事,汝是如何個想法?」
玄奘沉吟說道:「此事牽涉甚大,不好妄斷,玄奘但憑師尊吩咐。」
法明長老也自輕歎了口氣,皺眉說道:「汝言甚是,此乃是數朝未有的佛門
盛事,徵兆佛門大興,然也勢必引來儒道等外道的壓制,生出無數紛爭。金山寺
乃佛門一脈,卻是不能置身於事外。何況,此事上有皇命,下有縣尊陳情,金山
寺乃是世俗寺廟,避不開也避不得了。老衲年事已高,走不動這許多路,寺中僧
人,唯有汝能去一趟。」
玄奘思量了一陣,合十說道:「弟子去也無妨,只是為免起口舌,弟子願在
寺中先辦一場佛法辯論會,得勝者赴長安法會。」
法明長老頜首,說道:「善,便如此。」
次日,金山寺中貼出一則通告,言玄奘佛經精熟,辯才無礙,寺中將派他赴
長安城參與水陸法會,若有不服之僧眾,盡可當面辯經問難,勝者可替代玄奘前
往長安。通告貼出後,玄奘便端坐在後殿當中,閉目觀心,等待僧眾的詰問辯論,
然而他一連等了三天,卻並無僧人前來與他爭辯。
玄奘赴長安法會一事便就此定下了,法明長老遣人將結果通報無棣縣尊。
過得幾天,縣尊駕臨金山寺,與玄奘見了一面。
這無棣縣尊姓陳,白胖微須,他久聞金山寺花和尚的大名,只是此前一直不
曾謀面,此番見著了,不由暗暗喝了一聲彩,這玄奘儀錶俊俏,氣度沉靜,端的
是一派青年高僧的威儀。兩人坐在大殿的蒲團,敘談佛理,論經述典,相處甚洽。
當今天子向佛,朝堂中的官員多有研讀佛經,這陳縣尊便是其中之一。他乃
進士出身,考取功名後,一直耽忙於公務,沒了以前寒窗苦讀的那種心境,近年
雖然反復誦讀佛經,有些關敲卻是始終推敲不清。此時聽了玄奘的講解,只覺滿
心讚歎歡喜。
到了午時,陳縣尊吃過僧人安排的精緻素席,稍稍休歇後,又拉著玄奘談說
諸般佛經,一直至日色偏西,才依依不捨的執著玄奘的手,辭別而去。在離開金
山寺前,縣尊吩咐隨行磨墨備紙,即場為玄奘開具了路引和推薦文書,又要派遣
衙役親信護送玄奘前往長安,玄奘卻是婉拒了。
此時乃六月初,離召開水陸法會的時限尚有兩月有餘。從無棣赴長安的路途
雖遠,然即便是徒步前往,也不過約莫需時一月,時間倒是充裕得很。
送走縣尊後,又過了七八天,玄奘帶著辯機離開金山寺,望向長安而去。
玄奘師徒二人腳程甚快,不兩日便走出了無棣縣境界。
辯機這些日子跟隨玄奘,在金山寺中悉心的鑽究佛理,心性較之從前,沉穩
平和了許多,然而久困一地,畢竟與他跳脫的生性不合,此番隨玄奘離寺遠行,
只覺渾身暢快,喜不自勝,一路上抓頭撓腮,就差引吭高歌了。
玄奘看在眼裡,只是笑笑,也不去理他。
這日午間,師徒二人順著官道行走,路經一處小市集。
通往長安的官道不比一般州縣通道,一路上商旅行人絡繹不絕,每隔上三五
裡,便有供人歇腳的涼亭、茶棚,隔上一二十裡,就有各式酒家、客棧。依附著
這些酒家客棧,派生出數目不一的各種攤子,有附近農戶販賣自家栽種的瓜果菜
蔬的,也有小商販擺賣各色小物品等,時間一長,便形成大大小小的各式市集。
玄奘師徒所經的這處市集,位於兩條官道交會處,七八間酒家和客棧,以及
各種販賣果蔬糕點涼菜等攤子,在官道旁的空地上構成了數十丈長的一段市集。
只是此時市集的大多店鋪攤子,都是沒人看顧的,密密集集的一大群人圍在
其中一間酒家的門前,紛紛伸長脖子張望,一面口沫橫飛喧鬧著,似乎在看甚麼
了不得的熱鬧。
辯機好奇心大盛,自告奮勇的上前打探。
不一會,辯機就臉帶異色的轉了回來,對玄奘說道:「師父,前面那酒家中,
有兩個遊俠兒起了爭執,正在比鬥兇狠,兩人都從自己大腿上割下血肉來當做下
酒菜,看誰割得多。嘖嘖,俺看過了,兩條大腿都割得血淋淋的,好生是手狠。」
玄奘微一沉吟,說道:「有此等事?且去看看。」
辯機應了一聲,便引著玄奘向人群走了過去,他仗著力大,分開雙臂硬是在
看熱鬧的人群中擠開一條通道,護著玄奘去到那酒家門前。
40把戲
酒家裡一片淩亂,靠近門口的兩付座頭上,各坐著一名遊俠兒裝扮的兇惡漢
子,此外就一片空蕩蕩,不見店夥掌櫃和其他的酒客,也不知是被驅走了還是嚇
跑掉了。
靠左的座頭,坐著的是一名臉容瘦削的黑衣漢子,眉目冷竣,他架著一條腿,
靠放在過道中的一張矮案上,大腿靠近膝蓋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淋漓的鮮血染
紅了大半條腿。
這瘦削黑衣漢子端起酒碗,猛喝了一大口,便拔起紮在桌上的一柄牛耳尖刀,
咬著牙齒,在已然血肉模糊的大腿上用力切割了幾下,然後用刀尖挑起一條拇指
大小的紅彤彤肉條,拋進自己的嘴裡,一面露出痛楚之色,一面吱吱咯咯的嚼吃
了起來。
酒家外圍觀的人群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發出一片驚駭的譁然之聲。
右側的座頭,坐著的是一名肥壯漢子,身穿華麗的錦袍,也是同樣支起一條
腿,架放在過道中的另一張矮案上,錦袍的前襟撩開著,棕色的寬褲在大腿的位
置撕開了一個大洞,露出一處血肉模糊的猙獰傷口。
黑衣漢子吃下了那條血肉,臉色有些發青,額上冒出一層冷汗,他也不說話,
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珠子瞪視著肥壯漢子。
肥碩漢子悶哼了一聲,毫不示弱的拿起插在桌上的一柄割肉小刀,往支著的
大腿上一削一挑,鮮血迸射處,一塊約莫一指寬兩指長的鮮紅肉塊飛了起來,他
探頭張嘴,淩空咬住了那塊血肉,大口嚼吃起來,一道血線順著嘴角流淌了下來。
圍觀的人群又是齊齊的一片駭然嘩聲,接著紛紛竊竊私語。
辯機也是臉上變色,他膽氣極豪壯,當初遇上地仙境界的老蝦妖,一言不合
之下也敢悍然拔劍相向,然而眼前的這兩名遊俠兒,兇狠程度卻是超乎了他的想
像。割自己的大腿肉來下酒,這種事情,光是想想足夠令人膽寒了。
辯機轉頭看去,只見玄奘皺著眉頭,打量了一回那兩名遊俠兒,淡淡的說道:
「徒兒,為師有些累了,且進去歇歇腳,吃些酒食。」他說著,也不顧圍觀人群
的驚詫與勸阻,舉步走進空蕩蕩的酒家裡,揀了一付乾淨的座頭坐了下來。
辯機也跟隨著走了進去,店裡沒有店夥招呼,辯機左右看看,便自個去廚房
拿了茶碗,舀了一壺溫熱的茶湯,回到座頭上給玄奘和自己倒了一碗茶湯,玄奘
微微一頜首,端起茶碗慢慢綴喝了起來。
那兩名正在割肉下酒的遊俠兒,見玄奘氣度沉靜的走了進來,也並未將兩人
血肉淋漓的樣子放在眼裡,便驚疑不定的互看了幾眼,那肥碩漢子揚聲喝道:
「兀那和尚,某和這位朋友正在比鬥兇狠,你乃是出家人,這般血腥無端汙了眼
目,快些離去為妙,免得待會某二人動起手來,刀劍不長眼睛的傷了你們兩個。」
玄奘瞧了兩人一眼,也不和他們搭話,轉頭對辯機說道:「徒兒,你再去廚
房看看,若是有那上好牛羊肉等,切兩盤子上來。記住,一定要煮熟的,為師比
不得這兩位唬弄人的朋友,生牛肉生羊肉什麼的,也吃個不亦樂乎,為師可吃不
慣。」
辯機應了一聲,搔搔腦袋看了幾眼那兩名遊俠兒,便向廚房走去。
黑衣漢子和肥碩漢子聞言,卻是臉色驟然一變,分別伸手握住了放在桌上的
兵刃。
辯機見了兩人的動作,臉色一寒,當下停了腳步,冷哼一聲,伸手在肩頭一
探,把斜背在肩上的兩口雪特劍,連同劍鞘以及外面纏裹的麻布,一同抽到了手
上,重重的拍在身邊的一張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喝到:「你這兩個醃臢
貨,敢對俺師傅動刀兵,莫不是活得不耐煩,急著要佛爺超度不成?」
辯機一面喝罵,一面暗暗發了兩口雪特劍,一股逼人的寒氣從劍鞘和麻布包
中透了出來,酒家中登時酷寒一片,連門外圍觀的眾人都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
黑衣漢子和肥碩漢子臉色一變,都緩緩的縮回握住兵刃的手,那肥碩漢子強
笑了數聲,對著玄奘和辯機合抱深深施禮,說道:「今日某兄弟在此地討碗飯吃,
不料衝撞了兩位禪師大駕,還望多多海涵,不知兩位禪師如何稱呼?」
玄奘臉色淡淡,緩緩說道:「貧僧金山寺玄奘,那邊的是小徒辯機,貧僧師
徒路經此地,不料見著你等用這等手段唬弄黎民百姓。此一帶民風甚淳樸,你等
不要擾之,否則貧僧就拿你們去見官。」
肥碩漢子臉色一陣紅白,又與黑衣漢子對看了幾眼,賠笑點頭說道:「既然
如此,某兄弟便如禪師所言,不敢在此地打擾,這就告辭了。」說著便與黑衣漢
子一同站了起來,收起桌上的兵刃,又向玄奘和辯機合抱施了一禮,便向門外走
去。
兩人雖然各自有一條腿血肉模糊,看起來受創頗重,然而行動自如,確實半
點也不礙事。肥碩漢子走至酒家門口,取出一錠銀子放在空無一人的櫃檯上,回
頭賠笑說道:「這是某兄弟的酒錢,多餘的權當是某兄弟行事魯莽,對這酒家的
的賠禮,兩位禪師,某兄弟就此別過了。」
門外圍觀的人群見兩遊俠兒走了出來,哄的一聲都往後退了十多步,讓出一
條通道,兩人左右掃了幾眼些圍觀的人群,便大步向市集外走去。
待兩名遊俠兒走遠後,門外人群才轟然談說起來,又敬畏的看著玄奘師徒。
酒家的掌櫃和店夥還有廚子等人,此時方敢走進酒家,畢恭畢敬的向玄奘敬禮問
好,玄奘微笑合十回禮,也不多言。
掌櫃連忙讓廚子去準備酒菜,自己和店夥去拾掇淩亂的店面和清理座頭上殘
留的血跡。
酒家門前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廚子也精心烹製了幾道酒菜,讓店夥送了上
來,玄奘師徒二人便不客氣的吃喝起來。過了一會,辯機才低聲問道:「師父,
方才那兩名遊俠兒是咋回事?」
玄奘瞧著他,沒好氣的說道:「為師平素叫你多看書,你偏生是看不下,這
不過是尋常的障眼法子,乃用來矇騙那些不讀書的愚民村夫,你偏生就上當了。」
辯機搔著腦袋,低眉順眼的說道:「師父也知俺性子好動,看到書就犯眼暈,
實在耐不下性子,師父且說說這其中的門道。」
玄奘吃了幾口酒菜,說道:「這種障眼法子,異聞錄一類的書籍多有記載。
那兩名遊俠兒應是在大腿綁了新鮮的牛羊肉,又墊上盛了牛羊血液的囊袋,在你
們眼中看來是割大腿肉下酒的情景,不過是割破大腿位置的褲子,劃破裝鮮血的
囊袋,然後切割那綁在腿上的牛羊肉,當做肉膾夾生吃下。這等障眼法子甚簡陋,
只是方才那兩名遊俠兒演繹得頗生動,才唬住了這許多人。」
辯機一臉恍然,拍著大腿憤憤的說道:「原來如此,用這般齷齪的伎倆來騙
人,真乃是可恨,害得俺還以為世上真有這等兇狠之人,敢嚼吃自己血肉!」
玄奘搖頭說道:「徒兒,你不讀書便不知許多事。敢於嚼吃自己血肉的人,
其實多的是,史書上就有記載,三國時的魏國將軍夏侯惇,被人一箭射中了眼睛,
拔箭時連著眼珠子一同拔了出來,他便說父精母血不可棄也,遂將眼珠子一口吞
了下去,敵人為之膽寒,他乘機當場將之斬殺。」
玄奘停頓了片刻,又自說道:「」事實上,比嚼吃自己血肉更凶慘的事,在
這紅塵中也多見得很。《商周傳》中記載,周文王為了顯示自己對紂王的恭順,
明知自己心愛的兒子被烹煮成了肉糜,還生生的將那肉糜嘗吃了下來,讚歎滋味
甚好。而在《春秋記》中,越王勾踐被吳王夫差打敗後,為了顯示自己的臣服,
不惜親口品夫差的糞便,來消除夫差的猜疑之心……紅塵污濁,這可不是說說而
已,這當中的邪惡與孽障,時時在發生的。「
辯機聽得口瞪目呆,他在海外孤島長大,慣與面對生性淳樸的族人或心思簡
單的海族,他雖是號稱在唐國遊歷過好些年,卻不過是在海邊的幾座城市徘徊而
已。後來在追尋隕星異鐵的那些年裡,見識了許多人妖秘事,然而這般直指人心
鬼蜮的經歷,倒真個不曾試過。
過了好一會,辯機才回過神來,喃喃說道:「這世道也忒不容易了,這人心
也忒難度測了,看來,俺真個的要好好讀些書了。」
玄奘微微一笑,這徒兒的生性耿直了些,此前授他佛理,教他頌念經文,只
是磨煉他浮躁的性子,此番能讓他明白人心之多變與險惡,日後方會少了許多磨
難。
師徒二人吃過酒食,又談說了一會,便要結帳離去。
酒家的掌櫃對兩人千謝萬恩,怎麼也不肯收酒錢,並又取出幾封用紅綢包裹
的銀兩,要饋贈給師徒二人,說道若不是得兩位禪師,這酒家不知會被那兩名遊
俠兒禍害成什麼模樣了。
玄奘合十答謝,推辭了那銀兩,對掌櫃說道,若是心存感激,日後得空不妨
去金山寺上一炷香,如此便可。說罷就和辯機出了酒家,離開市集,又自上路了。
師徒二人行走至傍晚,在官道旁的一家客棧歇了下來。
用過了晚飯後,玄奘略略漱洗一番,便在客房中盤膝打坐,忽聽得到客棧外
一串密集的鑼響,接著是一片人聲沸騰,正自疑惑,辯機跑了進來說道:「師父,
這客棧門口的空地上,來了幾個賣解的,聽說要連夜演那上九天的驚人術法,師
父可要去看看?」
玄奘沉吟了一會,就隨辯機走了出去。
此時天色已是全黑,客棧門口的一片空地上插著十數根火把,圍成一個圈子,
倒也是映照得頗亮堂,圈子週邊滿了看熱鬧的人群,圈子裡有人在一面打鑼,一
面高聲說著話。
辯機又仗著力大,擠開人群,護著玄奘走到裡頭。
火把圈子裡有三人,一個灰衣短褂的中年漢子,一個中年婦人和一名梳著沖
天小辮的六七歲童子。中年漢子拎著一面小鑼,一面敲打,一面繞著場子高聲喊
話;中年婦人正在彎腰整理著一大捆麻繩,翹起了一個好生肥碩的屁股;
童子則是蹲坐在婦人身邊,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圈外的眾
人。
那漢子敲了一陣小鑼,高聲說道:「咱姓黎,江湖人送外號九華樵客。咱一
家子本是居住在九華山中,無憂也無慮,閑來讀幾本道術,倒也習得一些小術法,
雖然不敢說神仙之術,卻也是世間少見。前些時候,咱一家子出山訪友,不料盤
纏帶少了,在此地已然用盡,這紅塵世道,缺了盤纏,就寸步難行,正所謂是一
文錢難倒英雄好漢。咱想來想去,只好給大夥兒練個上九天的把戲,讓大夥兒看
個新奇,好博些盤纏。諸位,咱一家子先行謝過了。」
那黎姓漢子話音剛落,人群中便有那閑漢喊話道:「你一家子既是習得仙家
術法,何不將那石頭點成金子,盤纏便不在話下了。」
黎姓漢子又當當的敲了幾下鑼,高聲說道:「點石成金乃是神仙才會的術法,
咱不是神仙,卻是不會的。」眾人便是一陣哄笑,場面倒也熱絡了起來。
黎姓漢子繞著場子,將方才的話語重複說了幾輪,見人群已聚集得差不多了,
他暼了一眼站在前頭的玄奘師徒二人,作了個四方揖,說道:「多謝大夥兒賞臉,
咱一家子這便開始練把戲,不敢耽阻大夥兒的時間。」
他說著把手中的小鑼放到邊上一隻籮筐裡,緩緩走到圈子中間,這時那婦人
已整理好了那捆繩子,整整齊齊的盤做一個繩圈,堆放在火把圈子的正中央,黎
姓漢子彎腰拿起繩子的一頭,借著火光仔細察看了一陣,忽然往空中一拋,那繩
子就自懸掛在半空中。
黎姓漢子又從繩圈扯過一段繩子,往空中拋去,繩子便又往空中延伸了一截。
黎姓漢子一面高聲呼喝著,雙手翻飛,不住的扯了繩子往空中拋去,時間不
大,地上那一大捆繩子便全部拋完了,繩子的一頭離地三尺懸垂著,另一端卻是
筆直的沒入夜空之中,不知延伸往何處了。
黎姓漢子擦擦額上的汗水,又對圍觀的人群作了個四方揖,高聲說道:「咱
這根繩子,雖是從坊市買來的普通貨色,不過,經過咱娘子的妙手加護,卻是能
穿梭虛空,通往那神仙之境。咱已經用這根繩子搭通了九天之上的一處仙宮,咱
知道大夥肯定不信,就不說甚麼虛話了,小星兒出來,亮一手給大夥兒瞧瞧。」
那童子清脆的應了一聲,蹦蹦跳跳的走到那繩子旁,沖著人群嘻嘻一笑,往
一雙小手掌中呸呸的吐了兩口唾液,就順著那繩子蹭蹭的往上爬。童子的身手甚
是敏捷,片刻的功夫,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夜空之上。
黎姓漢子和婦人扶著繩子,一臉的關切向仰頭觀望著。
那圍觀的人群,便有人喝彩鼓掌起來。
過了一會,夜空中有一件事物墮下,黎姓漢子眼明手快,抬手就接住了。
眾人定睛一看,卻是一株帶著綠葉的豔豔桃花。
黎姓漢子滿臉得色的舉起那株桃花,在人群前繞行了一周,高聲說道:「諸
位請看,這乃是天上仙人栽種的桃花,諸位聞聞這香味。這等時節,人世的桃花
敗已落多時,只有那天宮上,生有四時不敗的之花,才開出這般燦爛的桃花。」
圍觀的眾人驚歎連聲的看著那桃花,那黎姓漢子行經玄奘師徒身前時,辯機
好事的把鼻子湊了上去,嗅了嗅那桃花芬芳的氣息。
黎姓漢子展示了一會完桃花,便將它放進籮筐裡,小心的合上竹蓋,又走到
一直扶著繩子的婦人身邊,抬頭向夜空望去。
過了片刻,夜空中又有一物墮下,黎姓漢子又眼明手快的接住了,眾人定睛
看去,卻是一個飽滿鮮紅的肥大蟠桃。
人群中又自是紛紛的驚歎稱讚,一名閑漢卻是鼓吵起來,高聲喝道:「兀那
漢子,那天宮上方才是桃花開,怎的現下就結了果子,這時節不對吧?」
黎姓漢子雙手高舉蟠桃,揚聲說道:「諸位有所不知,這天上的事情,豈可
用凡間的道理去估量。天上的果樹開花結果,只在瞬間,這一刻開花,下一刻結
果,個中有無窮的奧妙,卻是我等凡人所不能理解的。」
聽得黎姓漢子的話,人群中又自發出一疊聲的讚歎,那閑漢也自不說話了。
黎姓漢子舉著那蟠桃,繞場行走了一周後,從籮筐中取出一隻盤子和一柄刀
子,將那蟠桃剖成無數小片,汁水淋漓的擱在盤子上,高聲說道:「這天上的仙
果,久吃可長生不老,然而這等仙果,人間哪能覓得這許多!諸位也算是有緣了,
這便分吃上一片仙果,雖不能增添壽數,卻可保身體安康,一年之內不會得那瘴
癘之病。」
他捧著盤子,率先走到玄奘面前,說道:「禪師,請嘗嘗這來仙果。」
玄奘微微一笑,抬手拈起一片桃肉,看了看,便放在嘴裡嚼吃了下去,這桃
肉汁水甚多,味道也算是甘甜可口。
辯機站在玄奘身側,也探手取過一片桃肉,嚼吃了下去,答著嘴唇說道:
「這桃子的味道寡淡了些,不及俺以前吃的桃子香甜。老兄,俺說這天上的仙果,
怎地反而比不上凡間的桃子美味?」
黎姓漢子笑笑不答,捧著盤子在人群前繞行,眾人紛紛爭搶盤中的桃肉。
有人品吃過後,嘖嘖稱奇的說道:「果然是天上的仙果,我吃了這一小片,
這精神頭忽然間就好了,眼睛不花了,我方才還尋思著,今日身子甚疲乏,要早
點睡下呢。」旁邊的數人都點頭稱是。
黎姓漢子也不管眾人的擾攘話頭,將一盤子蟠桃分完後,又自回到婦人身邊,
扶著繩子一臉關切的抬頭仰望。
人群漸漸平息下來,也跟著抬頭看去。過了一陣,天空上隱隱傳來一陣悶雷
似的怒吼聲,那麻繩劇烈的震盪了幾下,忽然從天上掉了下來,如同死蛇一般散
落在地上。
黎姓漢子和婦人臉色大變,黎姓漢子高聲說道:「不好,定是那巡邏天將發
現我兒偷入天宮,我兒此番性命堪虞也!」那婦人就跪坐在地上,哀哀的哭泣了
起來,圍觀的眾人面面相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片刻,天上有一物墮下,啪的一聲跌落在圈中,卻是一隻血淋淋的小腳。
黎姓漢子將那小腳抱在懷中,雙目流淚,哽咽著說道:「痛哉,我兒被巡邏
天將打殺了。」那婦人哀號一聲,咕咚一聲倒在地下昏了過去。
圍觀眾人皆驚駭得面上失色,手足發軟。
此時,天上又有一物飄飄蕩蕩的墮下,卻是一件帶著血跡的小衣衫,看那款
式,正是那童子之前所穿的衣物。
眾人屏住氣息,又等了好半晌,天上卻是再無東西墮落了。
黎姓漢子擦去眼淚,從籮筐裡取出一件衣衫,將那血淋淋的小腳和血衣包好,
抱在懷中,對著鴉雀無聲的圍觀人,群嘶聲說道:「咱一家子命苦,原以為練一
場上九天的把戲,並摘那仙果下來讓大夥兒分吃,讓大夥兒一開眼界之餘,得以
福壽康寧。咱也可因此博一些賞錢做盤纏,誰料此事被巡邏天將發現了,害了我
兒的性命。如今咱只求大夥兒賞些錢財,好讓咱夫妻二人回山葬了我可憐的兒。」
此時那婦人也幽幽醒來,聽了黎姓漢子的話,便爬將起來,在籮筐裡翻出一
只盤子,垂淚捧了,緩緩的繞場行走。
那本是面面相窺的眾人見狀,便紛紛解囊以贈,不一時,婦人手中的盤子便
堆滿了銅錢和碎銀。那本地的鄉民,囊中羞澀,便多是拋一些銅錢下去,而住在
客棧的過往商旅,囊中富裕,便多是拋下一些碎銀,甚至是整錠的紋銀。
那婦人捧著盤子,轉到了玄奘師徒身前,玄奘忽然露齒一笑,合十說道:
「貧僧乃是金山寺僧人,法名玄奘,貴公子這等遭遇,著實可憐,可否容貧僧對
遺骸誦經超度一番,不定可以起死回生。」
婦人的哭聲登時一頓,她抬頭飛快的看了一眼玄奘,也不去接話頭,依舊哀
哀哭著,卻是捧著盤子,移動腳步轉到了其它圍觀的人身前。那懷抱著布包的黎
姓漢子,趕緊走到對玄奘身前,躬腰行禮說道:「禪師一片慈悲之心,咱和娘子
拜領了,奈何咱一家子都是修行道法之人,正所謂佛道不相容,就不敢勞動禪師
了,生死有命,各安天命也罷。」
玄奘尚未說話,一旁的辯機惱了,一把扯著黎姓漢子的衣領說道:「你這漢
子好不曉事,俺師傅說要救活你的孩兒,你卻在這裡扯什麼佛道,難道你孩兒的
性命就憑地不值錢?還不快把你孩兒的遺骸拿出來,俺師父說能起死回生,那准
假不了。」
他探手就去拿黎姓漢子懷中的布包,黎姓漢子臉皮一抽,閃身退到一旁,急
急的說道:「小禪師不要動手,咱孩兒的性命,咱夫婦自能理會,不敢勞動兩位
禪師。」
黎姓漢子一面說著,一面快手快腳的把布包放進籮筐裡,合上了蓋子,這時
那婦人也抽抽泣泣的走了過去,將手中裝著錢銀的盤子放進另一隻籮筐,又將那
散落在地上的繩子,胡亂收拾一下,也塞進籮筐裡。
辯機見狀,便搶上前幾步,一把按在那籮筐上。黎姓漢子臉色一變,奮力的
扯了幾下,籮筐卻是紋絲不動。黎姓漢子與那婦人對看了一眼,直起身子,對著
玄奘和辯機長長一揖,長歎著說道:「既然兩位禪師這般堅持,咱孩兒便留給兩
位禪師了,咱夫婦這便返回九華山,就此別過了。」
黎姓漢子說著,一把扯了那婦人,空著手便向人群外走去,卻是連籮筐等一
應物事都不要了。
玄奘皺眉沉聲喝道:「兩位且慢。」
正要走出人群的黎姓漢子與婦人腳下一頓,猶豫著轉過了身子。
玄奘深深的看了兩人一眼,對辯機說道:「徒兒,不要生事端,把那籮筐還
給他們。這裡沒甚看頭,這便回去罷。」說著也不管驚疑不定的眾人,轉身就緩
緩往客棧走去。
辯機依言鬆開按在那籮筐手,掃了黎姓漢子與婦人幾眼,哼了一聲,也跟在
玄奘身後。
師徒二人回到客棧房間,辯機便忍不住說道:「師父,今個兒也忒巧了,接
連遇上兩撥江湖騙子了。」
玄奘在房中的方桌前坐了下來,倒了一碗茶水,慢慢的綴喝,微微一笑說道:
「徒兒,這紅塵中哪有這般多的湊巧。」
辯機眨著眼睛一想,忽然一捶桌子,惱怒的說道:「俺就覺得奇怪,怎會有
人在天黑時分,專程到客棧門前表演把戲?定是白天那兩名遊俠兒被師父拆穿,
沒有訛騙到錢財,心有不甘,便通知同夥前來試探俺師徒。他娘的,俺的兩口雪
特劍好久沒有開葷了。」
他說著目中精芒閃動,忽聽得「禿」的一聲,卻是被玄奘屈指在他那光禿禿
的腦袋上重重的敲了一記。
玄奘淡淡的說道:「徒兒,你如今是出家人,不可動不動就殺氣騰騰的,即
便是遇上了要降服誅滅的妖邪,也自要不動聲息。如今不過是遇上一些江湖賣解
之人,你這般張牙舞爪的算什麼?」
辯機齜著牙,探手摸了摸被紅腫了一塊的腦袋,合十嘟嘟噥噥的說道:「俺
出家的日子短,這不是不容易控制不住心火嘛。」
玄奘笑笑,過了一會說道:「徒兒,你可曾看出那童子爬到哪裡去了?」
辯機撇撇嘴,說道:「俺看不出那童子爬到哪裡去了,不過那斷腳和蟠桃仙
果,就有些假得過頭了。俺在那龜流島上時,因為氣候差異的緣故,島上的果子
比唐國晚熟一兩個月,那桃花和蟠桃想也是這般弄來的。」
玄奘點點頭,說道:「那捆繩子頗有古怪,其中關竅為師也一時看不透,不
過這種障眼法子,書上是有記載的,回去翻看一下便是了。為師顧慮的是,此去
長安路途遙遠,路上若是生起了風波,倒也是麻煩。」
辯機說道:「這等買解的和遊俠兒,倒也沒有甚麼手段,只要一路小心飲食,
不要被人暗中下了毒和蒙汗藥,便不用怕了。」……
師徒兩人談說一會,便各自歇息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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