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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彼岸花葬‧改(序章─第九章)  
 
indainoya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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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葬‧改(序章─第九章)

               彼岸花葬‧改(序章─第九章)


  作者:indainoyakou
  2014/01/14發表於:春滿四合院

  ※1/17更新至第九章第一節。
  ※角色話數對應、設定集等,請至此處查詢

───────────────────────────────────


  序章「彼岸花葬」#1


  夕陽西沉前總是習慣將清澈剔透的天空染成紫色帷幕。遠在地表上的所有視
線都沒辦法屏氣凝神地欣賞落日之美。雖不至於落魄到躲藏於群山之後,也沒有
任何一朵矮雲盛情地伴其西下。低矮的空中在不知不覺間凝聚了足以使兩側視線
藝術化的朦朧迷霧,這使得透過霧氣眺望彼此的女子及夕日都添了份神秘的美感


  猶如對世間萬物所做所為忿忿不平、又像是以最後餘溫保護著飛禽走獸的落
日,從地上看去就像隔著毛玻璃凝視後庭院的小籃球場一樣。一顆渲染著火紅色
的火球。

  女子覺得她的比喻還算不錯,足以使她滿意地對著空中點頭。

  紫紅色的霞霧彷彿一觸即散。女子用猶豫的目光看向雙手。沉甸甸的腦袋沒
有將保養得如白瓷般的肌膚放在思考順位中,所有精神全部集中在伸手觸摸這個
動作適當與否上。記憶與理性交錯成湍急的經驗之河,不具有雨季常見的潰堤之
勢,反而以平靜卻迫人的威力廣泛侵蝕她的全身。她過去所做過的決定成為她摒
除感性後唯一能夠參考的證據,也賦予她做出最終抉擇的權利。女子在迫切尋求
答案的心情下陷入了短暫的思索。只是一個實驗。如果揮揮手能使霧氣消失,它
就只會消失;萬一深入的手會被霧氣吞噬,它也只是不會消失罷了。要是能在理
解這一點後持續以科學家的精神進行實驗,她就不會這麼煩惱了。當我知道事實
真相後會變得怎麼樣呢?女子有預感她將會浪費更多時間在這種自我對話上,因
此她決定先與火球般的夕日告別。

  視線從眼前那片鮮紅色的花原緩慢地爬向靜謐流水,在被落日映照出紫紅色
的水面上,她彷彿看見了天上的光芒正奮力掙扎的模樣;無法推動出一絲聲響的
河水帶著時間不斷地流動,就在幾乎與此處有著似晚霞又似血花的彼岸,有著某
種無法直視的存在。女子的視線敏捷地跳過了彼岸的花原,在心底留下火紅色的
印象後,就仰起了頭。

  沒有任何一道聲音竄出,彷彿不受歡迎之人的告別式那般冷清而寂寞。當最
後的餘輝被靛紫色的霧氣所吸收,夜晚真正降臨了。

  女子的雙腿一陣酸麻。她俯首確認所在之處只有低矮不起眼的雜草,於是伸
手順了順包裹住臀部的長裙。觸感不對。女子帶著疑惑打算再次確認棉布料觸感
的同時,才想起自己是光著身子的模樣。臉頰害羞地泛出紅暈,女子動作輕巧地
坐了下來。嗚。才慶幸草皮鬆軟,可是暗綠色的雜草卻攀附在她下半身壓出的小
空間上,搔得她發癢不舒服。這種時候就算只有野餐餐巾也好,只要能讓不適感
飛到九霄雲外,她肯定對任何伸出援手的東西抱持至高無上的敬意與感激。女子
淘氣地哼了兩聲,接著將雙腿合攏縮於胸前,很有活力的下顎帶著稍微的不甘心
壓在膝蓋上,雙手則是忙著來回撫摸發癢的小腿。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換個清爽的
髮型。女子發現到當她坐下來時沉重的金髮甚至觸及草皮,就心生了剪髮的念頭
。然而那也只是想想。

  裹著白霧的嘆息消散在她的鼻尖,又像是被低空的霧氣給吸收似地,總之它
就這麼消失在女子的視線之中。這個無意識的動作還比剛才的胡思亂想要有價值
吧?女子輕輕地閉上眼。在青紫色的茫茫迷霧夾縫間,在黑色夾縫與阻隔視覺的
暗壁間,循環著的呼吸、心跳,甚至連血液流動的聲音都聽得相當清楚。身體變
得更輕盈了。構成人類肉體的所有要素都在持續運作著,而它們工作的聲音竟是
如此美妙。她睜開眼皮,混濁的眼神一片恍惚。

  彷彿充斥著周遭的空氣都帶著強烈毒性,因而從眼底的迷霧中望去盡是染上
模糊的暗紫色;身體在微冷的氣溫下猶如準備接受嚴刑拷打的受刑犯,寒意使她
對自身以外的所有事物心生警戒,這種警戒本能地意識到現在必須將它的主人拉
回現實之中才行。於是感覺迅速消退,視線迅速恢復清晰,女子還來不及以緩慢
思考帶動霧茫茫的視線眺望另一層巨大的霧氣就被迫回歸現實。

  就是這種惹人厭的感覺,讓她討厭既清楚又明白的真相。可是從另一方面來
說,若無法透析事件本質、探討世間萬物運作的道理,也就沒辦法了解世界的真
理,也就沒辦法從這個世界中脫穎而出。對她而言,所謂的脫穎並非為了高高在
上。與她過去所認識的大多數人們一樣,了解真理只是為了讓自己活得更自在、
更舒適。但是,尋求真理的過程卻令人排斥到足以自我毀滅。為了得到更舒適的
生活必須得先刻苦耐勞。然而當一個人的歲月與心力相繼耗盡之後才能獲得自己
心中的舒適感,這樣實在太奇怪了。反過來說,試圖逃避真理而成為廢人般的存
在卻可以享受到近乎自由的解放感。過程與結果相互牽制彼此,這麼一來矛盾的
會是哪一邊呢?想不透。不明白。所以她才討厭真相、討厭真理。

  她覺得科學家實在太偉大了。然而那是因為這種尋道者的精神令自己敬佩,
還是因為科學家能夠觸及真理而偉大?她想,兩者都有吧。硬要擇一而陷入苦惱
的話,乾脆任性地將決定權一分為二。不管怎樣,與其要她花一輩子尋求真理,
不如給她一把水果刀割破手腕還差不多。

  女子露出了比剛才要更滿意的笑容。

  啊啊,這就是凡人之所以平凡的緣故吧。


    §


  深沉的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

  與闔上眼皮完全不同層次的黑暗籠罩住身體,連同感覺一併吞沒其中。她感
覺到:沒有了感覺。過了一會兒,她才得以釐清這種感覺只是意識模擬出來的概
念。意識實在是太可怕了。然而真正可怕的是受到意識層層保護的本能。

  她本能地感受到黑暗的恐懼。與感官帶來的刺激截然不同。好比眼皮只能遮
擋住視線,卻無法封鎖內心的狂亂;感覺器官給予大腦的刺激充其量只能稱之為
情報,身為人類的本能卻能在最原始深沉的內心激起令人發狂的漣漪。對於只留
下意識沉浸其中的女子來說,她還沒發狂著實該得到零碎的掌聲。

  讓人討厭的黑暗。她打從心底認為該在這片黑暗中,用黑色簽字筆優雅地寫
下「歡迎體驗植物人的一天」這幾個字,最好後頭加個滾燙的黑色泥印章,才能
坦蕩蕩地欺騙所有墜入其中的人。那樣應該會很好玩。那樣會很好玩嗎?她打算
把這個疑問深深記在腦海中,期望它不會隨著脫離黑暗而消失,並且能在感覺回
歸身體的時候重新去感受、詮釋這個問題。至於現在能做的,就只有靜候離開的
時刻到來吧。

  神經系統失去功用後原來是這麼難以忍受的事情。不,該說是極不方便嗎?
身體不再能隨心所欲地擺動,不再感受到因長時間固定而麻痺的四肢,不再有任
何使自己情感產生變化的外在因素,就好像完全被世界給遺棄了。如果要說現在
能夠讓她發生什麼變化,也是難以駕馭的本能所引起的;換言之,其實她現在才
可以算是完全掌握自己。她思考著。矛盾呀、矛盾,我們又見面了。雖然很麻煩
,還是得費盡心思去思考妳這個鬼靈精。

  因為一旦放棄思考,那麼就連僅存的意識都將會消失啊。


    §


  醒來的時候很突然。

  就像眨眼般自然的眼皮運動,瞬間便將她的意識抽離本能,再連同本能及感
覺一併組合起來。感覺、意識、本能就像層層裹住的母子娃娃非常明確地排列,
她的精神宛如用鎖匙解開複雜陷阱裡最後一道正確的鎖那般,在非常短的時間內
感到無以言表的舒爽與清澈。

  好像夢見什麼了。模糊的影像迅速在腦海中四散成無意義的粒子,她捕捉不
到,也不想去留住它。就讓意識維持這種甦醒般的清新吧。只有在這個時候,理
解真相、追尋真理是被她所認同的;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能夠藉由自己的意識
去實現這兩件事。

  這個時候很快就過去了。十秒嗎?五秒嗎?一秒嗎?她全心全意投注在甦醒
上,因此也完全喪失了時間概念。可以確定的是,這種難得的感覺一次比一次要
來得短暫。

  後腦勺壓在什麼東西上,軟軟暖暖的,像極了她記憶中的棉枕頭。幾天沒洗
的髮絲交纏在一塊,被某股力量從頭頂朝身體一側順下,溫柔的順髮動作使她心
生小小的愉悅。空氣中瀰漫著不太適合女性的花香,然而濃郁的香氣中夾雜另一
種細膩的芬芳,那絕對不是任何一種植物能夠製造出來的氣味。她聽到有人在說
話,但是因為精神再次從甦醒轉移到觸感上,她根本聽不清楚對方的聲音,更別
談內容了。同樣地,儘管雙眼凝視著化為朦朧的月亮,對她來說不過是盞檯燈般
幾無價值的存在。渾身力量都聚集在觸覺的同時,甦醒帶來的慵懶感也毫不猶豫
地傳播出去。呼呵──嗯。溫吞的氣體從喉嚨湧出,雙唇顫抖著微啟,舌頭因為
用力而輕輕翹著,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飽足的呵欠彈了出來。眼眶濕潤、目光散漫
,好像數十秒前的瞬間清醒只是個錯覺,現在這個才是符合身體期盼的舒服的清
醒。

  此時她終於將精神打散到身體每個角落,所有感官融為一體,開始有效率地
確認自己的狀態。

  她第一眼看到的不再是朦朧月色,而是將月亮及霧氣擋住的某個人倒過來的
臉龐。她馬上認出那是姊姊的臉。她的雙頰淘氣地微微鼓起,用略帶撒嬌的口吻
說:

  「早安,姊姊。」

  那人面露淡淡的微笑,將撫摸她頭髮的那隻手抬起,五隻纖細的手指在非常
輕淡的香氣圍繞下伸向她的右臉頰。被稱為姊姊的女子以疼惜的目光看著她。妳
以為現在都幾點了呀。期待能從姊姊口中得到類似回應的女子感到一陣落寞,可
是姊姊暖和的手正在撫摸她的臉,又使她心生雀躍。落寞與雀躍相互擦撞後,她
以開心的笑容凝視著姊姊。

  說是姊妹一點兒也不為過。

  她清楚地知道:姊姊的頭髮是栗子色、姊姊那彎曲的短髮末端優雅地勾向耳
垂、姊姊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跟我的體香完全不同、姊姊戴著與自己相同的耳環
款式上鑲有不同價值的紫寶石。她還可以從更多地方說起,但是現在她只看得見
姊姊的臉,也就只找出這四個與自己相異的地方。除此之外的一切,彷彿都貼上
了「我與此人是親姊妹」這樣可笑的字條,向世人宣示兩人有多麼神似。

  女子對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投以頑皮的目光,說道:

  「貝芙妮姊姊,請扶我起來。」

  名喚貝芙妮的女子聞言,雙手便輕柔地滑過她的臉頰與肩膀、竄入她的背部
及被壓扁的紅花殘骸之間,試著挑戰人體運動力學。女子因為她的動作吃了一驚
,於是慌慌張張地自行坐起身子。顧不得雙腿一擺就壓爛一地的紅花,女子嗖嗖
地轉身,與一臉訝異的姊姊對望。貝芙妮以相當平穩的語氣問她:

  「真是難得,妳還會自動起來。」

  只有一次也好,真希望姊姊能叫我的名字。貝芙妮當然是有這種權限,可惜
她並不怎麼在乎這件事。這股遺憾也只充斥女子自認狹隘的心靈。我們確實只有
臉頰像個感情要好的雙胞胎。女子皺起眉頭抱怨:

  「誰叫貝芙妮姊姊到現在還分不清楚『扶』跟『推』啊。」

  「是這樣嗎?」

  女子鄭重地點頭,惹得貝芙妮不禁發笑。

  「可是當結果不會因為相異的過程產生變化,手段就完全不重要了吧?」

  「嗚。這樣好像變成我在斤斤計較。」

  「是這樣嗎?」

  貝芙妮側頭說道。她的語氣末端總是習慣性揚起,卻又不代表她有意詢問對
方。看了看裝模作樣地嘆起氣來的妹妹,貝芙妮的視線就沉穩地沿著妹妹的身體
曲線往下滑動。

  對姊姊這道流動的視線或多或少抱持期待的女子眼睛閃了一下。淡薄的呼吸
為突如其來的決心堵塞,羞澀的心跳隨之鼓動,以倍速起伏的胸部幾乎能感覺到
姊姊投以的目光。她會多看一會兒嗎?會不會稱讚我的身體?還是……

  在女子的思緒飛馳之際,貝芙妮的視線已然輕輕滑過她懦弱地挺起的乳頭、
小巧可愛的粉紅色乳暈,視女性性徵如無物滑了過去。真是無情。她在心裡對姊
姊的冷漠暗罵一聲,然後乖順地尋找能夠吸引姊姊視線的某樣東西。

  她在自己的雙腿及屁股下發現了小小的命案現場。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四周
已然滿佈花海。她將手掌粗魯地壓在被折斷的莖幹與鮮紅色披針形瓣之上,確認
它並不是由雜草與濕土構成的粗糙感之後,才訝異地問道:

  「好奇怪喔。睡前明明是待在離花原一段距離的草地上,現在它卻消失了。
是姊姊抱我過來的嗎?」

  貝芙妮的視線爬上她略微用力的左手,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她:

  「從那裡回來的時候就長到這個地方了。一定是因為妳在休息才沒發現。」

  「是這樣嗎?」

  「是。」

  她有一股對於任何可能出現的希望全然放棄的念頭。貝芙妮姊姊真沒幽默感
。不對,應該說姊姊的感覺太遲頓了。她不太高興地拍掉貼附在手掌上的花瓣與
泥土,在姊姊那張很難改變的淺笑注目下轉身,接著向前移動了幾公分。啪吱。
挪動身體的同時又壓扁了幾株盛開的紅花,它們的聲音實在不適合漸漸感受到寒
冷的夜晚。在花叢中不管做什麼都顯得難以忍受。啪吱。她還沒能靜下心來整頓
思緒,又聽見了使她心煩意亂的聲音。然而仔細一想,從後方傳來的聲音還會是
誰發出的呢?

  背部一暖,暖氣倏地就散到了她的雙肩與腰際。

  貝芙妮往兩側前方伸展的四肢溫柔地貼上她來不及調整姿勢的手腳,除了慵
懶地伸直的雙腿,她不對妹妹涼透的兩隻手做任何限制。她的身高比妹妹高些,
因此頸子要從後方搭上妹妹的肩膀也不算太難的動作;被月光射出朦朧光亮的鼻
尖在陰暗的耳垂前抽動著,冷冽的空氣帶著妹妹的體香流進了她的體內。

  女子想說些什麼。賭氣的話也好驚訝的話也好,最好是能夠引起姊姊興趣的
話題。但是在她專心尋找話題及態度之時,貝芙妮仍然持續在動作。

  是薄荷的味道。雖然極其清淡,有別於整座花原的氣味還是固執地在鼻前打
轉。她將妹妹的雙臂撐開,雙手繞過她美麗乾淨的腋下,頹廢地把整隻手掌癱軟
在她的胸口。她伸出濕熱的舌頭推擠飽滿的耳垂,在妹妹發出帶有滿足的喘息前
就將她整片耳背覆上一層淡淡的暖氣。她以冷靜到幾乎可說是不帶情感的動作親
吻了她的耳朵與金髮,將臉埋入金色的薄荷之海中說:

  「又鬧彆扭。還會冷嗎?」

  沾了姊姊給予暖氣的那隻耳朵一抖,夜晚的低溫毫不客氣地侵占熱度消退的
耳背。女子兩手疊在貝芙妮的手背上,輕輕抓住後說:

  「……好冷。可是比起一個禮拜前要好多了。是不是回暖了呢?」

  「不是。妳的身體會慢慢習慣這裡的環境。我剛到這裡時也曾感到難以適應
,當時還沒有姊姊陪我。」

  女子動了動眉毛。

  「姊姊有辦法獨自忍受呀。換做我的話,早就放棄了。」

  「放棄也是一樣會習慣的,可能會比現在要來得輕鬆。不要忘記妳是特別的
。與那些卑微又可憐的殘花不同,妳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她偷偷在心裡竊笑。對於幾乎不可能說出順其心意話語的姊姊,那一句「特
別」便足以令她心花怒放。對姊姊來說我是特別的存在。縱然已經聽過十數次相
同的答覆,她還是樂得反問:

  「對姊姊來說嗎?」

  「是。即使對我而言,妳也是很特別的妹妹。」

  貝芙妮這般說著的同時感覺到手背上的壓力。她將妹妹施加的暖意轉換為柔
和的力道,手指不約而同地陷入柔軟微暖的乳房。鼻子已經適應了薄荷的香氣。
她深深地吸入一口氣,雙手跟著緊縮。微弱到必須處於極其安靜狀態才能聽見的
喘息竄出,她隨之於金色的海浪中呼起氣來。她突然感覺到下半身被某道脆弱的
力量推擠著,這小小的改變在她心中激起非常微弱卻不可忽視的厭惡。貝芙妮鬆
開手掌的力量,指頭輪番彈過她滿載情緒的乳尖,落在她微啟的雙腿之間。這兒
才剛折斷好幾朵,連芽都沒見著就生了出來。

  同樣因為從臀部及雙腿感受到微弱推力的女子吃了一驚,致使她無暇顧及姊
姊的動作。發現到姊姊竟然用撫摸她的動作摸著不知何時冒出來的紅花,她才剛
平衡過來的情緒再次傾斜。貝芙妮很能察覺妹妹的心思,即使只有細若呼吸的變
化,也能讓她知道自己的行動是否影響了對方的情緒。她索性將那株倍受呵護的
紅花由莖部折斷,摘了片弓著美麗弧線的紅瓣,就將剩餘的部分扔向一旁。女子
不甘心地看著姊姊動作,壓抑著不滿的心情說:

  「姊姊在做什麼?」

  貝芙妮將花瓣的針狀部位拔掉後,用手指順了順花瓣,然後將它拿到妹妹眼
前說:

  「妳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我一向不擅長園藝……所以我會說那是紅花。」

  「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好怪的名字。這裡盛產有怪名字的花嗎?」

  「對。在這座河原上,隨時都會長出曼珠沙華。」

  貝芙妮用兩手的姆指與食指抓住花瓣兩端,小心地把花瓣移動到女子裸露的
下體前,壓低了聲音說:

  「這種花呢,將會是這個世界最後綻放的花朵。」

  無法理解姊姊的動作而猶豫著是否該回應的女子看了一眼前方的花原,做出
原來它這麼偉大的表情回答:

  「姊姊說將會,意思是還沒囉?」

  「對。只有當世界走到盡頭時,它們才會綻開最為動人的美麗。然而即使是
現在,它們的美依然是世上數一數二的美。特別是對人類,以及我們來說。」

  女子並不怎麼喜愛視線所及的花海,只是漫不經心地說:

  「這樣啊。或許是沒研究的關係,在我看來它們就只是一種紅花……」

  「是這樣嗎?」

  這般說著的同時,貝芙妮做了個令女子相當不知所措的動作。朝兩側施力點
拉平的曼珠沙華花瓣猶如親吻般覆上女子那躲藏於包皮之內的陰蒂,貝芙妮的手
指壓在柔軟的小丘上,將花瓣牢牢固定住。她能感覺到。輕微的麻痺隨著接觸時
的磨擦傳來,那感覺要比無知的羞恥來得強烈。她正想對姊姊突如其來的舉動提
出質疑時,用嘴銜起一撮金色髮絲後又將它們放開的姊姊輕聲對她說:

  「集中精神。回想做愛的快感,把精神全部集中在陰蒂上。」

  「嗯……嗯。」

  雖然還有疑問,那些就暫時擱在一邊吧。姊姊給予的指示是最優先的。女子
閉上雙眼,在不純潔的黑暗中依照貝芙妮的指示開始想像。靛藍色的雲霧帶著雜
感若即若離,要心無旁騖地窺視自我的回憶似乎不太順利。飛快轉動的畫面夾雜
數天前的片段與感覺過了很久的記憶碎片,她就這麼胡亂地將所有思緒聚焦於不
曾發生過的一點,想像著:貝芙妮姊姊會用非常溫柔且冷靜的動作替我愛撫。冰
冷的手指輕輕貼上、以緩慢的速度上下推弄,我會在這個時候發出第一次呻吟。
姊姊的嘴唇同樣帶著寒意,她不喜歡讓嘴唇冷到乾枯,於是在開始撫弄我不久就
會吻我的身體。耳朵、脖子、乳暈,滑潤的舌頭逐一留下濕熱的餘溫。她知道我
所有的敏感帶,空閒的另一隻手自然會以相同的手法撫摸我的乳頭。等到姊姊發
現到被她不停逗弄的陰蒂勃起時,我的身體已經隨時準備好迎接更激烈的愛撫了
。姊姊會以她的吻表示她即將進行下一步。我們含著她從我身上吸取的體味索求
彼此,可惜姊姊的理性壓抑住我的感性,我只能在口中品嚐姊姊殘留的愛意。這
個時候,姊姊的鼻尖從我發熱的胸口一路滑到稀疏的恥毛之下,以那張還黏著我
的唾液的雙唇含住了因月光顯得更加動人的陰蒂。姊姊口內的溫度將我的自尊心
徹底擊潰。我無法想像她柔軟的舌頭是怎麼使我一次又一次地發出呻吟,我的責
任只有充分享受一次又一次不斷加深的歡愉,直到我的喘息聲與肉體的快感完全
脫離姊姊的支配……

  「呀啊啊……」

  女子的遐想伴隨著唇間發出的呻吟到達了巔峰。由妄想構築而成的畫面在刺
眼的青霧干擾下碎成千片,但她就連一點點的生氣也無法爆發,所有的一切已盡
數注入包裹於花瓣之中的小肉球。她再次叫出聲。內心深處被激發的肉慾無情地
將姊姊的幻想敲碎,渴望得到解放的肉體沒入潔淨神聖的狂流中,於香醇的光河
間載浮載沉。在遽然加速的激情催促下,她可以感覺到妄想碎片反抗似地割破她
的肌膚,做為它們留在她肉軀上的最後證明;然而那些卻是流出汩汩鮮血而不會
發疼的傷口。從肌膚表面滲出的血液與光河合而為一,更加快了她身處的光河的
流速。就在她認為這種激烈的情感能夠永無止境地奔馳下去時,她看見了由白色
的光海與紅色的血海交融而成的盡頭。她的身體以可怕的速度朝盡頭飛去。

  「哇啊!哇啊啊啊!」

  她意識到自己全然無法接受黑暗中的景象所帶來的衝擊,必須回到夜晚的現
實才可以。可是姊姊的手不知何時以不可忤逆的力量遮住了她的眼皮。她按捺不
住劇烈發抖的身體,甚至不惜反抗姊姊給予的束縛。耳邊傳來了貝芙妮異常嚴肅
的聲音。

  「不要逃避。去看它,去看『那個東西』。對,就是這樣。讓身體穿越紅海
與白海,然後看看『那個東西』吧。」

  相對於與平常完全不同的姊姊的聲音,女子也以截然不同的語調放聲尖叫:

  「不要!不要!不要!貝芙妮姊姊,放開我!我、我……!」

  「我說過了,不要逃避。妳一定要親眼看到『那個東西』才行。乖,我的夏
芙妮。來,用意志力越過紅海與白海吧。到那世界的盡頭去,去看看佇立於彼岸
的『那個東西』。」

  夏芙妮沒辦法將她的話聽完,發熱的身體即以垂死之姿強烈地扭動,滾燙的
喉嚨忍不住爆出了怒吼:

  「放開我!」

  貝芙妮被妹妹突然爆發的情緒嚇得一愣,用來抑制妹妹的四肢緊接著被彈開
,失去重心的身體旋即倒向她的左後方。啪吱。貝芙妮用手肘撐起身體,望著不
斷喘著氣的妹妹。

  夏芙妮喘得非常厲害。金色的長髮隨著腦袋擺動,末端已經被濕土弄髒了。
就像半夜因惡夢驚醒的孩子般以手緊緊摀住胸口,瞪直的雙眼無意識地注視著某
樣東西,遲頓的大腦則一邊想著得快點忘記,一邊卻又不斷回想起惡夢的記憶。
貝芙妮望著她冒汗的背影不發一語。一直到心跳恢復正常以前,她還是不停喘著
氣。即使呼吸早就可以穩定下來,身體卻仍想藉由喘氣表示抗拒。然而即使身體
完全恢復過來,她依然沒辦法獲得精神上的解放。夏芙妮動作僵硬地轉過頭,用
馬上就會因任何一句話而崩潰並嚎啕大哭的語氣顫抖著說:

  「姊姊……『那個』到底是什麼啦……」

  看著她失神的笑容漸漸扭曲,貝芙妮想起自己曾經顯露出的狼狽樣。簡直一
模一樣。貝芙妮將她沉重的身軀擁入懷中,親吻她的額頭、撫摸她貼在背上的頭
髮,以她所知最溫柔的手法安慰著神情疲憊的夏芙妮。她看見了,所以才會受到
打擊。儘管強制她去看「那個東西」是殘忍了點,但現在也別無它法。貝芙妮將
目光從顫抖著的妹妹臉頰上轉移到空無一物的彼岸,望著那片茫茫黑暗好一會兒
,才又低首觀察妹妹的狀況。她在心底嘆了口氣。她是個聰明的孩子。飽受驚嚇
的夏芙妮其實已經恢復過來,現在她展現出來的脆弱只是單純想博取多餘的關心
罷了。只不過她自己也沒察覺到吧。

  貝芙妮溫柔地撫摸她的手腳、以冰涼的嘴唇親吻凌亂的髮絲,儘可能地加深
兩人的身體接觸。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讓夏芙妮表裏完全重獲平靜。回想起來
仍心有餘悸的夏芙妮瑟縮於貝芙妮胸前,她的腦袋瓜正在小心翼翼地處理掉這團
混亂。貝芙妮一面替她整理頭髮一面問:

  「感覺怎麼樣?」

  她不對夏芙妮的回應有任何期待。畢竟這話在她脫口而出的同時也令她內心
產生了一股自我厭惡。不過才脫離惡夢沒多久的夏芙妮卻給了她平靜且感性的答
覆。

  「舒服……吧。從頭到尾……」

  她是個聰明的孩子。貝芙妮在心中重覆這句話,然後輕輕笑著說:

  「妳做的很好,親愛的夏芙妮。」

  「是這樣嗎……嘿嘿。」

  夏芙妮感覺乾涸的喉嚨只發得出虛弱的笑聲,此刻她也不那麼在意了。姊姊
說了。「親愛的夏芙妮」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如果可以將她這兩組最期盼聽見的
發音組合起來,她甚至願意為了姊姊而死。夏芙妮將臉埋入姊姊豐滿而溫暖的雙
乳之間,靜靜地享受這一刻。


    §


  不管遠看近看,她瘦弱的身軀披著一件最多只能說是做壞了的淡紫色薄紗。
姑且不論層層纏繞於胸前與頸子的紗布是否得宜,將女人性感的細頸及豐滿的乳
房以若有似無地束縛襯托出傲人的體態還說得過去,然而本來應該是兼具視覺感
及舒適性的裙襬不知為何消失無蹤,纖細腰部以下只剩兩條隨著步伐躍動的布料
垂掛著,末端甚至各打了個沒必要的蝴蝶結,讓人看了除了搖頭還是搖頭。就連
她也毫不猶豫地認同:做這件衣服的人肯定是個常常半途而廢的傢伙,買這件衣
服的人肯定是個毫無眼光的蠢貨。

  粗劣的布料穿起來不怎麼舒服。據說這在西方都市亞庫茲克是成本非常低廉
的服飾,流行於貧民窟及身價卑微的娼婦之間。然而光是將亞庫茲克盛產的奇異
薄紗轉賣到北方及東方都市,一年下來跑個三、四趟也能賺飽一車子的銅板。也
許是居住於各地的人們對於美感及實用性的標準有所差異,才讓這玩意兒的身價
隨著遙遠路途水漲船高吧。她還記得在亞庫茲克第三大街「羅蘭」櫥窗中陳列的
四件手工成衣,相同款式的薄紗就要價七張庫尼,換成通用貨幣則是接近三個拉
索。根據從經驗豐富的商人們那兒打聽來的消息,這件在西方都市換不到一碗粥
的破衣服,似乎在北方都市還有著將近七十倍的驚人價碼。正因如此,她才會在
一名因暴動遭到殺害的娼婦身上拿走這麼一件奇特的薄紗。現在想想,自己這麼
做真的很可笑。因為她從來沒有成功步行橫越大沙漠的經驗。

  自從踏上龜裂的陸地那一瞬間起,她異常敏感的體質就令她脆弱的皮膚爬滿
討人厭的雞皮疙瘩。起初只有後頸與背部特別密集,但是當她反覆將從乾硬皮膚
上冒出的疙瘩一一抓破時,它們就像效果顯著的傳染病般馬上遍及全身上下。好
癢。好熱。身體好像要這麼枯竭了。

  人類怎麼有辦法忍受這種乾燥到幾乎會吸光所有活力的陸地?這個問題她捫
心自問不下百次,但沒有一次能找到任何令自己滿意的答案來回答自己。踩一步
就思考一遍,踩一步就苦惱一遍,踩一步就顫抖一遍。既然如此,在比自己聰明
的人跳出來替自己解答以前,就暫時不要去想它吧。她這麼拿定主意後,又抬起
步伐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她又開始進行無意義的自問自答。

  這個地方完全看不見任何人。明明視野極其遼闊,卻只有自己孤單地行走,
真是太令人悲傷了。她想起曾經從姊姊那兒讀過的幾本書,其中一段正是描寫孤
單的旅人在大沙漠經歷的冒險故事。雖然只是一本用來打發時間的故事書,她最
終還是沒能耐住性子看完。就算只有那麼點模糊的印象,她還是樂得將自己當做
孤單的旅人。當然,冒險什麼的就不必了,若能讓她早日完成任務則是再好不過


  赤腳踏在乾裂的沙土上實在非常難過。乾燥的地表彷彿無時無刻都在吸取行
走於大地之上的生命,貪婪且迅速地蠕動著看不見的血唇。也許人類或可能存在
於世上的少數動物難以察覺,然而光是走路這個單調的動作對於黛芙妮來說,已
經足以使她明確感受到生命力不斷衰減的痛苦。

  她聽見了生命衰敗的步伐聲。正午的陽光使大地宛如巨大的烤盤,高溫扭曲
了堅決的視線,踩著沙土前進的腳掌幾乎要被烤熟了。血液也好腦漿也好,在這
種可怕的地方連續走上兩個鐘頭,就算體液全部蒸發掉也不足為奇。到底自己為
何得忍受這種痛苦?要是思考這種愚蠢的問題能使身體不再發癢發燙,她倒是很
願意分出一些思考空間。黛芙妮抓了抓發癢的手臂,已經結出第三次血塊的紅腫
肌膚再次裂開,但總算是舒服多了。啊。有的時候痛覺還是很討人喜愛的感覺,
至少在奇癢無比的狀況下是如此。

  眼前還是那片永無止境的荒漠。黛芙妮拍了一下沾滿沙塵的臉頰,紫色的長
髮隨之顫抖,接著它又回到反覆拍打瘦弱腰際的運動。雖然曾聽姊姊抱怨在暴風
雪中步行很可能會使已經凍僵的耳朵被強風敲碎,現在她可是切身感受到耳朵與
腦袋間的裂縫不斷加深的恐怖感。耳朵要是真的掉了該怎麼辦呢?在這種細胞再
生速度比不上衰竭速度的鬼地方,或許真的會很悲慘地死去也說不定。黛芙妮決
定騰出一些思考空間來探討這道嚴重的議題。這麼決定的五分鐘後,她便以無法
解答為由釋放了被拿來進行自我揶揄的思考空間。

  畢竟不管她怎麼想,這個世界都不會因此而改變。世界的步伐實在太過巨大
。自己只是這座巨大的時間之輪中的一小點,在瘋狂轉動的時間巨輪面前,無論
是誰都沒辦法使它平息下來吧。黛芙妮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停下了腳步。她高舉看
不出光澤的手搔起乾熱的頭髮,接著從頭頂的髮絲間夾出了某樣東西。只剩下最
後一片了。凹陷於乾渴窟窿中的眼睛帶著淡然的渴求注視著鼻前的紅色花瓣,這
一瞬間彷彿連惱人的日射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黛芙妮動作遲緩地將它拉平後拿到垂在右腿左側的紫色紗布旁,用化膿的小
姆指勉強撥開紗布,然後把看似就要枯萎的花瓣緊密地貼上發癢的陰蒂。她深深
吸入一口氣後,仰頭閉目好一會兒,才重新睜開恍惚的眼神。她鬆開了指間的力
量,任由完全枯死的花瓣飄落地面。她抬起雙手,十指攤開於眼前。暗紅色的傷
口與令人作嘔的膿水變得更加明顯了。黛芙妮恍惚地注視著恢復色彩的手指肌膚
,再到透出光澤的雙手,最後是遮蔽於紫色薄紗之下的令她自豪的肉體。脖子再
也不會因為扭動產生就要斷裂的錯覺,乾涸的眼睛也不再奇癢難耐,更重要的是
她重新感受到了血液迅速流動的快感。

  白裡透紅的肌膚毫不保留地將本來隱藏於髒污之中的傷口顯露出來,致使她
看起來就像個飽受凌虐的可憐女子。雖說她確實受盡大地與艷陽的虐待,事實上
造成現在遍體鱗傷的真正兇手還是她自己。誰叫自己是這種體質。頓時失去力量
的黛芙妮跪在地表上,聚集於腳掌的某樣東西立即爬滿她的兩隻小腿。她將上半
身微微向前傾,朝乾涸的大地無意識地勾起嘴角。股間的顫抖使她的動作僵硬,
但也令她恍惚的笑意格外添了份不可多得的妖豔。雙腿在發抖。某樣東西帶著無
法忤逆的力量侵犯她跪在地上的雙腿。生命的活力以可怕的速度爆發性再生,同
時也不斷沒入某樣東西的血盆大口;身體精華被搾取的苦楚結合曼珠沙華帶來的
高潮,凌虐著她的肉體同時亦帶給她精神上的撫慰。

  她的高潮在快感的麻藥消退後突然結束。黛芙妮勉強地站起身子,好讓彷彿
要吞噬雙腿的某樣東西安分地回歸狹窄的陰影下,如此一來她才不會像個孤單的
旅人在冒險盡頭悲慘地橫死於大沙漠中。她再次抬起雙手。光亮的肌膚又消失了
。她不甘心地抓破手背上的瘡痂,血水與膿水帶著惡臭滑落手腕。

  真討厭啊。就讓妳這個討厭的傢伙嚐嚐發臭的膿水吧。

  黛芙妮在心中碎碎唸了幾句後再度踏出沉重的步伐。腳底感受著接觸與脫離
地表的厭惡感,她對索求無度的大地同時心生無盡的憎恨與悲憫。既然將死之人
能夠做出任何荒誕不經的事情,那麼這個世界肯定會對它悲慘的命運做最後、也
最強烈的反抗。

  生命在枯竭。

  大地在枯竭。

  世界正以極為痛苦的方式死去。

  在即使直到末日依然主宰這個世界的人類未察覺的時間裡,大地每分每秒都
在邁向死亡。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所以,大地才迫切需要新鮮的生命。

  「……簡直就像吸血鬼嘛。」

  黛芙妮噘起裂開的嘴唇抱怨著。雙腳已經失去了知覺,儘管如此還是憑著驚
人的意志在行走。腳底向上散播著緩慢而沉重的麻痺感,也許再過五分鐘或十分
鐘,就連腰部都無法再感受到一絲灼熱的痛楚吧。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有連神經
網路都無法比擬的意志力可以使用。

  她就這麼一邊忍受著大地的貪婪,一邊不斷朝砂石的地平線走去。


    §


  她砰咚一聲坐到不幸被流彈奪走性命的女子背上,厭惡地嘆起氣來。

  這座小鎮的街巷中怎麼會有這麼多防禦工事?雖然人口集中比較好執行任務
,但是每進入一座被攻破的工事,就得在充斥著火藥味及腐敗味的暗巷中花上好
一段時間去翻找無數的屍體,做起來還真是件累人的差事。她瞄了眼倒臥在四個
大木箱旁的屍體,帶著不妨一試的心態確認那人不是自己正在尋找的目標後,又
低頭暗罵一聲。至少不是個沒死成還敢向我求救的混蛋。如果真有人敢在她忙碌
了一整天後突然上前搭話,她很樂意為了那個人的愚昧無視姊姊直接下達的命令
,給予仍在世上苟延殘喘的人類安息的一擊。

  畢竟是兵器。既然接受了各種戰爭兵器的訓練,至少也該用在需要我的地方
吧。她低吼著搔起凌亂的綠色頭髮。在各地貧民窟都看得見的油燈映照下,她那
對本來是碧綠色的瞳孔變成一片枯黃,尖銳的視線裡蘊含著對世間萬物平等視之
的鄙夷與傲慢。她最討厭這種無聊的搜索任務了。這種行為簡直就像叫兩手各抓
著自動步槍及軍用小刀的戰士去救人一樣愚蠢。

  況且這裡什麼都沒有。在第八十六號街道據點,同時也是人類互相殘殺的內
亂終點站,肯定也不存在她所尋找的那具屍體。

  那麼今天也可以收隊了吧。待在這悶熱又安靜的地方遲早會發瘋,早一些回
去吹吹乾淨的風也不壞。要是已經好久沒見到面的姊姊難得回來一趟,那麼接下
來的時間將會升華成非常美妙的夜晚。在疲憊與遐想的刺激下,她對這個倉促的
決定心生非做不可的念頭。然而她正準備起身的同時,某處再次爆發的戰鬥硬生
生地破壞了她的決定。當她聽見已經一段時間沒響起的微弱的槍炮聲,稍微鬆懈
的神情再次沉了下來。她不耐煩地詛咒起枯燥乏味的任務與閒不下來的人類,帶
著必須極力壓抑才得以控制的殺意跳了起來。

  「接下來是哪兒呢……」

  蒂芙妮將醒目的綠髮由後腦勺往背部順了順,接著就朝被當作沙包堵住正面
出口的女屍堆走去。





  序章「彼岸花葬」#2


  哨音方落,震天價響的吶喊聲緊接著從道路兩側的樹林間爆出。數名打著赤
腳、身穿破布衣且全身髒兮兮的女子手裡握著伐木斧或棍棒就朝行經此處的運輸
車隊狂奔而去。她們睜著滿佈血絲的雙眼瘋狂地叫喊,接著從那片已經很難再見
到的綠色樹林間,湧現了更多與她們姿態相去不遠的貧民們。

  她們都是自從厄當聯合陣線敗給自由聯盟後,不願加入聯盟而選擇在這附近
過著流浪生活的一般民眾。無法再回到以往定居地的厄當難民受到鄰近勢力的鼓
勵及援助,她們在厄當以西十公里處設立許多據點,並開始在不會受到不該存在
之物襲擊的原始樹林中定居。至於不願與任何一個組織同化的她們僅剩的生存意
義,就是想盡辦法奪回她們那座已經被用來改建成防禦據點的厄當都市。

  遇襲的車隊是一支用以對西方和平組織「法蘭」等數萬民眾進行人道援助的
補給隊。「亞庫茲克紅十字團」是由西方都市的商人、居民及部分退役軍人共同
組成的民間單位,她們合資向軍方或其它組織大量購入生活必需品及醫療用品,
再視各地需求予以援助,其善心所為十分令人激賞。由於它不屬於任何正式組織
,自然也難與軍方扯上關係,因此即使是與自由聯盟敵對的勢力偶爾也會向她們
尋求幫助。紅十字團一直以來都走西南或南方路線,這也是因為光這兩處所需要
的援助就佔去她們大半的精力與資源。而這次之所以路經北方道路,純粹是因為
向來秉持中立的法蘭組織突然向紅十字團迫切地求援。

  所以紅十字團的十輛運輸車就這麼載著許多物資及愛心來到了厄當林地。

  她專注地從林地北方的山丘上眺望著林道間的動靜。

  厄當難民與可能混入其中的敵對組織分子轉眼間就佔滿了十輛運輸車拉開的
距離。也許她們早就知道紅十字團並沒有任何戒備,才敢以肉身將車隊團團圍住
。數量多到嚇人的難民們把車隊駕駛及幾名隨行醫療人員拖到地上用斧頭把柄或
棍棒將她們活活敲死,接著便將矛頭指向伴隨這場勝利而來的戰利品。有人主張
燒毀物資以表示厄當民眾的強悍,也有人認為她們該將十車的物資佔為己有,一
群看似領隊的女人則明理地制止了同伴們的魯莽行徑,她們正在討論到底該怎麼
處理滿車的戰利品。

  又停住了。與幾天前得知將有運輸車隊路經此地的情報時一樣,這群人數多
達千名的難民實在不怎麼擅長溝通。即使將這等麻煩事都交由吵得不可開交的十
五名領隊,這場討論也許在後方同夥偷偷搬光物資以前都不會有任何結果吧。她
很討厭這種不乾脆的行事風格,更討厭自己竟然得在這裡監視這群沒頭沒腦的笨
蛋。

  真想早點兒收工回去休息。她打了個哈欠,確認底下並沒有大量毀損物資的
狀況發生,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任務結束後的假日規劃。乾脆去找整天閒閒沒事幹
的姊姊吧。當她發覺自己的規劃僅僅花了兩秒鐘就完成時,沒來由對自己的休假
萌生一股空虛感。此時身後總算傳來了許久沒響起的腳步聲,以及一句她期待已
久的問候:

  「辛苦囉。」

  她如釋重負般伸起懶腰,向後仰的頸子轉動了幾圈,然後用她向來沙啞低沉
的聲音問道:

  「這樣可以了吧?證據確鑿,也已經全程錄下來了。還特別著重於暴民殘殺
紅十字團的鏡頭呢。」

  站在她身邊的年輕女子輕輕嘆了口氣。年輕女子似乎早已料想到她會特地將
殘忍的畫面記錄下來,所以這口氣可說是她預料之內、尚能接受的嘆息。女子非
常討厭嘆息,因為那可是會讓幸運白白溜走的舉動。女子以輕巧甚至參雜些俏皮
的語氣說:

  「嗯,我想是沒問題了。不過真是對紅十字團的人們過意不去。」

  「哈哈。除了良心的譴責,別忘了法蘭要求的武器。否則我這個中間人會難
做人呀。」

  「沒問題啦。啊,最好趁東西被帶走以前趕快行動。妳要一起來嗎?莉芙妮
小姐?」

  莉芙妮弓起身子發出一陣詭異的呻吟,然後搖了搖頭說:

  「我累了、我累了。反正我也不喜歡殺那種又髒又臭又討人厭的可憐蟲。」

  「這樣啊。好,我知道了。那麼妳還是得留在這兒做記錄喔。」

  「是、是。哪一次沒做好呢。」

  雖然以敷衍般的口吻回答,莉芙妮依然不忘繼續錄製厄當難民搶奪紅十字團
車隊的過程。她用眼角瞥了眼身穿配給襯衫的年輕女子,就以像是詢問天氣那般
並非出自真心的態度問道:

  「妳的強化裝甲呢?」

  女子聞言正忍不住嘆氣,還好她馬上就用雙手遮住已經半開的嘴巴。兩條嘴
唇在悶熱狹隘的小空間裡扭動,擠出了聽起來就像刻意壓低音量的聲音:

  「妳相信嗎,少將竟然在出擊前對我們兩個任務小隊說『既然波耳貝塔那裡
的需求量突然增加,這次任務就當做在不得已情況下進行的山岳步兵作戰吧。各
位加油!發揮背水一戰的精神!成功生還者就讓她放榮譽假六個小時!』真是太
誇張啦……」

  莉芙妮輕輕地點頭,一副不關己事的樣子表示贊同:

  「雖然誇張了些,妳們只能堅持下去。即使只有十二個人,面對那種不懂作
戰的笨蛋或許也能發揮百倍的戰力。更何況地獄永遠不嫌擠呀。」

  「……聽妳這麼說,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給妳看。」

  「我比較想錄下妳淒慘的死法。」

  「去妳的。呼啊──好啦。再拖拖拉拉恐怕會搞砸。我要出發囉,莉芙妮小
姐。」

  「慢走、慢走呀。伊妮……什麼的。」

  然而伊妮莉可並沒有聽到莉芙妮最後的咕噥,只是帶著迅速燃起的鬥志就朝
底下的樹林開始奔跑。很快地,藏身於樹林或難民間的特殊部隊隊員就像連貫的
骨牌般,先後引發了盛大的動亂。


    §


  那個女人的神情在眾人心目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看著女人倒轉過來的臉龐,伊芙妮用發冷的腦袋再次確認:她是與自己一同
離開北方都市波耳貝塔的年輕婦女之一。

  好像有四天了吧。無論是在熾熱的沙漠或降雪的高山步行超過一定時間,時
間感將會徹底消失。即使手握軍用錶,終究會因為無法忍受肉體長時間處於極限
狀態下所產生的絕望感,而選擇拋棄時間觀念。總之大約在四、五天以前,這個
女人曾經在波耳貝塔的出口找自己搭話,並說服自己來到這座位於魯特亞山腰處
的廢棄寺廟。

  叫什麼來著呢?伊芙妮瞬間以為她從未報上自己的名字,後來她馬上想了起
來。她叫做潔琳。

  那是發生在四、五天前發生的事情。

  自從數年前自由聯盟及瑪爾克森解放組織達成和解,解放組織轄區的民眾開
始從西北方進入波耳貝塔定居及貿易,使得本來就因為做為防禦都市而顯得貧瘠
的波耳貝塔熱鬧了起來。然而幾天前,幾乎要融為一體的聯盟及解放組織因波耳
貝塔的共同治理協商破裂,雙方即刻於市內爆發大規模軍民衝突。已在市內住上
幾年時間的外來民眾幾乎都隸屬於瑪爾克森解放軍,衝突爆發後波耳貝塔不出意
料地陷入了大混亂,軍政機構全面癱瘓。伊芙妮與多數居民同樣選擇離開波耳貝
塔。但是她與她們不同,她不曉得除了四座主要都市以外,哪兒還有地方可去。
若要她從北方都市步行到東、南、西方等地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從波耳貝塔北方
的壕溝冒險出走時,她遇見了一位眼神善良的女子。對於一般人而言,三十四歲
的潔琳身材相當特別。她並沒有特別胖,四肢甚至要比高挑的伊芙妮來得纖細,
可是她的肚子卻像藏了顆大皮球似地鼓了起來。伊芙妮知道她懷孕了,同時也知
道那些見到潔琳便連忙迴避的人們心裡在想些什麼。這群可憐的傢伙,大概連她
們體內有一種生殖細胞叫做卵子都不知道吧。不過那也無可厚非。畢竟孕婦幾乎
只出現在軍隊的特殊機構中,更何況一般人的卵子早已遭到污染而失去受精功能
。伊芙妮對主動邀請她到山上避難的潔琳深感興趣,於是便答應與她同行。

  她是從哪個組織偷跑出來的「代行者」嗎?伊芙妮尾隨潔琳於戰壕內東奔西
走時不停思索著,這個樂觀的女人怎麼看都不像那種生產機器。再加上她說自己
已經受孕九個月,代表她既明白人類的繁殖原理,也應該與其她十位姊妹的其中
一位有過接觸。難道她也聞得出我的身體裡有著一般人所沒有的氣味?伊芙妮突
然覺得自己最好別再像妹妹那般不斷自問自答,否則她可能會早一步發瘋。

  潔琳似乎是要帶她的夥伴們與伊芙妮到被她們稱為「聖壇」的地方。她的夥
伴大多是三十出頭的女子,除了都不怎麼喜歡回應潔琳的話以外,她們並沒有什
麼值得一提之處。這些人信仰的是在波耳貝塔頗為知名的聖沙教。與一般信仰者
不同的是,她們是相當狂熱的教徒。伊芙妮乖順地聽著潔琳說起聖沙教存在世間
的重大意義。

  「由於人類背棄了神、無端挑起戰爭,代表大地的沙之神震怒之下放棄了人
類這個種族;豐饒之地因此變成枯萎之地,人心也不再像從前安詳和樂,大家都
會在煉獄般的世界受盡折磨而死去。可是實際上神並沒有放棄人類。祂將自己的
權能授予肉體永不磨滅的第一位教徒、成立聖沙教,並且會在世界末日時祝福所
有的教徒上天堂。那是一個非常美妙的地方。在那裡,我們可以永遠與大地之神
生活下去。」

  聽潔琳熱心傳教的這段時間,伊芙妮盡可能將她所能想到的附和語及讚美語
全部用上了。這真是要人命呀。雖然她百分之百肯定聖沙教只是某人企圖以宗教
力量操弄群眾的手段,這話也絕對不能在狂熱教徒面前說出來。為了避免自己不
慎露出厭惡或嘲諷的態度,伊芙妮裝出一副非常想了解的樣子,結果因此感到興
奮的潔琳講得更勤了,她身邊的教徒們也開始妳一句我一句地談論起聖沙教的偉
大。等到她們接受聯盟一支分隊的護衛直到步出戰壕,魯特亞山脈其中一道壯闊
的入口就出現在眼前。從這兒開始就是險惡的山道了。關於在雪道中的記憶,伊
芙妮則完全不願去回想。

  「讓我們祈禱吧。」

  站在聖壇前方的三層台階上,年老的教主大人聲音宏亮地響起。

  伊芙妮與另外那些跟自己一樣披著黑色斗蓬的同伴們朝聖壇中央跪了下來、
五體伏地。現在是淨化祈禱。然而伊芙妮壓根沒想過要為聖沙教獻出半點精力。
她現在只想在這間瀰漫著毒氣與詭異信仰的破寺中等待波耳貝塔的動亂結束。六
個小時前還曝露在大雪中的身子仍然忍不住發顫,同樣的情況在幾位從風雪中倖
存下來的教徒身上也可看見。當然,最明顯的莫過於接受淨化祈禱的對象,也就
是由於自身擁有不應該存在的災厄肉軀,將沙之神所不願見到的戰火帶到世上的
叛教罪人。

  「為我教的罪人祈禱吧。透過淨化,讓遭受妖魔附身的潔琳教友獲得神的救
贖吧。」

  即使眼皮必須牢牢閉上,伊芙妮依然看得見嚴肅地唸著禱詞的教主大人,也
看得見嘴裡塞了條沾滿血漬的毛巾、四肢被固定而躺在聖壇中央石床上的潔琳。
她極力向後仰的臉正對著伊芙妮的頭頂,突冗到幾乎要掉出來的眼珠子似乎在向
低首的她懇求著什麼。很單純的恐懼啊。妳不是個率真又虔誠的教徒嗎?既然教
主大人要「淨化」妳,身為狂熱的教徒不是該感到至上的榮耀與幸福嗎?伊芙妮
內心的問題自然得不到回應。只有教主大人低沉的聲音伴隨著一陣低吼結束後傳
來的下一道命令。

  「現在,大家抬起頭來。妳們看到了什麼、聽見了什麼,用心去尋找答案吧
。但是切記,不要忽視了我們人類生於世上的罪孽啊。看看我們親愛的潔琳教友
,看看她消瘦蒼白的臉,看看她面目猙獰的模樣。以前的潔琳是這副模樣嗎?不
,當然不是。各位,潔琳現在很痛苦啊。災厄的妖魔控制了她,並寄生在她純潔
的身體中,使她在極痛苦的狀態下成為叛教的罪人、世界的罪人。我們聖沙教都
是一體的存在。各位,感覺到潔琳教友的痛苦了嗎?從內心深處感受到了吧。現
在讓我們將潔琳教友的臉深深記住,並且為了完成潔琳的淨化、使潔琳的靈魂能
夠抵達神所在的天堂,我們必須分擔潔琳的罪惡。讓我們流下必要之血,滿懷對
神的感激流下必要之血;然而我們的雙手沾的是邪惡的黑血。不要被鮮紅色的黑
血所迷惑,必須將寄宿於潔琳腹中的妖魔鏟除才行啊。將不屬於潔琳身上的妖魔
殺死,潔琳才能獲得最後的救贖啊。啊啊。各位,讓我們流著淚替潔琳教友默哀
。各位,讓我們鐵著心替潔琳教友淨化吧。」

  教主大人痛心地以吟詩般的語氣說完後,與圍繞在石床周圍的教徒們一同拿
起了或生鏽或毀損的農具及刀子,朝等待淨化救贖的潔琳走去。伊芙妮為了不惹
教徒生疑也抓住一把刀身斷成兩半的水果刀,擠進逐漸朝石床縮小的黑色圓圈之
中。她帶著與其她教友同樣捨棄了生氣與自我的眼神注視著死命望著自己的潔琳
。當圓圈縮小到彼此觸手可及的大小,教主大人以慈祥的笑容環視激動著或哭泣
著的教徒們,伸手抓住了潔琳緊緊咬住的毛巾並緩緩說道:

  「各位,我們也不能忘記潔琳教友勇敢抵抗妖魔的聲音啊。」


    §


  東方都市瑪加達是座無時無刻都沉浸於悲傷情緒的城市。

  這座東南面海的城市過去一段時間曾享盡繁華。三十年前,由於新堪察加半
島與大陸的連接點──魯特亞東邊山脈爆發原因不明的毀滅性崩塌,長達一百七
十公里的山脈與陸地墜入腐敗的紅色大海,新堪察加頓時成為東方近海的新生孤
島之一。

  然而在這個世界上,所有孤島只有一種命運:毀滅。

  紅海帶著絕望與恐怖襲捲新堪察加,孤立無援的軍民因此決定撤離這座日漸
枯竭的孤島。對於完全不涉足海上發展的新堪察加地方統治組織自由聯盟第七支
部來說,要從島上渡過最短五十二公里長的紅海簡直難如登天。不對,要想在連
運輸艦都生不出來的情況下進行撤島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結果,在第七支部萊
茵准將的判斷下,也只能向唯一擁有海軍勢力的地球聯合軍尋求援助。透過本部
不可能允許的秘密外交,萊茵准將最終提出以第七支部駐守的三支師團計二萬九
千餘人的易幟,連同所有軍事及民間設施、島嶼統治權等條件,向位於舊大陸的
地球聯合軍換取民間撤離的人道援助;對積極擴張的地球聯合軍而言,這是相當
充滿誘惑的條件。雙方達成共識後,地球聯合軍的第二艦隊即刻從舊大陸浩浩蕩
蕩而來,進行新堪察加島的接收及撤離。許多不願加入聯合軍的士兵被拔除軍階
或私下潛逃,隨著原半島的居民們一同撤往東方都市,東方都市的人口一夕突增
,市街因此熱鬧了起來。

  無論世界如何改變,人類之間的角力總是不曾停歇。最初即下令七支部「堅
守待援」的聯盟本部認為地球聯合軍與七支部的秘密協商已經超越聯盟容許範圍
,在七支部堅決向唯一擁有海軍的地球聯合軍尋求援助後,聯盟內部因意見整合
失敗及向心力不足,使活躍於軍部的鷹派及鴿派產生了嫌隙。新堪察加原本就是
屬於聯盟的轄區,如今卻以地方軍隊的投誠換取一般民眾撤離,這件事對向來與
地球聯合軍互看不順眼的鷹派人士來說簡直不可原諒;然而迫於現實及多數鴿派
人士的壓力,最終還是接受了地球聯合軍的艦隊協助。事實上,駐守瑪加達的鷹
派將領曾密謀當聯合軍艦隊進入近海後即搶奪軍艦及補給艦,不過倉促訂定的計
劃最終還是難以實現。為了撫平東方軍區的鷹派分子,聯盟本部秘密制定了當地
的反偵察作戰,目的在於動員一支完整且由主戰派率領的機甲師團,以防禦態勢
執行聯合軍第二艦隊的監視任務。只不過,這一步棋帶來的代價則是使東方都市
瑪加達從此陷入長久的愁雲慘霧。

  「新堪察加聯合撤離行動」結束的六個月後,為了強化東方及北方轄區的防
衛能力,此一地帶幾乎由鷹派實力派將領擔任指揮官,最主要的防衛對象想當然
爾不會是人類以外的目標。也因為軍事佈署上的極端,當東方軍區第三支部突然
提出瑪加達普查案的請求上呈時,本部不得已迫於鷹派的壓力允諾此案。

  瑪加達普查案由三支部的第七機甲師及第二十四、二十五步兵師等親鷹派校
官執行,指揮者為多明妮可上校、巴瑪中校及索莉兒中校等年輕善戰的校官。普
查的表面目的在於統計地區的人口資料並揪出可能混進東方都市的間諜;此外,
則是私下針對無能的七支部餘黨、逃兵及內部異議分子進行大規模肅清。往後三
年間,遭到軍隊私下處決的人數已經遠遠超過七支部撤離至瑪加達的軍兵數。此
一事件在各主要都市相繼造成恐慌,並且使更多鄰近的中立組織疏離自由聯盟,
更加深了聯盟鷹派與鴿派長久以來的隔閡。

  在短暫的半年內熱鬧一時的東方都市,經過軍方昏天暗地的普查行動後就此
沒落了。然而新堪察加帶來的厄運似乎不願就這麼放過瑪加達。自從軍隊宣告普
查順利結束,南方的沙漠化漸漸向北擴散,腐朽的大地與違背常理的存在接二連
三地襲擊瑪加達,無法忍受的居民只得將最後的希望重新放在軍方上。鷹派最後
還是完全取得了東方都市的管轄權。

  現在這裡已經不再有熱鬧的市集或喧嚷的大街,取而代之的是接連三十年的
惡夢。

  一層又一層的柵欄外,軍隊對付的是那些不該存在的東西;市內無數的街道
裡,軍方頭痛的是日漸增加的逃兵。

  不管再老練的士兵都會感到恐懼啊。即使倚靠卓越的戰鬥技巧在數十年間的
戰鬥中倖存下來,還是得面對歲月無情的消磨;然而向外面對的「敵人」卻不可
能因為傷亡或時間產生任何變化。這實在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不過駐守此地的
軍隊怎麼也想不到,招來長年禍害的元兇至今仍悠哉地定居於瑪加達市中心。

  「拉爾,我回來了。」

  聽見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拉爾趕忙拍了拍才抓起炭塊的髒手就走向門口。
從木門中上方的窺視孔確認聲音的主人確實與她印象中的安笛有著相同外觀特徵
,拉爾迅速解開設置於門上的三道鎖。月光射進昏暗的門口不過幾秒鐘後又恢復
成一片黑暗,因此安笛自然沒有發現拉爾將肩膀以下的頭髮都剪掉了,現在它們
被用來替幾件破衣服做縫補。

  「妳回來啦。今天好像又變冷了?」

  拉爾仔細地將鎖重新鎖上,感覺到脖子一陣寒冷的同時問道。

  進屋後接連打了兩個噴涕的安笛隨手抓了張抹布就往臉上擦。拉爾本想告訴
她那是才擦過地板的髒抹布……最後還是決定乖乖閉嘴。安笛粗魯地抓著那條擦
了地板又沾了鼻水的髒抹布往脖子刮了刮,刻意縮起脖子回答:

  「是變冷了。而且好像又有逃兵往這裡跑。外頭已經開始有軍兵夜巡,得叫
她們小心點了。還有,她媽的。米蘭達被調到西區,以後要吃罐頭會很麻煩。」

  原來她在意的是被調離東區的那位罐頭士官啊。拉爾正想消遣安笛的幼稚想
法時,突然想到她抽的煙也是從罐頭士官那兒買來的,因此也跟著在意了起來。

  「那真是糟糕啊。」

  然而她實在想不出一句超越這句話的感嘆。安笛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也知道
對方所說的糟糕絕對不是指因為今晚沒罐頭可配,大夥只能盯著空罐頭吃沒有味
道的湯麵而糟糕。安笛將抹布扔向好不容易擦乾淨的桌子,胡亂在由內縫上數個
口袋的上衣裡頭東抓西抓,讓站在旁邊的拉爾看得身體都癢了起來。安笛停止這
種猶如渾身發癢的動作後,便將從上衣中取出的某樣東西扔給了拉爾。拉爾慌慌
張張地接住,臉色瞬間亮了起來。安笛則是一副故作鎮靜的模樣走向在黑暗中閃
著火光的爐子,背對著拉爾說道:

  「是亞庫茲克產的喔,上面還印有庫尼的圖案。」

  「哇。這要不少錢吧?」

  「沒、沒有啊。嗯,好像是二十拉索。」

  「嗚。安笛……謝謝妳。」

  每次聽到拉爾低聲向自己道謝時,安笛總是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只好隨便
找個藉口就往別處鑽。

  「我、我去看看碧兒她們……妳要小心別讓煙灰掉進鍋子裡喔。」

  安笛不等拉爾應話就急急忙忙摸黑上了樓梯。站在門口的拉爾用手指搔了搔
臉頰,然後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對弱光映照的樓梯口說:

  「知道啦。」

  雖然今天沒能買到罐頭,想不到她還是想盡辦法買到了煙……而且還是在瑪
加達相當罕見的巴洛克。拉爾決定在晚餐過後要好好地向安笛道謝一番。她將印
著西方及南方專用紙幣圖案的方型貼紙撕掉,從土褐色的細緻煙盒中取出一支她
從沒見過的西方煙。與瑪加達或波耳貝塔產的煙在外觀上有相當顯著的差異,但
是對煙沒有多少見識的拉爾來說,長度多了三公分的煙草是它唯一的優點。嗅著
西方煙草的味道時她突然覺得好像忘了什麼事,反正短時間應該也想不起來,她
決定暫時不要讓它破壞現在的心情。拉爾喜孜孜地把煙盒收進口袋裡,嘴裡叼著
一支平均要價約一點三拉索的巴洛克牌子的香煙就走到爐子前。

  安笛大概以為今天只能吃水煮麵吧?她也許是沒注意到今天爐子上放了第二
個小鍋子。拉爾哼起不知哪兒聽來的歌曲,注視著不斷從鍋蓋邊緣冒出來的水花
。由於開伙前已經仔細計算過奶油燉菜的完成時間,既然麵快滾熟了,差不多也
要完成了吧。拉爾將燉菜的鍋蓋稍稍掀開,迎面而來的是濃郁的奶油香氣與燻眼
的白煙。她神情愉快地將手伸進口袋中摸索,接著想起了她忘記的那件事。

  拉爾……或該說是拉芙妮真的很懊惱地嘆了口氣。她將裹著煙草的煙頭貼近
爐子,點燃之後緩慢地吸入一口。唉,這麼一來感覺都沒了。

  看來明天得記得叫安笛再帶個打火機回來才行。


    §


  娜芙妮將偏了一邊的太陽帽重新戴好,但是裝飾用的藍色花球早已悄悄飛走
。那位小美人細工製成的花球就像瑕疵品一樣整團脫落,在接連的強風中不停地
朝她身後的軍營飛去。她微微轉過身,飛揚的白色裙襬隨之舞動。她用眼角餘光
注視著漸行漸遠的花球。那種詭異的運動方式簡直就像逃難嘛。它是不是在學半
年前偷渡到這兒的難民呢?娜芙妮想起她曾見過的那群膚色黝黑的人類。據說她
們遠從南方三百餘海里外的島嶼群而來,由於地方偏遠而無緣與各地人類組織進
行往來,基本上她們完全不受到任何一個組織的歡迎。特別在內部問題多如繁星
的聯合軍轄區內,不具任何身分的難民最終只得淪落為政治操弄的工具。這些事
情都不重要。對於娜芙妮而言,本地人與偷渡而來的難民並沒有任何差別。人類
的眼睛若能穿透所有外在的變化、靜靜地欣賞彼此相同的本質,也許現在這個世
界仍有一絲希望也說不定。她注視著花球消失之處,在心中描繪出它最後的下場


  會像做出它的女孩一樣嗎?

  在那幾乎相同的狼狽背影下,所背負的命運是否相同呢?

  她面無表情地頷首,接著轉過頭看向白海。

  乳白色的海平線從視線的左端筆直地延伸到最右端,將會這麼無止盡延展下
去似地,無所畏懼地向世人宣告它會堅守生命初源之信念直到毀滅的那一瞬間到
來為止。黏稠的海風帶來生命的特殊氣味,然而這附近的人們並不喜愛它的味道
。與駐紮於此地、那群總是面帶嫌惡抱怨著的軍人不同,娜芙妮非但不討厭海風
,反而非常能夠適應它帶來的一切。白海的氣味,生命的氣味。娜芙妮任由那些
乘著海浪將雙腳掩埋住的白沙胡鬧,全心全意傾注於感受這股來自海洋的祝福。
她感覺得到,在那片彷彿依然充斥整個世界的白海中,流動著與她體內相同的氣
味。那個明明十分熟悉卻不常使用的詞兒是什麼呢……娜芙妮歪著頭思考。也許
是因為它的存在已經稀少到多數人都無從得知,才不常在人類世界中聽見別人提
起;即使與姊妹們共處,她們多半也不怎麼喜歡露骨地說出那樣東西。輕輕撫摸
著蠢蠢欲動的下體的娜芙妮陷入了苦惱。明明就存在於體內,就存在於這個地方
,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偶爾也會責備自己:那種事情明明無關緊要。如果這種
鑽牛角尖的個性能夠改善,自己或許會過得更自在。

  於腦海中無數個海平線搜索詞彙之際,埋沒於沙灘之中的腳踝傳來了要命的
疼痛。娜芙妮不得不暫時中止思考……然而當她驚訝地注視著透出紅斑的白沙時
,腦子不知不覺間再度開始思考這件事。這裡明明是白沙灘。這裡本來就是白沙
灘嗎?娜芙妮低首俯視裸露在沙石上的小腿末端,邊緣已經被割出好幾道小小的
傷口。如果剛才那股強烈的痛覺是真的,那麼現在雙腳應該暫時無法行走了吧。
即使因為謹慎思考而將痛覺壓低至極限,身體還是發出隱約的痛楚。娜芙妮感到
無奈之餘抬起頭來環視著連綿不絕的白色海岸線。要不是今天心血來潮踩踩它,
還真不知道它如此險惡。

  儘管沙岸有幸接受白海的淨化,它們仍然對於生命有過多的奢求。

  她感到一陣暈眩,兩條橘黃色的細長眉毛皺成了一條歪七扭八的線。雖然不
知身在何方的妹妹曾經告誡她關於這座海灘的危險,她早已將那些不可告人的秘
密拋諸腦後,混入迫切想遺忘的事物之中。如今光是想起冰山一角,切身感受的
娜芙妮又恢復了當初無知的急躁。是什麼呢?最近好像忘掉太多事情了。腦袋不
再像過去那般清晰,有時甚至會懷疑起感官捕捉到的知覺。如果說感覺強烈到有
如現在感受到的痛覺,她倒是不必為了辨別真假勞心費神。娜芙妮的臉部肌肉產
生輕微扭曲。

  有一件事必須去做。滴著冷汗心生此一念頭過沒多久,她才想起自己正是為
了這件事而來到這個地方。娜芙妮輕輕嘆著氣。現在的她已經不得不依賴本能這
樣東西了。即使想藉由過去累積的經驗與教訓來獲得赦免,終究躲避不了枯竭帶
來的改變。僅僅一瞬間,娜芙妮對自己及所有的生命感到一股厭惡。還要抵抗啊
。她搖了搖頭。至於是誰告訴自己該這麼做……她早已忘得一乾二淨。

  這是這個逐漸走向滅亡之世界能夠做出的最後改變。儘管腐朽的事物只會繼
續腐化下去,新生的嫩芽只會繼續茁壯下去;儘管不該存在於世上的某樣東西,
也只會繼續誕生於世上。這是這個逐漸步入瘋狂之世界能夠做出的最後改變。它
不會為世間帶來溫暖的信息,也不會帶來無情的毀滅。然而不管是誰,都只剩最
後一次機會了。

  這是世界上最後一塊能夠孕育生命的白海。

  她股起了勇氣,將發麻的雙腿抽離躁動的沙灘。

  她按捺住發抖的思緒走進白色海洋,黏著的白水吞沒了她的裙襬。

  她咬破了食指的肌膚,鮮紅色的血液在皮膚表層凝聚成斗大的血珠。

  她虛弱地垂下受傷的右手,倒抽一口氣。

  她殺死了白海。


    §


  將水龍頭朝左邊旋轉兩圈後,蓮蓬頭的出水很快就停了下來。慢吞吞地把所
剩不多的肥皂水往身上塗抹時,塔芙妮從逐漸擴大的淡白色泡沫中感受到十分強
烈的舒暢感。她非常容易因為感官的刺激墜入失神的愉悅中,但本人似乎從未察
覺。也有可能是太舒服的關係才使她刻意放縱自我吧。因此,即使因為突然的恍
惚使得最後的肥皂水從手中滑落到排水孔內……那也只能算是令人難過的意外。
若不是為了貪求更多滑潤的觸感,塔芙妮也不會因為撈不到肥皂水而驚醒過來。

  「哎呀……已經用光了……呢?」

  就連自言自語也顯得相當奇怪的音調,也是本人始終未能發現的詭異之處。
她有著能夠吸引所有人的美妙嗓音,若是努力朝聲樂發展肯定前途無量;然而對
凡事都感到麻煩的塔芙妮而言,學習這回事並不像其它行為能夠帶來愉悅感,自
然不在她的考量範圍內。比這更誇張的是,不曉得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得她的說話
方式產生非常奇特的變化。雖說奇特往往有正面及負面的意義,在這裡也許沒有
人會認為她的改變是往好的方向前進。每次開口無論句子多寡都要用慢吞吞的態
度一氣呵成將話說完;不管別人怎樣斷句,她都以低沉且連續不斷的哼聲或揚起
的音調做為她個人的斷句方式;每三句至少要有一句尾音揚起;在任何情況下都
高度運用鼻音與吐氣音。事實上,即使無法像她可憐的妹妹那樣因為長期相處而
完全掌握她的說話方式,任何一個人只要見過她兩次面,肯定也能夠分辨出她就
是個人風格相當顯著的塔芙妮。

  塔芙妮慢吞吞地抹著雙臂上的肥皂,神情不知不覺間又陷入柔滑的恍惚中。
頭髮與肌膚以熱水沖洗過後變得濕潤光滑。粉紅色髮絲從微微擺動的頭頂流下了
柔和的波浪直抵渾圓美麗的乳房,吸飽水分的髮身徹底發揮了它的沉重感,然而
它的主人卻完全不把這股感覺當一回事。在非常適合南方都市瑪亞的麥色皮膚上
仍殘留一些乾裂的痕跡,這些痕跡大概才能在塔芙妮心中留下難以抹滅的印象吧
。她絕對不容許自己的身體變成可怕的模樣。所以當她在鄰街某家店的玻璃窗上
瞥見手肘處竟然生出死皮時,簡直可以說是連滾帶爬地衝回了位於第三大街的公
寓裡,二話不說打開偷偷從軍方機構接過來的熱水就往身上沖。雖然在這裡能夠
使用的水都混雜了相當程度的雜質,至少也比什麼都不做、放任它繼續龜裂下去
要來得好。愛乾淨或愛美並不是壞事,可是產生如此嚴重的潔癖實在會造成生活
上的嚴重負擔。事實上,也許正因為塔芙妮如此在乎她的寶貝身體,才會在短短
三天內就將當初帶在身上的曼珠沙華全數用盡。

  「啊嗚……嗚……!呃嗯……嗯嗯……」

  看著塔芙妮再一次撫摸肌膚並發出詭異的呻吟,站在浴室門口盯著她看了好
久的桑妮終於忍不住踏進浴室。桑妮將捆住粗糙黑髮的橡皮筋拉開,動作流暢地
甩了甩夾雜幾撮灰白色的髒頭髮,堆積在毛髮間的灰塵也跟著流暢地隨頭皮屑灑
落。塔芙妮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動作,只是以朦朧的視線注視牆壁上的綠色瓷磚,
銜著口水的嘴角不知在低聲呢喃些什麼。桑妮將已經擱在陽台將近一個月的浴巾
堆到架子上,裡頭縮著兩塊全新的乳白色香皂,然後將那身不知道是穿了幾天還
是幾個月的汗衫扔向浴室外頭,邊搔著發癢的頭皮邊走向塔芙妮。桑妮拍了下塔
芙妮的肩膀,用乾渴的聲音說:

  「塔芙妮?」

  「嗚……嗯……哼嗯……嗯?」

  「塔、芙、妮?」

  「哼呃……哈……哈啊……」

  又變成這副可笑的模樣啦?桑妮的眼珠子古靈精怪地瞄向塔芙妮麥色的臉蛋
。好呀,沒關係。她上個月才好不容易發現可能成為塔芙妮弱點的東西,現在終
於可以試試看成效了。她故意摸著塔芙妮沾了肥皂的雙臂,假裝不經意地說:

  「啊,肥皂用光啦。」

  果不其然,塔芙妮聽到以後突然渾身發顫,迷濛雙眼與呆滯神情瞬間就恢復
過來。塔芙妮一臉驚惶地看向站在自己右邊的桑妮,然後露出更加恐懼的神情推
開桑妮的手、接連往後退了幾步。桑妮對她的初期反應感到十分滿意,然而她卻
這麼沒禮貌地推開自己……真是夠了。桑妮鼓起腮幫子向她抱怨:

  「怎樣,看到鬼啦?」

  「噫噫……妳……妳是桑妮……?」

  「是啊。不然妳現在看到的是誰。」

  「胡說……桑妮的……的……桑妮的皮膚沒那麼糟糕……呀?」

  原來妳是用肌膚來辨別一個人啊……看來這半年內之所以發生好幾次在街上
認錯人的原因就是這個。不對,再怎麼樣,塔芙妮竟然說我的皮膚這麼糟糕……
桑妮摸了摸乾燥的手臂,歪著頭想:不過就是一個月沒洗澡啊?然而塔芙妮認真
的表情似乎不那麼想。桑妮沒好氣地指著身後的架子說:

  「呿。妳以為我喜歡這樣啊。要不是為了快點把肥皂帶回來,現在我還會大
剌剌地待在軍營與那些無能的傢伙一起泡澡咧!」

  「肥皂……啊啊……妳真的是桑妮的樣子……」

  「……我要罵人了喔!」

  「別生氣呀……嗚……桑妮的頭髮……變長?」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啊。桑妮看著貼在肩膀上的髮尾,然後轉而看向雖然
已經抬起右手,卻遲遲不敢觸摸黑色頭髮的塔芙妮。直到塔芙妮對自己說出這句
話的時候,她才發覺原來頭髮已經變這麼長了。難怪最近總覺得脖子不太舒服,
可怕的頭皮屑也變得幾乎整頭都是。看來以後最好不要參與什麼狗屁邊境任務。
即使可以一口氣賺到好幾個月的生活費,不管戰死還是生還都有很麻煩的後遺症
。現在塔芙妮正一邊警戒著她的髒頭髮,一邊慢慢地繞到她的身後。等塔芙妮因
為要碰觸髒毛巾而發出悲慘的叫聲,桑妮只好忍住想賞這位有嚴重潔癖的姑娘一
記直拳的衝動,替她拿出其中一塊肥皂。

  桑妮轉開熱水,將已經習慣乾癢的身子縮進沖洗範圍內,如釋重負般發出長
長的呻吟。不顧急著想搶走肥皂的塔芙妮,她抓住肥皂的手略顯僵硬地在平坦的
胸口抹了起來。這還是第一次留這麼長的頭髮洗澡。水從她的身上沖走了非常多
的髒東西,但是沾了水的頭髮卻變得相當沉重,這使她決定待會兒就要剪回原來
那種貼耳的舒爽髮型。看見桑妮的肌膚重新恢復光澤,塔芙妮也不管她還在抹肥
皂就高高興興地從她身後整個貼了上去。兩人肌膚接觸的那一瞬間,桑妮不知怎
地感到一陣陰鬱。

  好大好柔軟的胸部啊……相較之下,自己的胸部永遠只能搭最小號的胸罩。
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的塔芙妮興高采烈地將手伸向她的雙乳……然後又急急忙忙
地往下滑。

  「忘記了呢……桑妮的胸部不好揉……」

  聽見她瞬間對自己的胸部失去興趣,桑妮幾乎絕望地大喊:

  「是妳的胸部太大啦!王八蛋!」

  「好嘛……好嘛……塔芙妮又不能分給妳……也許可以?」

  桑妮決定不再反駁了,同時她也沒力氣再跟胸部比自己大好幾倍的波霸女討
論這種丟人的話題了。此時,塔芙妮的手像泥鰍般靈敏地從桑妮的大腿往內滑動
,剛才從桑妮身上沾染的泡沫讓肌膚的接觸更加柔滑。雖然桑妮還在氣頭上,她
溫吞的動作卻沒有讓桑妮感到一絲不快,反倒引起了彼此的性致。她的指尖輕巧
地竄入她稀疏的恥毛間,接著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朝下方挪移。在絲毫沒有受到攔
阻的情況下,她的指腹就這麼貼到了桑妮的陰蒂上。塔芙妮溫柔地將她緊密包住
陰蒂的包皮退開,以指尖輕輕戳了戳整個裸露出來的陰蒂。

  「桑妮的小肉球……嘻嘻嘻……好可愛……呼嗯……現在?」

  完全放鬆身體的桑妮將她略顯嬌小的身軀壓在塔芙妮身上。她閉上了雙眼,
使出最後的力氣抓住開始愛撫著自己的那雙手,用難得嬌柔的聲音在嘻嘻笑著的
塔芙妮耳邊輕聲道:「現在……」





  序章「彼岸花葬」#3


  綠色的光芒從特殊合金製成的棺木末端亮起,以一種吵雜且秩序的規律傳開
,依序朝四面八方構成了數道綠光的圖形。光芒沿著黑色的凹槽持續向外散播,
以置於棺木末端的主信號燈為中心,形成了數十道大小不一的綠色形體。黑暗中
的信號儘管微弱,卻也因此顯得不容忽視。不消數秒,綠光已經爬上半副棺材了


  黑色的角落傳出某種使耳朵極為不舒服的機器運作聲,就像綠色信號燈那般
,某種裝置一套接著一套被開啟,機器聲吵得這片小小的黑暗就快要支離破碎。

  等到覆蓋在棺材──通稱「亞當二世」的生命繁殖裝置──四周的信號燈全
數亮起,震耳欲聾的巨響打碎了其它不同的聲音,室內化為一陣刺耳的迴響。從
外頭確認裝置運行無誤後,遠在三十五公尺外的研究人員正式按下啟動鈕。綠色
的亮光倏地消失,眨眼不到的瞬間,熄滅的燈泡一致亮起令人不安的紅光。連接
於主機器的導管伸入正面半敞的玻璃棺木板,在研究員細心操控下很快地與某樣
東西銜接起來。為了配合正逐漸增大的某樣東西,導管也跟著進行伸縮性的微調
,直到雙方密切、確實地結合在一塊。

  即使位於黑暗中,昏暗的紅光還是將擴張至數倍大的導管映成一片血紅,令
位於控制室的研究員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昂然佇立於紅色燈光中的大型導管足有合金棺木的大小。這東西到底從哪來
的呢?每當幾名研究員進行此例行公事時,總會這麼問道。如果說那有著一公尺
長的某樣東西怪異到了恐怖的程度,那麼身懷此龐然大物的女子更是令人不寒而
慄。

  然而即使如此,她們卻從未見過那名沉睡於合金棺木中的女子。

  她真的是人類嗎?

  她真的還活著嗎?

  縱然是控制室中最資深的研究員,也沒看過監視畫面中的女子以其它姿態呈
現在螢幕上。對那位已經快要可以選擇升官或退休的老研究員而言,最大的遺憾
恐怕就是這兒的一成不變吧。

  諷刺的是,對這名入睡的女子來說,最大的遺憾卻是已經改變的現實。

  裝置開始運轉。女子才感受到一點點的熾熱……那股火焰旋即消退。就好像
她深沉的思緒才正打算逃避某件事,馬上又被拉回殘忍的現實裡。

  不能逃避它,只好面對它。面對它的時候,卻又化為白霧散開。追尋某一段
記憶的白霧,某一段記憶就會如同四散的白霧般毫無價值地消逝。

  已經無法掌控這股混亂了。

  她深刻地感覺到:即使沒了麻藥,也無法重獲精神上的平衡。

  如果帶著珍惜的心意去守護某些回憶,只會招來最殘酷的破滅;反過來說,
至少自己可以選擇留住些什麼吧。只要讓寶貴的事物變成連回想都懶得回想的枯
燥過去……那麼自己也就絕對不會忘掉它。

  於是她下了一個決定。不再等候著誰的決定。在珍貴的回憶發出哀嚎的同時
,也努力保護著已經不值得一提的回憶……或許在某一天,它們會重新被自己接
納也說不定。

  不久以前,她是這麼打算的──等到姊姊來見她以後,她會帶著數十年來首
度展現的笑容迎向親愛的姊姊。世上還有什麼事要比這點更重要呢?當然沒有。
再也沒有了。她在乎的只有那位唯一疼愛過自己的姊姊。以前,還有現在;那麼
……以後呢?

  我們還有以後嗎?

  那又是「什麼」的以後呢?

  她不敢再往下思考。至此,腦袋已經疼得她再也無法描繪任何一抹風景了。

  如果沉睡能減緩肉體疼痛,就讓身體飄盪夢境吧。

  如果沉睡能減輕心中悲傷,就讓意念沉入夢境吧。

  最好……永遠也別醒來。

  多芙妮宛如睡美人般靜靜躺在黑暗中的玻璃棺木裡,以眼角的淚水拼湊最後
的遺言。


    §


  彷彿生命活動完全中止前受盡折磨而忍不住吐出的呻吟聲,又像是滿懷鬥志
的戰士在萬丈深淵中對惡魔發出的咆哮,緊密貼合的生鏽鐵片與石塊發生斷斷續
續的摩擦,直到由外頭射到地板上的燈光寬度足以容納賓客的人影為止。

  第三研究所的鐵門永遠那麼吵。

  縱然身處百尺之外,刺耳的聲響依然如入無人之境般貫穿三道巨牆間的縫隙
、從五十名軍部最精銳的看守下橫越四重陷阱,最後傳到黑漆漆的主研究室。對
於唯一一位待在研究室中的女子來說,那道聲音同時充滿了憎恨與嫌惡。

  在這座被改建成牢房式研究所的最外處,一名留有直貼腰際的金色直髮的女
子就站在開啟的入口,默默等候著親衛隊員帶來的消息。門雖然開了,要是沒拿
到每半小時更新一次的密碼,只怕會被保全系統的一百四十四枚導引雷射化為肉
泥。

  這裡始終沒變。

  儘管距離親衛軍本部只有不到一分鐘的路程,要派人拿張通行傳令卻得浪費
太多時間。那名叫金妮的小娃兒去了多久呢?剛過七分鐘。這點時間換做在昏暗
無光的參謀本部還可以喝杯熱騰騰的難喝咖啡呢。

  希妲‧達克失望地瞄了眼金妮少尉消失的走道,開始懷疑她是否會這麼一去
不復返。所幸在她浪費掉難喝咖啡的享用時間以前,一隻人影即從少尉離去的走
廊轉角衝出,希妲敏銳地捕捉到她右手那張快被抓爛的傳令單。

  這名可愛的少尉實在不適合像現在這樣氣喘吁吁地奔跑。這女孩的皮膚白淨
、體態纖細,渾身散發出書記官或文書兵的氣質,究竟為什麼要加入與她徹底不
搭嘎的親衛軍,恐怕是希妲心中永遠的謎。那張可愛的臉蛋不曾遭受學姊們的戲
弄嗎?或許當她踏入親衛軍本部時,就已經發現這裡根本不是她這種簡直可供人
欣賞呵護的女孩該來之處。視線稍微往上移動,便能看見那兩條隨著主人著急躍
動的馬尾,它們的點綴更令本人多添了份有別於親衛軍嚴肅形象的活潑。那對與
體型完全脫離關係的大胸部肯定惹來不少妒嫉與麻煩吧?聽說少尉的軍服還是特
別訂做的,因為親衛軍從來沒出現過體態嬌小卻又生了對傲人胸部的隊員。仔細
想想,這樣的存在在整個地球聯合軍中也是相當罕見稀少。希妲注視著那對伴隨
步伐抖動的乳房,儘想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只是,她默默的觀察令少尉更顯焦急
了。

  明明只有三十多公尺的走道,金妮少尉卻像參加短程賽跑般卯足了全力,但
她這種令人不禁聯想到小孩子奔跑的肢體動作卻吸引不少同伴的目光。先不管為
何拿張傳令單會拿到滿頭大汗,若光只是為了這一幕而稍加戲弄,似乎也說得過
去。希妲忍不住對親衛軍本部的詭譎氣氛產生共鳴,是她也很可能會這麼做。儘
管她獨斷的猜想根本沒獲得證實。

  金妮少尉恐怕以為自己又要挨罵,即使喘到連話都無法說清楚,依然在長官
面前挺起胸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久、久等了……呼……上校、希妲上校……呼呃……」

  這女孩的喘氣聲實在容易引人遐想。視線停留在上下伏動的少尉胸前,希妲
忽然有種想再戲弄她一番的念頭──可惜現在有非常重要的任務在身,以後有機
會再來見見這位少尉吧。希妲對金妮微微一笑。

  「妳辛苦了。好像花太多時間了,本部發生什麼事情嗎?」

  「呼啊……沒什麼……重要的……吁、吁……是……呼……機密……」

  「這樣啊。可是妳才從我這兒接下任務,還有人敢打妳的主意呀?」

  金妮少尉為了維持她這名親衛隊員的尊嚴而站得直挺,但這反而使她的呼吸
沒辦法好好調適過來。尤其面對不曉得是否發怒的長官,精神是繃得更緊了。

  「中將……呼……賽爾菲爾中將……指示……呼……無法……說出來呵、呵
呃……」

  若是少尉與一旁的親衛隊員知道自己只是想多聽幾次這令人頭皮發麻的甜蜜
聲音,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希妲忍不住抿嘴一笑,然後向少尉踏出一步。
已經是伸手可及之處的距離,為何還要向前邁步?這個問題沒有人注意到,只是
順其自然地任由它發生。所以,當希妲的雙手繞過少尉的身體、將她一股勁兒抱
住時,親衛隊員們都嚇了一跳。希妲在慌慌張張的金妮耳邊輕聲說道:

  「慢慢來。等到不喘的時候再報告就好了。」

  腦袋瓜還轉不過來的金妮只得以眼神向其她裝作視而不見的同伴們求救,可
是卻得不到任何回應。她用著迷迷糊糊的腦袋回想,或許是在親衛軍守則第七條
第三項或第四項的前幾款有提到:未經許可對長官做出任何不雅、不純的冒犯行
為,將處禁閉六個月至三十個月不等。接著她又想起曾經聽過一位共同接受新訓
的軍官抱怨說:有的部隊長官會刻意對部屬做出不當行為再推給部屬,藉以剷除
異己。至於眼前這位突然抱住自己的長官究竟在打什麼算盤,她始終無法得知。

  希妲的雙手在金妮的背後交叉抱住,滿足地嗅著她那頭與自己有著同樣色澤
的可愛金髮。洗髮乳是軍方配給的劣質品,是不是沒有錢買更好的產品?劣等的
玫瑰氣味中夾雜著濃厚的汗味,剛才或許是真的很忙碌也說不定。即使礙於形象
與軍規無法恣意動手,希妲還是能從金妮的喘息中感受到她柔軟的乳房觸感。希
妲撫摸著她背部上的汗漬,金妮的臉頰則是紅得發燙,汗珠掛在緊張的額間,沒
多久便滑落到希妲的臉頰上,令不懷好意的希妲莫名興奮。她本來只是想像這樣
抱住那副充滿魅力的身體,此刻更心生得到這位少尉的衝動。

  「那個……已經可以了。」

  聽見金妮畏縮卻帶著感激的聲音,希妲深深吸了一口氣後鬆開雙手,拍了金
妮的肩膀就轉過身去。希妲站在研究所的正門前,神情愉悅地等候著反應比往常
要慢上幾秒的解碼人員與手持傳令單的少尉。那名負責解碼的軍官看起來倒像是
標準的親衛隊員。強壯的體格、嚴肅的神情,還有股令人討厭的氣味。不討喜的
軍官面無表情地領著臉頰紅潤的金妮來到長官身邊,準備進行解碼動作。

  就在金妮正要呈上傳令單時,希妲制止了準備接手的軍官。

  「今天是哪一組呢。迦瑪?約瑟夫?金妮,麻煩給我通行密碼。」

  金妮愣了愣,連忙將皺成一團的傳令單拉平,緊張地確認上頭的密碼後回答


  「第、第一七六號指令為『03423C2C』。」

  「妳是什麼時候拿到密碼的?」

  「幫忙完本部的任務……一拿到就趕緊過來了。」

  希妲若有所思地點頭。

  「哦。麻煩給我一條橡皮筋。」

  希妲歪著頭思考,因此壓根沒注意到一旁瞪大眼睛的兩位軍官。皮膚黝黑的
達賓上尉目光一瞥,金妮才在不想惹直屬學姊發怒的壓力下解開自己頭髮上的其
中一條橡皮筋,一臉摸不清楚狀況的表情望著陷入沉思的上校。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長官,但能夠像這樣注視長官冷峻的側臉倒是頭一
遭。金妮彷彿受到長官的傳染,視線不知不覺間停頓下來。身子一放鬆,四周旋
即出現肉眼無法捕捉的思考之牆。她是來自參謀本部的希妲‧達克上校,經常來
訪親衛軍管轄的十六間研究所。據學姊說,這位長官本來只是東北軍的參謀旅長
,不知為何只花了三年就爬升到參謀本部,甚至成為上將眼中的大紅人。可是金
妮不怎麼喜歡宛如偉人傳記的傳聞,關於希妲‧達克如何運用莫測高深的謀略一
統東北這件事,她始終抱持著漠不關心的態度。現在她只倚賴那雙還算健全的眼
睛,好將希妲‧達克這個人的臉深深記在腦海中。至於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就
連金妮本身也搞不清楚。

  有那麼一瞬間,她好希望時間就此停住。

  無法掌握的思緒因為希妲‧達克美麗的側臉變得狂亂,在透明的空間中不斷
反射,最後徹底將一向不喜歡傷腦筋的腦袋瓜佔據。只想去回想、只想去欣賞,
甚至,只想身處於一個名喚希妲‧達克的世界。

  「……金妮少尉!」

  猛地一晃,金妮被撞上後腦勺的怒吼聲嚇得清醒了過來。她滑稽地讓身體重
新獲取平衡,目光依舊停留在長官的臉上。本來以為可能會看見生氣或皺眉的長
官,想不到對方仍然是一副沉浸於思索中的模樣……金妮不知所措地轉頭看向達
賓學姊,然後才在學姊的視線誘導下發現了長官那隻不曉得伸出多久的手掌。

  「實、實在非常抱歉!」

  金妮深怕她的粗線條早已惹來長官的不悅,於是以非常快的速度彎腰,角度
是新兵訓練中嚴格要求的九十度……再多一些。打直的手臂與耳朵同高,面向燈
光的掌心戰戰兢兢地捧著傳令單與一條紅色橡皮筋,動作標準到讓人不禁懷疑她
是否才剛出新訓中心。就連本來只打算接過橡皮筋的希妲,也被這有趣的一幕吸
引住了。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初次告白似乎也是這種可笑的姿勢。希妲只拿起
那條橡皮筋,就讓膽戰心驚的金妮退到一旁。

  這麼一來,想要她的慾望也更深了。

  過去一直擔任第三研究所解碼任務的達賓上尉不客氣地推開金妮,對正以單
手迅速紮起金色馬尾的長官背影說道:

  「達克上校,請容許我插嘴。本部的密碼必須轉譯四次,且各時段採用的編
碼方式不同,如果不能在時間內解譯並使用將會無效。為了慎重起見……」

  流暢而俐落地紮上長長一條馬尾的希妲甩了甩頭髮,說道:

  「昨天我已經花了四十分鐘在讀軍部暗碼,還記得那一些編碼公式。這次的
密碼是否只有五個字母?」

  達賓上尉早在剛才就已推出個大概,但還是無法確定第三道以後的轉譯是否
正確。她能在五分鐘內利用字元推算及消去法找出最適當的兩組暗碼,若要完全
解碼只需要再多一點點時間。然而就在上尉準備進行最後一道手續時,她的視線
不經意地發現長官那隻等候著橡皮筋的手,因而中斷了她自豪的腦內解碼。

  「……是的。這次的暗碼可能是五個字母或七個字母。」

  「好,那麼我要走了。」

  希妲拍了下猶如金蛇般的長髮,轉頭朝金妮嫣然一笑。

  那位仍帶著小小恐懼的女孩──金妮過了很久很久以後才終於理解那道笑容
所代表的意義。在那之前,它只在她心中留下複雜又苦澀的悸動。

  踏入黑暗中的希妲又向前走了幾步,直到老舊的保全系統將鐵門關上後,本
來就無法提供任何幫助的光線總算徹底消失。潛行於黑幕之中的保全系統正以極
其靜謐的態勢等候著尚未報上通行密碼的入侵者。希妲不以為意地繼續向前邁進
,某樣掛載於天花板上的機器也悄悄地跟著她移動。喀、喀、喀、叩。每當來到
第一道巨牆前,她總是忍不住為這兒的結構感到可惜。大理石應該用在地面凹凸
不平的參謀本部,而不是用在這種廢棄研究所才對。無論如何,這也是每回必做
的一個動作──

  「真想要這裡的地板哪……」

  喃喃抱怨完以後,她才想起這次並沒有達賓上尉隨行,因此那扇沉重的門扉
自然不會在她的抱怨結束後,帶著吵死人的巨響敞開。

  在冰冷的石牆上摸黑找到密碼鎖後,希妲回想起昨晚讀過的暗碼記錄,腦中
漸漸浮現六乘六的按鍵配置。確認零與一的按鈕位置後,希妲的食指及中指分別
壓在兩鍵上,隨著心中的覆頌依序敲了起來。第一道鎖準確無誤地解開。

  走沒幾步──也許是因為自己正思索第二道鎖的按鍵配置之故,希妲覺得才
走不到幾秒鐘,就到了第二道巨牆前。這次一共有五個鍵。除了零與一以外,她
得在略顯模糊的記憶中摸索四、五、七三個鍵的位置。希妲苦惱地搖了搖頭,接
著又鼓起精神一口氣敲下合計七碼的密碼。第二道鎖也順利打開了。

  既然前面兩道解碼無誤,那麼第三道鎖肯定是自己所想的那組密碼沒錯。然
而希妲卻在第三道鎖前停下腳步。

  有點焦躁的心情在黑暗中一點一滴被吞噬,最後只剩下震耳欲聾的耳鳴刺得
她渾身不舒服。希妲在黑色的空間中一動也不動。門關上後過了二分十四秒。取
得密碼花上十一分又八秒。兩者合計為八百零二秒,加上誤差修正的兩秒,總共
是八百到八百零四秒之間;根據這道特殊鎖的規律來算,至少得等十六秒後才能
將風險壓到最低。

  希妲不急不徐地走到密碼鎖前,然後伴隨著心中默數按下第一個鍵。

  一、二、三、四、五。每秒記錄一個正確密碼字元的保全系統,將亂數更新
的對應按鍵以某種規律重新配置,好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對這套系統十分感冒的希妲看見第三道門逐漸移動時,總算鬆了口氣。

  通過三道巨牆之後,迎面而來的是一片寬敞的黑暗。

  「……連燈也不開,真是吝嗇。」

  希妲筆直朝前方走去。不曉得這裡為何非得維持原研究所的擺設?它們也許
可以讓第一次闖進這兒的入侵者撞得頭昏眼花,但是若能把這些桌椅分配到物資
缺乏的支部去,絕對要比擱在這兒要好得多。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五十道視線
時,希妲不禁皺起眉頭。

  校級戰鬥軍官群──精英中的精英。

  她曾經與一位同階級的戰鬥軍官比試,結果向來以指揮作戰爬升上來的希妲
在十五秒內就完全敗北。那種可怕的怪物竟然在這裡配置了五十個。裡頭關著的
東西真有那麼可怕嗎?希妲邊走邊想。

  不,再怎麼比,論可怕的話當然是那些彷彿隨時準備撲向自己的怪物要可怕


  所以她才不喜歡直屬於賽爾菲爾中將的三千親衛軍。

  厭惡到連冷汗都流不出來的狀況下,希妲來到了最後一扇鐵門。沒有加設密
碼的門扉透過監控室自動打開,接著是了無新意的另一片黑暗。希妲閃入其中,
鐵門跟著關上。

  主研究室的鐵門永遠那麼吵。

  這裡面過去曾是生物科技權威的實驗場所,集世上尖端科技於一室,同時也
是地球聯合軍最受矚目的研發單位。然而科技開發在遭遇史無前例的大瓶頸後便
遲滯不前,相關研究也跟著一蹶不振。現在,這裡只是座倚靠保全系統及精銳部
隊鎮守的黑暗牢房。

  適應了黑暗的希妲順暢地繞過幾張報廢桌子,走到研究室中央。

  黑色薄霧的另一端浮現了人影。

  稍微喘口氣的希妲兩手叉腰,一副長官對待下屬的姿態說道:

  「好久不見,怪物。」

  被稱為怪物的人影頓了一下,嘴唇無禮地微微挪動。怪物用著宛如歌唱般的
聲音淡然回答:

  「我只希望永遠不見。」

  希妲聞言,微微一笑。

  「總有一天。」

  「我期待著。倒是那個小黑人,竟然沒跟著來。」

  「今後即使只有我一個人也沒問題。話說回來,依照特別命令第三號,這裡
的戒備並沒有規定中的嚴格嘛。只要妳有那個意思,應該輕而易舉吧?」

  怪物以那雙視黑夜如白晝的琥珀色瞳眸凝視希妲挑釁的眼神好一會兒,面無
表情地回答:

  「總有一天。」

  希妲彷彿真的很開心地笑了聲。

  「我很期待哦。好了,閒話到此。我今天是代表參謀部前來與妳商量一件事
。」

  「……我替妳們做的已經夠多了。」

  「那麼妳還是得做。」

  怪物沉默不語。她冷冽的目光穿越了黑暗射入希妲眼中,然而怪物的瞪視似
乎對這位突然強勢起來的女子毫無作用。

  「這次又是什麼?」

  「關於聖遺物的搜查。」

  「真是貪婪啊……我已經幫妳們研發出延續生命的技術,但成效如何妳們最
清楚。妳難道不知道,妳們已經得到太多不該得到的知識或技術了嗎?一旦違背
這個世界的真理,只會招來徹底的毀滅。」

  「是呀。多虧了妳,公民妊娠計劃才得以實行。可是現在我們正在與瑟安作
戰,傷亡率依然遠高於生育率……」

  這個精練的傢伙還是這麼惹人厭。怪物將她的不滿與憤怒表露得一覽無遺,
然而希妲並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希妲維持著不討喜的制式笑容,向她走近一步
說:

  「軍部很感激妳的幫助,並且也在最前線投入『聖賽門』、『叛徒猶大』。
當然,我們也曉得只是單方面要脅妳不會是明智之舉。因此,只要妳願意協助這
次的搜查任務,軍部將會取消針對『已消失的最後白海』的兇手殲滅行動。」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近到只要再往前微微一傾就會撞上的程度。怪物──絲
芙妮不禁倒抽一口氣。

  「……這個不叫要脅?」

  希妲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直視絲芙妮憤怒的瞳孔說:

  「妳很聰明。可是再多的智慧有什麼用呢?妳只管依循軍部安排好的劇本走
下去就對了。」

  希妲迅速地抬起右手,投入黑暗中的五個指腹緊緊地貼上那自傲的胸口。她
面露使人不悅的冷笑。

  「說實話吧。我呢,最討厭妳這種不老、不死的怪物。妳們擁有無限的時間
,卻不懂得好好把握;而我們人類只能在有限的時間中,反覆掙扎無數個世紀。
像妳這種既聰明又美麗,還握有可怕力量的怪物肯定無法理解像我們這種被詛咒
的物種。那也無妨。對我而言,妳就如同妳眼中的人類那般,一種低賤、渺小又
礙眼的存在。我才不管妳是使徒還是怪物,這兒並沒有容得下妳與妳的姊妹們的
空間,軍部沒立即處決妳已經是最大的包容。聽好了,怪物。這個世界呢,只屬
於我們這些優越的人類。若不乖乖順從,我現在就能毀了妳所珍惜的一切。」

  僅一瞬間,絲芙妮感受到了沉睡已久的怒氣在心底微微發顫。當她察覺自己
的抑制力發生動搖後,趕緊說服那股呼之欲出的憤怒,只留下足以扭曲臉部肌肉
的微弱力量。這一切看在高高在上的希妲眼中,變成了難以言喻的優越感及興奮
感。希妲的上半身向前一傾,雙唇撞上了正努力控制情緒的絲芙妮的臉頰。不會
反抗的獵物──還是有她的可愛之處。希妲就這麼吻了絲芙妮冰冷的臉頰,然後
用著尖銳如刺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為了誰都好,快點告訴我。『貞德的旗幟』究竟在哪兒呢?」


    §


  「……奇怪的東西?」

  中尉睜大了略顯疲憊的綠眼睛,轉頭看向站在一旁報告的副官。因為太專注
於環繞耳際的某項報告,中尉甚至忘了她正在替一名受傷的部屬包紮膝蓋的傷口
,若非傷兵因長官無意識的輕拍傷口而發出慘叫,她恐怕還會做出更多不合常理
的事情也說不定。不管怎麼說,對這名傷兵真是太過意不去了。

  咬牙忍耐二次傷害的貝伊已經恢復了血色,但她仍忍不住抱怨道:

  「中尉……上個月才聽說妳將消毒水倒在喬拉的頭上……」

  被部下挖苦的中尉故作驚訝地輕呼:

  「真的嗎?我記得喬拉的傷口在手臂呢。」

  中尉說得一點兒也沒錯。貝伊的搭擋──喬拉的手臂確實在任務中遭受砍傷
,這點不只協助治療的貝伊知道,就連平常總待在中尉身邊、與中尉一同加入治
療工作的副官卡琳也能見證。然而……中尉她也確實因為在治療中聽取報告,而
迷迷糊糊地將消毒水倒向不該倒的地方。

  「哎呀。這麼說起來好像是有這種意外。」

  「麻煩妳不要每隔一個月就出這種意外啦!兩個月前,妳還差點燒掉伙食班
瑟兒的頭髮。瑟兒的長髮可是從小時候就開始留的耶……」

  「哎?那一次是因為……」

  忍不住加入話題的副官卡琳插嘴說:

  「因為您正接收亞庫茲克的情報。」

  「卡琳,妳記得真清楚。可是這種時候不該發揮妳卓越的記憶力……」

  卡琳神情沉重地說:

  「因為在三個月前,您一個恍神就用手術刀劃開在旁邊扶持病患的人的小腿
。四個月前則是差點將清洗髒毛巾的熱水喝下肚。五個月前……」

  「……好了!」

  隨著卡琳的提醒而不斷想起過往糗事的中尉慘叫一聲,喪氣地低下頭喃喃道


  「所以上個禮拜才發給大家擁抱券嘛。」

  談起中尉那獨樹一格的補償辦法,卡琳忍不住笑了出來。

  「是的。那一張可是叫價到一比二張餐券呢!可是雖然已發送二十七張,使
用數卻是零。看樣子大家都打算等您本月的意外發生過後才使用。」

  雖說針對因自己受到二度傷害的部下發放擁抱券可謂前無古人的奇想,可是
從發放日算起來已經過了將近一個禮拜,仍然沒有任何一位部下拿著擁抱券來見
自己,中尉也因此感到喪氣。然而副官那句「使用」卻又使她打起了精神。中尉
抬起頭來,以綠色的雙眼誠懇地注視副官,開心地問道:

  「妳的意思是,擁抱券還是有效囉?」

  「是的!能與大家心目中的長官擁抱是多麼令人嚮往的事情呢。只要不會因
為您的擁抱而受重傷……」

  「……妳夠了喔!」

  這般說著的同時,貝伊的膝蓋總算受到應有的包紮,現在已經好多了。她有
點懷疑地輕踢著腿,感受到過去那種已經習慣的輕微疼痛,這才對長官的手藝放
心。貝伊從短褲口袋中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米黃色紙條,夾帶一些像是毛屑或沙土
的髒東西一併扔給正滿意地點著頭的長官。見到那二十七張之一的擁抱券,中尉
是訝異地張大了嘴,然後乘著迅速滿溢的喜悅直接撲向笑容靦腆的貝伊──

  可是她忘了貝伊的傷才剛包紮完畢,而且貝伊還是坐在椅子上。被喜悅感沖
昏頭的中尉就這麼將貝伊撲到在地……並且以她堅硬的右腳膝蓋,豪邁地撞上貝
伊的傷部。

  目賭整起事件的卡琳趕緊走向兩人跌倒的地方。她連忙將才打算要拿出來的
擁抱券塞回報告書中,臉色擔憂地問道:

  「卡蜜拉姊、貝伊……妳們還好嗎?」

  靠在貝伊肩膀上的卡蜜拉中尉沒有什麼大礙,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轉身向
卡琳點頭。至於受到三度重創的貝伊……已經昏過去了。在卡琳優秀可靠的提議
及協助下,她們將貝伊抬到隔壁的醫護帳,以免貝伊在昏迷期間又遭到四度傷害
。一位軍醫看見了卡蜜拉等人,沾了血的口罩還沒拿掉就急忙湊上前去。

  「是卡蜜拉姊耶,您怎麼會來這……啊,貝伊不是在您那兒治療嗎?」

  她當然不能據實以報。這個時候,卡琳徹底發揮了她擔任副官的專長。卡蜜
拉的不謹慎巧妙地消失了,這件糗事則由不幸的貝伊默默承擔。不曉得當貝伊醒
來並知道這件事時會做何感想?聽著卡琳解釋的卡蜜拉感到過意不去,於是只好
又將兩張擁抱券塞進貝伊的短褲口袋,做為補償。以結果來說,貝伊總算得到目
前最完善的治療及保護了。

  離開充斥著消毒水的營帳,卡蜜拉忍不住鬆了口氣。

  並不是因為這場意外告一段落,而是在這短暫的空檔裡,沉澱於身體深處的
疲憊肆無忌憚地通通湧上心頭。

  自從前天半夜幫忙照顧兩個營區的傷兵,她與卡琳幾乎沒有什麼時間可以睡
覺。一方面是因為這幾天接連發生的小衝突造成太多傷患,一方面也是因為軍醫
的數量根本不夠用來治療及看護,於是她就帶著卡琳與幾位對看護頗有心得的部
下加入行列。雖然身心俱疲,但這正是她仍與部屬們共同待在前線、共同為了某
個目標奮鬥的鐵證。而且任務也完成了,她們很快就能回到東邊的基地。

  卡琳除了協助卡蜜拉以外,還得挪出時間整理戰鬥及偵察報告,因此她也忍
不住打了個大呵欠。卡蜜拉聽到她疲憊的聲音,感覺到身體似乎也變得更重了。
可是現在還不能放鬆。等瑣碎的事情都處理完、回到基地後,要睡幾天都沒問題


  卡蜜拉領著卡琳漫步走到營區外。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慵懶感似乎傳染了整
座營區,幾位上前打招呼的士兵都是無精打采的模樣。再怎麼說,正值八月的酷
暑也無法使人在悶熱的營地中懶散地躺下、等著被烤熟吧。兩人在距離營區十來
步的坡路上停下腳步,彼此對望一眼,然後陷入各自的沉思裡。

  她們所在的第一營區駐紮於坡地上,為了方便支援位於平地的第二營區或北
方的友軍,這塊視野遼闊的山坡是非常好的駐紮點。更何況待在這裡還可以聞到
來自森林的新鮮空氣……至少在不久前是這樣沒錯。

  夾雜著某種令人忍不住掩鼻的臭味,乾熱的微風從西南處的厄當林地迎面吹
來。站在頹靡的乾燥坡地上,迎風閉目的卡蜜拉深深吸進一口污濁的空氣,然後
緩慢地朝空中吐出。血的味道乘風飄散,代表友軍部隊已經展開第一階段的行動
。那麼接下來就得換這裡做抉擇了。武力鎮壓無法使人屈服,血腥之風終將帶來
更為慘烈的悲劇。卡蜜拉讓陰暗的天空透過薄弱的眼皮,在眼底映出一片片奇異
的色彩。她就保持著這種姿勢,輕聲對身後的卡琳問道:

  「卡琳,妳說的『奇怪的東西』是什麼呢?」

  被熱風弄得渾身不舒服的卡琳搔了搔發癢的臉頰,望向長官的後腦勺說道:

  「是的。在第七小隊的偵察報告中,我們從林地深處發現了一種……類似宗
教狂熱的儀式。」

  「宗教狂熱?原來不光是軍部的高官存在著這種可怕的執著呢。」

  卡蜜拉微微仰起頭,兩條手臂朝前方伸直,以彷彿歌唱般的姿勢繼續說道:

  「那麼奇怪的東西指的就是某種宗教囉?」

  「這點還無法確定。根據小隊報告,厄當難民們崇拜一面詭異的旗幟,以及
拿著該面旗幟的,嗯,領隊或祭司一類的人。」

  「聽起來倒挺常見的。」

  「本來我也是這麼想。您還記得第七小隊的托芬嗎?」

  「如果是那位黑色頭髮、瘦瘦高高、總是很有精神的小隊長,那我還記得很
清楚。」

  「她死了。由於她遭遇到的不幸,才讓她的隊員們將這起本來會被忽視掉的
事件徹底記錄下來……」

  又有自己認識的部屬喪生了。卡蜜拉的心忍不住為之顫抖,哀傷的情緒緊緊
壓迫她的眉頭,只差沒趁機侵佔那已經麻木的淚腺。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不論以
前或是現在。卡蜜拉身體一放鬆,手臂也跟著緩緩降下。她微微轉動身子,眺望
駐紮於山坡下的第二營區。

  好一會兒之後,卡蜜拉才張開被熱風帶走生氣的雙唇,問道:

  「托芬是被難民殺死的嗎?」

  同樣因為這件事感到悲傷的卡琳面有難色地搖搖頭──即使長官並未注意到
──然後吐了口氣。

  「不。她是被第七小隊的隊員們殺死的,她請求她們了結她的生命。」

  沉浸於哀傷中的卡蜜拉想了想,直覺地說出最壞的推測:

  「陣前叛變?」

  「小隊全員否認任何污衊的指稱。我接到報告後已經請軍醫對她們進行簡單
的測試,但是有的隊員處於極度恐懼、有的處於極度悲傷……目前無法取得任何
可信的資料。」

  「好。在有辦法證實以前,請妳跟我一起相信托芬小隊。妳同意嗎?」

  早已料到長官會說這句話的卡琳欣慰地露出笑容。

  「我同意。那麼您是否要聽取小隊的報告?」

  卡蜜拉微微頷首,讓卡琳繼續報告下去。

  第七小隊費了一整晚的時間才橫越將近半座厄當林地、繞進離主要幹道有段
距離的隱密難民據點。若非難民們正為某項行動做準備,恐怕偵察也不會那麼順
利。無論如何,在托芬中士率領的小隊抵達隱密據點後,她們發現有許多留守或
無法作戰的難民都聚在一塊,全神貫注地傾聽一名手持軍旗、全副武裝的少女發
表演說。由於連守衛也全心投入在演講上,小隊輕而易舉地混入幾乎有四、五百
人的小型廣場,在人潮的圓環中觀察這一切。事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最深入
人潮、距演講者甚至不到十公尺遠的托芬察覺到現場氣氛不大對勁,決定帶著小
隊緊急撤離。所幸演講者及聽眾依然沉醉於那段根本可以稱之為閒聊的迷人演說


  然而就在撤退途中,托芬的樣子出現了異狀。她的情緒出現極為強烈的反差
,一會兒歇斯底里、一會兒又恢復正常,儘管如此她們還是不斷往東北方的營地
撤返。距離營地愈近,托芬的異狀變得愈加強烈;她與隊員們無法掌握病因,只
知道她能維持正常的時間已經不到數分鐘,而每次發作都會持續將近半個鐘頭。
她們試著走完最後一段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可是到了這段距離,托芬卻完全失去
控制。她的發狂很可能引起難民們的注意,如此一來她們就危險了。小隊在莫可
奈何之下稍微折返。陷於原地長達三個多鐘頭後,托芬意識到她快要無法控制自
我,因此決意讓隊員們了結這突如其來、毫無道理可循的詭異狀況。聽見托芬痛
苦的請求,隊員們最終還是在極為哀痛的狀態下殺死了失控大鬧的隊長。當她們
返回營地後,一名勉強可以回報的士兵將偵察過程做了口述,最後成為卡琳手中
的報告書。

  而整起事件是否為集團歇斯底里,或密謀叛變,或與厄當難民們有關,目前
尚待釐清。

  「……以上就是來自第七小隊的報告。」

  本來已經做好覺悟的卡蜜拉也想不到,聽完報告的自己終究難以按捺痛苦的
激流,眼角不知何時凝聚了斗大的淚珠,鼻腔也熱得發疼。

  看來,自己果然還是無法對這種哀傷的事實產生免疫。

  「卡蜜拉姊……」

  卡琳向前走了幾步,遞給卡蜜拉一副手帕。卡蜜拉察覺到卡琳的用心,於是
在接過手帕的同時重新展露出她的招牌笑容。只是,在卡琳眼中的微笑卻帶著難
以遮掩的痛苦。卡蜜拉動作緩慢地拭去滾落的淚珠及它所留下的痕跡,發熱的眼
神中閃爍著令卡琳不安的光芒。卡琳小心翼翼地問道:

  「卡蜜拉姊,您該不會是要……」

  知道卡琳要說什麼的卡蜜拉輕輕點頭。

  「卡琳,我想把『奇怪的東西』弄清楚。妳認為呢?」

  身為卡蜜拉部下的卡琳當然也同意她的看法。然而她畢竟是個軍人。以身為
副官的一面,卡琳苦著一張臉說:

  「友軍行動結束後,我們的任務也跟著結束了。現在應該立即返回本部才是
。」

  「托芬的事,我無法坐視不管。妳也同意我們應該相信托芬小隊,所以現在
只剩下一個選擇。」

  卡琳做作地嘆了口氣。

  「不管怎麼勸都沒用吧……」

  卡蜜拉笑著將手帕還給了卡琳,握住她的手說:

  「嗯!謝謝妳。我們就再待一天吧。要好好利用今晚來調查。」

  「那麼我先去通知第二營區的克拉拉中尉,請她們留下來協助我們。」

  「麻煩妳囉,卡琳。」

  說完以後,卡琳就直接朝山坡下的第二營區跑了過去。卡蜜拉注視著卡琳漸
漸縮小的背影,突然心生一股罪惡感。因為自己的獨斷而做出的選擇,勢必會牽
扯到非常多的人。後來她將注意力轉移到不該在不明原因下死去的托芬,以及厄
當難民的詭異行為,總算能以溫柔的苦笑說服那股小小的罪惡感。

  現在還不到放鬆的時候。如果就這樣放棄托芬及第七小隊,將來一定會心生
遺憾。卡蜜拉瞄了眼開始令她反感的厄當林地,然後重新望向進入第二營區的卡
琳。

  「睽違了三個月,不曉得大家過得好不好?」

  卡蜜拉輕撫著微微鼓動的胸口,露出歉意的微笑喃喃道:

  「沒辦法,只好讓伊蒂絲再多等一天囉……」


  《序章 完》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7 11:05 編輯 ]
2014-1-19 07: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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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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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告訴自己  生如逆旅 盡管如此亦當披荊斬棘  以這面對巨龍的劍  和昔日掌中握住的勇氣

少年你聽我說  生如逆旅  便長歌相伴而行  去往地平線盡頭將最後的餘暉抓緊
2014-1-19 07: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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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dainoya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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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她的軍團」#1


  什麼都好啊。

  對她們來說,什麼都好啊。

  用熟練的動作翻出壕溝,吸引這座戰場上最為猛烈的砲火;從死去同伴的腰
際拆下剩餘的手榴彈,在陣地被攻陷前點燃最後的火花;明明知道這麼做沒有用
,還是舉著準備好的白布慢慢走出;將尊嚴與一切都留在火藥堆,死命地朝已經
失陷的後方撤退……

  對她們來說,死亡這回事、存活這回事,都已經無所謂了。

  當支撐著精神的某種信仰遭到徹底粉碎,那麼,是生是死又有什麼差別?

  已經不行了。

  不管怎麼做,都來不及了。

  還有力氣的人做了最後的突擊,理所當然地與那些向後逃跑的同伴一樣,再
也回不來了。說是強弩之末還不足以形容。士氣崩潰、信仰破滅的軍隊,簡直什
麼都不是。

  然而,沉重的秤錘始終保持一種平衡。

  面對勝券在握的戰況,南瑪爾克森第三解放軍可謂戰意空前。

  參謀們起初還擔心以區區萬人要維持平地包圍網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但是
在這座孤獨的戰場上,宛如遭到遺棄的敵我皆得不到半點增援,這是相當痛苦的
事情。這是片荒地,不具半分戰略價值,只有雜草與蟲子可以給沒有補給品的士
兵們果腹。對被截斷退路的敵軍而言,這裡只剩下無止境的絕望,而這根本無法
幫助她們支撐這場僵局。

  結果,在建立包圍網的第三天,如囊中物的敵軍已然露出破綻。

  解放軍接收了一整個大隊的投誠,並利用此缺口長驅直入,一舉擊潰了守軍
──自由聯盟八十一步兵師的抵抗終於崩潰。

  在包圍網逐漸縮小的同時,對於第三解放軍本部來說,這場戰鬥已經結束了
。各部隊軍官們不斷押送以隊為單位的敵兵來到本部,數量之多令參謀們不禁暗
自竊喜。只可惜這並非全出自她們的功勞。真想不到,一位從中央來此「觀摩」
的外地軍官,竟能夠協助她們獲得空前的戰果。光憑她們自己的戰略,或許早在
一個月前、面臨三支敵軍的包圍時,就已經全軍覆沒了吧。

  戰俘們被帶往本部後方的地區,就在成堆屍體的隔壁。為了應付總數超過兩
千,且不斷在增加中的俘虜,解放軍甚至調回一個師的戰力,以防俘虜們發生暴
動。而堆在一旁的屍體,則是代表部分軍隊已經完成各自的任務、開始著手清理
戰場了。

  南瑪爾克森第三解放軍少將指揮官──洛雅‧凡爾賽帶領幾位心花怒放的參
謀官,來到了這裡座臨時戰俘營。不過將軍首先抵達的是火藥味更勝於血味的屍
體集中區。看著負責軍官對一臉害怕的士兵們下達指示,實在不是什麼令上司感
到愉快的事情。

  「我軍與敵軍的遺體必須分開,然後再依其死亡種類做區隔。」

  洛雅少將喃喃自語般說著,身旁一位參謀官旋即趕往負責這兒的軍官處,以
嚴厲──甚至可以說是不可一世的口吻指示下屬。

  這麼做實在是浪費時間啊。少將環視戰俘營及堆屍處,深深覺得,與其做這
種無聊的瑣事,不如馬上追擊敵方的逃兵要來得徹底。但是,為了取得這一帶的
民心,她卻得依照中央的規定,顧及解放軍的形象,每取得一次勝利就得清理一
次戰場。唉,簡直是大材小用嘛。

  洛雅少將不屑地瞥了眼一具身著敵軍軍服的屍體,突然間有種想將它抽打成
肉泥的衝動。她帶著另外兩名參謀官踏上大部分由己軍遺體堆成的小山。儘管要
比一般坡地難爬數倍,她還是如履平地般敏捷;相較之下,參謀官就顯得相當辛
苦了。少將站在屍山頂端,將一具只剩上半截的屍體拉到正中央,不甚滿意地坐
了下去。很快地,一名參謀官才臉紅氣喘地爬到少將腳邊,而另一名已經在半路
忍不住吐了出來。

  「還可以嗎?如果連這點臭味都忍受不住,將來是成不了大器的。」

  整個人幾乎無法站起來,只能倚在長官靴子旁的參謀官抱怨道:

  「我從沒想過軍參謀也要處理屍體……少將,現在我們乘勝挺進的話……」

  「那種事就先擱在一邊吧。」

  洛雅少將的身子微微向前傾,右手無預警地抓起參謀官的軍帽就往下扔。在
參謀官因著自己的黑色短髮投入昏黃大氣而寒毛直豎時,長官的手適時地拍了拍
她的頭頂,接著以緩慢的動作溫柔地撫弄她的頭髮。可是參謀官似乎覺得這樣依
然比不上一頂軍帽要來得有安全感,忍不住以略微發抖的聲音說:

  「少將……請讓我把帽子拿回來……」

  少將聞言,只是對她面露淡淡的微笑。少將以彷彿年老將死的老人般沙啞低
沉的聲音說:

  「這裡又不是中央,沒人會因為妳的髮色就攻擊妳。」

  「只要仔細看,還是會發現輪廓相差很多……」

  「會嗎?都這麼近的看了,我還是看不太出來妳的差異。妝上得很完美。」

  「那麼只要聽口音或小動作也能發現……」

  面對部下鑽牛角尖的性格,洛雅少將感到要是再談下去肯定沒完沒了,就像
稍早在本部營帳中等候戰果的時候,那場永無止境的早餐辯論。少將以略感厭煩
的語氣說道:

  「妳的藉口真的很多,千蛋。」

  聽見長官呼喚著自己許久未用的名字,參謀官帶著小小的喜悅糾正她:

  「……少將,是千代。」

  「千蛋。」

  「是千代……就像……」

  「真的很麻煩。妳乾脆改叫千蛋不就得了?」

  「不行,那樣的發音在我們的語言裡不具任何意義……」

  「知道啦。真不曉得這麼固執又囉嗦的個性,是怎麼擠進參謀部隊的。」

  參謀官千代一臉怨尤地吐了口氣,撒嬌似地以輕柔的動作蹭起長官的靴子。
這時,伴隨著一種有別於火藥味及屍臭味的味道,另一位參謀官總算暈頭轉向地
攀上了小山。但即使如此,地獄般的惡臭依然不曾消散。為了不讓搖搖欲墜的同
伴在掩鼻發昏的同時滾落下去,千代迅速地抓住她的手,好讓她恢復平衡。經過
一番折騰之後,嘴角還掛著黃漿的參謀官終於如願來到長官的腳邊──以放棄掙
扎的模樣癱軟在屍堆上。

  「阿曼妮雅,吐完啦?那麼差不多可以集合部隊了吧?」

  參謀官阿曼妮雅面露絕望的神情,吃力地搖了搖頭,以哀求的語氣對著天空
說:

  「至少再讓我休息一下下……」

  千代一臉擔憂地望向阿曼妮雅,發現她似乎真的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回過
頭去,依循兩人上來的那條路線往下看,很容易就能發現那些不屬於屍體們的東
西,它們帶著一種使人發寒的色澤無情地濺灑在屍體上。這麼做實在是可怕的褻
瀆。不過,踩著死去人們攀登上來的她也沒資格譴責對方就是了。千代抬起頭來
,對搔著她頭髮的長官說道:

  「少將,請讓我暫時代替阿曼妮雅。」

  這真是個好主意。既能讓體力不堪負荷的同伴得以休息,又能在別的領域表
現自己,要是做得比往常好甚至可以博取長官的歡欣。千代對她的決定感到十分
滿意。心有不甘、身體卻不聽使喚的阿曼妮雅無力開口,只好以僵硬的微笑做為
回禮。洛雅少將輪流看著兩個人的反應,停止了撫摸的動作。

  在第三軍的三名軍參謀中,她向來偏愛阿曼妮雅與千代。一個是與她一路奮
戰過來的下屬,一個則是逃過種族屠殺、孤苦伶仃地向軍方求助的少女。就時間
上來說,跟隨自己已有十年的阿曼妮雅理應佔盡這分殊榮;然而從文書官一路爬
升到參謀官的千代,卻在去年加入第三軍後,迅速地搶去阿曼妮雅在參謀群裡的
光采。當然,對洛雅少將及第三軍的士兵們而言,這位新參謀的能力是無庸置疑
的。

  可是光這點實在無法引起少將的注意。那究竟是為什麼呢……洛雅少將就這
麼凝視著千代的瞳孔,陷入了嚴肅的思索。世界才剛沉靜下來,旋即被某道聲音
打破。挺起上半身的阿曼妮雅忍住想吐的衝動,低聲說道:

  「現在馬上召集。」

  在那之前,洛雅少將仍然處於奇靜無比的世界中。她深信,她正在思考一項
對自己意義非凡的大事,而思考本身甚至不容許任何變化發生。因此,阿曼妮雅
的聲音根本傳不進她的耳裡。直到某個人──直到千代因為聽見阿曼妮雅微微顫
抖的聲音,因而將目光從少將身上轉移開來這個舉動,才讓她的複雜思考突然間
陷入崩潰。

  腦海中的黑眸漸漸地消散、融入一團已然遭到遺忘的白霧,連同存在於過去
的某種貴重的回憶,一起墜入記憶的深淵。這種難以形容的痛苦,正一點一滴地
在她的心頭擴散開來。

  「……您怎麼了嗎?少將。」

  然而,不管多麼痛苦,只要能聽見她的聲音,只要能聽見千代的聲音,頓化
的感覺就能得到些許的療慰。

  「啊啊,沒什麼。」

  洛雅少將神情恍惚地應道。千代對少將嫣然一笑,然後輕輕地抱住她的右腿
,以溫柔的目光完完全全地抓住了少將那雙混濁的眼睛。遭受冷落的阿曼妮雅覺
得既生氣又無奈,但這也不是第一次被這麼對待了。

  阿曼妮雅不屑地瞄了眼柔聲撒嬌的千代。為什麼每一次都這樣呢?我總是這
麼努力地替將軍工作,而這個女人不過是個新來的,卻深得將軍的寵愛……阿曼
妮雅因著對直屬上司的崇敬及愛慕深感不平衡。然而她很快地就從這種失衡下重
新站起來。只要傾盡全力達成將軍的命令,一切或許就能回到過去那樣也說不定
……阿曼妮雅抱持著這股想法,毅然離開了將軍所在的屍山。

  戰場上的敵軍只剩不足一個大隊的戰力仍頑強抵抗,面對人數超過五倍、擁
有完整戰車大隊的解放軍根本支撐不了多久。隨著包圍網的縮小,解放軍多數部
隊已經自前線撤下。現在那些替補久戰疲憊的同伴們的,幾乎是精神飽滿、戰意
高昂且直屬於將軍的第三軍精銳。徹底擊潰敵軍最後防線、完全平定這一帶只是
時間上的問題了。

  阿曼妮雅穿梭於人潮湧現的野戰指揮部,向回營的各個部隊再次發出召集令
。只不過,這一次士兵們並沒有顯露出一絲不滿,看來她們對這場戰鬥的勝利都
相當自豪。召集所有撤離前線的部隊不是什麼難事,但是對於無法習慣血肉與傷
患的阿曼妮雅來說,指揮部的治療所傳出的氣味實在讓她倍感艱苦。在書記官的
幫助下,好不容易集合各部軍士官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阿曼妮雅一刻
也閒不下來,集合完畢後馬上就帶領眾人前往將軍所在的戰俘營。

  一踏出指揮部,她就想起那座令人寒毛直豎的屍山。她不是沒見過更慘烈的
畫面,然而人終究有其極限。對不擅此道的阿曼妮雅而言,死亡是比任何事物要
恐怖的東西。相較之下,隨她而來的人們就沒這個困擾了。

  總數約莫七百人的軍士官聚集在一座屍山前,在等候著長官命令的同時,已
經忍不住議論起她們眼前的輝煌戰果。完成任務卻絲毫未感到如釋重負的阿曼妮
雅跟著大夥望向眼前成堆的屍體,猶豫一番後,才鼓起勇氣一口氣爬到將軍腳邊


  「啊,妳回來啦。辛苦了。」

  甫一登頂,千代溫柔的問候彷彿嘲諷般傳進她的耳裡。真是令人不爽。阿曼
妮雅忍住反胃及憤怒的情緒,面無表情地聳聳肩:

  「畢竟是工作。」

  「阿曼妮雅真的很能幹呢。我好佩服妳。」

  阿曼妮雅瞥了眼朝自己微笑的千代,轉頭望向彷彿失了魂般凝視半空的少將


  「將軍,回陣部隊已經集合完畢。」

  冰冷的聲音化為一根銳利的刺,刺破了洛雅少將無語的沉思。少將用像是剛
睡醒般的表情看了看阿曼妮雅與千代,但是她只對千代露出笑容。

  「辛苦了,阿曼妮雅。」

  洛雅少將站了起來,阿曼妮雅與千代像是在競爭般地分別抱住少將的一隻腳
,彼此交換了互不相讓的眼神。少將默默地俯視底下那群正積極談論戰事的部屬
們,心頭湧現一股難以抑制的衝動。

  頭好痛。

  愈是去想,就愈是痛。

  深沉的疼痛伴隨著令人發狂的聲音,至今仍殘留在腦海的某處……敲響著小
小的旋律。

  「──第三軍的各位,作戰辛苦了!」

  聚集在這兒的人們聽見少將沙啞的叫喊,紛紛安靜了下來。

  「由於我軍的勇猛,已經給予敵軍最為慘烈的一擊,在最前線的這裡扭轉了
戰局!想必那些僥倖逃走的敗兵們,已將南瑪爾克森第三解放軍的名號一併帶回
她們的老巢。今後,我軍將面臨比這一個月來更為可怕、絕望的戰場吧。」

  這真是件不怎麼令人開心的消息。然而,底下的部屬們卻沒有任何反應,只
是安靜地聽著少將的宣布。

  「不過,我們不會放棄!即使像是一個月前,我軍遭受敵三方夾擊、苦守待
援的時候,我們也不曾放棄。我等第三軍將以最強的意志力及戰鬥力,面對所有
的苦難。哪怕眼前是條通往地獄的道路,我們也將以敵人的鮮血為光榮的死途鋪
路。那些一直以來皆小看我們的敵人,要準備吃更大一記悶虧了。在此,洛雅我
先對各位的付出表示感激與敬佩!」

  一樣沒有人鼓掌叫好。但不論是誰都可以清楚感覺到,彼此心中的雀躍就要
無法壓抑了。因著好奇而聚過來的士兵們慢慢地增加,眾人的耳朵裡只剩下少將
那道沙啞的聲音。

  「如果各位早在最初即做出赴死的覺悟,那麼我恭喜妳;沒有的人,最好現
在就跟上我的腳步。對這個世界還有所眷戀的人,現在就回想吧。那些切不斷的
意念究竟是什麼?是繼續躲在刀槍砲火下看著同伴們死去?還是在這看不到明天
的世界裡,孤單地、空洞地、苟延殘喘地活下去?不論答案為何,即使得不到答
案也罷,我們都將把思念全部留在這裡,朝最後的據點──自由聯盟佔據的西方
都市發動突擊、解放無辜的人民!各位啊、第三軍啊!問問自己,是否已經做好
了覺悟!是否已經準備好……與我一同,殺入瘋狂深淵的覺悟啊!」

  伴隨著洛雅少將高昂的呼喚,將這兒擠得水洩不通的士兵們同時爆出了興奮
的怒號。士氣,比起戰時要更加激昂了。無形的激動鼓舞著每個人的心,將數以
千計的情緒化零為整,全數注入洛雅少將的意念上。在第三軍一片躁動中,只有
一人……對此感到不寒而慄。

  原定計畫不是這樣的。

  阿曼妮雅眼見逐漸失去理性的將軍,忍不住對此心生恐懼。這是怎麼回事?
我軍不是該在平定這裡以後建立防線、等待兩翼部隊挺進嗎?如若捨棄戰線向南
猛進、深入敵軍中心,只怕會淪落到全軍覆沒的下場……她驚慌失措地仰望將軍
的臉龐,好幾次想站起身子、當面質問將軍的決定,然而每次都被不時響起的歡
呼聲給壓制住。阿曼妮雅轉而看向同樣抬頭仰望著洛雅少將的千代,卻也尋不著
一絲理性的跡象。

  「將軍……」

  阿曼妮雅細微的呼喚聲投入污濁的空氣中,沒有傳到任何人的耳裡。

  每個人都瘋狂了。

  不,應該說,每個人都被將軍的瘋狂傳染了。

  而在這片混亂中,唯一的理性──阿曼妮雅突然陷入了沉默。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這樣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的。反正這種場面,在這
一年來是見多了。每一次的混亂結束後,總會替某些人留下一個機會。阿曼妮雅
異常冷靜地思考。要是能像那個人一樣,利用這股混沌來掌握將軍的目光,那又
何嘗不是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是啊。只是循規蹈矩,根本無法博取到什麼;乾脆就利用這場混亂,一
口氣把將軍從那個女人手中搶過來吧。

  阿曼妮雅冷冷地笑了出來。在她所未察覺的風景裡,同樣也浮現了另一道令
人不快的笑意。屍堆上瀰漫著有別於底下的異常氛圍,然而身陷其中的獵物們至
今仍沉醉在各自的世界中。

  看了眼渾然不知的阿曼妮雅,千代輕輕地笑著。

  「喔喔喔!看我們的吧!第三軍!第三軍!」

  「瑪爾克森萬歲!我們將解放這個世界!」

  「準備好啦!隨時可以痛宰自由聯盟的混蛋們!」

  「第三軍萬歲!少將萬歲!洛雅少將萬歲!」

  ──什麼都好啊。

  只要能達成這點小小的願望,要她們做什麼都好啊。

  即使手中只剩砂石與塵土,只要將所剩無幾的信仰加諸其身,便能化為修羅
奮勇殺敵;哪怕眼前聳立著血與肉打造而成的巨壁,只要秉持著永不動搖的狂熱
,破碎的下顎依然有著咬碎敵人的勇氣;捨棄了理性的情感化為最純真的信念,
現在就為了她們此生最後的主人而戰。

  對她們來說,死亡這回事、存活這回事,都已經無所謂了。

  只要謹記最初的信仰,那麼,就一定還有守護主人的力量。

  「凡爾賽軍團聽令!明日破曉,隨我血洗亞庫茲克!」

  洛雅少將登高一呼,解放軍熱切的鬥志旋即爆發。士氣衝天的士兵們的怒號
直抵雲霄,令呆坐在鄰區的戰俘們不禁心生恐懼。而這分夾雜著希望與絕望的激
情,同樣地在每個人的心中迴響著。

  洛雅少將就這麼沉醉在狂熱的漩渦中──準備與她的軍團做最後的突擊。


    §


  戰後檢討會實在是非常討厭的東西。前幾天好不容易才從前線退下,回到睽
違整整一個月的軍官宿舍,馬上就被點名參加這一次的檢討會,連抱怨與拒絕的
時間都沒有。雖然只需要各參戰部隊的指揮官出席即可,其她人員能夠理所當然
地充分休息……很不幸的是:我就是本師團的指揮官。

  我們的部隊本來是為了增援西方戰線的特殊任務而出發,由於戰況的演變不
如中央預期,部分軍隊得以暫時後撤;當然,雖說是一時撤退,也不是沒有隔天
就收到召集令的可能。總之呢,既然回到了「基地」,就得把握機會好好休息。

  我相信大家都是這麼想的。我們臉上都積著同樣濃厚的疲憊感,心裡所想的
大概也是同樣的事情。當我從不適合睡覺的運兵車跌跌撞撞地踏入基地的那一刻
起,滿腦子都是吃飯與睡覺這回事……不,因為最近的伙食稍微好了些,吃飯這
件事就暫且延後吧。

  接著五分鐘後,我就坐在某間既沒有空調、也沒有電風扇的會議室裡面了。

  「執行央格魯作戰的所有參與部隊指揮官都到齊了,那麼本次作戰檢討會正
式開始。」

  根據坐在我左手邊的某位師團長所言,正在講台上複誦作戰計畫之目的的老
女人似乎是第一軍團的參謀長,也就是與我們這批第二、三軍沒見過幾次面,也
不曾出現在西方戰線的長官。她是來代替臨時外出的第二軍參謀長,為我們主持
這場煩人的檢討會。

  過程就像過去我參與的數十次檢討會一樣。精疲力盡的師長們大抵不發表感
言,有的人就像現在的我一樣累到快死掉了,有的人則是沒什麼話好說,但更大
的原因是──足以使我們信任的書記官根本不在場。只靠參謀長的腦袋瓜是能記
下多少事情呢?

  唉。反正等回到宿舍後,再與幾名部屬一同討論討論、寫分報告書呈送上去
就好了。我無聊地趴在桌子上,盡可能在一軍參謀長的催眠下保持清醒。

  檢討會從晚上七點半開始,歷經了漫長的三小時終於結束。儘管我已經很努
力地撐起眼皮,最終還是挨了兩次罵。所幸的是,在我清醒的期間就目睹了更多
同伴遭到老女人的責備,這代表至少我不是唯一不小心睡著的可憐蟲。

  在等電梯時,一位頻頻打著哈欠的同伴對正想跟著打哈欠的我說道:

  「那隻母老虎真的好可怕。呼呵──也,也不體諒我們連續兩天都在強行軍
。呼啊──」

  我打了個大哈欠,脖子連動都懶得動了,只是勉強地張開嘴回答:

  「她好像很習慣教訓人,以及主持這種枯燥的會議。」

  「沒錯。其實檢討了這麼久,最後還是要寫報告書嘛。既然如此,不如不要
開檢討會。」

  「這件事我深表贊同。說到這個,海瑟,妳順便幫我寫報告書好不好?反正
我們的部隊都混在一塊防守。」

  「呼呵──才不要。我已經幫過妳一次了,而且我絕對不會再幫妳。」

  我幾乎是使盡力氣地聳肩,以哀求的眼光凝視著海瑟褐色的雙眼,說道:

  「那一次純粹是意外嘛。幫幫我啦,再一次就好。好不好?嗯?」

  噹。就連走路都倍感艱辛的狀態下,電梯開門的聲音也顯得相當沉重。我尾
隨海瑟進入已經半滿的電梯,一股令人想吐的味道撲鼻而來。由於結夥的時間不
算少,我知道海瑟對這種濃厚的汗味根本無法忍受。果不其然,自從電梯門關上
後,她的臉更加顯得臭了。我們面對面地擠在人群中,海瑟用不耐煩的聲音,直
視著我的眼睛說:

  「我絕對不要。而且我不想再提那件讓我被臨時執行長臭罵了一整晚的事情
。」

  啊啊,無知的海瑟就這麼在人群中投下一記引人注目的震撼彈。這枚彈頭搭
配她的身分,使得電梯裡的人們都對這件事深感興趣。可是這件事真有那麼不堪
回首嗎?我想只是臨時執行長小題大作吧。我稍微挪動一下身體,結果因為旁邊
的人全身都是汗,變得更不舒服了。

  「唉唷,別這樣嘛。我怎麼知道妳真的相信裝甲兵會從眼睛發出雷射砲這種
事……」

  「妳還講!」

  噹。不曉得到了幾樓,但是海瑟一看見電梯門向左右敞開,旋即抓住我的手
走出了擁擠的電梯。如同進入電梯時那般,跨出電梯的瞬間,清涼的空氣很快便
籠罩全身,使人感到一陣喜悅。走沒幾步,在電梯前方的路線圖那裡,等到我們
倆以外、所有知曉「某位步兵師長居然認為裝甲兵的眼部裝甲會發射雷射砲」的
人們都離開這個樓層以後,她才一臉生氣地瞪著我。

  「不准在別人面前提那件事,否則我就把妳在彈藥庫幹的好事講出去……」

  她說的是那件事啊……那就沒辦法了。

  「好嘛、好嘛。可是話說回來,我竟然會被躲在一旁偷窺半個小時的人威脅
,感覺好像怪怪的耶?」

  海瑟圓滾滾的臉頰馬上紅了起來。她微微顫抖地發出「嗚──」的聲音,因
為無法反駁我的話氣得掉頭面向那張既不生動又不漂亮的路線圖。海瑟賭氣似地
鼓著臉頰,說道:

  「……我那個是正常的需求。而且是被妳影響才會做出那種事。」

  嗚哇……看來以後我在解決我的正常需求時,得挑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聽見海瑟理直氣壯地將她的偷窺行為正當化,不知為何令人感覺有點可愛。尤其
是在人來人往的,呃,軍政大樓三樓,聊起一點兒也不嚴謹的話題會讓我感受到
一股叛逆般的雀躍感。

  突然間,不被允許奔跑的走道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我們往走道的另一側望
去,看見了某個人正以全速朝我們這兒跑來。那張臉我還有些印象,因此我採取
了最適當的動作──閃到一旁,讓那個人以排山倒海之勢衝向海瑟,然後將正要
大喊的她壓倒在地。

  「哇啊!哇啊!海瑟妳回來啦!已經三個多小時沒見了。人家好想妳喔,好
想好想喔。」

  那是標準的會引來旁人側目的高分貝音量,以及甜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口吻。

  「混、混蛋!妳為什麼會出現在軍政大樓啊!妮恩,快點起來,不然會被誤
會……」

  事實上已經被誤會了。我好心替她們環顧四周,確認現在即使站起來澄清也
來不及了。我趁現在往電梯口移動,但是因為想看下去而顯得猶豫不決。

  「為什麼會被誤會?海瑟是妮恩的愛人啊。我們不是在西方說好,要是能活
著回來就結……」

  「閉嘴!我可沒說過這種話!倒是妳,再不起來的話,我待會就通知憲兵隊
!」

  「不要!不要!海瑟是騙子!明明說過只愛妮恩的!上個禮拜才在那間火藥
庫跟人家……」

  ……我還是不要看下去好了,免得待會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在心裡向海瑟
道別後,我連忙閃進正巧打開的電梯裡。又是一陣悶熱感。電梯關上、開始下樓
,但是卻還聽得見妮恩的吵鬧聲,我想她們很快就會挨罵了。

  再一次步出電梯時,我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種落差給擊倒了。快速離開軍政大
樓後,我在略顯燥熱的晚風擁抱下,慢慢走回就在對面不到百尺處的軍官宿舍。

  然後,又是電梯。雖然可以繞點路走樓梯上去,但是現在的我似乎就只剩嗅
覺還有些許抵抗力。無論如何,歷經了總數達八次的空氣落差後,我的鼻子總算
宣告無條件投降,而我也終於回到了我那間校級軍官專用宿舍。

  轉開沒上鎖的房門、竄入黑漆漆的房間裡,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燈與空調。
呼,一個多月沒見到的宿舍,多少也挺令人懷念的。我在房門口將所有能脫的衣
物全部脫光光、抓了條掛在門旁的浴巾,想都沒想就往白白淨淨的床上跳。

  呼嗯。要不是有清潔員定期整理宿舍,現在也不能享受到如此輕鬆的時光了
。嗯!清潔員實在太偉大了!由於全身都是汗,在不想弄髒床鋪又想動來動去的
慾望促使下,我只是趴在床上,將臉埋入有點香味的枕頭裡胡亂扭動。

  唔嗯嗯……這個是在邊境都市才有的百合香水的味道……淡淡的香氣舒服極
了。真想隨便發出無意義的呻吟……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早已發出了既詭異又難
聽的聲音。

  ……等一等,好像有什麼不對。我從來沒用過這種香水啊?印象中,特別喜
歡香水的似乎只有她們幾個人……再等一等,為什麼我的房門沒上鎖?

  「抓到妳了!」

  我正感到背部一陣冰涼,突然就聽見房門處傳來了某個人的聲音。那個人以
非常靈敏的速度跳到床上,在我正欲轉身時徹底壓制住我的行動。百合的香味同
時從前後包夾住我的身子,背部被某種冰冰涼涼又軟綿綿的東西給壓住。

  「為、為什麼妳這傢伙會在我的房間啊!」

  啊啊……我這不就跟可憐的海瑟一樣了嗎。可惡!我竟然在最後關頭大意了


  英格麗用她涼涼的雙手抓住我的手臂,把臉埋入我的脖子與右臂劃出來的白
色空間中,嗅著我的肩膀,用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

  「人家是妳最愛的部下嘛,有最親愛的長官宿舍的鑰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哦
。」

  不管怎麼想,除了我以外,只有授權進入的清潔員才有辦法進入我的房間。
我維持著貼緊枕頭的姿勢對英格麗說:

  「妳是不是對清潔員做了什麼好事……」

  「哎呀,伊蒂絲吃醋囉?嗯?」

  「……才沒有!再、再說,為什麼妳也沒穿衣服……而且妳的身體好像滑滑
的?」

  英格麗舔了舔我的耳垂,無力反抗的我就像傷痕累累的獵物,只能在心中祈
禱不要那麼快被吃下肚。英格麗輕輕笑著,冰冰涼涼又滑溜溜的身體在我背後緩
慢地挪移,對疲憊的我來說是非常舒服的動作。

  「長官是部屬的典範,既然長官脫光光,我這個部下也就跟著脫光光囉。然
後這個呀,好像是叫香精油的東西,在亞庫茲克那兒挺貴的。據說它可以消除疲
勞,對性生活也有顯著的效果喔。」

  「我相信它的功用,但我總覺得妳只是因為後者的理由才買下來……」

  「呼呼。反正不好用的話也能當香水。嗯……這樣舒服嗎?」

  可惡的英格麗,偏偏在這個時候讓我無法反駁。

  或許是過去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每當我出任務、搞得身心俱疲時,就會
想在軟綿綿的床鋪上打滾。這麼說好像還不足以形容。總之就是在有空調的地方
,全身在軟綿綿的「擁抱」下慢慢睡著,就像這種感覺。

  而現在,我的身體下有涼涼軟軟的床舖,背後則是更加涼涼軟軟的英格麗的
身體……

  實在無法反駁。

  「還挺舒服的……」

  英格麗聽了以後反而變本加厲。她將某種冰涼的液體倒在我的背上,害我發
出詭異的慘叫,但是她不以為意地將它們均勻地塗抹開來。我感覺整個背都涼涼
的,卻有種說不出來的噁心感。

  「妳該不會是把精油抹在我身上吧?」

  她一邊東推西推,一邊說:

  「這樣可以舒壓啊。而且看起來也挺誘人的。」

  我忍不住抱怨:

  「如果妳肯幫我按摩個十分鐘,我就承認這可以舒壓。」

  「哦。真不愧是伊蒂絲,想得跟我一模一樣。」

  雖然她嘴上這麼說,但是只要仔細一聽,就能發現她的語氣中仍然夾雜著的
某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以我長期的經驗看來,那應該是……

  「來、來,轉身。」

  「……妳想幹嘛?」

  「正面也得抹油呀。妳看看,我的身體變成油亮亮的樣子。」

  「恕我拒絕。」

  說完以後,我緊緊地抱住枕頭,不讓英格麗有一絲機會。但是,當我察覺俎
上肉根本沒得反抗時,卻是為時已晚。

  「哦,這樣啊。」

  英格麗滿不在乎地說著,接著身子向前一移,坐上了我的肩膀。不過看見我
對此絲毫沒有反應,她又不放棄地轉過身體,整個人趴到我的身上,兩隻手猶如
宣告勝利般捏起我的大腿。

  「伊蒂絲的屁股還是一樣這麼可愛。」

  饒了我吧……在我感覺到英格麗的手指慢慢往我的屁股上挪移後,馬上就舉
白旗投降了。

  「好、好啦,我知道了,我轉身給妳抹就是了。」

  「嗯?沒關係呀。現在我對這裡比較有興趣。嗯──我來看看,伊蒂絲這裡
有沒有清乾淨。」

  我試著起身,不過因為英格麗的腿鎖住了我的肩膀,她的手肘又相當有力地
壓制住我的腿,因此只是做著無謂的掙扎。結果在一陣稱不上騷動的掙扎後,我
終於還是清楚地感覺到,英格麗將她的鼻子埋入了我的屁股間。

  也許是疲倦的影響,面對徒勞無功的結果,我幾乎是放棄似地任由她擺佈了
。英格麗用滑溜的手指在我的屁股上東捏西捏,同時深深地──就如同她所說的
那般,嗅起我的肛門。

  啊……早知道會被做這種丟臉的事,剛剛應該乖乖地照她的話做。

  英格麗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當中夾帶著她的呼吸聲,讓躺在另一端的我聽
得面紅耳赤。

  我覺得要是一直聽下去,肯定會一發不可收拾。好,我得想一些別的事情來
轉移注意力。剛才的會議有講到什麼嗎?不行,因為根本沒在聽,要回想實在太
困難了。好吧,那上一次上廁所是在什麼時候呢?啊……不能想這件事。不過我
還是非常在意。要是讓英格麗聞到異味該怎麼辦……我想最後一次應該是昨晚,
因為吃壞肚子在草叢裡……啊啊!我哪會記得有沒有擦得不留一絲痕跡啊!

  ……好累。不管了。既然我都是個大人了,應該會擦得很乾淨才對。我毫無
根據地對自己的行為抱持莫大的肯定,接著就被英格麗的一句話狠狠地敲碎。

  「這種味道,果然是髒髒的……在這邊邊還有一點痕跡呢。要不要人家幫妳
清乾淨呀?」

  真是丟臉死了……不過我得聲明:我只是因為不能動才答應她。

  「衛生紙在……」

  可是我還沒來得及說完,英格麗就用兩手將我的屁股推開,帶著溫熱觸感的
舌頭想也不想便貼上我的肛門。

  「嗚咕……嗯……」

  英格麗發出的聲音清楚地傳進我的耳朵,配合肛門上的溫柔觸感,使我忍不
住微微發抖。我對她的襲擊完全無法招架。

  「嗚呼嗯……苦苦的……伊蒂絲的……嗚嗯……」

  「……啊……」

  英格麗開始吸著我的肛門,一隻手撫摸我的大腿,另一隻手則是繼續將油抹
在我的屁股上。她的動作連貫得無懈可擊,我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好舒服。可是這樣下去的話,我的身體恐怕很快就撐不住了。我稍微扭動脖
子,讓半邊悶紅的臉得以接觸清涼的空氣。從黑暗空間脫離之後,首先浮現在面
前的就是英格麗的大腿。我將英格麗的右腿往內側推,儘管腦袋一片混亂,依然
想要親吻她的身體。或許這就是我的小小反抗,但這個舉動反而令英格麗更加興
奮。

  「呼呼,變得很乾淨呢。現在伊蒂絲的屁眼上,只剩下我的味道哦……」

  「啊啊……不要聞啦……」

  無視我的哀求的英格麗再度推開我的屁股,頸子一傾,開始大力嗅著沾滿她
的口水的肛門。我因為羞恥靠在她的大腿旁發出呻吟,但這道聲音反而讓我的臉
變得更紅了。

  「好棒的味道。伊蒂絲,妳的屁眼變得好可愛……呼,也很可口……要進去
了哦。」

  英格麗用裹著唾液及精油的手指頭戳了戳我的肛門,然後慢慢地朝裡頭竄入


  「進來了……啊……英格麗的……」

  「進去了哦。伊蒂絲裡面好熱、好舒服呢。」

  不知不覺間,口水就這麼從嘴角滴到了枕頭上。英格麗纖細的手指鮮明地烙
在我的腦海中。慢慢吞吞地深入一截指頭後,她便在緊縮著的肛門裡隨意摳了起
來。我嗅著她的大腿,任由口水在鬆弛的精神放肆下繼續流出。沒多久,就深入
到第二個指關節了。英格麗的手指不再像剛才那樣試探著,而是更加粗魯地來回
抽動。

  「好熱……好熱……英、英格麗……」

  英格麗繼續保持著順暢的動作,親吻我的屁股。

  「這樣的伊蒂絲也很漂亮哦。看著妳被撐開來的屁眼,我就忍不住想加快動
作……啊啊,妳聽聽,都被插到發出咕啾咕啾的聲音了呢。」

  抽插的動作漸漸加快,我的喘息聲也跟著變得更大聲。想要英格麗更加粗暴
的情緒,也徹底覆蓋住疲憊的理智了。

  「啊嗚……啊……英格麗……好棒……好棒啊……」

  「伊蒂絲也很棒哦。怎麼樣,還要嗎?屁眼還要嗎?」

  「還要……再深入點……!」

  混亂的腦袋一瞬間變成徹底的空白。只想要英格麗。只想要她繼續愛撫我的
肉體。只想要她再做更多會使我們倆舒服的事情。我順從本能發出淫穢的叫聲,
希望能藉此為她的動作火上加油。

  肛門因為她的手指不停抽插變得很熱,如同依偎在她的大腿邊的我的臉頰。
我聞著黏在英格麗大腿上的我的口水,將它們想像成英格麗股間的蜜流,藉由下
流的妄想加深肛門被侵犯的快感。

  「好燙、好燙、嗚……哈嗚!」

  在英格麗正欲對我的呻吟做出反應時,距離床舖稍遠的地方倏然響起掃興的
聲音。

  某個人轉開了門把。

  腦子裡只剩下被英格麗征服這個念頭的我根本沒去注意,我想,現在沒有什
麼事要比接受她的愛意來得更加重要。英格麗或許也是這麼想的。雖然她因為開
門聲打住了接下來要說的話,手指頭依然在我的體內攪動著。

  等到她突然停下動作後,我才帶著不高興的態度稍微抬起頭──然後就跟英
格麗一樣呆愣地,望著一臉微笑地站在門口的茱莉亞。她那雙漾著淡淡笑意的眼
神之中,不知為何透露出彷彿要當場槍斃眼前兩名現行犯的感覺。茱莉亞輪流看
了我們倆人一眼,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現在這個情況是怎麼回事?伊蒂絲、英格麗,妳們哪一位要向我解釋一下
呢……?」

  嗚啊,我親愛的英格麗,妳就好好保重吧……





  第一章「她的軍團」#2


  茱莉亞身穿應該有三天沒洗的軍服,全身配件從頭到尾都是戰時裝備,她的
嚴謹毫無保留地從前線帶回到了基地。我很佩服她的忍耐力。究竟為什麼可以連
在基地都穿成這樣?要不是被迫參加折騰人的檢討會,現在的我大概也會像軍官
宿舍的大部分人們一樣──穿著無袖又簡陋的襯衫,下著則是隨便應付,就這樣
走在宿舍裡。話雖如此,我現在的狀態也沒嚴肅到哪兒去就是了。即使已經隨手
抓了軍服往身上套,凌亂的姿態卻絲毫沒有半分威嚴。真要說的話,現在的我還
比較像個挨罵的小孩子。而另一個闖禍的孩子衣服根本不在床上,所以她現在依
然光著身子。

  「……也就是說,妳丟下夜間檢視的工作,原因是擔心師團長沒有安全回到
宿舍中,不得已耍了小手段好溜進這裡;而妳因為剛開完會,累到沒辦法反抗手
無寸鐵、非法入侵的部下?」

  站在床前的茱莉亞推了一下眼鏡,靛藍色的瀏海跟著微微飄動。我連忙點點
頭。真是精闢的總結啊,我愈來愈欣賞茱莉亞了。她竟然可以完全省略掉我們倆
說錯或亂說的部分,將長達十分鐘的辯解整理成淺顯易懂的幾句話。可惜的是,
儘管我們都老實地說出實情,似乎只有我的理由不構成問題。

  那位非法入侵的部下──眼見情況不妙而試圖開溜的英格麗才剛跳起身子,
就被茱莉亞的配鎗抵住了額頭,為了保全性命,她只好乖乖退回床上。掌握局勢
的茱莉亞將房門上鎖,然後跟著坐到床邊。因應動作敏捷的英格麗可能再度逃跑
,茱莉亞左手還握著上膛的手鎗。即使是彷彿隨時會開鎗的姿態,茱莉亞卻用著
問候般的口吻對英格麗身後的我問道:

  「伊蒂絲,戰後檢討會怎麼樣呢?」

  這樣還挺嚇人的。英格麗就擋在我的前面,因此茱莉亞的鎗口理所當然也對
著我這邊。我牢牢抓住英格麗微濕的肩膀,確保不會發生因為她靈敏地逃脫,使
得茱莉亞失手槍斃自己長官的悲劇。稍稍貼近英格麗的背部,精油的香氣顯得更
是濃烈。我表情略顯僵硬地說:

  「准將大人因故缺席,代班的據說是第一軍團的總參謀長。」

  茱莉亞懸空的左手依然紋風不動地指向這邊。嗚。英格麗妳別亂動啦。

  「是瑪索參謀長?滿頭白頭髮、皺紋多到快掉下來的矮個兒?」

  這句話要是被總參謀長聽到,我們大概得被關上好幾天吧。不,依照總參謀
長那不怎麼和善的個性,即使被她狠狠地鞭打一頓也不稀奇。不過茱莉亞的敘述
完全正確。

  「對,就是那個無趣的老女人。我跟海瑟、莉莉安,還有其她人都快被她搞
瘋了。雖然誰來主持都一樣,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就是特別累人。」

  「我想也是……以前我也讓她教過,真的挺乏味的。所以這次還是得寫報告
書囉?」

  「是啊……我沒那個勇氣,當面向總參謀長回報。」

  講到戰後報告書,已經精神不濟的我實在有股想一頭撞死的衝動。本來我是
打算萬一海瑟拒絕我的提議,就等隔天早上抱著空白報告書去敲茱莉亞的房門,
只要她的心情沒有特別差,通常都會幫忙寫下好幾十頁的報告。不過,現在這情
況看來是不太適合談起這個話題了。始終保持著同樣姿勢的茱莉亞彷彿猜知我的
心事般,表情平淡地對我說:

  「那真是剛好,待會我就留下吧?善用像現在這種還沒淡忘的疲憊,才可以
留下最真實的記錄。而且,我在這邊還可以確保妳的安全。」

  英格麗突然不怕死地指著茱莉亞,插嘴道:

  「妳不會趁伊蒂絲熟睡的時候偷偷抱住她磨蹭嗎?難道妳就不想在伊蒂絲的
鼻子前聞著她吐出的氣味,也不想在她無法反抗的時候……嗚呃!」

  在聽到她的慘叫聲以前,我的意識似乎稍微停擺了幾秒鐘。不管怎樣,在我
右手臂豪邁地勒住英格麗的脖子後,她才停止講一些聽起來只有她會做的蠢事。
雖說我的臂力不怎麼強,還是能發揮如此功效。因為是從後方勒住她,後腦勺撞
上我的肩膀的英格麗正用哀求的目光望著我,看到她這種很明顯是裝出來的模樣
……我終於還是招架不住,於是才勒沒多久又鬆開了手。

  啊啊,要是茱莉亞的鎗口像現在這樣咬著我,我是絕對不敢做出對她大小聲
這種不要命的瘋狂行徑。果不其然,在英格麗裝作被勒得很緊、假咳得很厲害的
時候,茱莉亞已經將佩鎗放到一旁,準備再給她致命的一擊了。為了可憐又可惡
的英格麗著想,我趕緊轉移茱莉亞的注意力。

  「如果茱莉亞方便的話,那就這麼做吧。報告書果然還是愈早寫完愈好。」

  這時英格麗已經趁亂躺到我的大腿上了。正欲掐住獵物脖子的茱莉亞轉而面
對我,可是她的雙手卻做出與那副溫柔的表情完全相反的動作──茱莉亞一邊掐
著英格麗的脖子,一邊若無其事地對我說:

  「那麼我等等就回去拿換洗衣服。不然,萬一妳先睡著那就糟了。」

  說得沒錯。即使再怎麼累,只要茱莉亞肯來幫忙寫報告書,都得撐到她進房
為止。至於之後我要什麼時候「不小心」睡著,就再看看囉。哎呀,有這種想法
的我還真是壞心眼。不管了,反正事後再向茱莉亞道歉吧……

  我點點頭,笑著說道:

  「茱莉亞果然很可靠呢。」

  聽見我這麼說的茱莉亞稍稍睜大了雙眼,然後略顯害羞地別過頭。老實說,
對平常不怎麼喜歡笑的茱莉亞而言,這個反應真的很可愛。不識相的英格麗即使
脖子被掐住,還是做出嘟嘴的動作打岔:

  「什麼嘛,正經鬼!伊蒂絲妳要小心,說不定她就是要等妳睡著後伸入妳的
……呃!」

  我還沒來得及賞亂說話的英格麗一記手刀,茱莉亞就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樣子
加重雙手的力道。

  「別把我跟妳這種不檢點的笨蛋混為一談!我對伊蒂絲……這個……」

  拜託妳不要在說這種話的時候露出那麼冷酷的表情啦……好像我跟妳有什麼
血海深仇的樣子。茱莉亞支支吾吾地說沒幾句,突然就站了起來。不曉得她在緊
張什麼,連頭也不轉過來,就面對房門說道:

  「……我先回房準備!至於英格麗,我會負責把她帶走。」

  茱莉亞這般說完後,就用非常迅速的動作將英格麗用棉被團團包住,然後掏
出不曉得放在哪兒的繩索將她與棉被五花大綁。我想英格麗絕對有辦法抵抗,只
是不曉得為什麼,她露在棉被外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十分享受。

  真要說的話,應該不是享受與棉被綁在一塊的感覺,而是茱莉亞難得露出慌
慌張張的模樣吧。在一旁呆坐著的我突然對英格麗的享受有股感同身受的感覺。

  等到茱莉亞準備就緒時,英格麗才恍若大夢初醒般睜開雙眼,對逐漸遠離的
我大叫:

  「嗚啊!伊蒂絲!半夜記得要小心,別被茱莉亞偷襲成功呀!」

  我挑起眉毛,望著已經被抱到房門口的英格麗。無論如何,這句話從妳嘴裡
講出來實在很沒說服力啊……

  儘管已經要離開房間了,英格麗卻仍不死心地大喊:

  「伊蒂絲!浴室!浴室地上有人家沾滿汗味的衣服,妳要用的話可以把……


  「閉嘴!」

  我大叫著對房門扔出枕頭,結果門被同樣氣急敗壞地喊叫著的茱莉亞用力甩
上,那有著淡淡香味的枕頭縱使飛快地朝前方突擊,最後也只能乖乖地墜落於門
前。

  真是的。被英格麗這麼一搞,步調通通都亂掉了。嗯?不然原本我是怎麼打
算的?也罷,至少請茱莉亞幫忙寫報告書這個最優先事項已經解決了,其它的就
順其自然吧。我坐在空無一物的床上,搔起有點癢的頭髮。看樣子,我的棉被大
概要等等才會回家吧。

  我走到門前,不放心地上了鎖,然後抱起任務失敗的枕頭。嗚。軟綿綿的感
覺彷彿能傳染似地,光是像這樣抱住,疲勞好像就稍稍減退了。我就這麼呆呆地
站在房門前抱著枕頭好一會兒,才從它柔軟的觸感中清醒過來。

  正打算回到床上、沒教養地隨便癱軟四肢時,我突然想起了英格麗所說的話


  究竟是為什麼會在被綁走前說出那種令人不禁害臊的事情呢……我真是愈來
愈搞不懂了。不過,英格麗的話卻讓我在浴室前停下了腳步。

  不,我絕對不會照她所說,做出那麼丟臉的事情。

  我猶豫著伸出右手,將浴室的燈打開。

  地板上真的散著一套內衣與軍服。從衣服上頭沉澱的色澤看來,也許英格麗
在騷擾我之前真的流了不少汗。

  啊,不對!我只是想確認她的衣服是不是在這兒……就只是這樣。

  在我這麼提醒自己時,才發現自己早就踏入浴室之中。好、好吧。只是確認
這些東西,應該不構成任何問題吧?說得也是。不過就是部下遺忘在我房間裡的
衣服,身為長官的我檢查一下,也不會有任何的……

  不知何時,枕頭已經滾落到浴室外頭,而英格麗的棉質內褲就在我的手中。
嗚嗯。原來她今天穿的是這麼普通的內衣啊……好像有一點味道,不會是汗味吧
?好,確認,我只是要確認……

  心跳聲噗咚噗咚地響著,每響一次,我就說服自己一次。嗚。沒問題、沒問
題,這麼做根本不會有人知道嘛……理由愈加顯得模糊,於是抵抗也就漸漸消失
了。

  我將雙手併在一塊,十根手指頭隔著因濕氣顯得有點重的那件內褲,緊密地
壓住了鼻頭兩側及臉頰。

  吸飽水氣與數種味道的棉布料貼住我的鼻子,混雜著好幾種不同的氣味帶著
足以使人發暈的壓迫感襲來,是股無法立即判別、卻能讓人快速迴避的複雜氣味
。我在濃郁的腥味中沉默了好一會兒。

  有熟悉的味道,但也有陌生的味道在。小小的愉悅被大量的不安遮蔽住,因
此我必須相當專注地嗅著它們的氣味、從中挖掘出所有的愉悅感。慢慢地,鼻子
習慣了這股氣味,我就再也找不到被隱藏起來的快樂了。

  我猶豫了一下子,接著張開乾乾的嘴唇,將所有味道吸入口腔內。

  「嗚咕……呼……」

  像這樣發出只有自己聽得到的呻吟聲,讓正做出羞恥舉動的我倍感興奮。我
咬著英格麗的內褲,然後開始動作遲緩地脫去身上的衣物。將穿了很久的軍服仍
到身後,我依然不鬆開嘴巴的力道,像小狗一樣地趴在英格麗那件濕透的軍服上


  與內褲上的異味不同,上頭是非常、非常重的汗臭味。不曉得在我回到房裡
時,怎麼會沒聞到這麼強烈的味道。我將半邊臉貼在衣服上,為了讓雙腿也囊括
在這股氣味中,身體必須微微彎曲,因此只好將腿往腹部用力縮,這麼一來光溜
溜的屁股就呈現翹起來的姿勢了。啊啊,這種下流的樣子實在很沒教養……我吐
掉已經嚐不到羞恥感的內褲,轉而將它移往愈來愈顯得興奮的下體,用吸水的棉
布包裹住陰蒂,就這麼愛撫了起來。

  搓揉的動作過沒多久,因為在這樣的姿勢下自慰會弄到手很酸,我就轉過身
子,躺在英格麗的軍服上繼續撫弄。嗚。乳頭竟然也硬了起來。我抓起她留下的
長褲,上頭也殘留著汗臭味,雖然不像衣服那麼強烈,還是有著令我興奮的程度
。於是我把長褲蓋住了鼻子與身體,就像在衣服堆中,無法自制地摳弄著陰蒂。

  不知怎地,好希望英格麗現在就能在身邊。雖然總是像這樣無理取鬧,這種
時候要是有她在的話就好了。現在我的肛門早已感受不到一絲灼熱感,但被二度
挑起的慾火卻希望那裡也能響應這股瘋狂的衝動。推擠著微熱的乳房時,忍不住
聯想到英格麗滑潤又柔軟的胸部,我突然想起她所用的精油。脖子一傾,就在馬
桶旁找到了一個小玻璃瓶。在橘黃色的燈光映照下,它呈現非常誘人的金黃光澤


  可惜的是……我不能去用它。我因為英格麗的汗臭與不知名的氣味撩起了慾
火,並沉醉在這樣的舒適感中,若是因為香精油的百合香破壞了這一切,那麼這
次肯定不會有完美的結果。我按捺住一時興起的衝動,轉而背對那瓶精油,以側
躺的方式將濕透的長褲包夾住,手指頭的擺動速度又稍微加快了些。

  啊……就是那裡。英格麗……不、不行,再這樣弄下去的話我會受不了……

  我在心中為這樣的自己感到可笑,同時雙手仍不停在撫弄最為敏感的部位。
打一開始即被壓制住的理智至今仍不斷在做微弱的掙扎,但它究竟是為了什麼不
停干擾我的解放,我卻怎麼也想不透。乳頭與陰蒂的快感漸漸化為麻痺感時,遍
及全身上下的肉慾有一種被理性撞擊的錯覺。叩隆、叩隆。我聽著理性的呻吟,
再一次加快手指的動作。叩隆、叩隆。啊啊,再快一點、再快一點……這次是最
後的加速了。叩隆、叩隆、叩隆。將最後的抵抗通通瓦解掉,把精神都集中在那
顆顫抖的陰蒂上──

  叮咚!

  我猛然睜開迷濛的雙眼,在聽見門鈴聲的同時感到一陣高亢,身體不自主地
縮了起來。茱莉亞的聲音透過房門禮貌而冷靜地傳來,我聆聽她那一如往常的語
調,在餘韻中發出小小的呻吟。又過了一下子。茱莉亞也許以為我已經入睡,每
一次敲門聲的間隔都愈拖愈長。我在這樣的沉默中感受到了罪惡感。

  我不曉得茱莉亞是否已經離去,但我仍對房門那一端喊道,並抱著因罪惡感
衍生的不安坐起身子。身體都沾上了汗臭味與奇怪的味道了。結果,門外傳來了
茱莉亞的聲音。還好她還在。要是她就這麼回去了,我恐怕會徹夜難眠吧。我想
了想,還是不要就這麼應門的好。所幸浴室門出去左手邊就接房門,我以正在洗
澡為藉口,開了房門的鎖就迅速縮回浴室裡。

  茱莉亞抱著某樣東西走了進來,還聽得到浴室門與某樣東西擦身而過的悉窣
聲。

  「伊蒂絲,我直接把棉被,還有妳掉在這兒的枕頭放到床上喔。」

  她說的是為了綁走英格麗而借走的棉被,與因為種種因素而掉在門口的枕頭
吧。在浴室裡頭清楚聽著她的聲音的我突然覺得一陣羞恥。

  「好……好,麻煩妳囉。」

  剛剛的我竟然在最後關頭聽著茱莉亞的聲音……不不不,現在還是不要再想
那件事也較好。我在浴缸中放起熱水,然後開始整理那堆散在地上的衣物。真是
的。都是因為英格麗說那些話,才害我做出這種丟臉的事情。我將她和我的衣服
分成兩堆,在水聲與砰砰的心跳聲環繞下等候著熱水緩慢的流動。茱莉亞的聲音
突然打破我的緊張感:

  「我已經拿好了報告單,桌子借我一下。」

  我用有一點點緊張,但還不至於被聽出來的口吻說:

  「好。妳現在就要開始寫了嗎?要不要先來沖沖澡呢?」

  這麼說完以後……我對自己為何能說出這種話感到相當疑惑。就在我感覺自
己似乎被英格麗傳染的時候,茱莉亞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道:

  「不了。我現在先寫一些吧。這種深刻的疲勞很容易化為記錄。」

  「那、那我就先洗囉。」

  「請好好放鬆吧。」

  聽到茱莉亞這麼說,我又再一次對自己的笨拙感到失落。

  說得也是。本來茱莉亞就是打算先寫完再休息的。嗚。我這樣好像變成在引
誘她的魔鬼了。可惡!都是英格麗惹的禍!明天我得好好教訓她一頓才行。

  熱水已經差不多放了三分滿。沒有熱氣冒出,也沒有裊裊白煙升起,我伸出
一個指頭潛入水中,決定不加冷水了。其實比起邊境的供水系統,我們還能用到
溫水已經是很棒的待遇。抓起水瓢時,一股從前線撤下的感嘆油然而生。水繼續
注入被燈光映成橘黃色的小水池,清澈見底的透明感宛如天使般包裹住我無力而
不得不放鬆的身子。將第一瓢溫水從頭頂沖下後,似乎任何關於戰場上的一切都
跟著被沖走了。就像茱莉亞說的一樣,一旦這麼做,某些記憶也會跟著被沖淡。
我從洗手台下拉出許久沒碰的塑膠椅,坐在上頭開始沖起身體。

  等到浴缸放滿一半的溫水後,我才將水龍頭牢牢地關上。雖然把衣服通通帶
去樓下清洗比較省水,也不用花到錢,可是要我帶著這些溢出汗臭味與怪味的衣
服走到樓下,那可是會大大折損形象的行為。更別說要是被茱莉亞發現會是何等
失態的事情。

  無論如何,我在浴室中用英格麗的衣服自慰這回事……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
道。換句話說,我至少得先想辦法洗去身上,以及那堆衣服的味道,免得茱莉亞
意外發現到這件事。

  配給的肥皂不知何時換成了全新的。橢圓形的粉紅色香皂參了玫瑰的香氣,
是很難讓人放鬆的香味。明明忙了一整天,卻得在睡前聞到這麼強烈的玫瑰香氣
,真不曉得是哪個笨蛋長官想出來的好點子。我一邊抱怨一邊重覆著將雙手間的
肥皂搓散、在還沒染上油滑感和綿綿泡沫的部位通通擦一遍,等到全身都染上那
股味道後,終於忍不住迅速地將它們通通沖掉。真是噁心的味道。比較起來,以
前那種淡淡的牛奶味,或是香草味還比較舒服。雖然心裡這麼抱怨著,這整個動
作還是花了我至少十分鐘的時間。

  即使大多數的室內用具不知何時都換成新的一套,那些清潔員偏偏就是少換
到已經空空如也的洗髮乳。沒辦法,只好先沖沖水,等明天再下樓抱怨吧。

  累死了。連洗完澡都感受不到舒暢感,是不是因為我身後還有某個人的衣服
的關係呢?我想,這時候要是有裝個蓮篷頭的話該有多好。我可以坐在原地抓住
蓮篷頭就直接沖澡或沖掉衣服上的臭味,而不用像這樣以為自己的手腳夠長,最
後卻摔了一跤、滑倒在地板上,還得向在外頭擔憂著的茱莉亞報平安。不過,現
在的我實在沒那個精神將衣服好好洗一遍,於是隨便將它們沖洗一遍之後,就將
它們混著肥皂浸在洗手台裡。話說回來,最後一次親自動手洗衣服好像是至少一
年前的事情了。

  再三確認身體聞不到異味、所有髒東西都扔進泡沫水裡、把看起來很貴的香
精油放到洗手台旁,我從置物架上抓了條末端不慎沾溼的浴巾,簡單地圍上一圈
就走出浴室。雖說這段時間都是用溫水洗澡,甫一開門,涼爽的空氣旋即襲來。
我將浴室燈關上,接著從黑漆漆又悶熱的空間中走出,在墊子上踩了踩,然後走
到衣櫃前。

  茱莉亞以相當標準的坐姿坐在床頭旁邊的地板上,屁股下是草綠色的坐墊,
在一張木頭矮桌前以小檯燈那有點過頭的光亮及右手握住的簽字筆,專注而迅速
地寫著報告單的第……呃,等等,她已經寫了整整五張嗎?我安靜地數著被她放
在地板上那些正反兩面都寫滿小字的報告單,確定她正在以非常驚人的速度寫第
六張。

  為了不打擾到認真的茱莉亞,我從打開衣櫃、煩惱今晚要穿哪一件睡衣(其
實總共只有兩件,而且它們長得一模一樣)、換好睡衣到關上衣櫃,都是用連我
也不敢置信的靜謐程度動作著。這段時間裡,她就快要寫完一整面了。

  換上睡衣後,我又像個小偷似地躡手躡腳走回浴室、將浴巾放回置物架上。
在黑漆漆又相當安靜的浴室中,不知為何突然心生捉弄茱莉亞的念頭。於是又一
次的,我在自己的房間裡扮起了小偷,悄悄走到茱莉亞背後。

  除了位於房門上端的出風口傳來小小的聲音,就只剩下簽字筆高速敲在紙張
上的聲響。我幾乎將呼吸壓到最低限度,而茱莉亞似乎也是如此。嗚嗯,她寫字
真是快到不像個人,我才剛看完一行,她竟然就寫完第二行了。我想起有時得以
師團長的身分對下屬發表無聊又不得不辦的演講,要是茱莉亞哪天得代替書記官
記錄我的演說,她大概會因為速度差距想一鎗斃掉我吧?看來我以後得多注意點
,好避免這場可怕的災難降臨到我的頭上。

  我輕輕地彎下腰,貼近到離茱莉亞後腦勺不到半公尺的距離,小心翼翼地不
讓她發現。雖然茱莉亞的頭髮就像大多數的人們一樣留到肩膀的長度,因為她把
頭髮盤起來的關係,漂亮的後頸就這麼露了出來。專心到連我在背後都感覺不到
,不免感到一點點的失落。即使第六感不小心關了起來,或是沒聽到我接近的聲
音,至少得對突然湧現的香氣有反應吧?可是茱莉亞卻完全沒有停止動作去做其
它事,這樣的注意力使我想要捉弄她的衝動更加高昂了。

  都做到這種地步了,哪還有收手不幹的選擇呢。

  我悄悄地將脖子移到茱莉亞的右耳旁,接著對她的耳朵吹氣──後來似乎在
很短的時間內發生很多超出我預料的狀況,因此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唯一可以
確定的是,我的視線從茱莉亞的耳朵迅速地往下滑了大半圈,在倒立著的衣櫃邊
邊停頓了極為短暫的時間,最後砰地一聲,視線劇然顫動,整個身體就被摔到了
床舖上。

  右手還被茱莉亞抓著,喉嚨有某種東西要湧出的感覺,腦袋則是早就將剛才
的疑惑通通拋諸腦後,只想著我到底該現在就吐出來還是撐到浴室再吐個痛快。
突然把我摔到床上的茱莉亞似乎現在才發現我才是對她耳朵吹氣的元兇,因此正
嘰哩呱啦地向我解釋這場誤會。

  誤會解開是很好啦……可是,如果妳現在能把我背到浴室的話……糟糕。

  「嘔噁噁……」

  茱莉亞察覺到我的表情相當不對勁,於是迅速地抓住我的肩膀,將我胸口以
上拉向床外──然後腦子又是一片空白。在這一連串的混亂中,唯一值得慶幸的
是我並沒有吃晚餐這件事。因此,吐出來的東西大多是些又熱又苦的膽汁。茱莉
亞用手巾幫我擦掉眼皮四周的髒東西,我才能勉強睜開眼睛。

  「馬桶……」

  即使沒有東西好吐,噁心的感覺仍然盤踞在喉嚨不肯散去。彷彿隨時會爆發
的火山口。在茱莉亞連拖帶拉地將我拖到浴室後,馬上又是另一陣爆發。茱莉亞
在旁邊拍我的背,我則是很努力地對馬桶狂吐一番。

  我好像很久沒像這樣給人拍背了。在混亂慢慢獲得控制前,茱莉亞的手以非
常溫柔又強韌的力道幫我拍背,好讓我稍微感到舒服些。後來我獨自抱著馬桶在
浴室裡等待暈眩退去,茱莉亞見我情況稍稍好轉,就先去清理一路滴到浴室門口
的嘔吐物。

  等到再也不會突然低頭猛吐時,差不多也是腦袋可以正常運作的時候了。我
扶著牆壁起身,撈了瓢水沖一沖馬桶邊緣與浴室地板,可是現在我不想聽見馬桶
沖水的聲音,我猜那會讓我更難過。扶著牆壁走出浴室後,茱莉亞連忙過來扶我
。在茱莉亞步步為營地將我帶到床邊時,我忍不住對一臉擔憂的茱莉亞抱怨著:

  「嗚噁……妳下手未免太重了……」

  茱莉亞用她特有的,平靜中帶些歉疚的聲音說道:

  「實在很對不起……我還以為是英格麗或希貝兒偷偷溜了進來,才會把突然
出現的妳摔到一旁……」

  聽茱莉亞這麼說,即使是才被她狠狠地摔了一次的我也忍不住認同她的想法
。畢竟就在英格麗偷偷摸摸地撲上我的時候,我也因為急著掙脫而設想過各種反
抗手段,儘管它們都對英格麗起不了半點作用。茱莉亞讓我坐到床邊後就繼續打
理快要清乾淨的地板。我感覺胃裡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在蠢動,於是決定先躺下來
再說。

  由於曾被用來綑住英格麗,我的棉被有一面還印著稍微深的色澤,不過因為
量不多的關係,它的觸感沒有因沾了精油而變得濕冷,也就沒關係了。將厚厚一
層棉被沿著床角整齊舖上的時候,我發現床尾還放著另一組棉被與枕頭。啊,看
來茱莉亞今晚打算在這兒打地舖,而我竟然吐了一灘在地板上……呃呃,追根究
底的話應該不是我的錯才對。我會弄髒地板是因為茱莉亞那記不留情的摔技,茱
莉亞會這麼做是因為誤會我是別人的關係,而造成她誤會得歸咎於我想嚇她的動
機……嗯?怎麼想著想著,好像變成是我的問題了呢?算了算了,反正事情都發
生了……就順其自然吧。今天要保密的事情還真是一樁接一樁哪。

  躺在軟綿綿的床舖加軟綿綿的被子上,有一股幸福至極的感覺。不知道是不
是因為我的動作太慢的關係,茱莉亞已經將髒髒的抹布洗乾淨、又重新擦一遍地
板。她應該跟我差不多累吧。自從在廣場分開後,由於我被抓去參加戰後檢討,
一些雜項都交給茱莉亞了。她本來就是個認真負責的好幫手,因此每當遇上我不
得不委任於她的狀況時,總是能做出令我十分滿意的成績……也許是因為她比我
還勤勞的關係。相較之下,偷懶的英格麗可真是讓人頭痛。明明在戰場上是那麼
可靠的部下,回到基地時卻變成會潛入長官房間、戲弄長官的可疑人物,真不曉
得她的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

  茱莉亞拎著抹布與手巾走進浴室,可是因為洗手台堆滿我與英格麗的衣服,
她只好用浴缸上的水龍頭來洗抹布。聽著水被茱莉亞的手打散、不規則地落下的
嘩啦聲,我心生一股懷念的感覺。那得追究到小時候的事情了。不過現在的我只
要進行很花時間、腦力的回想,肯定會在半途睡著。

  雖然本來就只隔著一面薄薄的牆,且門也沒關上,躺在床上的我很自然地能
從浴室傳出的聲音推想茱莉亞的動作。將抹布掛在置物架上、用肥皂搓手、洗完
後順手按下馬桶上的沖水鈕……呃呃,那個聲音讓我的頭好痛。忙完的茱莉亞看
到躺在床上的我,一邊用洗乾淨的手巾擦手一邊走了過來。

  「伊蒂絲,妳還好嗎?」

  我把此刻的心情毫無保留地告訴她:

  「雖然沒什麼東西好吐,可是卻有股很輕鬆的感覺。」

  茱莉亞面露淺淺的微笑。

  「那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妳會生氣……」

  尾音拖得有點長的茱莉亞話還沒說完就坐回矮桌前,兩手拿起不久前寫完的
報告單,轉向我這裡繼續問道:

  「既然如此,妳要不要先看看這兩張呢?從央格魯作戰前夕的我軍準備工作
到序戰的調動,裡面有稍稍提及我軍與十七師的聯合攻守事宜,應該能與海瑟上
校的報告相呼應。」

  「嗚。我明天早上再看好不好,頭有點暈……」

  「那我就先放在這兒囉。聽妳的聲音,應該是想睡了吧?」

  「有一點……」

  儘管嘴巴上這麼說,眼皮都快闔上的我其實正打算偷偷入睡……

  「那麼我先熄燈。妳想這樣躺的話,就先蓋我帶來的棉被,免得著涼了。」

  「沒關係啦。啊,幫我拿瓶水,一樣放在門口旁邊的鞋櫃上。」

  在茱莉亞起身關燈時,我坐了起來,將被躺出溫度的棉被反轉,然後縮進已
經暖好被的被窩裡。主燈一關上,檯燈的光亮就變得相當刺眼。待會兒一定會變
冷吧。即使空調的溫度適中,入睡後的體溫依然不適合曝露在冷氣中。嗯、嗯。
棉被裡還有百合香水的味道呢……

  「呼嗯。軟綿綿的──」

  會說出這句話純粹只是因為縮在被窩中很舒服。然而聽見我這般毫無意義的
,類似呻吟又像是撒嬌的聲音,茱莉亞不禁笑出聲來。

  「妳真的喜歡這種大棉被呢。水放在桌上了。」

  我探出頭來,看見灰黑色的天花板。在被窩中重新換成比較容易交談的側躺
姿勢後,我對正抓起筆的茱莉亞的側臉說:

  「妳還不睡嗎?」

  茱莉亞微微皺起眉頭,然後苦笑著說:

  「我想趁這個時候一次寫完。這麼一來隔天妳只要通通看一遍,再跟我說哪
些地方需要改就可以了。」

  妳、妳、妳也未免太認真了吧!大家都是拖上好幾天才寫完,而妳卻剛從前
線撤下就接著替一開始便打算偷懶睡覺的長官寫報告書……這樣說起來我好像太
懶散了。不,不是好像。跟認真的茱莉亞相比,我根本就是懶散到不行嘛!

  有這麼能幹的部下真是值得慶幸的一件事,但同時也突顯我這個長官比較沒
那麼積極認真,實在是喔……

  「我知道了。但是,妳可不要硬撐喔。如果想睡了,就先好好地休息。我不
想隔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替妳叫醫護員。」

  茱莉亞笑了笑,接著將杯裝水用吸管刺破後拿給我。雖說只是將飲用水注入
一個個用完即丟的杯子裡,用起來卻莫名地有種很高級的感覺。我坐起身子、接
過了水,輕輕地吸入一口,然後將它們連同本來盤踞於喉嚨間的噁心感沖進肚子
裡。形容起來是很噁心沒錯,但是我可憐的肚子該怎麼處理那團東西,就不在我
的管轄範圍內了。不,應該說,我根本不想去管這回事。茱莉亞看著我喝水的樣
子,用她一貫冷靜的態度說道:

  「我會注意身體與時間的。待會喝完就放到桌上,我再幫妳扔掉。」

  在她這麼說著的同時,我正努力將剩下幾滴聚集在杯底的水吸出來。畢竟實
在太小杯了。吸到最後連杯子都嚴重變形,才放棄要一滴不漏地喝光杯裝水的念
頭。

  說得也是。如果剛剛我那句話換成茱莉亞對我說的話,應該會變得更通順。
不過,我想那種事應該不會發生……因為我總是比她早睡嘛。我將杯子放到茱莉
亞左手邊的空位上,趴在枕頭上注視著她。現在她已經開始動筆了。

  看樣子,明天早上我得花上好一段時間來看她寫的報告了。幸好茱莉亞的字
跡工整到簡直能與電腦或打字機相比,且因為是手寫的關係,一點點的習慣也能
讓字體變得更美觀,因此讀她寫的報告不是多痛苦的事情……如果內容不需要用
到太多大腦資源的話。

  我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一臉專注的茱莉亞。這種時候,只要我一語不發地待在
一旁,她就會優先處理工作。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好打擾她。更何況,現在唯一的
工作就是她正在迅速下筆的報告書。

  這種感覺還挺奇妙的。扣除掉我這個偷懶的長官竟然在一旁看師參謀長工作
這點,現在的我有一種比起縮在軟綿綿的被窩中要更加舒服的感覺。我望著那張
漸漸被黑色字跡填滿的報告單,在腦海中探索這則不至於無聊到令我想睡的問題


  有人陪在身邊的感覺。那種感覺是難以言喻的,是抽象的,也是最具價值的
。雖然無法切確的形容,總是會不經意地想起最貼切的字眼。然而又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光是這樣,光是有個人在身邊,就讓人覺得很愉快呢?

  「呵呵。」

  這麼想著的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這並不影響到認真的茱莉亞。我轉了個
身,讓閉起來的眼皮躲到不會被檯燈光線照到的角落,身體微微一縮,四肢像是
被吞噬般漸漸地陷入床舖與棉被產生的小凹縫間,很是舒服。

  茱莉亞還在後頭趕著報告書,光是這樣的一個動作,也能使我感覺到安心。
與英格麗或希貝兒帶來的……該說是輕鬆還是其它的形容……總之兩者是完全不
同的。真是奇怪。明明英格麗跟茱莉亞才差個三歲,給人的安心感卻相差那麼多
。呃,雖然在某些時候,英格麗是挺讓人放心的沒錯。

  由於我的位置聽不見空調的聲音,因此房間裡只剩下茱莉亞的寫字聲。這樣
的情景使我憶起短暫的軍校生涯。海瑟總是在半夜趕著抄隔天要交的作業,莉莉
安與一位同梯的室友會在旁邊吃餅乾、泡茶或偶爾指出她寫錯的地方,而負責專
心上課的我則是將筆記留給她們三人後,就像這樣縮進被窩裡了。有的時候還是
需要我出馬翻譯一些比較艱澀難懂的筆記,不過更多時候,我會記得那些寫亂了
的重點是什麼,並且懶洋洋地躲在被窩裡告訴她們。那段時間雖然短暫又難熬,
也許是因為有同伴共同努力的關係,我們依然過得挺開心的。不管怎麼說,至少
比在邊境軍校苦撐要來得輕鬆吧。

  設置於邊境都市的軍校往往是給有意藉由戰功爬升到校級軍官的人們參加的
。不管原本的階級為何,只要達成軍校隨基地指示的戰功條件,就能從少尉戰鬥
員開始繼續往上爬。可是像那樣透過個人戰功升上來的人們,最後的終點大多停
在校級戰鬥軍官群,除非活得夠久、功立得夠多、人脈伸得夠廣,才有辦法再往
上竄一點點。現在的臨時執行長本來也是戰鬥員出身,但她似乎是在升上上校後
再加入本部軍校就讀,重新累積一分指揮官歷程,才能將她長年以來的努力與天
生的領袖素質巧妙地結合在一塊,進而取得受諸聯盟正式認可的將軍一職。

  本部軍校向來培育將來得率領幾百、幾千甚至幾萬人的校級指揮官。加入條
件一樣不拘,只要能撐過至今回想起來仍不禁寒毛直豎的特訓,就有最基本的准
校預備官資格了。不過,在軍校就讀的學生要是沒辦法完成訓練的話,資格還是
會被無情地取消。我早已忘記當初是怎麼跟另外兩百人競爭的,但總之最後我很
幸運地與同梯的海瑟、莉莉安一起畢業並取得了少校指揮官的資格。啊啊,現在
想起來,當初還真是年輕又有幹勁呢。

  至於我畢業後為何會加入與過往歷程完全無關的諜報部……這件事就暫且別
去想吧。有一種像是被負責介紹諜報部的長官騙上黑船的感覺,是不是因為當時
的我比較笨呀?

  睜開眼睛,看到映在深色窗簾上的檯燈燈光,產生了懷念的印象。嗚。如果
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面的話,現在我應該能很感性地在心中問起海瑟與莉莉安。不
過即使是像現在這樣──因為負責的區域相同,偶爾能一起並肩作戰,似乎也不
是什麼壞事。

  我凝視著隨窗簾微微抖動的光影,小小聲地說道:

  「茱莉亞,妳還在寫啊。」

  茱莉亞的手沒有停下來,只是用同樣細微的聲音回答:

  「快寫到一半了。睡不著嗎?」

  「沒有啦。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所以又睜開眼睛了。」

  茱莉亞好像很感興趣似地,以略微揚起的語氣問道:

  「哦?是什麼事情呢?」

  就這麼全盤托出未免太無趣了。況且在我唸軍校的期間,認識的也只有海瑟
與莉莉安,若不是跟曾為同學及室友的她們聊起這些往事,應該很難聊得起來。
我該怎麼回答呢……我在腦袋中快速地回顧今天一整天,然後帶著半開玩笑的語
氣,噘嘴說道:

  「不曉得茱莉亞會不會趁人家睡覺的時候亂來啊。」

  聽了我的玩笑話,茱莉亞彷彿很苦惱地沉默著,連筆也停下了。呃,這玩笑
會不會開太大了?我正打算道歉時,茱莉亞給了我一個意料外的答覆。

  「如果是師團長命令……」

  呃啊……我錯了。我想下次還是不要對認真的茱莉亞開這種低級的玩笑比較
好。我懷著微弱的不安閉上眼,過了一會兒,茱莉亞又繼續振筆疾書了。不過,
就這麼沉默了事好像更沒禮貌。

  「嗚。開玩笑的啦。」

  「是嗎。」

  茱莉亞的回答似乎有著一點點的遺憾,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錯覺?我把頭縮進
被窩裡,身體無秩序地扭動一番,發出怪異的呻吟聲。睡意都湧上來了。看來已
經撐不下去了。我用著有點稚氣的口吻──就像以前的我對海瑟她們道晚安時的
聲音說道:

  「晚安囉。」

  而茱莉亞則是已經恢復成往常那般平靜且令人感到舒服的聲音。

  「晚安,伊蒂絲。」





  第一章「她的軍團」#3


  她抬起一隻手臂,五指微啟,手掌背對著臉,擋住了本來會投射在額頭上的
橘黃色光芒。光線打在她看不見的掌心,變成柔和的橘光包裹住手掌。像這個樣
子用手掌把光線通通擋住,好像只要一握緊,就可以把光芒緊緊抓住。她懷抱著
這種不太可能實現的預感,手指朝掌心緊縮,然後慢慢移開溢著橘光的拳頭。

  沒有「啪」的聲音,宛如一種既定程序,刺眼的光線傾瀉得令她頭疼。

  她的不適感結合了對現實的失望,凝聚於準備往右側牆壁狠狠敲下去的拳頭
,成為自暴自棄的推力。

  為什麼會這樣。不管自己多麼努力,卻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連阻礙那道使
人心煩的光線,連讓自己稍微感到安心,這點極為渺茫的事情都做不到了。這種
感覺絕對不是光用絕望這個字眼就能形容得了。

  握緊的拳頭在橘光映照下不停發抖,可是它始終沒有搥向石壁。

  她喪氣地縮起膝蓋,十指交錯在骯髒的小腿上,讓輕顫的手掌與小腿保持一
點接觸。只能是一點。如果緊密地貼合手腳,會讓她感受到恐懼。肢體接觸不是
什麼令她高興的事情,哪怕只是自己的手與腳相互觸碰,也會產生不快的排斥。

  她將頭往後仰,直到壓住髮絲的後腦勺被牆壁擠得不舒服為止,才鬆開力道
,往左邊微傾。這個動作產生的拉扯感,讓她覺得脖子甚至可能因此扯斷也說不
定。她就維持這個動作,瑟縮於濕冷的牆角。

  呼。好像還有點時間。在衛兵帶著她那分早餐來到這兒以前,應該還有五分
鐘,或十分鐘,或是半個小時的時間吧。這段預料外的空檔使她苦惱。一旦身體
再也沒有力氣做任何事,思考就會變成很痛苦的行為。

  為了不讓脆弱的自己就這麼昏死過去,她開始胡思亂想。

  要是今天的早餐有湯就好了。一整天沒吃東西倒還無所謂,但連水也不給,
那實在難以忍受。她想,不管哪種湯都好。可以的話最好能加些肉或蔬菜,不然
,豆子也行,再不然,從這兒附近的屍體上挖個兩、三團蛆,加幾把雜草煮鍋熱
湯也無所謂。管它添了什麼料,只要能讓身體暖起來就好了。雖然留守的衛兵們
可能難以下嚥,對待像自己這樣的俘虜,即使是蟲子煮的湯也算是種奢侈吧。

  可是,同樣一種奢侈並不能套用在那些乾乾硬硬的麵包上。那些自叢林彼端
運送過來的麵包往往會被蟲子吃去大半,剩下的則是分給戰俘們的糧食。比起熔
在湯底的幼蛆,潛伏於樹林間的蟲子實在可怕得很。不過,從目前的身體狀況看
來,似乎還沒染上什麼怪病。

  萬一在這個地方不幸得了怪病,那只會有一個下場。

  她絕對不想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被燒死。更何況那些人還會將得病的戰俘扔進
樹叢中,等到她被怪病或猛獸襲擊得奄奄一息時,才肯將她活活燒死。與其接受
這種結局,現在她說什麼也要活下去。

  她聽見門外傳來了談話聲,但交談的兩名女子是用她聽不懂的語言在溝通,
講沒幾句,其中一方突然大聲叫嚷。可以確定的是,她不是昨天那位送飯的衛兵
。兩人互相叫罵一陣之後,她聽到積了水的靴子踩在木板上的腳步聲,那有點噁
心,而且正朝她這間走來。她幾乎可以在腦海中想像那個怪人,並且祈禱對方會
直接越過她這一間、往後頭剩下的一間牢房走去。當衛兵手中的鑰匙在空中叮噹
作響,她的祈禱速度整整加快了一倍。結果,鑰匙孔發出的尖銳聲響遍牢房,而
外頭射入的光線迫使她停止了孤單的祈禱。

  一名高大的女子彎下頭朝牢房裡環視,很快就發現了縮在牆角、抱住雙腿的
她。也許是房門本來就設計得太小的緣故,她的頭幾乎擋住了外頭的光線。室內
光源也沒強到能照亮她的臉龐,從牢房裡頭與她對看的話,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表
情。那人的臉正對著她,沒有上下擺動,黑漆漆的眉毛皺在一塊,好像在打量,
又好像在發呆。接著,她用有點奇特的口音問道:

  「海蒂‧伯恩?」

  她是在叫我?海蒂直視她黑黑的臉,緩慢地點頭。確認完自己的身分,對方
便將身體縮回門外,轉身對站在她後頭的衛兵講著海蒂聽不懂的話。即使她坐在
地板上,依然看不見那人的側臉,最多只到她的胸口。曝曬在燈光下的肌肉結實
得可怕,好像從小就特別訓練似地,既堅硬又厚實,色澤是勻稱的深麥子色,上
頭浮起可怕的血管。

  她們的談話很快就結束了。這次則是那位她過去一個月來天天都見過的衛兵
閃了進來。她穿著小上幾號的襯衫,從側邊看,發育良好的胸部露出了一截,但
那絕對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情。衛兵在她正面蹲了下來,擋住從外頭往裡面瞄
的女子的身影。她伸出纖細的左手,然而當她以單手抓住海蒂的雙腕並將它們高
舉時,海蒂馬上否定她只是個瘦弱女子的印象。海蒂因為她粗魯的動作稍稍向前
傾,衛兵則是一手舉著她的雙腕,一手順著她的腕部往下滑向左肩,最後在接近
腋下的地方抓到一枚以髮絲纏繞在手臂內側的小鐵片。衛兵注視著海蒂的雙眼,
不發一語地將鐵片連同幾根交纏在一塊的堅韌髮絲拔掉,海蒂感覺左臂一陣刺痛
,但她無法抱怨。衛兵繼續搜她身,又在另一條手臂上抓出竹刺與碎玻璃片,這
些通通都以頭髮綁住後纏在手臂或手指上。這真是不要命的抵抗。她察覺到衛兵
的動作漸漸參了情緒在裡頭,加上等在外頭的那個人又用令人生氣的口吻向這邊
唸了幾句,換做是她也會不開心。惱人的搜索繼續下去。她被迫脫下上衣時曾試
圖反抗,可是連日來的饑餓奪去了她的力氣,那件又髒又臭的衣服最終還是離開
了她。許久未經清洗的身體顯露出來,眼尖的衛兵立即從中察覺更多的武器。她
以沾了泥土還是顏料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捏緊海蒂的胸部,這讓雙手被限制住的海
蒂痛得將頭往後仰。削平的指甲順著肌膚凝聚在乳暈周圍,再接續數條繫於乳頭
的髮絲往下探索,最後來到懸在她腹部前的各種攻擊性道具上。衛兵低聲對她辱
罵,同時將捉住髮絲的右手往旁邊一
扯,海蒂叫了出來。

  她那彷彿隨時可以昏過去的腦袋此刻只想著一件事:還好沒繫得太緊。

  海蒂的頭垂了下來,凌亂發臭的頭髮將她的臉蓋住,髮末流向胸口。衛兵換
了隻手,這次則以左手抓住繫於她右乳上的小道具,同樣地,在她感受到激烈的
痛楚時將它們一併扯掉。衛兵對她的小動作感到生氣,她將海蒂拉倒在牆邊,開
始脫去她的下著。既然都做得到這種地步,那麼更容易藏武器的下體肯定不能放
過。就在衛兵扔掉海蒂的短褲、將她的大腿掰開時,外頭那人已經等得不耐煩,
對準備動手的衛兵一陣怒罵。不甘示弱的衛兵亦回以不怎麼愉快的語氣,兩人仍
然是用海蒂聽不懂的語言交談。說著說著,衛兵不知怎地突然掐住海蒂的脖子,
將她拉了起來,海蒂痛苦得無法呼吸。看著海蒂不斷掙扎的衛兵鬆開了手,接著
給了雙腿跪地的她一記相當猛烈的巴掌。挨了一掌的海蒂就這麼摔向地面,驚魂
未定地摸著發燙的臉頰。

  「別檢查了。」

  壯碩的女子彎身擠進對她而言顯得非常狹小的牢房,朝海蒂走去。她瞪了眼
衛兵,接著蹲下身子,抓起海蒂的肩膀檢視她的傷勢。確認完海蒂因為衛兵的暴
行留下的幾處傷口,她又換回海蒂聽不懂的語言與衛兵交談。

  海蒂被帶出牢房時,頭腦依然處於一片迷濛。她有一種被詛咒的感覺。現在
用單手捆住她的腰、將她夾在腋下的女子那句「海蒂‧伯恩」似乎就是這場痛苦
的源頭。不,也許是因為饑餓與口渴,才會讓自己對於任何劇烈的變化感到不適
。無論如何,現在她很難再重新建立一套清晰的思維,只能像個落魄的音樂家或
詩人,任憑感覺引導她的思考。

  使她頭皮發麻的聲音從下面傳來,而噁心的味道則重重地壓向她的後頸。她
厭惡吸了水的靴子,厭惡那股不屬於自身的體臭。可是當她赤裸的身體被強而有
力的手腕抱住、被迫聞著這股味道時,也沒忘記自己已有超過一個月的時間沒辦
法清洗身體。或許真正感到噁心的是正將她帶向外頭的女子吧。對方必須忍受肯
定是非常濃厚的腐臭味,也得忍耐那些源自於她身上的蚤子,而這兩件事通通都
可以推給管理不佳的牢房。

  感覺到顛簸時,海蒂聽見了牢房關上的聲音,但那些再也與她毫無關連了。

  儘管是在這種狀態下,她依然清楚地明白一個事實:一切都完蛋了。

  若非遠在不知何方的友軍成功佔領此處並救出她們,離開牢房通常不會有什
麼好下場。即使如此,她卻對這樣的現況無能為力,只能任憑夾住腰際的強大力
道將她從地下室帶往位於叢林深處的出口。

  在這條不算短的通道上,令人意外的是並沒有設置多少衛兵。地下牢房共有
三層,而經過各樓層所看見的衛兵都只有一人,且她們最多只配備舊式步槍。當
她們來到出口時,竟然也只有兩名坐在地上顧著聊天的衛兵在看守,她們完全不
理會從旁邊迅速走過的兩人。在出口前的小廣場停了一輛中型運輸車,上面載了
八名與海蒂一樣的戰俘──不管是出於殘暴的衛兵之手還是有著其它原因,總之
就是八個赤裸著身子、個個彷彿隨時會昏倒的俘虜,旁邊還有四名全副武裝的女
子。那些手持衝鋒槍或刀子的女子看起來都差不多,與現在抱住她的那名女子同
樣有著相近的肌肉、膚色以及粗獷的五官,遠遠望去,她還分辨不出究竟有誰不
同。

  她似乎是最後一人了。當她被扔向半空、再被某個肌肉女抓住並丟向戰俘群
後,將她帶出來的女子也縱身一躍、攀了上來,運輸車跟著發動。

  本來已經營養不良,加上在短時間內連續被打呀丟的,海蒂終於受不了了。

  連思考都倍感艱辛。

  不,即使不去思考,讓腦袋變成一片空白,即使如此也會感到極度不舒服。
若是連維持意識都要這麼痛苦的話,不如放棄吧。醒的來也好,醒不來也罷,死
撐下去只會覺得自己對於生存的渴望在絕望深淵前是多麼地可笑且可悲。

  既然沒人在乎自己的死活,那麼又何必對那懷念的景色抱持著一絲希望呢?

  ──反正,我也不在乎了。


    §


  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伴隨著射在窗簾上的光影入目,化為足以腐蝕腦袋瓜的
強酸就這麼流入體內,然後將所有器官破壞殆盡。沒有疼痛感,沒有麻痺感,也
沒有任何使身體覺得不快的感覺,但是察覺到這件事其實很危險時,可能只剩下
腳指頭還沒爛掉,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我醒來的感覺就像這樣。明明前一秒才像是坐在大型螢幕前觀看不怎麼有趣
的影片,只是眨個眼睛、感覺到眼皮在極短時間內再度睜開,時間就靜止了下來
。直到那一秒前發生的事情,也就是關於不怎麼有趣的影片的記憶被破壞得差不
多時,時間才像是惡作劇的小孩般繼續跑動。那些記憶就像被蒙上一層薄霧,腦
袋很清楚它們確實發生過,卻連個像樣的畫面都無法模擬,只能憑著模糊記憶努
力回想夢境的內容,以及讓作了夢的身體好好地享受睡得不怎麼飽的慵懶感。

  軍官宿舍的隔音效果很不錯,至少現在我只聽得見空調那令人感到晨間應有
的寒冷的出風聲,而不是宿舍外頭那吵鬧的早晨。光是調動一支師團,就能讓幾
棟甚至十幾棟宿舍雞飛狗跳了。像這樣縮在暖呼呼的被窩中,讓累積了連日疲勞
的身體夾在棉被與床舖間,即使只是稍微挪動一下,柔軟的磨擦感都能讓人覺得
非常榆快。特別是像這樣赤裸著身體的狀況下,在被窩中東竄西竄、感受那股溫
柔撫弄著肌膚的觸感,說是幸福也不為過。

  等一下,我為什麼光著身體……

  我從被窩中伸出脖子,悄悄地轉過頭,發現地板跟以往不太一樣,它們竟然
乾乾淨淨的,沒有空啤酒罐或脫下亂扔的衣物。天啊,我終於進化了嗎?在我不
敢置信地坐起身子、環顧房間後,才因為放在牆角的棉被、換下的髒衣服與矮桌
上那疊報告書清醒過來。啊啊,我差點忘了茱莉亞在我這兒熬夜趕報告書了。我
用雙腳在被窩裡摸索,然後找到了那件不知道怎麼會被丟在腳邊的睡衣。

  該不會是……

  嘩啦!我歪著頭,望向斜角那端映出光亮的牆壁,想像著被由內射出的光線
照得微亮的浴室門,然後聽見了裡頭的舀水聲。等、等等,該不會真的被英格麗
的胡說八道給說中了吧?我拖拖拉拉地將睡衣移到伸手可及之處,猶豫著是否該
就這樣拿起來。嗚啊。不會吧?應該不會是那樣子吧?嗯──那麼可靠又能幹的
茱莉亞,怎麼會隨隨便便對別人出手呢,真是的。可是,儘管我一邊發出無聲的
乾笑一邊這麼說服自己,精神依然處緊繃狀態。不行,快點停止這種胡思亂想!
事情已經很明白了呀!茱莉亞不是那種會亂來的人,要做也是自己躲起來做嘛…
…不過……

  我真像個笨蛋……

  「茱莉亞……」

  我對正用手搓肥皂的茱莉亞小小聲地喊道,但聲音似乎沒傳進她的耳裡。我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用比剛才要大一點點的音量,再次朝茱莉亞的位置──
也就是衣櫃後頭的浴室喊道:

  「茱莉亞,妳在洗澡嗎?」

  真是非常愚蠢的問題。不過多虧這道蠢問題的福,茱莉亞才發現我醒來了。
她用著彷彿刻意訓練過的適中音量,對坐在床上的我說道:

  「是的,醒來以後身體感覺很乾燥,就借用了妳的浴室。啊,這是因為昨晚
寫到太晚的關係,報告書一寫完就睡著了,連澡都沒力氣洗。妳可以等會兒嗎?
還是現在就要用浴室?」

  寫到連洗澡都沒辦法的狀態,看來茱莉亞昨晚真的很拼呢。好,現在正是切
入主題的絕佳時機。

  「不、不用啦。只是,嗯,有個問題……」

  聰明的茱莉亞馬上就知道我要說什麼。她用一貫冷靜的口吻,搶在我前頭說
道:

  「……我知道了,妳別擔心。因為怕吵醒妳,我只有幫妳蓋好棉被而已。至
於妳可怕的睡相,我絕對不會告訴其她人的。」

  「呃……那還真是謝謝妳了。」

  經茱莉亞這麼一說,才讓我想起自己的睡姿並不是那麼美觀,有時候還會像
這樣,邊睡邊脫別人……不不不,是邊睡邊脫自己的衣服。

  信用是最具說服力的籌碼。同樣的回應,若是由英格麗嘴裡說出來,那最好
還是快點叫憲兵來抓人比較妥當;反之,若是茱莉亞的話,可信度幾乎是不容質
疑的。我的不安與疑慮轉瞬間消失無蹤,精神也因此鬆散下來。

  儘管很想就這麼縮回被窩中、繼續賴床直到心滿意足為止,今天還是先忍忍
吧。我重新將壓得縐縐的睡衣穿上,聽著茱莉亞將肥皂抹在身上的聲音,一邊用
動得有點慢的腦筋思考一天的行程。待會有好多事要辦。不過,多虧有了能幹的
茱莉亞,大部分的雜項及最重要的難題──戰後報告書都可以靠她解決。我坐到
床邊,正要拿起應該會放在桌子上的報告書時──

  如果不是我在恍神或眼花,那一疊寫得滿滿的報告書起碼有五十張以上。我
難以置信地揉了揉雙眼,只是厚度半分未減,顯然她就是寫了這麼多。本來期待
能邊翻翻報告書邊醒神,然而它實在有著遠遠超出足以讓還懷著睡意的美女慢慢
檢閱的厚度。若要找個東西來比喻,我想軍校教科書絕對是首選。為免被報告書
的重量擊沉,我只拿起其中五張,然後讓盤起的雙腿重新回到被窩的溫暖擁抱中
。看了眼第一頁最上面的大標題,自然而然地照著上頭唸了:

  「央格魯作戰報告書──本部第二軍團第四機甲師團。」

  光是標題就比多數報告書要搶眼。一來,本部直屬部隊通常較支部來得精銳
,許多從支部來到基地洽公的官員無不絞盡腦汁擠入本部;二來,一、二軍向來
位居尖端,比較起稍微落後的第三軍與快死光的第四軍,更容易成為大家的指標
;三來,不管實際狀況如何,只要部隊還被冠上「機甲」兩個字,都會被視為聯
盟最佳戰力;四來,假設本師團長的美貌已經在基地傳開的話……啊啊,我的頭
怎麼痛了起來……果然一早不該胡思亂想的。總而言之,等到校閱完畢、貼上書
背貼條並裝訂起來,肯定能吸引到所有不經意瞥見的目光。待會兒得好好利用送
交報告書的黃金時間,讓大家知道本師團長的美……嗯,反正就是這樣。

  翻開第一頁的部隊概況,感覺到有股細微至難以察覺,卻又真實存在著的悲
傷。大部分的數字每每隨著報告書的次數逐漸下降,只有極少數的欄位正以微不
足道的速度持續攀升。用比較失禮又淺顯的說法來形容,就像是踩著戰友的屍體
前進那樣。有些熟悉的名字與面孔就這麼隨著這本報告書的呈交而一去不返,她
們所留下的僅僅只是風中殘燭般的零碎回憶。我很快地瀏覽一遍戰前軍備記錄,
我還記得這個負責補給線的中隊長、這個半年前才加入的少尉參謀官,可是有的
名字怎麼樣就是無法勾起我的記憶。她們是誰?做了什麼?人怎麼樣?種種瑣事
在我腦中已然構不成半點資訊,那麼,對於我這個長官而言,她們的存在就只是
那道由茱莉亞流利寫下的名字、編號、軍階及職位了。或許,透過報告書的記錄
偶爾能想起一些比較不熟的部下,但是其她人又如何呢?當一個士兵還沒來得及
立下傲人的戰果、留下輝煌的記錄就這麼死去,會有多少人記得她這個人曾經存
在呢?

  這樣真的很悲哀。突然間,我竟然對自己沒有過人的記憶力好來記住每一位
部下的資訊這件事,感到既生氣又悲傷。要是我有那個能力的話,多少也能使那
些不幸戰死的士兵們感到欣慰吧。至少,在她們離去的世界裡,還有人記得自己
活過的事實。想到這裡,眼眶不爭氣地熱了起來。

  我把軍備記錄放到五張紙的最下面,好停止這場在清爽早晨間倏然刮起的風
雨。要是我有這個能力──要是我能像卡蜜拉姐對待她的中隊那樣子,牢牢記住
所有人──那樣的我會不會更快樂呢?

  茱莉亞站在浴室門前的墊子上,用很輕的動作將腳底的水氣踩乾。即使兩隻
耳朵毫無遺漏地捕捉到了沖水聲、刷牙聲、開門聲甚至用浴巾擦身體的聲音,隨
思考呆滯下來的雙眼卻沒有半點想移動的念頭。啊,這是不是就像昨晚認真用功
的茱莉亞呢?不不不,我想這只是剛睡醒不久的慵懶罷了。茱莉亞好像在擦完身
體後就立即換上無袖襯衫與短褲,因此她踩了幾下腳墊就往我這兒走過來。我抬
頭望向正用浴巾擦頭髮的茱莉亞,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玫瑰香氣中,感覺到一
股莫名開心的力量正將我腦裡的懶散蟲趕跑,此刻好像才是真正清醒。

  「妳已經在看了啊。這次寫的還可以嗎?」

  「應該說正要看……要用吹風機的話得敲敲隔壁的門。」

  「不用了。我的頭髮很短,擦一下放著等會就乾了。啊,那一頁有個地方需
要更正。」

  茱莉亞指著我還沒開始看的第二張,為了提醒我她正在說哪一段,手指頭還
跟著上下擺動。可惜的是我只能像個傻瓜般一味地點頭。茱莉亞的聰明不是亂蓋
的。她從我理應完美的反應中很快看出端倪,於是叫我把那張與下兩張相關的資
料先放回桌上,等她將一些可能寫錯了的部分都修改後再看。然後她走到床尾,
也就是整齊堆著她帶來的棉被或其它雜物的地方,那裡離床舖只有不到半公尺的
距離。我趴在床上,將下巴靠在床尾的小欄杆上,看著茱莉亞整理起她的衣服。

  這麼說來,就在我待在這兒的經驗,鮮少有人會在宿舍房間裡穿著墨綠色的
配給襯衫搭配給短褲,因此茱莉亞簡單的穿著讓我覺得非常新奇。不管是在哪一
棟宿舍裡,配給睡衣永遠是我們的首選。若非考量到必須走出房門,大致上不會
有人想穿那質料差、怎麼穿怎麼不舒服的襯衫吧。我看了看茱莉亞迅捷的手腳,
然後將視線移到她的襯衫上。

  「啊啊,茱莉亞好好喔。」

  不明所以的茱莉亞停下了動作,看向我這兒說:

  「我怎麼了嗎?」

  「妳不是沒有穿胸罩嗎?」

  茱莉亞的眉頭微微皺起,用有點急促的語氣說:

  「是忘了帶出來,待會回房裡再穿。這有什麼好?」

  「方便啊。即使懶得穿胸罩、光穿一件襯衫也看不大出來……」

  「說什麼傻話……」

  看著臉頰微紅的茱莉亞,我嘻嘻笑了笑,她又繼續折那件不小心弄亂的軍服
了。在整齊的棉被上頭放著整齊的衣褲,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感。看著看著,很
快就感到膩了。目光一會兒飄到茱莉亞的動作上,一會兒看看四周,然後我在她
的棉被旁發現了一樣幾乎不可能出現在我房裡的東西。將右手從小欄杆的夾縫間
奮力伸出、好不容易才碰到地板,我吃力地伸展一番後,終於用中指及無名指將
它夾了起來。是一個稍微有點厚度、光澤黯淡的硬幣,我想直徑也許有三公分長


  「嘿──這也是從西方帶回來的嗎?」

  我仔細端詳著那枚硬幣,就像在枯燥的會議中突然發現有趣的事物那樣,然
後得了一個對笨蛋來說相當精闢的結論──它是純銀製的。茱莉亞將折好的軍服
放到長褲上,在床邊蹲了下來,若有所思地望著我。不對,從我轉頭看她卻沒有
回應這點看來,她應該是在看那枚硬幣。茱莉亞挑起一邊眉毛、把蜷起的右拳放
到下唇前,謹慎地(說是神秘兮兮似乎較為恰當)問道:

  「妳拿著這東西,沒有感覺到什麼嗎?」

  由於她的語氣相當認真,可能正拿著某種壞東西的我突然感覺一陣陰冷。這
是早已廢除多年的東西。根據我待在諜報部的印象,至少在最近兩百年內,各地
貨幣已改用造價低廉的紙鈔了。過去遺留下來的金呀銀呀早就蕩然無存,不過,
或許有的地方還會用銅板交易吧。無論如何,這類型的硬幣──像這樣不再具有
貨幣價值的銀幣或金幣,隨著世代的變化,已經成為非常、非常稀有的東西。胡
亂想著的我表情變得很僵硬。

  「感、感覺……?」

  茱莉亞神情凝重地點頭。

  「一般人碰到這東西,不是全身起雞皮疙瘩就是突然嚇得扔掉……」

  我趕緊鬆開拿著硬幣的那隻手,同時非常快速地將身子往後一彈,轉眼間就
離落在床舖上的硬幣將近半公尺遠。看到我如此誇張的反應,茱莉亞竟然噗嗤地
笑了出來。

  「呵呵……妳的爆發力很不錯呢。」

  茱莉亞抓起那枚硬幣,然後笑笑地坐到床邊。我稍微把身體往後挪,好遠離
那詭異的東西。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才好。毛毛的感覺都在茱莉亞若無
其事地拿起它以後消失了。說期待好像也有點勉強,既然茱莉亞都敢這樣抓著,
不就證明根本什麼事也沒有嗎?所以我最後露出了有點期待又不怎麼期待的神情
(事實上我壓根不曉得這表情該怎麼做,大概也只表現出期待的樣子吧),指著
她握住硬幣的手說:

  「所所所以……那個東西難道是西方流傳的下咒道具?」

  看到我的反應,茱莉亞好像很滿足地面露微笑。

  「噗,怎麼可能。它只是個可以當古董的銀幣。」

  「……所以是因為這東西超級貴重,才會讓人摸到雞皮疙瘩掉滿地?」

  茱莉亞的笑容彷彿對惡作劇十分滿意的頑童似地,蘊含了我不曾見過的愉悅
。即使同樣的笑意可以在很多人身上看到,唯獨行事謹慎、甚至可以說是一板一
眼的茱莉亞,是頭一次在我面前展現這種笑容。看著這樣茱莉亞,我的心情也跟
著變好了。茱莉亞將硬幣放在左手心上,對它做出拍掉灰塵的動作,說道:

  「說出那種讓人在意的話,不管對誰都很有效呢。」

  我半信半疑地向她確認:

  「也就是說,那枚錢幣真的不是什麼怪東西?例如詛咒頭髮掉光光的……」

  「不是。很抱歉嚇到妳了。因為妳撿起了它,不知怎地就想嚇嚇妳。」

  我鼓起臉頰、聳聳肩說:

  「是沒關係。那算扯平囉?」

  「扯平?」

  「對啊。昨天我也臨時起意想嚇妳……呃,顯然我不該這麼做。」

  「關於那件事我也很抱歉……」

  「好啦──妳說過好幾次了。」

  捉弄人的人反而醜態百出,真是令人難過的回憶。況且,還是為了嚇認真趕
報告書的茱莉亞。認真趕報告書……嗚呃,愈想愈沒立場。算了!事情都過去了
嘛。

  茱莉亞用參著一點苦笑的表情作為回應。我搖了搖手,有點猶豫是否該靠近
茱莉亞,但最後還是敗給旺盛的好奇心了。我動作輕巧地滑到茱莉亞身邊、將臉
湊到她下巴的左下方──也就是那枚錢幣的地方,想看清楚幣身刻劃著的記號或
幣值。茱莉亞似乎沒料到我會對錢幣有興趣,她愣了一會兒,然後動作小心地將
錢幣遞給我。幣身沒有因為她剛才的擦拭變得更明亮,反倒有種愈磨擦愈晦暗的
錯覺。黑色污垢在硬幣正反兩面結成硬塊,即使用指甲摳也摳不掉,不知道它究
竟被放多長一段時間了。除了緊緊依附的黑垢,外層沾上的泥土也佔據了至少一
半以上的面積,雖然已經變得乾硬,只要稍微用點力還是可以清得掉。

  「這個東西,是我小時候在藏身的廢墟中找到的。」

  在我試著用小姆指的指甲摳掉背面中間的泥土時,茱莉亞補充道:

  「那裡本來好像是座規模不小的鑄幣廠。最初發現的人們在倒塌的屋舍裡找
到大量這種硬幣,不過因為它們表面全部都被黑垢填滿,外觀看起來只是個圓圓
扁扁的不明物體。放著連小孩子都不願去碰,熔掉也沒辦法從惡臭的黑泥間取出
能用的東西,所以大人們只燒了幾十枚,就在嗆到無法呼吸的黑煙中宣告投降。
既不能做武器、也無法成為小孩子的玩具,這些東西才破土沒多久,很快就被遺
忘了。」

  正如同茱莉亞所言,要不是她這一塊硬幣還能透過薄薄的污垢看出模糊的紋
路,我想沒有人會認為它是枚錢幣或任何具有價值的東西吧。不對,萬一我根本
沒有在諜報部見過類似的東西,搞不好還會當成垃圾直接丟掉咧。茱莉亞用她冷
靜的聲音,就像在說故事般繼續講下去:

  「當切達人最後一次被迫遷徙時,原本居住地完全被毀滅,連同那些現今被
視為重要古物的錢幣或設施一起。唯一剩下的,就是我帶在身上的這枚硬幣。不
過,比起拿去做研究、考證,我比較喜歡當它是一種回憶。雖然每個人的童年大
多充斥著討厭且不願回想的事情,但回憶終究是回憶。時間賦予事物意義,所以
我才會一直帶著它。」

  真是深奧的一席話呀,聽完以後,讓我產生了似懂非懂的感覺。換做是我,
也許連一點象徵性的東西都不會想要保存,哪怕只是顆小石子。時間也許賦予了
存在著的事物意義,那麼已經消滅的東西呢?我把硬幣還給了茱莉亞,讓被自己
的想法絆得有點混亂的腦袋冷靜一下。

  「我還是比較喜歡活在當下。」

  聽到我這麼說,將硬幣放入口袋的茱莉亞也表示贊同。

  「很像妳會說的話。不過,我也是這麼認為的。過去固然有它的價值,但是
對我們所有人來說,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嗯!說得好!畢竟生命不會停留在任何一個時間上。或許有些人能夠同時掌
握她的過去、現在甚至是未來,然而對於我這種比較不那麼聰明……好啦,講笨
蛋會更好理解……對笨蛋來說,還能把握的事物才是最珍貴的。

  啊啊,又想起了那些不幸陣亡的部下們。得打起精神才行……

  「即使是現在,也有好多遺憾不斷在發生。」

  我讓麻掉的雙腿懸在床舖外頭伸展,十指交扣的雙手也跟著往外推,四肢感
覺到一陣微弱的酥麻。我一面發出詭異的聲音,一面站了起來。

  「好──打起精神!要很有精神地活下去,才對得起死去的同伴!」

  茱莉亞還是用她文雅而冷靜的動作起身,不過平靜的聲音中卻多了分感情:

  「是的。今天也讓我們好好加油吧。」

  「嗯!不管會碰上什麼事,都要一鼓作氣把它擺平!」

  伴隨著思念與回憶燃起的幹勁宛如火焰般在我的體內燃燒,熱氣化為游走全
身的力量,讓我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茱莉亞看到我熱血沸騰的樣子,接著笑笑
地說了:

  「那麼,首先就來檢討那七十九張作戰報告書吧。」

  七、七十九張……!


    §


  英格麗曾這麼說:戰場上的士兵們只能選擇戰死或累死。戰技與運氣都到位
的士兵往往能從最為猛烈的戰場中活下來,她們肩負起鞏固戰線的重責大任,卻
也必須在幸運之神眷顧下目送身旁的同伴們一個個離開,那是相當殘忍的精神折
磨;相較之下,戰技與運氣缺一甚至缺二者就比較輕鬆了,她們毋須忍耐度日如
年的痛苦時光,哪怕只是跟著大批人馬圍殲彈盡援絕的敵軍,死神也會化為不知
打哪兒來的流彈,在衝天叫喊聲中宣判某人的死刑。

  每每歷經一場激戰,總有三、五名躺在病院接受褒揚的士兵,她們可能只受
了點皮肉傷甚至四肢完好,卻因為精神崩潰而必須從前線退下。任何人都有其極
限。擁有的實力與運氣愈好,那個人就愈有可能被推上她的崩潰邊緣。當急遽轉
變的現實來臨時,正是某個人崩潰的時候。因此……

  時間來到下午一點鐘,快要崩潰的我總算與茱莉亞一同戰勝了邪惡的戰後報
告書。

  本來倚牆放置的矮桌被拉到地板中央,加上兩張座墊、一疊報告書,準備就
緒後,惡戰旋即展開。

  茱莉亞寫的報告書幾乎無從挑剔,通常我只需將她編寫的一個部分看完後,
補充一些事項即可。然而光是這樣,就佔去了大半時間。當我看完關於戰前部隊
調動的四張資料,茱莉亞已經把她說要更改的三張報告書都修改好,並且開始著
手修改後面七十張裡,將近一半讓她覺得應該有瑕疵的部分。我們的工作速度非
常迅速,而茱莉亞的速度說是神速也不為過。乍看之下,即使眼前有堆積如山的
工作,也能在幾個鐘頭內通通搞定。但我必須強調──這只是乍看之下。

  一般人也許對這麼多的內容改個一遍、兩遍就心滿意足,勤奮點的或許三遍
。可是茱莉亞在這六個小時內不停地修改、修改、再修改,好像怎麼改就是不滿
意,於是又提筆加上補充,筆尖敲在紙張上的咚咚聲宛如惡魔的叫聲。在我好不
容易趕完七十九張報告書後,茱莉亞忙碌的修改也總算告一段落。當她笑容可掬
地將滿滿二十一張補充資料交給我時,我整個人都癱在桌子上,扶著發暈的額頭
,一邊碎碎念著一邊接下那來自地獄的報告書。

  這額外的補充花了我更多的時間。新的詮釋或重點被安插在逐刻淡忘的頁面
中,有時我得反覆看個兩、三次,然後與茱莉亞討論它的內容是否合宜。通常,
補充的部分要有七成以上具有全新的價值──或說是概念,我們才會將它編入書
頁中。若不足,我們會把整理出來的重點寫在原有報告書上,在角落寫下好幾句
的註解,甚至貼上半張補充。遇上幾乎與原文重覆的補充資料時,茱莉亞會獨自
陷入沉思,然後著手寫一則新的補充,再與我討論。

  除了上廁所與用餐時間,我們幾乎都在趕這分報告書。除此之外,只有在茱
莉亞下樓更衣、領早餐的這段空閒,可以稍稍放鬆繃緊的神經。茱莉亞端著一塊
圓形托盤回來時,我還未感覺到半點食慾,這可能與才剛看沒多久的報告書有關
。兩塊手掌大的三明治、兩杯柳橙汁,還附上兩對可笑的刀叉。茱莉亞決定先吃
飽再繼續工作。我看著她抓起三明治、咬下一口,於是也拿起我那一分。兩片全
麥吐司、尚算新鮮的生菜、經過整齊且小氣的切割的火腿片與起司,與其用刀叉
在盤子上將它們切爛,不如直接用雙手抓住,像個餓死鬼那樣吃還比較美味。用
餐完畢後,早晨的肚子雖然被嚼爛的食物塞得飽飽的,卻沒有那種「啊──好幸
福」的感覺。沉靜了一會兒,茱莉亞把托盤交給外頭的清潔員,我們繼續討論下
去。

  雖然花費時間比預期要多上不少,還好最後在下午一點左右大功告成。茱莉
亞把總共九十五張的確定版裝訂成冊,我則是將背靠在床邊,抱著枕頭,發出好
笑的呻吟。

  「嗚啊──總算是結束了。」

  茱莉亞一邊確認頁數,一邊回答:

  「妳辛苦了。接下來只要呈交上去就沒問題了。」

  「對啊。不過還得挑臨時執行長不在的時候,否則會被問東問西的。」

  「說得也是……還是由我代替妳去?」

  我揮了揮手,酸痛的脖子也跟著搖晃。

  「那邊的書記會認人,而且很會打小報告。莉莉安就曾經被唸過。」

  「這樣啊。」

  她把完成的報告書交給我後,就開始收拾桌子了。我把報告書放在膝蓋上,
在首頁簽下姓名,然後把它扔到床上。這時候,我突然覺得今天竟然能夠不受干
擾地工作,實在是很令人疑惑的事情。對於我的疑問,茱莉亞給了相當有力的解
答:

  「昨晚我預約了裝甲機的維修排程,很幸運地排進了今天上午,隊長們都得
到第四維修廠檢視各隊概況。此外,我建議今天生日的安娜能走一趟瑪加達,那
裡有家新開的蛋糕店,只要她能抓希貝兒一起去就好。」

  「也就是說,英格麗還在維修廠,而希貝兒應該正在瑪加達閒晃囉?」

  「我想是這樣沒錯。」

  真不愧是茱莉亞!嗯?總覺得最近我好像常常在心裡佩服她哦?不過這不重
要,誰叫她每次都能把事情做到那麼好呢。茱莉亞把桌子推回牆邊,然後將廢紙
整齊地堆在上頭,在我面前伸展肢體。

  「待會還要吃飯嗎?」

  茱莉亞這麼問。呃,這麼想來,也差不多是午餐時候了。可是一整個上午都
坐在房間裡討論戰後報告,沒什麼運動的身體是難以產生食慾。我懶洋洋地伸出
左手,讓茱莉亞把我拉起來,接著說:

  「我不怎麼餓耶。妳呢?」

  似乎也沒什麼食慾的茱莉亞輕輕地點頭。

  「我也是。下午我還得處理一些戰後事宜,妳要一起來嗎?」

  她說的是每次任務結束後,都得到各單位去辦理的雜項。我雙手抱胸、歪著
頭想了想。跑流程或許會跑到晚上也說不定。不過反正我也沒有必須馬上完成的
事情,乾脆交了報告書就一起去吧?嗚,可是要我跟著做平常都是茱莉亞做的事
情,總覺得會很麻煩……

  「伊蒂絲,妳用不著這麼苦惱吧……」

  我望著面露微笑的茱莉亞,依然拿不定主意。

  「會很久嗎?」

  「嗯,會很久。」

  「會很累嗎?」

  「嗯,還挺累人的。」

  「嗚……那我還是……」

  「好,那麼就交給我吧。」

  妳真是太可靠了啦!雖然這些事本來就是妳在做的……

  茱莉亞到浴室洗了洗手,似乎不考慮稍微休息一下。這時,刺耳的門鈴聲忽
然響起。由於室內除了茱莉亞的沖水聲外保持著令人心安的靜謐,因此門鈴就顯
得格外惹人厭。

  「來了來了。」

  我對門外大喊,踩著不太高興的步伐前去應門。嘖,到底是誰在這個時候破
壞人家的安寧啊。

  打開門,出現在我前面的是名留著短而整齊的金髮、個子矮小的少校通報員
。看來是最近一批新升上來的,身高應該不到一百五。她抬頭望向我,用面無表
情的臉龐確認後,以很適合她的平穩語氣詢問:

  「您就是第四機甲師團的伊蒂絲上校?」

  「是。我的部下總算要回家了嗎?」

  少校遞給我一張單子,接著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討厭口吻報告道:

  「貴師團第三步兵大隊的第四、第六中隊,由於突發狀況,現在暫時併入特
殊作戰部隊中。在厄當的任務結束前,她們將受該區長官直接指揮。」

  天啊,妳不只是破壞我的休息,還來告訴我這種令人討厭的事情……

  「妳的意思是我的人被迫留在戰場上?」

  「此案由臨時執行長以優先事項授權支部准將行動,且已獲負責人卡蜜拉中
尉、克拉拉中尉等簽署並同意。」

  「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好吧,我確實收到了。辛苦妳囉。」

  將令人心寒的消息帶到後,那位不討喜的少校連聲招呼也不打就離開了。我
帶著厭惡感與失望感關上門,轉過身,然後拿起那張單子。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19 03:25 編輯 ]
2014-1-19 08: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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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她的軍團」#4


  當星點般的火光將乳白色紙捲連同純度不高的煙草化為一小截灰燼後,珍妮
用她的慣用動作──就像對無法抵抗的敵兵扔顆手榴彈那樣──兩指緊扣濾嘴,
彈指間就把燃燒不及五分之一的香煙拋向後頭。

  「巴洛克牌的爛煙。別再讓我看到。」

  如此下了簡單不滿的結論後,她身後的部下也開始思索此時該應什麼話才好
。其中一位跟的比較久的部下似乎早已猜知長官會這麼做,迅速抬起的右手精準
而小心地接過飛躍頭頂的香煙,確認火還沒熄滅就將它湊到嘴前。

  才吸一口,她的腦袋裡就浮現了與長官完全相反的想法。

  「唔……比起溫莎要濃一點,又不到金雀花的等級,以中間價位來說非常棒
。」

  面對長官的後腦勺毫不遮掩地發表自己的感想,有著與南方都市某家煙廠相
同名字的溫莎滿意地點了點頭,準備抽下一口。在她正打算這麼做時,或許是挾
帶著一點點的不滿──珍妮少校在她的享受才要接續下去的關鍵時刻下達了指示


  「趴下。」

  然而從聲音實在聽不出來。自沙啞迷霧間突出的尖銳聲音並未添加多餘的情
感在內,簡短的指令下達,眾人旋即跟著臥倒在地。也許該說是撲倒在落葉堆上
。啪唰。一件件縫補過的軍服密集地壓上山路旁的小丘,化為矮樹叢間窺探著某
種秘密的雙眼。

  溫莎在熟練到滾瓜爛熟的反射動作結束後,才發覺她應該得慶幸嘴裡叼著的
香煙沒有意外滾落到樹葉堆中,否則現在除了將被長官親手掐死的自己外,大夥
都得連忙撤退了。現在她總算可以繼續享受這難得的上等貨。

  聞到煙味仍持續不斷地傳開,珍妮發出了不愉快的嘀咕,這也是個令其她首
次與她共同出任務的部屬不知所措的舉動。既然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就裝死吧。
於是,除了陶醉在煙霧之中的溫莎以外,大家都像躲避敵人的搜查般竭盡所能地
掩飾自己的存在。沒多久,遠方轉角處陸續出現了車輛。

  一共有三輛。除了前後兩輛武裝吉普車稍微棘手,中間那台看來漏洞百出的
運輸車應該很好下手吧。珍妮頭也不回就伸出左手對溫莎揮了揮,因為難得對到
口味的煙而顯得漫不經心的溫莎恍神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往胸口的破口袋中摸
索。小型車隊往這裡行駛了一段以後,她才慢條斯理地將一個黑色方盒放到長官
不耐煩地催促著的手心上。

  珍妮從黑盒子中取出僅剩的火柴及一根以漂亮的金色捲紙包裝起來的香煙,
接著將它往後一扔──受長官如此厚愛的煙盒就在溫莎下意識的反應中,重新回
到那個破了好幾個小洞的口袋裡。珍妮動作流暢地點了煙,想也不想便一掌將火
柴捏爛。雖然在習慣動作結束後才想起這是最後一根火柴,也已經來不及了。她
面無表情地吸了口,感受著煙霧竄入喉間的刺激感,然後忍不住微微發抖。

  「還是這種濃郁的味道好啊。茱莉安娜才是世上最美味的煙。」

  不給沉迷於另一種味道中的溫莎有反駁的機會,珍妮這般說完以後,便舉起
身後那把看起來已不堪使用的舊式步槍。十數名部下見狀,也紛紛將早已備妥的
步槍上膛──這當中自然包含了唯一叼著煙的部下。溫莎以輕浮的口吻壓低聲音
說:

  「B隊就緒。給您忠實可信賴的建議:濃煙傷身啊。」

  珍妮冷冷地笑了聲,同樣壓低聲音說:

  「妳這隻吐不出半塊痰的雜種貓。淡煙有違本隊宗旨啊。作為處罰,B隊負
責攔車。」

  雜種貓……也就是無言接受長官惡劣戲謔的溫莎鼓起了雙頰,做作地吐出撒
嬌般的聲音:

  「收到──B隊全員,三秒後突擊。」

  溫莎輕巧地彈去最後的餘燼,玩笑般的預言則在三秒鐘後毫無誤差地實現。

  以穩定速度行經此處的車隊被突如其來的武裝部隊攔截下來。在偏離附近唯
一的大型組織,也就是自由聯盟轄區的山路上,沿路出現的武裝分子絕非善類。
因此,車隊負責人一度想藉由突進衝破大約十五、六人擋住的去路。但這麼做也
不是好方法。在極為短暫的深思之後,她決定讓手下保持最嚴密的監控,接著令
這支輕裝車隊停下來。站在道路中央的溫莎見狀,突然一改從路邊衝出的氣勢。
她一派輕鬆地向前跨出兩步,露出了相當有禮貌的微笑。

  交涉……車隊指揮官因著疑似對方頭領的人物的禮貌而心生此一念頭時,胸
口不知怎地感覺到一陣灼熱感。她用擅長思考的腦袋瓜想了一下,才在迅速擴大
的感覺中察覺自己中彈了。

  宛如開戰信號般的鎗聲未落,武裝部隊與訓練有素的車隊護衛旋即展開激烈
的攻守。

  在架立於吉普車上的機槍座濺血以前,分散擊出的二十七枚彈藥帶著可怕的
偏差值僅僅命中兩人總計五道射擊;於此過後的兩秒間,九枚由舊式步槍射出的
子彈撞碎了脆弱的擋風玻璃,分別給予來不及迴避的駕駛及士兵致死打擊;緊接
著拋射而來的金色火光擦破了溫莎的臉頰,卻也為趕到運輸車旁側的士兵招來更
密集的反擊;位居前衛卻僅僅受到輕微擦傷的溫莎就這麼維持著左腿跨出、左手
平抬的姿勢,手中的步槍猶如宣告攻擊般對準了眼前的車隊。

  包含運輸車正副駕駛座在內,車隊在遭受猛烈攻擊的半分鐘後,前後兩批護
衛武力完全被殲滅。而溫莎率領的部隊僅僅只有三人陣亡、兩人負傷。以武力優
勢強攻成功的溫莎等人爆出一陣歡呼、準備接收目標的運輸車之際,一名全副武
裝的女子從車上翻了下來。

  雖然不想承認,然而此刻的溫莎卻得完全集中精神,才能勉強跟上對手的行
動。在她像隻小貓般就地撲倒時,成排襲來的彈藥射穿了她飄舞在低空的髮尾,
接著她聽見了來自後方總共三道的悲鳴。就在她們以密集訓練過的反應準備反擊
時,對手卻已衝到運輸車和前端吉普車之間,接著靈敏地翻上車身,一手握住暗
紅色的機槍柄,另一手握著的衝鋒槍則是接續短暫的休息後,緊接著與機槍一同
展開交錯掃射。

  迅速朝吉普車伏進的溫莎感覺到右腿一麻,不過這比起身後那群活標靶要好
多了。在她冒死挺進之際,無處可躲的隊員們則是直接對敵人予以反擊。但是當
她們的彈藥準確無誤地竄入目標黝黑的右肩、結實的胸膛及毫無遮掩的腹部時,
非但沒有中斷掃向自己的砲火,反而因為對手那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心生膽怯。

  啊啊,畢竟不是專家。溫莎從己方射擊的聲響中判斷:攻勢有了極為短暫的
中斷。而這樣的空檔,絕對是致命的。

  果不其然,在機槍不曾間斷的近距掃射下,除了溫莎以外的隊員全數遭到擊
斃。好不容易爬到吉普車前的溫莎露出了黲淡的神情,抬頭望向那把轉而對準自
己的機槍。

  如果對手是這種怪物,那麼就算是帶實戰經驗豐富的隊伍也沒有把握能解決
掉啊……

  陰暗的天空下,那張黑色粗魯的臉龐無聲地笑了。

  笑吧,儘管笑吧。如果妳以為我們這些就是全部戰力,妳就儘管用那種優勝
者的態度,不可一世地嘲笑我這隻雜種貓吧!可是……就算我只是隻路邊撿來的
雜種貓,也還是有個即使對煙草非常挑剔、卻不曾失職過的「主人」啊……

  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並非由於昏暗的天空刺傷她的眼睛,而是在下意識的垂
首之際,僅以眼角餘光捕捉到主人那結束了帥氣登場之後、以槍柄猛擊敵人的模
樣。

  「雜種貓,躲好啊。」

  穩穩地站在吉普車上的珍妮少校以驚人的怪力將正欲還擊的女子擊倒,接著
反轉上了刺刀的步槍,給予一時失衡的對手致命的突刺。將刺穿目標心臟的刺刀
拔出後,珍妮轉頭望向那輛運輸車,難得以略感不安的語氣喃喃著:

  「原葵百合精銳『凱爾特』嗎……!僱請如此精英的守衛,果然在運送貴重
的東西啊!」

  就在興奮發抖的珍妮面前,運輸車的左右兩側分別有人跳了下來。與剛才那
個被自己擊殺的女子相似的對手,原來還有四個人啊。說得也是。既然運送著絕
對不能被搶走的寶貝,護衛武力理所當然也得不計代價地提升才行。

  面對四名站在原處、等待自己先攻的對手,珍妮很難得地從眼前的敵人處感
受到讓她止不住發抖的壓迫感。十分充足,甚至到了令她心生恐懼的程度。她拼
命地壓抑住體內的激流,並從爆發性的情緒波動中產生了異常亢奮的快感。在強
忍住顫抖的狀況下,珍妮恍若自閉患者般喃喃道:

  「原『上校』……原『中校』……原『少校』……原『少校』……哈哈,沒
望啦!聽著,聽著啊!妳這隻雜種貓。就算會被殺死,妳也得捨命護送茱莉安娜
撤退啊。」

  溫莎將步槍平置於車底,不服氣地回答:

  「對一個腿部中彈的部下做這種要求,您可真沒良心啊。與其那麼做,不如
讓我在這裡繼續喵喵叫吧。」

  還是如此倔強啊。偏偏她就是這種個性惹人喜愛。珍妮露出扭曲的笑意,從
吉普車一躍而下。

  「哈啊……進攻了,要進攻了啊!雜種貓,別搶在主人前面死了啊!」

  再也按捺不住的珍妮緊緊握住上了刺刀的步槍,接著朝運輸車的一側展開突
擊。當她帶著滿溢的殺意突入敵方警戒範圍內時,世界已經化為一片死寂,而她
的耳邊只剩下雜種貓那不甘示弱的回應仍瑟瑟地迴響著。

  那是足以使她墮入瘋狂的一聲──

  「喵嗚。」


    §


  「耶──?所以卡蜜拉姐暫時沒辦法回來?當真?」

  海瑟睜著圓滾滾的眼珠子,眨了兩下後接著說:

  「要是果真如此,那我的擁抱券就得再等好一陣子才能用耶。」

  「那是什麼東西啊……」

  「妳不知道?身為卡蜜拉姐頂頭上司的妳竟然不知道?」

  一臉驚訝的海瑟從口袋中抽出一張對折的米黃色紙條,誇張地以極為小心的
動作將它遞給我,然後她雙手盤在桌子上,整個人就這麼鬆散了下來。究竟會有
什麼東西可以讓妳搞得這麼神秘兮兮啊。我疑惑地皺起眉毛,將她遞給我的紙條
翻開。

  我必須說……還好我將它翻開來了。就在我看到那張絕對、絕對是卡蜜拉姐
親手繪製的手工擁抱券後,馬上對趴在桌上、一臉出神的海瑟小聲地喊道:

  「多少錢!」

  結果不識相的海瑟對我吐了舌頭,然後懶洋洋地伸出她的右手,說道:

  「妳就不要妄想我這種必須千方百計才弄得到手的人,好不容易才買到手的
擁抱券了。而且妳們明明就常常在一塊嘛。妳有的是時間與機會……」

  「……雖然妳這麼說,但妳卻知道這種連我也沒看過的擁抱券。況且,卡蜜
拉姐又不是那麼隨便的人,哪可以又親又抱的啊。」

  「這麼說也是啦。那依照妳的說法,這張券對我這個非第四機甲師團的人來
說,不就更珍貴了嗎……」

  嗚呃。妳看起來一副腦袋停止運轉的樣子,原來還有在思考啊。好吧,那我
得再想個方法來說服……嗯?

  趁我思考稍微放慢之際,海瑟抽走了那張本來還好好地夾在我手中的擁抱券
,並且將它小心翼翼地對折以後便收回長褲口袋裡。啊,早知如此,應該先把它
收起來才對!我開始像個討零用錢的孩子般,對我的海瑟媽媽無理地耍賴了起來


  「妳就乖乖放棄吧。不過妳這姿態……總覺得跟妮恩好像。」

  聽到海瑟媽媽這麼說,我這個惹人憐愛的小女孩則是轉眼間又變回了成熟美
麗的大女孩,想也不想就對她抗議:

  「這麼說可真失禮!」

  雖然我這樣說也是很失禮的事情,可我就是不想被拿來跟會當眾撲倒人的傢
伙比啊。海瑟沒有露出苦惱的神情,反而因為她的計策成功而展現笑容。

  「好啦,我知道了。可是,妮恩其實也沒那麼……」

  說到這裡,海瑟點的午餐剛好送了上來。方形托盤上裝著的是主打飽食路線
的豬排套餐,在三個分別裝滿主餐及副食的盤子一旁,放著兩個看起來不怎麼優
雅的方形高腳杯。深色的藍莓汁是她的,淺色的加水檸檬汁則是我今天唯一的午
餐。

  我從服務生那兒取過品味獨特的杯子,與因為餐點而打起精神的海瑟乾杯。
海瑟故意用她對下屬訓話時的語氣,若有其事地宣告:

  「祝央格魯作戰──嗯──也就是祝英勇、威武、強悍的本部第十七師團與
本部第四機甲師團,圓滿達成任務囉!」

  我忍不住糾正她:

  「依照最終情勢來說的話,應該是祝我們都能安然撤退才對喔。」

  「哎呀,不管那麼多了。總之就是乾──杯──!」

  由於軍官餐廳不提供任何酒類的緣故,我們最後只好以檸檬汁和藍莓汁來慶
祝。相較於海瑟豪邁的喝法,我則是小口小口地喝下檸檬汁。嗚。到了現在還是
沒什麼食慾。望著興致勃勃地開動的海瑟,我猶豫著是否該現在就找話題來聊。
看樣子她應該滿餓的。於是,我也將嘴唇貼近吸管,無聊地環顧起這間寬廣到令
人不自在的軍官餐廳。沒有認識的、沒有認識的,嗯,還是沒有認識的人。

  果然還是該在海瑟提議用餐時,選擇那雖然遠了些、卻顯得不那麼無趣的瑪
加達才對。這麼一來,即使感到無聊,也能看看經過櫥窗外頭的路人們,而不是
看那些與自己一樣,要不身穿軍服就是穿著一件配給襯衫的軍官們。

  聽海瑟說,她也是從昨晚就沒吃東西了。不過跟我不同的地方在於:她整個
早上都在補眠。至於談到為什麼要補眠嘛……

  「昨晚是妳到妮恩房間,還是她到妳房裡啊?」

  我打趣地說著。聽到我這番話,剛嚥下一大口飯的海瑟緊張到差點噎住,還
好她的藍莓汁還有剩。喝了一口果汁、將喉嚨裡的食物通通吞下後,海瑟才慌慌
張張地說:

  「妳妳妳怎麼會知道妮恩到我這兒來?」

  「呃,在妳不打自招以前,這還只是猜測。好,那第二個問題:妳們昨晚忙
到多晚?」

  看到海瑟馬上就紅起來的臉頰,我笑嘻嘻地補充:

  「當然,我是指報告書。」

  「……這樣啊。我還以為妳一定是問我們做……那檔事的事情。」

  「啊,其實我對這個比較有興趣喔。真的。」

  「那就抱著妳的興趣去問莉莉安吧,她的故事可比我精彩多了……啊,忘了
這是不能說的事情。如果妳要去問她的話,千萬別說我曾經對妳透露過什麼喔。


  我點點頭,然後喝了一口檸檬汁。雖然海瑟這麼說,到那時候我還是會不小
心說溜嘴吧。

  「那麼我把問題改一下:妳們昨晚忙到多晚?又,扣除掉恩愛時間後,妳們
昨晚忙到多晚?」

  被我這麼追問,海瑟總算露出了死心的表情,無奈地坦承:

  「我只能說到天亮……跟妮恩討論報告書絕對是錯誤的作法。」

  這麼說來,要是今早跟我討論的人不是茱莉亞,我那分報告書現在應該也是
停滯在令人擔憂不已的進度吧。海瑟只回答其中一個問題,接著就巧妙地將話題
轉移開來。

  「唉。與其一直挖我的糗事,建議妳不如先想想該怎麼讓妳們家的某人安分
下來比較好。」

  我大概知道海瑟要說誰了。我讓檸檬汁在嘴巴裡攪動一番、然後輕輕地吞下
,問道:

  「英格麗又闖禍啦?」

  「如果妳問的是英格麗是不是又吃掉我們家的軍官戰鬥員,」

  海瑟嘴裡嚼著清脆的沙拉,咬了幾下,繼續說道:

  「那答案是肯定的。唔,正確來說是肯定、肯定、肯定。」

  竟然背著我對三個人出手……等那個笨蛋從維修廠回來後,一定要好好罵一
頓才行。

  「雖然當事人並沒有出現反彈聲音,我覺得這麼做還是不太好。我記得她也
常常黏著妳嘛。會不會是因為妳沒滿足她,她才會到處獵食……」

  「妳把她當什麼了啊……總、總之我會好好唸唸她的。」

  突然間,海瑟那對褐色的眼睛閃現銳利的光芒。她將刀叉放到一旁,用餐巾
擦了擦沾到醬汁的手指頭,興沖沖地問我:

  「也許妳騙得了其她人,但是剛才的表情絕對騙不了我!妳們昨天晚上是不
是也恩愛了呀?嗯?」

  「這、這個啊……」

  我當然不能說出昨天的事情啊……可是一去想,臉就跟著熱了起來,要在這
種情況下否認到底絕對是行不通的。呃,如果只是茱莉亞出現前那一段,應該也
算是「恩愛」吧?

  「快說!快點說!說出來吧!」

  雖然我們座位附近沒有什麼人,想不到在被人逼著講出這種話時依然會有害
羞的感覺。啊啊……好吧,我就老老實實地說吧。

  「……什麼都沒發生。」

  望著我故作鎮靜的表情,海瑟做了個不恐怖的鬼臉,然後繼續嚷嚷著:

  「說!快說!快點說!說出來吧!快說出來吧!」

  簡直就是在耍賴嘛。咦?這不就是我剛剛的幼稚行為嗎?不管怎樣,現在海
瑟完全沒有讓步的跡象。無可奈何之下,我要海瑟身體稍微往前傾,然後就在她
耳邊小聲地說起那段以被抓包收場的恩愛過程。聽到英格麗用沾滿精油的身體幫
我按摩時,海瑟的臉都紅了起來;講到英格麗親吻我美麗的臀部那段,海瑟聽得
十分認真;最後到了英格麗以手指插入的階段,海瑟則是跟我一樣紅著一張臉,
並神經質地警戒起周遭。呃嗯,至於我為何盡可能地陳述那段過程,直到通通講
完以後,我還是搞不清楚自己這麼做的原因。總而言之,在我們神秘兮兮的耳語
結束後,海瑟那恍惚的神情看起來似乎還在腦袋裡想像我所說的畫面,反而讓獨
自回到現實中的我開始替她擔心了起來。

  「妄想小姐,妳的豬排涼掉了喔?」

  彷彿一種強烈的暗示,妄想小姐就在我這句話結束後回過神來,也不管依然
漲得紅通通的雙頰就拿起了刀叉,一邊切起看起來既小氣又顯得乾巴巴的豬排,
一邊急促地對我說:

  「那、那、那後來呢?茱莉亞離開以後,她沒有再跑回來嗎?沒有繼續?」

  既然已經不是耳語的程度,我也就沒辦法帶著某種期待感、緊張感與羞恥感
回答這種問題了。我搖了搖頭,說道:

  「沒有啦。不說這個了。竟然可以在人來人往的餐廳興沖沖地談這種事,跟
昨天以前的妳好像不太一樣喔。嗯,會不會是因為昨晚發生什麼事情的緣故……


  我的反擊很快就讓嘴裡咬著豬排的海瑟轉攻為守了。趁她苦惱著該如何回應
之時,我又笑瞇瞇地問下去:

  「話說回來,妳們是怎麼恩愛的啊?」

  海瑟很認真地思考這項問題。她一改稍早急欲迴避的態度,壓低聲音回答:

  「啊就標準作業程序……」

  「具體來說是?」

  「嗚。接吻、愛撫……等等,妳幹嘛問這種妳早就知道的問題啊!」

  看到她慌張的模樣,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哈。誰叫妳慌張起來的樣子那麼可愛。不過,光是標準作業程序竟然可
以弄到天亮,真的太厲害了。所以是以次數取勝囉?三次?五次?還是七次呀?


  「妳就不能假裝端莊一下嗎……」

  海瑟伸出空著的左手,比了個「二」。啊啊,妳們的夜晚還真激烈。

  「大部分時間真的都在寫報告書啦。可是妮恩根本只是個負責拖累我的笨蛋
,寫沒幾句就吵著要親親、要抱抱,等到天亮時她才累倒在床上。唉,結果我才
寫好六張啊……對了,妳的報告書準備得如何?」

  聽海瑟這麼敘述,我彷彿也能感同身受。雖然英格麗或希貝兒可能沒妮恩這
麼誇張,要是抱著未完成的報告書跟她們共待一晚,我大概會受不了吵鬧而抓狂
吧……不過報告書的事情嘛,我還真是慶幸部隊中有個非人哉的茱莉亞。我想了
想,決定據實以告。

  「我們這邊的話,是在妳拖我來餐廳的前十分鐘剛完成的。」

  或許早就猜知會得到這種答覆,海瑟神情凝重地點點頭,接著問:

  「那是二十張?三十張?還是三十五張?」

  「這個嘛……」

  我該直接說出其實我們家的報告書總共九十五張嗎?反正這也不是什麼丟臉
的事情,講出來應該不會怎樣才對吧。

  「九十五……」

  很顯然我的判斷是錯誤的。因為我的話還沒說完,額頭就吃了一記海瑟特製
手刀。雖然不怎麼痛,突如其來的襲擊還是讓我忍不住抱住額頭抱怨,只差眼角
沒誇張地掛著淚水。

  「妳做什麼啦!」

  海瑟不理會我的埋怨,接著又對我毫無防備的臉蛋伸出雙手,一隻一邊就不
客氣地捏了起來。嗚嗚,這次就很痛了。為了捏我的臉幾乎趴到桌子上的海瑟嘟
起了嘴說:

  「把妳們家的茱莉亞借我啦。借一天就好,寫完報告書就好。」

  「妳不會找妳的參謀幫忙啊……」

  「不要,我跟她們不熟。借我啦──借我啦──」

  「唉唷。妳跟我說也沒用……」

  「妳就下令叫她幫我嘛。借我啦──」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啊。真是的,下次絕對不能再談茱莉亞工作上的事
情了!我抓住海瑟的手腕,可是由於現在的姿勢對她有利,難以施力的我還是免
不了被捏臉頰。

  「借我啦──小氣鬼──」

  「妳先放手啦……」

  我們就這樣僵持了好一陣子。要不是有個人突然從旁邊冒出來,我的臉頰大
概會腫上一整晚。不論如何,海瑟的無理取鬧也好、我那徒勞無功的抵抗也罷,
最後終於因為某個人的聲音而停了下來。

  「……兩位師團長在餐廳裡吵吵鬧鬧的,不覺得丟臉嗎?」

  莉莉安就站在桌子旁,雙手抱胸,屁股輕輕地歪向一邊,滿臉尷尬地注視著
我們。


    §


  莉莉安的頭髮留得很長。金色捲髮優雅地滑過相當沒氣質的軍服,直到臀部
上方一點點的地方才安分地打住。由於她出乎意料地瘦,導致頭髮末端與後腰產
生了一道不小的空隙,這是她非常誘人的地方,也是讓身材比較沒那麼火辣的我
們相當吃醋的地方。除此之外,套上標準服裝的我們就沒有多大差異了。

  不過我的胸部應該比莉莉安的要大吧……稍稍興起比較心態的我看了海瑟一
眼,然後決定放棄拿胸部來比較這種蠢事。好吧。既然莉莉安贏了身材、海瑟贏
了胸部,那我就委屈一點只贏個美貌就好了。嗯嗯……像這樣自個兒想些無聊的
事情還真悲哀啊……

  在來餐廳以前,我們曾順路到莉莉安位於二樓的寢室敲門,房門的另一端一
如往常般,沒有發出半點迴響。這件事已經習慣到令我們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了。即使沒出任務,向來以嚴謹著名的本部第四十四師團──也就是莉莉安負責
的部隊,依然會過著既嚴格又充實的每一天吧。因此,要找她實在非常困難。

  光是這樣比的話,大部分的部隊都顯得很鬆散。然而少數幾支部隊之所以如
此密集地訓練、管教,不僅僅是為了擠入更上一階的軍團,有時也是由於訓練不
足或表現不彰而導致官員們的熱心關切。事實上,就第四十四師的狀況看來,她
們要是皮再不繃緊些,大概明天就會被貶到偏遠的支部去了。儘管一連串缺失都
是不可抗力因素加上少數幾個害群之馬惹的禍,身為部隊指揮官,就是得在上頭
的口水攻勢下扛起所有責任。

  正是因為如此,苦著一張臉的莉莉安才在接連七個多小時的忙碌過後,得以
來餐廳吃個飯、稍事休息。

  「連戰後檢討都還沒交出去就收到了審查通知,本部效率只有在這種時候會
發揮得淋漓盡致呢。」

  拉了張椅子坐在我右手邊的莉莉安皺著眉頭說道,接著深深地嘆了口氣。由
於她的出現,海瑟幾乎都忘了茱莉亞的事情(或許只是不方便出手),手中的刀
叉再度靈巧地躍動,並殘忍地將小氣的豬排肉切成小小一塊。海瑟一邊切著豬排
一邊說:

  「是不是因為央格魯作戰?」

  談到那場難得將我們三人聚集在前線的戰鬥,莉莉安又嘆了氣。

  「只有半天的時間,要我用沒有重砲、戰車甚至裝甲兵支援的八千名步兵拉
開長達二十公里的防線,最好是能攔下敵軍的精銳部隊啦。」

  我摸著發疼的臉頰,對愁眉苦臉的莉莉安表示贊同:

  「別說妳了,以當時的情勢來看,不管敵軍從哪兒突圍都擋不了。」

  「就是說嘛!可是那群混蛋偏偏挑上我這邊,弄到現在我都想一頭撞死算了
啦……」

  海瑟突然拍了桌子,以十分嚴厲的口吻對莉莉安說:

  「莉莉安‧瓊恩,我可不許妳這麼做喔!」

  嗯,沒錯。不準這麼做!姑且不論事情是否真有如此嚴重,就辛苦的清潔員
角度來看,一頭撞死可是會給她們帶來很大的麻煩。我在旁邊跟著點頭,莉莉安
則是用有點驚訝的表情望著海瑟,而拋下這麼一句訓斥的海瑟是用相當認真的神
情凝視著莉莉安。正當我罕見地期待著一臉嚴厲的海瑟可能會說出什麼賺人熱淚
的佳話時,她用依然顯得嚴肅的語氣說了:

  「妳就這麼撞死的話,那我要找誰催債啊!我還記得一共是七十五拉索。換
算成庫尼的話是一八四點二張。以邦銀來計算則是兩百五十枚。如果是用安布…
…」

  「嗚啊!沒聽到!我沒聽到!啊──」

  莉莉安發出無意義的呻吟時還用雙手摀住耳朵,但是她的反應根本無法阻止
海瑟的單位換算,最後只好把希望放到我身上。就在莉莉安對我投以懇切的目光
時,我突然有種想袖手旁觀的衝動。可惜的是,不管我是否加以干涉,她都不會
繼續擺出那張惹人喜愛的表情。在莉莉安可愛的臉蛋扭曲成一團以前,服務生就
像適時出現的英雄般,帶著莉莉安與我加點的午餐打斷了海瑟的碎碎唸。已經換
了將近二十種貨幣(它們大多是已廢除的)的海瑟感到可惜地噘起嘴唇,獲救的
莉莉安則是對那位年輕的服務生接連道了三次謝,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情的服
務生只是呆愣地一直點頭。

  接下來,我們的桌子上幾乎都被三人分午餐給塞滿了。雖說大家都只點一分
套餐,卻因為大大小小的盤子而顯得十分擁擠。我看看、我看看。海瑟已經吃到
剩大概三分之一,莉莉安與我的肉醬麵理所當然完好無缺……不,在我這麼想的
時候,莉莉安就用叉子捲起好大一團橘紅色麵條了。看著莉莉安大口卻安靜地吃
麵,我的胃口似乎也跟著復甦,比起剛剛順勢點餐時要更適合消化食物了。相較
之下,海瑟吃著豬排飯的模樣卻一點也無法勾起我的食慾。呃呃,一粒粒的米飯
到底是哪裡好吃呢?

  我把叉子刺入肉醬麵中,隨隨便便地攪了攪就撈起厚重雜亂的麵條,稍微在
空中抖一抖叉子後,它們又通通以一整團的模樣摔回盤子裡。莉莉安瞄了我一眼
,留下「妳連叉子都忘了怎麼用嗎」的眼神,然後又低下頭忙著吃麵。相當重視
飽食感的海瑟倒是很認真地看著我,並且用著與認真的眼神十分符合的認真的語
氣,對我……不對,應該是對著我那盤肉醬麵說:

  「零點五拉索也是錢,妳吃不下的話我可以代勞。」

  我只好撈起熱騰騰的肉醬麵在嘴前晃了晃,接著在海瑟的監督下將它送入嘴
中。與樸實外觀相襯的濃郁肉醬滲入嘴腔,搭配大量的廉價起司粉,使得整個腦
袋瓜都被既單純又直接的鹹味給佔據。嗯,好吃是好吃沒錯,可它畢竟是由十幾
年來始終沒變的價格與口味所組成,因此除了偶爾出現在懷念的食物名單中,就
沒有什麼值得好研究的了。我誇張地把濃烈的肉醬味透過五官表現出來,海瑟隨
即笑了笑。

  「每次都只看妳點三明治或肉醬麵,偶爾也吃吃別的吧?」

  嘴角沾了肉醬的莉莉安也看向我說:

  「海瑟說得對。妳從以前根本是天天吃三明治過活嘛,這樣都不會膩嗎?這
次也是跟在我後面說『我跟她一樣!』好像從來都不把餐廳菜單放在眼裡的樣子
。」

  看到莉莉安模仿我的聲音說「我跟她一樣!」時,海瑟忍不住笑了,我則是
為此稍微感到害臊。笑得合不攏嘴的海瑟不管我已經放下叉子準備辯解,很快地
搶著說:

  「對啊、對啊。我也記得,每天上課前跟中午休息時間都很倉促,也只能買
三明治來吃,所以到了時間充裕的晚餐絕對不吃那東西。可是每次翻開超過一百
種料理的菜單時,總是有個笨蛋不解風情地點三明治。」

  「人家我現在不就在吃三明治以外的食物嗎……」

  海瑟非常認同地點頭,畢竟她剛才注視著的目標確實不是三明治。

  「當我們成功從本部軍校畢業後,妳確實就會點三明治以外的食物了。可是
,妳的『以外』應該可以跟肉醬麵畫上等號吧?」

  我嘟起嘴。

  「肉醬麵只比三明治貴一點點啊。」

  「所以問題就在這兒了。」

  說完以後,海瑟又低下頭去,這時換莉莉安放下叉子、抬起頭,兩人配合得
令我不禁懷疑她們是否早就串通好了。莉莉安輕啜一口冰水,潤潤那理應充滿肉
醬味的喉嚨,然後望著我說:

  「在這種時代……應該說,在這個世界裡,存錢能做什麼?」

  啊,果然又談到錢上面了。我習慣性地鼓起一邊臉頰,邊吃邊回答。

  這個問題不曉得總共聊了多少遍,所以該怎麼應對完全不是問題。當然啦…
…沒問題的是指我們三人,而負責攻防的也是我們三人,因此要談出一個大家都
認同的結論實在非常困難。就像玩井字遊戲,直到其中一方因極其渺茫的機率不
慎失誤前,遊戲幾乎沒有分出勝負的可能。

  也許只是一種習慣吧。對於食物不是很講究的我來說,只要口味不算太差大
致上都可以接受,除了米飯類食物。在過去那段忙碌的生活裡,如同海瑟所說那
般,早上、中午幾乎都是靠三明治或餐廳阿姨好心送的過期罐頭解決,唯一的自
由時間就只剩下晚餐時間。那時我們還只是沒沒無聞的軍校生,每個禮拜僅配給
勉強過得去的薪資,所以在支出上可以明顯看出一個人的個性。我這麼說或許奇
怪了些,可是在這裡──也就是莉莉安所說的這個世界──存錢似乎真的是令人
難以理解的作法。

  加入軍隊之後,其實並不太需要用到錢。即使加入軍隊後強烈地感到處處設
限,聯盟卻也為我們提供了絕大多數的生活保障,因此即使真的一貧如洗,還是
能在這兒生活下去。沒有錢的時候可以扯著臉皮索取不知究竟屯在何處的過期罐
頭,有錢的話就能像這樣來餐廳吃些熱食、喝點在邊境都市絕對嘗不到的果汁或
飲料,除此之外,錢這種東西就沒太大用途了。

  支部的情況可能略有不同,然而直屬於本部的軍官們,大概都是過著這種生
活。除了出任務的時間以外,就連離開基地都變得很麻煩,更別談像平民那樣住
在都市裡了。而薪水呢,也因此失去了它應有的價值。不管在基地外頭買了什麼
貴重的寶貝,到頭來也只是夢幻泡影般的存在。這個基地對我們來說就是現實,
而且是當我們自己拋棄天花亂墜的美夢後所選擇的現實。生活重心被不友善的世
界侷限成小小的圓圈,光是站在裡面,就得費盡心力;光是站在裡面,就是全部
生命。

  聯盟之所以在餐廳投入小小的變數,也許正是想替每個人的圓圈多少添些彈
性吧。以結果而言,這是個不值得鼓掌叫好,卻令人十分同意的措施。大家都知
道上頭想的是什麼,也知道現實給予的限制有哪些,所以,也都很認命地去享受
這點小小的彈性。

  不過,這點彈性對我來說並沒有太大吸引力就是了。至於談到為什麼……


    §


  沒有結果、不具任何意義的仗根本不會有人想去打。所以我們對於存不存錢
──這件長年以來都爭不出個結果的小事情,也就不是那麼在乎了。有別於以往
爭個妳死我活、弄到最後大家都疲憊不堪的下場,我們的爭論一改彷彿會讓人心
臟病發的攻防,激烈的程度簡直可以跟天氣話題相比。當然,最終結果還是老樣
子。海瑟與莉莉安的五個圈規則地散在九宮格上,我的四個叉則依循另一種規則
佈署,所有可能的解法都被打死,也就理所當然地迎向和局。

  在我們三人的午餐都接近全軍覆沒的時候,莉莉安搶先一步抵達終點。她把
桌上所有用過的盤子都疊在一塊,然後肩負起開創新話題的重責大任。莉莉安輪
流看了看我和海瑟的碗盤,做了個吸鼻子的動作,說起比天氣話題要激烈許多的
事情:

  「啊,我想起來了。早上在第五練兵場的時候,有幾位審查委員閒著沒事跑
來觀摩。可是那些人根本沒在看我們,反而還在練兵場裡談一些不應該在外頭談
的事情。」

  對這話題相當感興趣的海瑟眼睛一閃,問道:

  「不該在外面談的事情?妳是說,她們可能在談某種大事囉?」

  「不曉得,但應該差不多是那樣吧。雖然我以訓練名義讓小隊去竊聽……好
啦,妳別那樣子看我。總而言之,在訓練結束後,我得到了一些零碎情報。透過
那些讓人起疑的對話碎片,我想聯盟最近應該會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才對。」

  昨天才開完戰後檢討會,今天又聽到莉莉安不法竊聽所得來的情報,真的是
一刻也閒不下來呀。我用叉子將盤子邊緣的肉醬趕成一塊,然後將它們通通放入
嘴裡。已經吃完飯、鬆懈的精神全部都集中在談話上的海瑟說了:

  「唉,我還以為是哪個高官的八卦呢。這件事聽起來就很麻煩,而且也很奇
怪。除非唯一可以跟我們抗衡的地球聯合軍突然翻臉,不然我們根本沒必要搞什
麼大規模的動作。這──麼大的地方有六個支部負責,這──麼遠的城市有四個
精銳部隊鎮守,要真發生什麼事,本部只要參考這次的瑪爾克森事件,臨編一支
增援軍意思意思一下就好了嘛。呼啊──還是說,地球聯合軍真的要跟我們家翻
臉了?」

  「我想不是這樣。雖然只聽到一點點……但是『西邊』這個關鍵字出現最多
次,也許是亞庫茲克將要發生什麼大事了。不管怎樣,先做好心理準備吧。」

  海瑟單手托住下巴,用呆滯的眼神看著我們說:

  「還能有什麼大事。會走路的屍體出現過了,會飛、會游泳的怪物也出現過
了,最後還不是被我們給擺平、打到支離破碎。比起三不五時就跑出來嚇人的亡
者,活生生的人類還比較可怕咧。」

  儘管我與海瑟的看法相左,還是趁興在一旁猛點頭,接著舉了個讓她也跟著
點起頭的佳例。

  「例如昨晚的老妖怪。」

  「同意──」

  莉莉安倒是忍不住發起抖來,她好像非常害怕那位總參謀長。我們又無關緊
要地嘲弄了老妖怪好一會兒,她突然像是靈光乍現般地拍了手掌,將話題一轉。

  「對了。伊蒂絲,今年也要在妳那兒舉辦嗎?」

  腦袋打結的我實在跟不上莉莉安的思考節奏,於是傻呼呼地反問:

  「呃?有要辦什麼嗎?」

  莉莉安狐疑地看向海瑟,然後海瑟也像是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情般,發出了驚
訝的聲音。接下來她們很有默契地同時看著我,並異口同聲地說道:

  「妳每年都差點忘掉的生日啊。」

  嗯?又到了這個時候了嗎?





  第一章「她的軍團」#5


  她總是在這個時候醒來。帶著宿醉般的暈眩、吃力地坐起身子,頭痛會令她
維持這種賴床般的坐姿好一陣子,才慢慢退去。努力讓自己清醒的過程間,她只
是愣在床上,偶爾用手掌揉揉、壓壓冒汗的額頭。等到腦袋不再沉重、發疼,也
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

  這種感覺非常討厭。明明前晚什麼也沒做,卻得忍受如此劇痛。做為一種生
病的體驗,偶一為之倒還無所謂,可是天天都得受其折磨,那也未免太過殘忍。

  她將蓋住雙腿的被單胡亂踢開,不滿地坐到床邊,雙手扶住床墊邊緣。接下
來該做什麼好呢。肚子不太餓,但還是弄個煎蛋吧。瓦斯會不會不夠用?都兩個
月了,也差不多該換一桶新的,否則接下來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她的思考才正
要恢復平常水準時,腦筋突然呈現一片空白。在空白間摸索一番之後,她才發現
原來身上瀰漫著的臭味正是元兇。

  這麼說來,好像也有將近一個禮拜沒洗澡了。可惜對她來說,洗澡這回事並
不是件令她愉快的事情。不,說是厭惡亦不為過。過濾後的水少到連食用都有問
題的狀況下,身在孤島上的她,還能到哪兒洗洗身體呢?

  回想起將身子浸泡在紅海之中的感覺,她打了個可怕的寒顫。算了,那種事
情就不要再去想了吧。本來就不大舒服的腦袋瓜,要是再想起令人頭皮發麻的景
象,絕對會倍感痛苦。總而言之,今天的行程裡除了中午得走一趟小港外,就和
往常沒什麼兩樣了。簡簡單單地打定主意後,她感覺到一股如釋重負般的鬆懈感
遍及全身,起伏不定的心情這才稍稍平復下來。

  所謂的早晨,應該就是扣掉剛才那段不怎麼愉快的時光,剩下來的這種寧靜
的感覺吧。只有海浪拍打的聲音模糊地自屋外傳來,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足
以左右心境的聲音。

  充足的日射從房間左側的廚房窗口射入,部分陽光也從右側擋風板的隙縫間
竄進,晴朗的氣候將光亮帶進了小小木屋中,使這兒的早晨充滿了閑靜而幽雅的
氛圍。

  今天也是好天氣。

  從映在木頭地板上的光亮推敲出再普通不過的答案後,她心生難以壓抑的雀
躍,而這股感覺很快就徹底遮蔽住寧靜早晨的光輝。好天氣啊。這種天氣,沒有
理由不使人充滿活力才對。

  先煎個蛋吧。少一點油、多一些鹽,吃飽以後再做打算。

  她將身子稍稍往後傾斜,兩隻腳跟著浮起,接著猛然一彎,啪地一聲踏向地
板,身體也隨之離開溫暖的床。伸了個不怎麼優雅的懶腰後,她踩著小碎步來到
距離床舖不過一、兩秒路程遠的廚房。

  三公尺寬的廚房已有三分之一改建成簡便的木櫃,從最下層的幾桶清水到林
林總總的食材與調理品(其中食材佔絕對少數),可以說是她在這兒定居的一切
。櫃子左側緊鄰米黃色的洗碗槽,再過去就只有一座簡單而古老的瓦斯爐,其中
一邊甚至早已壞了許多年。

  轉了好幾下瓦斯爐的開關,火才終於出現。她從快見底的水桶中撈起一瓢水
,抓起擱在洗碗槽的平底鍋與沾了洗碗精的菜瓜布迅速地擦了起來。由於前晚將
快壞掉的培根料理掉,要清洗的範圍比往常大上不少,所花費的水理所當然需要
更多一些。不過瓦斯這部分就沒差了。只要瓦斯桶還撐得住,她就能繼續向地底
的不知名管線「借」來用用。

  料理不是她的拿手好戲,可是她十分喜愛這個過程,尤其是煎蛋。

  帶有混濁的蛋白與小巧可愛的蛋黃一同撲向薄薄的油幕時,她會刻意去嗅那
股味道。不過那並不是那麼好聞。她最期待的是蛋白隨著熱度轉白的時候。打從
她第一次下廚時,就被這種變化深深吸引住。到底要花多大的勇氣,才能使如此
混濁的軀體升華成潔白的樣子呢?如果能夠知道的話該有多好。每當她從期待爬
至喜悅,再從喜悅跌入無奈時,就是該灑點鹽、翻個面的時候了。

  稍微鹹一點的煎蛋很快就完成。由於清水必須盡量節省,她乾脆直接抓住平
底鍋微熱的把手,用一根叉子吃了起來。儘管今天的行程十分彈性,她倒也挺享
受這種像是趕時間的人們才會做的舉動。比較起清水充足、能夠將煎蛋或稍微豐
盛的早餐端上書桌的時候,那種一邊讀讀某人作的詩、一邊細細品嚐早餐的學術
氣氛,這般既沒情調又顯得庸俗的行為反而比較符合她的生活理念。

  用完餐後,她將平底鍋與叉子浸水,然後拿著倒了八分滿的水杯離開廚房。
有時候她會想,若是能住在大屋子,走到哪兒都得費上好一段時間,那種感覺一
定很棒、很適合她悠閒的個性。然而像這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跨出廚房的前腳
緊接著來到小小的主臥室裡,在後腳跟徹底離開廚房以前,她就能輕鬆地從右邊
開始一路環視床舖、書桌與上了門栓的大門,或許還有多餘的時間足夠她檢視書
桌上堆放的書本究竟有哪些。就便利性來說,已經相當充足。

  注意到門縫前的地板上躺著某樣東西時,她帶著倏然躍起的心情,用足以使
她焦躁不安的緩慢步伐來到門口。她蹲了下來,在映入陽光的門縫間發現一張對
折兩次後的信紙,細長而粗糙的米色紙面中央,留有一段簡潔的問候。

  「致B‧B。」

  她唸出黑色簽字筆流利而精簡的軌跡,從中感覺到一股小小的欣喜。光是收
到這封信就覺得幸福,光是身為收件者這件事就覺得快樂。她小心翼翼地拿著信
紙,打算找個好地方來享受這股喜悅。書桌嗎?不不,那樣太制式化了,總覺得
不是個討喜的動作。到外頭的椰子樹下,一邊乘涼一邊細細品味吧?雖然是個好
主意,現在卻正逢「烏賊」蒞臨,為了安全著想也只能作罷。想了想,最後還是
沒能找個令她心滿意足的地方。於是她索性偷個懶,帶著仍沉醉於夜夢的身體,
縮回尚殘存餘溫的被窩,接著將枕頭立於牆壁,就這麼以半躺的姿勢讀起那封信


  「晚了三天才拜讀妳的信,真的非常抱歉。我看完後,一如往常,沉
醉在妳的故事中久久不能自拔。這種感覺,在我寫這封信時依然迴盪心中
,非常愉快。我願意將時間花在幻想,如果能成為那顆沙漠中的水晶,那
肯定是十分美妙的體驗。當我讀到『沙石飛散、緋花綻開』這裡,更是如
此認為!一顆水晶的重量究竟有多重?萬一我是那顆水晶,是否有著足以
震撼她人的重量?可以的話,我會成為家喻戶曉的大人物嗎?或是,只能
像顆石頭般,滾落在廣大的沙漠之中呢?啊啊,好多的問題、好多的想像
在我腦中綻放,無數的可能性將我困住了,它們將我困入妳的字裡行間,
並且嚴密地監視著我,直到我選擇其中一種可能性。

  做個選擇該有多困難?過去,我能在妳的故事中很快下決斷,最近卻
漸漸顯得困難。可能性從單純的分支蛻變為偉大,從數個升華至無限。是
的,我受妳所寫的故事啟發!這麼說或許失禮,但這卻是我未曾料想到的
發展,讓我感到意外、興奮、喜悅與不安。妳的故事,那些從以前到現在
共一百三十封的信件中,似乎藏著某種秘密。我想妳並不清楚我在說什麼
,實際上我也沒有根據,只是憑著直覺如此認為。諷刺的是,未知的秘密
同時也帶有浪漫。由於這個因素,我更加(仍然毫無根據!)相信,妳的
故事正依循某種規律性發展,並且就快要發展完全。談這種不確定性的事
情肯定讓妳覺得枯燥,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吧。

  當我放下妳的信紙時,整個人像失了魂般,一具行屍走肉的模樣頹倒
在椅背上。老實說,這幾天我累壞了。近來又爆發了戰爭,光是想找個地
方保護妳的信,就費了我好大一番功夫。白天大抵在家中奔走,畢竟我家
不算小,光是收拾家當,就花上將近一個禮拜。夜晚到來時,我必須與家
人一同來到地底下的避難所,好避免被戰火吞噬。不管我們的立場如何,
大房子只有遭到洗劫的下場。很多東西都被破壞,許多來不及帶走的東西
,例如家具、服飾,也有大量的糧食,它們都被軍隊帶走了。我覺得既難
過又無力,那些東西竟然是被照顧我們的軍隊徵收,太沒道理了。不過,
所幸我早已將妳的信,一百三十封,毫無遺漏地藏到我們家的避難所,而
且只有我知道它們被保管在哪裡。直到戰爭結束前,我都得像這樣,在地
底讀著妳的信吧。即使白天一到、軍隊離開,到了夜晚她們又會回來,除
非戰爭結束,不然房子是要不回來了。寫到這,我又得隨姐姐們上去,趁
軍隊暫時離開的時候搬一些倖免於難的家當。妳知道──

  忙碌過後,腦袋也跟著遲頓起來。看著上午寫的段落,卻完全記不得
自己想說什麼。這真的很好笑。無論如何,今天也是忙了一整天。就在剛
剛,入夜後不過一小時,地面上又傳來巨響。我很擔心我們家是否就此消
失,此時就只能將希望投注於霸佔房子的官兵,真是悲哀。

  我好累了。有許多話想說,卻一點兒也提不起勁。艾芭的送信船明天
就要出發,所以不能再拖下去。這樣的結尾我實在不滿意,可是卻無能為
力,真的,很抱歉。

  請再告訴我妳的故事,以及妳的心情,務必。

  ──A‧A」

  她的視線最後停留在「A‧A」的縮寫上,一如對方信中所言的興奮之情,
久久不能自拔。微弱的麻痺感伴隨著欣喜之情流竄全身,就這樣使她陷入非常深
沉的陶醉之中。後傾的腦勺、抓住信紙的雙手、略快的呼吸、怦怦躍動的心跳,
每一項要素都帶來使人為之沉迷的力量,它們很有默契地匯流於A‧A這兩個字
母的縮寫,帶著一股神秘的浪漫。

  好開心。第一百三十封回信了。我竟然可以和一個陌生人保持這麼深刻、卻
又遙遠的連繫。心想遠在大海彼端的A‧A可能也懷著興奮之情期待著信件,她
突然像是下定決心似地起身、毅然坐到書桌前。

  既然今天收到了信件,艾芭的送信船應該會選在明早離開吧。可能得問問卓
薩關於海流的事情,不然就無法正確找到為了躲避「烏賊」而選擇在它處登陸的
送信船了。總而言之,現在就來寫回信吧!

  她拿起僅剩的一隻黑色簽字筆,挑了張粉綠色的信紙,在四折後的其中一幅
長方形的頁面上,以流利的動作寫下:

  「致A‧A」

  接著她將信紙攤開,在第一道虛線上頭,留下一行優雅的問候:

  「親愛的A‧A,很高興收到您的來信。」

  敏捷游移的筆鋒在末端打住。她仰頭沉吟了好一會兒之後,決定以輕快的筆
調寫下回信。

  「聽聞您的事情,讓我更加地想要與您接觸。您的文字已經漸漸失去
華麗,正如同話題漸漸地不再著重於您的財富,這是個令我開心的現象,
如此一來我們將會更親暱吧!我可以想像您的樣子,我的直覺一向很準,
倘若突然見面,我也會認出您。可是,正因這種直感,才造就我們之間的
阻礙。無論如何,我不會放棄,也請您不要輕易放棄我們之間的緣分。在
那之前,在我們真正會面的日子來臨前,還請繼續脫下您的美貌,並且聆
聽我的故事。」

  ──不行。像這種鋼鐵般冰冷的語氣,好像在用討人厭的態度,對待可憐的
陌生人那般。連自己看了都搖頭嘆氣。到底是什麼原因使自己失態?不管怎樣,
現下還是該好好收起興奮的心情,重新整頓思緒吧。

  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在思考。不過並非刻意在研究重要的事情,只是單純為
思考而思考。讓腦子維持忙碌的時候,最能收起放肆過頭的情感。等到她認為可
以動筆後,才讓飛快運轉的腦袋稍稍獲得休息。她在新的信紙上一邊書寫、一邊
輕聲唸著:

  「前幾天,我夢見了貓喔。銀灰色,參了些有點暗淡的藍,毛短短的
,很可愛。可是牠傷得很重,肚子都破了,懸在毛皮上的腸子還滴著血,
真叫人鼻酸。寫下這種事情還請見諒。我知道您向來對動物沒興趣。不過
,貓咪真的很可愛呢。我以前有養過一隻貓,可是牠很快就死掉了,我因
此傷心好長一段時間。話說回來,您是否見過我所說的貓咪?那是一種被
稱為俄羅斯藍眼貓的……」


    §


  從餐廳出來後,只為了討論我的生日該怎麼慶祝,莉莉安就將下午的行程通
通交由她們家的副師團長全權負責,並與海瑟一同抱著一大箱啤酒出現在我的房
門口。真是誇張。要是這件事被上頭知道,她的位子可就不保了。在她們倆興致
勃勃地把啤酒箱放到我的床邊、並各自拿起第一罐時,我警告莉莉安最好得注意
不要失態。正要打開啤酒的莉莉安輕輕歪著頭,對我的叮嚀做了有點合理又不太
合理的答覆:

  「副師長最大的幫助與夢想,不都是在師團長因公忙碌的時候嗎?或許是戰
死的時候。哎呀,不管了。反正她知道我『現在』正在做戰後報告的準備嘛。那
傢伙倒也滿樂的。」

  也許就像莉莉安所說,有個傢伙擋住晉升道路的話,與其苦苦等待她調升,
不如把希望投注在下一個戰場還比較實在。等等……我不該認同莉莉安的話才對
……她們家的關係似乎還挺複雜的。這麼說來,我們家的副師團長似乎在兩年前
不幸陣亡後,就一直空缺著。嗯?我好像與她沒見過幾次面的樣子。

  撒了謊的莉莉安完全不顧遭到開除的風險,拿了啤酒就往床上跳,然後與海
瑟兩人喝了起來。一打啤酒的酒精巧妙地將話題牽引到各種領域上,可是我們聊
的並不深,充其量只是蜻蜓點水般閒聊。才在聊某個長官有多麼惹人厭,海瑟一
口啤酒後就變成了餐廳的咖哩飯有多難吃,到了莉莉安漲紅著臉發出呻吟時,她
們已經開始互相使力捏對方臉頰,並且要我就「莉莉安的翹臀是否具有吸引她人
犯罪之嫌」做出公正的判決。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能夠同時捏到她們
倆的臉可不是天天都會有的良機,於是我伸出有點麻痺的雙手,加入捏臉頰的行
列。在我帶著無結果的判決介入海瑟與莉莉安的小小爭吵後,她們倆竟然不約而
同地動起待機的那隻手,同時朝我微燙的臉頰襲來。

  這場可笑的拉扯在海瑟不慎弄倒一個半滿的啤酒罐後總算落幕。所幸她的啤
酒罐是直接朝地板墜落,而不是在床上滾動一番、釀成一樁可怕的慘劇才乖乖滾
下。海瑟嘀嘀咕咕地跑向浴室,然後抓著我的浴巾走出。莉莉安盛氣凌人地指著
她碎碎念,我覺得海瑟現在也許還能因愧疚暫時忍耐,一旦地板擦乾淨了,她不
對莉莉安展開反擊那才奇怪。我將有點重量的箱子拉到床頭,免得她們待會可能
發生的扭打波及到這些不幸的廉價啤酒。

  正如我預料那般,海瑟二度從浴室出來時,很快就撲向笑得不可開支的莉莉
安,我連忙搶過莉莉安放在床上的啤酒。

  「嗚咿!」

  從笑聲中驚醒過來的莉莉安迸出哀鳴,旋即給跳到她身上的海瑟壓倒在床舖
上,動彈不得。幾經反抗但通通宣告失敗以後,莉莉安總算放棄掙扎。不管從體
型還是氣勢來判斷,莉莉安都比不上海瑟,會有這種結果實在不怎麼稀奇。可是
為了做無謂的反抗而弄到滿頭大汗就真的太笨了。縮在床頭、望著氣喘吁吁的兩
人,我不懷好意地說道:

  「妳們這個姿勢,要是被妮恩或朵芙撞見肯定很有趣。」

  海瑟與莉莉安對看一眼,接著連忙起身。雖說不是由於擔心讓我所說的兩人
誤會才這麼做,總之能讓她們冷靜下來就好了。無辜的我可不想在她們展開第二
場對決時受到波及,更何況現在是在我的房裡。海瑟好幾次神經質地轉頭望向門
把,儘管她已用那好得出奇的視力重覆確認上了鎖的門,卻還是心不在焉地喝酒
。至於莉莉安則是冷靜過了頭,從壓在她身上的重量移開後,好像連活力也跟著
被奪走似地。我挪動身子到莉莉安旁邊,用手心擦去她額頭上的汗,小聲地詢問


  「被海瑟壓斷肋骨了嗎?」

  「喂!伊蒂絲!」

  我不理會海瑟的抗議,但也沒打算繼續開她玩笑。腦筋一向動很快的莉莉安
察覺到我在為她擔心,於是面帶慍色地望著我。

  「肋骨斷掉說不定還比較好。」

  我訝異地點點頭,問道:

  「嘿。竟然還有比被海瑟壓斷肋骨嚴重的事情啊?」

  「伊──蒂──絲──!」

  莉莉安握住啤酒罐的雙手略微顫抖著,不過這當然不是因為海瑟的關係。會
不會是部隊受到高層關切的緣故呢?我想了好幾種可能使莉莉安情緒低落的事件
,可是在我決定挑一種試探性地詢問前,莉莉安冷淡地說了:

  「我跟朵芙吵架。她早上已經向人事部提出調職申請,還附上芭格蘭上校替
她準備的……推薦函。」

  原來我不小心踩中的地雷是埋藏在名為朵芙的陷阱下。看樣子,長期介入莉
莉安與朵芙的討厭鬼再次出手了。會說再一次,其實是因為芭格蘭‧庫斯這女人
早已在感情方面前科累累、惡名遠播,而她對於破壞莉莉安和朵芙的感情似乎相
當熱衷。

  在我們從軍校畢業的前一個月,同儕之間最常談論的話題總繞著芭格蘭准將
和她準備統領的第三軍團打轉。本來她只是個率領五千名士兵的步兵師長,歷經
了極為優秀的南方平定戰後,名聲與戰功一夕之間扶搖直上,頗受本部高層期許
。後來到了我們畢業之前,芭格蘭已經升上准將,並且開始募集希望轉入她的軍
團的部隊,我們這群準少校自然也在她的受邀之列。當時海瑟早已決定她的方向
,而我是在某位長官半哄半騙下加入諜報部,至於為此苦惱好一陣子的莉莉安,
則是被她那幾位我不太熟悉的同伴說服,一起加入軍部特地為芭格蘭准將設立的
新編軍團。然而看似一帆風順的情景,突然間卻分崩離析。軍團還未正式成立,
這位好色的准將就傳出了一連串的緋聞。上至頗具盛名的校級軍官、下至剛加入
的新兵,各種足以使人身敗名裂的事件一一爆出,前途無限美好的將軍所面臨的
危機接踵而至,而她並沒有及早遏止這場危機的裂痕,反而對之視若無睹。結果
,由於芭格蘭的縱慾無度,徹底破壞了她過去建立起來的威名與成就,璀璨華麗
的前途化為夢幻泡影,她又被貶回上校,率領那支人數已不足三千、且多半對這
位指揮官不抱好感的步兵師團。依照芭格蘭的不當行為──也就是她勾引並與多
數高級軍官發生關係這回事,即使被拔除軍階也不奇怪。不過也許是她在南方平
定戰真的立下了前所未有的亮眼戰績,才讓軍部勉強保留她的職位吧。總之,「
芭格蘭事件」很快就落幕,而這個前途一度看好的女人,也由於一年的禁戰令而
遭受名義上的軟禁,有關於她的故事,不論正面抑或負面的傳聞,都漸漸地消失
了。可是直到現在,芭格蘭依舊在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只不過這次她學乖了,
凡事都精心規劃過,既不對可能出亂子的高階軍官出手、又很小心地不留下可能
惹禍的證據,縱然軍部察覺事有蹊蹺也拿她沒輒。而就在一年前,芭格蘭挑上了
朵芙。由於莉莉安與朵芙交往得十分順利,目前並未傳出嚴重災情。如果一直保
持下去,終有一天她會知難而退吧。可惜的是,她們之間卻在脫離險境以前產生
了裂痕。

  莉莉安不願繼續談下去。我與海瑟便識相地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好幫助她轉
移注意力。儘管如此,莉莉安依然因為談及朵芙的事情而變得消沉。「朵芙」彷
彿效果卓越的詛咒,一下子就奪去了莉莉安與我們的活力。氣氛明顯僵住了。海
瑟不時用苦惱的眼神蹬著我,她跟我一樣受到莉莉安的感染而心生焦慮。雖說我
是踩中地雷的兇手,此刻卻也想不到如何才能讓氣氛重新熱絡起來。只要碰上莉
莉安不想談的事情──特別是關於她跟朵芙之間的感情問題──她會非常排斥所
有加諸其身的建議或安慰。她那鑽牛角尖的個性讓我們十分頭疼。

  由於我們一直想不出該怎麼以婉轉到莉莉安無法察覺的方式來安慰她,結果
就是各自拿起一兩瓶啤酒喝了起來。啊啊,我本來就不怎麼喜歡喝酒,悶酒的滋
味更是不好受。可是,管它的。莉莉安的個性就是這樣,海瑟與我的個性也就是
這樣,即使事情發展到只能一起喝悶酒的情況,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嘛。

  總會有辦法的。只不過,我卻一直想不出那個辦法。雖然有點不甘心,但是
最聰明的莉莉安意氣消沉時,比較沒那麼聰明的我和呆了點的海瑟實在難以涉入
。唉。前幾回碰上這情況時好像有誰想出一個法子,我已經忘了究竟是我還是海
瑟,那是相當有趣的好主意。看著海瑟嘟起嘴唇、一籌莫展的模樣,難道當時那
個主意是由我提議的嗎?喔不不,我根本想不起來啊。算了算了。反正總會有辦
法的。

  悶酒會讓時間變得非常緩慢。後來不曉得過了多久,一打啤酒終於免不了被
喝光光。我的腦袋由於沒有被過多的酒精盤踞,因而始終保持清醒。半個小時?
再多一點,也許一個小時?游入百葉窗的色彩依舊呈現出使人神清氣爽的亮白色
,與三個沉溺於酒氣之中的消沉女人形成異常強烈的對比。我簡單地算了算:我
手中的是第二罐、海瑟的是第六罐、莉莉安則是剛喝完第四罐。呃,怎麼會是海
瑟喝比較多呢?灌了最多酒的海瑟動作遲緩地走向浴室,門也沒關就坐上馬桶。
我趁這時候將空酒罐收一收放入箱子裡,然後凝視著愁容滿面的莉莉安。啊啊,
好想罵罵她,又好想抱抱她,可是現在怎麼做就是不對勁,只好靜待其餘可能發
生的轉機了。而帶來這道轉機的,竟然是剛尿完尿、邊穿褲子便從浴室門口走出
來的海瑟。嗯,斑點啊。

  在半醉的海瑟提議下,我們硬是拉著莉莉安玩起猜拳遊戲。這是在我們就讀
軍校時常玩的遊戲之一,猜輸的人必須講一個關於自己的糗事、不能與前面重覆
,若沒有糗事好講的話就必須說三個笑話;而獲勝者的獎勵則是能在旁邊聆聽與
發笑。不知道為什麼,這種遊戲在軍校非常流行,但是到了軍官宿舍的時候卻又
沒落下來。我們的習慣是一次猜五場,這麼一來即使有人連輸太多把也無法任性
地中斷遊戲了。剪刀!石頭!布!一口氣決定五次勝負後,由輸了三場的海瑟先
開頭,各輸一場的莉莉安與我則幸災樂禍地等待著。

  本來我還期待海瑟可能得講好幾個笑話來填補糗事的缺,想不到我完全低估
了她與妮恩之間的趣事。為了讓主要觀眾莉莉安看得盡興,海瑟還要我坐到她旁
邊,擔任她的糗事助理。糗事助理一開始也是海瑟發明的。有些狀況下一個人比
手劃腳地說著實在不怎麼有趣,這時候若有個人在旁邊協同演出,或是專門負責
吐槽她,效果可是會翻上好幾倍。平常我還會猶豫一番,萬一真的是無聊到不行
的話題,跟著演出好像也會變成耍冷的笨蛋。這次就當做為了莉莉安,我二話不
說便移動過去。

  海瑟開始講述第一則。那是在央格魯作戰前,她的部隊執行定期巡邏時所發
生的事情。為了避免可疑分子出入基地,本部留守人員都會依照師團做巡守排程
,一次就是一個禮拜。一般來說,這種工作都會交由部下自己去做,但是海瑟因
為被正逢輪值的妮恩纏住,迫不得已只好親自帶領其中一個小隊。大抵來說,這
是件非常無聊的工作。枯燥的任務中絕對不會出現突如其來的可疑人士,反倒是
有不少需要驅離的老百姓。那一天,就在巡邏完畢、準備趁晚餐時刻結束前返回
的隊伍中,有人發現了於基地附近徘徊的可疑人士。妮恩對海瑟咬耳朵,海瑟在
敲她的頭同時也注意到了正偷偷觀察她們小隊的人。她當下與妮恩及幾位走在前
頭的部下達成共識:是間諜!多年來首次被她們碰上的可疑分子!經過一段路程
的驗證後,海瑟十分確定對方正在跟蹤她們,於是她想了個法子,將間諜引到離
基地稍遠的矮樹叢間,準備將對方一網打盡。那名間諜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傻傻地
跟著她們,正中海瑟下懷。她們給落入陷阱的間諜一陣拳打腳踢,痛扁一頓之後
才抓住她。雙手被上了銬的間諜不死心地向海瑟狡辯,顯然她的誇大其辭發揮不
了任何作用。於是,狼狽不堪的間諜被帶回基地,同時,晚間召開的年度評議會
中也有一名前途備受矚目的議員因故缺席,海瑟則是整晚都在醫護室裡忙著鞠躬
哈腰。由於海瑟特別著重於她們對付「間諜」的過程,手舞足蹈的形容讓莉莉安
睜大了眼。預先猜知海瑟她們圍毆的對象可能是某個重要人物時,莉莉安還接連
猜了好幾位高官,不過倒是沒猜中議員這個答案。第一則糗事結束後,海瑟按照
慣例嘆了口氣,然後靠在我的肩膀上。嗯?那我到底是過來做什麼的呀?

  當海瑟正要講第二則時,她還特地吩咐我不要事先講出來,看樣子好像是我
知道的事情哦?莉莉安好奇地望著我,我做了個將嘴巴拉鍊給拉上的動作,指向
海瑟。當「報告書」從海瑟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了。可是很
遺憾的,莉莉安似乎也聽過了。

  「啊,雷射砲嘛。這個妳上次就講過了耶,還挺蠢的。」

  「講過了嗎?嗚……那我得想三個笑話了。先換伊蒂絲吧。」

  被潑了桶冷水的海瑟用她的腦袋瓜撞了撞我的肩膀,帶著些許撒嬌。我皺著
眉頭想了一下,剛好有件糗事可以拿來說。

  「就是啊,昨天晚上……」

  我神秘兮兮地說著,不忘加上駝背的姿態。我要講的就是昨晚被茱莉亞過肩
摔的慘劇。談到茱莉亞在房裡準備報告書時,海瑟賭氣似地捏了我的腰,等講完
以後再找她算帳。講到我偷偷靠近茱莉亞身後這一段,莉莉安與海瑟輪流猜起茱
莉亞被嚇到後的反應,不過她們都認為我會成功嚇到專心工作的茱莉亞,完全沒
想到我會被狠狠反擊這個發展。就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我被茱莉亞摔到了床上
,莉莉安發出驚呼,海瑟則是在旁邊竊笑。而當我因為極度不舒服而吐了一地時
……這兩個傢伙倒很有默契地遠離我指著的地方,也就是慘劇發生之處。無論如
何,我痛苦的回憶總算告一段落,並且從她們口中分別獲得了「妳是笨蛋對吧?
」和「有夠白痴的!」這兩種評語。

  「天啊,看樣子今天的最蠢女主角非妳莫屬了。」

  海瑟靠在我的肩膀上不斷嚷嚷著「茱莉亞幹得好!」之類莫名其妙的話,一
邊嘲笑我可憐的遭遇。莉莉安抱住棉被,以期待的眼神注視著不斷為茱莉亞喝采
的海瑟,這才讓像發了瘋似的海瑟冷靜下來。她還有三則笑話和一件糗事得說,
我想那些絕對夠幫助她來與我爭奪最蠢女主角的寶座。

  「哼哼。在茱莉亞替天行道的時候,我想到了很棒的笑話喔。」

  「哦?是什麼?是什麼?」

  莉莉安興致勃勃地湊上前,我則是趁機鑽入棉被中,縮到莉莉安身邊。

  「真不愧是莉莉安,早已準備好禦寒裝備了。」

  「啊!妳這個叛徒!我的笑話絕對會讓妳笑到肚子抽筋啦!」

  「是喔是喔──那我最好得快點叫醫護兵來救我哦?」

  儘管露出一頭霧水的模樣,但是看我與海瑟互不相讓地妳來我往,莉莉安還
是噗嗤地笑了出來。好一會兒後,我們總算停戰,而海瑟又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想
起來她原本要講的笑話。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不幸被我們三人給遺忘掉的事
情。

  呃呃,結果我的生日該怎麼慶祝才好呢?


    §


  央格魯作戰閉幕後的第七個破曉,定期於「基地」召開的例行軍議再一次令
所有人忙碌了起來。以臨時執行長多明妮可‧A‧亞梅多夫為首,上至各務部長
乃至遍佈四方的高階將領──共計四十四位成員參與的重大軍議,將於正午時分
正式揭幕。

  這次軍議與往常並無不同。受邀者們將會在時隔數日甚至數個月後齊聚一堂
,彼此寒暄問暖一番,而後開始參與這場決定六十萬人未來方針的軍議。她們將
依各項議題為重點,在議會許可規範內積極規劃這塊日漸復甦的土地,好讓六十
萬人甚至其它更多的人們得以見證聯盟的付出及辛勞。或許也有少數人士藉此中
飽私囊,但那小小的污點目前還不足以威脅到整體的榮譽。

  在會議時間到來以前,軍議室已按規定備妥。兩位年輕書記官負責準備水與
簡單的糕點,這項工作既輕鬆又無負擔,只要提著籃子到軍官餐廳、遞出申請單
,再回到軍議室按座位分配下去,就大功告成了。自從多明妮可中將上任臨時執
行長一職以來,基地的軍議就不再伴隨著嚇死人的精緻餐會。雖說多少也對無謂
的資源支出有一點幫助,真正感到欣慰的還是在這兒幹了十年的書記長。就在兩
人準備好簡單的餐點、正悠閒地等候新指令之際,一位抱著將近一公尺高的資料
、不時搖晃著的同伴連同悲慘的抱怨聲闖了進來。分配到影印的工作還真是辛苦
。據說這次每個人用的會議資料竟然有近兩公分厚的分量,實在很難想像這會是
場多麼盛大的軍議。既然如此,淨挑些價位低廉的糕點會不會顯得太沒格調了呢
?書記長對於自己的擔憂以搖頭苦笑代以解答。總之先將它們準備好再說吧。三
位書記官在書記長陪同下,於軍議室逐一檢視影印資料的編碼,確認無誤後才將
它們送上橢圓形的會議桌,就放在盤子和水杯旁邊。一切就緒時,距離大官們進
場還有大約十五分鐘,這段時間除了將準備端上桌的糕點和水壺備妥,就沒什麼
重要的事情了。書記長敲了敲位於靠窗角落的一扇褐色門扉──一座本作為小倉
庫用的房間──並向正待在裡頭的長官報告她們優秀的進度。臨時執行長的聲音
帶有一點點的嚴厲與褒揚,告訴她們可以稍事歇息。

  本來就顯得輕鬆的氣氛更加舒適,書記官們便坐在堆放雜物的助手席上小小
聲地聊起天。隔一扇門,也就是那間由倉庫改建成的小型休息室,氣氛反倒因著
時間的流逝而愈顯沉重。在軍議召開的這前十五分鐘,有兩個人正對此頭痛不已


  聯盟最高統帥,也就是人們稱之為臨時執行長的多明妮可中將坐在老舊的褐
色單人沙發上,雙手抱胸,面色凝重地注視著坐在自己正對面三點五公尺處的總
參謀長瑪索。年近七十的總參謀長吸收了臨時執行長投射過來的擔憂,將它們與
腦袋裡的諸多揣測結合之後,回以更加沉重的眼神。多明妮可見狀,只是不耐煩
地扭曲皺紋底下的眉毛。

  「沒有更萬全的方法。」

  多明妮可將她五分鐘前才拋出的疑問修改為肯定句,再一次重覆。瑪索聞言
,逐以平淡的口吻替她補充道:

  「每一條都是險路。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次的弄巧成拙都將迅速、直接、
確實地令現況導入最壞的發展。」

  「……您還真是冷淡。既然貴為總參謀長,不再想個法子嗎?」

  瑪索輕輕地搖頭。她從腰際抽出慣用的小型記事本,以流暢的動作翻到記有
特地為今天所準備、寫有各種應對之策的頁面。一早忙碌而疏於整理的白髮略顯
狼狽地披散,但是這對於整天待在執行長辦公室和這間小型休息室裡的瑪索而言
並無影響。相反地,這樣的落魄似乎也正忠實地將她內心的失序呈現出來。瑪索
瞄了眼記事本上密密麻麻的記錄,朝面帶不安地等候著的長官說道:

  「神仙難救會是最貼切的形容。我們的前方只有險路,和更險的路。這起事
件還沒造成檯面上的轟動,已在人們所看不見的黑暗中引發巨大的迴響。」

  多明妮可倍感沉重地點頭,喃喃自語般唸道:

  「未來十年的發展計畫一夕全毀,確實影響深遠。」

  「不光是如此。過些時日,情況必然惡化下去。屆時若無完善的準備……將
會面臨更慘痛的挫敗。」

  「完善的準備嗎……」

  真是諷刺啊。打從她與總參謀長聯手以來,根本沒有什麼完善的準備。所有
的決定必然背負沉重的風險。在通往未來的岔口前,僅有一次的選擇猶如艱澀難
懂的數學題,縱使驗算再三,筆鋒道出的答案依舊帶有惶恐的不安。多明妮可仰
頭思索了一會兒。等到心中的疑慮井然有序地並列於喉嚨間,她彈了個響亮的手
指,保持這樣的姿態說道:

  「東方軍久戰入疲,不宜遠行。」

  瑪索接在小小的沉默後說:

  「南方軍逃兵日增,不宜北行。」

  「西方軍內鬥嚴重,難以動員。」

  「北方軍面臨新戰,難以增援。」

  「到頭來還是只有本部軍團能動啊。」

  「可別忘了我們這兒還有派系問題。」

  就是這個問題,愈發加深多明妮可的苦惱。無論何時,人們總愛與志不同道
不合的「別人」劃清界限、分庭抗禮,藉由團體對抗給生活帶來過多的刺激性,
最終導致擦槍走火的局面。話雖如此,就文明演進的角度看來,這也是人類之所
以能夠主宰這個世界的主因之一。

  屬於人類的天秤是世上最特別的一座。它不以秤錘為基準,「平衡」才是最
主要的判定標準。失衡現象絕對不會一直延續下去,正如同過多的平衡勢必招致
慘痛的失衡。對於以多明妮可為中心、這將近六十萬人的大型組織而言,現下正
面臨著失衡的開端。

  眼見多明妮可煩惱不已,老一輩的瑪索反倒心生一股有別於決策者的煩憂。
可是,她所擔心的層面實在過於廣泛。很多時候,組織的信念皆投注於決策者,
也就是執行長身上。但是,像這樣兩人私下會面時,她也得替即將做出決擇的多
明妮可分憂解愁。或許該說是幫忙下決定。以總參謀長而非執行長的身分來看待
事情的話,又會是截然不同的兩套標準。這也沒辦法,畢竟她擅長的領域還是在
於軍事層面,而這個領域乍看之下只是構築團體的眾多要素之一,實際上卻也呈
現一個完整的團體問題。聯盟決策的影響十分廣泛,這點無庸置疑;而聯盟軍隊
的決策亦是如此。因此,身為總參謀長的她實在無法給予多明妮可再多的關切。
光是她自己的領域,就即將面臨多如繁星的問題了。多明妮可嘆了口氣後便端正
地坐直,眼神明顯帶有更多、更深沉的煩惱。看到她這副模樣,瑪索一副不關己
事的態度淡然說道:

  「艾蜜莉亞軍團不宜調動。」

  啊啊,剛剛是講到了派系沒錯。萬般無奈的多明妮可略感訝異地睜大雙眼,
接著說下去:

  「斐德琳軍團得牽制那女人。」

  「法蘭利特舊部尚未安定。」

  「瑪姬軍團同上。」

  「簡言之,此刻舞台非妳的軍團莫屬。恭喜囉。」

  「聽聞總參謀長這麼說真是讓人心寒啊。去妳的完善準備。」

  瑪索微微一笑。

  「時間差不多了,妳想好待會該怎麼講了嗎?」

  「這個嘛……老樣子。」

  現在請各位保持肅靜,全神貫注地讀完妳們眼前的資料,然後我們再來談論
。瑪索總參謀長渴望著這句話能從她所輔佐之人的口中溫柔、堅定而凜然地說出
,如此一來,倒也能順便滿足她那衰朽的虛榮與驕傲。然而對於不擅此道的多明
妮可而言,這實在太麻煩了。閉嘴、讀完。若是硬要她在軍議召開時說些什麼的
話,那麼簡潔有力又不帶一絲情感的命令是再適合不過。反正語意能夠傳達得到
就好了,不是嗎?

  瑪索無奈地搖搖頭。這時,敲門聲再度響起。門的另一頭傳來的不是書記官
的聲音,而是來自參謀部一位負責跑腿的軍官。瑪索親自前去應門,但她與部下
並無交談,只是取過信封袋便將部下打發走。拿著米色信封袋的瑪索故作神秘地
對多明妮可晃了晃手中的信件,這個動作則是招惹統率六十萬人的領導者一記厭
惡的瞪視。瑪索一面將信封拆開,一面悠悠地說道:

  「最新消息,瑪姬來函。」

  「喔。那傢伙說什麼?」

  瑪索微笑著聳聳肩,快速瀏覽過那段由冷淡、乏味的字體印刷出來的文字,
接著將紙張對折後遞交給多明妮可。

  「第一步,走對了。只要這小娃兒識大局,西部危急就可以暫且闡緩。人家
不是常說嗎?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多明妮可對瑪索最後那句話相當反感,但她只是挑起一道眉毛。她把紙張打
開的同時,瑪索也將總共三行的內容濃縮成唯一的重點,隨著一聲輕嘆後道出:

  「甲級動員令發佈,『月師』已經全體動員。」





  第一章「她的軍團」#6


  運輸車隊延宕了半個小時才入港。

  開下出奇順暢的坡道時,空氣明顯產生變化。濕黏的海風帶著揮之不去的惡
臭依附在肌膚、嘴唇上,那味道令人噁心,但嚐起來卻同時帶有苦澀和極其渺茫
的愉悅。或許只有自己這麼認為吧。海蒂聽著同車俘虜們傳來的呻吟聲,不禁懷
疑起自己的味覺。

  所有從叛亂軍那兒買下的俘虜們都被矇住雙眼,沒有人例外。這麼做的目的
當然是不讓外人記下這座位於廢棄港口的大本營,同時也能削弱獵物的抵抗意志
。話雖如此,即使所有俘虜同時發生暴動,成功脫逃的機率依舊是零。儘管由於
人員不足而從看守方面調走三人,僅剩的一位看守者仍然有著絕對的支配力量。
對於過去曾擔任上校戰鬥員的安特而言,手無寸鐵的反抗者簡直比不上一隻驚慌
失措的螞蟻。

  從整修過的山道熟稔地避開連串陷阱、來到距離海平面僅剩一段路的腹地時
,那堆了數層樓高的廢棄物和各種竄出屋頂的管線一下子變成巨大,從平地上望
去實在很壯觀。這個地方過去曾是某個組織打造出來的軍用港,由於鄰近數十個
小型組織的爭奪,在尚未完工的情況下便慘遭毀壞。許多少至百人、多達千人的
小組織盤踞於此,為了爭奪已然崩壞的港口日以繼夜地爭戰,造成相當慘重的傷
亡。後來由於自由聯盟以保護當地居民為由涉入,才使此地的流血事件暫時告一
段落。大部分的小組織投降了,少部分誓死奮戰的人們則是如她們所願那般戰死
,自由聯盟也在此行使勝利者的權利──佔據廢棄軍港。然而此處人潮已經大量
外移,加上緊鄰紅海的地點實在需要投入更多人力、更強大的火力,在無暇顧及
此處的情況下,佔據的軍隊終於還是撤走。不久後,一支殘存的小勢力正大光明
地奪回了軍港,而所有曾經與之作對的勢力通通都被摧毀了,自然也就沒人前來
爭奪這塊要地。久而久之,這個地方經過無數次的改建,又成為更大一片廢墟─
─這些港口看守者提供有勢力的組織扔棄廢棄物的場所,她們則從中牟取壯大勢
力所需的軍資金,同時也藉由各種手段進行檯面下的貿易。這群不被自由聯盟認
可的人們近來備受矚目,這當中有很大的原因在於她們吸收了叛逃軍官與士兵,
甚至從被稱為「叛亂軍」的小組織手中買下聯盟俘虜,而這些被買下的俘虜沒有
一人回到北方過。在南方軍的通緝名單中,她們被敘述成「應當格外注意的生性
殘暴之險惡賊徒」;而在廢棄軍港紅海豚四號,她們也以帶有揶揄與驕傲的口吻
稱呼彼此為「海盜」。

  車隊在崗哨與工事交錯的道路間穿梭,如入無人之境。當車隊駛入第三工廠
,也就是此行目的地後,總算才像個跑累的孩子停頓下來。鐵捲門發出刺耳的聲
音慢慢關上,光線過於強烈的照明燈啪地一聲亮起,僅僅一盞照明燈即讓車隊附
近明亮起來。安特將九名俘虜的眼帶解開,在其餘三人的協助下,帶領她們離開
了悶熱的工廠。走進漆黑的通道時,愈加悶熱的空氣與刺入腦中的嗡嗡聲十分強
烈,在這種暗道行走,即使是當地海盜也倍感艱辛。所幸這場惡夢很快就結束。
黑暗在一道透著柔和橘光的門前遭到遏止,跨越這扇門後,迎接一行人的是冷冽
的空氣與明亮的視覺。原來是燭火。或許由於這裡才剛修建沒多久的緣故,只有
暫時頂替用的火把貼附在牆壁上。但是在數十個火把照耀下的長廊卻分外明亮,
絲毫沒有半點神秘的感覺。火光柔和卻單調地延續下去,一行人也依循長廊的深
度不斷走著。過了一會兒,長廊漸漸熱了起來。儘管這裡要比黑暗通道涼快些,
卻仍較常溫要高上不少。長廊一路上有許多分支,但她們直接被帶往深處的盡頭
,出現在橘光底下的鐵門相當普通。不知怎地,海蒂在低迷的不安下竟心生小小
的失望。

  打開盡頭之門以前,押後的女子將她們四周的燭火逐一弄熄,然後才神秘兮
兮地將所有人趕進房間。黑暗的室內充斥著相當細微的腐臭味。雖不至於難以察
覺,也沒有強烈到令人忍不住嘔吐的程度。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海蒂被安
特抓住,其她八名俘虜則由另外三人分別帶開。或許是極度疲憊及長期營養不良
所致,俘虜們都十分配合。海蒂對於腳步聲漸漸遠離自己這一點感到恐慌。這時
候,安特從背後抱住她。她的後腦勺就壓在那對結實的胸部上,硬梆梆的很不舒
服。兩隻壯碩的手臂繞過她的腋下,一面牢牢緊扣著她瘦弱的腰,一面粗魯地捏
擠她的左乳。

  無法抵抗。倒不是由於精疲力竭的關係。使海蒂心生此一念頭的主要原因在
於:對方的力量實在過於強大。然而,這種強烈的絕望感若不是像這樣藉由肌膚
來接觸,依舊是難以體會的。縱然眼見這人與襲擊者交手的可怕場景,也沒辦法
燃起這般絕望的感覺。於是,海蒂只能默默承受如此無禮的對待,承受急遽增加
的不安的預感。

  如若藉由玩弄自己能滿足對方的性慾,海蒂還能從中發掘一點點的存在感。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這肌肉女完全不是為了性慾而騷擾她。安特只是用粗魯的力
道捏疼她的雙乳、以粗厚的手指磨擦她的陰蒂,如此而已。彷彿只是為了讓她興
奮起來而做以上舉動。真是屈辱。海蒂不禁對這樣的行為感到極度屈辱。她決定
抵抗。即使精疲力竭,也要靠意志力抵抗。海蒂在心中對自己這麼說,然後開始
進行無意義的思考。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安特的手藝並不是那麼理想。她揉擠乳
房的力道重得令人反感,彷彿只要稍微加重些就會將這對柔軟的小胸部給捏爛,
痛覺徹底覆蓋過趨近於零的舒服感。可是對於纖細敏感的海蒂而言,這並非完全
無效。她的感覺十分細膩而脆弱。每一次乳房傳來的痛覺都被仔細地保留下來,
一次、兩次,痛楚令她作嘔;三次、四次,她不再因此痛得想掉淚,但仍在心中
咒罵著;五次、六次,她漸漸習慣這粗中有細的粗暴。不久之後,她自傲的防守
還是出現了要命的裂痕。海蒂開始從安特粗魯的愛撫中發覺到細微的快感。在她
驚覺乳頭可能會被這女人給捏爛之時,痛苦的神情中浮現了扭曲的快感。安特滿
意地彈了彈海蒂好不容易挺立的乳頭,接著將身子移動到她面前,以半跪的姿勢
抱住她。安特抬起的手掌同樣以粗暴的力道抓起海蒂的右乳,至於早已捏到發燙
的左乳,則由她的嘴來品嚐。

  再怎麼堅固的城牆,一旦出現首道裂痕,勢必將面臨難以遏止的崩潰。對於
興奮起來的海蒂而言,現在的狀況已經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慘劇。她的私處也
快要忍受不住了。只要再被像這樣粗魯地對待,絕對會完全失守。安特彷彿能看
穿獵物的心思般,她使力咬住海蒂的乳頭,接著對那就要解脫束縛的陰蒂展開突
襲。海蒂輕輕地呻吟,兩腿一軟,失去重心的身體重重地壓向面前的安特。感覺
到了。既舒服又羞恥的快感。脆弱的陰蒂被安特胡亂拍打了數十下後變得更加狂
野。她那有條不紊的思考已然完全錯亂,剩餘的力氣與精神失控般地傾注於性慾
上。而安特施加於她身上的種種粗暴行為,也一律化為快感傳進她身體的每個角
落。她希望尋求解脫。然而在下一瞬間,她又渴望被那樣粗魯的動作拍打陰蒂直
至高潮。腦袋完全無法運作。即使勉強嚐試控制,也會被密集猛烈的愛撫搞到錯
亂。

  兩隻並排插入的手指撐開了她狹窄的陰道,十分疼痛。安特的手指本來就比
一般人粗壯,加上兩指並齊,光是第一次伸入就讓海蒂忍不住痛苦地喊叫。安特
試著輕輕抽插。每當手指從淺入深時,海蒂的陰道就會將它們吸往更深處。收縮
良好的陰道帶給海蒂更加濃厚的屈辱。現在她的腦子裡只剩下性與屈辱,除此之
外,都糾結成一團灰色的混亂。安特開始加速,且在不到十秒鐘內便達到非常快
速的程度。海蒂斷斷續續地喊叫,但黑暗之中也只有她的叫聲迴盪著。她完全垂
在安特肩膀上,但這點重量絲毫不影響安特的動作。現在又有一隻空出來的手了
。安特用她的右手拍打海蒂的屁股,如同她施加在海蒂雙乳上的殘忍力道。啪!
啪!火熱的下體與疼痛的臀部同時將快感帶給海蒂,她的呻吟也開始由愉悅轉為
淫蕩。這時候,安特停止了海蒂萬般渴求的拍打,轉而鑽進臀部之間,以乾燥的
手指插入她的屁眼。

  她的腦子更加混亂。不知為何,遲遲無法達到高潮。即使如此,卻也無法去
思考原因究竟為何。她不行了。徘徊於快感與屈辱之間的她,現在只能認分地等
待結束一切的那刻到來。很快地,她在一陣灼熱與刺痛中,發現她的屁眼也被兩
個指頭侵犯著。她漸漸感覺到這似乎可行。她垂在安特背後的鼻子動了起來,她
開始嗅著安特的體味。為了從對方身上獲取些什麼,海蒂壓抑住愉悅的呻吟,轉
而索取對方身上的一切。然而很殘酷的是,安特打一開始便不是為了滿足私慾而
愛撫她。她的動作毫無情感,像是機器般重覆著變化多端的行為,既冰冷又粗暴
。充其量而言,這也只是個例行工作罷了。只不過有別於其她幾名俘虜,海蒂在
這些人之中仍是特別的,仍然享有被侵犯到神智不清的小小權利。

  海蒂難以從安特那兒產生共鳴,但是,如今安特加諸於她身的快感已經超越
這個瓶頸。陰道與屁眼都熱到快受不了了。這麼粗暴地抽插著,肯定有好幾處都
破皮出血了吧。可是,正因為這股野蠻的侵犯,才讓海蒂從屈辱中獲得快感,並
且藉由雙重快感的結合一步登天。

  安特的雙手同時拔出的那一瞬間,正是海蒂高潮的開始。海蒂感覺到自己正
從矇矓的快感中墜落。她被壓倒在地上,雙乳承受著即將崩潰的蠻力,腹部也在
過分的壓擠下疼痛萬分,然後這些感覺通通融入她的高潮中。她被固定成側躺姿
勢時,被安特撐開的陰道與屁眼仍在收縮,這時安特二度猛烈地插入。僅僅數秒
間的抽插將她推往更高峰。安特拔出雙手後,她終於在更美妙的高潮中用盡力氣
。尿液如潰決般噴出,稀糞也在被傷口染紅的屁眼間竄出,海蒂不斷大口地喘著
氣。將海蒂引導至高潮後,安特驚覺自己竟然也興奮了起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
是好。但是她的苦惱並未持續太久。門被打了開來,一名女子從弱光映照的長廊
進入房內,然後動作輕盈地關上門。猶如一種信號似地,另外三人起身依序點燃
環繞著室內的火把,很快地室內就被十幾根火把照成一片橘黃。

  最後進來的女子留有淡金色的長髮,她的臉龐同時夾雜著熾熱與冷淡,像個
矛盾的頑童般。她的脖子上掛著一條顯得冗贅的瑪瑙項鍊,除此之外,僅穿著兩
只長至手肘的黑皮手套、一雙彷彿刻意配合手套的黑皮長靴。此刻海蒂宛如廢人
般倒在石頭地板上,安特那分猶豫已經徹底消失。女子走近兩人,但並未特地注
意海蒂。在那潔白而堅挺的乳房下,安特的慾火似乎又將死灰復燃。金髮女子摸
著安特的臉頰,冷冷地揚起嘴角。

  「瞧妳那樣子,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安特這才發覺自己的醜態都顯露在臉上。她趕緊恢復成往常的模樣。金髮女
子看了她慌張的樣子覺得十分有趣。這時,一名女子從稍微遠的地方報告道:

  「帕美拉大人,一切準備就緒。」

  名喚帕美拉的美人兒轉頭一看,眼前果然浮現十分美麗的景象。前後兩批共
十六名俘虜都以同樣的姿態懸掛在室內,支撐著全身重量的雙腕彷彿隨時都可能
折斷般。事實上,稍早懸掛上去的八名俘虜中,已有半數斷了手腕。長方形房間
內共有二十二人。除了宛如裝飾般彼此以相等距離懸著的十六名俘虜,這裡頭唯
一值得注意的就只剩下對面的沙發椅了。不管怎麼說,在這樣的房間中放置一張
沙發實在是很詭異的事情。

  帕美拉走到距離門口最近的一號女性,將她虛脫的身子轉而面向自己,頸子
一傾,像個鑑賞家般近距離凝視著女子的陰部。

  「像這樣的深褐色,還不行哪。」

  她將女子的內陰唇撥開,嗅了嗅,露出冷淡的神情。

  「還不夠,還不夠。要再深一點……帶點墨綠色。氣味也是。我不要這種廚
餘般的味道,最好是污垢沉積起來的臭味。」

  接著走向二號女性。確認二號女性也不合她的胃口後,她就這麼持續以相同
的動作檢查下去。每走到懸掛著的俘虜面前,第一件事絕非端詳她的面貌或身材
。彷彿在執行一種例行公事般,抓住女人的雙腿將她們翻向自己、以雙眼及鼻子
審核女人的陰部、最後則是搖頭嘆息。她就這麼一口氣鑑賞完所有共十六名俘虜
,然後對站在門口等候著的安特搖搖頭。

  「這些全部不行。雖然有的可以在黑市賣不少錢,但通通不及格。」

  安特低下頭,不發一語。

  「戰俘沒有的話就去貧民戶找,再沒有,就對年輕的妓女下手。我再給妳三
天。萬一妳還找不到合格的女人……」

  為了滿足主人癖好而傷透腦筋的安特低頭回答:

  「了解。」

  「很好。」

  帕美拉走向房間深處,也就是離鐵門正對面約二十公尺遠的沙發旁,喚來抓
住海蒂的安特。此刻她仍未正眼看待海蒂,只當她是個隨安特而來的附加品。帕
美拉側躺在彈性十足的沙發上,陷入沙發內的側體吸引了安特及其她三名女子的
目光。她讓安特將海蒂鬆綁,然後要海蒂坐在地板上,就在她胸前的位置,好讓
她有個撫弄的對象。此時,海蒂才稍稍從恍惚中清醒,迎接她的是多處部位傳來
的疼痛感。

  帕美拉的手在海蒂髒亂的髮堆間游移,乾燥襲捲她剔透的肌膚,但她仍未停
手。這時,有兩名和安特同樣身材壯碩的女子進入房間,她們抱著大木箱,嚴肅
地從中間筆直走來,在帕美拉面前與另外三人排成一列。每個人都掛著一張不友
善的臉孔。

  「今天不點名了。」

  帕美拉一派輕鬆地說道。手下女子們接著退到沙發兩側,聽候主人的吩咐。

  「我要兩個人。解下三號、七號、十三號、十五號的繩索,不準戲弄這四個
人。送下去治療後,靛髮的傢伙與可愛的處女帶到波特那兒,其餘兩人交給芳圖
博士。」

  簡明扼要的命令下達後,晚進的兩名女子便依照指示,分別將所負責的兩人
解下繩索,然後就帶著她們離開了房間。之後,帕美拉讓安特隨機挑選一位俘虜
,她的慾火貪婪地燃燒著,進而牽動起手下們狂暴的慾望。今天要怎麼解決呢?
若是放任這群只懂得暴力相向的傢伙,只怕她們根本來不及享受到女人的快感就
毀了這群俘虜。雖說剩下在這兒的都是賣不了多少錢的俘虜,但她們的外在條件
並不差。這也是為什麼她讓手下從各組織間買入戰俘的緣故。金錢這種東西,對
於身為海盜的她而言實在是意義非凡啊。沒有女人可以蹂躪的日子,猶如身處饑
餓地獄般痛苦萬分。話雖如此,偶爾也是會挖到寶。例如這個髒女人。帕美拉像
是現在才想起來有海蒂這人似地,搔著她的臉頰喃喃道:

  「妳就是海蒂‧伯恩啊?」

  海蒂用她虛弱的嘴唇回答。此時她已清醒至能夠說話及思考的程度,但心思
大多用在回味稍早的快感及痛覺上頭。

  「是的。」

  「那麼,海蒂。妳覺得女人最美麗的地方在哪裡呢?」

  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乾涸的喉嚨十分不快地想吐出這番話,然而見到抱著
十號女性上前的安特時,海蒂選擇沉默不語。帕美拉輕輕地笑出聲。一名手下前
來協助安特。手下負責固定十號女性的上半身,她結實強壯的雙臂絕對有辦法這
麼做。固定住上半身後,安特繞到帕美拉的後腦勺之後,接著將女性的身子挪近
到離帕美拉的臉頰約莫三十公分處。女性的右腿垂在海蒂面前,左腿則是癱軟在
安特有力的右手中。而遭到帕美拉評為不及格的私處,則是在三人面前毫無保留
地顯露出來。安特一手牢牢抓住女性的左小腿,一手將某種器具懸在帕美拉及女
性私處中央。海蒂當下並不明白那東西是什麼,直到帕美拉略顯神氣地下指示後
,她才發覺原來世界上竟然有超乎她想像之外的刑求器具。

  銀白色的鉤針狀器具在安特手中輕輕晃動。海蒂對於這東西的第一印象,有
如傘的骨架,又像是尖端部分倒轉過來的叉子。滲出消毒水氣味的把手緊縮於安
特手中,最後向外呈現小型銀白色的圓柱狀。這東西似乎還設有機關,當安特按
下隱藏於把手底部的按鈕時,這器具的頂端幾乎縮成不足半公分的柱狀。鬆開按
鈕時,縮入機關中的兩道小鉤子就彈了出來,此時的銀白色看來有些冷漠,它們
往左右兩邊略微伸展,接著朝內側彎曲,最後保持著與本體平行的姿態。理應呈
現尖刺狀的部位並沒有顯得特別殘忍,相反地,它們則是被套上黑色的小軟蓋。

  接到帕美拉下達的指示後,安特壓緊了按鈕,將修改過的子宮鉤伸入女性陰
道中。看著明顯排斥異物的女性不停嚐試扭動身子卻毫無功效,帕美拉顯得異常
興奮,海蒂則是神情惶恐地看向安特那隻穩如泰山的左腕。

  劇烈的抗拒透過無防備的喉嚨喊叫出來,但十號女性那狀似怪物般的哽咽只
招來更大的不安。包含海蒂在內,所有俘虜的恐懼化零為整,使受到如此對待的
十號女性愈加感到恐慌。安特呼喚她的主人,表示一切就緒。帕美拉稀罕地發出
「哦──」的聲音,左手搓揉著海蒂骯髒的耳垂,喜悅地望著安特那隻握緊的手
說:

  「這次很快呢。哪,海蒂。我認為啊,女人最美麗、最神聖的地方就在於這
裡。只要開啟那扇緊閉著的門扉,就能抵達完美到令人不禁想破壞殆盡的美麗器
官。」

  帕美拉崇敬的語氣交織著女性的抽噎,令海蒂突感寒顫。於此同時,安特左
手猛然一挺,緊緊貼向女性陰道口。直徑不足半公分的圓柱體強行穿越緊密的子
宮頸,於女性子宮內伸展開來。在十號女性因疼痛叫出聲的時候,帕美拉吐出掃
興的嘆息。海蒂這才察覺她們究竟想對俘虜做什麼。她的腦袋一陣暈眩。

  「拔。」

  安特左臂奮然一扯,帕美拉笑了出來,海蒂發出窒息般的低吟。眼見行刑者
的左手依然堅定地懸在空中,海蒂趕緊調開視線,然而眼角餘光捕捉到的景象卻
怎麼也無法忘卻。帕美拉笑吟吟地拍打海蒂抽動的臉頰,然後撐起身子。沒有多
餘的失血,韌帶似乎並未斷裂,安特的手腕更加高明了。帕美拉十分滿意地張開
貪婪的雙唇,從側面含住脫出陰道口那將近三公分長的子宮、大力吸吮了起來。

  壯碩的手下們紛紛圍聚到沙發周遭,在主人品嚐新鮮的子宮之時,大夥也跟
著玩弄十號女性的身體。無力抵抗的俘虜已然放棄掙扎。精神與羞恥在極短時間
內緊接著被破壞,現在的她再也無法奢求任何希望。

  至於坐在地上、渾身發抖的海蒂,只是任憑失去力量的自己順從帕美拉的愛
撫,被迫以見證人的角度默默記下她們將俘虜凌虐至死的過程。


    §


  打從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姊姊外出忙碌後,這兒的一切再度沉寂下來。所
有的變化僅凝聚於或茁壯或凋死的曼珠沙華,除此之外,就連她本身的呼吸也難
以感受到一絲真實。或許這才是最真實的感受。現在的自己猶如一只空殼。自從
她將過往種種皆傾注於親愛的姊姊身上後,就變成現在這副行屍走肉般的模樣了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繞著她與姊姊的羈絆打轉,彷彿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事物
要比姊姊來得重要。事實上確是如此。她的身心已被姊姊俘虜,同時她也確信姊
姊亦然。啊啊,不知身在何方的姊姊應該也有所感觸吧。離開我這個妹妹是何等
痛苦。聞不到我的氣味、聽不見我的心跳聲,那種日子肯定極度難受。可是姊姊
也在忍耐。所以,她也不能就這麼懦弱下去。必須找件事來說。她挪動輕飄飄的
身體,自花叢的包裹中站起身子。對了,還有件事可做。她輕輕地拍了拍臉頰,
試著藉以打起精神。她走向綠色的坡地。她決定在這片新天地中來場小小的探險


  五分鐘後,夏芙妮的探險便以失敗告終。

  就在她踩著精神抖擻的碎步、行走於一望無際的綠色坡地上的時候,心情也
在不知不覺間愉快了起來。或許是美麗的綠地使然,在清爽微風迎面吹拂下,本
來心神不定的她再度感受到一股活力,因此探險的步伐再度加快。翻越第二座小
丘後,她發現了綠地以外的東西。這唯一出現在此處的東西宛如小小座的泥火山
。長寬約三公尺的紫色泥漿朝中央隆起約半公尺高,周遭則是再平凡不過的綠色
草皮,因此使得這座疑似火山的東西相當搶眼。夏芙妮走近觀看時,發覺這兒的
氣味並不太好聞。中央突起處露出一個小開口,但上頭的紫色泥水已經凝固,好
像是座死火山。夏芙妮好奇地伸出左腳,打算踩踩看這迥然不同的地表,說不定
其實與外觀不同、脆弱得很。當她抱持著期待的腳掌碰觸到凝固的泥漿時,忽然
一陣陰寒。

  眨眼間,堅硬的泥塊彷彿受夏芙妮碰觸而活化,紫色泥漿纏繞住她的左腳踝
,接著以可怕的力量將她拉下。她根本來不及抗拒,就被扯入那本來堅硬、卻在
瞬間變成軟泥的地面。只剩脖子以上浮在紫色泥漿上的夏芙妮慌張地掙扎,但她
的反抗在厚實的泥漿內簡直無法發揮功效。糟糕了。在她察覺這可能是某種陷阱
時,旋即感受到極為強烈的恐懼。泥漿開始變熱,但溫度並不至於將她烤熟,只
到較體溫高一些的程度。緩緩流動的泥漿表層接連冒出氣泡,那些接觸到空氣不
久旋即破裂的氣泡散發出異常強烈的腐敗氣味,讓夏芙妮一陣暈眩。接著,她感
覺到某種東西正從泥漿深處復甦。

  伴隨著愈發強烈的波動,某種熾熱的物體纏上她緊閉的雙腿。該不會是蛇吧
?夏芙妮很快就否定這個猜測。那東西在她腿上分裂成兩條,分別將她的雙腿往
左右拉開;接下來雙手也像這樣展開。滿載熱氣的氣泡如蝗蟲般撲向她的全身,
在泥漿上頭呼吸著的夏芙妮不禁想像,自己的身體竟然正被這種濃烈的腐臭味襲
擊。打在她身上的氣泡帶來了某種黏稠的物體,她在思索那東西是為何物的同時
,也從飄浮在紫漿表面的氣泡中找到了答案。許許多多細若蚊蚋的黑色蟲子正朝
她這裡游動。夏芙妮驚恐地掙扎,但四肢卻被泥漿中的某種物體含住,溼熱的觸
感伴隨著強勁的力道,使獵物無法任意脫逃。眼見蟲子聚集在她的脖子周圍卻無
法反抗,夏芙妮害怕得扭動脖子,但這麼做只是加快讓蟲子攀上的速度罷了。無
數隻帶著噁心黏稠感的小蟲子緩慢而大量地湧上,幾乎佔去了她的下巴與脖子。
同時,泥漿裡的蟲子也游向她的股間,數量正在不斷增加當中。被囚禁於某種東
西之內的四肢異常悶熱,所幸在那裡頭並沒有令人又癢又難受的蟲子。夏芙妮錯
亂地奉上她卑微的感激,可是她的慶幸卻在下一瞬間徹底崩潰。手指頭與腳趾頭
同一時間被套入某種同樣熱到令人快要昏厥的器物中。二十隻瀰漫著熱氣的柔軟
物體不停地收放,並且在她的手或腳上留下難以抹滅的噁心觸感後,旋即展開猛
然地套弄。夏芙妮感覺到羞恥時,蟲子已經爬到她的臉頰上。手指與腳趾遭到侵
犯的她只有難受與恥辱。她自然無法從這當中獲取半分快感。至少目前是如此。

  蟲子分別以她的嘴鼻和私處為目標聚集。這時候,她終於找到惡臭的根源。
原來這些臭味都是從這群令人作嘔的蟲子中散發出來的。那些蟲子在她緊閉的嘴
唇間分泌詭異的液體,既清涼又顯得噁心的透明黏液。她抱著必死的決心緊閉雙
唇,但蟲子卻轉而鑽入她的鼻腔。雖說只有一兩隻,也不至於堵塞呼吸道,但她
確確實實地感覺到冰涼黏液正以極緩慢的速度流入她的體內。泥漿裡頭那動彈不
得的身體亦然。蟲子輪番在她的陰蒂及陰唇上分泌這種液體,冰涼的感覺與包裹
身軀的熱氣形成強烈對比,溫度落差從外陰延展到會陰,最後與肛門上的不適感
連結成一體。

  從三方滑入體內的黏液以極快的速度被吸收,夏芙妮的身體因此產生了變化
。血液加速流動、呼吸逐漸急促起來,冰冰涼涼的觸感透過皮膚下的血管傳遍全
身,進而滲透到了她的神經系統。手與腳……不,即使是被泥漿囚禁住的頭髮也
變得敏感。看樣子這東西的影響力不僅僅止於神經。夏芙妮的絕望感正急遽消失
當中。手指與腳趾接收到的刺激不亞於敏感的陰蒂,而這感覺正在不斷被放大。
貼附於下體的群蟲光是移動它們幼小的身軀、在她的肌膚上爬行,也能令那塊肌
膚發出宛如性高潮般的麻痺感。蟲子與泥漿內的某種東西使她的四肢及私處陸續
到了高潮,在陣陣痙攣之中,夏芙妮已愉悅得放棄了思考。裹著口水的舌頭由雙
唇間竄出,黑蟲旋即大舉入侵她的嘴巴。高潮尚未結束,但泥漿並不給她放鬆享
受的時間,它們繼續以過度的刺激侵犯獵物,並持續餵她吃下黏液、或是在腸道
中大量分泌,好讓更多足以令獵物發狂的毒素藉由高速吸收注入血液裡頭。夏芙
妮被囚禁的四肢再度高潮,不堪負荷的微血管接二連三破裂,腫脹的指頭呈現一
片青紫。即使如此,那東西依然以強大的吸力及柔軟的壓迫感套弄下去。夏芙妮
感覺到一點疼痛,但是在多處高潮的刺激下,她根本無心在乎那點不舒服。

  所有來自全身上下的高潮中,最激烈的部位非陰蒂莫屬。貼住勃起陰蒂的三
四隻蟲子將體內的污水排出,接著以脆弱的身軀在陰蒂上磨擦到死去為止,所有
精華都奉獻給夏芙妮那顆美麗的陰蒂。僅僅此處燃起的愉悅便足以與全身產生的
快樂相抗衡。她的精神在混亂之中發現了新的方向。她將所剩無幾的專注力導向
陰蒂的快感,全心全意享受著那分至高的美妙。蟲子愈來愈多。它們隨著大量泡
沫攀附在獵物的身上。而紫色泥漿的表面,幾乎都被黑色蟲子遮蔽住。每當泡沫
越過獵物的身體浮上泥面時,總會在破裂中彈飛數十隻蟲子。它們前仆後繼地爬
上夏芙妮的臉頰,最後僅留下能夠呼吸的空間,繼續侵犯這名可憐的獵物。

  夏芙妮在瘋狂的高潮中逐漸顯得衰弱。不斷湧入嘴腔的蟲子必須咬碎、吞下
,才能確保自己不會被這些蟲子給噎住;然而光是這個動作,竟然也能讓她感覺
到高潮。舌頭被冰涼黏液包裹住、齒縫也成為蟲子分泌污水的目標,使得夏芙妮
每咬碎一團蟲子,都得花費極大的力氣去支撐接連高潮的嘴腔。力氣很快就用光
。在她吞嚥蟲子及它們製造的黏液時,喉嚨、胃袋也接二連三產生反應。至於不
斷流入鼻腔的臭氣,也在蟲子的影響下促使她繼續興奮。快要不行了。再這麼下
去的話,肯定會被活活累死。夏芙妮高昂的心情急轉直下,但陰蒂傳來的快感依
然令她陷入強烈的恍惚。在極為猛烈的快感影響下,她的手指與腳趾紛紛破裂,
蟲子與泥漿在血肉中繼續侵犯著,痛覺與快感依舊爆發性地增加當中。很快地,
她的陰蒂及外陰部也遭到破壞,衰竭的速度很快遍及各處器官。可是,停不下來
。夏芙妮此刻也很清楚。即使有能力逃脫,她也會選擇繼續享受肉體被破壞的快
感。這是非常殘忍且可恥的墮落。

  身體彷彿就要這麼燒了起來。逐漸升溫的泥漿正侵蝕著遍及全身的傷口。腐
蝕的皮膚一層一層剝落,蟲子啃咬起痙攣著的肌肉,在難以想像的巨大苦痛凌遲
下,伴隨而生的快感正迅速消退當中。夏芙妮對這殘酷的變化產生極度恐懼。當
性快感消失無蹤之後,只剩下生不如死的劇痛纏身。過熱的泥漿將她腐爛的下體
燒得焦爛,蛇一般蠕動的觸手也加入拉扯肌肉的行列,蟲子們便趁此良機大舉侵
入她的體內。夏芙妮無法做思考以外的任何動作。此時此刻,就連思考也快要無
法實現了。她的知覺受到嚴重驚嚇與摧殘,一如高潮至虛脫、最終招致徹底毀壞
的肉體。現在僅能做的,就是在因驚嚇導致的恍惚中,膽怯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她突然想到,以前曾經聽人家說過死前能夠看見飛快的生命記錄片,可是她
什麼也看不見。黑漆漆的世界中沒有任何熟悉的景象。她懦弱地哭了起來。

  屬於自己的風景竟然一片也沒留下。

  強烈的絕望衝擊著她哭泣著的靈魂,她開始失去黑暗。

  貪婪的吞噬者快要將夏芙妮的肉體啃蝕殆盡時,某股力量終於起而反抗這荒
唐的行徑。毫無任何徵兆,溫暖的力量突然從她身體各處湧出,它們逐步封鎖夏
芙妮的感覺,最後溫柔地關上了她的燈。

  夏芙妮昏死過去。


    §


  在紅花簇擁下睜開雙眼的夏芙妮,很快便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事情。腦海浮現
那股令人頭皮為之發麻的景象時,她感到一陣陰寒,驚魂未定地坐起身子。啪吱
、啪吱。腰際的力量以慣性投下,雙腿壓出了數道破碎的聲響,她嚇得尖叫出聲
。經過膽戰心驚地確認之後,她才因為自己壓碎的是花草而非蟲子感到些許安心
。她摸了摸有別於印象中熾熱的臉龐,冰冷的觸感讓她不禁認為,這一切恍若夢
境般殘忍且墮落。接著,她低下頭檢視自己的身子,看到的果然是完整無缺、既
無髒污也沒蟲子蠕動的潔淨軀體。這麼說來,那果然是場夢嗎?夏芙妮輕輕按住
寒冷的雙肩,緩慢而溫柔地往下游移,最後停在腹部上頭。在她為此沉默的時候
,忽然意識到一股有別於自身的呼吸聲。那聲音毫無預警地出現,並在她察覺到
的同時貼上她的背。

  兩隻與自身肌膚迥異的麥色纖手竄過她微啟的雙腋,在空氣中劃了個小小的
弧線後旋即撲向她的雙乳。同時,那人也從背後整個貼了上來。她的肌膚觸感十
分柔滑且富彈性,因此夏芙妮最先感覺到的不是她那對比自己要大上不少的胸部
,而是整個正面虛弱地傾倒於背部的接觸瞬間。然而,無論從膚色、動作或感覺
來看,那人都不會是姊姊。在她短暫的苦思尚未有個結果前,伴隨著溫柔搓揉的
雙手、那人倚在夏芙妮右肩上的雙唇輕柔地擠出了悅耳的聲音。

  「歡迎呀……呼嗯……夏芙妮?」

  然而那奇特的說話語調卻嚴重拖累了美妙的嗓音。夏芙妮在一陣濃郁的牛奶
香氣逼迫下別過頭,試圖以微冷的後腦勺擋住這股氣味。突然冒出來的她究竟是
誰?她是怎麼出現在我的背後?又,為什麼她會知道我的名字呢?疑惑與焦慮接
二連三地融入額間的小汗珠,它們正在那人嬌柔且怪異的催促聲(在她聽來較偏
向呻吟聲)中逐漸擴大,最後帶著寒冷的重量直落鼻梁。麥子色的手掌至今仍悠
閒地撫弄她白淨的雙峰,儘管那柔和的觸感相當舒適,夏芙妮卻連一點點的興奮
都難以感染。相反地,夏芙妮呈現出來的膽怯反倒點燃了另一股洋溢著戲弄感的
火光,蠢動的慾火正在對方心中迅速茁壯。

  「說話嘛……嗯……嗯哼?」

  低價人工香皂的氣味帶著挑釁意味噴向她的後頸,從那帶著嬌聲的微熱吐息
間,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心頭。夏芙妮對後方那人逐漸顯得淫穢的喘息聲百思不解
。明明身體已經擺明不會受她刺激而產生淫蕩的愉悅,為什麼她還能自個兒興奮
起來呢?雖然不曉得、也不想知道對方的想法與狀況,此刻卻也無法以極為不禮
貌的方式貿然起身。夏芙妮充分了解到:她不希望惹得對方不愉快,而這會是當
前最適當的選擇。

  來自前方的冷靜絲毫沒有影響到後方那近乎失控的熱情。夏芙妮以眼角捕捉
到光澤誘人的粉紅色髮絲時,那女人也以硬挺的乳頭在她瘦弱的背部留下相當深
刻的觸感。微硬的乳尖散發著異樣的溫熱,它隨著碩大的乳房不規則地磨蹭夏芙
妮背部,並且在不久之後產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濕潤感。女人以兩指夾住她引以
為傲的乳頭,一陣短暫而激烈的扭轉後,過量的乳汁爭先恐後地泌出,並隨著喘
息聲濺灑在夏芙妮晶瑩的背部。有別於牛奶香皂的氣味,在女人將驚人的乳汁不
停擠向她的背部時,芬芳異常的乳香以十分誘人的氣味俘虜了她的意志。

  「妳……那是什麼味道?」

  明知故問只是因為不曉得該怎麼突破現況、下意識針對最近一道印象試圖打
出缺口的舉動罷了。但是對於專注在擠乳的女子而言,似乎是由於興奮過了頭,
她連這句話的動機都沒稍微思考過就急急忙忙地回答:

  「母乳唷……人家的母乳……嗚嗯……?」

  有說等於沒說,正如同她有問等於沒問一樣。好,缺口出現了,現在只要想
一個撐大缺口的話題或動作就有辦法禮貌性地阻止這場災難了。夏芙妮對著幽暗
的半空露出僵硬的微笑,但即使這麼做也無法停止額頭的冷汗。乳味倏然加重時
,她才發現一隻微微縮起的麥色手掌不知何時來到了鼻前,其中以些許力量打直
的食指正是散發出這股味道的兇手。在那映出美妙光澤的指甲上,幾滴濃烈的乳
汁似乎在等候著入侵味蕾的那一刻,誘人的香味使她難以別開目光。

  「嚐嚐看……夏芙妮會喜歡的……也許?」

  女子以沾滿乳汁的雙乳磨擦夏芙妮的背部,並不時靠近她的耳朵輕聲細語著
。她那隻準備送入夏芙妮口中的食指隨著身體的律動產生顫動,難以控制的抖動
令那香氣四溢的乳水愈發誘人。夏芙妮張開了嘴,急速分泌的唾液隨之流出。緊
繃的神經逐漸放鬆,意識也都凝聚於女子的乳水,現在她只想照女子所說的,嚐
試這令她慢慢感受到愉悅的乳香。夏芙妮脖子微微一傾,距離那根手指已不到三
公分。接下來只要輕輕張嘴、含住,就這麼簡單。然而光是這個動作,就讓她緊
張得不停發抖。距離一拉近,聞到的氣味也變得數倍強烈。儘管不知為何能從這
股味道中發掘出一股愉悅,現下也只能藉由這個衝動,在愉悅沖昏頭以前將之解
放。夏芙妮再次張開嘴巴,緊接著伸出垂著口水的舌頭。就在此時……

  「別這麼做。」

  她等待許久的姊姊──貝芙妮適時出現並阻止了她失控的理智。貝芙妮就站
在離她們有段距離的小坡上,以十分嚴厲的眼神看著轉過頭來的兩人,接著說道


  「我不是警告過妳了嗎?塔芙妮。」

  名喚塔芙妮的女子興味索然地聳肩,收回了差點就要伸進那張櫻桃小嘴的手
指,但她依然緊緊環抱夏芙妮溫熱的身體。塔芙妮柳眉微皺,以嬌柔的聲音對著
夏芙妮的側臉抱怨著:

  「不能繼續真是可惜……又討厭……哦?」

  夏芙妮對噴向臉頰的熱氣不予理會,姊姊的身影已在剎那間徹底擄獲了她的
目光。然而貝芙妮冷靜的眼神中,似乎藏著一絲不悅。夏芙妮從那微妙的失衡中
察覺到一個令人開心的事實:姊姊不希望我被別人碰。她因為姊姊對自己產生的
獨特佔有慾感到開心,同時也帶著小小的期盼迎接正漫步走來的姊姊。

  「呼嗯嗯……那著迷的樣子……讓人家又興奮起來了……」

  要對這種充滿誘惑的聲音完全視若無睹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所幸塔芙妮的勾
引維持不了多久,就因為貝芙妮的責罵而稍稍收斂。話雖如此,她依然像保護著
重要的寶貝般抱住夏芙妮,因此身為姊姊的貝芙妮始終沒有好臉色。貝芙妮面無
表情地瞪了塔芙妮一眼,接著對夏芙妮說道:

  「幸好妳沒吃進塔芙妮的體液,那會讓妳墮落的。」

  夏芙妮回想起濃厚的乳香,不禁打了個寒顫。雖然現在味道稍微淡了些,滿
佈背部的乳水依然散發出誘人的香氣。貝芙妮將雙手盤在胸前,語氣嚴厲說下去


  「但是也多虧了塔芙妮,妳現在才能在這裡。」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夏芙妮帶著疑惑的神情望著姊姊,她似乎完全不了解這
句話的涵意。貝芙妮見狀,只是以同樣嚴厲的語氣補充道:

  「妳就愛亂跑。要不是塔芙妮提早回來,問題可是會變得很棘手。」

  原來那不是夢。夏芙妮難以置信地呆愣著。這麼說來,我被這個人給救了嗎
?夏芙妮望向笑瞇瞇的塔芙妮,再次被令她陷入混亂的現實嚇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正如同姊姊留在她腦海中的印象。她幾乎可以用相同的形容來描述眼前的女子
──她的頭髮是淡粉紅色、她那末端沾了乳水而顯得濕漉漉的美麗捲髮就貼在乳
房上、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乳香幾乎蓋掉了原本的體味、她戴著與自己相同的耳環
款式上鑲有不同價值的粉紅色寶石。除此之外……

  「一模一樣……」

  夏芙妮神色驚惶地喃喃道。臉上浮現妖魅笑容的塔芙妮簡直與自己、姊姊一
樣,彷彿是從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這種反應並不在貝芙妮的預料之外,但她仍
希望驚恐不安的妹妹能夠適應眼前的景象。萬一她無法克服這道阻礙,接下來將
要發生的事情很可能會令她陷入更大的恐慌。貝芙妮對顫抖於塔芙妮懷中的妹妹
輕嘆了氣,然後轉而望向身旁那片嘈雜起來的河原。同時察覺此事的塔芙妮也以
可笑的語調對那顫動的眼神喃喃道:

  「大家都要到囉……嘻嘻……歡迎會……哼?」

  「大家……?」

  懷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抬起頭、依循姊姊的視線射去,夏芙妮從那片紅色花
海中,看見了數名正朝這個地方走來的人影。貝芙妮保持優雅的站姿,與坐在地
上的兩人一同迎接眾人的歸來。然而,在這三分靜態的等待中,卻有其中一分帶
有強烈的恐懼。五名女子有說有笑地來到她們面前時,夏芙妮再度感到呼吸困難
。一模一樣。跟我、跟姊姊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這些人全部都與我們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啊!

  儘管夏芙妮表現出來的情感十分強烈,對於這五位長得與自己一樣的女子來
說,卻一點兒也勾不起她們的興趣與憐憫。不……似乎有一人正對著自己生氣。

  黛芙妮雙手叉在頗富骨感的腰際上,以一副盛氣凌人的姿態俯視不知所措的
夏芙妮。

  「才多久沒回來,又多了一個醜八怪啊?」

  蒂芙妮搶眼的綠髮隨著頑皮的手指融入眼前那片美麗的紫色河流,於黛芙妮
髮際間將綠葉般的色澤詭譎地冷化。

  「別在意,黛芙妮只是妒嫉長得比她可愛的人罷了。」

  站在兩人左側的莉芙妮禮貌地遮住準備大開的嘴唇,在手掌的遮掩下打了個
不怎麼文雅的哈欠,並於慵懶的呻吟後冷冷地瞪視坐在花叢間、抱住別人的姊姊


  「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哦。親愛的姊姊大人。」

  聽到哈欠聲下意識地嘖了一聲的伊芙妮搖搖頭,然後瞄了眼正注視著妹妹的
拉芙妮,最後也在她親切的視線中發現她那活像隻小野貓的妹妹。

  「這景象真是難得。已經有多久沒能好好聚聚啦?」

  「懶得算。可以確定的是,待會得讓積壓許久的蒂芙妮好好發洩了。」

  至於正緊緊抱住夏芙妮的塔芙妮,則是在貝芙妮及莉芙妮兩人共同瞪視下,
仍然不怕死地嘻嘻笑著。

  「哦嗯……那眼神好激烈……好棒呀……莉莉?」

  身為妹妹的莉芙妮厭惡地嘆氣。眼見妹妹不愉快地別過頭,塔芙妮這才意猶
未盡地放開夏芙妮,伴隨著濃烈的乳香、搖搖晃晃地走向正在賭氣的妹妹。忽然
失去肌膚接觸的夏芙妮又是一陣惶恐。貝芙妮很快地蹲下身子,帶著令妹妹感到
安心的氣味拉近兩人距離,並對著那張快要哭出來的臉龐輕聲說道:

  「我的夏芙妮,不會有事的。待會我再一一替妳介紹。在這之前,妳得先讓
自己冷靜下來。」

  貝芙妮的聲音彷彿具有一股魔力,光是聽到那道平淡的聲音,夏芙妮心中的
不安也就跟著迅速縮小。不久之後,所有的失態都消失了。夏芙妮將她單純的情
感全部奉獻給心愛的姊姊,並且也從這種依賴行為中獲得了對應的撫慰。

  「我們都是一樣的。」

  貝芙妮摸著那張總算綻放笑容的臉頰,親切地說下去:

  「正如同妳和我之間存在這般美妙的關係,這條繫起妳我的線,同時也與大
家緊緊相繫著。我的夏芙妮,妳是否也感覺到了呢?就在這裡。將妳的手輕輕放
上,用心去聆聽。在妳可愛的胸部下,那規律躍動著的心跳聲。只要側耳傾聽,
妳就不會再因此感到迷惑了。我們都是一樣的。為了某個共同的理由而誕生到這
個世界上,為了完成某個共同的理念聚集在這個地方。我們都是一樣的。為了追
尋某道被遺忘的重要誓言長年流轉,為了遵守某個久遠的約定而等待無數夜晚。
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都是為了迎接那即將回歸的主人而甦醒過來的……『她』
的軍團。」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19 03:43 編輯 ]
2014-1-19 10: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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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她的軍團」#7


  伊凡諾娃懶洋洋地躺在鋪了張涼毯的甲板上,一面曬著穿透樸素遮陽傘下來
的陽光,一面計算阿拉巴馬號這三天來的航駛距離。以三十節的龜速行進至今,
最多不過兩千海里。倘若暢行無阻,也得耗費五天才能到達目的地。這意味著她
還得被囚禁在這艘僅有兩百人的驅逐艦上整整五天,而這將會令她這位前途備受
期許的新進海軍上校從此對航行產生陰影。早知道當初就不要為了那兩百元的加
薪跳槽到海軍。在搖搖晃晃的船身上仔細橫量過利弊得失後,伊凡諾娃開始懷念
起聯合軍大陸軍上那多采多姿的生活了。思及每天都有事情可做的日子,她忍不
住向躺在身邊的少校──儘管不是直系部屬──維多利亞抱怨起來。

  奉上級之命,以考察身分登上阿拉巴馬號的維多利亞在聽到令她不知該如何
答覆的抱怨時,總會對貴為指揮官的伊凡諾娃輕輕一笑,嘴唇揚起的弧度及看不
出表情的深色太陽眼鏡是三天來她唯一的反應。畢竟,別說是聽對方抱怨,就連
日光浴這回事她也無法提起半分興致。只不過情況正如對方所言──要在這小船
待上三天實在無聊得可以──她才索性跟著上校到處跑。

  所謂的到處跑,不外乎窄到令人窒息的餐廳,和這片沒有遮陽傘肯定被烤熟
的甲板。除此之外就沒地方可去了。最初她還對個人寢室抱有一絲期盼,很快地
她就在漏水及搖晃夾攻下放棄將那兒視為短暫的歸宿。

  還有五天。

  這樣的日子,還得忍受五天才行。

  躺在白黃相間的大遮陽傘下、喝著從冰涼到溫熱只需短短一分鐘的果汁、適
時給予抱怨中的上校模糊的回應、夜晚到來時隨便吃點東西就入睡……如此聽來
十分悠閒的枯燥日子,還有五天。話雖如此,如果能夠將回到寢室的部分從這趟
考察之旅剔除在外,或許真能放鬆心情也說不定。

  只要能夠掌握洋流,這片紅色的大海就會變成既沉默又美麗的朋友。

  當然啦,前提是……

  「噁……又起風了。」

  伊凡諾娃嫌惡地說道。維多利亞的鼻子不像她那麼靈敏,因此每當聽見伊凡
諾娃如此宣告,總有那麼點時間做好迎接海風的心理準備。

  黏稠感乘著由船體側面襲來的陣風飛至,像群密集、狂暴的蝗蟲,緊密地貼
附於曝曬在空氣中的肌膚,一層過後緊接著又一層,如此反覆直到海風稍微減弱
之後才終於停止。

  維多利亞以手指在無度數的眼鏡鏡片上輕輕一抹,才使數秒前陷入朦朧的視
線恢復將近一半的程度。當她以相同動作、力道抹去另一塊鏡片上的海風殘留物
時,躺在她左側的伊凡諾娃已經接過部下遞呈的冰毛巾擦臉了。

  若有意與紅海為伍,勢必得先習慣這玩意兒吧。

  維多利亞透過邊緣仍殘留黏液的太陽眼鏡望向那半側被染成深色的食指,再
次確認自己不是當海軍的料。同樣的想法也在伊凡諾娃的腦袋瓜中浮現。

  「妳們啊,快點給少校一條毛巾。」

  語氣中仍然殘留著揮之不去的厭惡感……因此維多利亞也深信她與自己有著
相同的感想。只要角度、位置不對,光是站在甲板或海岸邊,伴隨海風而來的某
種東西甚至能直接置人於死地。即使要害保護得滴水不漏,沾上毒液的肌膚若不
快點處理也會發生潰爛。對於如此不友善的紅海,究竟有哪樣生命會將所剩不多
的包容奉獻給它們呢?

  向惶恐地拿來冰毛巾的一位士官道謝後,維多利亞坐了起來、脫下沾染腐臭
味的外套,接著擦起泳裝及外套無法顧及的部位。墨綠色及土黃色的黏液附著之
處不單只是無法透氣的沉悶感,就連皮膚也會產生一股被滲透的噁心感。那種感
覺該怎麼形容好呢……維多利亞趁擦著雙臂的同時興味索然地思考著,然後做出
了令她不甚滿意的結論。

  必須在毒性發揮的十分鐘內將這些侵犯身體的髒東西給擦乾淨才行。如果是
在陸地上還有充足的水可以沖個澡,然而在紅海正中央的船隻並無此餘力。維多
利亞無言地擦拭手臂,但那條從冰桶取出的毛巾已經沾滿了海風殘留物。過沒多
久,又有一隊士兵趕到甲板,其中一支籤運較差的小隊負責既麻煩又不會加薪的
工作:打掃甲板。而另一隊抱著冰桶的士兵們則是往長官的地方走來。

  在三人一組的部屬們協助下,伊凡諾娃索性連泳裝也脫了,就坐在一張毛巾
上讓臉紅心跳的部屬們擦拭身體。相較之下,前來服侍維多利亞的士兵們就輕鬆
許多了。維多利亞不願讓別人碰觸她的身子,於是就讓士兵們在一旁待命,只有
在她需要更換冰毛巾時才會麻煩到她們。

  一番清理過後,伊凡諾娃重新穿上洗乾淨的泳衣,以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望
著正伸展四肢的維多利亞,此時風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

  維多利亞少校。唸起來實在很拗口。因此她總是在空開場合稱她為少校、私
下叫維多利亞,心情好時則會以她根本沒用過的小名──薇來稱呼,但無論是用
哪個方式似乎都沒差,沒有任何一種稱呼能夠改變維多利亞制式的回應。

  嘴唇揚起的弧度、看不出表情的深色太陽眼鏡,隱藏在深處的情感會是多麼
美麗或醜陋的樣貌呢?伊凡諾娃十分好奇。除了那張面具底下的真實以外,她也
對維多利亞的身體深感興趣。

  她毫無根據地堅信──在那令人滿意至極的虛偽面具下,勢必存在著在聯合
軍法規內得以合法締結為終生伴侶的對象中,條件最好的一個女孩子。儘管這樣
的直感過去曾讓她吃過不少虧。

  她想知道這個人的一切。捨去所有外在之後,剩下來的內心的一切。

  ……無論是工作上,或者是出自她個人的興趣。

  「趴著,我幫妳補擦防曬油。」

  不知何時抓起一瓶防曬油的伊凡諾娃貼近屬於維多利亞的毛巾,接著兩隻膝
蓋就這麼在乾燥的毛巾上壓出白色的皺摺。維多利亞對她微笑,然後主動將她那
條脫離了主人體溫的毛巾拉近、乖巧地趴在兩張大毛巾上。

  微暗的膚色在遮陽傘的保護下分佈得既勻稱又美麗,是很適合海軍的古銅色
肌膚。

  「妳乾脆加入海軍算了。」

  對於這樣一句開啟話題隨口說說的話,維多利亞呵呵地笑了。

  打理如此完美的肌膚是件相當有成就感的事情。將掌心的防曬油塗抹在那夢
寐以求的皮膚上、聆聽肌膚與肌膚發出的微弱聲響、埋首聞那淡然的香氣,這些
全部是使她主動幫維多利亞擦防曬油的動機。真是不單純啊。伊凡諾娃這般想著
的同時亦不忘替自己找個正當的理由。

  一手擠壓防曬油的瓶子、一手揉上維多利亞右肩的伊凡諾娃突然說道:

  「啊啊,聽說妳才入伍半年就深獲參謀本部喜愛,一躍成為親衛軍的一員。
對於長年在軍部努力的軍官們來說相當令人眼紅吧?」

  聽見那些跟自己有關的軍部傳言之一,維多利亞將臉歪向一邊回答:

  「說是實力也難以使人信服。所以,本部就替我安排一些名分上的任務。」

  「嘿。護送代行者可是很無聊又沒什麼值得獎勵的任務。況且總共還得在海
上度過半個月,真虧妳接得下手。」

  維多利亞發出小小的笑聲。伊凡諾娃坐上她的大腿,開始做起額外的按摩服
務。

  「可是啊,雖然護送代行者沒什麼功勞可言,發掘代行者可就完全不一樣喔
?既然妳欠缺的是名分,參謀本部還把妳派到我們這艘護送代行者的小船上,真
是令人匪夷所思。」

  稍微加重的力道讓維多利亞感到一陣刺痛,但酸澀的感覺很快就被舒適感取
代。伊凡諾娃的技巧實在了得。見維多利亞沒有反應,伊凡諾娃用著像是突然憶
起似的口吻說道:

  「對了,代行者的資料都歸參謀本部管吧?這樣的話就好辦多了。只要知道
代行者在哪兒,名分也好地位也好權力也好,要什麼簡直可說是唾手可得。」

  這帶有挑釁意味的話語聽在維多利亞耳中實在不是滋味。然而伊凡諾娃說的
卻也是事實。只要將發現代行者的功勞納為己有,回國後必然會受到英雄般的待
遇。畢竟,流落在外的代行者只剩下不到五十名,而她們都是這世界最珍貴的遺
產。維多利亞輕閉雙眼。

  「參謀本部確實希望這功勞歸我……」

  「聯合海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我也是。」

  ──一改方才悠然的態度,伊凡諾娃的聲音變得低沉且冷靜。

  「參謀本部明知這是道無從妥協的問題,仍然把妳派到我們這裡來。是妳們
瞧不起我們,還是妳瞧不起我呀?」

  「我沒那個意思。只要將代行者……」

  「我說過,無從妥協。參謀本部的越線行為早已不是話題,但身為棋子的妳
還有抗命的機會。現在已經脫離本國的巡邏海域,會發生什麼事情很難說呢?啊
啊,別擔心,我就是為此才等了整整三天。妳必須知道,聯合海軍並不像大陸軍
的縮頭烏龜那麼好欺負。」

  「妳們好像有血海深仇似的……我對這種事不太清楚。可是我要告訴妳,我
很強喔……」

  趴在甲板上回話的維多利亞用嫌麻煩的口吻給了伊凡諾娃十分堅定的答覆。

  看樣子……想要了解這個人的一切,似乎得等更遙遠的以後了。

  伊凡諾娃輕柔地來回撫摸那由於防曬油顯得閃閃發亮的肌膚,惡作劇般的手
繼續朝下游移,最後輕拍了那誘人的古銅色臀部。沉寂了數秒後,她皮笑肉不笑
地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姊妹們,拿下。」


    §


  「參謀本部這麼做,不就害我又多了件需要報告的事情嗎?真是的,饒了我
吧……」

  某個人的抱怨隨著敞開的大門竄入,接著消失於微冷的辦公室中。那聲音夾
雜著複雜的情緒,疑惑、嫌惡、激昂、感嘆,融合而成的是十分不討喜的音調。
然而只要經常聽到這個人的抱怨,久了也就能發覺隱藏其中的唯一情感。

  那人推開她辦公室的門之後旋即面露難以置信的目光。短暫的恍惚過去,才
迅速地領著尾隨其後的參謀快步進入。

  每次於指揮部用完午餐、回到那理應凌亂不堪的辦公室時,總會被乾淨的房
間嚇一跳。無論上午弄得多麼髒亂,即使以自動步槍掃射那排滿兩側牆壁、滿是
軍事機密的桃木書櫃,一個小時的用餐時間結束後,它們也會以全新的姿態重現
。這詭譎的復原力簡直可比擬靈異現象。儘管在這樣的環境中待了好幾年,她始
終無法習慣。

  參謀迅速就定位後,緊接著向靠在沙發椅上閉目等候的長官──聯合軍最高
指揮官繼續報告道:

  「……主導權部分。瑪爾克森的主導權依然在賽爾菲爾中將手中。」

  雖然這部分一度由於轉進辦公室而中斷,那數十秒的空白似乎打從一開始便
不存在,絲毫不影響她的報告。

  「只不過,洛雅軍團出了些岔子……」

  上將挑起一道眉毛,略顯不耐地反問:

  「岔子?」

  「是。波耳貝塔事件過後,貴為南征主力的第三解放軍按計劃南進,也確實
削減自由聯盟的本部戰力。然而,她們並未按計劃建立戰線、與後方部隊會合,
反而於昨日直奔亞庫茲克。」

  上將的臉突然沉了下來。比起以往至少可以維持一個小時的好心情,今天可
是一下子就用光了。她輕挪左臂、令參謀退下,接著將雙手盤於胸前,隨著斜落
的長髮陷入了寧靜無比的思考。

  好一個亂子。一旦計劃下得完美無暇,總得防這百密一疏的突發狀況。

  如果是由自己親自帶兵,脫序的戰況隨時可以引回軌道;但事件既然發生在
海洋的另一端……隔著這麼片紅海,預感也將升華成令人不安的先兆。上將無聲
地嘆息,接著仰起頭問道:

  「賽爾菲爾怎麼說?」

  參謀上前一步,換了個稍微嚴肅的語氣,提高音量回答:

  「已督促兩方戰線的再調整。現下擬以排除第三解放軍之計劃,佈署完成後
將會再聯絡本部。中將及所屬支援部隊則是待命中。」

  「看樣子她也很困擾啊。畢竟洛雅給人的印象就是個典型的軍人,不像是會
做出踰矩之事的不安分子。至少在上個月會面時還是如此。是否已有任何關於此
事的資料?」

  「並未設立專案小組,但參謀本部已安排支援部隊展開調查。截至目前為止
,該軍團並無異狀。」

  「那麼七天前呢?」

  「咦?」

  上將突如其來的一問,令參謀官滿溢而冷靜的自信心不禁稍稍動搖。她迅速
回想那僅看過一眼的成疊資料,有條不紊地找出當日的記錄,重新以平靜且自信
的口吻說道:

  「沒有異狀。」

  「兩週前?」

  「沒有異狀。」

  「三週前?」

  「沒有異狀。」

  「一個月前?」

  「沒有……啊,二十七天前有場人事調動。瑪爾克森將一支民兵團解散並分
配到各部隊中,因此第三解放軍曾接收了一名參謀官及一百五十名訓練不足的民
兵。」

  「找到了。民兵及該參謀的部分請通知賽爾菲爾追蹤調查,我給她三天。她
最好能在事情演變成更惡劣以前查個水落石出。」

  「是。」

  既然難以激起漣漪的蛛絲馬跡曝露出來,引發混亂的種子很快也將被發現。
儘管現在無論多麼努力終究是亡羊補牢,只要比照其它節外生枝的麻煩事循序調
查,也就能給囉哩叭嗦的上級一個清楚的交代了。

  她可以想像,當她站在「政府」面前、為了這些無聊的小事一一報告時,那
種彷彿精神病患般灼熱的刺痛感將如何凌虐她的大腦。可以的話,她真想將那過
程從不愉快的記憶中剔除。然而正如同她統率地球聯合軍這般,「政府」也握有
駕馭她這位四星上將的韁繩啊……

  上將罕見地發出一記打從心底感到疲倦的嘆息。

  所謂的扮家家酒,都是這麼沉重的遊戲嗎?不,現在就別去思考這種事情吧
。與其像個笨蛋般為了無法改變的事實勞心費神,不如先處理眼前那更真實的麻
煩。

  溫熱的嘆息被室內的冷氣衝散後,上將再次打起了精神。

  「第三解放軍獨斷進軍啊……」

  如若按原計劃集合大軍、由賽爾菲爾親自指揮,那麼絕對能夠趁自由聯盟發
出增援前一舉擊潰亞庫茲克的駐軍。然而最精銳的一部先行開戰,戰況實在是難
以預測。

  洛雅的軍隊幾乎可說是瑪爾克森的唯一戰力。她們直接受聯合軍外派的中將
訓練,只在短短半年內,就成為軍備精良、戰意高昂的一支精銳部隊。雖難以比
擬她們的假想敵──即自由聯盟的機甲精銳,面對與她們相同構成的步兵隊卻是
游刃有餘。因此,在以步兵師團為主力的聯盟西方軍面前,即使是人數相差幾近
五倍的守軍也不成問題。至少,足以左右戰局的關鍵絕非雙方的步兵人數。畢竟
她們是精銳。同時,當下問題也在於:她們是精銳。

  「自由聯盟西方軍『野百合』大隊情況如何?」

  「因與西方軍團內鬥嚴重,一個月前陸續有人離開或遭到殺害,處於極為脆
弱的狀態。」

  「所以她們不會參與亞庫茲克的防禦戰。」

  「『黑雀』的報告已確認這點。」

  「很好。既然防禦方的主力不在,解放軍進駐亞庫茲克指日可待。只是……


  只是,若是我就不會這麼做。

  上將突然懷念起一張開始顯得模糊的老面孔。想著想著,她發出像是反胃般
滑稽的「呃──」一聲,然後垂下頭。美麗的金色髮絲些許滾落,捍衛著主人的
威嚴同時不忘增添頹廢的美感。安靜。縱使沒有這道命令,也能藉由簡單的動作
令室內的空氣瞬間為之凝固,好讓她繼續思考下去。在過分寧靜的空間裡,似乎
就連思考的聲音都能聽見。專心、專心。如果能夠全心全意專注於思考上,那麼
無論何事都能很快得到答案。

  ──不是我在自誇啊。即使不是天才……等等。天才?

  如果是她的話,會怎麼做?

  如果是被稱為軍事天才的瑪索,會疏忽掉這個部分嗎?

  「『野百合』有多少人留在亞庫茲克?」

  尚沉醉於寧靜氛圍中的參謀略顯惶恐地回答:

  「不到十人。泰半已返回聯盟本部。」

  「被害甚大,遠離是非回到中央也就說得通。那麼她們的下一步就是……」

  「北進。」

  上將訝異地瞪大了眼。但聲音並不是從身後那名腦筋轉得不夠快的參謀所發
出,而是不知何時推開了門、站在入口處的希妲‧達克上校。總算吸引到上將及
參謀官的注意力後,希妲這才將辦公室的門以極細微的動作關上。如同她進來時
的細膩動作,門扉並未傳出半點聲響即牢牢緊閉。希妲面帶微笑望著已經恢復成
冷淡模樣的長官,邊向前走邊繼續說下去:

  「解放軍首尾不能相顧,只有將大軍及精銳分駐兩地方成戰力。自由聯盟面
對的,表面上是兩個方向的推進,實際上需要顧及的卻只有一邊。」

  「瑪爾克森唯一的精銳,洛雅軍團正是首選。」

  「沒有錯。自由聯盟西方軍內憂早已響遍鄰近,加諸北方軍實力堅強、面對
數倍敵軍依然處之泰然,既然敵方主力不在波耳貝塔,必須防禦的就只剩下亞庫
茲克。一旦解放軍按計劃於一個月後進軍,別說是精銳部隊,我看亞庫茲克至少
會撤掉七成的兵力。」

  「同時,人數暴增的北方軍將會一舉擊潰瑪爾克森的大軍、完全截斷第三解
放軍的補給。瑪索極欲拉攏洛雅這傢伙,因此她不會再冒險發動決戰。但是妳也
別忘了,這是按我方計劃行事的結果啊。二十年前,瑪索就憑她的腦袋拯救了自
由聯盟一次;二十年後的現在她依然屹立不搖,足見其謀略又更上一層。只是,
她的策略絕對不會再背負更高的風險。亞庫茲克應該還有更多的消息吧?」

  希妲點點頭,依然展現出與長官的冷漠神情形成強烈對比的笑容。

  「『黑雀』證實了野百合大隊的撤退。『渡鴉』則是帶來了亞庫茲克撤城的
消息。即使第三解放軍攻佔亞庫茲克,也沒辦法靠掠奪來支撐下去。洛雅的急進
並沒有替我方造成任何預期外的好處。那個叫做瑪索的敵軍將領已徹底掌握我方
行動,幾乎可說是完美無暇。可惜的是……以我方為對手,縱使計劃下得完美無
暇,總會碰上百密一疏的突發狀況。」

  上將瞪了自信滿滿的希妲一眼。這傢伙可真敢說。雖然她很不喜歡別人跟上
自己的想法,唯獨這傢伙是怎麼也說不聽。不過,或許正因為這股漸漸形成的競
爭意識,才讓她們倆如此契合。上將低聲笑著,然後對那兩隻眼珠子正古靈精怪
地轉動著的希妲說道:

  「聰明絕頂的瑪索又怎麼會不知道,西方軍的隱憂是我方種下的猛毒?所以
她將計就計,利用這場長期的混亂揪出那群容易受謠言影響的人,甚至在瑪爾克
森進軍之時順理成章讓野百合大隊撤出,試圖一舉消滅受我方扶植的解放組織。
到目前為止,雙方被害雖可說是一進一退,我方使出這種下流的計策卻得不到相
應的結果,說是徒勞無功亦不為過。」

  早已從長官話語間猜知一二的希妲嘴角微揚,笑吟吟地接著說:

  「老人家們已經不中用了呢。」

  希妲所謂的老人家,說穿了就是擬定西方軍分裂作戰的前人們。上將身子後
傾,兩隻裸露在稍嫌寒冷的空調下的手腕以冷靜的動作滑過空氣,最後盤在搶眼
的胸部下側,形成一股威嚴。啊啊,老人家啊。如果說那群曾經主宰著聯合軍的
老人家們是群老奸巨滑的謀略家、利益家甚至「政治家」,那麼自己又該被劃分
到哪一個區塊才好呢?還記得這是在八年前,二十歲的自己剛獲頒「上將」和接
手聯合軍最高指揮官一職時就產生的小小疑問。看樣子即使過了八年的歲月,還
是沒有半點頭緒。

  像這樣以慣有的、森嚴的目光注視著這位參謀本部的明日之星,不禁讓她產
生一股懷念的感覺。

  ──好像啊。她跟我,怎麼會這麼像呢?將所有不具任何意義的因素從我們
倆身上拔除之後,所剩下的生命之精華肯定是相同的構成、相同的演化吧。希妲
‧達克,妳這傢伙啊,簡直就是……

  「……我啊,倒想知道妳已經猜到多少了?」

  「咦──您可別為難我呀。上將的心思都懸在可憐的難民營上,就連參謀本
部也不敢妄加揣測。」

  真令人不爽。但是,若非這傢伙的聰明才智,也許自己根本連思考都覺得既
麻煩又無聊。上將對於部屬的過度聰敏心生嫌惡的鬱悶,可這種不快的感覺卻又
在希妲臉龐前碎成千片,將負面情緒鎖在她掛著笑容的嘴角邊載浮載沉。上將就
這麼將被看穿的不悅與洩氣拋諸腦後,以過度冷靜的口吻說:

  「對。洛雅擅自行動壞了我的計劃,這並不會影響我要的結果。瑪爾克森滅
亡不過是早晚問題,只要厄當地方的難民還在,反自由聯盟的戰力很快就會重新
組成。」

  「第二步,日漸茁壯的『海盜』將會加入我方,並且提供穩健快捷的登陸點
。我方雖難以指望能有任何善意的幫助,只要軍隊能夠上岸,什麼都好說。」

  「第三步,新堪察加整頓後將成為我軍主出入口,主力部隊將在敵軍防守最
嚴密的海岸強行登陸,以擊破敵方堅固堡壘做為正式的宣戰。」

  「第四步,聯合軍兵多將廣,自由聯盟被踩死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一旦我
方長驅直入、一舉擊潰敵主力並攻佔她們的『基地』,很有可能引來敵方四支潛
伏精銳的圍攻。」

  「第五步,我軍於南方登陸點先行上岸的部隊將分批攻打瑪亞及亞庫茲克,
而偉大的海軍艦隊則不計一切代價由近海轟炸瑪加達,如此一來,敵方精銳的包
圍網也將瓦解。」

  「到了那個時候,聯盟最精銳『月之師團』將會給予我軍重創。」

  「真遇上那種情況,我軍最精銳的『親衛軍』將會直接予以討伐。」

  「哎呀,真不愧是上將。參謀部還沒將計劃呈上,您就已經全盤知悉啦。」

  「如果這樣的推測就是參謀部的實力,或許我軍也該來個整肅了。」

  「哎呀呀……」

  從上將異常嚴肅的眼神看來,她所說的整肅絕非玩笑話。瞬息萬變的戰場化
為陣前的口頭戰術並非不可能之事,然而那也要有個適當的對手才辦得到。若只
是自家人一個勁兒地討論,那充其量不過是紙上談兵。空有無窮理論,也比不上
一個士兵可能締造的變化──這一點,八年前的她倒是切身感受過──即使只剩
下一把軍刀、一個士兵,戰局仍然存在著逆轉的風險。

  話雖如此,導致上將如此不快的元兇也不是沒發覺長官的憤怒正燃燒著。兇
手希妲向前踏出一小步,對那位至今依舊插不上話的參謀一笑。

  「妳辛苦了。接下來就交給我,請下去休息吧。」

  尚未得到長官同意的參謀慌張地躊躇了一會兒,才為希妲那道突然轉為冷漠
的眼神所斥退。經過上將身邊時,參謀官忍不住停下腳步,然而上將此時已經閉
上雙眼、默許她的離開。  

  參謀走出辦公室後,希妲身上的優雅與冷靜彷彿跟著那道關門聲離去似地,
一下子就不見了。她擠出比微笑要放肆、卻十分受長官喜愛的笑意,輕快地繞過
辦公桌來到長官身旁,問也不問就做出了足以軍法處置的舉動──騰空的身子才
剛享受到忤逆重力的輕盈感,下一瞬間即落到身子微微後斜著的長官腿上。希妲
的右手宛如蛇一般從長官頸子左側滑過,輕柔地銬上後,旋即放鬆全身力氣、頹
倒在長官懷中。雖然彼此早已習慣這可以判上一年徒刑的舉動,突然感受到雙腿
一陣壓力的上將仍然不敵反射性的厭惡,將之化為冷淡的吐息、掃過部下的頭髮


  滿懷某種期待使得內心雀躍不已、卻無法在第一時間獲得期望中的回應,這
對於像希妲這種懷有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少女心境的女子來說,實在是件令人難過
的事情。雖不至於心灰意冷,倒也像是被潑了桶加滿冰塊的冰水般。希妲用微冷
的下巴磨擦長官的頸子,有點賭氣的感覺,也算是對長官那桶冷水表達不滿。沒
多久,第二道低沉的嘆息又滑過她的頭髮、左耳,但她依然咧嘴笑得很開心。

  上將將乾澀的嘴唇貼到希妲的左耳上,機械式地沾了幾下,接著抬起本來垂
臥在扶手上的右手,略顯吃力地鑽入兩人貼合的胸口後,旋即以笨拙的手法在狹
窄縫隙間解開希妲的制服。

  「賽爾菲爾的部分到此為止。繼續報告呀。」

  「那是您直屬參謀的工作……」

  「少來了,參謀本部的消息妳會不清楚?」

  希妲做了個敷衍的吐舌頭動作,然後發出非常適合現在這種情境的撒嬌聲。
「嗚嗚。」反正長官也看不見,動作省略掉應該不為過吧。

  「本地軍團的部分,那個人都還沒講吧。」

  長官沒有回應。只是那隻不曉得假裝笨拙還是真的不那麼靈敏的手速度漸漸
加快,不規則的肌膚磨擦令她胸口熱了起來。希妲再次發出嗚嗚聲。

  「給我這麼多額外的工作。嗚。有點痛。要從誰開始報告?」

  壓在鋼圈上的熱情以不舒服的力道牢牢咬住半邊橘色蕾絲胸罩,不怎麼受主
人愛戴的胸部只在微黃肌膚上壓出一點皺摺,微微隆起的雙乳便猶如自嘲般享受
著這股急躁的衝動。等到上將要求更直接的觸感後,希妲才繼續說下去:

  「萊茵少將的報告,萊茵喔。堪察加的萊……嗚!」

  雖然每次讓長官脫下自己的胸罩時總會被弄痛,不過這次似乎還加了些不滿
因素在內,使得她在聽到一記清脆的「叩」聲後即伴隨背部綻開的疼痛喊叫出來


  「每次都穿這種難解的內衣,妳是存心的嗎?」

  看著長官手中那由於不當施力而使得肩帶脫落的寶貝胸罩,希妲只好無奈地
捨棄晚些時候回房修補這個想法。如果只是扯掉本來就顯得脆弱的鉤環倒也罷,
然而肩帶及背帶都被扯壞的話,也只能將這場災難視為不幸的意外。

  以可愛的嗚嗚聲回應長官的責罵後,她發覺一向有條不紊的腦筋開始因為報
告這件事顯得吃力。她以帶點焦躁的冷靜口吻報告道:

  「堪察加軍港可望在十天內完成。現在只剩下灣岸補給線的最終作業。雖然
那個地方沒辦法明目張膽地蓋造船廠,總算有個可以讓現役軍艦補給的地點了。


  也不曉得逕自揉起她裸露出來的胸部的長官到底有沒有聽見,希妲只好在逐
漸升溫的焦躁指使下繼續唸下去:

  「由於已經徹底掌握魯特亞洋流的週期,我方未來的運輸將會更加安全。現
在起靠岸船隻通通都得從軍港進入,危險的舊登陸點則會全數廢除。嗚……好癢
。至於、至於最近十年來不斷以各種手段抗議南堪察加建設計劃的組織,也在廢
除並封鎖十三個登陸點後的現在趨於弱勢。萊茵少將認為現在是一口氣消滅反對
分子的,嗚,最佳時機。」

  像這樣報告至一個段落、等待長官回應的期間,是她最容易迷失於感官的時
候。無論上將是否會針對上述報告做一個回應,她都有充分的時間──或該說是
她們都有充分的時間愛撫及被愛撫。

  或許是過度狹窄的空間使然,愛撫著她的身體的上將力道中並未帶著希妲期
盼中的柔和感,只是一味粗魯地緊抓。在明顯的疼痛及令人不安的頻率中,希妲
的思考漸漸受到感覺所影響。一旦快感突破她的抑止力、順利融入潛伏於心中的
興奮感,那麼她就會徹底淪陷。

  「……好痛。」

  這次不再是嗚嗚聲。希妲小小的聲音竄入上將耳裡,旋即被無限地放大。光
是陳述現下感受的這句話,就足以讓她們倆更加興奮。

  櫻桃般帶點紅色的乳頭被上將的姆指及食指捏住,它們沒有被施予溫柔的呵
護,只是不斷以乾燥的指腹或扭轉或拉扯。每次施力到一定程度後,就會傳來希
妲微弱而短暫的呻吟。上將以熟稔的技巧將那破碎且不具意義的聲音重新拼湊,
然後聽見了異常誘人的淫叫聲。

  如果這道聲音持續下去,就連她自己恐怕都會按捺不住。

  「繼續。」

  希妲猶豫了一下子,直到兩道殘忍的力量警告般扭痛她的乳頭後,才在微弱
的嘆息結束時略顯不願地說道:

  「沙瑪中將的報告,沙瑪喔。正在跟瑟安作戰的……啊……」

  脖子感覺到一陣痛楚時,希妲才忽然閉起不知何時陷入迷茫的視線、將頭稍
微往後仰,好讓正咬住她脖子的長官更容易處置她的身體。當那混在唾液中的牙
齒緊緊陷入她的肌膚時,病態的快感亦隨之產生。被咬住的痛覺與乳尖的痛覺連
結在一塊,最後形成了更多的呻吟。才放任不過數秒後,希妲很快地再一次遏止
性慾的波瀾,但她報告的聲音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冷靜,聽起來彆扭且漫不經心


  「失去增援的……嗯……瑟安第一師團,其戰線展開的……叫什麼……展開
……嗚嗚!我知道啦。總之那個地方已經突破,我軍已將瑟安切成兩塊,並且…
…痛……別再捏了。」

  熱衷於玩弄希妲身體的上將聽到這句話後,罕見地停下那已讓希妲痛到掉出
眼淚的動作。破了皮的肌膚上殘留著深刻的齒痕,痛到令她掉淚的乳頭則是被連
忙趕到的手掌緊密保護著。希妲正以怨懟的眼神看著她。

  無視於希妲哀怨的目光,上將把希妲倔強的手拉開,接著將那身凌亂的制服
退到手腕處,如此一來再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能夠阻礙她觀賞希妲嬌小而美麗
的身體。

  「起來。」

  上將拍了拍她的背,接著讓希妲從側坐改為跨坐的姿勢。動作不怎麼甘願的
希妲照實做了,才總算得到她渴望的溫柔對待。上將親吻她飽受折騰的乳頭、輕
柔地將它含入口中,帶著些微的疲倦感緩慢吸吮著。

  微疼的乳頭被溫熱的舌頭攪動著,蠢蠢欲動的舒適感入侵希妲那飄浮不定的
思緒,逐漸增強她的感覺,同時亦蠶食她的理性。能夠像這樣被所愛之人溫柔且
充滿愛意地愛撫,身為一個女人她已別無所求。可是對於身為部下的她而言,眼
前面臨的卻是個不容滿足的現況。

  希妲堅定地推開貼附於胸前的溫柔,直視那對銳利的綠色瞳孔說道:

  「請先將您要的報告統統結束掉……」

  雖然語氣是如此堅定,希妲眼中仍然充滿了淘氣。在那種眼神注視下,即使
被潑了桶冷水也無法生氣。上將面露淺笑,靠在椅背上聽她繼續報告。

  沙瑪中將、第二軍團、瑟安聯盟、包圍網、截斷作戰。無心思考的事物一個
接一個冒出來,並在那滿是希妲肉體的腦海中惹人厭地盤旋著。真討厭。可是不
去理會又不行。該怎麼做才好?啊啊,乾脆交給前線的沙瑪自己判斷好了。如果
這樣的任性能夠敷衍過去,她肯定會這麼做。為了早一刻得到希妲,這麼做是值
得的。然而正因為對象是希妲,她才無法以任性敷衍了事。

  暫時忘卻希妲的身影、將精神盡數投入於前線之後──上將很快便整理出最
適當的處理辦法:

  「要打破僵局,果然還是那個辦法最適合吧?」

  希妲對神情嚴肅的長官露出微笑回答:

  「最簡單、最直接、最古老的方法。」

  「很好。這麼一來就剩最後一人了。」

  上將的目光由希妲的雙眼逐漸下移,最後停留在那與唾液、燈光達成完美協
調的乳頭上。適當的油亮感更令它看來分外美味。她回想起舔弄、吸吮、輕咬那
小巧乳頭的口感,夾帶著喜悅的微弱麻痺感不禁隨之湧上心頭。

  「那麼接下來是貝兒蘿中將的報告,貝兒蘿喔。很努力在找……好啦。」

  希妲抓住長官的雙手並放到她的腰帶上,以撒嬌的眼神看著早已開始動作的
長官,接著報告起關於聖遺物的調查進度。不管是空間充足也好、稍稍恢復過來
的耐心也罷,上將的流利動作不再使希妲感到苦惱及疼痛,因此希妲也以雀躍的
表情報告著。

  到了一個不怎麼重要的段落,希妲的長褲已經扔向一旁,僅剩一條與胸罩同
款式的橘色蕾絲內褲仍執拗地保護著她最後的秘密。

  某種東西在奔流。無法定義的情感宛如一條不規則變化的曲線,一會兒像原
始的性慾、一會兒又像盲目的愛情,兩個極端之間瀰漫著無以數計的感情因子,
但終究沒有一套公式能夠給予其完美的證明。

  無法奉為真理的曲線,就像現在希妲呈現出來的美麗線條般,僅僅只為了某
個人而存在。

  報告結束了。

  她飛快地轉動腦筋,在超乎常理的速度感中尋找出給予這場漫長等待的最終
結論──

  上將抓住希妲的肩膀,接著將她擁入懷中。

  「上將傳令。」

  靠在長官脖子上的希妲也以溫柔的態度咬住她的耳朵:

  「……是。各部軍使早已就緒。」

  不只是軍使們,連她的感情也已經為了長官準備完畢。只要等軍令按慣例發
出的那一刻到來,積壓許久的慾望及愛意將會徹底爆發。就在只有兩人身處的辦
公室裡──雙頰漲紅的希妲忍不住開始親吻長官的耳朵。

  「傳賽爾菲爾。她的軍團東進,準備接收瑪爾克森餘眾。傳萊茵。她的軍團
南進,立刻掃平南堪察加所有反對勢力。傳沙瑪。她的軍團西進,三天內務必突
破瑟安主力部隊。傳貝兒蘿。她的軍團北進,徹夜搜查『馬太』的下落。最後是
──」

  每當講到自己的名字時,上將總會習慣性地拉長尾音,這種帶有彆扭、自傲
的語調最令希妲感到興奮。

  「安娜塔西亞軍團,按原訂計畫待機。一個月後……」

  「一個月後呀……」

  親吻著長官耳垂的希妲嘻嘻笑著,緊接著彷彿自言自語般,以撒嬌的口吻說
出了安娜塔西亞心中的那句話。

  一個月後呀──肯定會發生有趣的事情喔。


    §


  一個月後,地球聯合軍最高指揮官暨四星上將──安娜塔西亞‧A‧瓦魯諾
娃率六十萬大軍遠渡紅海,並與由多明妮可‧A‧亞梅多夫統領的自由聯盟共二
十四萬大軍爆發了當代最高規模的軍事衝突。

  該場戰爭所投入的武裝人員就佔了世界武裝部隊的百分之八十五,若將雙方
旗下的後勤人員及非武裝人員列入計算,這場戰爭所造成的影響將影響至少三百
萬人。

  而這個數字,總共佔了全球剩餘人數的百分之九十點五。


  《第一章 完》





  第二章「歸來」#1


  最後一名士兵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走出臨時維修廠後,由克拉拉中尉率領的
機組人員立即抱著大箱小箱的維修器材進入不足二十坪的維修廠,準備接手那立
於中央的四架傷痕累累的裝甲機。正確來說是四點三架。雖然最後一架只剩下腿
部裝甲及手腕裝甲尚未完全損壞,別說是尚可運用的電路板,要找出一根沒變形
扭曲的螺絲都大有難度。無論當初造價多麼昂貴,如今不得已只能將它視為一團
無法回收再利用的廢鐵了。

  考量到裝甲機的維修工作,駐紮點分別選在稍微寬廣的空地及林間,而這座
臨時搭建的鐵皮屋正是即將進行精密作業的地點。沒有堅硬的地板、遮風擋雨的
天花板,受限於現有材料及設備的問題,所謂的維修廠也只是以四張鐵皮圍起來
的荒地罷了。除此之外也只有在其中一面鐵皮簡單製作出可以上鎖的大鐵門,如
此而已。但這樣其實根本無法作業。後來還是在一位好心的駕駛員提醒下,她們
才硬是弄出張不怎麼牢固的天花板,並且在中央加裝一盞亮得過頭的照明燈。

  光禿的室內正中央設置了張樸素的圓木桌,這玩意兒可是克拉拉中隊精良的
工兵們嘔心瀝血之作,從材料收集到完工僅僅耗費五分鐘。現在除了桌腳處堆滿
了各式工具外,寬廣的桌面上只有發出異味的幾件深色戰鬥服──那些糾結著的
貼身服裝正是裝甲兵駕駛員的標準服裝,而它們現在正以待洗的姿態蜷縮成一團


  木桌的一旁則佇立著四架遍體鱗傷的裝甲機,那兩百二十公分的高度能夠確
實擊倒對身高相當有自信的人們。由於並非回到正規的維修廠,為了讓裝甲機能
夠更容易地接受維護,它們都得在站立的情況下關閉系統。對於初次看見其維修
姿態的克拉拉等人來說,這還真是幅相當詭譎的景象。

  那就像平日在戰場上看見的友軍裝甲兵的模樣,只不過胸甲至腹甲的部位由
於駕駛員的離開而徹底敞開,使得原本的部位變成一片漆黑,就像被挖了個大洞
似地。直到駕駛員或本部維修人員接手以前,它們都會一直呈現這個模樣吧。

  克拉拉及十一名工兵宛如接受校閱般在四架裝甲機前整齊地站成一排,以每
三人一組的方式負責一架裝甲機。然而現在她們卻碰上了從軍以來首次撞見的大
麻煩。

  「再問一次,誰會修理?」

  部下們吱吱喳喳地交頭接耳,但就是沒人有自信能夠照顧照顧這些裝甲機。

  「……一個都沒有啊。要是被晚點趕到的維修人員發現我們只會上蠟,回去
可就有得受了。」

  「雖然中尉妳這麼說……總不能比照坦克大卸八塊吧?」

  「說得也是,聽說它們要比坦克還貴喔。要是把這玩意兒修壞了可就得不償
失。話說回來,當初要妳們幾個受訓個個都不去,現在可是踢到鐵板囉?」

  「啊啊,超級無聊的訓話又要開始了!」

  克拉拉對她右側數去第三位──那名表情誇張地望著自己的部下嘆了口氣,
百般無奈地朝她揮揮手:

  「什麼超級無聊……算了。特地把妳們集合起來,不做點什麼實在說不過去
。」

  如果說必須在確保現況不會變得更惡劣的情況下做些什麼,這群長期照顧重
型武器的工兵們可是相當拿手的。資歷豐富的妮佳更是在長官的注視下握緊了拳
頭、信誓旦旦地高舉右手喊道:

  「好!那就上蠟吧!」

  早已猜到會是這種答覆的克拉拉搖搖頭,用一副嫌麻煩的語氣否決了這項提
案。

  「那種不會加分的事情可以省了。現在的時間也差不多該準備開飯……有了
,大家就去幫忙伙食班吧。」

  「耶──?」

  這誇張的提案立即引起大夥的反對聲浪,但是克拉拉心意已決。

  「抱什麼怨啊。讓妳們提早從林道回來,還給妳們二十分鐘休息加準備,光
是這點就夠讓別人羨慕到不行啦。」

  「呃呃,這麼說也是……」

  工兵隊代表的妮佳聲音漸漸轉小,而其她人也跟著慢慢閉上了嘴。所有人的
思緒伴隨著克拉拉的話語不約而同地連結在一塊──回到那半小時前的厄當林道


  那是條約莫四百公尺長的直線道路,坐落於厄當林地正中央。在奉命支援於
此區苦戰的友軍、第四機甲師團的兩支步兵中隊趕到時,戰火已經趨於尾聲,零
星的抵抗很快便徹底消滅。儘管如此,硝煙覆滅後的林道才是這群負責善後的支
援部隊所要面臨的地獄。整理戰場是既麻煩又討厭的工作。萬一處理不當,甚至
可能染上令軍醫們束手無策的怪病……特別是在像這樣的森林裡。直到天色轉紅
時,總數近逼千具的屍體才透過頻繁往來的運輸車盡數運往後方、集中處理。特
地拔營前來此處增援,想不到竟然是幹這種最糟糕的任務,不只是卡蜜拉中尉及
克拉拉中尉,就連底下的士兵們也都怨聲載道。然而既然是本部發出的命令,再
怎麼不滿也只能乖乖照辦。

  將不規則散落的屍塊裝入袋子裡、搬運胸口或腹部被炸爛的遺體、把黏著於
樹幹上的肉絲刮入袋中……諸如此類令人反胃且單調的工作持續了將近三個小時
,才總算趕在夕陽西下前順利結束。若戰場不是發生在這條直線道路上,那麼清
理時間恐怕得多上好幾倍了。

  現在,為了準備迎接今晚的第二項任務,支援部隊在與負責夜間行動的友軍
──來自西方軍的一支裝甲兵小隊及步兵小隊會合後,便於林道以南的森林處設
營。而整個下午都在清理林道的士兵們已經累壞了。現在只等吃完晚飯、待本部
維修人員對即將投入黑夜戰場的裝甲機進行一番維護後,就得再次抱著不甘願的
心情,準備再一次地打理西方軍一手製造的地獄。悲哀的是,這卻比起拿著步槍
屠宰難民們要好得多。

  「……既然知道了,就快點去幫忙吧。」

  妮佳安靜地點點頭,然後皺著眉頭離開了。其她隊員們則是乖巧地跟在妮佳
身後,在一股低迷的氣氛中慢慢離去。克拉拉看著意氣消沉的部下們,竟然也跟
著哀聲嘆氣起來。就在她可能同樣陷入不安的情緒之時,某位訪客毅然阻止了她
哀傷的回想。

  「克拉拉?」

  卡蜜拉的聲音溫柔地喚醒她。她抬頭一看,卡蜜拉正領著卡琳朝自己走來。
下午的忙碌使得卡蜜拉的金髮變得雜亂,但它們隨著步伐躍動的模樣依然端莊得
很。卡蜜拉用美麗的綠眼睛凝視著她的雙眼,並在她準備開口時先一步補充道:

  「我在門口向妮佳問了,她說妳還在這裡呢。」

  克拉拉輕輕地點頭。這小心翼翼的動作純粹是因為卡蜜拉的關係。在她面前
,就連一點點的禮貌也必須顧及……雖然也包含了對卡蜜拉的敬意在內,促使她
及士兵們這麼做的更多理由在於:她們都喜歡,且習慣配合卡蜜拉姐的優雅舉止。

  「我們家的工兵全都跟裝甲機無緣,實在沒辦法修理啊。況且大家也都累壞
了。本來早該回去的,卻得讓她們跑到這兒替一大堆難民收屍……」

  卡蜜拉微微地皺起眉毛,帶著歉意的語氣說:

  「看樣子,果然不該麻煩妳們跟著多待一晚……或是一個小時。如果沒在這
附近多待上一個小時,也就不會碰上這種突發狀況了。」

  克拉拉聳聳肩,接著擠出她慣例的笑容。

  「沒這回事、沒這回事。況且能跟妳們在一起,隊員們都很開心。」

  逮到機會插嘴的卡琳俏皮地望著卡蜜拉說:

  「哦哦,卡蜜拉姐大人氣哦。」

  「哎呀?妳別笑我了。嗯……克拉拉,妳也別偷偷跟著笑。」

  被逮個正著的克拉拉嘟嘴說:

  「有什麼關係。卡蜜拉姐可是我們的精神食糧耶。」

  「……妳這麼一說讓我覺得有點可怕。」

  「會嗎?如果妳想知道更可怕的……嗚噗!」

  卡蜜拉連忙將克拉拉的嘴摀住。由於兩隻手掌相疊的力道緊緊封閉住克拉拉
的嘴巴,她只能不斷以嗚嗚聲宣告投降。卡蜜拉慌張的神情讓有幸看見此一景象
的克拉拉及卡琳不禁為之心動,也使得待在一旁觀看著的卡琳決定要找個時間將
擁抱券用掉,而故作激烈反抗的克拉拉則是趁此機會好好欣賞卡蜜拉慌亂的模樣
。一會兒後,卡蜜拉才改以懇求的目光拜託克拉拉,因為她實在不想聽到任何可
怕的事情。

  「說什麼精神食糧……別以為我年紀比較大,就不了解妳們在想什麼。」

  「既然妳都了解,差不多可以追加製作擁抱券了吧?」

  「哎……?看來還是有這個必要呢。不過克拉拉可不行喔?」

  聽見卡蜜拉這番話的克拉拉馬上哭喪著臉。

  「為、為什麼把我排除在外?」

  「妳有了瑪雅嘛,就把擁抱券讓給其她人吧。」

  「瑪雅……」

  哭喪著臉的克拉拉這回連心情都沉了下來。卡蜜拉見到她消沉的模樣,擔心
地問了:

  「妳知道吧?與我們會合的裝甲兵小隊,就是瑪雅小隊。」

  克拉拉緩慢地點頭,目光也隨著沉重的心情漸漸往下飄。

  「剛剛在外頭有見上一面,可是她不怎麼理我。雖然她也說過在外要以任務
優先啦……」

  卡蜜拉感同身受地點點頭,卡琳則是無法體會這種心情。卡蜜拉對垂下頭的
克拉拉輕聲說:

  「瑪雅雖然是難得的軍人典範,卻不清楚該如何處理自己的感情。但既然妳
們都交往一段時間了,是不是能稍微破壞一些規矩呢?」

  「破壞規矩……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說不定,瑪雅會希望妳能夠去陪陪她哦。因為對她來說,妳也是很重要的
人嘛。即使嘴巴上說要以工作為重,心裡是不是真的如此認為可就有待商確了。


  ──對啊。既然我會有如此焦躁的心情,她又何嘗不是?像這樣獨自一個人
躲遠遠的、傻瓜般胡思亂想著的自己,實在是笨到不行啊。

  克拉拉緩緩抬起頭,重新展現出笑容。

  「卡蜜拉姐,謝謝……妳?」

  表情有些尷尬的卡琳對克拉拉面露帶有歉意的微笑,然後小碎步地追上已經
來到一架裝甲機前方的卡蜜拉。在正面敞開的裝甲機前,卡蜜拉以充滿好奇的眼
神窺伺著。

  「嘿──原來裡面是長這樣啊?」

  負責提供長官迅速正確之意見的卡琳點點頭,但她也是頭一次看見裝甲機的
內部構造。雖說眼前展開的部位約比一公尺多上一些,看起來也只是個難以辨認
的機座而已。

  卡蜜拉的好奇心很快就在四具空蕩蕩的裝甲機前消耗殆盡。卡琳尾隨其後繞
了兩圈,最後也將關心的神情留給了稍後的晚飯。現在這座臨時搭建的悶熱維修
廠中,只剩克拉拉一人仍若有所思地望著它們。或該說是望著其中一架。卡蜜拉
不再看它們一眼,之後便決定順應肚子發出的哀嚎聲,準備前去享用那香味已飄
進維修廠裡的晚餐。

  「距離夜間行動還有一點時間,妳要不要趁現在去和瑪雅聚聚呀?她們待在
A3營區,正等著用餐。」

  克拉拉側頭想了想,苦笑道:

  「我會去的。不過至少得等本部的維修人員抵達才行。啊,請別擔心,她們
就快到了。雖然現在已經超過預定時間……」

  看到卡蜜拉露出「我要不要留下來陪她好呢」的苦惱表情,克拉拉忍不住笑
了出來。

  「不要緊的。況且我還可以趁這個時候研究這玩意兒。順利的話以後就不用
麻煩本部,可以親自動手進行維修了。」

  儘管只是個稍有相關知識就能看穿的謊言,對於非工兵出身的兩人似乎相當
有效。卡蜜拉對克拉拉投以敬佩的目光,說道:

  「我知道了。研究是很好,但別投入到忘記吃飯哦。」

  「是、是。」

  卡蜜拉與卡琳離開維修廠後,克拉拉也站在門口處稍微透透氣。空氣中瀰漫
著的血腥味依然半分未減,但蘑菇醬汁濃郁的氣味則是更勝一籌。天色暗了。各
營區的燈火亮了起來,洋溢著一股令人心安的感覺。她注視著即將沒入人群中的
卡蜜拉及卡琳,等到尋不著她們倆的背影後又望向幾名端著盤子、坐在樹林間等
晚飯的士兵,悶熱的心情充分地冷卻之後,才將維修廠的鐵門給關上。

  在那盞光是站在下方就使人渾身發汗的照明燈下,克拉拉宛如置身地雷區般
步步為營地前進,好不容易才推進到一架裝甲機前。在這四款相同款式的裝甲機
上,只有這架深得她心。從左邊數來第二架正面敞開的步兵用機動強化裝甲,正
是瑪雅將近一個小時前所脫下的那一架。

  她再三確認室內只有自己一人後,便貼近那曝露於燈光下的深黑色機座,將
頭埋入充斥著機油味及汗味的凹陷中。裝甲機那昏暗的胸膛內部並不像她想像中
那般複雜,甚至可以說是簡單到令人瞠目的地步。往脖子及腹部的方向似乎藏有
什麼秘密,可惜她的頭光是塞進凹陷處就顯得相當吃力,更別提好好窺伺內部構
造了。如果是在正常運作狀態,應該會亮起不少指示燈吧。可惜現在為了保留電
力而不能隨意開啟,否則就可以好好地來一探究竟了。

  脖子轉累了的克拉拉在滿頭大汗的情況下,斷然決定放棄那可能會讓自己大
吃一驚的探索,並以近於半蹲的方式將頭靠在機座上。這東西應該會裝設空調吧
?光是像這樣就搞得整顆頭黏答答的,真是不敢想像穿上這玩意兒後得迎接多麼
殘酷的折磨。克拉拉兩手抓住裝甲機的腿部裝甲,就這麼在裝甲機內部呼吸著。

  「……瑪雅的味道……」

  她仔細地捕捉混雜於機油味中的熟悉的味道,燥熱的心情隨之沉入黑色的寧
靜裡。

  是瑪雅的氣味。她過去數個小時都待在這個地方。我躺著的地方大概就是她
的腰或背吧?克拉拉想像著瑪雅穿上裝甲機時的模樣,那緊密結合之處正是自己
躺著的地方。克拉拉嗅著機腔內的氣味,猶如孩子般扭捏地喃喃道:

  「瑪雅……喜歡……」

  儘管是這樣的想法,也只能像這樣,在獨處的時候說給自己聽而已。沒有足
夠勇氣說出來的話語、膽怯的現實、難以按捺的情感……這些都是在那穩定趨於
平淡的兩人關係間,令克拉拉既困擾又著迷的事情。

  「瑪雅……還想要……瑪雅的味道……」

  突然間,克拉拉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起身、回頭朝向那堆滿大小工具箱的木桌
,接著從桌上那堆糾結在一塊的靛藍色貼身戰鬥服中找出屬於瑪雅的那件。比起
剛才那股味道,戰鬥服上附著的氣味更加濃厚且惡劣,光是離上三十公分都能切
實感受到刺鼻的臭味。這也難怪,畢竟是在那重達三百多公斤的機甲內吸了一整
天的汗,加上跟其她人的戰鬥服混在一塊,要沒味道才真的令人匪夷所思。克拉
拉抓住戰鬥服雙肩處,稍微抖動一下,衣物的模樣才於眼前顯現出來。那是件尺
寸略微偏小號的戰鬥服。

  克拉拉產生一股想穿上它的衝動。瑪雅穿過的戰鬥服將會緊密地包裹住她發
燙的身體,鎖住她所流下的汗水的戰鬥服則會重新在不同的肌膚上綻開誘人的濕
度及氣味……光是像這樣想像著穿上後的感覺,就愈發加深了克拉拉的慾望。可
惜的是,如果這是件用完就丟的戰鬥服那該有多好。考慮到比戰鬥服要大上一號
的體型可能破壞其彈性,克拉拉只好不甘心地放棄這種做法。

  彷彿正在做虧心事般,克拉拉神經質地左顧右盼,然後帶著瑪雅的戰鬥服來
到她那架裝甲機前。短暫的猶豫過後,克拉拉將仍帶有濕度的戰鬥服塞進機座,
再一次地回望四周──確認無人之後,便在加速的心跳催促下躺靠在機座上。複
雜的氣味及悶熱感與脖子以下形成強烈對比,然而在充斥著濃厚汗味的黑暗間,
克拉拉的腦袋卻異常興奮地運轉著。她將臉埋入戰鬥服裡,乾燥的雙唇也忍不住
把濕熱的戰鬥服含入口中,而那股既令她反胃又使她興奮的氣味就這麼流入她熾
熱的身體。

  「咕呼……」

  儘管腦袋明知這麼做是不被允許的,單憑自我的理性已經無法挽回失控的局
勢了。在汗味中昏昏沉沉的克拉拉發出試探性的呻吟。感覺不錯,甚至可以說是
舒服。於是她慢慢放鬆緊繃的神經,在悶熱的機座上叫出聲音。

  這麼做,應該沒問題吧。距離上次自己來已經有三個月,會想要也是很正常
的。沒錯,很正常的。很正常……

  克拉拉一手吃力地抱住裝甲機的右腿,另一隻手則是趁內心交戰之際悄悄地
朝下體移去,在意志持續動搖的瞬間襲向張開的雙腿,終於戰勝了理性的最後抵
抗。

  焦躁地解開皮帶、一口氣竄入長褲及內褲之中,克拉拉纖弱的手急躁地撫摸
起那許久未嘗快感的陰核、在乾熱的陰唇間挪移,同時不忘持續攝取瑪雅的氣味


  反應良好。但那不再是克拉拉評斷自我慰藉這檔事的唯一結論。只要在撫摸
私處的同時想著瑪雅的身影、瑪雅的表情、瑪雅的氣味……她就能跳脫理性的束
縛、享受到更激烈的酥麻感。但不只是那渴望被撫弄的陰蒂反應靈敏,即使是在
如此墮落的自慰中,神經質的罪惡感及羞恥心仍舊下意識地警戒四周。

  也因此,在某個人未經她許可即推開維修廠大門之時,她才得以流暢的動作
將手伸出褲襠、迅速整理好凌亂的衣物。

  「請問是克拉拉中尉嗎?」

  沒印象的聲音配合匡啷作響的聲音、再加上超過四種的腳步聲,看樣子應該
是從本部前來支援的維修人員。

  克拉拉此時已脫離那充滿誘惑的機座,站直望向四位正朝這兒逼近的維修人
員。口腔裡還殘留著濃烈的汗味,她就這麼任憑它們不停地滾動,將之混入脫口
而出的話語中。

  「……是的。看來各位就是負責裝甲機的後勤人員吧。」

  走在隊伍最前端,那位兩手輕而易舉地各拎著一只大皮箱的女子點頭說道:

  「正是。非常抱歉我們來晚了。不過有什麼事還是留到晚點再說,現在我們
必須儘快調整這幾架裝甲機。」

  「麻煩各位了。」

  克拉拉對正準備上工的維修員露出微笑,接著便快步離開了維修廠。

  儘管有那麼點不甘,思及現在就能去找瑪雅,方才被打亂的步調也就不那麼
重要了。克拉拉想起瑪雅那句工作優先、再想想卡蜜拉所說的破壞規矩,然後鼓
起了勇氣,朝A3營區走去。

  然而當她起步沒多久,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即便如此,在維修工
作開始後的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她只好努力地在心中祈禱……那件被她塞進機座
裡的戰鬥服不會引發什麼軒然大波才好。


    §


  她抓起叉子後,用熟練的動作將豆子趕到餐盤邊緣,接著才在緩慢恢復中的
食慾促使下吃起冷硬的麵條。刺入麵條中的叉子稍微轉個半圈、沾沾燉煮得不怎
麼美味的蘑菇醬,最後在未達標準的咀嚼數下吞進肚子裡。如此反覆約莫二十五
……最多三十次後,就能將這索然無味的一餐解決掉。當然,所謂的解決並不包
含那堆乾扁的豆子。

  「再這樣挑食下去,妳就注定要比我矮了。」

  克拉拉把餐盤放到地上後就蹲在瑪雅身邊,伸手取了她盤中的一顆豆子、放
入口中,才邊嚼邊坐下來。瑪雅深褐色的手停下了動作,睜大的雙眼則是清楚地
表現出意外感。一股略顯沙啞的中低音試探性地竄出。

  「克拉拉……」

  克拉拉學瑪雅盤起雙腿、把餐盤移到腿上,就開始將麵條、豆子及醬汁攪在
一塊。看著克拉拉動作的瑪雅突然面露難色。瑪雅十分認真地提醒她:

  「那是豆子……」

  「對呀,豆子。」

  即使如此,克拉拉仍然持續攪拌著麵條。等到本來整齊分明的三種顏色均勻
地混在一塊後,她才停下這種令瑪雅頭暈目眩的動作。

  「完成──妳看,這樣看起來是不是很可口?」

  已不敢看餐盤上某團物體的瑪雅直搖頭說:

  「妳竟然這麼糟塌食物。」

  克拉拉一臉不可置信地反問:

  「咦?糟塌?我竟然被挑食的瑪雅說糟塌食物?」

  「可是……那是豆子啊。綠綠的、小小的……噁!想到就沒食慾了。」

  在她摀著嘴巴說話時,腿上的盤子突然發出詭異的聲響。低頭一看,原來是
克拉拉將一團黃褐色的麵條放到自己的盤子上,而且她正準備將另一團繼續趕進
去。瑪雅連忙將餐盤移開,這才阻止那團以豆子為主的黏稠物滑進盤子中。克拉
拉故作生氣地鼓起雙頰說:

  「盤子過來啦。光一份吃不飽吧?我不太餓,再給妳一點。」

  雖然說是一點,其實她已經將三分之一的份量都推進瑪雅盤子裡。不過這一
點對於兩人來說確實有著相當大的差異。平時胃口較小、主要工作在於維修輕兵
器的克拉拉吃得較少,而三天兩頭出任務,甚至一出就得待在裝甲機內好幾個小
時的瑪雅來說,那就真的只是一點。從過去的經驗考慮到克拉拉的狀況後,瑪雅
才勉為其難地和她妥協。然而她依舊將盤子拿遠,等不時嚷嚷著要多吃一點的克
拉拉開始吃起麵條後,才再次拿起她的叉子。當然,首要工作還是將那綠綠的、
小小的豆子一一挑出。

  還是這麼討厭吃豆子啊。克拉拉本以為這次終於能讓瑪雅習慣每逢在外必然
出現的一道菜,最後還是無法改變她那挑食的壞習慣。克拉拉若有所思地吃著晚
餐,瑪雅也在她身旁安靜地咬著雖然不怎麼好吃,卻能填飽肚子的餐點。

  這段時間過得相當快。也許正因為沒有人上前搭話、兩人之間又瀰漫著微妙
的寂靜,才讓這本該鬧哄哄的晚餐時間變得如此寧靜而迅速。瑪雅將吃完的餐盤
放到腳邊,克拉拉則是從她不會再碰的餐盤中挑起豆子,再裹著所剩無幾的醬汁
吃下肚。等到克拉拉揀光豆子後,瑪雅才在一番吞吞吐吐下說:

  「有吃飽嗎?」

  克拉拉將兩人的空盤子疊在一塊,回給她滿足的笑容。

  「很飽。因為瑪雅不吃豆子,害我得多吃一整份的豆子,都快滿到喉嚨了。


  「是嗎。」

  克拉拉微笑著,兩人再一次陷入沉默。過沒多久,瑪雅趁伸展雙手的同時問
道:

  「克拉拉……怎麼會突然來找我。」

  瑪雅並未刻意向克拉拉詢問,只是為了在這令她不知所措的狀況下開啟新話
題,隨便拋出的一句話罷了。然而她的話語卻激起了克拉拉複雜的思緒。懷著期
待及受怕的激情,克拉拉鼓起了勇氣,以柔和的聲音低聲說:

  「……想見妳。」

  「我好像說過,在外面還是要以任務為優先。」

  意料之中的答覆。不過,從瑪雅那微紅的側臉看來,卡蜜拉說得一點也沒錯
。克拉拉十分慶幸自己踏出了這一步。她放鬆上半身的力量、朝左邊輕輕一傾,
自然地斜靠在瑪雅肩上。克拉拉用跟剛才一樣的低聲說道:

  「可是我就是想見妳。妳呢?妳都不會這麼想嗎?」

  瑪雅猶豫著是否該坦白自己的情感時,克拉拉催促般磨蹭她的肩膀,很快便
結束了瑪雅的猶豫不決。

  「……想。很想。可是我們的單位完全不同,最好不要傳出什麼流言蜚語比
較好。」

  「我知道啊。」

  克拉拉的聲音漸漸變得可愛,像個撒嬌中的小女孩。

  「……不然早就撲倒瑪雅了。」

  「什麼撲倒?」

  「沒有啦。我說我知道啊。嘻嘻。」

  克拉拉再次用腦袋瓜磨擦瑪雅,並吸了口隨風揚起的沙土的味道。在瑪雅思
索著該如何主導兩人之間的談話時,克拉拉總有很多時間可以享受這愉悅的寧靜
。在宿舍或帳營內,她會躺在思考中的瑪雅大腿上;在難得碰上的共同休假時,
她會縮在正開著車、同時也在思考的瑪雅懷裡;像這樣待在外頭的話,也得選在
沒人會看見的地方,才能稍微靠在思考中的瑪雅的肩上。

  瑪雅經常像這樣思考。即使克拉拉陪在身邊,她也會花費許多時間在思考上
。克拉拉曾經因此對她發過脾氣,但久了也習慣起她這種木訥的個性。相較之下
,喜歡聊天的克拉拉一開始相處時總是嘰哩呱啦個不停,甚至吵到讓瑪雅感到生
氣,不過這點也隨著時間慢慢克服了。

  至於現在,她開始變得比較常說話,而她則是漸漸安靜了下來。

  對這樣的變化感到好奇的瑪雅彎著頭,卻與同時抬起頭來的克拉拉眼神交會
。像這樣凝視著克拉拉美麗的瞳孔,瑪雅不禁感到害羞,且一點兒也不想別過視
線。同樣的,克拉拉也是如此。有時候她也會想,自己生得比較白實在很不利。
如果是像瑪雅那張膚色較深的臉頰,即使害羞也不容易從色澤上看出來;皮膚偏
白的自己可就不一樣了。雙方視線停頓了好一會兒,克拉拉才率先破壞了平衡。

  克拉拉緩慢地閉上雙眼,下巴稍微抬高,方才悄悄以舌頭舔舐過的嘴唇則帶
有誘人的濕潤感。

  「喜歡妳。」

  甜膩的話語竄入瑪雅的心中,使她忍不住將臉挪近。

  「我也是。」

  渴望相互觸碰的嘴唇輕輕地貼上,旋即解放累積至今的期盼與情感。克拉拉
的舌頭笨拙地引領瑪雅,就像她當初引領她如何笨拙地交往那般。克拉拉緊閉著
雙眼開始想像。瑪雅的嘴唇、舌頭、牙齒及口水。她以不甚靈敏的動作親吻或吸
吮瑪雅的嘴唇及舌頭,偶爾也以酥麻的舌尖留下唾液,再將它們塗到瑪雅的嘴唇
上,或乾脆滴在那柔軟的舌頭上。瑪雅幾度試著推入克拉拉口中,但她的技巧絲
毫不敵笨拙的克拉拉,最後還是在克拉拉的讓步下才得以闖入。克拉拉抱住瑪雅
的脖子,以舌頭做些許的抵抗,這讓正吻著她的瑪雅變得更加興奮。

  「瑪雅……」

  克拉拉趁瑪雅攻勢轉弱的時候推開她的臉、用手指抹去兩人之間那絲般垂著
的唾液,接著將手指含入口中。

  「我想要妳……」

  克拉拉柔聲說道。瑪雅再次低下頭,深深地在她的唇邊吻了一下,然後牽起
她的手。

  「那要快點……走吧。」

  「要去哪裡?」

  瑪雅紅通通的臉上浮現了尷尬的表情,克拉拉則是對她的明知故問抱持著小
小的歉疚和大大的期待,並將它們盡數投入於瑪雅的下一句話。

  「我們去……沒有人的地方。」


    §


  「很順利呢!真是太好了。」

  卡蜜拉開心地拍了手掌,以愉悅的神情望向樹林某處。卡琳撿起地上那兩張
吃乾淨的餐盤後,再次提醒可能會關心過頭的長官:

  「卡蜜拉姐,差不多該回去了。」

  「好啦。再讓我看一下下……」

  「不行。您在這邊太顯眼了,要是打擾到中尉怎麼辦?」

  「這樣啊……」

  卡琳說得沒錯。卡蜜拉本身並不是太大的問題,然而她們身後不斷增加當中
的士兵們卻讓這一帶熱鬧了起來。再這樣下去,肯定會造成克拉拉的困擾吧。卡
蜜拉想了想,雖然對於克拉拉及瑪雅兩人仍十分掛心,最後還是決定將過盛的關
心轉而留給身後那群鬧哄哄的士兵。

  「妳們幾個──」

  將重心置於往後探出的右腳、優雅地轉身後,卡蜜拉的動作剎時令鼓譟的士
兵們安分了下來。不過,笑瞇瞇的卡蜜拉卻感到脊背一涼。在她眼前呈三排的士
兵們若依聯盟部隊編制來看,比起一支三十六人的標準步兵小隊要再多大約一半
,而這些人手中都拿著一張眼熟的擁抱券。卡蜜拉保持那張令部下們為之深深著
迷的笑容,微微歪著頭、低聲問身旁的卡琳:

  「卡琳……我到底發幾張券出去啦?」

  開始擔心起自己身上那張券的卡琳冷靜地回答:

  「目前為止二十九張。」

  換言之,偽造的擁抱券已經開始在兩個中隊裡流通了。卡蜜拉露出困惑的表
情,手持擁抱券的士兵們也跟著敬愛的中尉皺起眉頭。一番環視後,卡蜜拉來到
眾人面前,用參了些責備語氣的聲音問起那明顯超量的擁抱券。只不過,在沒有
人乖乖自首的情況下,怎麼問就是問不出來。雖然也可以一一檢查,但這麼做未
免太小家子氣。經過短暫且冷靜的思考後,卡蜜拉最終還是決定一視同仁、照單
全收。這個決定既讓半數的部下鬆了口氣,也讓半數的部下開心到了極點。

  「──話雖如此,明天開始才可以使用。等我們的任務結束後,再拿著擁抱
券來找我……或是卡琳少尉,好嗎?」

  突然被點名的卡琳指了指自己,一副不解的表情問道:

  「您說找我是……」

  卡蜜拉還沒來得及回答,人群中一道尖銳的聲音便搶著發問:

  「請問卡蜜拉姐的意思是,擁抱券也適用於卡琳姐囉?」

  「嗯,沒錯哦。所以呀,喜歡卡琳的人可得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喔!」

  「等等,卡蜜拉姐……」

  不顧卡琳那茫然的表情,卡蜜拉稍微駝著背、故作神秘地向眾人說道:

  「偷偷告訴妳們,卡琳她的弱點是腰……」

  「啊啊!卡蜜拉姐!那種事不能說啦!還有,為什麼連我也變成擁抱券的對
象……」

  卡蜜拉望著因為幾道視線而顯得慌慌張張的卡琳,以生疏的技巧假裝成長官
語氣:

  「副官不是都要幫忙分擔長官的煩惱嗎?」

  可是因為那說話方式實在假到讓人想發笑,士兵們全都笑成一團。嘈雜的笑
聲間不時夾雜著「說得好!」或是「卡琳我愛妳!」之類的話語,當然也有趁亂
向長官告白的,讓一向冷靜的卡琳頓時害羞得說不出話來。

  在如此喧鬧的氣氛之下,卡蜜拉注意到了正往這兒走來的兩人,她很快就分
辨出她們不是兩支中隊的隊員。卡蜜拉將士兵們哄散後,接著讓很快就重新振作
的卡琳帶領幾位仍不時回頭的士兵收拾餐盤與垃圾,這時應該是隸屬於西方軍的
兩位女子已經來到面前。開啟話題的是一位身材嬌小、白白淨淨的女孩子。

  「很抱歉現在才來打聲招呼,卡蜜拉中尉。我是負責這次行動的特種作戰部
隊長,亞庫茲克的伊妮莉可。」

  卡蜜拉微笑著握起那隻溫暖的手,一派輕鬆地說道:

  「叫我卡蜜拉。另外一位也來支援的克拉拉中尉現在正忙碌著,稍後再為妳
介紹。」

  伊妮莉可慎重地點頭。

  「那麼我們直接切入主題吧,卡蜜拉姐。」

  「嗯?」

  發覺自己說錯話的伊妮莉可面露慌張的神情,趕忙詮釋剛才那句話:

  「啊,因為、因為士兵們都這麼叫您,所以……對不起!」

  卡蜜拉臉上的笑意稍稍加深,適度地撫平了伊妮莉可混亂的情緒。

  「沒關係的,不用那麼在意。妳這樣叫我也比較習慣。」

  「這、這樣啊……」

  彷彿受到那溫柔的笑容所感染,伊妮莉可也跟著傻呼呼地笑了出來。直到身
旁的同伴用手肘頂了她一下,才讓她想起那暫時被遺忘的任務。伊妮莉卡收起了
傻瓜般的微笑。

  「關於任務的部分,卡蜜拉姐,您要不要到營帳裡談談呢?」

  真是驚人的適應力呀。伊妮莉可給卡蜜拉的感覺就好像相處已久的部下們,
談起話來非但沒有階級上的隔閡,也沒有半點無禮的陌生感。卡蜜拉十分喜愛這
種感覺。

  「好的。正事還是在裡頭討論會比較好。」

  伊妮莉可點點頭,接著轉頭對身旁的同伴交代幾句,就帶卡蜜拉來到她們位
於此地的帳篷。

  雖然這帳篷與卡蜜拉中隊所使用的是同樣的款式,在卡蜜拉尾隨伊妮莉可踏
入裡頭之後,過度簡易的擺設卻令她感到相當新奇。伊妮莉可遞給她一瓶未開封
的杯裝水與吸管,三人就在小帳篷裡圍成一個稍微寬鬆的三角形。在卡蜜拉撥齊
略顯凌亂的髮絲時,伊妮莉可以擔憂的語氣說道:

  「距離任務開始只剩四十分鐘,不曉得裝甲機趕不趕得上啊……」

  她右側的同伴也露出擔心的目光,問道:

  「我去催催看吧?卡斯基娜有說過,萬一損傷得太嚴重就無法指望趕在時間
內完成了。」

  「那我們最好別打擾她。雖然沒有瑪雅的裝甲兵小隊支援會很吃力,不得已
的情況下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卡蜜拉想起午後來到厄當林道時所目睹的慘況,語帶不安地問道:

  「夜間行動是否如同下午那場戰鬥?」

  「我想是的。我們奉命瓦解此地的暴民集團,必要時不得留下活口。」

  這句話從眼前這位比自己小至少五歲的女孩子口中說出,不禁令卡蜜拉感到
心寒。她帶著厭惡的心情回想,那橫屍遍野的情景怎麼也不像她所謂的「必要時
」。卡蜜拉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她以提不起勁的平淡聲音問:

  「那麼這一次,我們的士兵也要參與戰鬥嗎?」

  伊妮莉可搖搖頭。

  「戰鬥方面交給我們處理,請卡蜜拉姐及克拉拉中尉的部隊建立包圍網就好
。上頭不希望這件事傳開,所以希望今夜過後,厄當林地仍然是片平靜的森林。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們這些前來支援的兩支中隊負責抓漏網之魚及打理戰場
。卡蜜拉對預料中的任務擺出沉重的表情,但她仍然以平淡的口吻回覆伊妮莉可


  「我們會盡全力配合。」

  伊妮莉可面露苦笑。

  「那麼戰鬥細節我們就不談了。卡蜜拉姐,關於這次的任務……」

  伊妮莉可開始系統性地告知卡蜜拉這次行動的相關情報,但卡蜜拉並沒有專
注在她的口頭簡報上。事實上,卡蜜拉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精神就要瀕臨極限了


  長達三個月的戰爭並不能帶來所謂的習慣。對前線的士兵來說是如此,對於
她們這些主要負責後勤或增援的部隊來說更是如此。以卡蜜拉中隊為例,日日夜
夜運往營裡的大量傷兵所創造出來的苦痛景象就是這三個月來屬於她們的戰場。
這樣的戰場,怎麼樣也無法習慣。

  然而,無法習慣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她之所以選擇在戰事告一段落的時候留下,正是為了憑弔那不再歸來的部屬
的靈魂。殘忍的是,為了調查托芬小隊遭遇到的事件而留下來的她們,卻也就這
麼無端被捲入地獄般的行刑場之中。

  如果是為了某種理念而開啟的戰場倒也罷。但是她們今天所清理的、運送的
,只有一部分是持有簡易近身武器的暴民,其她絕大多數則是手無寸鐵的難民。
即使這樁悲劇與殺戮戰場具有相同的本質,卻怎麼也說服不了她受傷的理智。

  生命竟然能以如此不被重視的、無意義的、大量且完整地消失,這種荒唐的
事實不斷衝擊她這三個月來、這數十年來信奉著的唯一真理。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救人呢?

  思及那歸來的人們及不再歸來的人們,卡蜜拉流下了疲倦的眼淚。





  第二章「歸來」#2


  由於士兵們的活力皆耗盡於稍早的清理任務上,今晚的營地在稍嫌沉悶的晚
飯過後很快就陷入令人不安的寧靜氛圍。有的人藉由這段時間讓疲倦的身軀好好
休息,有的人抱著無奈的心情抓起記事本不停地寫,更多的人則是懶散地躺在地
上或仰望無星之夜、漫無目的地等待時光流逝。無論如何,累壞的身體、倦累的
精神、低沉的士氣再再緊咬著這支早該在返家途中的部隊。而她們之所以能夠支
撐下去,純粹只是因為不安的情緒得以寄託於各自的長官之中,如此而已。

  協助伙食班處理完餐盤的卡琳在簡單的環視後亦抱持同樣的心情,快步返回
長官帳篷裡。

  在卡蜜拉與西方軍負責人討論的這段期間,她得再三確認長官的準備工作是
否已經備妥。乍聽之下這似乎是很麻煩的副官工作,然而實際做起來卻又不是那
麼回事。雖然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一點在於她們的中隊凝聚力較高,許多事情
不需要由她這個副官再三提醒,各小隊之間很快便能達成協調。這是讓她負擔比
較沒那麼重的主因,也是卡蜜拉中隊組成以來最引以為傲的一點。

  不過……想到中隊的同時,卡琳也想起了隊上出現偽造擁抱券一事。她小心
翼翼地從口袋中取出那張十分寶貝的擁抱券,將之攤平在矮桌上,以混了些擔憂
的目光辨認其真偽。由於她曾參與手工擁抱券的製作,擁抱券正反面所留下的暗
碼位置亦一清二楚。

  「四號……」

  小小聲地確認暗碼之後,卡琳這才鬆了口氣。就在這時──

  「哇啊!」

  某個人突然從背後抱住卡琳。在她驚叫出聲的時候,不屬於自己的寒冷髮絲
搔上她的後頸,沉甸甸的下巴靠在她的左肩,而那膚色熟悉的兩隻手迅速地繞過
她的兩側、交扣於皮帶上。卡琳就這麼被某人給緊緊抱住。

  在她逐漸恢復的理智能夠辨認出那人其實是她所熟識的長官以前,靈敏的鼻
子已經透過空氣中飄浮著的某股香味確認了那人的身分。

  卡蜜拉像個惡作劇的孩子般,將卡琳嚇了一跳的同時緊緊地抱住她,並在她
的肩膀上開心地微笑。

  「卡蜜拉姊……?」

  「是?」

  聽見那毫無答覆之意的聲音,對於卡蜜拉突如其來的舉動百思不解的卡琳一
時語塞。在卡蜜拉笑吟吟地哼起旋律後,她才慌張地說下去:

  「您在做什麼,現在不是該討論……」

  沒聽過的旋律漸漸地由活潑轉為柔淡,卡蜜拉也愉悅地隨之擺動身體。卡琳
又苦惱好一會兒,才發覺桌上那張亮在兩人眼前的擁抱券。

  「券……」

  「對呀,擁抱券哦。」

  「啊……不是的。卡蜜拉姊,我並不是……」

  「好──啦。我知道、我知道,妳只要放輕鬆就好囉。」

  「所以說不是現在……咦?卡蜜拉姊?」

  卡琳對於開始解開她的皮帶的卡蜜拉拋出夾雜著害羞與疑惑的聲音,然而卡
蜜拉的動作並未就此打住。

  「等、等一等。卡蜜拉姊,您這是在……」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說了,妳只要放輕鬆就好了嗎?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

  「不對啦。您是不是誤會……嗚!」

  背叛了主人的皮帶於腰際一縮,便輕而易舉地掉落地上。卡蜜拉接著以同樣
流暢的動作解開卡琳長褲上的鈕釦,並將那鬆脫的褲子往下一拉。

  卡琳氣餒地發出彆扭的聲音。她完全不曉得現在是什麼狀況,同時也因為自
己竟然心生一絲任由卡蜜拉戲弄的想法而自責。她就這麼在心中重覆著於事無補
的譴責及辯護,直到上衣的鈕釦全部被解開、雙腿感受到一陣涼意的時候,才在
卡蜜拉的催促下跳脫出來。

  覆蓋在綠衫上的那雙手既優雅又溫柔,讓在卡琳心中激戰的雙方不約而同地
沉靜下來。卡蜜拉的手穿梭於軍服及襯衫之間,在一件薄衫構成的微薄阻礙下撫
摸起她受寵若驚的小胸部。有別於以往那看似堅強、實則比自己要害羞靦腆的長
官,卡琳意識到這絕對不是正常的現象。即使如此,她依舊未能在第一時間阻止
卡蜜拉怪異的行為。

  二十多年來,她的身體還是首次被別人碰觸。卡琳嗅著由後方傳來的卡蜜拉
的氣味、聆聽那雙手與軍服磨擦的聲音,很快便在卡蜜拉的撫弄下產生反應。

  「這對可愛的小胸部,很久沒被碰了吧?」

  在卡蜜拉咬住她敏感的耳垂時,畏懼地挺立起來的乳頭感覺到些許疼痛。卡
琳害羞地低下頭,看見卡蜜拉正輕捏那凸顯於綠色襯衫上的乳頭。

  「少尉的工作很忙吧?妳有多久沒好好來一次了呢?」

  以指甲摳弄著乳頭的卡蜜拉一邊親吻她的耳朵,一邊以溫柔的聲調說著。

  「一年……吧。」

  卡琳以眼角餘光瞥見那垂落於右臂上的卡蜜拉的金髮,精神卻無法再藉由任
何事物集中。她漸漸地放棄掙扎。目光膽怯地重回那陷於綠衫之中的幾根指頭,
她吐出含蓄而低沉的呻吟。比起自己偶爾一次的自慰,光是像這樣被卡蜜拉以稍
微帶點力氣的力道捏擠乳房,感覺就已經遠遠超出了自慰帶來的滿足感。她發熱
的臉頰正式宣告投降是在卡蜜拉的親吻之後。卡琳兩隻手惶恐地垂在擺動著的卡
蜜拉的雙手上,從卡蜜拉給予她的愛撫中,感受著令人開心又羞恥的變化。她再
也無心顧及那張飄落的擁抱券,它已經給了她遠遠超出券值所能夠換來的獎勵。

  這時卡蜜拉收回她的左手,要卡琳接續愛撫的動作。她細心地指導她該如何
撫慰那渴求被愛意包裹的乳房。等到卡琳的動作變得熟稔,她給了她一個深吻以
示獎勵。卡蜜拉吻著她的嘴唇,接著併攏左手的食指及中指、讓眼神渙散的卡琳
含住她的手指。一會兒後,她再將被熱氣纏繞的手指抽出、放入自己口中,在卡
琳略顯失望的注視下吸吮卡琳的口水,直到心滿意足為止。她們倆彼此交換幾次
口水之後,卡蜜拉愛撫她的動作稍稍加快。

  卡蜜拉收回另一隻手,同樣要卡琳繼續愛撫自己。而那隻縮回的右手同樣伸
出兩個指頭,在她陶醉於卡琳的唾液時供卡琳吸吮。

  「我的手指被這樣咕啾咕啾地吸著呢……」

  卡蜜拉說著便主動抽動起來,讓本來吸著手指的卡琳一下子屈於劣勢。望著
那張興奮又不安的臉孔,卡蜜拉不自覺地漸漸加快速度。直到卡琳面露苦色,她
才在數秒的加速之後猛然抽出。

  「咕……嘔!」

  噙淚難受的卡琳將喉間沉積的不快感盡數投入卡蜜拉那雙早已於嘴前備妥的
手掌,在卡蜜拉的親吻下吐了出來。兩個手掌構成的小小窟窿一下子就被卡琳的
嘔吐物填滿,裡頭還有才剛下肚沒多久的晚餐。溫熱而噁心的觸感銜在嘴邊及口
中,被熱氣沖暈的腦袋則是發出了催吐的警告。接連三次難以控制的嘔吐結束後
,卡琳發出了難過的呻吟。

  眼見卡琳穩定下來之後,卡蜜拉接著將雙手捧著的嘔吐物通通倒向卡琳的襯
衫。這個動作頓時讓卡琳感到另一股詭譎的噁心。

  「卡蜜拉姊……不要這樣……」

  儘管這般說道,她的身體卻仍然受到卡蜜拉的影響而興奮著。卡蜜拉無視於
她的哀求,將那瀰漫著刺鼻臭味的嘔吐物塗抹在她的襯衫上,接著抓住卡琳不知
何時停擺下來的手,繼續撫弄變得骯髒的胸部。

  「妳看,這裡變得這麼誘人了哦。少尉的這裡……」

  「咦……?」

  卡蜜拉繼續親吻停留在她嘴角上的噁心氣味,然後慢慢地垂下一隻滑順而濕
亮的手,在卡琳毫無抗拒之下伸入她的內褲中。沒有任何感官上的預兆,卡蜜拉
的手指連她渴望被撫摸的陰蒂都沒碰觸,即鑽進那已吐出淫穢細流的陰道裡。

  「啊啊……停下啊……」

  卡蜜拉的手指開始粗魯地抽動,而那愛撫著胸部的手亦隨之加重力道。卡琳
以朦朧的視線望著露出淫蕩笑容的卡蜜拉,然而她的身體卻不自主地想要更貼近
些。卡琳的舌頭生澀地擺動於卡蜜拉口中。大多數的情況下,她仍然處於被動的
一方。卡蜜拉吸吮她溫暖的舌頭,逐一化解她心中浮現的各種不安,並且持續地
加快、加重雙手的力道。

  卡琳在不安的感覺逐漸消失的同時流下了眼淚。她並不曉得淚水代表的含意
是什麼,現在的她已經無法去思考這種簡單的問題。她的感覺徹底被卡蜜拉掌握
,墜入了溫暖而可怕的陷阱。現在也只能像這樣繼續墮落下去了。

  然而……有的時候,總得在絕望中振作起來。不是為了已然迷失的自我,而
是為了心中所愛的某件事物、某個人。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時間,也要抱著受傷
的心情再次起身。

  脫離了卡蜜拉深沉而暖和的吻,卡琳彷彿放棄一切似地傾倒在卡蜜拉的懷抱
中,只剩下胸部及私處的動作仍在折磨她的身體。卡琳閉上了滾著淚水的雙眼,
以顫抖的口吻尋求最後的確認:

  「妳到底是誰……」

  卡蜜拉訝異的聲音傳來:

  「哎呀,舒服到神志不清了嗎?我是少尉最愛的卡蜜拉呀。」

  「不對……卡蜜拉姊……卡蜜拉姊……她總是會叫我『卡琳』啊……」

  「嗯?是這樣啊?嗚。也就是說,妳早就猜到我是冒牌貨囉?」

  帶著絕望的心情睜開眼睛的卡琳點了點頭。從她頸子兩側流下的金髮開始慢
慢地轉深,最後化為妖豔的深紫色長髮。彷彿具有生命力的紫髮以緩慢且令人不
適的觸感纏繞住卡琳的脖子,將她的腦袋固定住。

  「我對自己的模仿很有自信說……想不到還是被看穿了。不過算了。」

  女子話聲方落,紫色髮絲旋即勒緊卡琳的脖子。但那力道充其量也只能算是
令獵物的不安急遽爆發的一種手段罷了。卡琳痛苦地發出聲音,然而她散發出來
的求救信號卻更加令女子感到扭曲的愉悅。女子以完全異於卡蜜拉的尖銳聲音在
她耳邊低語:

  「喂、喂。既然妳察覺到了,為什麼不早說呢?士官……不不,卡琳?」

  尚能勉強開口的卡琳只是擠出破碎的呻吟聲,而她漲紅的臉頰正備受複雜的
罪惡感折磨。猶如碎玻璃般的聲音繼續傳進她耳裡:

  「因為想要嗎?想要被妳最心愛的卡蜜拉玩弄?是不是這樣呀,卡琳?」

  「少……囉唆……」

  卡琳甚是勉強的反抗非但無法稀釋充斥心頭的絕望感,反倒激起了女子惡劣
的性致。那一度減緩的愛撫重新加快了速度,纏住獵物頸子的紫髮也配合著愛撫
的動作不停變換力道。可是無論她怎麼做,就是無法擊潰獵物最終的抵抗。默默
於內心發誓絕不在此放棄的卡琳仍然死命地抵擋快感的奔流,阻止那巨大的屈辱
及罪惡壓垮卑微的自我。

  然而即使以扭曲的執著堅持下去,終究有其極限。卡琳疲累的身體漸漸不再
允許她做多餘的抵抗。面對那早已失控的感官刺激,卡琳深覺她再也無法忍耐下
去。見到那張扭曲而變得醜陋的表情,女子嫌惡地吐了口氣。

  「還在做無謂的抵抗呢。如果妳只是覺得人家我的聲音不夠淫蕩的話……」

  女子輕輕笑著,接著以卡琳熟悉的溫柔語調,輕聲喊起她的名字。

  「卡琳……」

  「啊啊……!」

  在卡蜜拉柔美的聲音滑入卡琳心中之時,她最後的抵抗終於宣告破滅。卡琳
哭泣著的臉一下子變成喜悅,她就在那道輕聲呼喚著自己名字的聲音下被推向了
殘忍的高潮。

  「卡蜜拉姊……不要……!」

  「親愛的卡琳,這樣舒服嗎?」

  「我說不……不要……不要啊……」

  停不了了。

  醜陋的一面一旦被迫攤在陽光下,油然而生的罪惡感及羞恥心是怎麼也停不
下來的。卡琳對於認知的急遽崩潰產生了極大的恐懼。她再也無法阻止內心的失
衡,它們全部從最原始、隱密的情感中羽化成罪惡及羞恥,在脫力的身體內放肆
地游走、享受僅剩的喜悅。

  「卡蜜拉姊……」

  以迷茫視線望向半空的卡琳不時喃喃著卡蜜拉的名字。即使此時愛撫動作已
經完全停止,她仍依稀感覺到一股宛如解脫般的愉悅。呼喚著卡蜜拉的卡琳就這
麼不斷低語。直到不停流下淚水的雙眼變得空洞,才從緩慢復原中的破碎理性察
覺出眼前的喜悅不過夢幻泡影。

  沒有卡蜜拉身上的體香、沒有卡蜜拉慣有的優雅及溫柔。現在她只感覺到脖
子被狠狠地勒緊、身上充滿了嘔吐物的氣味,高潮過後的身體與精神此刻亦顯得
十分脆弱。儘管如此,卡琳仍然沒有在絕望的現實前放棄一切。

  只要還能為了某個人而奮戰,即使身處深淵也不放棄。卡琳所表現出來的決
心引發了女子的不快。至於那強烈的不舒服究竟源自何處,她比誰都要來得清楚


  就某方面來說,這個女人與自己竟然有那麼點相似。

  因此感到羞愧的女子不曉得該如何處理這種情感,於是選了個最幼稚的作法


  女子冷冷地吻了她的臉頰,頭髮接著勒緊她的脖子。無法呼吸的卡琳在那一
瞬間拼命地掙扎,但怎麼做都於事無補。

  死定了。很快就會被勒死了。再過不了幾秒──

  就在意識即將消失的前一刻,一股力量伴隨著複雜且惡劣的情緒拉回了卡琳
的意識。被強制喚醒的卡琳感覺到身體正無法控制地做出臨死反應,而她的反應
似乎正是女子所要的。濕熱感以兩種不同的型態自那被女子手指撐起的內褲間散
佈開來,讓手指突然遭暖流濺灑的女子嘻嘻地笑出聲。

  「高潮之後接著是失禁呀。真是變態呢。我可是有聽到聲音哦。現在也……
啊啊,現在也聞到味道了呢。內褲髒掉了吧?嗯?因為妳可愛的屁股就緊貼著人
家,那團爛泥般又臭又熱的大便都能清楚地感覺到……啊,滲出來囉。強烈的臭
味與黏稠的稀糞都跑出來囉。妳啊,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耶。」

  卡琳虛弱地聆聽女子的嘲弄。奇怪的是,明明已經死到關頭,她卻能異常冷
靜地聆聽、分析女子的聲音,並從中發現一絲與自己相同的氣息。

  ──已經錯亂了。

  無法信任身陷錯亂的自己,卡琳落魄地垂下了頭。帶有強烈黏性的某種物體
貼附在她的腳踝上,接著以飛快的速度爬上大腿。噁心的觸感所到之處皆化為同
樣黏著、沉重的物體,將她的下半身牢固緊密地裹了起來。在獵物毫無反抗的情
況下,那東西很快地將卡琳全身給吞噬。暗紫色泥漿般的物體宛如量身訂做的裹
屍布,以極精密的尺寸徹底包裹住卡琳的身體。在那不透氣也不透光的薄膜下,
失魂落魄的卡琳並未做任何抵抗。

  女子將貼附於卡琳唇上的紫膜挖開,然後將她那觸感已變成溫熱而黏稠的身
體抱住。近距離凝視乾枯唇瓣的女子輕聲笑著,然而她的聲音在卡琳聽來卻隱約
帶著落寞。

  「我好佩服像妳這種既努力又愚蠢的人類。即使遇到這種情況,只要能夠為
了某個人而努力,妳仍然會憑渺小的力量做最後的掙扎。即使它們全都無濟於事
。」

  以女子口中的某個關鍵字為信號,黏附在肌膚上的紫膜溫度漸漸升高了。

  「像妳這種人,在人類之中是叫什麼來著?算了,那不重要。總而言之,對
於這樣的妳,我真的打從心底既佩服……又討厭。」

  熱氣混在從嘴巴吸入的空氣中,讓卡琳心頭不禁與身體各處一樣熱了起來。

  「搞清楚呀,妳不過是個人類。只要能為了她人付出,勢必會產生感情上的
弱點。無法克服情感的人下場會如何,妳可比我要清楚得多呢。畢竟妳是人類、
人類,區區一個人類。現在,告訴我。對於因為那項弱點而身處危險中的自己,
妳是否存有一絲懊悔?」

  如此冗長的話語,已經充分地將女子不擅偽裝的情感送入卡琳耳中,化為簡
單且不需思考的問題──

  「妳就這麼喜歡卡蜜拉嗎?」

  那是一句以十分複雜且彆扭的口吻,不經意流露出來的質問。在嫌惡、排斥
、不滿的試探下,亦藏著些許的期盼與欣喜。注視著紫膜在卡琳臉部壓出的痕跡
,女子曖昧地渴求某種能夠立即刺入心中的回應。

  卡琳張開了抖動的唇,給了她料想中的答覆。

  聽見卡琳緩慢而痛苦的回答,女子宛如被傳染般跟著痛苦了起來。紫色的黏
膜隨著她內心的苦痛開始沸騰,卡琳驚恐地呻吟著。高溫黏膜腐蝕了她的毛髮與
肌膚,除了那張仍接觸到空氣的嘴唇之外。女子痛苦地聽著她的呻吟,兩眼呆愣
地望著那被熔去前端的鼻子。短暫的恍惚過後,她才自這股複雜情緒中跳脫出來


  女子若有所思地望著卡琳那被黏膜侵蝕前的兩顆眼球,直到它們美麗的琥珀
色被迫消失於白色與紫色之中。女子深吸了口氣,接著將她乾燥的唇貼到卡琳那
已無法再呼喚出聲的嘴唇上。

  有別於前一刻的輕觸,竄入卡琳嘴裡的舌頭宛若毒蛇般狡詐地蠕動,然後在
溫熱的口腔中逐漸變形、分裂,無以數計的小舌頭將她的雙頰塞得鼓漲。

  女子面無表情地吻著她的嘴唇,然而她的失落並未與獵物的恐懼達成平衡。
她肥軟的主舌貼附在獵物口腔上半部,無數的副舌則是雜亂無章地落入熱騰騰的
胃袋,幾條稍微靈敏的副舌甚至得以竄進獵物的腸子。

  她一向不喜歡這麼做。儘管捕食人類對於更新生命有著不小的幫助,但這個
動作一旦頻繁起來,偶爾也會造成精神上的失衡。只是,現在的她不知怎地,就
是不想在這個獵物身上浪費多餘的時間。

  不用幾秒鐘就可以結束了。這樣的痛苦,轉眼間就會煙消雲散。

  遲頓地接收到獵物傳來的痛苦訊息,黛芙妮面無表情地流下了眼淚。接著以
自己、以這個人類所喜愛的聲音,輕輕地說了:

  「晚安,卡琳。」


    §


  送走了瑪雅、伊妮莉可等人之後,克拉拉總是掛著一副落寞的表情。就在西
方軍成員離開的樹林間,卡蜜拉正陪著哀聲嘆氣的克拉拉,好讓她在稍後的行動
能打起精神。

  「突然耶,是突然耶!只因為手錶響了,她就突然放開我……」

  克拉拉委屈地對一片沉寂的樹林抱怨著。

  「更過份的是,她轉眼間就穿戴整齊、告訴我她必須要走了!轉眼間!轉眼
間哦!」

  看到克拉拉一會兒孩子氣地抱怨、一會兒又用哀怨的目光向自己博取同情,
卡蜜拉不禁擔心起這位中隊長在一旁偷窺著的部下們心中的形象。儘管已經用眼
神示意要她們離開此處,展現出和平常截然不同姿態的長官卻更吸引部下們。偏
偏卡琳不在這兒。克拉拉的副官也不曉得跑哪去。若是由卡蜜拉親口警告興致勃
勃的部下們也許會有相當的作用,但是她實在離不開克拉拉。無可奈何之下,只
好裝作沒看到她們了。反正克拉拉也沒注意到部下們投來的複雜視線。

  苦悶的心情隨著摒除理性的言語脫口而出,融入遠方的嘈雜與自己的心跳聲
之間,在沒有獲得一絲回應的狀態下悄悄逝去。克拉拉精疲力竭地坐到地上。卡
蜜拉也坐到她身旁、學她抱起膝蓋。可是卡蜜拉並沒有識相地安慰起克拉拉,只
是與她一同保持微妙的沉默。反倒是後頭那群關心過頭的士兵們正為這個情況感
到焦頭爛額。克拉拉的表情不再多愁善感,現在仍需要一點時間來調適心情。然
而迫切的現實卻是──她們沒有時間了。

  「很久沒見面了吧?」

  沉寂的時間不算長,頂多六十秒。拋出這句話的卡蜜拉側著頭,以輕鬆的語
氣詢問著。克拉拉慢慢點頭,眼神中仍帶著些許虛幻。卡蜜拉凝視她的側臉,繼
續說道:

  「那麼剛才,妳覺得幸福嗎?」

  雖然她的尾音溫柔地上揚,卻不像第一句話那樣帶著詢問的意思。克拉拉明
白卡蜜拉的用意,於是堅定地回答:

  「幸福。」

  鮮明的記憶在腦海中綻開,一下子便填滿了微冷的內心。處於秋日的心境漸
漸恢復生機,很快就使克拉拉感到柔和的暖意。記憶中的觸感仍然殘留在她的肉
體及精神上,半分未減。手指的律動在她心中形成一條美麗的曲線,它有著微弱
的呼吸與體溫,以及與她相契合的滿溢的愛意。無疑地,與瑪雅相處的短暫時光
是溫暖且幸福的。

  「但是,卡蜜拉姊……妳能理解這種感受嗎?」

  對樹林投以溫柔微笑的克拉拉輕聲說道。可是她的聲音不具有任何感情,與
她那溫柔的笑容呈現詭譎的對比。卡蜜拉無言地觀察了一會兒,才看穿克拉拉那
原來是裝飾性的笑容。

  「我無法理解。」

  卡蜜拉以略帶責備的口吻說道。她並不希望克拉拉展現出這種虛偽的表現,
那全然不適合她,更是傷害她與瑪雅的險惡存在。彷彿為了提醒克拉拉,卡蜜拉
重申她的答覆:

  「我真的無法理解。克拉拉。喜歡是很單純的一件事情,愛也一樣。妳對愛
情產生的渴望是必然的,寶貴的,真實存在的。適度的渴望能夠讓妳從中摘取幸
福,那是愛情賜予每個人的小小禮物。」

  克拉拉沒有回嘴,趨於緩和的神情像是已準備好挨罵了。這也不是第一次遇
上這種情況。卡蜜拉總是會先溫柔地告戒,讓她做好準備之後才切入核心。克拉
拉收起不討喜的微笑,輕哼一聲,等待卡蜜拉冷靜而令人心安的譴責。

  可悲啊──這是她此刻唯一的感受。

  深切珍重的感情就藏在心底,一如卡蜜拉所言那般真實存在著。然而卻沒有
太多證據足以支撐這項真理。平均起來,她們倆每個禮拜大約只有半天的相處時
間。心底的剪影既甜蜜又單純,彷彿永遠沒有結局的故事,美好的剎那盡在其中
。正因如此,對於克拉拉這樣的女人來說,才是最恐怖的。

  之所以如此幸福,真的是因為愛嗎?

  曾幾何時,膽怯的呻吟就在溫暖開始消退之後浮現。若有似無地,如同肌膚
上、心靈上那股迅速衰退中的餘溫。

  這樣的質疑必須被摧毀。她心中的真理已經搖搖欲墜,不容許任何一點可能
使之崩塌的情緒存在。懦弱的自己無法否定自我。心愛的她更不該碰觸到這醜陋
的一面。能夠改變這可悲現況的,只有不屬於她們倆的外人。

  只有卡蜜拉。

  「……所以,妳就別自個兒鑽牛角尖了,好嗎?『妳是幸福的』這件事是確
實存在的真理,不需要去懷疑它的真實性。」

  語調一轉,卡蜜拉的聲音再度變回柔和。

  「畢竟,愛是不容懷疑的呀。」

  料想中的話語猶如按照劇本登場的英雄,三兩下便驅散了克拉拉心中的陰影
。克拉拉向卡蜜拉投以自信裝飾過的溫柔目光,在那柔和的瞳眸中留下空洞的假
像。

  她應該知道才對。

  如果是卡蜜拉的話,應該會知道才對。

  克拉拉以起身動作突然中斷了視線交會。在卡蜜拉慢吞吞地跟著起身時誇張
地伸展四肢。她悄悄地確認:卡蜜拉臉上的擔憂已經減退不少。這樣就夠了。雖
然不能百分之百扮演好被救贖者的角色,至少心情已舒暢許多。

  既然如此,演出的效果如何就不那麼重要了。

  克拉拉望著正教訓跑得慢的部下們的卡蜜拉。歉疚、感動,以及某種她所不
願釐清的情緒同時湧現心頭。

  就像妳所說的,我真的很幸福啊。

  ──只要有妳在的話。


    §


  不知不覺間,細若蚊鳴的聲音就存在於腦袋的某個角落。無論白天或夜晚、
嘈雜或寧靜,它總是發出小小的、低沉的、令人厭惡的嗡嗡聲。儘管不至於妨礙
作息,異樣的存在感卻令她備感煩躁。彷彿生了個腦瘤似地。那東西散發出來的
氣息微弱而堅強,如同它日夜不間斷發出的低音。既不能抹去、也無法習慣。微
妙的異變就在她的體內持續了無數個日子,直至今日。

  最近,只要到了夜晚,那聲音就會暴躁起來。有時甚至會令她感到頭疼。當
她緊靠在姊妹們身邊入睡時,不成旋律的聲音會合吹進帳篷的冷風,以可怕的寒
意纏繞住她的身子。即使包裹在每日輪替的毯子裡,身體依然凍得說不出半句話
。連求救也辦不到。直到天色微明,寒意才會隨之消退。本來以為只要忍受一陣
子情況就會獲得改善,可惜現實與理想總有段不小的落差。

  特別是自午後那場屠殺中大難不死的現在,腦內噪音幾乎要淹沒了她整個人
。最初,驚恐而疲憊的精神只感覺到某個人用某種語調說出某種語言中的某個句
子。遭流彈波及而被姊妹們帶離戰場時,她才察覺到那不是某個人,而是某個團
體共同發出的聲音。她的意識開始飄離,亦能感覺到聲音在干擾她的現況。應該
要昏厥過去。本能對失血過多的肉體發出迫切的命令,卻無法啟動保護機制。無
法理解的語言阻隔了她的神經系統。它干預了她的生命。

  不再感到疼痛與疲倦,但也失去了平靜與愉悅。她再也睜不開眼睛、聽不見
聲音、嗅不出味道、動不了嘴巴。可是她卻看得見黑暗、聽得見黑暗、聞得到黑
暗、嚐得到黑暗。如果這就是死亡,對於凋零的生命想必非常貼切。然而這並不
是。她十分深刻地了解,這不是她這個凡人所追尋的終點。這兒「像極了」死亡
,卻不是她個體之死。她只是繼續活在一個死亡之中罷了。

  自我已經枯萎。生命也不復存在。可是我仍然活著。

  當她察覺自己全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腦內噪音一瞬間炸裂開來。無數種聲
音以各自的語調述說流利的言語,沒有一種是她所能理解的。處於失控的混亂中
,她感到有股令人發狂的異樣衝動慫恿著,並在嘈雜之中傳來一句她唯一能夠理
解的訊息──「發狂吧」。

  她很感激那道聲音的出現,但是對於它的提議則是敬謝不敏。她已經做好一
死的準備,因此如果能迎接死亡那是再好不過。可是她等待的是死亡,並不是瘋
狂。

  她拒絕了說出那句殘忍話語的親切聲音,繼續在一片喧嘩中保持沉默。

  後來,經過一段快要將她逼瘋的時間,她才發現到這片黑暗所存在的意義。

  將僅剩的情緒與各種躁音的頻率合而為一,複數的疑惑也將化為一道簡單的
問題。

  她終於聽見由冰冷的語調所包裹住的唯一的聲音──

  『妳就是貞德嗎?』

  那是極度制式化、即使參了抑揚頓挫也無法改變其形象的語調。

  「是的。」

  她在心中回答。這並非她那四處與人撞名的名字,但有何不可?她的聲音傳
進黑暗,引起一陣騷動。

  『長年的等待總算有了結果啊。我的貞德。』

  「您所說的等待是指我?」

  『沒錯。我一直都在等待。直到有人再度踏入此處為止啊。我的貞德。』

  「可是我希望能夠獲得解脫、獲得死亡。而不是帶著您可能幻想的期盼來到
這裡。」

  『現在說這些已經於事無補。妳必須知道,有的人就是得肩負起沉重的命運
啊。我的貞德。』

  簡直不可理喻。她後悔不該對這道聲音有所回應,於是厭惡地坦白:

  「我不是貞德。」

  黑暗並未如她所料想般再度騷動,而是散發出包容一切的溫暖氣息。

  『這本來就不是妳的名字,但有何不可?』

  然後她總算明白,自己已經踏入設計好的圈套之中。

  在溫暖的黑暗懷抱裡,她放棄了對於生命的最後奢求。

  站在生命的盡頭向無情的命運索求一點恩惠這種事,本質上就是無可救藥的
病態。只要「希望」存在的一天,「願望」就不可能實現。所以人們才會為了「
實現」那渺小的願望,「存在」於無止盡的希望之中。

  『這個世界,真是令人絕望啊……』

  黑暗的呢喃一語道破她此刻的感受。

  『明明知道不可能實現,每天仍然有許多人向天空許願。明明知道不可能盼
見,每天仍然有人相信和平會到來。不管究竟過了多少年,一再重覆的是心驚膽
戰的生活。如果說世界即將毀滅,那也是人們製造出來的悲劇啊。』

  黑暗的這席話勾起了她過去十六年來的慘痛回憶。儘管無法百分之百贊同,
其悲哀的情境卻與出生在厄當的人們十分相似。

  「您都認同這是個絕望的世界,何不爽快地讓我這個人類死去?」

  『有的人被允許毫無意義地死去,有的人必須肩負起沉重的命運。』

  講得還真是理所當然啊。她對於自己竟然有點認同這個道理感到惱羞。

  「您的意思是,我無法掌握自己的生死?」

  『對於被命運選上之人而言,是的。妳的肉體或許已經殘破不堪,然而精神
依舊純潔神聖。無論妳是否接受都不重要,因為死亡還無法侵害妳啊。』

  「去妳的命運。想死之人無法死去,根本是一種殘忍的折磨。」

  『幸福抑或殘忍,重要嗎?』

  「您這是什麼意思?」

  她已經猜知黑暗打的算盤,但狼狽的聲音仍舊傳入黑暗中。

  『妳之所以感到殘忍,是因為有所期待吧。反過來說,只要不去盼望,那麼
無論是幸福或殘忍都不會到來。失去了無從實現的願望,令人難過的失望也就不
復存在。』

  「您是要我……什麼都不做?」

  『那也無妨。但是我更希望妳什麼都去做。在這悲慘的時代中,盡妳所能地
拯救這個世界,這才是屬於妳的命運。』

  「我越來越聽不懂。不過您又是怎麼知道我是什麼……被選上之人?」

  『一切交由命運安排。凡是能夠踏入此處之人,都將背負命運這個沉重的包
袱。我所能做的,僅僅是給予被選上之人力量罷了。』

  看來這就是關鍵所在。儘管有太多無法理解的地方,對近乎放棄的她來說,
只有這句話仍具有微弱的吸引力。

  『當妳選擇接受黑暗,我將會賦予妳我所有的力量啊。』

  黑暗的鼓動慫恿著懷中的凡人。

  『有了力量,就能糾正這個殘忍的世界。有了力量,就能起身反抗無情的命
運。有了力量,就能保護妳心愛的事物啊。』

  那聲音依舊毫無特色,甚至始終保持著平穩的音調。不可思議的是,她漸漸
接納了它的慫恿。彷彿早已看穿她的心思,黑暗給予她異常溫柔的擁抱,並在她
耳邊輕聲呢喃著:

  『其實妳很不甘心吧。年紀輕輕就被推上戰場、在一群烏合之眾的簇擁下成
為無異於替死鬼的領隊。然而悲慘的姊妹們並未因此獲救,她們全都被敵人殺死
了。這是當然的嘛。即使人多勢眾,面對全副武裝的軍隊依然毫無勝算。結果,
妳的生命就這麼毫無意義地被奪走,連同妳曾經珍惜過的一切。這就是妳本來該
面對的命運啊。』

  聽見黑暗如此無禮地述說不久前才發生的悲劇,她非但沒有生氣,反倒覺得
可笑。將過去十六年如行屍走肉般的時間扣除以後,確實就如耳畔低語敘述那般
悲慘且短暫。熟悉的身影、敬愛的身影、想要保護的身影在短短幾十分鐘內消失
殆盡,最後連自己的生命也被奪走,落入黑暗之中。如若這是死亡倒也罷。然而
自己並沒有死。或許該說,自己還不能夠死。

  「我……被留下來了?」

  遲來的實感毫無預兆地襲捲她的身體。明明已經無法感受到黑暗以外的觸感
,身體卻像被凍壞般變得僵硬、痛苦。她顫抖的雙唇因恐懼而難以言語。就連黑
暗洋溢著的溫度也無法傳進她體內。疼痛控制住她的神經,令她完全放棄了就此
死去的想法。她開始掙扎。在沉默的黑暗中,她像個溺水的孩童般慌亂地抵抗內
心深處的恐懼。正當她感到自己將被恐懼吞噬時,必死的決心總算替她驅散了現
實帶來的恐懼。溫暖的熱流重新包裹住她疲累的身軀,她再度聽到那低沉的聲音
這麼說道:

  『看樣子,妳已經做好準備啦。』

  她沒有開口,但放鬆的身體以規律的呼吸傳遞了她的答覆。熱氣在剎那間化
為一池滾燙的熱水,她的身子直接被淹沒。她察覺到脆弱的肌膚很快被燒傷,可
是她卻沒有感覺到半分疼痛。在逐漸改變氣味的黑水之中,甚至產生了微渺的愉
悅。

  她在黑水中睜開雙眼,視線旋即被某樣東西奪去。兩條蛇一般滾著黏滑身軀
的物體戳進她的眼窩,並以僅令她感到微癢的力道啃蝕著她的腦袋。除了發癢的
腦袋與傷口,就只剩下逐漸加深的快感伴隨其中。過沒多久,她的腦子就被啃盡
。她心想,或許是因為腦袋瓜沒了,才會讓思考變得如此困難。她因此放棄了所
有想法。沸騰的黑水從她的喉嚨及肛門灌入,某種油滑的生物隨之貼附在她的胃
袋與直腸內,一邊吸收未完全消化的食物及糞便、一邊以驚人的成長速度增長。
直到肥大的軀體撐破胃袋與直腸,它們才繼續啃蝕她的臟器。

  即使無法在黑暗中窺伺遭到破壞的肉體,她仍準確地感應到臟器正被某種東
西快速且殘忍地吞噬。

  可是,這個身體早就沒有了感覺。

  只剩下足以使人為之瘋狂的快感。

  未曾體驗過性交的肉體將寶貴的處女獻給了貪婪的黑暗,換來的是伴隨毀滅
而至的高潮。在她的肉體幾乎要被啃蝕殆盡的瞬間,她因前所未有的愉悅興奮地
顫抖,最後在黑水與血水之中迎接了高潮。

  黑水隨著她的高潮緩緩散去,不一會兒便只剩下一灘嗆鼻的血水。她透過黑
暗注視著──靜躺在血水與碎肉間、原本的身體所留下的最後的一部分。雖然血
肉模糊,卻不難分辨。這時,以溫柔的力道擁抱她的黑暗再度問道:

  『妳就是我在尋找的貞德嗎?』

  她望著被黑暗攫至半空中的肉塊,並從黑暗蘊藏的知識中得知那是被稱為子
宮及卵巢的器官。

  「是的……」

  她輕聲應道。她的目光無法從最後的器官上移開,宛如痴呆症患者般呆滯地
凝視著正在黑暗掌控中的肉塊。

  黑色的觸手自她所在的黑暗中探出,以狡猾的動作延伸到虛弱垂下的子宮前
。她忽然想不計一切代價去制止那條觸手的動作。但是當她虛弱地抗拒時,那觸
手已然一分為二,轉眼間便突破她的子宮、同時將兩個卵巢吞沒。未成熟的卵子
透過觸手送進了黑暗中,殘破的子宮則是迅速於血水間壞死。

  她感到極度不安。

  並不是因為自己的肉體消失,而是因為自己竟然不會因此產生恐慌而不安。

  彷彿剛才所見的景象並非真實存在,只是一種虛假的,偽裝的,甚至可說是
一種過渡的經歷。

  ──重生……

  『沒錯,妳已經獲得重生。我的貞德。』

  黑暗的聲音以一種令人心安的頻率自她體內傳來,同時她感覺到身處的黑暗
正在迅速衰竭。漸漸地,扭曲的黑暗形成了人的形體。臟器在黑色的空殼子中逐
一成形,黑色的血水開始流動,毛髮也在很短的時間內開始生長。她不敢置信地
看著她的雙手。漆黑的污漬宛若傷痕般殘留在她的「身體」上,帶著不祥的色彩
與強烈的存在感。她嘗試以鼻子取代黑暗來呼吸,感覺相當舒服。她摸了摸騷到
腰際的黑髮,不再是長滿蝨子的髒東西。她動作輕巧地轉了一圈──對她的新身
體感到十分滿意。

  『啊啊,真是太美麗了!現在開始妳我將密不可分地活下去,妳就感激地利
用我的力量吧!我親愛的貞德啊!』

  激昂的聲音透過全身的污漬發出,但它的讚美卻無法使她感到高興。

  貞德望著眼前的黑暗,奮力將右手一揮──體內的黑暗自手掌心的污漬竄出
、轉眼間便構築成一把沉重的巨劍。黑暗空間隨著劃破其身的漆黑巨劍迅速瓦解


  倒臥在營火旁的姊妹們已經停止呼吸。樹林間還留有鮮紅的血跡與彈孔。火
藥的惡臭味持續由上風處飄來。

  戰爭還沒結束。

  貞德再次看了眼那些已然叫不出名字的姊妹,然後拿起了散落在屍體間的旗
幟。

  「這個世界,真是令人絕望啊……」

  黑暗的聖女面無表情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便悄然消失於樹林間。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4 10:14 編輯 ]
2014-1-19 23: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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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歸來」#3


  猜拳猜輸了的喬拉與兩位同伴以十分熟稔的速度清洗全中隊的餐具。雖說能
利用中隊動員的時間進行,實際上這並不會比動員準備要來得輕鬆。五分鐘一到
就得立即拔營。意味著她們得在五分鐘內搞定全中隊的餐具才行。就以往的經驗
來看,特別是她們這三個猜拳異常弱的最佳拍擋,只需約莫四分半就能提前完成
任務、享受半分鐘的悠閒時光。只要沒有特別頑強又明顯的污垢。

  一開始,它只是一塊黏在餐盤上的小小污漬。喬拉很有自信地抓起剩餘的最
後一張餐盤,粗略估計只要兩秒鐘就能搞定看似難纏的污垢。可是當她用盡兩倍
的預定時間,那塊污垢非但沒有順利除去,反倒因劇烈磨擦沾滿了整張餐盤。越
是洗刷,面積越廣,更散發出比廚餘要令人作嘔的氣味。兩名看戲的同伴輪番上
陣,結果同樣束手無策。比起最初兩個姆指大的污垢,那奇臭無比的深紫色泥狀
物已經覆蓋住餐盤的正面,即使遠遠望去也十分搶眼。礙於不得遺失任何日常用
品的規定,只好回到基地再做打算。她們以布包裹住髒盤子,連同其它餐盤一同
搬上車。一位眼尖的拍擋注意到喬拉的膝蓋處不慎沾上髒污,她提醒喬拉,墨綠
色已經夠難看了,那兩團深紫色又臭氣沖天的髒東西實在不適合她。

  「討厭。怎麼會沾到衣服上!」

  畢竟只是塊污漬。雖然臭得可能招來其她同伴的質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反正待會執行任務時也可能弄髒,喬拉對它的關心也僅止於口頭抱怨。如往常
般收拾完畢以後,貝伊好像早算好時間似地,準時帶著三人的裝備出現在運輸車
旁。見到喬拉眉頭微皺的樣子,貝伊也顧不得膝蓋上的舊傷,雙臂一伸、裝備一
扔,便朝動作慢吞吞的喬拉撲去──就在喬拉察覺她可能又得被強吻魔襲擊時,
強吻魔的動作倏然停止。強吻魔貝伊露出愕然又擔憂的表情,說道:

  「妳該不會……」

  不像以往那般直接被強吻,她竟然感到有那麼點失望。喬拉的視線由貝伊那
肉色的雙唇移轉到充滿疑惑的臉上,生氣地辯駁:

  「事情絕對不是妳想的那樣!」

  「那就好啦。」

  中途暫停的動作再度流暢地展開,貝伊就這麼當著兩名同伴的面前親吻喬拉
。沾濕的嘴唇讓喬拉感到舒服,可是清晰的腦袋仍舊命令四肢頑強抵抗,好遮掩
享受其中的一面。或許那看似瘦弱的雙手真有著不小的力氣,胡亂搥打很快便令
她掙脫了強吻魔的毒手。

  「真小氣啊。」

  貝伊看了看滿臉通紅的喬拉,推測沒辦法再發動二度偷襲了。貝伊彎身拿起
三人的裝備,忽然聞到一股怪味。她轉身看向正期待後續發展的兩位同伴,投以
質疑的眼光:

  「這裡真的很臭耶。妳們到底……」

  經過兩人慎重否認,並指出臭氣的源頭在於她們倆人的褲子上,貝伊這才打
消某種可怕的妄想。她低頭一看,左腳膝蓋下方確實沾了一大片深紫色的污漬。
喬拉右膝的污漬也因為與貝伊磨擦而變得更大片。貝伊用手指輕觸污垢。溫熱的
黏稠感帶著極為密閉的厚實感裹住食指尖端肌膚,甩也甩不掉,用力摳反而會讓
另一手的手指也沾上。貝伊將那東西移近一聞,作嘔之餘也擔心起這到底該怎麼
辦。四人對此可說是毫無頭緒。集合鐘響起,貝伊只好用繃帶小心翼翼地包住弄
髒的手指,喬拉則是祈禱待會別太多人注意到她的膝蓋與氣味。

  喬拉的祈禱似乎不怎麼有效。光是在前往林道的路上,就有好幾位同伴跑來
與她交頭接耳,她也一一解釋那並不是她們想像中的某樣東西的臭味。一旁的貝
伊則是因為走在喬拉身邊,幾乎沒有人跑來質疑她。喬拉開始懷念起不幸陣亡的
小隊長。她寧可一路上死寂得可怕,也不想再面對抱著各種心態前來「關心」的
同伴們。

  部隊在曾經遍地屍骸的林道間分開。戰鬥力較高的克拉拉中隊負責戍守南向
道路,以醫護後援為宗旨設立的卡蜜拉中隊在北向道路佈下了防線。至於前來增
援的卡斯基娜等人則是借用一輛運輸車,先一步返回鄰近據點。除了南北兩側需
要多點人手以外,直線林道上每十五公尺僅由兩人一組的步兵防守。手持步槍的
士兵藏身於樹林間,只等目標出現並闖入滿佈整條道路的繩索陷阱,再加以擊殺
。若聰明的獵物選擇繞過她們,機動化的兩翼將會無情地予以截殺。乍看之下似
乎是絕望且消極的游擊戰術,對付暴民卻是綽綽有餘。不管怎麼說,要想逃離樹
林深處的悲劇,實在是不可能的任務啊。

  貝伊與喬拉的防守位置距離北側出口相當近。在一連串的答辯過後,喬拉十
分感嘆這個親切的位置。她們能夠躲在樹的後方,而不像鄰近同伴必須藏身矮叢
間與蟲子為伍。話雖如此,被喬拉牢牢壓住、身體完全緊貼樹根旁的貝伊全然無
法接受她的說法,即使喬拉已犧牲軍服給貝伊墊在底下。為了彌補被她強吻的喬
拉,她現在得一邊承受喬拉的重量、一邊保護好受傷的膝蓋、一邊將爬上衣褲的
蟲子給趕跑。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趴在她身上的喬拉因為高度的關係,必須負責
監視林道的動靜。由於樹幹分佈得不盡理想,喬拉得比墊底的貝伊前進些,才能
順利將步槍置於樹根上。每當喬拉稍微挪動身體,柔軟的觸感就在貝伊的後腦勺
綻放。

  「妳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啊……」

  貝伊將兩人的胸部做了簡單的比較,旋即失望地嘆氣。喬拉的胸部僅隔著一
件汗衫,毫不害羞地壓在她頭上。與每次都羞得極為抗拒的接吻相比,實在是天
差地遠。

  「吃什麼喔……大概都是些營養不良的軍隊食物?」

  同樣吃著營養不良的軍隊食物長大的貝伊發出小小的哀嚎。喬拉嚐到勝利的
滋味,於是乘勝追擊,故意動動上半身。誰叫妳總愛欺負我。喬拉笑嘻嘻地監視
著林道,不時以傲人胸圍展開復仇。可是貝伊沒有如她所料那般發出求饒的聲音
。自討沒趣的喬拉停下了動作,正想向貝伊道歉時,貝伊突然轉身。

  「喂……!」

  喬拉小小聲地叫出來。貝伊動作輕巧地原地轉身並穩住喬拉的身體,完美地
轉了半圈。本來趾高氣昂地壓在她頭上的胸部,這下滾到她面前了。貝伊露出不
懷好意的笑聲,抱住喬拉的腰。

  「妳好香。」

  除了殘留在林道上的血腥味,這兒也只剩下土的味道與纏身的臭味,但貝伊
仍然能感覺到一股清香。喬拉低頭警告她,卻沒有用。她一手抓住喬拉的左乳,
不顧喬拉的反抗,逕自揉了起來。

  喬拉正猶豫是否該嚴正制止她的行為。由於天色昏暗使得兩側同伴都沒注意
到,身體也因貝伊溫柔的撫摸感到舒適,只有理性不斷警告自己正處於任務狀態
。貝伊的手掌隔著汗衫輪番搓揉她的雙乳,微微的快感令她的猶豫時間無止盡地
延長下去。沒多久,喬拉的乳頭興奮地突立,貝伊以指尖逗弄她,然後親吻她發
熱的乳房。唾液令汗衫呈現一塊深綠,喬拉的乳房緊貼在濕透的棉衫上,乳頭滿
懷期待地挺立,並欣然迎接貝伊的舌頭。

  「不阻止我嗎?」

  貝伊嗅著喬拉的乳頭問道。喬拉則是始終猶豫著。得到默許的貝伊再度活用
她的靈巧、鑽入喬拉的汗衫之中。狹窄的空間充滿了濕熱感。她硬是撐開汗衫與
身體構成的小小空間,在緊密的包圍下吸著渴望被碰觸的乳頭。喬拉的喘息聲漸
漸變大,一陣陣地傳入她的耳裡,令她更努力地取悅喬拉的身體。貝伊輕撫喬拉
的背部,只有在每次的強力吸吮過後才微微朝下游移。等到她的雙手滑過喬拉細
嫩的腰,喬拉已經無法按捺雀躍的心情。

  「喬拉……」

  貝伊的手在沒有遭受抵抗的情況下竄入喬拉內褲中,一邊輕揉她的臀部,一
邊低語著:

  「我已經忍不住了。妳呢?」

  那是關於她們事先約定好的事情。三個月。等這趟任務結束後才開始正式交
往、並能夠進行親密行為的小小約定,已經有一人先行破壞了。喬拉不曉得是否
該繼續保持沉默,因此打算蒙混過去。喬拉動作小心地張開雙腿,讓貝伊的手指
能抵達她的羞恥之處。但是貝伊只停靠在外頭,並沒有進一步逗弄她。貝伊已然
就緒,就等著她的答覆。喬拉並未思考太久,受貝伊驅使的性慾幾乎掌握了她的
判斷力。

  「妳可以……那個……」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並非仍在猶豫該不該答應,而是因為不擅於這種
交談方式感到羞怯。貝伊用嘴唇磨蹭她的乳頭,催促她說下去:

  「可以怎麼樣?」

  「嗚。可以弄……弄我……」

  「怎麼弄呢?像這樣嗎?」

  貝伊搔起喬拉的肛門,令夾雜在羞恥與興奮間的喬拉渾身顫抖。貝伊壓低了
聲音說:

  「妳不說的話,我怎麼知道要弄哪裡?」

  聽見貝伊故作冷靜地戲弄自己,喬拉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格外喜愛。喬拉也
壓低了音量,對胸前的貝伊撒嬌著:

  「妳明明知道。人家的……身體……嗚。那個,肛、肛、肛門……」

  「哦。妳想要我玩弄妳的肛門嗎?是這樣嗎?」

  溫柔的搔癢在兩人交談的促動下成了淫穢的愛撫,樂在其中的喬拉漸漸大膽
了起來。她一手勉強地抓住槍柄,另一隻手則是摀住嘴巴,防止自己的叫聲洩露
出去。貝伊乾燥的手指幾度刺入她的肛門,並未深入即退回。

  「妳的叫聲好棒。可是妳不說的話,我就不知道要怎麼弄了。」

  貝伊輪流以兩隻指頭輕挖她的肛門,聆聽極力壓抑的喘息聲。就她對喬拉的
判斷,肛門應該是喬拉的第一次,因此此處的快感對喬拉而言仍是朦朧的。可惜
逗弄這兒完全比不上陰部的快感。礙於現在無法任意大動作地變換姿勢,貝伊只
好睹睹看喬拉的敏感度。

  「弄進來……貝伊的……手指。」

  喬拉羞澀的隻字片語混在呻吟裡,聽起來反倒有著與形象呈現強烈對比的淫
蕩感。貝伊一手按住她的屁股,一手從口袋中取出一枚姆指大小的玻璃瓶。在喬
拉無言的催促下,貝伊才慢吞吞地重新回到她的肛門前。貝伊將小小的瓶口打開
,把僅剩半瓶的潤滑液全數倒在她的屁股上。冰涼的觸感令喬拉忍不住叫出聲來
。裹著潤滑液的食指試探性地伸進喬拉的屁眼,接著緩緩往裡頭推進。

  感受到貝伊的手指正深入自己那未曾探索的地帶,忐忑不安的喬拉不自覺地
施力,將沒入兩個關節的指頭緊密包夾住。貝伊試著施以更加粗暴的力道,不擅
忍耐的喬拉發出了排斥的喘息。她不想弄痛她,於是又換回原本那不值一提的力
道,溫柔地抽出,停隔數秒再度滑入。她總會在貝伊插到同樣深度時縮緊。她的
身體無法適應闖入肛門的異物,儘管那是她現在所渴望的事物。察覺到緩慢的抽
插不見效果後,貝伊決定換個方法試試。

  當貝伊的手順著喬拉的大腿滑至發熱的下體,喬拉的呼吸聲開始變得急促且
充滿期待。貝伊的手指在未經修剪的陰毛上逗留,偶爾輕觸敏感的陰蒂。透過指
尖傳來的觸感,貝伊發現喬拉可愛的小陰蒂仍瑟縮於半啟的包皮內,且光是隔著
包皮的敏感度就比想像中要來得高。每次輕碰,喬拉就愉悅地呻吟。稍微停留久
一些,或是輕推她的小肉球時,那麼性感的顫抖將隨著更激烈的呻吟而至。貝伊
的臉埋在她的雙乳間,無聲地親吻她柔軟的乳房、乳暈,最後到達硬挺的乳頭,
與兩個指頭形成的小小嘴唇一同吻著她的敏感帶。貝伊把整個手掌往下挪移,細
長的指頭滑過滿溢著愛液的陰唇間,開始收集量多到驚人的淫水。待整個手掌幾
乎沾滿喬拉的淫水,貝伊不顧她甜蜜的催促,將那隻手拉回至她的胸口,舔起喬
拉的愛液。

  「貝伊……妳在舔嗎?舔人家的……」

  貪婪的舌頭一次次地滑過手掌,細微且誘人的旋律竄入喬拉耳中。她想像著
胸前的貝伊是如何舔弄手上的愛液,那些從自己體內流出的性慾的證明。喬拉與
貝伊同時露出陶醉的神情,兩人的妄想巧妙地重疊,使得這項完全沒有碰觸到彼
此的行為成了最美妙的愛撫。

  「啊啊……討厭……貝伊在舔人家的……人家的……!」

  喬拉的妄想比貝伊要來得縝密,她也容易融入妄想之中,因此很快便拉開了
兩人之間的差距。貝伊重新撫過她熾熱的陰毛時,她甚至仍以為自己的愛液正緩
緩流入貝伊嘴裡,帶著她發燙的淫慾。

  喬拉完全處於被動的一方。當貝伊開始渴望能被撫摸,這點期待絲毫沒有獲
得回應。貝伊的身體早已就緒,她為她展露的淫蕩卻苦無回報,這令她感到有點
沮喪。她恣意抓住喬拉的手,引領她到自己微突的雙乳前,可是喬拉只是輕觸她
的小胸部,隨後便停了下來。她吸吮喬拉的手指,熱情的舌頭帶著火熱的慾望服
侍喬拉,試圖激發她更多的渴求。然而這依然徒勞無功。此刻的喬拉只對被貝伊
愛撫這件事感興趣。並非不喜愛貝伊的肉體,而是因為貝伊給予自己的愉悅實在
太巨大了。

  無計可施的貝伊只好抓住喬拉的手撫弄雙乳,就像平時自慰時那樣。貝伊的
小乳頭在喬拉的指間磨擦,但捏緊它的、拉扯它的人卻是貝伊自己,這使她昂揚
的性致減弱了不少。儘管如此,她仍盡責地搓揉喬拉的陰蒂。這也是令喬拉眼神
迷茫、陷入單向渴望的主因。

  少得可憐的自慰經驗浮現腦海,與陰蒂產生的快樂結合在一起,成為喬拉此
刻唯一的理性。貝伊的手指速度不比她自慰時要快,動作也比較收斂,可是卻比
自己與幻想中的某人做愛時要來得舒服。她將貝伊的力道、方向與速度記在混亂
的腦子裡,隨後又將它們忘得一乾二淨。若貝伊以這樣的動作持續下去,雖然難
以高潮,卻也能嚐到無止盡的愉悅。

  濕熱的陰道不停吐出淫水,喬拉讓貝伊再次撫摸她的陰唇與陰道口,再要貝
伊舔掉手掌上的淫水,她則聽著貝伊的吸舔聲自慰。待貝伊緩慢的動作完成,她
讓貝伊繼續挑逗她的陰蒂,她則有了撫摸貝伊的餘裕。但是貝伊的撫弄實在太過
舒服,她才抓著貝伊的胸部沒多久便又鬆懈下來。

  思緒在妄想與現實間徘徊,使得性快感的漣漪更加繽紛夢幻。身處曖昧不清
的歡愉中,一向對身體相當有自信的喬拉也不禁失去了判斷力。喬拉的聲音微弱
而扭曲,彷彿夢囈般傳進貝伊的耳朵:

  「妳弄得人家好舒服……人家的陰蒂……還有、啊嗚!討厭啦,那裡很不乾
淨的……」

  比起純粹被快感牽著鼻子走的喬拉,不滿足的貝伊對她的呻吟感到疑惑。貝
伊以手指輕揉她的陰唇、咬著悶熱的乳頭說道:

  「這裡嗎?不乾淨的淫水流了好多啊……」

  「嗚,貝伊,不要碰那裡啦……不是,不是前面。哎呀,妳會被弄髒的……


  貝伊察覺到事情似乎不太對勁,於是將忙碌的雙手陸續抽出,帶著熱烈的溫
度撫摸喬拉的臉頰。喬拉卻繼續發出靦腆且有點生氣的聲音:

  「人家說不要碰……哈啊!不要碰那裡……不要戳……啊啊……」

  貝伊鬆開了嘴唇,在悶熱到足以令人錯亂的小空間裡對喬拉說:

  「我什麼都沒做啊。妳看,我的手不是在這裡嗎?」

  感覺到貝伊的手正溫柔地撫摸自己的臉頰,喬拉卻不覺得有異。她親吻貝伊
溫熱的手指,對胸前的貝伊撒嬌著:

  「人家的屁股好舒服。妳好棒。繼續嘛。繼續把那個東西插進來……」

  「我什麼都沒做……」

  無法說服喬拉那宛如中毒般的性慾,貝伊的聲音因焦躁與不安變得狼狽。即
使如此,在喬拉聽起來卻像是助興的玩笑。

  「少來。妳剛剛把什麼插到人家屁屁裡……嗚。軟軟的、滑滑的,插得人家
又熱又……啊啊……就是這樣……!」

  喬拉再度爆出愉悅的悲鳴。難以理解的貝伊為了一探究竟而脫離喬拉的汗衫
,然而迎接她的卻是一道迅速擴大中的陰影。

  無聲襲來的某樣東西將她們倆牢牢困住。貝伊慌張地環顧,雖然仍看得見周
遭,景色卻被覆上一層紫色薄膜。她感到一陣暈眩,但是身體卻沒有因此倒下。
喬拉仍因歡愉而呻吟,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事情。貝伊頹坐在柔軟的地上,強
迫自己面對這不知該如何解釋的現象。暈眩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不斷加深的臭氣。
那是一種她聞過的氣味,噁心卻引人遐想。她很快察覺到那是她最先從喬拉身上
捕捉到的味道。由紫色污垢發出的強烈氣味。臭氣的濃度極度刺鼻,若非她已有
所接觸並能夠慢慢適應,恐怕真的會就這麼昏過去。貝伊再度檢視四周。被染上
紫色的外頭聚集了四名同伴,她向她們揮手,卻得不到回應。從同伴們驚恐不安
的舉止大概可以猜知她們完全幫不上忙。她的體質非常不容易流汗,可是在這黏
熱的小地方,她沒多久便汗流浹背。高度只比她坐著的身高要多一些,長寬則是
比兩人正躺的體積要寬一些,簡直是量身打造。貝伊將手掌貼在微燙的紫膜上。
不具充足的彈力,但能夠向外壓擠。她整個臉貼近,即使口鼻被紫膜緊密包裹住
,仍然能夠進行呼吸。儘管在短時間內獲得了許多資訊,對於現狀卻是無濟於事
。快被這東西逼瘋的貝伊凝視著喬拉陶醉的神情,才想到應該有某樣東西正無禮
地侵犯著喬拉。她趴到喬拉身上,將頭埋入喬拉雙腿間,總算發現一條約莫兩個
指頭寬的紫色物體,它正在來回抽插喬拉發紅的肛門,肛門附近滿是白沫。

  貝伊試著將那條東西拔出,但是她怎麼也使不出力,只好轉而搖醒喬拉。喬
拉的眼神洋溢著愛意與快感,這些在在成了貝伊理智的阻礙。這時,她發現自己
的兩條手臂都沾上了一塊塊的紫色污漬。被污垢覆蓋住的皮膚發燙發癢,無論她
怎麼摳都沒有用。貝伊心中的恐懼不斷攀升,最後扼殺了她的理智。她壓在喬拉
身上,抱住失神喘息的喬拉,吻著她,嗅著她的氣味。當某樣東西悄悄滑入她的
褲子時,她絲毫沒有抗拒。

  肥軟的觸手朝貝伊的肛門噴吐少量白沫,接著十分流暢地鑽入她的肛門。貝
伊的恐懼錯亂成了性慾,她與喬拉瘋狂地熱吻,肛門裡的觸手也配合她的呼吸抽
插著。貝伊很清楚她不會從肛門獲得快感。然而當這條觸手開始帶著熱液侵犯的
身體,她感到整個下體都變得過分敏感。柔軟的觸手填滿她的直腸,每一次的抽
動都令她感到奇特的滿足。她幻想著喬拉,滿足感更以可怕的速度增值。

  「啊……討厭……討厭啦……嗚啊……」

  喬拉的唇不時貼緊貝伊的臉頰,輪流發出喘息與呻吟。貝伊興奮地收縮屁眼
,將肥大的觸手吸入更深處。喬拉向她索取親吻,但是她們倆只是交換迷茫的目
光。喬拉的表情漸漸產生變化。她望著喬拉不安又愉悅的樣子,猜測她們倆正面
臨同樣的侵犯。喬拉慾求不滿的神情映入貝伊眼簾,伴隨著誘人的呼喊:

  「討厭……不要吸……不要吸人家的……嗚嗚。要被吸走了……大便被吸走
了啦……」

  她聽著喬拉毫不害臊地喃喃自語,一度想與她一同呻吟,可是她卻無法像喬
拉那樣連這種事情都感受到快感。觸手張開了小嘴,緩慢地吞下她累積了兩天的
乾硬糞便。糞便累積到一定的量後才被運往體外。她抱緊了喬拉,靜待這苦悶的
部分過去。

  「嗚啊啊……又被吸了……人家的大便被吸……好棒……好舒服……!」

  自嘴角滑落的口水沾到貝伊的臉頰上,她首次對喬拉產生了陌生感。這樣的
感覺並沒有持續太久。不曉得怎麼回事,但是糞便被觸手吸吮並吞入的動作,竟
然漸漸地使她獲得了愉悅感。她的不安轉為擔憂,然而擔憂的卻是因為糞便就要
被吸光了,她無法再繼續享受這種快感。細小的觸手在直腸清理乾淨後分裂出來
,謹慎地竄入兩人的結腸中。一旦發現糞便,觸手便以同樣的模式進行吸收。由
於體積較小的緣故,這項作業十分漫長。貝伊與喬拉無法在這細微的動作中獲得
快感,只能靜靜感受著塞滿肛門及直腸的觸手的觸感。

  待一切結束後,兩條觸手緩緩滑出她們倆的肛門,並帶著臃腫的身軀來到兩
人面前。貝伊的屁眼仍不滿足,喬拉則是被搞到紅腫了起來。貝伊抓住靠近喬拉
的觸手。它的表層摸起來有如橡膠,紫色的表面溫熱、光滑且腥臭,最前端有個
指甲大小的小嘴,連接在相當於一個拳頭的頂部上。她一手抓住觸手頂部下方的
小凹陷,一手覆蓋在頂部的紫皮上,輕輕往下一推,粉紅色的臟器露出半塊,圓
滑可愛的模樣有著莫名的性魅力。肉色圓頭的前端也有個小孔,貝伊將鼻孔貼在
那上頭,濃郁的臭味讓她渾身發顫。

  喬拉抱住了另一條觸手,但她沒有像貝伊那樣剝開觸手的表層,只是吻著觸
手的小嘴,或是將舌頭伸入那悶熱的觸手中。

  不一會兒,兩條觸手的頂部都縮回下方那團臃腫之中,另一團臟器陸續往上
挪移,直到深紫色的肉壁與表皮開口接合為止。貝伊正想避開,那紫色小嘴已突
入她的嘴巴,並將喬拉的一團糞便送入她口中。稀軟的觸感與糞便的惡臭衝擊她
的腦袋,但她強忍了下來。兩條小觸手自表皮間伸出,分別在她的臉上與鼻孔內
吐糞。貝伊終於忍耐不住,嘔吐了出來。她嘴內的觸手迅速吸收嘔吐物與糞便,
直到她再也吐不出東西時,才伸出更小的嘴巴下探到她的胃裡,將剩餘的殘渣吸
收掉。等到觸手離開她的喉嚨時,她看到失神的喬拉仍被灌糞,她吻了她的鼻子
,吸出幾乎要塞住她鼻孔的乾糞,但仍被小觸手奪了回去。喬拉的嘔吐比她要晚
許多,最後還是靠觸手強制壓擠才吐了出來。清理完畢以後,觸手雙雙收了回去
。貝伊將喬拉臉上的髒污擦掉,喬拉卻抓著她的手吸吮。貝伊無言地望著喬拉瘋
狂卻充滿愛意的舉動,接著也舔起她唇邊的糞泥。

  肥軟的觸手再度發動攻勢。兩人的陰道被至少一個半拳頭大的大型觸手入侵
,尿道也被堵塞住。勃起的陰蒂被吞入在觸手的肉壁中,幾枚小舌頭稱職地刺激
著陰蒂。觸手擠到子宮前,粗暴地撐開兩人的子宮頸,再伸出那用來吸收糞便與
嘔吐物的中型觸手。肥軟的嘴巴緊貼著子宮口,接著將兩人的糞便與嘔吐物送入
彼此的子宮內。儘管過度的擴張產生強烈劇痛,陰蒂的快感卻也夾雜其中,貝伊
與喬拉時而痛苦時而快樂。在兩人的子宮漸漸腫脹之際,一條表皮鬆弛且失去光
澤的蒼白色觸手接近喬拉的屁眼,它的表面積呈現三個指頭大小的扁平狀,但是
卻不會影響它鑽入屁眼的動作。貝伊感覺她的子宮要被撐爆了。喬拉的大便比她
想像中的還多。她幾乎感覺不到稀水,而是一團團黏著又沉重的糞泥。子宮不斷
傳來劇痛,真實的感覺都被陰蒂的快感模糊了。觸手仍將糞便塞入她的更深處,
那已經不是她所知道的地方,然而被侵犯的痛苦依然存在。

  過了許久,她已經精疲力盡,子宮則始終保持最大極限的腫脹。與喬拉緩慢
而無味的接吻中,喬拉的神情變得痛苦,一條白色的觸手接著從她喉嚨中竄出。
貝伊想逃離,但是身體卻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條觸手帶著比起糞便與嘔吐
物要噁心的腐臭味鑽出喬拉嘴巴、往自己的喉嚨裡爬去。她只能藉由填滿了喉嚨
的觸手呼吸,所有空氣都在她體內轉變成毒氣,並使她感受到的快感逐漸降低。
喬拉看到她痛苦的模樣,主動將她抱緊,並以被撐開的雙唇磨蹭她的唇。貝伊眼
中的喬拉仍然帶有喜悅,但是也多了不少恐懼。宛如蟲子般緩慢爬行的觸手才抵
達她的胃袋,就令她快要昏死過去。這時候,侵入膀胱的觸手也跟著吐出糞水。
與隨時都會爆裂的子宮一樣,她們倆的膀胱也被灌滿了糞便與嘔吐物。白色的觸
手串過兩人身體,最後自貝伊的屁眼爬出。同時它的表皮開始自內部腐化。

  貝伊與喬拉看著連接兩人的那條腐爛中的觸手,除了刺鼻的腐敗味之外,竟
然發現了幾乎佔去整條觸手的小蟲。從半片指甲到兩片指甲大小的蛆快速啃蝕掉
觸手的殘骸,緊接著散落到兩人的身體上。貝伊絕望地注視神情痛苦的喬拉,體
內多處同時傳來劇烈的痛楚。喉嚨與嘴巴被咬得發疼,她死命地想嘔出滿肚子的
蛆,嘴裡滿滿的蛆卻使得她無法這麼做。喬拉緊緊抓住她的手,但覆蓋住整張臉
的蛆只是爭先恐後啃蝕兩人的臉部。部分鑽入尿道與陰道蛆蟲攀附其間,有的則
是深入腫脹變形的子宮或膀胱,最後咬破了醜陋地扭曲的臟器。


    §


  「妳真的怪怪的耶。」

  卡蜜拉柳眉微皺,疑惑地看著一臉笑嘻嘻的卡琳。卡琳露出比微笑要強烈些
的笑容,輕快地回答:

  「有嗎?我覺得我很好啊。一定是卡蜜拉姊多心啦!」

  「是這樣嗎……」

  「是的!」

  雖然外表看起來與平常沒兩樣,只有情緒有些過於亢奮……會不會是服用了
什麼不該吃的藥呢?不對。連維它命都不敢碰的卡琳或許死到臨頭都不肯服藥。
卡蜜拉東想西想,仍然找不出使卡琳變得亢奮的原因。總不會是因為任務即將結
束這種小事吧。話雖如此,只要不影響到任務,她也不打算干涉太多。她交代卡
琳的事情依然處理得完美,這樣就夠了。更何況,展現出孩子氣一面的卡琳也滿
可愛的。

  巡視完南方的狀況後,她們正走在防線的後方,朝北側防線走去。一路上完
全沒有需要提醒或指導的部分,對悠閒的兩人而言雖然感到欣慰,卻也有著那麼
一點兒無聊。天色已經變得昏暗,不過照這個樣子下去,應該能趕在黑夜降臨前
返回中央防線。

  距離上一次質疑過不到三分鐘,卡蜜拉終於又忍不住問卡琳:

  「卡琳呀,妳真的沒有服用什麼禁藥嗎?」

  「沒有啦。沒有就是沒有。唉。卡蜜拉姊竟然會懷疑我……」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嗯?妳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卡琳動作輕巧地點頭,然後指向右前方兩名正警戒著林道的士兵。從她們摀
住口鼻的樣子看來,那怪異的味道確實存在。

  「真是怪了……這味道應該不是中午殘留下來的。」

  「哇。味道越來越濃了……嗚。卡蜜拉姊。」

  卡琳瑟縮在卡蜜拉的左側,抱住她的手撒嬌著。一時無法解讀卡琳這項行為
的卡蜜拉愣了好一會兒,才因為驟然加深的惡臭味連忙掩住鼻子。看來臭味的源
頭就在前方不遠處。卡蜜拉顧不得卡琳的怪異舉動,趕緊加快了腳步。當數名未
依命令堅守崗位的部下映入眼簾,臭氣也在此處提升至最高峰。卡蜜拉拍了一名
渾身發顫的士兵肩膀,旋即爆出的尖叫聲令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緊握步槍
的士兵們慌張地退至兩側。卡蜜拉見到那倚在樹下的紫色肉團,也露出與部下們
同樣驚惶的表情。只有卡琳不受未知物體的影響,果斷地掏出配槍。

  「卡蜜拉姊,這裡很危險。」

  副官的一席話令士兵們陷入一片恐慌中。四名士兵舉起了步槍,遠方兩名努
力裝做沒看見的士兵也將槍口對準肉團,只等長官的命令下達。

  「卡蜜拉姊,請下令消滅目標!」

  卡蜜拉一時啞口。她向一名緊張得顫抖不止的士兵詢問,得知原本守在此處
的是貝伊與喬拉。卡琳見她猶豫不決,幾乎嘶吼著大叫:

  「請快點下令攻擊!如果不趁這東西突變或攻擊前予以消滅,後果可是不堪
設想啊!」

  帶有威脅與現實感的話語竄入士兵們心中,幾乎要說服了所有不知該如何是
好的人。然而卡蜜拉仍讓所有人待命。她不是沒碰過類似的狀況。卡琳說得很對
。「這東西」的出現應立即予以殲滅,否則待其發生突變或開始活動,爆發性的
成長力與殺傷力將會引來巨大的災難。她也知道現在分秒必爭。可是在那裡頭的
部下是……

  貝伊。

  喬拉。

  回想起兩人逞強的笑容與抱怨的樣子,卡蜜拉的胸口一陣揪緊,她完全無法
呼吸。

  「卡蜜拉姊!」

  卡琳淒厲的怒吼傳來,但光是這樣仍無法喚醒倏然陷入苦痛的卡蜜拉。

  無可奈何的她逕自朝肉團開了一槍。接著,士兵們彷彿陷入瘋狂般展開猛烈
的射擊。接續不斷的槍聲敲擊著卡蜜拉的腦袋。卡琳見她臉色發青,趕忙將她帶
離現場。卡蜜拉掙扎著不肯離開,但她能發揮的力氣完全比不上認真起來的卡琳
。走沒幾步,後方爆出震耳欲聾的慘叫,紫色的熱液與血水濺上兩人背部。卡琳
加快步伐,並下令鄰近的士兵進行掩護。卡蜜拉的恐懼與哀傷在部下們的尖叫下
轉變為純粹的憤怒。

  「卡琳!放開我!」

  「不行!您身為中隊長,絕對不能待在危險處!」

  「妳……!」

  「無論如何都不行!不管是以副官的立場還是我自己……都必須保護好您呀
!」

  如此激動大叫著的卡琳遲疑了一會兒──接著一把抓住趁隙掙脫的卡蜜拉的
右腕,過度的力道幾乎要將她的手腕捏碎。見到卡蜜拉面露痛苦,卡琳也跟著難
過起來。有什麼事情不大對勁。然而,此刻並無餘裕供她思考。她們從林道旁轉
而深入樹林。卡琳的腳步在離開士兵們的視線後急速加劇。持續快走了數分鐘後
,她們才在離林道有段距離的地點停下。卡琳扶著失去力量的卡蜜拉坐到乾枯草
皮上。卡蜜拉的眼神已經不再憤怒,碧色的眼珠子卻狼狽得很。

  「卡琳……」

  卡蜜拉呆滯的目光散落在持續傳來叫喊聲與惡臭味的樹林間,輕聲呼喊著。
卡琳坐到她身旁,難過地抱起那只被扭疼的手腕。重新調整呼吸後,卡琳輕靠在
卡蜜拉的肩膀上,不發一語地與卡蜜拉看著相同的風景。

  令人懷念的感覺。

  卡琳閉上疲憊的雙眼,聆聽著兩道微弱的呼吸聲。已經好久沒能這麼做了。
也許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等到這一切順利結束,她就再也無法像這樣倚在
她身邊、傾聽她的呼吸、嗅著她的氣味以及感受她的體溫。思及至此,卡琳靜靜
地掉下了眼淚。

  「卡蜜拉姊……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大家都……」

  小小的淚痕停留在她的雙頰上,並未進一步促使淚水潰決。出乎意料地,除
了和卡蜜拉有關的一切,其它事物簡直無法引發她的情緒。但是,光看著卡蜜拉
失了神的表情,就足以使她傷心欲絕。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經意地,卡蜜拉微弱的聲音闖入了她的哀傷之中。卡琳迅速地整頓情緒,
可是卡蜜拉懦弱的語氣卻令她更加傷心。她忍住奪眶的淚水,輕聲回道:

  「無法抑制的污染。都怪我沒有早一刻察覺。」

  卡蜜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以發疼的那隻手輕疊在卡琳的手背上,溫柔卻又
軟弱地撫摸著。

  「不是那個。我是在問妳啊……卡琳……」

  她終於還是說出口了。儘管自己的誇張行為多少令卡蜜拉感到懷疑,像這樣
親口詢問卻是第一次。卡琳不曉得該如何回答,只好裝做沒聽到,繼續倚在她身
邊。

  真希望時間就此停止。不管是我的時間、卡蜜拉姊的時間還是世界的時間,
真希望所有的時間就此停止。

  這樣就可以不必繼續……往悲傷的終點前進了。

  卡琳懦弱地哭了出來。

  沒多久,就像個被奪走重要寶物的小女孩那般嚎啕大哭著。

  卡蜜拉將她擁入懷中,反覆親吻著沾染了髒污與血跡的可愛金髮。淚水打濕
了她的胸口,讓苦悶的心情與某種惡劣的預感合而為一。卡琳的哭泣聲很快地萎
縮,身體也迅速變得冰冷而僵硬。卡蜜拉焦急地抱緊她的身體。然而……

  「再見了。卡蜜拉姊。」

  瞬間崩潰的力量卻令卡蜜拉撲了個空、失控地倒向地面。


    §


  無線電封鎖解除之際,瑪雅與芬娜已按照原訂計劃擊潰兩個相當於小隊規模
的暴民集團。確認鄰近再無任何暴民身影,兩人便朝集合地點前進。

  「酸死了、酸死了。我的肩膀簡直快被這鬼東西給壓爛。」

  芬娜的抱怨帶著若干雜訊散入瑪雅的右耳,很快便隨著刺入裝甲機內的冷氣
溜出。瑪雅如往常般對這種瑣事沉默以對。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的芬娜長長地
嘆了口氣,繼續用略顯沙啞的聲音說道:

  「不過這下子通通都結束啦。真懷念營區那時有時無的熱水……這幾天沒能
好好洗一次澡,又穿著同一件戰鬥服,我兩隻手都冒出疹子了耶。而且每次都弄
到這麼晚,實在很傷身。哎呀,不曉得這次會不會多發點獎金呢。瑪雅,妳有在
聽嗎?」

  「我也這麼覺得……」

  瑪雅下意識地回答,但她的心仍拴在克拉拉身上。獲得支持的芬娜繼續滔滔
不絕地碎碎唸。只有在她偶爾發出詢問時,瑪雅才會簡短地答覆。

  與芬娜搭擋的日子並不算久。由於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十分符合對方的需求
,她們很快就適應了彼此。芬娜喜歡發表感想,對於交談則是不怎麼感興趣;瑪
雅擅於傾聽,反正除了長官與克拉拉說的話之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只要適時地
回芬娜一些無關緊要或模糊不清的話,樂觀的芬娜就會自動將她的回答做完美的
解釋。旁人或許無法忍受那種自我中心的說話方式,但是瑪雅幾乎不曾與她有過
正常對話(執行任務時除外),也就不去干涉她的事情。

  「所以我說啊,那些學姊根本沒一個好貨!對吧?喂,瑪雅?哈囉?瑪──
雅?」

  沒有任何前兆。只是單純且突然地感受到猛烈的不安。瑪雅以足以撞碎常人
肉體的力道撞開了芬娜,在無線電的另一端傳來哀嚎的同時,瑪雅的左手連同強
化裝甲以驚人的速度朝後方飛去。鮮血帶著某種規律性噴灑到芬娜的裝甲機上,
瑪雅倒了下來。坐起身子的芬娜急忙切換至偵察模式,然而眼前倏然一黑。

  從上方一躍而下的襲擊者跨坐到芬娜的肩膀上,一絲不掛的陰部準確地貼近
那不受裝甲保護的嘴唇前。芬娜抬起握著機槍的右臂,襲擊者卻以超常的怪力將
她壓倒在地。完全脫離了常識的範疇。乾裂的陰唇緊貼芬娜的雙唇,陣陣腥臭味
自枯竭的陰道內傳來,直接侵襲芬娜的嗅覺。瑪雅低沉地呻吟著,只能從襲擊者
的背影看著她們倆。

  芬娜神情恐慌地望著深色且毫無變化的緊身衣,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捕捉到的
畫面。

  「嗚咕……!」

  數條觸手將襲擊者的陰道無情地撐開,在一陣推擠後全數竄出。兩條觸手輕
鬆地撐起獵物的嘴唇,那塞滿襲擊者陰道的觸手皆爭先恐後地鑽入她的嘴巴與鼻
子裡。襲擊者以輕巧的動作撫弄稍微恢復紅潤的陰蒂。隨著爆發性的性慾,本來
蜷縮著的陰蒂迅速勃起至兩公分的長度。襲擊者呻吟著將一條觸手抽出,接著將
肥大的陰蒂插入獵物的鼻孔、抱住獵物的頭並加以侵犯。觸手堵塞住獵物的呼吸
、抵達她的胃,只等主人發洩完畢即啃光新鮮的內臟。已被注入黏液的鼻孔緊密
地咬著熾熱的陰蒂。襲擊者的動作逐漸加快,途中又變得更大的陰蒂幾乎無法再
進行抽插。襲擊者費了點力,才好不容易將沾滿熱液與鼻屎的陰蒂抽出,它已經
增長到三公分的長度,寬度則是與她的大姆指相去不遠。稍加套弄之後,這次她
準備侵犯另一個尚未破皮出血的鼻孔。傾聽著獵物無聲的哀求,她將興奮過度的
陰蒂插了進去。

  與此同時,她的背部綻開了十數道遭火藥炸裂的傷口。襲擊者在陰蒂與傷口
的衝擊下迸出悲鳴、抵達了高潮。本來預定飽食一頓的觸手卻在此時緊急退回主
人的子宮,陰道及子宮口的擁擠感反倒令襲擊者更加歡愉。癱軟在芬娜頭上的襲
擊者不停喘著氣,然而怎麼看都不像是因為那些正淌著血的傷口而感到痛苦。

  瑪雅再度扣下鈑機。





  第二章「歸來」#4


  襲擊者的軀體痙攣不止。將剩餘三十五發彈藥一次用盡的瑪雅已備妥榴彈砲
,直覺告訴她不能停止武裝。儘管密集火藥在目標胸口開了個大洞,血流如柱的
襲擊者仍然抱緊芬娜的頭呻吟著。痛覺病態地轉換成快感,令她的高潮持續到現
在。待歡喜的喘息稍微收斂些,反方向亮起的火光接著飛快地射向那張失神的少
女臉頰。瑪雅蹲低身體,決定等增援砲火暫緩後一口氣撞開那該死的怪物。左臂
傷口不斷傳來警訊,如今也只能咬緊牙關了。血花腦漿噴向四方,直到襲擊者的
頭顱消失無蹤,無情的砲火總算停止。瑪雅抓準了時間起步,以單臂環住襲擊者
那血淋淋的腰,與之一同摔向地面。芬娜已經昏厥過去。

  瑪雅扣住的遺體冒出大量蒸氣與臭味,伴隨著一陣不曉得從何處發出的慘叫
聲迅速地融解。黏著的黑液以強烈的腐蝕性熔掉部分裝甲表層,最後仍功敗垂成
地蒸發殆盡,只留下讓瑪雅狂吐不止的腥臭味。伊妮莉可與三名輕裝隊員小心翼
翼地前進,確認沒有陷阱後才來到兩人身邊。伊妮莉可讓瑪雅脫去裝甲,這時瑪
雅已經意識朦朧,勉強著照做。宛如襲擊者死前的悲慘模樣,強制關閉系統令機
體處於高溫狀態,腹部至胸部裝甲敞開的瞬間噴出陣陣熱氣。瑪雅極力忍耐熱流
劃過失去的左臂的痛楚,染紅的艙位將重傷的駕駛員彈了出來。伊妮莉可正欲替
她注射麻藥,瑪雅已經昏迷。

  「唉呀,真是悲慘啊。本來勝券在握的任務……」

  茵娜站在伊妮莉可及瑪雅後方,雙手叉著腰說:

  「三人死亡、兩人負傷,這對升遷可是一點幫助也沒有嘛。」

  談不上可愛,反倒有種假惺惺的感覺,茵娜的酸言酸語總是這種調調。伊妮
莉可簡單地替瑪雅包紮,但是出血嚴重得很,於是將她背了起來。儘管伊妮莉可
對臂力很有自信,那與小孩子無異的重量卻也令她嚇了一跳。伊妮莉可轉過身來
,對在黑暗中僅呈現輪廓的茵娜說:

  「整天升遷、升遷的,到底哪天才會實現呢?」

  聽到伊妮莉可的反諷,茵娜先是愣了愣,然後才笑嘻嘻地揮著手。

  「嘻,一副嫌我麻煩、想要我快點升走的樣子。討厭啦,莉可真壞心,每次
都開這種玩笑。」

  與其說是樂天,厚臉皮似乎比較適合她。伊妮莉可裝模作樣地嘆氣。

  「……我可是認真的。算了。附近的情況如何?」

  「安全到可怕。法蒂瑪小隊正在追擊那個怪物,路上碰見的暴民大概一個也
不剩。早知道她們這麼殘忍,何必向西方軍申請什麼增援呢?」

  「好啦,妳少說幾句。」

  伊妮莉可若無其事地將瑪雅置於茵娜肩上,茵娜一邊碎碎念著一邊接過了傷
患。這時又冒出一陣熱氣。伊妮莉可來到芬娜這兒,穿越悶熱的白煙後檢視此處
的情況。攙扶著昏厥過去的芬娜,席拉以沉穩的聲音向小隊長做了簡單的報告:

  「除了肩部裝甲因外力導致部分元件毀損,並無其它大礙。」

  拿手強項在於維修重兵器的席拉自信地說道。伊妮莉可沉默了數秒,決定不
要再做會讓幸運溜走的舉動。她對語氣嚴謹的席拉問道:

  「人怎麼樣?」

  對人體興致缺缺的席拉故意做了檢視傷患的動作,然後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
態度聳聳肩。

  「多處微血管破裂,死不了啦。啊,倒是有被那東西侵犯過的跡象。」

  「我知道了。還是帶回去詳細檢查一番比較恰當。她就交給妳囉。」

  「咦──?那我寧願進入裝甲機裡!雖然動作會變得遲緩,但是那種被機械
緊密包裹住的快感……」

  「是是是,傷患的事就拜託啦。」

  察覺到席拉又準備說出令人傷腦筋的妄想,伊妮莉可趕緊拍了拍她的肩膀起
身。

  「呿!照顧人有什麼意思……」

  「對嘛。自己不爭氣還要麻煩別人,西方軍實在討厭死了。」

  席拉的抱怨引來了從剛剛就自個兒唸不停的茵娜,平時搭不上線的兩人就這
麼妳一言我一語地從同仇敵愾到同病相憐,惹得伊妮莉可快要瘋掉了。

  「小隊長、小隊長,這個啊,這東西該怎麼辦?」

  梅蘭娜溫柔的聲調與較為正常的發言稍稍令她感到欣慰。然而當梅蘭娜忽然
將被黑色肉團牢牢夾住的半隻手臂拿到伊妮莉可面前,看到那距離雙眼最多五公
分的爛肉與殘缺不全的手臂,她下意識地給了梅蘭娜腹部一記手刀。不明白為何
會挨打、皺起眉頭的梅蘭娜單手摸摸肚子,側頭思索了一下,然後再次將那東西
遞給伊妮莉可。

  「小隊……嘎嗚!」

  用起比剛才要多上一倍的力道,伊妮莉可再度賞了梅蘭娜手刀,那塊發出臭
氣的噁心肉團隨之摔到地上。不明究理的梅蘭娜以哀怨的目光看了看神情凝重、
一語不發的伊妮莉可,然後若無其事地蹲下身子,撿起黑色肉團。伊妮莉可見她
拍去肉團上頭的灰塵、細心檢視的模樣,終於忍不住鄭重地宣告:

  「千萬、絕對、不要再把那東西拿到我面前。」

  梅蘭娜抬起頭,好像想說什麼,但是又吞回肚子裡。伊妮莉可根據部下那模
糊的臉型與嘴型,給了她良心的忠告:

  「梅蘭娜,這東西一點也不可愛。如果妳敢偷偷帶回去,除了被沒收銷毀以
外,我還會請法蘭西絲處罰妳。」

  本來還對那句「不可愛」產生對抗意識,然而當法蘭西絲這個名字出現後,
梅蘭娜就嚇得將肉團扔到地上了。結束抱怨的茵娜與席拉靠了過來,輪番看著盛
氣凌人的伊妮莉可和蹲在地上抱頭發抖的梅蘭娜,很有默契地下了同樣的結論:

  「唉。莉可,妳總是喜歡欺負可憐的梅蘭娜。」

  「雖然不曉得發生什麼事,但是千萬別弄哭她喔。」

  「妳們兩個……」

  伊妮莉可扶起仍舊顫抖著的梅蘭娜,好聲好氣地稍加安撫,才讓她的心情平
復過來。伊妮莉可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用單手抓住被肉團包在中間的
手臂殘骸,拿遠遠地觀察。濕度不同、氣味不同,也不具有積極的攻擊性,似乎
與過去見過的那東西不太一樣,除了噁心的感覺以外。看來這有報告的價值。梅
蘭娜膽怯地望著伊妮莉可,附帶一個與成熟外表十分不相襯的動作──像個對櫥
櫃中的糖果流著口水、嘴裡還吸著手指頭的小女孩。於是她千叮嚀萬交代,才允
許梅蘭娜帶走那塊黑色肉團。

  考慮到現下情況,她決定先將西方軍的兩名傷患送回林道,再與法蒂瑪小隊
會合。或許在她們趕到以前,被茵娜形容成心狠手辣的法蒂瑪已經將那怪物給消
滅掉了也說不定。那樣的話可是再好不過。畢竟她實在對這種噁心的生物沒輒。

  梅蘭娜開心地向身旁兩位同伴炫耀,面露難色的茵娜與席拉則是避而遠之。
伊妮莉可喝斥了她們。

  ……好不容易努力晉升到小隊長的位階,怎麼這些學姊兼部下一個比一個難
搞呢?懷念起以往那些無趣死板的同伴,伊妮莉可這次真的打從心底嘆了氣。


    §


  入夜以後,由於制壓火力不足,成形中的某樣東西並未被消滅。透過大量殺
害並吞食人類,那東西的軀體以超常的速度增長,在樹林間形成一條驚人的巨蛇
。無數條觸手自巨蛇口中竄出,陸續擊殺死守中堅防線的士兵。卡蜜拉中隊大破
,中隊長與副官不見蹤影,後方士兵全面潰逃。克拉拉中隊北側防線很快進入戒
備狀態,然而自黑暗中迅速逼近的巨蛇不一會兒工夫就突破了防線。中堅的四支
小隊動員圍剿,卻不敵成長後的巨蛇。隨著攻擊隊伍的敗逃,克拉拉中隊亦陷入
半崩潰狀態。

  距離巨蛇有著一段距離的中堅防線,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幾名士兵仍守在中隊
長身邊。

  「去死吧!」

  砰地一聲,以相當於她半條手臂的大型鈑手朝地面目標猛然一敲,大小不輸
給鈑手的觸手頭部旋即爛成一片。襲擊長官的觸手在地上掙扎重生,她以更強的
力道接連猛敲,最後將來不及重生的觸手搗得稀巴爛。一記悲鳴爆出,她連忙退
至在三名士兵保護下的長官身邊,確認是一位不爭氣的同伴腹部遭到觸手貫通,
便將矛頭對準刺出肉體的那條觸手。可是在半空中,她手上的武器根本無法對付
軟趴趴的敵人。所幸長官的驚恐已經結束。有別於火把的小小火光毫不猶豫地向
纏繞在士兵腰際的觸手拋出,然而長官那把幾乎不曾在實戰中派上用場的手槍威
力過於薄弱,即使在觸手頭部炸開幾個小洞,依然不減它的活動力。眼見觸手即
將發動突擊,她扔了鈑手、抽出小刀,三步兩步飛撲過去,精準地貫通淌著紫液
的觸手。觸手膽怯地縮回,但刀子卻讓它卡在人類的傷口中無法後退。欲乘勝追
擊的她在渾身劇顫的同伴腿邊摸索,順利找到了她的小刀,並將之由觸手頂端刺
入,紫液猶如鮮血般四濺。她警戒著退回長官身邊。不幸的是,這時長官身邊只
剩下她了。她很快地從反方向找到逃之夭夭的三人,幾盞火光照亮了臨陣脫逃者
的背影。她咬牙切齒地怒罵:

  「陣前逃跑的基本常識是把可用武器留給同伴才對吧。沒用的傢伙!」

  「妳就別責怪她們了……妮佳。」

  克拉拉故作鎮定,但語氣仍顯露出極度不安。

  「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後勤部隊……對於這種事情……」

  「啊啊──!無聊死了!這種事情簡直無聊到不行!」

  相較於眼睜睜看著無數觸手逐一突破中隊防線、逼近此處卻無能為力的中尉
,儘管同樣只能勉強保護住中尉與自己,妮佳卻對身邊瀰漫的絕望感厭惡至極。
她一把抓住中尉脫力的手、潛入樹林間,硬是帶她往後方防線撤退。遲了數秒才
驚覺自己正在後退的克拉拉奮力掙扎,但是她的力氣顯然不比工兵出身的妮佳。
克拉拉氣急敗壞地喊叫。

  「妮佳,放開我!要是我不在前面的話……那些士兵一定會……」

  對於因恐懼陷入歇斯底里的中尉,妮佳也忍不住大聲駁斥:

  「妳這個笨隊長!笨蛋!笨死了!妳以為妳在那邊能幫上什麼忙?妳在那邊
又能救回誰的性命?」

  「可是……」

  「沒有什麼可不可是啦!」

  妮佳憤怒地抓緊中尉的手,朝遠方黑暗中亮起的火光奔去。由於這個地方的
部隊稍早已集中於她們最初待的位置,只留下沉睡於林道間的陷阱。沒有火把也
不適應黑暗的兩人一路上跌跌撞撞。不曉得跑了多遠、也不想去思考這種累人的
問題。妮佳只想盡快將中尉帶到後方防線,確保她的安全。如此奔跑到上氣不接
下氣之時,兩人才先後慢下腳步。原本那位於遠方的火光卻已不復存在。妮佳慌
忙確認她們的位置。她們倆仍然緊鄰林道。妮佳小心翼翼地來到林道邊摸索,也
確實摸到中隊設下的繩索陷阱。換言之,理應駐守於此的部隊,不是受那三個混
蛋的影響而潰散,就是被那東西悄悄幹掉了。雖然空氣中並未殘留那東西的氣味
……

  「我們迷路了嗎?」

  克拉拉倚在樹邊,輕輕地調整呼吸。

  「沒有。」

  「這麼說……」

  「這些傢伙都跑掉了。」

  克拉拉發出短暫的呻吟、癱坐在地上,冷顫不止。

  妮佳疲憊地蹲在中尉面前,將低首哭泣的中尉擁入懷中。她很不擅長安慰別
人,因此只是安靜地抱住那副發抖的身軀。除此之外,什麼都做不到。即使是在
這種情況下,她仍然無法替中尉做些什麼。想起方才中尉所說的某句話,她既自
責又不甘心。

  像我這種後勤部隊的工兵,對於這種事情……

  「嗚啊……這到底……」

  克拉拉緊緊抱住妮佳,泣不成聲地哭泣著。看到她如此恐懼的模樣,妮佳竟
然不再感到生氣。失去月光的黑暗冷卻了她的激動,只剩下靜態的、低沉的、混
沌的情緒湧出心頭。背脊一陣涼意,遲來的恐懼襲捲了她的身體。妮佳的身子瞬
間癱軟,與克拉拉一同摔到地上。受到驚嚇的克拉拉哭得更厲害了。

  「不要啦……嗚……這種……這種事情……為什麼要找上我們啦……」

  懦弱的聲音混在黑暗中竄進她的身體,就連呼吸也感覺到刺痛。

  「救命……我不想死……」

  克拉拉的求救聽在她的耳中,是如此地絕望且令人傷心。

  「救救我……救救我啊……瑪雅……」

  胸口被淚水打濕的她終於能夠理解克拉拉為何會有某些歇斯底里的想法。

  「瑪雅……瑪雅……!」

  而在她心中萌芽的歇斯底里,正隨著克拉拉的恐懼逐漸茁壯。

  「瑪雅……嗚……啊啊……啊啊啊啊……」

  還來得及。她用疼痛的腦袋思考:只要拼死命地逃跑,即使是那種東西應該
也能躲得掉。可是啊……

  「嗚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

  不間斷的號泣敲擊著她的胸口,愈發加深了她內心的歇斯底里。妮佳低首凝
視神情扭曲的克拉拉。此時,除了脫離邏輯與倫理的幼芽,她的心中再也沒有任
何東西存在。過往的生命彷彿只是場夢,談不上豐富,卻不至枯萎。有著不值一
提的夢想、有著憧憬的目標、有著必須保護的對象,每個日子就只為了這些事情
努力。可是就在短短的幾十分鐘內,一切都成了泡影。

  不行。不管怎麼樣,現在的優先事項只有一個。我必須保護中尉退到安全的
地方。妮佳言不由衷地說服自己。然而克拉拉一直哭著向不在此處的瑪雅求救,
那聲音令她既妒嫉又難受。克拉拉的悲傷本該是令自己堅強起來的推力,如今卻
因為一點小差錯,反成了最大的阻力。強烈的自我否定不斷浮現於腦海,逐漸奪
去了她的理智。她試圖反抗,卻無法壓制住醜陋而真實的自我。

  ──這個人,不需要我啊。她要的人並不是我啊。

  被真實的利刃摧殘過後的腦袋急速冷卻,但是裡頭已經什麼也不剩……

  ──即使什麼也做不了,待在妳身邊、陪伴著妳的,不正是我嗎?

  妮佳迸出痛苦的哀叫。她蠻橫地將克拉拉推倒在地、跨坐到克拉拉身上。無
視於投向自己的驚恐目光,妮佳將克拉拉身上的武裝解除,開始脫起她的上衣。
克拉拉尖叫著反抗,卻絲毫不影響妮佳的動作。強制脫掉克拉拉的軍服時,她又
聽見了那令她妒火中燒的名字。妮佳接著一一脫去克拉拉的汗衫、長褲及內褲,
而克拉拉只是死命摀住臉龐,不斷向瑪雅求救。妮佳硬是將她的雙手移開,望著
那張在黑暗中泣不成聲的臉頰。

  「不要……放過我……不要這樣……不……嗚……嗯咕……」

  兩對乾裂的嘴唇碰觸在一塊,不一會兒就滋潤了彼此。克拉拉極欲躲避,妮
佳已抱住她的頭。即使克拉拉緊閉雙唇,不屬於她的舌頭仍然竄入嘴中。她的舌
頭不經意地碰觸到妮佳,暖暖的觸感再度令她想起了瑪雅。克拉拉拼了命地想推
開妮佳的上半身,可是她的力氣實在太小了。妮佳以冰冷的眼神望著她的雙眼,
並持續佔據她的唇。待克拉拉的抵抗轉弱,妮佳一手抱住她的後頸、一手撫摸起
那裸露在黑暗中的小胸部。克拉拉已不像最初那般激動,但仍抗拒妮佳的吻與愛
撫。她無法將妮佳柔軟的舌頭連同她留在自己口中的唾液通通吐出去,抓住妮佳
的手也沒辦法以微弱的力氣阻止其動作。如此持續了一陣子,她已經沒有力氣做
這些無謂的反抗了。

  「求求妳……不要這樣對我……」

  趁妮佳的親吻轉移到鼻子時,克拉拉虛弱地哀求著。她的請求非但沒有被接
受,反而令妮佳陷入更深的混亂之中。妮佳對待她的方式變得更粗暴。

  「不……不要!好、好痛……嗚嗚!」

  妮佳的手不再輕揉她的乳房,而是以可怕的力道壓擠著,那隻手甚至因此不
停顫抖。妮佳將克拉拉的鼻子含入嘴中,使得她只能靠嘴巴呼吸。大口喘著氣的
克拉拉再度隨著身體的疼痛發出哀鳴。

  「不可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放縱的力道緊緊夾住的乳頭遭到用力拉扯,克拉拉忍不住哽咽。相反地,
妮佳則是在她臉上不斷製造吸舔聲,口水自她的鼻子兩側滑落。妮佳的手接著往
下方探索,克拉拉連忙擋住下體,然而在妮佳的力氣下那根本無濟於事。

  「不要碰……不可以啊……啊呃!」

  妮佳根本不在乎克拉拉是否會感到疼痛,只是以過頭的力道捻住她脆弱的陰
蒂。克拉拉痛苦的呻吟傳出。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妮佳……不要!啊……啊啊……啊啊!


  聽著克拉拉那震耳欲聾的哭叫,妮佳更用力地扭轉她的陰蒂。克拉拉的悲鳴
越是響亮,空虛的內心彷彿就能因此重新被填滿。妮佳忘我地享受著這一刻。

  然而,眼前的模糊景象忽地消失。

  溫熱的觸感貼在她的雙眼上,隨後,同樣的觸感襲上她的四肢、將之牢牢捆
綁,並帶離了克拉拉身邊。

  「妮佳……?」

  停止尖叫的克拉拉發出短促的呼喚,但那聲音旋即又轉換成慘叫聲。

  兩條觸手緊緊纏繞在克拉拉的腹部,頓時令她動彈不得。不一會兒,觸手將
她抬了起來,與妮佳倒過來綑綁在一塊,並緩慢地帶往某個地方。臭氣、濕度與
熱度逐漸增加,直到她們倆忍不住噁心的味道相繼吐向彼此的私處,才在一陣臭
到幾乎令人昏過去的熱氣擁抱中,被送往某個發燙的地方。沒有燈光,卻呈現一
片暗紫色的景象,是個小到最多塞五、六個人的紫色空間,坑坑洞洞的「牆壁」
看起來就像某種生物的巢穴似地。克拉拉與妮佳被扔向柔軟處,觸手不知縮到哪
兒去了。妮佳失神地望著滿臉淚痕的克拉拉,崩潰大叫了出來。

  克拉拉扶著她坐起身子,卻碰上劇烈晃動,整個空間都在猛搖,她們倆摔向
了牆上的坑洞。一條觸手自妮佳脖子旁邊的洞口伸出,牢牢扣住她的脖子。克拉
拉想把它拔掉,卻被其它觸手突擊。克拉拉的手腳突然被捆住,她被帶往另一端
。頭頂上有個運送她們進來的通道,兩枚巨大肉瓣間流下了熱燙的黏液。克拉拉
並沒有太多關於那東西的情報。但是,現在應該是在那條巨蛇的肚子裡沒錯。

  妮佳的呻吟將克拉拉的目光吸引過去。數條觸手纏住她不知何時已被脫光的
身體,其中一條正在她的下體間磨蹭著。妮佳發出的聲音帶有些許喜悅,卻異常
地令人感到恐懼。雖然距離不遠,由於視線不良的關係,克拉拉無法清楚看到妮
佳的樣子,但她仍設法掙脫這些力氣比妮佳要大上數倍的觸手。

  一條觸手用它溫熱的小嘴吸起妮佳的陰蒂。黏膜緊密地包裹住陰蒂,吸力與
磨擦逐漸增加,很快地將妮佳的害怕轉換成快感。

  「啊啊……好棒……人家的陰蒂……」

  前所未有的愉悅令妮佳不禁呻吟著。其它觸手也盤踞在她的鼻子、乳房及屁
股間,以黏稠的身軀愛撫著。嗅著觸手帶有的臭味,妮佳感到既噁心又舒服。兩
顆硬挺的乳頭也在觸手的吸吮下產生強烈快感。而親吻著肛門的觸手亦挑起她的
渴望。

  儘管妮佳不再能夠對自己施暴,此情此景卻更為糟糕。克拉拉在快要燒掉的
腦子裡迅速查詢有關那東西的印象。由於單位關係,她所知道的並不是很完整。
至少就她們倆被囚禁而非被殺死吃掉這點看來,在達到某個條件以前是不會有生
命危險。可是那又如何?

  克拉拉狼狽地環顧四周。在巨蛇的胃袋裡,還能期待有誰會伸出援手?

  觸手冷不防地刺入她的私密處。克拉拉迸出哀叫,緊接著嘴巴也被一條觸手
鑽入。數條觸手將她的雙乳層層圍住,輪番刺激著乳頭。克拉拉感到一陣暈眩,
她被觸手帶到了妮佳面前。嘴裡同樣塞著觸手的妮佳看向克拉拉,但她的目光渙
散,似乎並未注意到克拉拉的存在。很快地,塞入克拉拉下體的觸手開始抽動,
疼痛令她發出強烈的嗚嗚聲,卻沒有人聽見。

  熾熱的胃袋一次次地被灌入悶熱的臭氣。克拉拉含著不斷餵食某種液體的觸
手,僅能靠鼻孔呼吸。每當吸入濃郁的臭氣,就令她產生強烈的噁心。她幾次想
嘔吐,都忍了下來。如果這條觸手仍擋在這兒,她會被自己的嘔吐物給噎死。妮
佳的表現與自己相反。克拉拉看著妮佳顯得有些難過的神情,卻不認為她真的因
為臭氣而痛苦。她似乎並不那麼排斥這股氣味。雖然病態了點,倒也不失為一種
方法。克拉拉幾度嚐試去接受臭味,結果不如想像中那麼容易。唯一值得慶幸的
是,光是克制不要嘔吐這回事已經讓她耗盡心力,她根本無從理會私處的痛楚。

  不舒服。一點都不舒服。根本比不上瑪雅……不,就算是想強暴我的妮佳,
也比這鬼東西要舒服多了。

  克拉拉望著垂下頭的妮佳,開始做些能讓自己舒服些的回想。她不能想像她
的瑪雅,那會令正被玷污的她一心尋死。除了瑪雅之外,還有誰碰過自己的身體
?鮮明的記憶中只剩下一個人。妮佳。她回想著妮佳在黑暗中強暴自己的那一段
。雖然粗暴,卻不完全是痛苦。在腦海中成形的兩人交纏著,朦朧的身影看起來
竟然有點兒美。克拉拉想,如果她不那麼激烈反抗、如果她不一直哭哭啼啼,或
許妮佳就不會這麼粗暴。她可能會小心翼翼地觸摸她的身體,像殘留在這副身體
上的溫柔那般。然而,這麼一來,就代表自己背叛了心愛的那個人。所以這是不
可能的。想像中的妮佳再度變得猙獰。妮佳以可怕的力氣拉扯她的乳頭,令她一
度以為自己可能會因此痛死。同樣地,她粗暴的力氣用在陰蒂上,也讓克拉拉覺
得十分痛苦。可是,也有著一點點的快樂。說不上來的某種錯覺,讓克拉拉的身
體產生了快感。她哭叫著求妮佳不要那麼做,因為她真的很痛,痛到快昏過去了
。另一方面,她卻從妮佳的虐待中體會到一絲苦澀的愉悅。她的身體漸漸發熱。
妮佳將她推倒在地的過程再度上演,她再次融入回想之中。第三次、第四次。身
體隨著回想的次數不斷發熱,對於性的渴望亦持續增加當中。第五次……

  觸手在這時抽離了她的陰道與嘴巴。猛然從淫想中脫離的克拉拉感到四肢發
軟,身體微微抽搐。她望著單眼被濕透的頭髮遮蔽住的妮佳,妮佳嘴裡及私處的
觸手也離開了她的身體。觸手將她貼近妮佳,並轉而將兩人捆綁在一塊。妮佳見
到克拉拉的臉龐後急欲避開,但她的動作遲緩,一下子就被克拉拉逮住。

  「嗚嗯……嗯……」

  克拉拉親吻著妮佳。起先仍有些抗拒,但她很快就適應了妮佳那覆上一層黏
膜的嘴唇。她望著妮佳那對緊閉的雙眼,不停索取她的體溫。沒多久,身體的發
熱變得更嚴重。注入胃裡的某種液體刺激著她的身體,讓本來已經興奮起來的她
愈發激情。克拉拉的抽搐變得更厲害。她吻向妮佳的耳朵,本想對她說話,妮佳
卻轉過頭來吻她的唇。從妮佳改變的眼神看來,她應該也處於跟自己相同的狀態


  兩條觸手插入收縮著的陰道中,直抵子宮頸,接著牢牢吸附在兩人的子宮前
。顆粒狀的某種東西一次又一次撐開了子宮口、滑入兩人體內。克拉拉混亂的大
腦將體內的異樣存在感解讀成快感,妮佳亦是如此。兩人右手的觸手緩緩鬆了開
來。克拉拉望著那對與自己同樣渴求撫摸的雙眼,將她好不容易能移動的手貼到
妮佳的下體間,很輕易地拔掉吸附在妮佳陰蒂上的觸手,並以自己的手取而代之
。等到她開始愛撫妮佳那不曉得高潮過幾遍的陰蒂,妮佳也伸出了她的手,搓揉
起克拉拉勃起的陰蒂。妮佳的力氣不如回想中那般粗魯,但也足以令渴望高潮的
克拉拉在很短時間內達到巔峰。

  觸手持續將乳白色的卵送入兩人的子宮。恍惚的克拉拉停下了手指的動作,
但妮佳仍繼續欺負她的陰蒂。過了一會兒,兩條觸手插入她們的屁眼,並以小小
的嘴巴吸食腸道裡的殘渣。克拉拉顫抖著與妮佳額頭相碰,以既膽怯又興奮的聲
音輕聲說道:

  「它在吸……人家的……大便……」

  妮佳的顫抖隨之發出,但她只是以親吻遮掩屁眼傳來的感覺。吻了幾次,克
拉拉牽著兩人的口水,再度對她嬌喘:

  「嗚……子宮、子宮被塞滿滿的……肛門也……嗚嗯……!」

  最後一條糞便被吸出,兩條觸手很有默契地同時離開了克拉拉和妮佳的肛門
,但克拉拉仍不滿足。接著,觸手拉開了彼此的嘴唇、來到兩人嘴前,溢出糞便
的小嘴在她們面前輕輕擺動著。克拉拉發出厭惡的叫聲:

  「不要……嗚咕!」

  觸手趁她開口的那一刻滑入嘴中,慢慢地在她口中排糞。妮佳見狀,死命地
緊閉嘴巴,但仍擋不住觸手的入侵。觸手在她的口裡排了兩條糞便,接著伸出小
觸手將糞便塗上她的口腔。

  克拉拉痛苦地呻吟著,但吸著大便的小觸手自她的鼻孔鑽出,並在她的臉上
塗著臭死人的大便。她瞄了妮佳一眼,她的半張臉已經被染成了深褐色。克拉拉
抓住嘴裡的觸手,但她的手旋即被其它條觸手拉開,並與妮佳的手綁在一塊。無
從抵抗。惡臭在嘴裡不斷擴散,直到每一個角落都被黏稠的糞便覆蓋為止。觸手
帶著大便鑽進她的喉嚨,一度令她嘔吐,但嘔吐物很快就被觸手吸收。小觸手滑
到她的雙眼上,繼續將糞泥塗上她的眼皮。

  克拉拉緊閉雙眼,祈禱著這場惡夢能快點結束。


    §


  「……三,二,一,零。」

  以沉穩的節奏數到零時,蒙希雅對狙擊鏡中的目標──躺臥在大樹旁的巨蛇
左眼叩下鈑機。火藥隨著劇烈的爆破後射出,精準無誤地貫入目標紫黑色的眼球
。巨蛇揚起了頭,一記可怕的哀嚎爆出,招來了更加猛烈的襲擊。隱藏在樹林間
的火光接二連三亮起並飛快地襲來,將巨蛇的下巴炸得粉碎。

  密集砲火持續轟炸了近十秒,試圖反擊的觸手沒一條能順利突出,巨蛇正面
被炸得滿目瘡痍。砲擊停止之後,取而代之的是四把機槍交織而成的火網。被炸
開的軀體噴出大量紫液與濃煙,橘紅色的光芒以某種規律變幻交錯。法蒂瑪漫步
其中,帶著憤怒的火光朝巨蛇走去。橄欖色的臉頰微微抽動,散落腰際的黑髮則
是鼓動著眼底的戰意。她美麗的黑色眼珠眨也不眨,就這麼走進那張血盆大口中
。火網迅速解除,但此時巨蛇幾乎無力抵抗。少數幾條衝出喉嚨的觸手一一為遠
處的蒙希雅解決。

  「佐伊、古莉,繼續攻擊。伊莎、伊莎二號,救人。開始行動。」

  法蒂瑪雙手抱胸,宛如檢閱演習般佇立於巨蛇那被炸得稀巴爛的口中,兩具
碎裂的尖牙旁。訓練有素的小隊立即依照小隊命令展開行動,似乎不將這條才消
滅兩支步兵中隊的巨蛇放在眼裡。換上手持機槍的佐伊和古莉分別壓制巨蛇的首
尾。它至少有五十公尺長,但除了首尾與消化系統外,其餘的部位絲毫不具威脅
性。經過猛烈轟炸之後,巨蛇的活動力明顯轉弱,自我再生的能力使得它無法集
中全力迎擊不間斷的砲火。在觸手活動力隨著本體變得遲緩時,雙胞胎伊莎與希
莎……或說是伊莎二號,則趁此機會一口氣潛入巨蛇的胃袋之中。根據小隊行動
前的觀測,這條巨蛇正處於短暫的產卵期,因此肚子裡應該還有不少被捕獲的友
軍。果不其然,當她們倆接連自狹窄又悶熱的食道竄進胃袋時,旋即發現兩名奄
奄一息的女子。

  「我好像滑過糞坑一樣,臭死了。」

  希莎抱怨著。從兩枚肉瓣中滑下的觸感既噁心又令她頭皮發麻,腥臭味甚至
仍緊緊纏繞著。她很快舉起自動步槍與手槍,兩道探照燈射出。

  「嘿咻。」

  伊莎在不斷抽動的胃袋中站穩了步伐,接著在希莎的掩護下靠近被觸手綑綁
住的兩人。探照燈來回巡視胃壁上那沾滿黏液的坑洞,這兒的觸手幾乎都負傷垂
掛在外頭。伊莎抽出匕首將綁住兩人的觸手一一割開,完全沒有受到阻撓。她看
了看昏過去的兩人。腹部腫脹、嘴裡滿是發臭的糞便。真是悲慘。

  「那傢伙總是喜歡這種噁心的調調。」

  回想以少數幾次潛入相似地區進行救援的狀況,這副景象已經見怪不怪。話
雖如此,敏感的嗅覺仍舊十分排斥。

  希莎開了一槍,火藥飛過伊莎肩下的髮末,貫穿了一條蠢蠢欲動的觸手。

  「老姊,先出去再說吧?」

  「說得也是。我的晚餐似乎快倒出來了。」

  接過希莎扔過來的繩索,她割斷一半,用剩下的半條將兩人牢牢捆住,拖著
她們來到妹妹身旁。希莎將設定好的小型爆彈塞入她們進來的肉瓣中,接著與伊
莎兩人趴到昏迷的俘虜上。

  「噁!我得換個位置。」

  希莎別過其中一張塗滿糞便的臉,正欲轉個方向時,炸藥的嗶嗶聲響了起來


  「真她媽──」

  她還沒來得及罵完,頭頂上轟隆作響,紫色的血液、碎肉與管狀組織灑落在
她們身上,劇烈晃動讓她撞上了黏稠又臭氣薰天的某個人的臉。巨蛇的哀鳴使得
整個胃袋晃動不已。幾條重生的觸手襲向無防備的兩人,順利地捆住了伊莎的雙
手和希莎的頸子。憤怒的希莎取過老姊手中的匕首將它們逐一切斷,呸地一聲將
不慎滑入口中的髒東西吐掉。震動漸漸轉弱,但她們頭上的出入口卻仍黯淡無光
。伊莎拿回匕首警戒數條不死心的觸手,希莎則趁此時檢查那僅剩半片肉瓣遮住
的食道出口。一剝開勉強維持著的肉瓣,紫色的黏液和著碎肉自她的頭頂灌下。
希莎咳了幾聲,邊將臉上的熱液擦掉邊說:

  「爆炸威力不夠,得再來一發。咳!我吃進這該死的臭東西了……」

  「剛才那枚炸得多深?」

  「直徑也許不到兩公尺,爛肉都垮下來了。這傢伙比以前要強壯得多。」

  「妳可能會害我們因此被活埋。」

  伊莎斬斷一條觸手,補了摔落在地掙扎著的觸手一腳。希莎沒好氣地問她:

  「不然妳說該怎麼辦?我們最好趁這傢伙被殺死或自殺前離開,否則就永遠
也別想出去。」

  伊莎默默指向另一端,也就是胃袋的另一個出口。

  「不可能。妳要帶著這些礙事的笨蛋,在超過三十公尺的腸子裡鑽來鑽去?


  「只要鑽一半就夠了。越靠近尾巴肌肉強度越弱,配合妳的炸藥就可以重見
天日。」

  「我才不要!隊長要是發現我們被困在裡頭,一定會想辦法炸開──」

  「到那個時候妳不是被炸死就是被活埋。好吧,隨便妳。反正我現在要先把
她們帶過去。妳自己看著辦。」

  「什麼我自己看著辦?笨蛋老姊!」

  希莎緊緊握著手裡的炸藥,等待老姊回心轉意。可是伊莎已經將昏迷的兩人
帶往另一端。希莎沉吟了一會,然後收起炸藥。

  「妳會感激我的。」

  已經有半身沒入巨蛇腸子裡的伊莎對她說,然後整個人鑽入那只比她身體要
大一些的洞口,肉瓣隨之闔上。

  去妳的感激。

  希莎試探性地將一隻腳放入肉瓣中,悶熱感旋即包裹住她的腿,好像還碰到
了什麼毛毛的東西。

  「笨蛋老姊……」

  她對半開的肉瓣罵道。沒有回應。她小心翼翼地放入另一隻腿,屁股坐在肉
瓣旁。稍微晃動雙腿,就踢到了比巨蛇嘴裡、胃袋分泌的液體要更黏稠的熱液,
簡直就像發臭的熱膠水。希莎遲疑著。她回頭望向另一個出口,再看看連結著胃
壁的觸手巢穴,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嗚。姊姊,等等我啦……」

  希莎深吸了一口氣,宛如潛水般躍入肉瓣之中。

  在黏呼呼又熱死人的腸子中摸黑前進,幾乎要了她的命。更別說整片整片撫
過手腳的某種毛茸茸東西,以及比剛才在胃裡嗅到的任何氣味都要濃厚且噁心的
味道。不過剛才被黏液灑得整件衣服都濕答答的,這種悶熱的環境反而讓她有那
麼一點感謝。她在心中默數,大概在三十五秒前後抵達第一個彎曲點。她正想慢
慢地下探,砲火一響,巨蛇再度劇烈顫動,她整個人就摔進了肉瓣。滾了半圈的
背部壓到某種堅硬的東西,圓狀物,她伸手觸摸,大概是人類頭骨吧。希莎發出
低沉的慘叫,巨蛇也跟著發出怪異的哀鳴。還要再走一段距離、抵達下一個彎曲
點、再走同樣的距離才會到達下一截腸子。她有種想在這兒裝設炸藥的衝動,也
許可以炸出一條捷徑也說不定。想到笨蛋老姊與自己的性命可能因此喪失,只好
作罷。

  這一趟花了四十八秒。由於巨蛇的身體不斷顫抖,使本來就難走的腸子變得
更加寸步難行。滑入肉瓣之後,她看見了老姊的背影,正拖著兩位渾然不知發生
何事的睡美人。希莎趕上去,幫忙伊莎推著睡美人們。

  「妳想,這傢伙會不會把我們當成屎一樣拉出去?」

  「我很想罵罵妳,但是,若真能那樣會好得多。」

  希莎繞過老姊身邊,說道:

  「雖然已經加了防護措施,我還是擔心炸藥會被這傢伙的體液破壞掉。告訴
我要炸的距離。」

  伊莎停下動作,趁思考時順便讓身體休息。

  「我們頂多挺進八公尺。保險一點,得再爬兩截,才能裝設炸藥。」

  「要等妳把她們都帶過去,還是我先去裝?」

  「炸藥總共還剩多少個?」

  「兩枚。在這……嗯?」

  希莎摸索著上衣,卻找不到放在軍服內側的兩個小型炸藥。伊莎見她慌亂的
模樣,心想事情不妙了。

  「妳對所謂的『防護措施』有多少信心?」

  希莎面色鐵青地望著老姊,指著她們上方。

  「聽見了嗎?」

  嗶嗶、嗶嗶。

  伊莎點點頭。姊妹倆連忙將俘虜往深處拉,但是她們還未抵達角落,炸藥便
在前上方腸道裡引爆了。脆弱的腸子被炸碎,火藥貫穿腸壁後燒黑了一層紫色肉
壁,並未破壞肉壁後方的另一段腸子。爆風穿過焦黑的肉瓣,正要襲向她們時,
倏然崩解的腸子被下方的肉塊刺入,熱風因而減弱不少。但是在她們前方不遠處
的肉瓣也發生崩坍,肉塊從前方不斷逼近。整串腸子連同巨大的身軀猛然震動。
伊莎氣急敗壞地大叫:

  「看妳做的好事!」

  焦躁的希莎也不甘示弱地回嘴:

  「人家的炸藥真的這麼猛,剛才早就出去啦!說不定佐伊她們要殺了這傢伙
,或是它打算自殺……」

  無論到底哪個才是事實,對她們來說都無所謂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出路
完全被封死。

  伊莎掏出手槍,對下方的腸壁接連開了幾槍之後,再以匕首猛戳。腸壁是很
脆弱,問題是那厚厚一層的堅硬肉壁。希莎也抓住匕首猛刺猛括,但最多只造成
小小的傷口。震動瞬間加劇,她們倆摔個東倒西歪,前方的肉塊已經被推擠到希
莎面前。

  「她媽的!為什麼偏偏是我碰上這種蠢事!」

  即使情況迫在眉睫,伊莎仍嚴厲地唸了她:

  「不準說這些有的沒的!希莎。」

  「死到臨頭還在說教!要是妳剛才聽我的,我們就不會像這傢伙的宿便一樣
被關在這啦!」

  伊莎放棄與她爭執。再說只會激怒氣急敗壞的妹妹,更何況每次吵起來她總
是吵不過。再說希莎也許是對的。如果將剩下的炸藥用在巨蛇的食道上,她們很
可能被活埋,卻也可能因此順利逃出。伊莎倒在被她刺爛的腸壁上,腦子一片混
亂。

  再一次劇烈震動傳來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傳進兩人耳中,接著是無數碎肉
拍打全身的噁心感。空氣變得冰冷,機槍的聲音也尖銳地迴盪於耳際。伊莎和希
莎拍去散落在臉上的肉塊,同時望向那突然出現的缺口──

  「妳們玩得還開心嗎?」

  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從半截腸子裡探頭出來的雙胞胎姊妹,法蒂瑪淡淡說道。





  第二章「歸來」#5


  剛燃起不久的火光將佐伊緊貼耳垂的金色短髮映照成昏暗的橙黃色。她蹲在
火堆前,將手裡最後的柴火扔了進去。不會超過二十分鐘,但時間充裕得很。雖
然根本不用休息,烤烤火也不壞。畢竟這段期間只要等候小隊長的新命令下來即
可。坐在火堆的另一邊、正擦拭機槍的古莉向她揮了揮手,然後指向正走近火堆
的兩人。佐伊露出厭惡的表情對她們大喊:

  「喂!妳們兩個臭死了,不要過來這裡!」

  站在離火堆十多公尺外的伊莎皺起眉毛低頭看了看。雖然嗅覺已經習慣,黏
答答的模樣又有這麼嚇人嗎?或許對方連這點味道都受不了吧。冷風吹得黏稠的
身體一陣陰冷,希莎不甘示弱地喊回去:

  「待在那傢伙肚子裡會有多香啊!不信的話下次換妳們進去看看!」

  「二號,妳膽子挺大的嘛!」

  「哼!不管妳怎麼說,人家就是要去烤火!」

  古莉和伊莎連忙勸下準備熄火及衝刺的兩人。這時候,無視互罵起來的佐伊
與希莎,法蒂瑪穿越兩人視線的交會點,盤坐在火堆旁烤起被黏液沾溼的袖口與
褲管。這下子誰敢打擾小隊長烤火的人就要倒大楣了。古莉好聲好氣地勸下佐伊
。逮到機會的希莎則是迅速跑了過來,帶著薰死人的臭味。法蒂瑪靜靜看著正欲
坐下的希莎。四目相交的瞬間,起了個冷顫的希莎不禁打退堂鼓。法蒂瑪哼了一
聲,對她說道:

  「睡美人們呢?」

  希莎指向某處樹林,說道:

  「情況有點危險,所以把她們安置在離這兒有些遠的地方。」

  法蒂瑪點頭。

  「辛苦了。」

  隨後她便回過頭繼續烤著袖口。希莎趁這時候彎下身體、靠近火堆。法蒂瑪
頭也沒回地對她說:

  「去北邊的小池子把身體弄乾淨,順便巡巡附近。」

  「咦──」

  「快去。」

  「……知道啦。呿!」

  咕噥著的希莎不開心地轉身,牽起伊莎的手便朝林道另一側的樹林走去。佐
伊瞄了眼雙胞胎姊妹的背影,確認她們不會再將令人反胃的臭氣帶到這兒後便坐
到古莉身邊,幫忙擦起機槍。法蒂瑪若有所思地望著火焰。

  「失手了啊。」

  一句令身旁部下們倍感壓力的話語不經意地竄出,嚇了靜靜保養著兵器的佐
伊和古莉一跳。兩人交換了緊張的眼神。古莉壓低她那尖銳的聲音說:

  「我們可以向法蘭的艾比娜求助。這麼做可以確保後勤。」

  法蒂瑪訝異地望向兩人,才驚覺心中的嘆息不小心脫口而出。佐伊用手肘撞
了古莉一下,說道:

  「不然妳以為二號她們為什麼救人。」

  「嗯?見到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也是天經地義吧。」

  「妳的好心腸還是快點改一改比較好……」

  望著佐伊那張無奈的臉龐,古莉用那幾乎整天都沒動到的腦袋瓜苦惱地思索
,好不容易才理出頭緒。這次行動中,佐伊罕見地加入了提議救人的行列,但她
向來不在乎這種事。和佐伊相處了一整年,印象中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她主動提出
要援救友軍。多半情況下,她總是會說:沒好處,麻煩死了。或是刻意無視友軍
的存在。

  換言之,這次就是因為有好處,又不麻煩囉?救人是雙胞胎的工作,那麼好
處就是……

  「我們不會放那兩人回去吧?」

  佐伊點頭,露出一副妳終於明白啦的表情。

  「這場意外是可能造成友軍全滅的。不,應該說極有可能令友軍全滅。」

  「這麼說就不對囉。我們無法推斷友軍是否全數陣亡。畢竟還有逃兵。」

  「逃兵嘛……我想蒙希雅確實有得忙了。」

  難怪任務結束後的現在都沒瞧見蒙希雅。古莉側頭嘆道:

  「但是,真的有必要做到這樣嗎?」

  佐伊拍了拍古莉的肩膀說:

  「友軍全滅將會動搖高層間的關係,這對於鞏固上校的勢力有著極大幫助。


  古莉以手指戳了戳臉頰,米黃色的眼珠子俏皮地隨之滾動。

  「也就是說,我們確定要和法蘭西絲一派決裂囉?」

  「就是這樣。為了和強大的法蘭西絲分庭抗禮,我們未來的戰場才會移往西
方。因此現在不能再走一步算一步了。」

  所以我們並不會返回師團本部。古莉猜想,也許得先捕獲或殺死可疑的襲擊
者。對她們這些直屬於瑪姬少將的精銳部隊而言,絕對的將功抵過是被允許的。
為了獲得更大的戰果,有時候不得不犧牲某些東西。更何況,她們還可以趁執行
這項行動時在西方打下基礎。假使襲擊者往其它方向逃去,也能夠在當地藉題發
揮。

  附帶一提,雖然她們自認與同部隊內的法蘭西絲一派處於敵視狀態,擁有超
過百名支持者的法蘭西絲一派並不這麼想。應該說,「法蒂瑪一派」向來只有法
蒂瑪小隊的六名成員,即使想和人數破百的團體對抗也不被對方放在眼裡。

  「嘿。原來是這樣啊。雖然我不太清楚這會不會很難實現,但是法蒂瑪隊長
的決定我會全力配合。可是話說回來,我們又何必大費周章去救難逃一死的友軍
?」

  這倒不是太大的問題,但為了備妥隨時得搬出來的界線,古莉還是提出疑問
。佐伊很快地回答:

  「她們是軍人。只要對『失去一切』的她們進行洗腦,很快就能派上用場。


  「即使得用那種程度的實力?」

  法蒂瑪冷冷地插嘴道:

  「我會親自訓練她們。在那之前,她們還有許多用處。」

  「了解。」

  乾得差不多了,可惜臭味仍殘留在上頭。法蒂瑪甩了甩手、將折起的褲管放
下,便站了起來。

  「不過,要是她們死了可就白費工夫了。」

  佐伊和古莉對看一眼,匆匆抓起機槍與幾串彈藥就起身跟上正往樹林走去的
法蒂瑪。沒多久,她們在發現並擊殺巨蛇的地點找到了安置於樹下的兩名友軍。
巨大的殘骸一點也不剩,卻留下令佐伊和古莉頭昏腦脹的臭味。古莉趁機抱住露
出空隙的佐伊、試圖藉由她身上的味道來迴避薰鼻的臭氣,佐伊手忙腳亂地將她
推開。法蒂瑪蹲下身子,輕觸那兩塊微微隆起的腹部。

  還沒孵化。失去母體給予的營養、光靠寄宿在人體內,最快也要三十至六十
分鐘才會成形。不過其中一方似乎速度要快上不少。既然是暫時性產卵,目的就
不是構成形體的肉蟲,而是防衛性或繁殖性的觸手了。法蒂瑪將腹部漲得較大的
那人──也就是妮佳的雙腿推開,靠近一聞,陰道吐出的細流充滿了惡臭。她伸
出修長的食指探入陰道中,指頭還未伸到底,就碰上了黏液構成的熱膜。法蒂瑪
抽出手指,對妮佳的私處露出厭惡的神情。

  「這位睡美人似乎很享受啊。」

  佐伊忍不住掩鼻。古莉則是好奇地跑到法蒂瑪身邊,學起她將頭埋入友軍的
私密處、嗅了嗅。

  「聞起來就像出生到現在都沒洗過半次澡耶。」

  「妳的比喻還真客氣。」

  「陰毛修剪得好可愛,我看我也學她這樣剃好了。」

  「妳啊……」

  「隊長說她很享受,跟這些黏液有關嗎?我看看喔……」

  古莉不知死活地伸舌舔起妮佳乾黏的陰唇,旋即被法蒂瑪重重地敲頭。緊抱
迴盪著悶響與疼痛的腦袋瓜,古莉痛到在地上打滾。

  「啊嗚啊嗚……」

  法蒂瑪一邊檢查昏迷著的兩人身體,一邊對攤在地上揉起疼痛部位的古莉說


  「妳想要被那傢伙玩弄和下卵的話,也是可以特別為妳安排。」

  然後再看著妳被自己孵化的蟲子當養分吃掉──法蒂瑪考慮著是否要這麼接
下去的時候,古莉卻興致勃勃地插嘴:

  「咦──真的可以嗎?那等我體驗完以後,隊長和佐伊記得要來救我喔。畢
竟人家……」

  微微發疼的腦袋瓜再度遭到重擊,這次是兩人份。古莉痛到抱住佐伊的腳哇
哇喊叫。佐伊嚷嚷著:

  「那傢伙應該對發育不良的小女孩沒興趣吧……」

  發育不良的小女孩鼓起了雙頰,故作淘氣地抬頭說道:

  「人不可貌相啦,佐伊學妹。」

  佐伊學妹嘆了口氣、將機槍背到身後,然後輕鬆地將她的直屬學姊抱了起來


  「妳妳妳妳要做什麼!」

  近距離端視著那張慌慌張張的臉蛋,竟然是這麼有趣的事情。佐伊噗哧地笑
了出來。

  「有時候真的覺得妳很可愛。」

  被直屬學妹這麼一誇,古莉頓時感到又羞又喜。但是嚴厲的隊長在一旁,她
趕緊以因慌亂顯得一點兒也不嚴肅的口吻說道:

  「快快快點把我放下來啦!」

  「妳不考慮自行掙脫嗎?就當做是模擬被敵軍生擒……」

  「誰誰誰誰會被生擒啊!再再再不把我放下來就討厭妳喔!」

  真是一點也不像威脅的威脅啊。佐伊默默地將抱起古莉以及惹古莉生氣編入
每日行程之中,然後說道:

  「只要妳別再說些令人頭痛的事情。這會讓妳的直屬學妹傷腦筋啊……」

  逮到機會轉守為攻的古莉奸詐地笑出聲。

  「哦?妳吃醋了嗎?冷血的佐伊吃我的醋了嗎?嗯?嗚……嗚哇啊!」

  笑笑著的佐伊鬆開雙手,本來還得意洋洋的古莉一下子就如願被放下了。無
視於可愛地打滾著(儘管法蒂瑪只認為她很吵)的古莉,佐伊稍微走近散發出臭
味的兩名睡美人,掩鼻問道:

  「不考慮趁下次任務再挑選適當的人選嗎?輕易被吞下肚子裡的傢伙感覺很
不可靠啊。」

  她說得不是沒道理,問題是她們已經挑剔過太多次了。過去也曾遇到比這種
程度要厲害不少的對象,可惜當初沒有當機立斷。法蒂瑪搖搖頭說:

  「已經拖太晚了。既然理想的時間點過去,能早一天是一天。」

  法蒂瑪收回滑至兩人腹部的雙手,不帶感情地輕聲道:

  「也要她們撐得過去才行哪。」


    §


  伊妮莉可小隊焦急地奔走於樹林間。隱密的陷阱連一隻獵物都沒抓到,潛伏
的獵人就全部不見了。一路上只剩下某種東西橫行過的痕跡──人類與那東西的
血肉四濺,但是一具屍體也沒瞧見。全滅了嗎?還是識相地撤退了?夜晚的空氣
中仍殘留那東西的氣味,灼熱而噁心。強烈的不安襲上伊妮莉可心頭,每踏出一
次步伐都能感受到冷汗直流。直到位於前方百公尺處進行偵察的梅蘭娜向她回報
好消息,她才壓抑住不安的心情加快腳步。在原克拉拉中隊防線的最南端,她們
終於和待在原地休息的法蒂瑪一行人會合。

  伊妮莉可慢慢調整呼吸,比路上要濃厚數倍的臭氣登時讓這個動作變得困難
許多。儘管不像旁邊的茵娜和席拉各背著一名傷患,長距離奔跑仍讓她氣喘如牛
。唉。即使學姊們一個個都那副模樣,還是相當厲害的。伊妮莉可下了要更加努
力鍛鍊自己的決心。走近正在一棵大樹旁等候著的法蒂瑪,微弱的火堆似乎隨時
會燒盡,但仍盡責地將另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她的眼簾。

  「嗨。妳能活著真是太好啦。伊妮……莉德?」

  偽善者的微笑讓她打了個寒顫。伊妮莉可瞪了坐在火堆旁、抱起雙腿的莉芙
妮一眼。莉芙妮戲謔的笑意加深。伊妮莉可望著那張不討喜的表情,然後想到了
身後的傷患。

  「妳還真會挑出場時機。我們這邊有個傷患必須立即做處理。」

  莉芙妮歪著頭說:

  「傷患應該找醫生治療呀。出一天任務,腦子就燒壞了嗎?伊妮洛卡。」

  「對,但是我想她可能難以支撐到那時候。希望妳能幫忙止個血,或是乾脆
用……」

  莉芙妮的聲音突然刺入她的腦袋,要她別再說下去:

  『別讓這個叫法蒂瑪的女人知道這些事。』

  這麼說來,除了經常與莉芙妮打交道的自己和瑪姬少將之外,似乎沒幾個人
知道莉芙妮究竟是何方神聖。雖然不曉得她們處得怎樣,莉芙妮總是喜歡纏著自
己不放。伊妮莉可皺起眉頭。不發一語的法蒂瑪對她們的談話很感興趣,雖然她
的神情一樣嚴肅,目光卻不斷來回游移。伊妮莉卡無言地瞪著莉芙妮,這才讓她
邊搖頭邊起身。

  「知道啦、知道啦。犯不著用那麼迷人的眼睛瞪人家嘛。」

  莉芙妮彷彿喝醉酒般搖曳不定地漫步到她身後。茵娜將左肩仍不斷滴血的瑪
雅放到地上。伊妮莉可轉身喚來梅蘭娜。當抱著黑色肉團的梅蘭娜跑到兩人面前
,伊妮莉可露出了嫌惡的表情。不行,先忍住吧。伊妮莉可以眼神示意,然後小
聲地對莉芙妮說:

  「妳知道這是什麼嗎?」

  只看一眼,但已足夠她進行初步判斷。莉芙妮走過梅蘭娜、來到傷患前,再
次發出讓伊妮莉可痛到想宰了她的聲音:

  『不知道。』

  她坐著稍微檢視那條切面凹凸不平的傷口,看來即使手還在也難以接回去了
。伊妮莉可打發了正欲將「小梅」介紹給兩人的梅蘭娜,咕噥著走過來,又感到
腦袋一陣刺痛。

  『但是,我好像在很久以前有見過的樣子。』

  「拜託妳用說的。」

  伊妮莉可蹲在莉芙妮左側。莉芙妮壓低了本來就很低沉的聲音,宛如在說鬼
故事般:

  「我想不起來。所以應該是非常久、非常久以前的事情,伊妮莉亞。」

  「……我叫伊妮莉可。拜託妳快點記起來。」

  「是、是。只要暫時止血就好了嗎?」

  「如果妳能用正常手段治好她的話是再好不過。」

  莉芙妮笑吟吟地說:

  「只要讓我進入她體內,保證她馬上痊癒。」

  「我說過要正常的吧?況且妳這麼做的話她不就跟死了沒兩樣。」

  「這個嘛。我願意的話,她就可以暫時『復活』。如果……」

  「那還是麻煩妳替她止血就好。待會兒我再把她送到附近據點。」

  「好、好。」

  莉芙妮將一隻手放到被染成紅色的繃帶上,別過頭說:

  「我勸妳們最好別看治療過程。」

  伊妮莉可點點頭,就讓席拉把昏迷著的芬娜放下,領著兩位照常碎碎念的學
姊走向火堆,與法蒂瑪、佐伊、古莉圍成一個圈烤火。和視線不時飄向莉芙妮背
影的法蒂瑪對看了一眼,伊妮莉可做作地嘆息,但她真的感到相當疲憊。法蒂瑪
哼了一聲,目光盯著滋滋作響的火堆說:

  「漏了條意外的大魚啊。」

  伊妮莉可打直了腿,一邊按摩雙腿一邊嘆道:

  「想不到連妳也會追丟。」

  「我們被引到這附近,那傢伙突然消失。再來就是遇上了妳所聞到的另一個
傢伙。」

  歪著頭的伊妮莉可想了想,最適合這味道的傢伙應該不是法蒂瑪認知裡的某
樣東西才對。她想到了型態變化後的莉芙妮,腦海中浮現的景象令她反胃。伊妮
莉可口是心非地問:

  「熊?」

  法蒂瑪搖頭。

  「不,是蛇。」

  伊妮莉可將記憶中的巨熊與巨蛇做了對比,接著一派輕鬆地說道:

  「聽起來很容易對付。」

  然而她疲憊又高揚的語氣聽起來卻像是在嘲諷。法蒂瑪以微微發顫的聲音回
她:

  「簡直是小兒科。」

  佐伊和古莉沉默地烤著手,眼神卻分別緊盯著茵娜和席拉。沒好氣的兩人也
投以森冷的目光。伊妮莉可本想打圓場,但法蒂瑪不耐煩的聲音刺向她:

  「小姑娘,若非任務使然,我並不想和妳們合作。妳最好別再惹我生氣。」

  「我沒那個意思。倒是妳們可不可以別一個個火氣都這麼大啊。」

  法蒂瑪微微頷首。佐伊、古莉將手探到腰際,作勢要抽出武器。伊妮莉可見
狀,也給部下使了眼色。茵娜單手垂到肩膀後方、握住一對飛刀的刀柄,席拉也
慢慢地伸向配槍。法蒂瑪不高興地望著她們三人,說道:

  「像我們這樣執行高危險性的任務,出意外也是家常便飯。」

  「嘿。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送還給妳們。」

  「小賤貨。搞清楚妳在跟誰說話。」

  「那還用說,小賤貨當然是在跟醜八怪說話呀。」

  一瞬間,法蒂瑪以非常俐落的動作朝伊妮莉可舉槍,但伊妮莉可的槍口也在
同一時間對準了她的胸口。佐伊對上茵娜、古莉與席拉怒目相視,氣氛降至了冰
點,劍拔弩張的兩派人馬都在靜候對方的下一步。伊妮莉可突然後悔自己的姿勢
竟然如此不便逃跑。雙方對峙了近半分鐘,法蒂瑪語帶諷刺地低聲說:

  「既然彼此不可能合得來,乾脆在這邊大幹一場吧?」

  人數夠的話我又何嘗不想。伊妮莉可注視著那對幽黑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
下熊熊燃燒著。她是認真的。雖然伊妮莉可並不想這麼做,但是法蒂瑪身旁兩名
部下亦透出殺意,彷彿打從心底憎恨她們幾個似的。看來還是無法好好相處。自
稱為「法蒂瑪一派」的這幾個人,好像無時無刻都憎恨著外人。既然如此,隨便
應付一下再逃跑吧。只要讓對方以為將會引發正面衝突,再利用尋找掩護的時間
逃之夭夭,盡可能避免無謂的傷亡才是上策。如此打定主意後,伊妮莉可換了張
冰冷的表情,正要對法蒂瑪的敵意投懷送抱時……

  「伊莎──希莎──」

  大老遠看到兩名雙胞胎姊妹的歸來,梅蘭娜樂得扔下懷裡的黑色肉團,朝兩
人飛奔過去。

  「哦,梅蘭娜姊姊──」

  「梅──蘭──娜──!」

  雙胞胎姊妹也在聽到熟悉的聲音後開心地跑向揮舞雙臂的梅蘭娜。

  三人在火堆旁緊緊抱住彼此,宛如失散多年的姊妹般。伊莎高興地蹦蹦跳,
希莎則是誇張地流下了熱淚。相較於在一旁武裝對峙的六個人,她們三個完全沒
有注意到周遭事態,只是以甜蜜的擁抱持續散發出溫馨氣息。

  梅蘭娜輪番親吻依偎在胸前的雙胞胎姊妹的頭髮,伊莎和希莎也不斷磨蹭撒
嬌。

  「哇,還好妳們都平安無事。我好擔心呢。」

  「跟妳說、跟妳說喔,我們剛剛被巨蛇吃下肚子耶。在又臭又髒的巨蛇胃裡
,想到就好恐怖……」

  「嗚嗚。梅蘭娜姊姊,人家現在還會怕怕的……」

  「乖哦、乖哦。兩個都不要害怕了,有梅蘭娜在!」

  「姊姊的身體好暖和……」

  「希莎還要抱抱……嗚……」

  「乖、乖。都過去囉,不要再去想了。姊姊喜歡乖乖的伊莎和希莎喔。」

  「哇啊──姊姊──」

  「人家也最喜歡妳了……嗚!」

  伊妮莉可瞄了眼那異常溫馨的一幕,緊張感竟然隨著迅速冷卻下來的思緒消
失得無影無蹤。她無力地收回手槍,鬆了口氣般嘆道:

  「……休兵吧?」

  法蒂瑪無言地點了點頭。

  姑且不論彷彿懷有深仇大恨的佐伊和茵娜等人,坐在兩派人馬中間烤起火來
的溫馨三人組加入後,圍繞在火堆周圍的氣氛似乎沒那麼尷尬了。話雖如此,她
們也只是刻意避開彼此的目光。伊妮莉可與法蒂瑪很快達成協議──暫且不管可
能會火上添油的部下們,由擔任小隊長的彼此進行溝通就好。除了不見蹤影的蒙
希雅,所有隊員都集中在火堆旁。法蒂瑪和伊妮莉可走進森林,直到聽不見明亮
處傳來的交談聲為止。

  「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會道歉。」

  「無妨。倒是妳們還不打算收隊,對吧?」

  「逮到那條肥美的魚以前。」

  「好。我這邊有魚留下的訊息,妳要拿什麼交換?」

  法蒂瑪停下腳步,靠在一棵枯樹旁,雙手抱胸想了想,說道:

  「友軍的消息。」

  她腦海中閃過了卡蜜拉中尉的臉龐,但很快就像其她不熟悉的面孔一樣變得
模糊。伊妮莉可搖搖頭,說:

  「那對我沒有用處。更何況那不屬於秘密情報。」

  「好吧。蛇的情報讓給妳。」

  並不是能讓上頭讚賞有佳的情報。不過就今晚的任務而言,這似乎是少數獲
取的情報中,最值得一提的事情了。當然,這是在不冒險追擊襲擊者的情況下。
伊妮莉可答應了法蒂瑪的條件,兩人交換起情報。

  不明原因突然出現的襲擊者接連殺害了西方軍的裝甲兵,就在最後一個小組
即將遭到屠殺時,察覺有異的伊妮莉可小隊終於趕到現場,並順利擊退了襲擊者
。隨後趕到的法蒂瑪小隊見襲擊者往北逃竄,知會了梅蘭娜便前往追趕。很明顯
,法蒂瑪欲趕在失手的伊妮莉可前面消滅或活捉對方,以奪取這項意外的戰果。
伊妮莉可小隊欲將傷兵交給佈陣於林道的友軍,但是在這個時候,襲擊者又出現
了。負傷的襲擊者以赤裸之身挑釁她們,並未發動攻擊。伊妮莉可猶豫不決,茵
娜等人則是敦促她和梅蘭娜把握機會,伊妮莉可於是讓梅蘭娜先行追擊,她們三
人則是以不傷到傷患的速度跟在後方。可是,當她們一路追趕襲擊者直到森林南
端的荒地出口,卻莫名其妙地跟丟了。沒錯,襲擊者就這麼憑空消失。不止梅蘭
娜瞪大了眼,勉強趕上並捕捉到襲擊者最後一面的眾人也瞠目結舌。襲擊者的身
影在踏入荒地的瞬間就開始變得透明,並在很短的時間內徹底消失。而令人頭皮
發麻的荒野上,只剩下一道空幽的女聲迴盪著。

  「『聖凱瑟琳將在西方顯現』……聽起來並不是什麼謎語。之後呢?」

  伊妮莉可聳聳肩。

  「就趕過來了。一路上空蕩蕩的,直到這邊才遇到妳們。我的說完了。換妳
囉。」

  法蒂瑪側頭問道:

  「先聊蛇,還是人?」

  「人。」

  「看來妳挺重視她們嘛。」

  法蒂瑪稀罕地笑了聲,接著以不討喜的語氣說下去。

  根據另一隊的梅蘭娜提供的消息,那傢伙──也就是她們追趕中的目標,正
是不久前殺死數名西方軍士兵的敵人,她們稱她為襲擊者。雖說她親眼目睹襲擊
者被炸得稀巴爛,但是在伊妮莉可等人沒注意到的死角,完好無缺的襲擊者逃跑
了。她的小隊以錐形隊伍展開追擊,可是怎麼追就是追不上在樹上跳來跳去的目
標。距離不斷拉大,徒步的眾人也漸漸感受到了疲憊。直到先鋒的佐伊來到林道
前,襲擊者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與隊友們的奔跑聲嘲弄著
跟丟的事實。就在這個時候,尖叫聲迸出。蒙希雅前往偵察,但是並未如願找到
襲擊者,而是另一個意外──巨蛇。法蒂瑪很快地推測出:佈防部隊已經被消滅
。她向來不信任友軍,遑論連重兵器都未配備的步兵戰力,因此遇上這種怪物會
全滅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無論如何,既然遇上了,沒有不消滅殆盡的道理。法
蒂瑪欲直接消滅正處於暫時產卵期的巨蛇,部下們卻勸她救出巨蛇體內的俘虜。
佐伊等人欲將僅存的友軍送往西方,認為這有利於往後小隊在西方的行動;伊莎
等人則是覺得不該對還活著的友軍見死不救。面對全員一致認為該伸出援手的部
下們,法蒂瑪於是採取佐伊的建議,在擊殺巨蛇以前救出兩名友軍。雖然她險些
賠上伊莎與伊莎二號。

  「果然是被消滅了啊……那麼,被救出來的人呢?」

  「安置於附近。妳別想打她們的主意。」

  看樣子她似乎正打算策劃些什麼。反正也與自己無關,還是別淌渾水比較好
。伊妮莉可問道:

  「妳要我怎麼報告?」

  「就說友軍全滅不就好了。反正那傢伙可是做得一點也不留痕跡,就像它的
死亡一樣。」

  「也有可能還有人活著啊。例如逃跑的人,或是被巨蛇吞進肚子裡又被救出
來的人。」

  「當她們是死人真有那麼困難?」

  法蒂瑪扔給她一個小瓶子,裡頭裝的是一團相當於姆指大小的紫色肉球,還
有少許黏液。

  「這東西交上去應該可以換幾枚星星勳章吧。」

  「……謝了。」

  伊妮莉可興味索然地看了看那苟延殘喘的肉團。明明本來只是這麼渺小的東
西,卻能搞得讓人們如臨大敵。這個世界到底哪根筋不對,竟然讓這種鬼東西誕
生到世上?不該存在的東西……

  「等等。」

  伊妮莉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她對以嘆息表示不耐煩的法蒂瑪搖了搖手
中的瓶子,說道:

  「陷阱沒被破壞,戰場是在附近的樹林間。但是這傢伙不是進不了樹林嗎?


  「這個嘛。」

  法蒂瑪冷冷地笑道:

  「這就是讓妳獲得星星勳章的關鍵。喔,或許還有一張獎狀呢。閒聊到此為
止。夜深了,乖孩子該回家睡覺覺囉?」

  剛剛還在罵人家小賤貨,現在又變乖孩子啦?善變的討厭鬼。明明是很好聽
的聲音,可是配上法蒂瑪的語調卻又變得相當惹人厭。不過她似乎不想再透露有
關蛇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緊咬不放也沒有意義。伊妮莉可裝模作樣地嘆氣,然
後收起瓶子。法蒂瑪已經轉身走上一段距離,但伊妮莉可仍然待在原地,兀自苦
思著。

  還是問問莉芙妮吧。雖然她不大可能這麼做,但她畢竟與那東西脫不了關係
,說不定知道些什麼。唉。任務開始後突然消失,卻在發生意外後歸來,實在很
難不令人加以聯想。可是,萬一這真的是莉芙妮搞的鬼……

  乖孩子吞了口口水。

  「那就只好……」

  「只好怎樣?」

  莉芙妮的聲音忽然響起。伊妮莉可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原來莉芙妮不知何時
跑到這兒了。她挑起一邊眉毛,望向沒精打采的莉芙妮,問道:

  「妳從什麼時候開始偷聽的?」

  「從法蒂瑪不肯道歉開始呀。」

  「什麼啊……妳竟然把治療工作扔在一旁,跑來偷聽我們對話。」

  「唉。妳這樣講就不對了。我可是費了大一番工夫才搞定的。」

  莉芙妮用手遮住嘴巴打了個哈欠,眼角銜著疲憊的眼淚抱怨道:

  「傷口上沾了黑色的壞東西,要把它根除可是很累人啊。」

  「好啦。辛苦妳了。總之有治療就好。」

  「妳的回應還真冷淡啊。伊妮莉絲。」

  「不然要我發給妳獎狀嗎?還有,我叫……」

  「我比較中意星星勳章呀。伊妮莉……隨便啦。」

  也不曉得究竟是不是真的記不起來自己的名字,莉芙妮連一次都沒有講對。
從剛認識到現在,就只有她的名字總是被遺忘。如果是自己假裝忘記她的名字,
反而還會惹得她不開心。真受不了。

  伊妮莉可打算先離開這陰森森的地方,莉芙妮卻在這時抓住她的手。茶色的
瞳孔朝她逼近,最後緩緩閉了上來。冰冷的鼻子碰觸到她的左頰,接著往中間挪
移。莉芙妮微啟乾裂的嘴唇,輕聲說道:

  「哪,給我吧。獎勵。」

  沒有怦然心跳的感覺,反倒有股寒意襲上心頭。雖然是個美人,卻難以讓人
對其綺思遐想。凝睇細看莉芙妮冷艷的臉蛋就是這種感覺。伊妮莉可豎起一根指
頭擋在莉芙妮唇前。

  「叫對我的名字就給妳。」

  「咦──?」

  「不叫就不給妳了。」

  「好嘛、好嘛。伊妮莉娜。」

  「……真是的。」

  伊妮莉可小小聲地抱怨,然後收起指頭、貼上了嘴。冰冷的觸感,一如莉芙
妮給人的印象。涼意從唇間流入,很快地遍及全身。伊妮莉可微微發顫。莉芙妮
將她擁入懷中,伸入涼涼的舌頭。寒意游走於身體內,找出並帶走了屬於自己的
某樣東西。麻痺的雙唇難以自制地吻著莉芙妮,而無法言喻的某樣東西就從緊密
結合的兩對嘴唇間流過。慢慢地、慢慢地被奪走。

  「嗚……嗚嗯……」

  隨著口裡莉芙妮舌頭的舔弄,她的表情有了些微變化。說不上舒服,也不算
痛苦,微妙的感覺蕩漾其中。伊妮莉可的身體開始發冷。莉芙妮將她越來越低的
下巴抬高,繼續貪婪地親吻著。直到伊妮莉可面露苦色,才放鬆手的力道。伊妮
莉可發抖著退縮,莉芙妮這才收起了吻。

  「呼……呼……」

  伊妮莉可脫力地垂在莉芙妮懷中,身體仍在顫抖。她壓抑住發抖的聲音,小
小聲地說:

  「這樣應該、應該夠了吧。呼……累、累死我了……」

  從伊妮莉可的吻中獲取某種能量的莉芙妮滿意地點點頭,方才的倦怠已經一
掃而空。看到伊妮莉可疲憊的模樣,莉芙妮不知為何感慨地嘆了氣。

  「唉。總覺得以前比較好玩哪。」

  「什麼、什麼好玩啊……」

  「妳還不習慣的時候,光是一個吻就能讓妳失禁呀。熱燙的尿液從這個地方
不斷漏出,有時候還會有意外的禮物呢。那個樣子真是可愛……」

  「那種事情、事情……快點給我忘掉……」

  「哦?妳現在是不是在憋尿呀?抖得這麼厲害,看得我都興奮了呢。」

  「混、混蛋……叫妳忘掉……忘掉啦……不然我就殺……嗚……」

  「盡量、盡量。」

  莉芙妮戲謔地吻了伊妮莉可的額頭、輕拍那刻意往後縮的下腹部,然後呵呵
笑了。


    §


  事情來得很突然,但是意外感並沒有惡劣地凌遲自我。彷彿早已在自身未察
覺的時間裡悄悄接受了一切,卻無法在記憶中找出預兆的跡象。

  虛偽的寂靜充斥整個腦袋。身體的熱度消退,開始同黑夜的樹林詭譎地冷化
。倒在地上的身體無法動彈,只能接受失溫的事實。

  過了許久,比起凍著的身體要來得更為冰冷的觸感襲上了她的背。柔軟的感
覺令她想起不久前顯得有些異常的部下。

  那人兩隻手自然地環住她的腰,臉頰貼在她的背上,將寒意送入她的心頭時
聆聽著她的心跳。

  「好暖和……」

  言不由衷的語調令她心生懷念。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身後的女子並非真如
輕浮的語氣那般虛偽。

  不一會兒,環抱住自己的那雙手變得溫暖起來。女子悄悄地將仍舊寒冷的臉
頰移到她的後頸,給了她一記冷到骨子裡的親吻。

  「閉上眼睛……」

  她聽從女子的聲音闔眼。溫暖的手掌心從腰際爬升到她的臉上。那雙手散發
出兩種迥然不同的氣味。一種味道近似於去年生日時,部下們一同送給她的薰衣
草香水;另一種味道則單純許多,也是最近以來伴隨她度日的──血腥味。兩種
氣味意外地相處融洽,和她素未謀面的女子十分相襯。到底為何會下這種定論,
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女人的第六感似乎就是這麼詭異的能力。

  併合的手指柔柔地覆在她的眼皮上。女子拖著冰冷的吻痕來到她的耳畔。

  「等妳準備好,我們就可以飛……飛到再也沒有悲傷和別離的地方去……」

  碎玻璃般的聲音刺入她的心中,在汩汩流血中化為安撫傷口的麻藥。和剛才
的感覺一樣。即使換了個方式,仍難掩女子口是心非的感情。實在不擅長騙人。

  她說她可以帶我飛。

  可是我還沒準備好。

  ──靜謐到令我感到恐懼的夜裡,述說著無數希望毀滅的事實。

  因為自己的擅作主張,三百五十一條性命遭到了無情摧毀。萬一現況惡化下
去,另外的三百七十七條性命也將被殘忍地奪走。無能的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

  什麼也做不了。

  「什麼也做不了啊……」

  濕潤的指縫間湧現溫熱的觸感,淚水緩緩流下。

  淚痕很快就被夜風帶走,心中的悲傷卻怎麼也無法抹去。別離的苦痛侵襲全
身,化為比死亡要殘忍萬倍的折磨。

  已經遍體鱗傷了。

  「……走……」

  她努力張開陷入矛盾的嘴唇,擠出了顫抖懼怕的聲音。

  「……我走……」

  重覆幾次不成聲的悲泣後,她再次發出微弱的聲音。

  「……帶我走……」

  女子稍稍加重手指的力道,宛如保護著重要的東西。尖銳剔透的聲音竄入她
發顫的耳朵,毫無根據地產生了溫暖的錯覺。玻璃般的呢喃持續傳來,在她聽來
,有種與自己同樣懦弱的情感在。看不到的雙腿隨著玻璃歌聲漸漸變得溫暖。再
來是腰至腹部。失去力氣的雙手。發熱發疼的胸口。微微發抖的肩膀。最後,溫
暖的觸覺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在柔和的擁抱中,身體變得輕飄飄的。

  飄浮的身體不斷往上升,直到被奪走的光芒重新照進身體裡,她才在女子鬆
開的力氣下睜開眼睛。

  黑夜已經消失無蹤。湛藍天際對她的身體張開了雙臂,即使沒有美麗的翅膀
,也能在萬里無雲的天空中輕輕地飄浮。而在她的目光彼端,藍色的天空與紅色
的海洋拼湊出一條純白色的界線。女子重新抱住她的腰,兩人於無風的天空中載
浮載沉。待她漸漸習慣奇妙的飄浮感,兩人也隨著由背後刮起的陣風開始向前飄
動。

  「不要往下看喔……」

  沒有突然的感動。

  沒有苦悶的哀痛。

  在不可思議的寧靜裡,她決定聽信身後女子的細語。只聽得到風與女子的歌
聲。只聞得到香水與血腥味交織而成的體香。除此之外,就是放眼望去無邊無際
的晴朗天空。靜靜地乘風飛舞了好一段時間,她們來到了散發出異常芬芳的紅色
海洋上。距離拉近時,她才發現原來那些全都是花。鮮紅色的花朵宛若頂上天際
,佔據了一半的視線。紅色的花海隨風飄動,引起了陣陣波浪與花香。

  和總是愁雲慘霧的朱紅色天空不同。和地下溫室裡的人工花草不同。和遭受
污染的空氣不同。這個地方與記憶中的大地簡直是相異的世界。她不相信神。但
是若有什麼地方能夠被稱之為樂園,也許就是此處了。

  「好美……」

  坦率地發出讚嘆時,心中也洋溢一股如釋重負的輕盈感。

  「妳喜歡嗎?」

  尖銳的聲音彷彿因被它所割傷的血肉擁抱住而變得柔和,女子如是說:

  「花兒們正缺一個主人呢。」

  很誘人的講法。她不禁想像著:將短暫的一生盡數投入在照顧這片花海上,
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忘卻另一個世界中的煩惱與憂傷,在乾淨的空氣與大地上生
活一輩子,即使孤單一人,肯定也會感到幸福吧。

  「大家都在等著某個人的歸來哦。」

  柔和的聲音再度響起,可是卻漸漸變得小聲。她發覺自己喜歡上了那變化多
端的聲音。她能從女子的言語中探知對方投入的情感。起初只是模模糊糊,現在
已經清楚許多。所以,她知道蘊含在「大家」裡頭的懦弱,以及對於「某個人」
的執著。融入團體之中的情感變得十分薄弱,即使如此也不會改變女子深愛著誰
的事實。無庸置疑地,能夠被女子所愛的某個人一定很幸運。

  她緩緩闔上眼皮,握住輕扣於腰際的那雙手。

  「真希望我也能待在這兒。」

  「妳不嫌棄的話。」

  「哎呀……」

  女子抽出被溫柔撫摸的左手,以單手遮住了她那已然閉上的雙眼。香氣再度
綻放於眼前,和充斥周圍的花香美妙地交融。她吸入混合後的氣味。薰衣草的味
道淡了些,血腥味則是稍稍偏重。至於不屬於女子體香的氣味,則是詭譎地遭到
同化。此時,無法理解、彷彿無意義的呢喃小小聲地流出,構成了破碎的旋律。

  「好好睡一覺吧。」

  拙劣地哼著搖籃曲的女子再一次口是心非地輕聲唱道:

  「醒來以後,有好多事情等著我們做呢。」

  她跟著哼了一段旋律之後,帶著微笑入睡了。


    §


  沒有滿頭大汗、也沒有氣喘吁吁,但我好像已經跑了好一段時間,熟悉的風
景幾乎看不見。

  黑色夜幕籠罩大地,一道道亮起的火光排列成一直線,我則是宛如參加長跑
般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高跟鞋的鞋跟無情而快速地敲擊著石頭道路,喀噠喀噠的聲響令我心跳加速


  粉紅色禮服的裙襬以令人懊惱的姿態干擾我,卻一點也不覺得這身裝扮曲折


  猶如害怕著午夜零時的灰姑娘,我從熱鬧的舞會中滑稽地逃亡。

  火光映照下的歸途可怕而漫長,狼狽的腳步所踩響的盡是悲傷。

  忽然間橘紅色火光伴隨心中的焦急接連消滅,典雅的高跟鞋變成骯髒的短靴


  粉紅色緞帶也連同無情崩解的棉線散落枯萎,我在黑暗中重回那孤單的氛圍


  漆黑夜幕籠罩身體,失去光亮的沉重感幾乎將我壓垮,我仍然鞭策自己的雙
腿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如果在這停下、現在就放棄的話,彷彿會再一次失去珍貴的東西,以及心底
那模糊的風景。


    §


  疲憊的感覺遺留夢裡,膽怯的雙眼惺忪微啟。

  清澈的微風淡然拂過,濃郁的花香優雅撲鼻。

  突然的情緒暖了臉頰,懷念的淚水緩緩落下。

  我倒在紅色的花海中哭泣,一旁的她露出冰冷的神情。

  碎玻璃般的歌聲不再響起,只留下盤踞著腦海的靜謐。

  忽然間我聽見了她的聲音,想起一隻瘦小的美麗身影。

  薰衣草的香氣纏繞上血腥,是她所留給我的唯一記憶。

  她說她叫「黛芙妮」。


  《第二章 完》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4 10:28 編輯 ]
2014-1-19 23: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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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生命的連鎖」#1


  滑過大片青苔的手掌令她整條手臂起了討厭的雞皮疙瘩,潮溼的空氣中亦帶
著同樣討厭的感覺灌入體內。她打了個冷顫,恨透了這間儘管明亮,卻充滿各種
惹人厭之物的牢房。

  咬緊牙關、拖著無法走動的身體來到半敞房門前,送飯的海盜將她的早餐遞
過來,順便給了她一條半邊完全被壓扁的藥膏,然後面帶淺笑地鎖上門。從背後
灑上的陽光因此有了溫暖的感覺。海蒂在心裡向好心的海盜道謝,便將疲憊的身
體倚在冰冷鐵門上。沒有足夠的力氣爬回四公尺遠的休息處是一個原因,最重要
的仍是在於──此處的青苔並無其它角落來得多。

  光是看到就不舒服。加上嗅覺和觸覺的刺激,更會令她宛如置身地獄般痛苦
。對海蒂而言,青苔就是這麼令她厭惡的存在。若非可恨的下半身失去知覺,她
絕對不會任由麻痺的雙腿攤在那種噁心的東西上。

  劣質素盤上裝的是冷掉不曉得多久的水煮麵。比起手掌要小上一圈,沒有調
過味,沒有任何賞心悅目或美味可口的點綴,麵條也因為放久了顯得乾硬。麵盤
旁邊的小碟子上躺著一顆小小的雞蛋,同樣也沒有雞蛋以外的任何東西。

  一盤麵、一顆蛋。這就是紅海豚四號頭等牢房的標準餐點。

  海蒂將碟子擱到一旁,只吃下淡而無味的麵條。

  幾天下來,除了剛到此處的那一天之外,她都待在這種鬼地方,直到所謂的
交易日到來為止。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壞事。與其記錄帕美拉那變態的性癖,被關
起來說不定還比較好。

  負責「照顧」她的安特會在正午及凌晨踏入牢房,強暴麻痺幾乎退去的她之
後再給予新的麻藥。正午時候比較痛苦。宛如一種例行公事,安特以機械性的動
作重覆幾種模式玩弄她到高潮,便不再對她感興趣。凌晨,也就是安特自帕美拉
那兒歸來不久後,或不滿或發情的安特會虐待她、擁抱她。海蒂每晚都在她的體
臭下陷入恍惚,並且迷失於被虐者那股特別的滿足慾。然而完事以後,她又得接
受新的注射,歡愉的下半身沒多久便失去了知覺。

  比起在上一個地方受到的待遇其實差不了多少。可是,她已不再對現況做出
微渺的反抗。

  沒有任何人在乎的自己,只是病態地期待著施虐者的到來。沉溺在名為絕望
的肉慾中,已經無可救藥地墮落了。

  除此之外,一整天都得被關在只有青苔和餐盤的牢房裡。所幸這間牢房並不
像其它間一樣位於樓下,海風取代了沉悶的空氣,不至於空虛到令人發瘋。石磚
砌成的牆壁只有薄薄一層,似乎由於某種因素而削薄。一邊緊鄰升降梯,每當海
盜或安特上到二樓時,升降梯運作的聲音都會刺得她腦袋發疼。陰暗的天花板角
落垂著半截水管,細流沿著石壁無聲地落至底下的小溝渠,再筆直從二樓牢房流
入大海。一天的飲用水就從這兒取得。排泄也得盡量靠在小小的排水孔上,否則
會將這間牢房搞的臭氣薰天。雖然現在已經夠臭了。而牢房的另一邊則是類似休
息室,或會議室的地方。雖然沒辦法親眼目睹,只要有人轉開隔壁那扇門的門把
,細微的腳步聲便接著傳來。將耳朵貼上濕冷又滑潤的石壁,就可以聽見隔壁的
對話聲了。即使耳朵必須接觸到青苔也無可奈何。這畢竟是她在此的唯一消遣。

  一天下來大約有三到六次的機會可以偷聽。大部分的情況都只是無關緊要的
閒聊。獨自抱怨著的海盜、一同互訴某個上司的海盜、趁休息時間抽煙打牌的海
盜,只差沒在那兒吃飯或喝個大醉的海盜。根本沒有長官或首領級的重要人物會
進去那裡。但是,偶爾也會聽見某個人正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輕聲嬌喘的聲音。這
樣的聲音一共出現兩次,都在接近正午的時候,不是同一人,叫聲也不怎麼好聽
。海蒂仍然藉由那笨拙的呻吟幻想著,並撫摸起麻藥退去的下體。

  偷聽行為邁入苦悶的第三次時,總算被發現了。

  這天,安特罕見地替她帶來午餐,正好撞見了脫個精光、靠在牆上自慰的海
蒂。並未因此產生了性慾,只是想要欺負她一番,安特將門緊閉以後放下了冷清
的餐盤,整個身體緊密地把海蒂壓到牆壁上。她咬住她白透的耳朵,將併攏的食
指與中指插入她濕潤的私密處,接著以令她發痛的力道開始抽插。由於安特的手
指本來就比海蒂要粗得多,刺入陰道的感覺也顯得更加強烈與不適。

  既然從這邊可以聽見隔壁的聲音,那麼反過來應該也通吧。海蒂壓低音量喘
息著。當安特劇烈的動作令她難過地鬆開按摩陰蒂的手指,痛楚與快感不成比例
地迅速攀升,撒嬌的喘息也變成痛苦的呻吟。

  「哇啊啊、啊啊!停下……停下來啊!」

  安特再次提升速度,閒著的另一隻手則捏緊她的右乳。如此一來,即使痛到
脫力也不會從安特結實的身體前滑落了。安特對待她乳房的力道將其嗜虐的個性
毫無遺漏地展現出來。粗勇的手指深深陷入柔軟的胸部下,平滑的指甲則因過度
施力抓破了肌膚,海蒂哭叫著。

  「不要、不要、不要!好痛、好痛啊!不要用抓……的……嗚……嗚呃……
!」

  對這種反應不甚滿意的安特加深雙手的力道,以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喃喃著


  「妳這隻小母狗,這樣舒服嗎?」

  「嗚……呃呃……!呃呃……!」

  比起方才那樣哭喊,夾雜在痛苦與愉悅之中的海蒂幾乎要窒息。安特的耳語
一再刺激著她。

  「怎麼啦?爽到說不出半句話了嗎?喜歡被這麼粗暴地虐待嗎?」

  「呃呃……呃……喜……喜、喜……!」

  見到海蒂掙扎的臉龐不斷逼迫自己說出那句話,安特轉而咬住她的脖子,繼
續給予更多的痛覺。海蒂的下體沒有因為猛烈抽弄而乾黏,溫熱的愛液包圍住安
特的手指,使得抽插動作能夠更加順暢。但是速度已經到極限了。以這個姿勢施
力並不方便,況且力道幾乎足以令一般人痛不欲生,海蒂卻只是病態地呻吟。安
特露出淺淺的笑意。果然沒錯,這條小母狗是個天生的被虐狂,難怪渾身散發出
和帕美拉大人截然不同的氣息。

  「喜歡……喜歡……!呃呃……再用力……一點……」

  「再用力可是會把妳可愛的陰道插爛喔?」

  「插爛……插爛我吧……!啊啊啊啊……求求妳……!」

  被虐本質沖昏了她的腦袋,判斷力和身體一同錯亂了。被安特壓緊的肉體發
燙不已,卑微的淫慾左右了海蒂的思緒。

  「不行啊。妳可是重要的交易籌碼,要是玩壞了我可賠不起。」

  「不要啦……求求……呃嗚!求求妳……把我……」

  「把妳怎樣?我說過不行插爛妳啊。還是要把妳的小胸部捏爛?嗯?」

  「捏爛……捏爛吧……把我……!」

  「喔,原來已經流血啦。這樣的話就不行繼續用力了,真可惜啊。」

  「沒關係……呼呼……用力捏吧……給我……」

  「我不是說過了?把小母狗玩壞可是會挨罵啊。既然這樣,就換另一個乳房
吧。」

  「拜託……這邊也要捏……啊啊……啊啊啊!好棒、好棒……呃!」

  千篇一律。沒多久便卸下抵抗、轉而請求自己給予更多快樂的俘虜,總是說
著同樣的話。最初發現她時還以為稍微有點看頭,原來這條母狗也和其她人沒兩
樣。這麼一來,也就失去想要好好虐待一番的慾望了。安特抽出沾滿淫水的手指
,冷空氣迅速冷卻懸在空中的手掌。

  「咦……為什麼拔出……」

  「太無聊了。像這種下賤的淫亂母狗就直接讓妳高潮吧。」

  「不要……不要那邊……啊呃!」

  海蒂的悲鳴爆出,勃起的陰蒂已經接連挨了幾下拍打。安特不客氣地用相當
於剛才的力道拍打著她的陰蒂,數倍提升的痛覺與快感迅速充滿她卑微的肉體。

  「啊嗚……啊嗚!不要……嗚……高潮……!」

  「真可惜啊。誰叫小母狗這麼快就投降,這可是懲罰啊。」

  「呃呃……!呼……為什麼不繼續……插……呼……呃嗚!」

  才稍微加快拍打的速度,海蒂便渾身一顫。

  「呃呃呃……」

  安特稍微鬆開她的身子,海蒂旋即癱軟下來。安特扶住她的兩腋、將她扔到
地上,迎接高潮的身體不斷抽動。海蒂扭曲的神情仍無法讓安特滿足。雖然想早
點結束,但這樣的收場並不完美。安特脫下了褲子,一陣臭氣飄出。再解開緊密
包住下體的皮內褲,腐臭味更是充斥了這座牢房。儘管這是為了帕美拉大人準備
的,先讓小母狗嚐嚐應該也不壞。安特將飄逸著臭味的下體貼到海蒂臉頰上,彎
身親吻她的陰蒂。

  「好臭……嗚……走開……」

  和安特的體臭不同,是格外惡臭的氣味。海蒂直接聯想到了餿水,但味道卻
是各有勝負。無論如何都不是會挑起自己慾火的氣味。海蒂的快感正緩緩下滑,
現在只能藉由安特的吸吮勉強維持住慾火。

  「妳不聞的話我就不繼續弄了。來,大力嗅給我聽。」

  安特一邊揉著她的陰蒂一邊要脅。海蒂猶豫著,然後吸了一口,噁心感湧現
心頭。

  「不要,好臭……」

  安特停下了手指的動作,對那顆仍微微發熱的陰蒂吹著氣。

  「啊嗚……嗚……」

  「快點。不聽話照做的話我就要走了。」

  十分有效的威脅。即使高潮剛過,海蒂還是不希望安特直接離去。即使只是
單方面被玩弄,有她在身邊的話,自己也會感到安心。如果她要繼續玩弄自己,
那也無所謂。

  深知海蒂和其她曾被調教過的俘虜一樣,安特的威脅總是有卓越的成效。海
蒂幾乎豁出去了。嗅著安特下體的聲音響起,緊接著是狼狽的嘔吐聲。安特使勁
咬了海蒂的陰蒂一口,接著恢復拍打的節奏。此刻海蒂全然無法忍受如此劇烈的
動作,因此不斷扭動身體,卻仍無法避免遭到這般粗暴的對待。

  在內心奮力抵抗的小女孩已經傷痕累累。

  「噁……好痛……好痛啊……好痛好痛好痛……!不行了……我要死了……
咿呃!」

  重重的一掌落在瑟縮的陰蒂上。彈開的瞬間,透澈的尿液隨之噴出,灑向終
於感到些許滿意的安特。安特用沾到嘔吐物的下體磨蹭她的臉頰,一邊揉起她的
屁股。不一會兒,羞恥的氣味傳出,安特伸出手指往她的屁眼插了幾下,便摳出
一團黏臭的大便。海蒂的失禁仍在持續著,卻不知安特已帶著她的糞便來到面前


  「這樣可不行啊。特地為妳準備的房間竟然敢弄髒,可是要好好懲罰一下喔
。」

  「什麼……那個……」

  海蒂呆愣地望著安特握住某物的右手。

  「拿、拿開……噁嗚!」

  明知怎麼哭求也沒有用,但她仍憑著本能發出喊叫。安特算準了她大叫的時
機,一口氣將糞便塞入,接著雙手緊密地掩住她的小嘴。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漂亮的綠色眼睛死命地睜大,一如她初次遭到侵犯的模樣。

  「哈哈!自己的屎味道怎麼樣啊?會不會興奮啊?妳這條母狗!給我大口吞
下去!」

  「嗚嗚嗚咕……咕……嗚……!」

  視線捕捉到的安特已經變得模糊,羞恥與恐懼的淚水不斷滲出。儘管如此…
…她仍乖巧地聽從安特的指令,在竭力抑制嘔吐衝動的情況下,吞下了一口又一
口的大便。

  「看妳這條骯髒的母狗吃屎真是讓人興奮啊。來吧。等妳把自己的大便吃完
,我就給妳特別獎勵。快吃!」

  「嗚咕……嗚……嗚嗯……!」

  平常絕對辦不到的事情。不管如何咬緊牙關都做不到的事情。可是當安特低
沉而嗜虐的聲音徘徊於耳際,就有了病態的勇氣。海蒂好不容易將半個手掌大的
大便吞進肚子裡,接著主動吸起安特那被染成土黃色的手指。

  「很好、很好。看起來是吃得不夠飽。來!現在就給妳獎勵!」

  安特轉過身,將深色結實的屁股擠到海蒂面前,收縮著的屁眼吐出響亮悶臭
的屁味。

  「小母狗,聞主人的屁味高不高興啊?」

  海蒂欣喜若狂地大力嗅著,陶醉於瀰漫在鼻頭和主人屁股間的臭味。安特抓
住海蒂微微擺動的雙腿,低吼一聲,茶黃色的糞便旋即撐開屁眼、垂落在海蒂臉
上。安特低鳴了十秒之久,才將唯一一條粗大的糞便拉出。茶黃色的大便完全遮
蔽住海蒂的臉,寬度至少有她三個指頭寬,一氣呵成的長度則是無法想像。最重
要的是,它的味道要比自己的嘔吐物和排泄物要臭許多,甚至超越了安特下體的
臭味。

  只有這種味道絕對無法接受。即使是令自己如痴如醉的主人的命令也辦不到
。海蒂緊閉著雙唇,想將臉上的大便撥開,但安特卻以手指撐啟她的嘴唇,硬是
將其中一截大便塞了進去。本來就顯得小的嘴巴不得不為了含住糞便而張開。海
蒂的眼淚在悶熱的臭氣中凝聚,沒多久便被粗重的大便抹去。安特見她遲遲沒有
吞下,於是抓著糞便不斷抽插她的嘴,直到她再度嘔吐。嘴巴好不容易獲得短暫
的休息,想不到噁心感尚未結束,安特再度將大便塞回她的嘴裡。

  黏糊的觸感沾滿她的臉頰,主人的手正在替卑微的自己化上淫穢的妝。海蒂
吸吮起嘴腔內的糞便,但仍不可能將它吞下。她含著淚水舔著主人的屎,小小休
息過後的陰蒂再次丟臉地勃起。

  「妳這條母狗雖然跟其她母狗差不多,卻特別讓我興奮哪。」

  安特低聲說道。可是一條糞便重重地垂在她的雙眼上,因此她完全無法看見
主人的模樣。

  「要不是因為妳是條特別的母狗,我可不會輕易放妳走的。吃下去!」

  她抗拒著,吸起的一小塊糞便卻自然地滑入喉嚨。安特掐著海蒂茶色的頸子
,繼續餵她吃屎。

  「可惜最後一次操妳是在這種鬼地方。真是掃興啊。」

  彷彿打從心底的感嘆,令海蒂莫名地心生不安。她吸著塞滿半個鼻孔的糞臭
味,加快嘴裡的速度。

  「嗚咕……嗯嗯……嗯……」

  「喔?想做還是做的到嘛。好,只要妳把大便全部吃完,我就再操妳一次。
快點,小母狗!」

  「嗚嗯……!」

  可是當她終於嚥下總長十五公分的一截糞便,安特已經開始拍打她的下體。

  「主人……啊啊!」

  安特輕輕地啐了聲,滿嘴臭味的海蒂於是乖順地將垂在臉上的大便送入口中
,邊吃邊發出呻吟。

  「很不錯嘛,小母狗。看妳吃屎的可愛模樣,讓主人我都興奮了起來啊。」

  「嗚……嗚嗯。」

  「繼續吃。這可是妳主人自豪的大便,以後想吃也吃不到喔。」

  以後是嗎……不安的預感漸漸被下體的快感沖散,但海蒂仍然懼怕著這種想
法。

  因為主人說的是真的。她就是有這種感覺。

  「主人……我……」

  海蒂將快要吃完的糞便抽出,以撒嬌的語氣顫抖地說道:

  「我不要主人走……嗚咕!」

  她的哀求忽地結束在突然塞入嘴腔內的糞便。安特一手拍著她的陰蒂、一手
緊緊蓋住她的嘴。

  「不要說蠢話。只要能趁現在好好操妳這條小母狗就夠啦。只可惜像妳這種
變態又骯髒的賤貨,竟然會是大人視如寶貝的談判籌碼……不然我可是會親手接
收妳啊。繼續吃啊,小母狗。」

  不知為何,主人的聲音透露出些許悲哀。海蒂察覺到這點時,也悄悄地跟著
傷心了起來。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為了我這條小母狗積極一點呢?

  既然這樣,帶我走不就好了嗎?

  ──我的主人啊……

  喉嚨瀰漫著黏稠感與臭氣,嘴腔被糞便染成了紅黃色。儘管如此,海蒂仍舊
渴望著主人給予的褒美。


    §


  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兩名戴著口罩的海盜叮叮噹噹地(她們似乎喜愛那些
瑣碎又孩子氣的裝飾)抓起她,在她咒罵著的同時將她上半身壓進不知何時搬到
牢房裡的玻璃水槽中,清澈的水被染成了發出臭味的土色。

  冰冷的觸感刺入肌膚,讓突然驚醒的海蒂頭痛欲裂。一名海盜抓著刷子刷起
她一半浸泡在水裡的頭髮,另一名則是拿著濕毛巾──或是濕抹布擦她的雙腿。
數秒鐘後,宛如早已透析她的憋氣記錄般,海盜在她即將大吵大鬧地掙扎的前一
秒將她抓出水面,把刷子弄濕後繼續刷她的頭頂。同時,殘留在兩隻大腿上的濕
冷感很快就消退,二度沾濕的破抹布帶著髒水蠻橫地來回擦拭她的下體。

  「幹嘛這麼用力……想讓我興奮嗎?」

  海蒂故意對那名用絲帶紮了條紅色馬尾的海盜拋媚眼,但對方向同伴使了個
眼色,海蒂的頭再度被壓入水槽中。

  「賤貨。」

  尖銳的罵聲透入水中,讓心情不快的海蒂稍稍舒服了些,可惜效果不大。

  海盜們粗略地替她清理一番,接著帶她到排水孔所在的角落,一人固定住,
一人負責舀水沖去她身上的臭味。

  冰水令她頻頻發抖,紅髮海盜的訕笑卻使她顫抖的內心微微發熱。直到最後
的髒水用盡,她的身體仍然散發著臭味。海蒂嗅著手臂上的味道。不是自己的,
而是主人留在她身上的。她陷入了恍惚,但一下子就被紅髮海盜破壞掉。紅髮海
盜將表層粗糙的水瓢把手插入海蒂緊密的肛門,銳利的四角與剝落的表面刺到她
爆出慘叫。抽插幾次之後,另一名海盜制止了越來越起勁的同伴。

  「別玩過頭,當心被隊長發現啊。」

  「去妳的隊長。妳沒聽到這個賤貨的叫聲嗎?簡直就是在叫人操她嘛!」

  紅髮海盜再次擺動握住水瓢的那隻手,方才轉弱的慘叫聲緊接著揚起。深紅
色的血水滲出,順著方形把手不斷流下。海盜同伴這次直接抓住她的手,厲聲說
道:

  「適可而止啊,蘿莎。」

  嚴厲的嚇阻聲伴隨著叮噹作響的聲音響起。名喚蘿莎的紅髮海盜不滿地掙扎
,可是她的力氣全然不及同伴。

  「我知道啦、我知道了啦!開個玩笑而已,何必這麼認真。放開我啦!」

  蘿莎按住被捏痛的手、對同伴投以忿恨的目光,罵了一聲便逕自走出牢房。
她的同伴見她甩門又唸個不停,只是搖搖頭嘆息。

  「忍耐。」

  簡潔的指令還沒讓海蒂意會過來,肛門接著一陣刺痛,海盜將沾了血水與些
許糞便的水瓢把手抽出、扔進空蕩蕩的水槽。海蒂在對方攙扶下坐了下來,以銜
著淚水的雙眼望向正在身上翻找的海盜。叮鈴鈴的聲響發出,海盜從掛著生鏽鐵
片及金色鈴鐺的腰際口袋拿出一個小圓盒子。她將淡黃色的圓盒子轉開,乳白色
藥膏散發著淡淡的草藥味。海蒂閉上雙眼,讓這位好心的海盜替自己抹上藥膏。
從被抓傷的乳房、脖子到破皮的耳垂,無論多小的傷她都要照料到,令海蒂不禁
想正眼瞧瞧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虛偽的面具可以拆卸。

  黑色短髮整齊地彎至耳垂下方,柔柔地夾住玻璃耳飾。微黑的肌膚稱不上健
康,反倒有種曬過頭的感覺。側面看過去的五官顯得有點小,只有粗黑的眉毛比
較引人注目。雖然這個感想很抱歉,但海蒂實在不覺得她是個美人。

  「怎樣啊?」

  一瞬間彷彿以為是在對自己的私自評斷做出抗議……所幸海盜並未和自己怒
目相向。

  「沒什麼……」

  海蒂虛弱地應道,疲倦感湧上心頭。海盜回望一眼,就繼續抹藥。身體擦得
差不多了,只剩下微燙的肛門。海盜要她趴著,稍微檢視一番,便將冰涼的藥膏
抹在撕裂處及稍微深入的部位。簡單處理完以後,感到一陣涼意的海蒂想穿上衣
服,但是怎麼也找不著。看著海盜起身的背影,她才想起自己似乎是赤裸著身體
昏睡過去。但是小小的牢房裡卻找不著自己的衣物。

  「請問……」

  「冷不死啦。」

  彷彿早已猜知自己想法的海盜拋下這麼一句話後,便起身推開門、一口氣抱
起玻璃水槽。海蒂抱著雙臂,以哀求的目光看著即將離去的海盜,這招顯然對她
沒有半點用處。海盜將房門鎖上之後便直接搭升降梯離去。

  海蒂撐著眼皮等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人替她帶來衣物或毯子,只好在角落瑟
縮起四肢。精神放鬆下來,睡意旋即湧現。

  過沒幾分鐘,海蒂再度進入夢鄉。


    §


  明明沒有特別的感覺,夜晚卻令她輾轉難眠。直到昏暗的雲層挾著朝陽升起
,海蒂疲憊的雙眼依然無法安分地長時間闔上。就這樣平躺在冰冷的牢房內直到
早飯時間,她推測送飯的差不多要到了。好一會兒後,升降梯才發出刺耳的聲音
,有人打開了房門。映入海蒂眼底的不是送飯的海盜、不是安特,而是一絲不掛
、香汗淋漓且微微喘著氣的帕美拉。仔細一瞧,她的肛門似乎塞著一塊東西,陰
道口也有某種道具微微探出頭。

  這女人竟然以這種不知羞恥的姿態從某處來到這裡?海蒂靠著牆壁撐起上半
身,想起安特經常在耳邊挑逗她的話語。這條母狗該不會又發情了吧。正當海蒂
對關上門、朝自己走近的帕美拉露出鄙夷目光,下一瞬間卻挨了記清脆的耳光。
即使處於發情狀態,帕美拉的動作仍舊靈敏得很。

  左頰發出微熱的刺痛感,緊接著是右頰。兩邊各重覆三次以後,她感到鼻腔
一陣悶熱,鼻血緩緩冒出。雖然對方不是安特,海蒂仍感覺到些許興奮,但其程
度絕不會燃起仍處於半身麻醉狀態的性慾。帕美拉雙腳緊鄰她的腰,卻遲遲沒有
採取下一個步驟,只是挑起一邊眉毛、抬起海蒂的下巴。

  「要忍耐呀……要忍耐……呼……」

  金色的瞳孔閃爍著光芒,令海蒂不禁為之著迷。她很清楚,雖然她們從未像
這樣單獨相處過,彼此的性契合度肯定很不錯。帕美拉迷濛的目光垂落在海蒂的
鼻血上,反覆發出顫抖的低語。就像小孩子強迫自己記住某件事一般重覆著同樣
的短句。海蒂將目光移向帕美拉堅挺的美乳,傲然挺立的美麗乳頭讓她一陣反感
。這是繼高挑的美腿之後,第二令她看不順眼的部位。

  伴著彷彿隨時會失控的呢喃愈加激烈,帕美拉將抖動不止的右手移向私處,
三個指頭滑過淺褐色的陰唇、陷入插著某樣東西的陰道中。海蒂的目光被她的私
處牢牢吸引住。即使是這種有著變態癖好的女人,卻擁有如此美麗的性器。海蒂
不由得想,真想瞧瞧這個女人的子宮是否也真的這麼漂亮。那些被她凌虐至死的
女子肯定也這麼想。

  帕美拉將幾乎塞滿陰道的淺紫色按摩棒抽出,震動的聲音慢慢變大,更是引
起了海蒂的興趣。按摩棒的尖端帶著熱氣滑出,不一會兒又在帕美拉的推動下鑽
入陰道內。激烈地抽插幾次後,帕美拉發出尖銳的叫聲,接著把仍在劇烈震動的
按摩棒扔到一旁,金黃色的尿液噴向海蒂的臉頰。

  待帕美拉灑完尿,海蒂坐了起來,被尿液打亮的雙乳微微擺動。她抱住帕美
拉發燙的大腿,正欲服侍她的時候──

  叮叮噹噹的聲音忽然冒出。帕美拉的胴體接著變得模糊。

  牢房的門被粗魯地推開,刺耳的聲響夾雜在不規律的叮噹聲中,硬是將酣夢
正甜的海蒂給挖了起來。

  「什麼……」

  迷迷糊糊地尋找著帕美拉身影的海蒂環顧四周。除了面前那被微黃燈光映照
的入口,僅呈現一片漆黑。一名海盜拎著布袋走了進來,卻沒關上門。儘管昏暗
的光線使她難以辨認其長相,海蒂仍透過粗黑的眉毛與空氣中的草藥味猜測對方
應該是下午來過的黑髮海盜。蹲在她面前的海盜從布袋中取出毯子與幾塊黑麵包
,聞到淡淡香味的海蒂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肚子也很忠實地反映出饑餓的程度。
留下這些東西後,海盜注視著她的臉,接著搖搖頭起身。

  「等一下……」

  雖然情急之下喊出口,海蒂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叫住對方。海盜停下動作,
用她聽不懂的語音咕噥著,聽起來像是在抱怨。

  「呃,那個……要不要一起吃呢?」

  以俘虜的身分對海盜說出這種話,就連海蒂本身都覺得可笑。然而那名海盜
竟然蹲下身子,沉默地抓起一塊麵包。海盜操著有點奇怪的口音說道:

  「妳是想賄賂嗎?」

  海蒂正欲反駁,海盜手中的麵包便塞入她嘴裡。

  「嗚嗚?」

  「吃下去啊。妳不是要咱陪妳吃嗎?那咱們就快點草草了事。」

  草草了事?海蒂一邊思考著用字有點奇特的這句話一邊大口咬著麵包。微酸
的口感比起無味的麵條要好多了。海蒂三兩口便吃掉了半個拳頭大的黑麵包。海
盜見狀,繼續拿起下一塊就要往她嘴裡塞。

  「等一下……嗚。」

  「所以說要吃快一點。加油啊。忍耐著把它吃下去。」

  忍耐?根本不需要忍耐啊。比起又硬又乾的冷麵條,這東西簡直豪華到不行
。可是海盜似乎不這麼想。在海蒂狼吞虎嚥的同時,海盜抓起一塊稍大的麵包,
以厭惡的神情看著那塊令海蒂食慾大振的黑麵包。她好像真的恨透了這種食物,
因此說話的語氣也變得令人害怕:

  「咱加入海盜以後,每天都是吃這啥玩意兒啊。哪像以前,天天都有好吃的
湯麵下肚啊。」

  ……前言收回。本來是咬牙切齒的語氣,可是奇怪的腔調與不時揚起於句末
的語助詞卻令海蒂噗哧地笑出聲。海盜見她咬著麵包發笑的模樣,表情也跟著軟
化下來。

  「咱的腔調很好笑嗎?」

  咕嘟一聲將還沒嚼爛的麵包吞下喉嚨,由於太過倉促,海蒂不禁撫著胸口咳
嗽。海盜見狀,露出參雜著些許厭惡的無奈表情。

  「連妳這外人也覺得好笑,咱姊妹會發笑也是無可奈何啊。喂。別自個兒傻
笑啊。」

  與其說是抱怨,聽起來反倒像是在搞笑,即使本人毫無這種心情。被逗笑的
海蒂不等海盜將麵包送入她的口中,連忙將毛毯上最後一塊和海盜手中的麵包搶
過,不一會兒工夫就將它們通通扔入嘴裡。這麼一來就不會在正要說話時被麵包
塞住嘴巴了。海盜見她一臉認真地咬著麵包,忽然笑了出來。

  「妳真是怪人。難怪安特隊長叫咱們特別照顧妳啊。」

  海盜的笑容在黑暗中十分模糊,可是笑聲爽朗得滲入了她的心中。

  「主……」

  聽見某個人的名字之後,海蒂的表情變了。

  「……安特隊長這麼說嗎?」

  那是不曾在這張臉上展現出來的溫柔微笑。海盜吃了一驚,很快地點頭。長
水滴狀玻璃耳飾與纏在頸子上的鐵片叮叮噹噹地打響。

  「本來是蘿莎妹妹負責妳的衣服啊。可是妹妹整天賭氣。咱剛幹完活才發現
東西都在原地,就帶過來啦。」

  「那麼安特隊長人呢?」

  海蒂急切地問道。

  「隊長出任務啦。要給打劫咱們的山賊一點顏色瞧瞧。怎麼啊,妳好像很喜
歡咱們隊長?」

  「……是呀。」

  海蒂面露笑意,但是語氣中透露出點到為止的態度。海盜盯著那張略顯害羞
的臉頰,以彷彿拼字般的口吻緩慢地說出海蒂的名字。講出一個人的名字真有這
麼困難嗎?海蒂歪著頭思考。這時,海盜換了一個語調,同樣慢慢地說道:

  「甄……尹。」

  海盜拍了兩下胸口,聲音接在叮噹聲之後再一次傳出:

  「咱的名字。甄尹。咱從南邊上來的,安特隊長很照顧咱跟姊妹啊。就像說
到海蒂這個名字時,隊長的表情也是一樣的啊。」

  不,應該不一樣吧。海蒂苦笑著。看來這位名字奇怪無比的海盜小姐也是屬
於話匣子一開就合不起來的類型。海蒂覺得自己似乎滿喜歡她的。練習說了幾次
對方的名字後,即使是沒聽過的奇特名字也能朗朗上口。

  「甄尹小姐,謝謝妳。」

  海蒂摸了摸毯子。甄尹似乎無法理解她為何要道謝。海蒂見了她的表情,笑
著補充道:

  「謝謝妳陪我這種俘虜聊天。」

  這下子更是無法理解了。甄尹皺著一張臉,不解地反問:

  「俘虜都關在下面啊,妳哪裡像俘虜?喔。隊長跟首領好像有說過,妳是什
麼……代官?代替者?算啦,管它代什麼東西啊。反正就是很重要的人啦……應
該。」

  「妳們會把重要的人關在這種地方嗎?」

  「這裡很好啊,吃的還是麵條,只是沒啥自由啊。咱姊妹都是直接睡工廠哩
。」

  聽到甄尹簡單地解說,海蒂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是等著被帕美拉首領蹂躪的
俘虜之一。至少自己面臨的命運並不是如此。而且聽起來,海盜們似乎也沒好過
到哪去。就在海蒂正要抱怨這座與牢房無異的「接待室」的時候,升降梯在寧靜
的夜晚中發出異常嘈雜的聲響。一名海盜站在房門口,甄尹見狀便上前。兩人以
海蒂聽不懂的語言交談了幾句話,甄尹接過同伴遞來的東西,接著回到海蒂面前
。升降梯再度爆出怒吼,另一名海盜帶著惹人厭惡的巨響離去。甄尹手上的是小
瓶藥物與針筒。

  對了,她說主人出任務了啊。

  海蒂面露怯色。甄尹準備好針筒後,問也不問(海蒂因此有種遭受背叛的感
覺)就來到海蒂身後。

  好不容易恢復知覺的下半身又得再一次地被奪走。

  海蒂凝視著甄尹的黑眼睛,兩次深呼吸之後鼓起了勇氣。

  「……再聊聊妳的事情吧。」

  強烈麻藥開始注入體內的時候,她不斷回想著每一次接受安特給予的注射時
,沉澱於內心的感受。

  即使是這種事情,也是一種幸福啊。

  海蒂暗自為病態的自我嘆了一口氣。這時,收起了針筒的甄尹再度揚起奇特
的口音:

  「妳想聽也可以啊。反正咱還是睡不著。那咱就從湯麵開始說啦……」


    §


  海蒂在毯子上翻了幾次身以後緩緩睜開眼,明亮的牢房理所當然呈現與昨日
相同的景色。睡得很舒服,沒有做夢的印象,幾乎是一覺到天亮。房門前放了令
人提不起食慾的餐盤,乾冷麵條和一粒蛋。回想起來,昨晚似乎和甄尹閒聊到非
常晚才入睡,很難得能像這樣睡得精神飽滿。在心中向未刻意吵醒自己的海盜道
謝後,海蒂動了動腿,確定已經是接近正午、麻藥消退的狀態後,便起身將餐盤
拿回毛毯上享用。麵條啊……即使甄尹形容的烏龍湯麵讓剛吃完麵包的海蒂口水
直流,但是眼前的冷麵條實在很沒吸引力。海蒂將淡而無味的麵條吃光後,照樣
留下那顆不討喜的雞蛋。

  升降梯的聲音傳來,有兩個人在外頭交談著。刻意壓低的音量致使海蒂完全
聽不出她們究竟在談什麼。交談聲告一段落,升降梯再度吐出斷續的低鳴,而另
一道腳步聲越過了牢房……或該說是接待室,往旁邊的房間走去。儘管升降梯的
噪音遮蔽住了開門聲,那人走進房間、拉開椅子的聲音仍然傳進了海蒂緊貼牆壁
的耳朵裡。

  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偷聽的樂趣絕對比盯著青苔發呆要大上幾百倍。為
了方便偷聽,海蒂稍微移動毛毯的位置,然後以跪坐的方式靠在牆壁上。

  幾度揚起的雜音引來了小小的抱怨聲,接著又沉入靜謐之中。大約過了三、
四分鐘後,隔壁才傳來吊足她胃口的聲音。

  說話者的聲音十分普通,聽不出什麼特色。嚴肅的語氣讓她覺得有些戰戰兢
兢。

  「……關於昨日的報告,用我的命令派遣五十名隊員給安娜貝兒,讓她儘快
平息首都的動盪。」

  沉寂了一會兒,依然沒有響起另一人的聲音。看樣子是透過通訊設備對外連
繫吧。嚴肅的聲音發出咳嗽聲,彷彿要引起她這個偷聽者的注意似地,接著說了


  「……我知道,我不會逮捕她。不過也得看誰勝誰負才行。」

  聽起來似乎是個大官,或是海盜隊長之類的人。趁對方回話的空檔,海蒂將
剛才的兩句話重新默背一遍,繼續注意另一頭的聲音。並非對隔壁的談話內容產
生興趣,也不是為了什麼目的而記下,純粹只是打發時間。沒辦法,待在這種只
有青苔和空餐盤……以及一顆生雞蛋作伴的牢房,除了偷聽還能幹嘛?

  「……果真如此的話再好不過。畢竟她們倆都是我的愛徒,以現在的情況來
判斷實在互有勝負啊。」

  打鬥的事情啊,真是無聊。可是再怎麼無趣也比發呆要好得多。這一次只是
簡略地記下──某人獲勝最好、兩人都是愛徒且實力相當。

  「……沒問題。倒是那個金頭髮的上校……叫什麼來著?喔,對。聽說她最
近動作頻繁,務必多加留意她的舉動。當然,最好能夠和她劃清界線。我明白妳
背負著很大的壓力,但我只能拜託妳了。哦……好,沒問題。替她接過來。」

  這次的發話間隔比較久。趁聲音再度傳來以前,海蒂在腦海中描繪起說話者
的輪廓。也許她總是一副神情肅穆的模樣,說話時眉毛挑也不挑,雙眼更彷彿要
洞悉對方般帶著強烈的穿透力筆直射出。過往的長官裡也有相似的類型,卻不像
這位陌生人一樣,光只是說話聲就足以讓海蒂想像出她的模樣。微帶驚愕的聲音
迸出,重新引起她的注意。

  「……能不能別劈頭就吵吵鬧鬧的?算了,幾個月沒見都快忘了妳的個性。
好啦、好啦。我能體會妳的心情。別忘了,如果妳能收集到相關證據,事情就還
有挽回的餘地。不要一味只想到武力……哎呀!我沒有在幫那傢伙說話啦!」

  看來另一頭換人接了。即使某些部分就像是和同輩閒聊般的內容,仍帶有刻
意保持距離的語氣。此外,嚴肅感依舊半分未減。海蒂忽然很想一探究竟。倒也
不是因為閒得發慌,或是終於被那破碎的內容引發興趣。而是因為那聲音蘊藏的
特殊隔閡感,勾起了海蒂的好奇心。無論如何,這種事是不可能的。海蒂輕輕嘆
著息的同時,牆壁另一邊也傳來了嘆息的聲音:

  「……真拿妳沒辦法。我明白了。總而言之,等我回去後再商量。妳可別逕
自動手,貝兒蘿。」

  這個名字還滿好聽的。海蒂想像著。急躁的個性令她遭遇困難時變得焦躁不
安、需要找個人好好傾訴並獲得認同、激動的情緒會左右她的理性……應該會是
個可愛卻令人頭痛的女孩子。

  「……了解。大陸軍萬歲!」

  通話到此結束。那人激昂地喊完口號之後就將某種儀器關上。升降梯三度破
壞此處的寧靜,而那人也踩起咚咚地腳步聲往門口移動,夾雜在噪音裡頭的開門
聲隨後響起。

  大陸軍是什麼玩意兒?某個地方的新興組織嗎?海蒂記住口號並在心裡默念
幾次之後,便對它失去了興趣。

  兩道腳步聲在像極了牢房的接待室前相會,熟悉的聲音高調地傳來,緊接著
房門被由外推開。

  黑得發亮的仿軍帽下流出美麗的淡金色長髮、緊密包裹住手肘及小腿的黑皮
套裝肆無忌憚地彰顯穿戴者的品味,瑪瑙項鍊則是沉穩躺在她堅挺的雙乳間,抑
制著穿戴者散發出來的惡劣氣息。除了那握在手裡的皮鞭之外,帕美拉幾乎以海
蒂印象中的相同姿態走了進來。海蒂彷彿想起什麼似地瞄向她的下體,結果並未
發現異狀。帕美拉盛氣凌人地看了海蒂一眼,便轉過頭去對正走進門的那人點頭
示意。就連點頭這個動作都美得令人窒息。

  隨後進來的那人比帕美拉矮上半顆頭,渾身卻散發出另一種令海蒂為之震懾
的氣勢。

  「幸會了,海蒂‧伯恩。」

  深藍色的長髮隨著步伐規律地擺動,和身旁的金髮呈現迥然不同的美感。十
分講究的某個組織的軍服更是與一旁淫穢的裝扮呈現強烈反差。神色嚴厲、說話
時眉毛動也不動、有著強烈穿透力的目光直直射入海蒂眼底。藍髮女子微微彎下
身,帶著令人高興不起來的制式微笑朝她伸出了手:

  「本人,賽爾菲爾謹代表地球聯合軍,竭誠歡迎妳的加入。」





  第三章「生命的連鎖」#2


  裊裊升起的白煙帶著嗆鼻的氣味將小小的單人崗哨室染成一片霧白,濃煙滯
留於低矮的天花板前,忠實地反映出她愁雲慘霧的心情與容貌。

  兩把軍用小刀、一把上了膛的自動手槍、兩包未拆封的溫莎淡煙、六個空蕩
蕩的金雀花煙盒與三個塞滿煙蒂的茱莉安娜煙盒,這就是她在前線中的前線,也
就是緊鄰海盜崗哨的此處擁有的全部配備。若非因應狂妄地宣告將於今夜發動襲
擊的海盜,實在不需要帶這麼多東西。撇開用來宰殺海盜的武器不談,剩下的煙
品說是她的身家亦不為過。光是要從小氣長官那兒買下一包茱莉安娜就得交出五
顆通緝令上的海盜人頭,條件實在過於苛刻。就算是這樣,她也沒能從其它地方
尋到茱莉安娜豔麗的身影。回想起那總數僅二十張的通緝令,她不禁在心底抱怨
:哪來這麼多海盜可以殺?

  雖然自從前幾天起,薄薄的通緝令又多了好幾張。但是仔細衡量過後,即使
是茱莉安娜也無法引誘自己自尋死路。

  凱爾特啊……最近這種怪物數量似乎又增加了。看樣子,南方軍也搞得很不
錯啊,除了人才不斷外流這點例外。掙脫韁繩的怪物越來越多,那些教官們大概
也很頭痛吧。真是的,自作孽。

  她仰著頭輕閉上眼。回想起數年前由西方軍主辦的西南區域聯合演習,野百
合引以為傲的精銳小隊「槿」正是她首次遇上的怪物。戰技精湛得令人傻眼,尤
以白刃戰表現最為突出。雖不至於誇張到高層之間頗具炫耀意味的宣傳,槿小隊
仍然不負所託地締造亮眼無比的佳績。

  身體已經無法再憶起當初的慘痛記憶,理性卻將絕望的戰力差深深烙在腦海
裡。中隊規模。兩百八十五名精心挑選的戰鬥員和槿小隊的六人交手不過十分鐘
,就遭到了無情的敗北。雖然槿小隊只剩下一人還具有戰鬥力,五人和兩百八十
五人的差距卻讓南方軍嚐盡了屈辱。

  那時西方軍的怪物只有六個人而已。儘管如此,不止是自己,整個頹靡不振
的南方軍也因此大受影響。在南方軍中擁有相當發言權的芭格蘭上校返回支部後
,旋即以野百合大隊的模式訓練士兵,才打下日後葵百合精銳部隊──凱爾特的
根基。好在自己順勢搭上了改革的順風車,否則就連是不是能活到現在都是個問
題。

  沒錯,正因為南方軍無論戰力抑或內部問題皆多如繁星,她才深深感到要活
下來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有幸通過一連串足以將人逼瘋的戰技鍛練後,她對於
自己那勉強可以保護自己的身手尚算滿意,戰力問題解決了。退出軍隊、另尋明
主則是為了遠離自己毫無興致的內部鬥爭遊戲。芭格蘭上校是個強人,可惜她的
毛病太多,南方軍的諸位將領也對她頗為不滿,繼續追隨下去總有一天會被她給
害死。可是連自由聯盟都是這樣,各個小型組織更不用說。權力鬥爭的爛遊戲哪
兒都在上演。經過一段時間的輾轉,最後她成了以打劫為生的山賊。予取予求的
日子並不壞,卻意外地沒有令自己感覺更好過些。

  這樣的日子直到某個無所事事的雨天,才因為拎了隻被雨水打濕的流浪貓回
來而有了改變。

  珍妮攤坐在地上,靜靜地凝視著頭頂上的煙霧。金雀花的味道殘留在口中,
然而數量上屈居劣勢的茱莉安娜仍執拗盤踞室內。她品嚐著金雀花的煙味,身體
卻忘不了茱莉安娜辛辣又美味的口感。將煙霧吐向空中、捻熄最後一根金雀花之
後,珍妮閉上了眼,放鬆身體倚著龜裂的牆壁。

  兩條手臂微微發癢,惹得她有點不快。比起當時被劃傷的痛楚,傷口恢復差
不多的時候反而更令人難受。珍妮稍微調整姿勢,順便搔了搔手臂。或許是沒換
上平時裝備之故,光穿著汗衫也感覺有點緊。她低頭看了眼在小號汗衫下顯得十
分突冗的胸部,再看看僅被遮住四分之三的腹部,才發覺自己早該換個尺寸了。
不過想起連換件大一點的衣服也要以海盜或敵對組織的人頭做為交換時,珍妮登
時放棄了這個想法。既然已經因為迷彩褲上過一次當,還是多累積點戰功交換茱
莉安娜來得實在。畢竟,死人身上有的是衣服嘛。

  再也沒有煙霧自那對乾燥的嘴唇吐出的現在,煙霧多半已透過扁平狀的通風
口散去了。空氣漸漸變得清淡,讓習慣了煙味的珍妮開始感到不滿。

  反正時間也差不多了,就先返回山上吧。沉吟了一會兒,她做出了怠忽職守
的決定。

  珍妮將自動手槍及兩包溫莎分別放入迷彩褲口袋,雙手各抓了把軍用小刀就
撞開了門、投身於黑暗中。手槍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根本派不上用場,每次都
是這樣。可是小刀呢?說實在的,要說有誰敢大費周章地在半夜進攻山寨,不準
備一個廉價的夜視鏡怎麼也說不過去。有鑑於此,不管什麼武器都只是帶心安的
。唉,對大部分的山賊來說啦。

  憑著直感與經驗漫步於黑暗二十分鐘後,總算看見了以廢棄基地改建而成的
大型山寨的入口。一路上除了三道圓狀防線的其中兩處單人崗哨外,也只遇上兩
支怠慢的巡邏隊。與其說是精簡化的防禦網,在過去擔任正規軍的珍妮看來,山
寨周遭的防線就連偵察作用都不見得能夠及時發揮,遑論禦敵。當然啦,用來對
付實力相去不遠的海盜也算是綽綽有餘。

  兩名昏昏欲睡的衛兵直到她不悅地喊出聲才驚醒過來。

  「給、給我停下,報上暗、暗號!咦?原來是珍妮隊長啊……嚇死我了。」

  珍妮望著鬆了一口氣、彷彿認識自己而打算省去暗號動作的某個矮小山賊,
厭煩地說道:

  「C組,藍莓。」

  「……咦?隊長的話不必報暗號啦。」

  珍妮微微側著頭,斜眼瞪了那名以憔悴面容擠出嘻皮笑臉的山賊一眼。

  「再說一次。E組,溫莎。」

  「所以說隊長……」

  憤怒的火光迅速燃起。並非憎恨著某個人,而是因為總算可以隨著鮮紅的血
水一同飛舞而血脈賁張。微微抬起的右腿大動作地朝右側旋轉半圈,順勢揮出的
右臂掃過急忙辯解的山賊面前,銳利的刀鋒則精確地劃爛了目標的雙眼;順著動
作旋轉的身體伴隨一記紮實的腳步穩住,珍妮的身體略微向前彎,打直的右臂則
是在傳來疼痛反應的同時,在另一名山賊瘦弱的腹部留下了鮮明的印記。

  淒厲慘叫刺痛了她的耳朵,膽怯的呻吟則是漸漸遠去。

  「該死。」

  珍妮壓低身子朝按住腹部後退著的假山賊狂奔而去,沒幾步就趕上對方。負
傷者眼見即將被追上,連忙橫起步槍,但珍妮卻在觸手可及之處蹬地一躍,將她
整個人撲倒在地。不等假山賊抽出腰際的武器,珍妮迅速割開目標的頸子完事。
血的味道在黑暗中迅速傳開,令珍妮的身體興奮發顫。

  「該死。」

  將成對的小刀染上暗紅色之後,珍妮走近倒在大門邊發狂尖叫著的另一名假
山賊。黑眼圈已經消失無蹤,因不斷碰觸而沾滿整張臉的鮮血猶如花掉的妝,看
起來既可笑又悲哀。珍妮在距離假山賊僅僅一步之處停下腳步。被奪走了視線的
獵物著魔般嘶聲吼叫,直到軍用小刀摔落地面的清脆聲響傳來,才稍稍緩和她的
恐懼。儘管如此,受傷的窟窿仍然淌著鮮血,痛苦的慘叫聲依舊不絕於耳。珍妮
做了一次深呼吸,將緊握於雙手間的刀柄奮力一壓,第二把小刀筆直刺穿獵物頭
頂,才讓這個麻煩的夜晚回歸寧靜。

  「該死,」

  珍妮將刀子自屍體的頭顱中抽出,接著對眼前的大門嘆了一口氣。

  「真的來襲了啊。」

  然而她的神情連一絲無奈也瞧不見。除了擔憂著的某隻貓以外,那群不怕死
的海盜要來多少都沒關係。珍妮踹了幾腳由內上鎖的鐵門,它只有在這種時候堅
硬無比。回頭搜索兩具屍體的裝備,卻連一顆手榴彈都沒發現。情急之下,她將
刀子咬在唇間,試圖攀上牆壁。儘管表面坑坑洞洞的,卻沒有足夠的支撐點能讓
她攀升,結果自然徒勞無功。

  「雜種貓……!」

  一向冷靜的珍妮不禁顯露出焦慮。既然正門沒辦法,她再度潛回黑暗中,改
繞到山寨右側。這座山寨承襲了要塞的條件,特別是三面環山這一點。陷入山壁
中的高牆對她而言依舊無懈可擊,但是緊鄰山寨的山壁仍保留它長年的缺陷,讓
對攀爬不太在行的珍妮順利登上了冰冷的高牆。夜風的涼意倏然加深。

  這是她頭一次得像個入侵者般偷偷摸摸地潛入山寨。話雖如此,這條路也不
是第一次使用。珍妮摸黑沿著高牆前進,在模糊印象中選擇了第二條岔路轉進離
中央有點距離的分支,到了盡頭便一躍而下,滑過三公尺的高度後精準地在寬度
僅有十多公分的內牆上著地。如法炮製了兩次之後,她便落在沒有點燃燈火、被
當做半間倉庫用的廚房後門前。除了身後那條直通往做為垃圾集中處的小山洞,
僅剩下唯一的通道。

  珍妮單手握著小刀,悄悄地轉開門把後潛入其中。

  頭一次覺得這兒靜得可怕。爛掉的蔬菜與油污味充斥著廚房,她恨不得早一
步離開這裡。走出空無一人的廚房,漆黑走道呈現出與平時相左的氛圍。

  雖然從外頭看不見半點燈光的樣子看來,內部應該已經處於戰鬥狀態,這條
直直通往中央控管室、理應化為戰場的幹道卻異常地靜謐。空氣中只有淡到令人
興奮不起來的血腥味,也感覺不到任何人的氣息。珍妮思付,決定避開靜得出奇
的幹道,小心翼翼地往反方向前進。

  連緊急照明都沒有,真不曉得該不該感謝這兒的破爛設備。憑著在黑暗中極
其模糊的視線避開數條岔路後,珍妮總算置身有著淡淡消毒水氣味的走廊。就在
刺鼻的氣味猛然加重的轉角處,熟悉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E組,溫莎。」

  總算鬆了口氣。珍妮停下腳步,故作沉思般停頓數秒之後,才用對方也熟悉
到不行的語調回道:

  「『我的愛』。」


    §


  「讓妳編暗號真是錯誤的決定。聽得我都快暈過去了。」

  從轉角算起的第三間醫護室裡,雜種貓──溫莎摸黑點起油燈,便將它放到
床頭旁,坐到那張中央被染成一片暗紅色的床舖上。珍妮關上門,這間連窗戶也
沒有的醫護室旋即成了弱光映照的密室。溫莎披著一件米黃色外套,整個腹部、
雙腿和右手纏上的染血繃帶取代了衣物,使她瘦弱的身體因為嚴重的傷勢看起來
格外令人憐愛。雖然胸部也纏著白黃色的繃帶,卻看不出來有何必要。珍妮稍微
挑起眉頭看著溫莎的身體。明明是受傷的身體,卻比平常要誘人。即使老早就知
道自己多少有點虐待狂嗜好,惡化到這種程度還真是可怕。溫莎輕輕地拍了拍床
,示意彷彿在思索要說什麼的「長官」坐到一旁。

  雖然說是長官,其實山賊並沒有相關的組織系統。至少在她們倆所處的任務
組中,也只是由一個老大指派的領隊來管理數十人不等的隊員,如此而已。為了
方便稱呼,各隊都有獨樹一格的稱謂,也因此成為凝聚各隊向心力的要素。向來
不喜歡與人交際、只是因為老大的命令而被迫擔任領隊的珍妮,則是對此敬謝不
敏。「既然您以前參加過軍隊,就叫您長官吧!」不曉得是哪一位對軍隊抱持美
好幻想的隊員這麼說過,從此珍妮就被隊員們稱為長官了。

  由於這個稱謂清楚地襯托出與她個性十分相符的嚴肅感,領隊與隊員之間的
界線因此變得更加深刻。這對於團體或許不是好現象,可是對珍妮而言反倒令她
輕鬆不少。

  因為,一旦投入了感情,就會讓好不容易堅強起來的自己露出破綻啊。

  「妳對我的命名方式感到不滿嗎?」

  雜種貓的耳朵動了一下。數秒後,她才發覺長官說的是暗號。

  「是很讓人難為情沒錯啊。」

  「那以後就叫雜種貓吧。E組,溫莎與雜種貓。K組,雜種貓與溫莎。」

  「……嗚。不要。不要不要。」

  這次則是活潑地甩著頭。

  珍妮將小刀擱在地上,摟住溫莎的肩膀。溫莎靠近她聞了聞,皺起眉毛說:

  「討厭。血的味道,還有金雀花。」

  對溫莎的嗅覺感到不可思議的珍妮伸手摸她的臉頰,說道:

  「妳偷看我的置物櫃?」

  在揚起晚風的山路中走上將近半小時,即使是茱莉安娜誘人的濃厚氣味也會
蕩然無存。如果身上同時帶了包含茱莉安娜在內的各種煙品,毫無疑問地,茱莉
安娜黑色或酒紅色的精緻煙盒絕對會先被拆開。至於水藍色包裝和草綠色包裝的
兩種溫莎,純粹只是帶在身上罷了。合理的推斷,嗜煙如命的長官最後叼著的,
只會是原味的金雀花。

  「哪有。人家鼻子好啊。」

  溫莎做了吸鼻子的可愛動作。珍妮靠近那張被燈火染成橘黃色的半張臉頰,
吻上毫無防備的溫莎。她輕觸被繃帶纏住的小胸部,柔軟的觸感傳來沒多久即被
對方推拒。溫莎橫著手臂擋住胸口,對與自己額頭相觸的長官悄聲道:

  「妳想對身受重傷的小貓咪落井下石嗎?」

  天空般清澈的藍眼珠映入眼底,加深了珍妮的情緒。珍妮親吻溫莎的臉頰,
接著小心地讓她躺下。雖然已經盡可能用溫柔的動作攙扶,對不適合做出劇烈動
作的溫莎來說仍舊是粗魯了點。幾天下來,溫莎還是無法習慣這種力道。

  「身體怎麼樣?」

  「咦,妳應該先問發生什麼事才對吧。」

  不管擺出一張嫌麻煩表情的珍妮,溫莎緊緊抓住她的手,提醒她現況並不適
合兩人悠閒地話家常。

  「好吧。所以老大死了沒?」

  並不是真的關心老大或其它事情,純粹是在不得已情況下所做的妥協。事實
上,珍妮會返回此處本來就只是為了確認雜種貓的安全。溫莎察覺到這點,但是
她不想把氣氛弄僵,於是用開玩笑的口吻回道:

  「我想還沒有。那句話要是被老大聽到,妳的腦袋就可以換四根茱莉安娜囉
。」

  「想要的話就給妳啊。」

  珍妮親了淘氣的溫莎額頭一下,邊用頭髮搔著咯咯發笑的溫莎邊聽她宛如說
故事般敘述起事件的經過。當然啦,對珍妮而言戰況怎樣都無所謂。溫莎的聲音
在悶熱的空氣中構成一道優美的旋律,十分動聽,除了那左耳進右耳出、偶爾留
下幾個關鍵字的難聽歌詞以外。

  這是一場規模不明,但是情況很快便陷入僵局的內部叛變。

  入夜過後不久,山寨的聯絡網突然失效,對外連繫完全中斷。由於自由聯盟
的軍隊演習往往會干擾到她們的通訊設備,這種狀況已是履見不鮮,只要沒超過
一個小時的話。

  今天留守的成員較往常多出將近一半,約有八十名。叛變的中心──也就是
首先沉默的通訊室包含了七名成員。無論這群人是否參與其中,阻隔寨內聯繫、
並且試圖矇騙艾波老大的行為已經足以構成叛變的理由。這群叛徒挾著此一優勢
分離後擊殺或捉住返回山寨的巡守隊,徹底孤立了死守山寨的成員,但是她們並
未直接發動全面攻擊。唯一的正面衝突發生在中央控管室,也就是艾波老大所在
的區域。潛入山寨的海盜和內應會合,這群入侵者在熱心的叛徒引導下避開重重
阻礙,十分順利地抵達中央控管室。入侵者試圖一舉奪下山寨控制權,艾波老大
的存在卻粉碎了這項魯莽的計劃。

  海盜方由四名前凱爾特戰鬥員率領,山賊方則是以艾波老大為首的蝦兵蟹將
(說好聽點就是非戰鬥員)。激烈的攻防展開不久,旗鼓相當的雙方都察覺到不
可能速戰速決,因此決定暫退一步、保留實力。撤出中央控管室的海盜佔據了山
寨出入口與通訊室,山賊則是切斷支撐整座山寨的電纜並化整為零分散到各小型
據點,接著便進入了持續至今的拉鋸戰。

  「結論就是,等老大找出並殺了凱爾特的傢伙們,事情就告一段落啦。」

  對於珍妮那副興趣缺缺的模樣,溫莎也有點喪氣地補充道:

  「反過來說,也有可能是老大不幸慘死喔。因為最後一次連繫至今已經過了
十分鐘,愛葛都沒有捎來信息……」

  「喔。那句話要是被老大聽到,妳的腦袋就可以換四根茱莉安娜了。」

  唉,真是失策。坐起身子的溫莎撒嬌地磨蹭著珍妮的手臂,噘起嘴說:

  「想要的話就給妳啊。」

  「我又不是笨蛋。」

  只是,溫莎那副撒嬌的模樣卻讓自己像個笨蛋似地。珍妮用力擰一下溫莎的
臉頰,她就像小貓般靈巧地躲開珍妮,朝這邊射出有點哀怨又有點開心的目光。

  「老大很強,沒問題啦。」

  根本不在乎醫護室外頭情況的珍妮這麼說道,旋即想起自己和老大交手的情
況。可恥的回憶僅僅撥放八秒鐘便黯然落幕。

  「妳的情況呢?」

  等到被捉弄的小貓咪放下戒心再度親近過來時,珍妮輕撫起那隻纏著繃帶的
手這麼問道。溫莎見狀,故作嘆息後說:

  「跟第一天比起來好很多。不過暫時沒辦法出任務。」

  溫莎牽著她的手來到又癢又疼的腹部上。雖然早先才離去的愛葛說絕對不可
以觸碰,溫莎還是希望能被她溫柔地撫摸。察覺到珍妮面露苦色時,溫莎本想澄
清這麼做的動機,但是又覺得偶爾像這樣讓她為難也不壞。暗自在心中向珍妮道
歉後,話鋒一轉,溫莎輕聲說道:

  「明明連名字都還記不太熟,那些人就這麼死了。」

  這句話不像是在對誰說,因此珍妮靜待她說下去。

  「生命真的很脆弱,不是嗎?只要命中要害,一發子彈就能奪走一條,甚至
好幾條人命。從認知以來辛苦累積的經驗,轉眼間便無意義地消散。愛葛替我做
完緊急治療後的那一晚,我躺在病床上不斷思考這件事。她對我說,大難不死的
人們就會有我這種想法。可是,我覺得她說的不對。我並不是感謝上天或命運讓
我逃過一劫,只是因此對生命意外的脆弱感到很不可思議。如果死掉以後還可以
跟別人討論這件事,那麼我就算死掉也會這麼想。」

  珍妮本想對她那句「死掉」好好譴責一番,或許狠狠地捏痛她的臉。妳以為
是誰拼了命把妳救回來的啊──可是這句話才湧到喉嚨,就縮了回去。珍妮看著
她的側臉好一會兒,才用壓抑的聲音笨拙地說道:

  「嗯。可是,也有很堅強的生命喔。」

  這一點兒也不像珍妮會說的話。按照她往常的回應,大概會是「死掉的人才
沒資格說大話!」這種尖酸又惹溫莎喜愛的話語。溫莎知道這點,因此她打破了
珍妮笨拙的兩句話之間的空隙。

  「我一點都不堅強呢。」

  溫莎微笑時會出現酒窩,珍妮總是喜歡觸摸她左頰上的小凹陷,她自己也很
喜歡。

  「老實說,我怕死了。尤其是那時候妳看我的眼神,簡直就像世界末日一樣
。」

  從剛才談起那場令小隊遭遇重創的行動,珍妮就顯得有點不自在,儘管是她
先開口的。話雖如此,倔強的珍妮仍試圖扳回一城。她的語氣有點不耐煩地上揚


  「這都得怪那種趁人之危的傢伙!」

  才剛說完,她就覺得自己實在太過狼狽。因為無論溫莎在不在場,其實都不
會影響她和那群凱爾特退役軍官交手的結果。可是,如果她們其中之一沒有對無
力反抗的溫莎出手,或許自己真的會逞強到戰死為止,到了那時候溫莎的小命也
會不保。如此一來,她也就不會抱著肚破腸流的溫莎拔腿就跑,也就不會害無辜
的巡守隊被追趕上來的敵人殺死,也就不會被恰好路過的艾波老大救了下來。

  「看來這鐵板可是踢大了喔。」

  溫莎一邊檢視珍妮手臂上的傷一邊說道。雖然大部分的傷口已經癒合,醜陋
的疤痕卻會留上好一段時間。愛葛常常說,她寧可戰死也不要帶疤度日,實在是
任性到討人厭的醫生啊。

  「廢話。跟那種怪物一打四完全沒勝算啊。」

  這句話從前凱爾特成員的珍妮「少校」口中說出可是具有壓倒性的說服力。

  然而,珍妮回想起與四頭怪物交手的時候,不止令烙上恐懼的身體顫抖不已
,更有著難以言喻的興奮感。一般而言,面對強敵所產生的鬥志往往在於擊倒對
手以達成自我肯定。但是對珍妮來說,既然已經從凱爾特的惡訓中洗鍊出這卓越
的戰技,那種事情怎樣都好。她才不在乎強敵是否能讓自己同樣變得更強悍,而
是為了又多一次可以殘殺強敵的機會感到興奮,如此而已。

  殺戮與被害的快感透過戰鬥浮現出來,從此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這股力量至今仍在和溫莎的存在相抗衡,不過很明顯是可愛的雜種貓佔了上風


  「都怪妳在旁邊礙手礙腳。」

  珍妮嘆了氣,好大的一口氣。

  「是啦,可是妳不覺得貓咪就是這樣的存在嗎?在旁邊礙手礙腳,很可愛喔
。」

  看著溫莎這般說道的臉龐,讓她想起了小貓咪痛苦慘叫的神情。

  直到鮮血濺起,她才驚覺萬事休矣。在那之前,憑本能戰鬥的她根本感受不
到什麼不好的預感。溫莎遭到攻擊後所激起的慘叫聲刺入她的心頭,緊緊揪住她
的心,珍妮才從殺戮快感中恢復過來。那個時候的她才發覺到,流淌在彼此之間
的心情是多麼真實且脆弱。

  她看著溫莎的神情,和溫莎看著她的神情是一樣的。

  兩張表情,一種痛苦。

  「再擺出那種臉,我就吃掉妳。」

  珍妮作勢要撲倒溫莎,然而溫莎在她碰觸到自己以前就乖乖躺回床上。珍妮
爬到她身上,看到那張有點期待,卻十分不情願的臉頰,猶豫著是否該吻下去。

  「我不舒服。」

  溫莎凝視著珍妮徬徨不定的眼神,猶如警告般做出了如此宣言。不說還好,
一旦明言禁止,珍妮反而更想得到她。溫莎察覺自己說錯話時,珍妮的吻蠻橫又
溫柔地降下,準確無誤地貼到她的唇上,絲毫不差。她隨著兩人的呼吸讓珍妮慢
慢進入,可是珍妮的舌頭嚐起來有苦味,她的身體也因為珍妮施加的力道發出痛
感,一點也不浪漫。珍妮的口水又乾又黏,將她乾燥的鼻子變得更難受。「嗚─
─」珍妮吸她的鼻子時,她就發出這種連自己也不曉得是開心還是難受的呻吟。
每當珍妮動作變得魯莽,她就會不知所措。或許是顧慮到溫莎的傷勢,魯莽只持
續一下下,然而沒多久又會捲土重來。珍妮按住她的左胸,輕輕地壓了兩下,彷
彿在確認這兒是否有受傷,但其實彼此都知道她的胸部好得很,只是小了點。溫
莎的傷集中於腹部,胸口只是因為不想在休養期間坦胸露乳才纏緊,因此要是真
有血跡才神奇。雖然不是不能戴胸罩,免費配給的粗布胸罩(僅此一件)早在執
行首次任務時就給饑渴的長官扯成好幾片。珍妮告訴溫莎,一件胸罩相當於一包
金雀花,瘋子才會選擇礙事的胸罩。後來她們每次出任務時都會做愛,應驗了胸
罩是礙事的這一點,她也漸漸地不再穿胸罩。不過,除了愛葛以外,還有個喜歡
她的醫師天天都會藉故前來,美其名要照顧她,實際上會趁四下無人時伸出魔爪
。珍妮捏著繃帶兩處略微隆起的小點點,她的乳頭又痛又舒服。珍妮開始舔,連
髒繃帶也不拆就直接舔她的小乳頭,溫莎情不自禁地抱住珍妮的頭,可腦海卻浮
現另一頭噁心又油油的褐髮。芙兒什麼都好,只有三點讓她非常感冒。第一,她
的醫術出奇地爛。第二,她的頭髮出奇地噁心。第三,她看溫莎的眼神病態到不
行。

  美人總是有怪癖,溫莎想。想事情可以讓她保持理性,她知道現在身體無法
負荷珍妮的愛意,可光知道是無法阻止事情發生的,她還需要一點事情轉移注意
力。怪癖,是啊,美女好像都很怪。好比說,珍妮在其她人眼中是個殺人魔,甚
至有人造謠說她會殺了人再啃人們的內臟,真是變態。可是呢,那只是因為珍妮
完美地達成任務,那些嫉妒她的人才會這樣形容她。若真要說珍妮有什麼怪癖,
一直跟在她身邊的溫莎最清楚不過了。「雜種貓,爬過來!」任務差不多告一段
落時,珍妮常這麼喊。她們趁收隊的空檔做愛,在樹林間或道路旁,通常是當著
隊員們面前做,好像在宣示這隻貓的主人是她,妳們這群新來的不準打歪主意。
在外頭做愛的時候,多半都由珍妮動手、溫莎享受,而且多數時候都不會有個圓
滿的高潮。後來溫莎慢慢發覺珍妮喜歡看她被手指插到失禁,在一些比較不危險
的任務中,她就會多喝幾瓶水,那麼效果就會棒到讓珍妮滿意到一直拍她的屁股
。所以說,珍妮的怪癖不過就是如此,說不定根本算不上怪癖呢。

  然而,芙兒就不是這樣。她很美,還帶著邪魅的性感,大概全山寨除了艾波
老大、珍妮和溫莎以外的人都被她迷倒過。芙兒和愛葛一樣是醫師,是山寨裡擁
有醫療技術的五個人之一,但是她連繃帶都綁不好。她最擅長的事情不是急救或
治療,而是襲擊傷患。對芙兒極為不滿的愛葛(有傳言她其實是因為被甩了才想
報復她,即使如此溫莎還是相信她)說芙兒至少跟全山寨九成的人睡過,是個淫
蕩的賤貨。這句話對當時才成為山賊沒多久的溫莎來說很可笑,對其她人而言更
是乏味到連反駁都提不起勁。拜託,妳當自己在玩聯誼遊戲嗎?愛葛意外地單純
,她甚至沒想到這群無賴早就濫交成性,睡一個女人很奇怪,睡二十個女人才勉
強算得上正常。當然,總是有些例外,那些例外的存在都是小無賴惹不起的狠角
色,後來愛葛也成為這種狠角色。沒辦法,她醫術精湛,又學會威嚇鬼門關前的
無賴,這讓她在寨內地位一下子飆高,甚至有些本來瞧不起她的人開始倒追她。
不過,被愛葛極為厭惡的芙兒才是重點。跟八九十人睡過的芙兒,擅於襲擊病患
而非拯救病患的芙兒,將油油的頭髮貼在溫莎胸口不停磨蹭的芙兒,真的是個變
態的女人。溫莎接受急救完的那晚,芙兒代替愛葛照顧她,溫莎被她給的藥弄得
昏昏沉沉,既睡不著又累得出奇,意識還清楚到能知道芙兒在做什麼。那個美人
向溫莎示愛,可是她早就屬於珍妮,不可能答應她。芙兒見勾引她沒有成功,於
是讓步,說那麼至少她要跟她睡。跟一個重傷患者做愛會不會太扯了?不,對芙
兒來說才不會。但是若溫莎拒絕,芙兒說她可能會不小心「失手」,溫莎也妥協
了。這個病態的女人趴在她身上,芙兒真的很美,她的身上也很香,就是那頭油
到噁心的褐髮讓溫莎想吐。這女人多少還懂得分寸,也很守約定,溫莎替她口交
了半小時,不曉得結果如何,總之她很滿意地離開了。然而,第二天她又出現,
又是同樣的威脅。她整晚給溫莎灌水,整晚拿著尿壺守在病床旁,然後在溫莎面
前一次又一次地喝下她的尿。這次不像前一晚,竟然持續到天亮,溫莎終於忍不
住向愛葛抱怨。愛葛喜歡找芙兒的碴,可惜溫莎拜託錯對象了。芙兒為了玩弄她
,第三天果然還是出現在她所待的醫護室裡。所幸提前完成偵察任務的珍妮早歸
,才抓到這名現行犯。芙兒那時在向溫莎逼尿,還說要看她大便,溫莎猜這變態
連屎都要吃,硬是憋住,直到被灌腸的前一刻珍妮才宛如英雄般出現。不用說,
毫無戰鬥力的芙兒一下子就被殺氣騰騰的珍妮給嚇到四肢發軟,只差沒尿濕褲子
,最後連滾帶爬地逃跑了。自從那天起,珍妮就拒絕了所有偵察任務,逼不得已
得離開山寨的話,也會讓愛葛或其她人陪在溫莎身邊。芙兒幾度想靠近都宣告失
敗,最後就只是病態地遠遠望著溫莎了。

  想起那兩次「豔遇」,真是讓溫莎倒足了胃口。不過,發熱的身體非但沒有
降溫,竟然還在持續燃燒著。珍妮沒有發現她的思緒飄到遠方,因為她下意識配
合發出的叫聲悅耳得很。不是可愛的貓叫聲,而是赤裸裸的渴望。只不過五天沒
和珍妮做愛,身體就想要到受不了。溫莎覺得這是種挫敗,讓她十分懊惱,也挺
享受的。但是當珍妮的手帶著溫柔的力氣來到她的腰際時,她得到短暫的休息,
被性慾模糊的理智也慢慢復甦了。珍妮開始脫下她的內褲,她勃起的陰蒂和小巧
的乳頭不一樣,既大又肥。如果是讓她舔珍妮的陰蒂,那就真的只是舔而已,因
為珍妮的陰蒂跟大家一樣小小的,不擅長拿捏力道的溫莎經常吸得她喊痛。可是
呢,溫莎的就不一樣。大家都是小姆指尖端的大小,她的則比食指尖端大一點點
,珍妮吸她的陰蒂可以很粗魯,就像吸她的乳頭那樣。

  還記得有一次,珍妮突然語出驚人,想把溫莎的陰蒂插入鼻孔內,結果她真
的照做。溫莎勃起的陰蒂退去包皮後差不多和食指指甲一樣大,一下子就塞滿珍
妮的一邊鼻孔。那很噁心,她還故意不清那邊鼻孔,抽出來的時候上頭還有鼻屎
,溫莎都快暈倒了。珍妮把溫莎的陰蒂舔乾淨,然後才說這真是個爛主意,一點
也不淫蕩。溫莎那次覺得好噁心,可是過幾天又沒來由地想這麼做,結果反而挨
了罵:「妳真變態!」

  當珍妮輕輕地下探到她的秘毛,接著再朝更下方滑去,溫莎出聲抗議。當然
,就算她這麼做仍阻止不了那隻被雙腿夾緊的手。幾次小動作地扭動後,溫莎氣
急敗壞地對逕自愛撫起來的珍妮厲聲說道:

  「我可以幫妳弄,但是不要再刺激我了。」

  「為什麼?」

  「我真的很不舒服啊。」

  她沒有對珍妮挑逗的目光做出一如往常撒嬌的回應,讓珍妮有點火。

  「好吧。如果妳這麼堅持,那乾脆別做啦。」

  珍妮抽出了手,帶著明顯不悅的表情坐起來,轉身背對溫莎。就這麼乾脆?
這也未免太惹人厭了吧,比繼續做下去還讓溫莎討厭。見到珍妮這個樣子,溫莎
心裡也不是滋味,所以也乾脆靜靜躺著不要說話。她的私處濕潤得很,珍妮每次
都讓她很有感覺,可是有感覺不代表她一定想做。唉,只要身體健康,不管她想
不想都會陪珍妮做愛的。冷戰了好一會兒,至少三分鐘吧,儘管當下判斷絕無任
何不妥,溫莎卻覺得這樣斷然拒絕珍妮很不應該。也許應該讓她再弄一下?不行
,不管怎樣健康第一,光是被弄到有感覺就很危險了,天曉得她們做愛會不會不
小心撞到她的肚子、把她的腸子給擠出來。想到最後,情感的作祟還是征服了她
。溫莎悄悄地將右手移到珍妮大腿上,以撒嬌的聲音輕聲喚道:

  「喵嗚。」

  沒有反應,可是呼吸有了變化。溫莎咬著牙撐起疼痛的身體,靠到珍妮身邊
,再度對著那張生氣的側臉輕叫:

  「喵嗚喵嗚。」

  「……怎樣啦?」

  沒有回過頭,但總算有了回音。珍妮那隻垂在大腿旁的右手在半推半就下給
溫莎抱住,指頭傳來柔柔的觸感,伴隨著溫暖的濕氣。珍妮轉頭一看,溫莎就像
隻溫馴的小貓般舔著她的手指。心中的悶氣開始做最後掙扎。溫莎並未因為她的
凝視而退縮,小小的貓叫聲持續迴盪昏暗的房間。等到珍妮的煩燥一掃而空,雜
種貓才得到搔搔下巴的獎勵。

  「傻瓜。」

  看到她極力討好自己的模樣,就會不由得想起撿到她的那一天。雨下得很大
,天空低得很,倒在路邊的流浪貓理所當然可憐得不忍卒睹。雖然只是一時興起
將她撿回來,如今卻成了她最親密的人──或是最親密的寵物。

  已經陷下去了。

  這樣的存在,絕對不能被毀滅。無論自己有沒有那個實力,都得誓死保護這
隻雜種貓才行。

  她知道,一旦投入了感情,就會讓好不容易堅強起來的自己露出破綻。可是
,當自己再度察覺到這件事的重要性時,她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雜種貓。


    §


  這天晚上時間流動得實在太慢了,慢到簡直要令艾波窒息。

  明明早已掌握海盜進攻的情報、也按照計劃讓叛徒以為她們的策略能夠成功
,卻沒想到戰況一直停滯不前。是的,這場戰爭本來就在她這個山賊首領的掌握
中,至少她是這麼認為。艾波早就想藉海盜發揮,要想一掃內憂,適當的外敵是
必要的。這幾個月來她不斷挑釁那些有海風臭味的海盜,終於盼到了這一刻。為
了不讓不知情的高階幹部誤事,她還刻意先調開她們。結果,有了內應的幫助,
海盜果然巧妙地繞過圓狀防線、直取山寨,並且為她們的戰果得意不已。不管是
安還是珍妮的回報,海盜僱請的凱爾特傭兵似乎挺棘手的。然而一對四的艾波輕
而易舉就斬下一個野蠻人的頭顱,讓滿腔熱血的她頓時被澆了盆冷水。唉,說到
底這群賤貨也只是這種程度啊。這樣的話,就算讓海盜入侵者和叛徒全副武裝,
她的勝算少說也有百分之九十六。如果不能使用「那玩意」的話,應該也有百分
之五十二。最大讓步的情況,也就是連刀子都不用,那還是有百分之四十的勝率
。這次的對手就是這種貨色,爛到令人咋舌。

  海盜的攻勢受阻,接著換山賊發動反攻──原本是這樣沒錯。可是那兩名派
去傳令的菜鳥不曉得在搞什麼,竟然一去不回,連最糟的慘叫聲也沒響起。接著
派出的兩個傳令也是如此。最糟的狀況下,可能已經有敵人滲透到她後方的部隊
,並且加以劫殺了。無論如何,中央控管室激戰過後的十分鐘,後方山賊也沒有
按照最後命令發動攻勢,如今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人都到哪兒去了?艾波的苦惱持續在悶熱的控管室迴響著,最後總算是在窒
息前得到了答案。若將順利發動反攻的時間算在內,她現在就有充足的時間休息
,然後再悠閒地與突擊隊會合、來個漂亮又殘忍的反偷襲。然而,這計劃卻在此
刻被宣判胎死腹中。

  「好久不見啦,艾波大姊。」

  不請自來的客人踏過死去傭兵的遺體,出現在通訊室方向的入口。那張臉她
再熟悉不過,沒有人要比她更清楚親妹妹的臉龐,更何況還是反偷襲行動的優先
斬首對象。但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態度即使是打招呼也讓她打從心底厭惡至極。
艾波有種直接衝上前去砍了她的衝動,然而事實上她只能懊惱地搥打牆壁。早該
發現的。為什麼沒有發現呢?如果這女人也親上前線,那麼自己擁有的優勢根本
派不上用場了啊。

  「甄尹、荷茹、白琴,立功的時候到囉。」

  被唱名的三名海盜伴隨著叮叮噹噹的刺耳聲響現身,接著很有默契地一同亮
出結實的手腕與塗了毒的匕首。

  「蘿莎、瑪莉、裘娜,別放過任何人哦。」

  接著被唱名的海盜一樣很吵地現身,不過聲音來自中央控管室另外兩道側門
。喔,原來傳令兵就是死在她們手上啊。看起來就像是會幹這種事的女人,尤其
是那個紅髮的賤人。

  唱名遊戲結束,六名海盜精英分成比較漂亮的一隊和比較不漂亮的一隊(艾
波總是以貌取人),但其實她們一次全上也撂不倒艾波。只不過,若有誰能讓艾
波受點小傷,也算是間接立了大功。艾波很清楚,她絕對不可能在負傷狀態下打
贏可恨的妹妹。至少現在是不可能。

  「妳真是個變態啊,小妹。」

  畢竟「勞倫佐的教誨」……還沒有冷卻完畢啊。

  「大姊,我愛妳哦。」

  猶如曝露狂般打扮的妹妹幾近病態地這麼喚道,海盜們旋即蜂擁而上。





  第三章「生命的連鎖」#3


  那天早上,貝蒂的腦袋依舊昏沉得很。照理說她應該乖乖待在床上,等這股
討人厭的感覺慢慢消退再下床。可是不知怎地,她就是沒辦法安分地待在室內。
貝蒂換上橘子色的短靴、脫下那件開始飄臭的衣服,然後將髒衣服扔到上個月才
編好的竹籃裡。按照慣例,艾芭的送信船會在信件送達的隔天離駛這座島──無
論昨天有沒有收到,這次可不能忘了拜託她們買些生活必需品。再怎麼說,清水
已經完全用光了,要想喝水還得向卓薩苦苦哀求才討得到半杯水,遑論洗衣服這
種奢侈的事情。

  貝蒂赤裸著身體慵懶地步出木屋,旋即為熱浪和烈日所夾攻。海風的味道腥
得可以,她的身體也不遑多讓,紅海更是拔得頭籌。貝蒂繞到木屋後方,沿著小
岩道往下走,在海風殘留物騷得她鼻孔發癢的同時,來到離木屋約莫百尺處的白
色沙灘。白白淨淨的沙子,就像雪一般美麗,可是赤腳踩還滿痛的,不穿鞋子會
很不舒服。如果紅海的色澤不那麼鮮艷,她會聯想到草莓刨冰,一種只出現在書
上的神秘甜點,它肯定比麥餅好吃。貝蒂來到紅潮與白沙的交界線,腦袋的沉重
感已經消散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深入腦漿的麻痺感。紅海的氣味對其她人而言,
或許是難聞到了極點。可是貝蒂並不這麼想。當然,她是很討厭紅海的,甚至寧
可一輩子都不洗澡也不願用它洗淨身子。不過我們也知道,氣話與蠢話說說就算
,因為日子還是要過,身體還是會癢,所以女人還是要洗澡。貝蒂之所以討厭紅
海,一部分得怪它的腥味,另一部分得歸咎於她孑然一身的羞恥與需求。這些事
情她曾向同住在島上的卓薩訴苦,可是卓薩總有一堆新奇的玩意兒,她甚至不吝
於分享這件事。貝蒂不喜歡這樣,也討厭卓薩表演那些玩意兒的用法給她看,那
真噁心,猶如刑求。將這件事寫在信上也很奇怪,可是她仍在第七十二封裡輕描
淡寫地提起,對方果然沒有回覆她刻意掩飾過後的煩惱。不管怎樣,至少她知道
有需求是正常的,沒需求的人才奇怪。紅潮已經撲上她的腳邊,又癢又麻又黏稠
。貝蒂閉上眼睛,脫掉靴子,身體微彎,雙手向前一併,接著以漂亮的姿勢跳入
海中。

  那座雪一般的沙灘正在迅速腐蝕,在岸邊能看到的部分幾乎就佔了它全部的
面積,因此,射入海中的貝蒂沒有驚險地和沙石擦身而過,而是宛如匕首般深深
地刺入濃不可視的紅海之中。

  紅流一遍又一遍地拂過她的肌膚,接著朝後方滑去,不像在岸邊那樣黏在身
上,這很有意思。雖然無法張開雙眼、也不能呼吸,貝蒂的肺活量仍可以保證她
最少能夠在海裡暢遊兩分鐘之久。撲打在臉上的紅水有時候會呈現半凝固的狀態
,用力一撥它就散開,放著不管會慢慢地越積越多,然後分裂成兩塊。她不曉得
那是什麼,也許是某種生物,她總在那東西第一次分裂時將它們打散,因為那觸
感十分柔軟,比生蛋黃要硬一些而已,戳散或打散它們的行為似乎會令人上癮。
兩分鐘一到,貝蒂就開始往上方游去,但其實她根本不曉得自己的方向對不對。
反正,每次都會在氣快要耗盡時順利來到海面上。

  「呼──真棒。」

  大口呼吸、小力划水,貝蒂也不管臉上那些隨著空氣變得黏稠的海水,就這
麼悠哉地漂浮著。當黏稠感重到必須伸手將鼻孔前的濃液清掉時,海水的腥味也
在貝蒂身上達到最高峰。貝蒂將鼻子前那些由紅轉白的黏液拭去,它們落入海中
又會融化成紅色的海水,很好玩。又過了一會兒,黏液再度形成,這次貝蒂沒有
擦掉它,而是將它們通通趕到一隻手掌心上。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這股腥味讓她
很有感覺,她那浸在海水裡的身體會因此發熱,她也想用這東西取悅自己。卓薩
的道具可以塞進她的下體,而且很合適,儘管她被塞滿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可怕。
貝蒂受不了卓薩發情地舔著某種圓柱狀的道具,更別說將它插入體內,那實在太
變態。可是當她將海水形成的黏液放在口中咀嚼,吸入鼻孔內,或是嚥下喉嚨時
,竟然不覺得這麼做有何不妥。貝蒂閉上雙眼,將腥臭的黏液抹在臉上,一邊吃
著,一邊自慰。唉,她是讀過和自慰或性交有關的書,可是自己來的時候,卻又
覺得好怪。她的手確實和書上寫的一樣,用正確的方式撫摸自己,但怎麼樣就是
沒有快樂的感覺。相反地,能夠解決她需求的東西,竟然只是又臭又黏,卻又可
以吃、可以把玩的海水,真是怪異到了極點。

  光是嗅著就快要讓她發瘋。明明是這麼臭的東西,味道也難吃死了,她卻還
是不斷地送入口中。被征服的嗅覺與味蕾,比起靈活動作的手指更能讓她感受到
快樂。弄到最後,大概只有五分鐘或七分鐘,總之她手酸得要命,身體則是沒那
麼想要被愛撫了。貝蒂一點也不覺得這件事快樂,好像最快樂的只有感覺到需求
,以及吃進黏液這兩個時候。會不會只有自己不一樣?只有自己是這種怪胎嗎?
她從沒看過卓薩接近海洋,可是卓薩倒很享受奇奇怪怪的道具。待會還是借一種
吧?這樣也許比較好。對,果然還是要這麼做,雖然噁心,卓薩每次都說那很爽
(貝蒂最近才知道這是比舒服還要舒服的意思)。如此打定主意後,貝蒂就毫不
眷戀地游向沙灘。反正身體的髒汙沖掉了,海水結成黏液時再弄掉就好。至於會
在意她那身腥臭味的人,除了卓薩還是只有卓薩。

  只要沒有性需求,那些臭東西就提不起她的興趣了。雖然聞久了會想要,但
她已經決定要向卓薩討教,於是不給那腥味有機可趁。貝蒂想,自己之所以排斥
紅海,說不定還有個原因在於海水常讓自己胡思亂想。

  卓薩待的港口在這座島的最北邊,而貝蒂是住在最南端,曲折的道路有點惱
人,路程大概是七分半。所幸一路上有幾顆椰子樹作伴,才不致於太孤單。不過
,紅色的葉子和書上描述的不同,有點可怕又有點漂亮。當貝蒂渾身發臭地來到
小港口的時候,卓薩還在睡大頭覺,送信船則是不曉得躲在哪兒。貝蒂不想吵醒
她,於是在附近遛達。這兒帶刺的海星很多,而且是書上沒記載的種類,尖刺與
尖牙看起來很嚇人,深藍色或深紅色的花紋說實在的很倒胃,所幸牠們都被擋在
港口另一端。貝蒂在幾個木箱子堆疊處停下腳步,想打開最上面的木箱,可是它
已經被釘死了。她繞來繞去,最後找到一個沒被釘死的木箱,裡頭還有好幾塊臭
掉的乳酪,那氣味在蓋子拉開以後飛快竄出,幾乎蓋去貝蒂身上的腥味。卓薩被
臭乳酪薰醒,她將本來用做被子的斗蓬批在肩上,骨瘦如柴的裸體讓貝蒂看了直
叫心疼。

  「今天不寄信嗎?」

  卓薩的招呼語除了這句,還有「我的天,妳臭死了!」貝蒂今天比較想聽見
後者,因為她這禮拜並未收到信,自然沒東西好回。不,其實是有的,不過那並
不公平。一個人一封,輪流告訴對方關於自己的事情,那樣才有趣。於是,只要
貝蒂沒收到信,她絕對不會擅作主張接連發第二封信給對方。

  「沒有。」

  「喔。我的天,妳臭得像頭豬!」

  是了,就是這句話。不過今天卓薩形容她的詞兒有點苛薄,大概是因為現在
身體上的腥味還是很重吧。貝蒂聳聳肩,這是她從信裡學來的,意思是「我也不
想這樣啊,妳知道的。」卓薩覺得她最近的舉止很有趣,露出黃牙齒對她咯咯笑
著,貝蒂也回以美到讓卓薩嫉妒的微笑,不過卓薩嫉妒的是她的一口白牙。她們
各抓了個木箱當椅子,卓薩拿起一塊臭乳酪,貝蒂也向她討了一小塊。不曉得是
因為那東西壞很久的緣故,還是卓薩今天心情特別好,總之這頓免錢。

  「待會腹瀉就到養殖場解決。」

  卓薩說得理所當然,好像待會兩人就會拉到詛咒起壞掉的乳酪。貝蒂對此不
以為意,反正吃壞東西拉整天肚子的事情不是沒發生過。直到肚子發出怪異的叫
聲時,貝蒂才想到卓薩的養殖場正是養那些大海星,有尖牙的那種。

  「妳是說海星區?」

  「是啊。牠們什麼都吃,很好養。」

  「妳的意思是,妳要把屁股對著那些有銳齒的海星怪物?」

  卓薩有點不滿貝蒂這麼說她養的海星,不過還是告訴她:

  「叫妳去拉屎,又不是叫妳跳進去。」

  貝蒂也不開心,可是惹她的不是到養殖場解決這件事,而是卓薩的用語。這
種時候該叫什麼來著?如廁?大號?說大便會覺得很低俗,拉屎更糟,那就大號
吧。貝蒂在心中給了自己每天都會做的事情一道適當的稱呼時,她和卓薩的肚子
都在劇烈翻動。卓薩輕快地蹲到養殖場旁邊的岩石上,貝蒂則是腳步蹣跚,結果
才剛到目的地就噴了出來。卓薩的腳踝被濺到一大片,白了她一眼,但是肚子很
痛,沒辦法只好繼續蹲著拉。海星爭相吃著掉入海中的東西,不管那東西是塊狀
還是水狀,牠們激起的急促水聲聽得卓薩很滿意。蹲不下來、又止不住腹痛的貝
蒂則是看著海星進食的那一幕吐了。在嘔吐物即將奪喉而出的瞬間,貝蒂竟然還
有辦法思考──她不希望自己的任何一樣東西被海星怪物捕捉到,即便是她不需
要的東西。貝蒂在緊要關頭轉動身體,可憐的卓薩都快要拉到腿軟了,根本沒辦
法逃跑。

  「我會把妳推下去!我絕對會!」

  卓薩把前一天吃的東西都拉光了,但她仍然不斷放屁,還有一些髒水斷斷續
續地排出,就和貝蒂一樣。只不過,卓薩尚有餘裕怒罵,貝蒂光是又吐又拉就快
讓她受不了了。

  「我說真的喔!我會把妳丟下去喔!」

  卓薩還在唸,她的屁很多,可是貝蒂已經連屁都擠不出來,肛門卻還是不斷
用力往外張開,又痛又難受。貝蒂開始責備卓薩給她吃的垃圾,至少她現在有力
氣說話了。卓薩不甘示弱地回罵,兩人爭執不下,肚子又絞痛不止,最後雙雙倒
在岩石上。

  「休兵吧。我今天來找妳是有別的事情。」

  兩人靜靜地躺了好一陣子,等到屁眼不再想吐出東西後,貝蒂虛弱地說道。

  「那得看是什麼事情才行。」

  貝蒂接著說出她此行目的。雖然她的語氣就像是來寄信順便借個小東西,卓
薩仍然聽得有些驚奇。因為卓薩好幾次都想引誘貝蒂接受她的提議,也就是用性
玩具滿足自己,如果貝蒂要和她做愛的話也沒問題。一座孤島,兩個女人,什麼
事都沒發生未免奇怪得很。貝蒂反正不是卓薩的菜,但也算得上可愛,只是有點
古怪,不過這點構不成任何阻礙。卓薩甚至已經在幻想中用了貝蒂好幾次,想像
中的貝蒂完美又饑渴,讓卓薩一想到就臉紅起來。之後她們又在岩石上休息,等
到體力恢復得差不多,才返回卓薩剛才睡覺的地方。說也奇怪,自從貝蒂說要跟
她借道具,最好可以順便教她自慰後,卓薩心情就好轉了,連她身上那些乾掉的
嘔吐物也置之不理。貝蒂身上也有腥味,雖然變淡了,存在感仍然強烈,於是她
也就裝作無視卓薩身上的異味。儘管那是她害的。

  「現在,選一個。」

  卓薩撬開一個釘死的木箱,這些東西本來要送回給她的朋友,如今她要貝蒂
選一個好教她如何使用。那些道具樣式真多,但多半有著適合塞入下體的體型。
貝蒂毫無概念,挑了個深藍色弦月形的,有點像圖鑑上的海豚,或是海參,卓薩
就叫她掰開雙腿。

  「我以為妳要自己試用給我看。」

  貝蒂不想被侵犯,可是卓薩認為與其她來示範不如直接實作,兩人又起爭執
。每次和貝蒂爭執都很麻煩,因為她總會搬出一堆卓薩沒聽過的名詞,聽不懂也
無法反駁的卓薩就會氣急敗壞。不過,今天是個好現象,至少貝蒂說要借這些玩
意兒了。卓薩難得地退讓,可是有個條件,貝蒂必須在她之後實作一次,實作對
象可以是她們兩人其中一人。貝蒂直呼噁心,換卓薩聳聳肩,貝蒂就乖乖屈服了


  卓薩的陰毛都已拔掉或剪掉,她的陰唇和貝蒂的完全不一樣,又黑又濕,貝
蒂隨後才發現那些水是她興奮流下來的分泌物。量多又誇張,可是貝蒂也不曉得
是卓薩正常,還是她異常,反正她要學的是自慰,不是控制陰道分泌物。卓薩開
始說明,有的道具在插入前要調整位置,例如弦月狀的要怎麼放入,才不會突冗
又不舒服。大部分都可以插入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她提醒貝蒂最好慢慢來。她
會讓貝蒂用她練習如何抽動,但是貝蒂未開發的私處必須讓她自個兒慢慢來。卓
薩讓貝蒂試著用弦月狀按摩棒撥開她黑亮的陰唇、插入陰道,貝蒂膽戰心驚地一
步步照著做,竟然還會出錯。當貝蒂將按摩棒的頂端不斷朝卓薩那有點兒大的尿
道猛戳時,卓薩一直告訴她錯邊了。貝蒂當然知道,至少她知道尿道不是用來自
慰或做愛的,嗯,至少對她來說不是。不過她怎麼塞就是無法把弦月型按摩棒塞
入卓薩體內。卓薩要她練習直到連續十次成功為止,她覺得噁心又委屈,因為卓
薩在呻吟,她覺得她被這個老師給利用了。卓薩不時對貝蒂露出淫笑,貝蒂沒有
上當,可是她的練習不斷受挫,往往會在連續三次到五次成功的時候斷掉,卓薩
對她的失敗一直都表示很開心。

  「妳真的覺得很棒嗎?我都做失敗了。」

  貝蒂顯得很沮喪,可是卓薩舒服到差點丟了。她的手好酸,卓薩則是直呼好
棒。弦月型按摩棒在卓薩黑黑的私處進出不下百次,連續的次數最多也只到六次
,貝蒂笨拙又努力的姿態讓卓薩很滿意。

  「我覺得很棒呀。親愛的貝蒂,妳不曉得妳把我弄得多爽……」

  卓薩想把她推倒,貝蒂一把抽出她私處的按摩棒,她就兩腿發軟,不能前進


  「我知道妳想做什麼,妳想做的事情我並不想做。」

  「妳不會興奮嗎?即使把我搞得慾火焚身、差點高潮,妳都不興奮?」

  「正是如此。」

  「那妳要不要解釋一下,為什麼妳的乳頭和開始練習前完全不一樣了呢?」

  貝蒂窘迫地低頭,她有點不確定,但還是伸手摸摸看,結果發現乳頭變硬了
。按照書上說的,這是興奮的一種現象,而且陰蒂也會隨著變大。貝蒂紅著臉摸
摸陰蒂,感覺不太出來是否有改變,可是摸到它就很舒服,她的私處也變得濕潤


  「我只是有點……」

  「妳想做愛。妳想跟我做愛。貝蒂,只要妳說一聲,我就可以跟妳做喔。」

  「妳誤會了。我只是有點受影響,因為剛才的練習有很強烈的暗示……」

  「少扯淡了!妳明明想做卻不敢承認,只會不斷說那些屁話!」

  卓薩的大吼讓她很不開心,可是她說得沒錯。貝蒂想要,想要跟某人做愛,
即使現在無法判斷這麼做是否合乎邏輯,就是想要把這股感覺宣洩掉。

  「這個借我……」

  貝蒂抱著剛才還插在卓薩體內的按摩棒,上頭還有卓薩的氣味。她看著濕滑
的頂端,忍不住伸舌舔了一下。鹹鹹的,但那是卓薩的味道,是不屬於自己的另
一個女人的氣味,光這樣就讓她覺得好誘人。卓薩逮到機會推倒貝蒂、騎到她身
上,貝蒂有點害怕,卻不會想逃跑。卓薩黑黑瘦瘦的,長得不是很好看,可是她
的黑眼珠很美。貝蒂緊張地等待卓薩的動作,或許她會吻她,然後她就會做作地
反抗,再屈服。沒幾秒,卓薩真的就像貝蒂在腦海中演練的那般彎下身子,貝蒂
也按照計劃做些無謂的逃避,最後還是和卓薩正面吻上。貝蒂的初吻又慌又爛,
卓薩也不怎麼會親吻,不過她仍然努力擠進貝蒂嘴裡,好像只要進入對方嘴內就
掌握了主導權。臭乳酪的味道還在,跟熱熱滑滑像蛇一般的舌頭混在一塊兒,好
噁心。吻了一下子,貝蒂嗅出卓薩的口臭,那真是比海風還要討厭的臭味。不過
管它的。她第一次和別人接吻,就算很臭,感覺也很棒。卓薩的口水滑進她嘴裡
,兩人的口水混合後又被卓薩吸出,如此重覆了好幾次,兩人都樂此不疲。卓薩
慢慢地攻到她的胸部上。貝蒂猶豫的時候,卓薩就會親吻她,接著防守便慢慢鬆
懈。貝蒂的乳頭又硬又挺,卓薩捏她一次就上癮,因為每捏一次,貝蒂就會發出
一次她從沒聽過的甜美叫聲。貝蒂既覺得舒服,又感到丟臉,兩相結合之後就成
了取悅卓薩的呻吟。

  第一次插入時毫無徵兆,卓薩什麼也沒說,只是不斷把臭口水送進她嘴裡。
那種感覺很奇怪,涼涼的觸感往體內延伸,一下子突破了本來連一根手指都難以
闖入的禁地。貝蒂努力回想著那玩意兒的大小,卓薩開始抽動按摩棒,貝蒂的思
緒就像煎熟的荷包蛋,變得美味又漂亮,卻不再夢幻誘人。想法被阻隔在熟透的
白色薄幕前,身處彼端的貝蒂只感覺到身體又熱又舒服。不,其實也沒那麼舒服
。卓薩的手臂就像機器,抓著弦月的一端,讓深藍色的物體反覆在她體內抽插或
攪動。剛開始有點痛,然後慢慢變得舒服,可是感覺不像貝蒂往常自慰時那樣循
序漸進,只是停在有點舒服的狀態。與卓薩接吻讓她興奮,那股興奮卻沒被搔到
,讓貝蒂覺得好沮喪。她想撫摸陰蒂,可是卓薩要她把手臂倂到耳朵旁,然後壓
住她的一隻手。貝蒂的腋毛只有在太長的時候才會修,加上她稍早才在海裡泡過
,雜亂的腋毛吸了濃郁的味道。卓薩把臉埋在她的腋窩,嚷嚷著說貝蒂讓她興奮
,還說要拔光她的腋毛。貝蒂當卓薩在說笑,她猜卓薩在哄她,因為那根按摩棒
還在她的肉穴裡翻攪。

  小小的刺痛感傳來時,貝蒂輕叫了聲。卓薩一口氣拔掉一撮,然後把那些毛
塞到嘴裡和貝蒂接吻。就算無法理解,貝蒂還是樂於親她。卓薩又拔了一撮,才
說她喜歡毛多的女人,因為那種女人真的很性感。這句話令貝蒂受寵若驚,壓根
沒想到這只是卓薩取悅她的一種手段。毛被拔掉的瞬間有點痛,之後會變得微癢
,但卓薩還是將她兩個腋窩的毛全拔光了。她們輪著吃貝蒂的腋毛。卓薩吃的時
候,會加速抽插的速度;貝蒂吃的時候,卓薩會舔她光禿禿的腋下,邊嫌邊舔,
偶爾會狠狠地咬一口。等到腋毛吃光光,貝蒂還是覺得按摩棒沒帶給她太多快樂
,可是快樂的感覺持續了很久,比往常久太多了。

  卓薩親了貝蒂一下,讓她抓住按摩棒,接著坐到她的胸部上自慰。貝蒂覺得
自己動手比較沒那麼舒服,不過還是繼續抽弄。卓薩一會兒用手指刺入陰道,一
會兒粗魯地捏起陰蒂,看得貝蒂好羨慕。貝蒂乾脆停下按摩棒,轉而愛撫期盼已
久的陰蒂。卓薩的私處理所當然也很臭,但是壓在貝蒂胸部上的屁眼味道更重。
貝蒂上完大號多半都會用清水或海水稍加清潔,卓薩就沒這習慣。可現在管不了
那麼多,貝蒂覺得自己快丟了,卓薩自慰的樣子她一刻也沒漏掉,那畫面讓她覺
得新鮮又興奮,很適合拿來自慰。貝蒂的胸口又悶又臭,她的身體隨著卓薩微微
晃動,接著竟然有一絲臭水自胸口流出。卓薩在土黃色的細流抵達貝蒂脖子時接
連放了幾個水屁,她雙手支撐在地面上,抬起下半身,鬆垮垮的屁眼一張一闔,
屁味跟著糞水瀰漫開來。貝蒂忍不住想抱怨,但是又想到自己吐在卓薩身上的事
情,只好作罷。不過卓薩雖然生氣,後來也沒有清理掉,難道她喜歡嘔吐物嗎?
貝蒂摸著越來越有感覺的陰蒂,看著卓薩那鬆鬆的屁眼。卓薩注意到她的目光,
身體微微顫抖著不知道在做什麼,過了一下子,她的屁眼竟然往外翻,露出一團
血紅色。貝蒂嚇得以為卓薩受傷了,可是卓薩卻把屁股移到貝蒂面前,笑嘻嘻地
要她舔。

  那東西的大小相當於貝蒂的拳頭,外側平滑,中間皺皺的,紅色的色塊塞住
整個屁眼,就像一顆血淋淋的球。貝蒂沒想到卓薩連直腸都翻出來了還不會痛,
可是看到她催促的臉龐上沒有半分痛苦,也就乖乖伸出舌頭。噁。先舔兩側吧,
中間還殘留著一小灘污水。卓薩似乎有點意外,因為貝蒂不是畏首畏尾地舔,而
是像和她接吻時那樣展現出無比貪婪。鮮紅色的印象其實沒那麼可怕,大海就是
這樣,真要說的話,貝蒂其實很喜歡這個顏色,只要它不是出現在傷口上就好。
卓薩將她的腸壁貼到貝蒂鼻子前,雙手正靈巧地揉著兩人的陰蒂。沒錯,她和貝
蒂的。卓薩的手推開貝蒂的手並幫她愛撫,這顆陰蒂還是頭一次給其她人觸摸,
感覺比用按摩棒插陰道要舒服多了。如果按照卓薩的說法,那就是爽多了。貝蒂
感覺到卓薩的暗示,於是張嘴含住那彷彿一條大舌頭般的直腸,這次換她探出舌
頭,在又柔又苦的腸壁間動來動去。大便的味道很噁心,貝蒂非常不喜歡,可是
她知道這麼做會讓卓薩開心,卓薩開心就會繼續愛撫她。所幸苦澀的髒水只有一
點,卓薩能拉的早就拉光了。貝蒂抱住卓薩的後腰,熱情地吻著她那脫出肛門的
腸壁。

  高潮的瞬間,貝蒂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就被推往最高峰。她忍不住弓起身
體,緊張兮兮地咬住嘴裡的東西,卓薩的動作還在持續。快感突破臨界點之後仍
繼續攀升,但提升速度明顯減緩許多,同時還帶著不斷增加的痛楚。貝蒂覺得陰
蒂很痛,她平常都會在舒服過後放慢節奏,輕鬆地享受餘韻。然而斷斷續續叫著
的卓薩卻還在搓弄她,好像要把她弄瘋一樣,她只好縮來縮去,這個反應被卓薩
當成是種挑逗。卓薩的高潮來得越慢,貝蒂的痛感就持續得越久,等到卓薩開始
放慢動作,貝蒂已經感受不到輕飄飄的感覺了。不,那股感覺早就被疼痛感超過
,只是貝蒂怎麼樣都躲不過卓薩的愛撫,只好任她擺佈。卓薩開始高潮,動作終
於放慢。貝蒂覺得身體熱得詭異,好像又興奮了。卓薩還在摸她的小陰蒂,她也
還在吸卓薩那慢慢縮回去的直腸。等肉色的紅球縮進鬆弛的肛門裡,貝蒂一方面
鬆了口氣,一方面又覺得可惜。卓薩在她臉上放了兩聲短促的屁,貝蒂有點期待
卓薩會再露出漂亮的小紅球,結果並沒有。

  「妳真是太棒了,貝蒂。」

  卓薩雙手抱住貝蒂的臉,再用她鬆鬆的屁眼壓在貝蒂鼻子上,奮戰了一會兒
,卻放不出半點屁。

  「妳不想再摸我嗎?」

  比起聞卓薩的屁或舔她的直腸,貝蒂比較喜歡被她愛撫,而且貝蒂又有感覺
了。卓薩繼續用她的屁股磨蹭貝蒂的臉,然後答非所問:

  「也許我應該先吃過麵包,再加上一塊乳酪。這樣的話我就能餵妳吃屎了。


  「我可不想那樣做。拜託,卓薩,那很噁心,又很髒。」

  「它們會從這兒出來,」

  卓薩邊說邊笑,她的屁眼竟然可以配合她說的話往外翻,肉色的腸壁緊密地
壓在貝蒂右頰上。

  「妳一定會喜歡。」

  這句話說得未免太肯定,貝蒂本能地反抗這句話。卓薩的直腸縮了回去,貝
蒂便說:

  「那樣做妳會舒服嗎?把腸子弄出來?」

  「看妳苦著臉吃下去我會更舒服。」

  又是答非所問。要向卓薩問話實在很累,她不想說的事情不會明講,而是跟
對方拐彎抹角,常常搞得貝蒂暈頭轉向。乾脆別問了。反正得知卓薩有讓她吃大
便的念頭後,貝蒂的興奮感就降得好低。雖然不很排斥,那畢竟怪得很。她實在
不明白這有什麼好興奮的,就好像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喜歡黏稠的海水一樣。

  後來卓薩嚷嚷著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就丟下貝蒂離開了這兒。貝蒂沒仔細聽
她說的話,只記得那句「別跟來,她不喜歡被知道位置。」既然說「她」,那大
概就是指艾芭和送信船吧。反正貝蒂也沒興趣,只是很敬佩卓薩剛做完愛就能轉
換心情辦正事這點。換作自己,沒休息個半小時絕對不行。無所事事很不好受,
所以她會在沙灘上晃晃,或是躺在床上讀詩。至於現在,這兩件事都辦不到。

  原來做愛是這麼快樂的事情呀。雖然書上說這是相愛的兩人會做的事情,但
這不代表不相愛的兩人就不能做吧。貝蒂不愛卓薩,卓薩肯定也不愛貝蒂,可是
跟卓薩做愛就很快樂。儘管身體已經冷卻下來,還是會想重溫那種快感。如果再
向卓薩做這種邀約,她會不會接受呢?光想到自己曾經和卓薩做愛,就莫名地覺
得卓薩好可愛。貝蒂想到她的身體就會感到興奮,明明昨天以前即使看到她的裸
體也毫無反應,這還真神奇。

  卓薩返回的時候氣喘吁吁,卻沒流多少汗,這時貝蒂還慵懶地躺在原地。

  「洋流又變了。送信船下午就會出發,我現在就得開工。」

  本來貝蒂還期待卓薩會要自己做些什麼事,想不到她說完這句話就逕自去忙
了。貝蒂決定等她趕人,於是側躺在原處看卓薩處理那些木箱。感覺好怪。就算
卓薩不理貝蒂,還是有種迷人的感覺。在只有一名住戶的小小島上,存在感十分
多餘、卻又有很多事情可忙的港口管理員注意到一旁的懶鬼,只是對她頻送秋波


  貝蒂反正無聊,也回送她一些飛吻──那些從信上而非書上學來的小技巧。
A小姐會在信上送飛吻給她,只是那個吻既沒味道又不柔軟。

  真要比的話,卓薩的口臭還比較能挑逗她。


    §


  自從貝蒂和卓薩首次做愛以來,已經過了一個禮拜。貝蒂天天早出晚歸,絕
大多數時間都在港口發呆,或是和卓薩調情。卓薩那邊的食物很多樣,但是每種
都很難吃,最美味的是鹹過頭的開水。港口附近的倉庫有許多藥罐,貝蒂不太了
解那些是吃什麼用的,反正她們從來不吃。每天早上第一餐都是吃像垃圾一樣的
東西,據卓薩說這是為了排掉前一天累積的糞便,順便餵餵她養的海星。貝蒂很
討厭海星怪物,所以沒有再去餵它們,而是拉在沙子或岩石上。如果她們倆一早
就做愛,卓薩會讓貝蒂拉在她身上,她真的喜歡這麼做。頭兩次貝蒂受不了,接
著慢慢適應,畢竟吃大便的不是她,是卓薩,而且這麼做還會讓卓薩更激情地對
待她。等待送信船下一次進港的時候,卓薩仍然得替倉庫做清單,神奇的是她每
天做的統計結果都不一樣。不過,即使貝蒂想幫忙,仍然會被拒絕。卓薩告訴她
,若是嫌無聊的話可以把書帶來看,不然她們可以一天做兩次愛,甚至三次。貝
蒂選了後者,她們就在每頓飯後做愛,晚餐那次結束後,卓薩再送她回去。

  送信船預定抵達的那天刮起了暴風雨,貝蒂邀卓薩回家,不過卓薩仍然要留
守港口。雖說倉庫旁有個小山洞(某次清點時貝蒂偷溜進去過)可以避難,那裡
卻防不了大浪。卓薩堅持留守,貝蒂就跟了過去。她們在小山洞裡生火,卓薩很
擔心送信船的安危。貝蒂從洞穴深處的雜物堆中找出三條毛毯,只有一條夠大,
上面還有好幾隻小蟲在爬。聽卓薩說這是艾芭專用的,不過這種天氣艾芭也不會
上岸,說不定船還沉了,貝蒂就毫無顧忌地拍掉灰塵與蟲子、拿最大那條鋪在凹
凸不平的地面上。卓薩上了毯子,貝蒂正在烤她那件濕衣服,可是一看到卓薩就
忙著勾引她。角色換過來了──卓薩覺得還挺可笑的。明明本來都是她在勾引貝
蒂,現在卻變成貝蒂成天想找她做愛。烤衣服一事就暫且延緩吧。卓薩壓著貝蒂
,這是她第一次在暴風雨中和貝蒂做愛。貝蒂還是一樣不喜歡被按摩棒插,但是
卻喜歡拿按摩棒插她,也喜歡她脫肛的模樣。暴風雨持續了一天一夜,她們也整
天整夜做愛。只要其中一人想做,另一人就會配合對方,休息時候就隨便調情。
等到風雨漸緩、天空微亮,卓薩已經快不行了,貝蒂仍然性致高昂。

  今天也是好天氣。

  貝蒂闔眼沒多久就聽見嗡嗡聲,送信船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也太掃興了
。她摀住卓薩的髒耳朵,這樣還是無法阻止聲音傳進那對又黑又髒的耳朵裡。港
口管理員比送信船晚到十多分鐘,早已把船停好的艾芭正在小甲板上悠閒地吃煎
蛋。她穿的暗青色制服拉鍊脫落了,比身材小上一號的白色T恤緊緊綑住她的身
體,讓她的胸部看起來又大又挺。貝蒂換上她那件還有點濕的洋裝,卓薩依舊一
絲不掛。

  「幾天沒見,交小女朋友啦?」

  艾芭咬著叉子揶揄正在把船固定好的卓薩。雖然已經下錨,船身還是搖搖晃
晃的,只有艾芭和她手上的平底鍋能保持平衡,堆在倉庫裡、看起來都一樣的木
箱子則是不停隨船晃動。貝蒂注意到上頭還躺著三顆太陽蛋的平底鍋,和她向卓
薩買來的一模一樣。

  「所以,妳今天會遲到是正常的。」

  艾芭邊打量貝蒂邊對卓薩說,她的語氣像是在審核商品,讓貝蒂覺得不舒服


  「我跟貝蒂不是那種關係。」

  卓薩放下和她手臂一樣粗的繩子,沒有回頭看向貝蒂,而是俐落地攀上送信
船。貝蒂很想睡,不管艾芭或卓薩說什麼,她都沒精神表示意見。然而,當卓薩
在她面前抱住艾芭、與艾芭擁吻的時候,貝蒂整個人都清醒了。

  「我們只會做愛啊,我愛的是妳。」

  「真的嗎?妳只會和她做愛,不會做別的事?」

  「嗯,就只有做愛。跟貝蒂做愛感覺很棒,妳要不要也試試?」

  「好啊。只要妳不吃醋的話。」

  她們倆又親又抱,艾芭還撫摸卓薩的下體,讓直到現在還搞不懂狀況的貝蒂
不知該做何反應。

  這樣子不對。未免太奇怪了。為什麼會當著自己的面說「不是那種關係」、
「我們只會做愛」這種話?就算她們大部分時間的確在做愛和調情,畢竟一起度
過了八天,還有一晚兩人徹夜纏綿。是啊,昨晚的快樂絕對是她人生中最下流、
也最愉悅的。可是,她卻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卓薩的理由。貝蒂飛快的思緒背叛
了自己,無論她怎麼回想,都一再應證卓薩那兩句刺人的話。我和她不是那種關
係。我們只會做愛和調情。除此之外呢?就只是一些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貝蒂
覺得很難過,儘管不明白自己是為何難過,看到卓薩和艾芭在一起就讓她胸口沉
悶。

  「貝蒂!」

  卓薩的呼喊聲從送信船上傳來,這時候貝蒂已經背對著她逃離港口了。

  這一切實在太瘋狂、太殘忍,和書上寫的根本不一樣。當然,這幾天下來,
不光是痛苦的部分,就連快樂的程度也遠超過書上所說的。可是沒辦法,貝蒂已
經被卓薩那兩句話刺傷,埋怨激情帶來的後遺症都來不及了,哪還有餘力用同樣
超越想像的快樂去安慰自己。貝蒂穿著昨天那套洋裝,是她花了一整年用廢棄窗
簾、床單、蕾絲手巾修修補補而成的第一套洋裝,她很喜歡,也希望卓薩會喜歡
。裁縫書很有趣,實作卻很麻煩,她只能拜託卓薩找些針線,一兩個禮拜後東西
才會東少一點西少一點來到她手中。結果卓薩沒有稱讚她的手藝,她的裸體還比
較受歡迎。調情的時候也是這樣。要引誘工作中的卓薩上勾很費力,但是只要貝
蒂脫個精光,事情就會變得很容易。

  小木屋越來越近,貝蒂的壞心情卻越來越糟。最慘的是,她甚至不能把這個
錯誤歸咎於卓薩,一點點也不能,因為打一開始就是她起的頭,後來去纏卓薩的
也是她。

  貝蒂宛如逃難般躲進屋子裡,確實將門鎖上後便縮到床角。卓薩只喊了她一
聲,並沒有追過來,讓貝蒂又難過又覺得鬆了一口氣。至少現在她不必再被迫面
對赤裸裸的現實。好多情緒在翻騰、在迴盪,腦袋因此更加沉重又疼痛。只能獨
自生悶氣的貝蒂慢慢染上睡意,自怨自艾沒多久,就累到睡著了。

  或許是因為身體太過疲憊,不只沒有做夢,甚至每個小時都會醒過來一兩次
。貝蒂也不曉得怎麼搞的,即使斷斷續續睡到傍晚,腦袋仍然昏沉,睡意半分未
減。當她改變姿勢、準備再度入睡時,不經意瞥見門縫前的某樣東西。

  啊,是回信。

  儘管瞌睡蟲還黏著自己,貝蒂彷彿受到了救贖般開心地跳下床,先點燃油燈
,再拿起信紙。為了不讓屋內受到海風殘留物侵襲,窗戶必須背風才能開啟,所
以只有廚房那兒能夠感受到夕陽餘輝。貝蒂把油燈放到床邊,體內還有股慵懶的
感覺,說不定看完還來不及寫信就又睡著了。不管怎麼樣,貝蒂進行兩次深呼吸
後,才正眼細看對折兩次後的米色信紙,最上頭寫著的是:「致貝蒂」。

  她迫不及待地打開信紙,而且光是看到信首那句「親愛的貝蒂」就開心到叫
出聲。興奮過頭的貝蒂抱住信紙在床上滾了半圈、撞到牆壁後才又冷靜下來。總
而言之,還是到油燈照得到的地方細細品味吧。重新整頓心情之後,貝蒂難掩笑
意地讀起信。

  「親愛的貝蒂,很遺憾我沒能在正確的時間給予妳正確的回信,這封信亦是
如此。最近,我的生活陷入了泥淖,連同我的精神都快要被吞噬。我的家族被戰
爭撕裂,兩位姊姊從軍,而我逃跑了。我離開的時候,只帶著妳寫給我的信,現
在它們依然好好的。我想妳該了解,所謂的逃跑是怎麼一回事──這意味著我會
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繼續寫信。不是每個艾芭都值得信賴,至少就我得知的消息
,下週接任的艾芭就是軍隊的走狗。所以,這也許會是我的最後一封信。我想念
妳的文字,也想聽聽妳的聲音。親愛的貝蒂,我知道妳可能已經在心裡拒絕,這
也不是我第一次提起如此唐突的請求,但是,我會在屬於我的港口等待下一艘船
,或許……妳知道的。萬一無緣通信,再多的話語都無法傳遞我的意念。我想說
的就是這些。愛妳的安娜。」

  貝蒂的視線一如往常停留在信末,但這次不再是縮寫,而是A小姐的名字。
不,現在應該稱她為安娜小姐才對。貝蒂陶醉地輕喚安娜的名字。上一封信她就
鼓起勇氣以署名取代縮寫B,想不到對方回信就直接稱呼她貝蒂了。好開心。非
常開心。開心得不得了。本來的壞心情就這麼一掃而空了。

  安娜的字和往常一樣美麗,字裡行間的意念倒是與上次不盡相同。貝蒂本來
不太擅長應對關於安娜的事情,因為說故事的總是她,做夢的也是她,安娜大多
時候都做個稱職的聽眾。這種現象開始改變大概是在第一百二十封前後吧?總之
,自從安娜的生活遭到戰火侵擾,她們談論的內容多少都會扯到殘酷的現實,夢
的故事相對變少。貝蒂輕觸安娜寫的那句「唐突的請求」,腦海閃現最近回信的
內容,確實每兩三封就會提及一次。那時候的她還不懂安娜為何急著想和自己見
面,現在終於懂了。不過,光憑這點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前去找她。

  ──沒錯。如果沒發生今天那件令貝蒂傷心透頂的悲劇,那麼她連打包的想
法都不會有。換言之,現在已經是煩惱出遠門該帶些什麼的狀態了。

  「安娜……」

  既然今天收到了信件,艾芭的送信船應該會選在明早離開吧。雖然她討厭這
裡的港口管理員和信差,很快她就不需要再為此鬱悶了。貝蒂脫下親手縫製的洋
裝、將它晾在床上,接著坐到書桌前,把這封回信收入安娜寫給她的所有信件之
中。她找出一本薄薄的旅遊書籍,興致勃勃地翻開那早已記到滾瓜爛熟的章節。
儘管眼睛很有節奏地飛舞,思緒卻不曉得飄到哪兒去了。等到眼皮開始變得沉重
,貝蒂就趴在書上瞇起雙眼。

  希望明天是個適合出航的好天氣。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4 23:57 編輯 ]
2014-1-19 23: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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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生命的連鎖」#4


  塔芙妮最可愛的時候,是收到乳液或著新香皂的那一刻。不管桑妮身上有多
髒,她都會像個小女孩般開心抱住桑妮撒嬌,有時還會激動地送上香吻。只要小
心別因為開心過頭釀成悲劇,諸如把桑妮推倒甚至撞到頭這種可怕的意外,那麼
連桑妮也會跟著變開心。不過,這當然是理想的情況。在桑妮印象中,塔芙妮一
開心起來就容易激動,一激動起來就容易興奮,一興奮起來就容易推倒她,這套
程序十分穩固,幾乎沒有例外。當然啦,若是桑妮的肌膚狀況非常差──而不是
髒──那麼塔芙妮的興奮之情就會大打折扣。話雖如此,等到桑妮的肌膚重獲新
生,跑到一半的程序還是會繼續下去。每次只要送塔芙妮小禮物,結果總是桑妮
被推倒。

  再怎麼說,對方可是塔芙妮。無法用常識面對她的狀況實在太多了。不管是
和她洗澡、和她做愛、和她洗澡還是和她做愛,每每都讓桑妮傷透腦筋。塔芙妮
的潔癖實在很嚴重,一旦和她那寶貝身體扯上關係,幾條藏在後門的非法管線就
會轟隆作響,接著用冒出白氣的熱水灑遍塔芙妮全身。每天一大早,塔芙妮總會
窩在浴室裡。沒有出任務的時候,桑妮也會跟著塔芙妮洗澡,反正也可以叫塔芙
妮幫她刷背。不過,塔芙妮倒是很乾脆地拒絕桑妮幫她刷背做為回禮。塔芙妮總
是說,她忘不了可憐的身體遭到桑妮用刷子凌虐的那晚。事實上,塔芙妮的背確
實被刷到整片紅通通,誰叫她這麼細皮嫩肉。

  讓桑妮煩惱的,是塔芙妮那異於常人的腦袋瓜。塔芙妮喜歡肢體接觸,桑妮
也樂於和她卿卿我我,氣氛很好,塔芙妮的吻也很柔軟,接著理所當然就辦正事
了。不過,一般來說辦事完畢總要有個休息的空檔,跟塔芙妮在一起時她似乎還
沒體驗過那段悠閒又美妙的時間。

  塔芙妮被逗到興奮不已的時候,會不受控制地分泌多到嚇人的乳汁。桑妮喜
歡那個味道,酸澀又甘美,而且還會讓她的身體不斷發熱,簡直就像春藥。桑妮
曾經想過,說不定這可以為兩人賺進一筆意外之財,例如賣給她們這條巷子裡的
娼婦,可是塔芙妮說什麼也不讓她這麼做。只有在做愛的時候,塔芙妮才願意讓
桑妮玩弄她、喝她的奶,事畢還會嚴格地檢查桑妮是否有偷偷收集她的乳汁。塔
芙妮的胸部在興奮時會保持腫脹狀態,只要不是持續不停地搾乳,就會慢慢恢復
分泌量。儘管知道這點,她們常常還是會搾到塔芙妮渾身發軟(即使桑妮不動手
她自己也會不停地擠),聽說那感覺比高潮要更舒服些,不過只限乳汁被搾出的
那一刻,想來還真是神奇的體質。桑妮還在南方軍受訓時曾和幾個娼婦鬼混,其
中有位瘦小的娼婦能夠泌乳,但是她的小胸部得努力擠才能擠出一點點,而且她
並不覺得舒服。塔芙妮就不一樣,無論是大小、膚色、乳量還是敏感度,都和桑
妮上過的娼婦不同。不止如此,塔芙妮還有著與其她人不同的,最令她喜愛的差
異。

  在浴室裡,除了可以盡情替塔芙妮擠奶,還能享受她又香又柔軟的陰蒂。她
們一開始就說好,這兒是桑妮的主場,儘管塔芙妮也會愛撫她,主要還是由她掌
控局勢。桑妮以前還因為無法滿足塔芙妮的陰蒂而沮喪了一個禮拜,但是她很快
就發現,替塔芙妮搾乳同樣也能達到預期效果。塔芙妮平時講話很怪,呻吟卻比
任何人要淫蕩動聽,特別是在桑妮粗魯地擠她奶的時候。桑妮過去上的那位娼婦
,妳必須用力擠她的小乳頭才會看到白色的液體自尖端泌出。若用同樣力道在塔
芙妮那稍微大一點的乳頭上,又濃又白的乳汁至少可以噴到一公尺外的地方。如
果她們有意在出了浴室後繼續做愛,桑妮多半會用塔芙妮的乳水灌腸,在這之前
還得先讓塔芙妮發情再發情。剛開始做愛的時候,塔芙妮連桑妮洗乾淨的肛門都
不肯摸,頂多摸摸她的小陰蒂。過了十分鐘左右,就算沒有把塔芙妮搞得爬不起
來,她也會變得更大膽,不過仍有顧慮。再努力一會兒(畢竟都是桑妮主導,光
是擠奶擠十分鐘手指都會感到酸痛),塔芙妮的限制就沒那麼多了。只要她想被
塔芙妮的某樣東西滿足,無論如何都必須在浴室先做好準備。發情的塔芙妮總算
願意將她肥肥軟軟的乳頭塞入桑妮屁眼裡,桑妮要她自己搾乳,還要假裝腸子被
乳水注入是件很舒服的事情,這樣塔芙妮才會更興奮。在心裡計算差不多完成後
,桑妮就坐到馬桶上,塔芙妮靠在她腳邊,她們倆維持這個姿勢持續替對方愛撫
。塔芙妮喜歡聽她上廁所的聲音,也不排斥臭味,可是卻非常討厭見到那玩意兒
。有次她們興奮過頭,桑妮給灌完腸就被塔芙妮緊緊抱住,塔芙妮一邊揉著她的
肚子一邊淫聲浪語,結果她就拉在塔芙妮身上了,量還不少呢。接著,塔芙妮的
第一個反應是大哭,第二個反應是沖澡,第三個反應是繼續大哭,第四個反應是
繼續沖澡。除非桑妮到外頭買個禮物向她賠罪,她才會由難過轉為開心,接著就
走向最終導致再做愛的循環中。唉,雖然塔芙妮的哭聲也很動聽,卻會招惹鄰居
的反感。從那次以後,塔芙妮就不在灌完腸後纏住桑妮,她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
大便的噁心觸感。

  到了塔芙妮的主場,也就是床上,就換桑妮享受了。不過,就塔芙妮的反應
看來,好像還比被動的桑妮要更舒服,這點倒是讓桑妮覺得有點吃虧。桑妮以前
為塔芙妮買了件性感薄紗,領口和袖口有上蕾絲,純白色,裙口則是銜著絲帶,
比市售其它品牌要更透明些,總共花了她一趟任務的薪水。塔芙妮洗完澡後就會
換上薄紗,她知道桑妮喜歡她那副模樣,比起裸體更撩人也更淫蕩。桑妮在床上
等她,雙腿開開的,幾乎不費工夫就讓塔芙妮投懷送抱。塔芙妮的吻功只有在床
上特別厲害,桑妮沒一次招架得住。有時候桑妮擔心她可能會興奮到噴了滿床的
奶,可是塔芙妮顯然有辦法自制。那並不好受,就像死命撐著不做愛一樣難受,
不過她可以換個方式宣洩那股感覺,換個她最能滿足桑妮的方式。某樣硬梆梆的
東西頂到桑妮一絲不掛的下體時,就代表塔芙妮興奮了起來。一開始桑妮覺得很
奇怪,為什麼塔芙妮有這麼多奶可擠、又有這種和其她人完全不一樣的器官,這
個疑慮在她被塔芙妮滿足幾次之後就消失了。塔芙妮有時也會像吸毒般吸一種花
瓣(桑妮不懂這一點,只知道要買到一片花瓣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她也只替她買
過三四次),神奇的是她吸完後花就枯了,而她的身體會變得光滑粉嫩,不趁那
時候和她做愛就太可惜了。總之,就算塔芙妮和正常人很不一樣也無所謂。塔芙
妮的陰蒂變得很巨大,大概有十五公分長,寬度至少四公分,還有許多血管浮現
在包皮上。她的包皮不再光滑柔弱,反而變得又老又醜,還發臭。塔芙妮說她還
可以變得更大,可是要滿足桑妮,這樣就差不多了。對了,塔芙妮稱這個叫陰莖
,是一種用來滿足女人的東西。桑妮看到她的陰莖,總會聯想到巷口那家情趣用
品店的廣告詞:寂寞長夜的最佳良伴。她的和商店裡的有點像,可是她的又熱又
粗壯,還會像泌乳那樣從頂端的小孔流出同樣濃白的液體,嚐起來比較苦澀,只
比出任務時不得已情況下喝自己的尿要好一些。塔芙妮喜歡讓桑妮幫她口交,不
管是隔著薄紗舔,還是直接塞滿桑妮的嘴。那根陰莖的敏感度不輸乳頭,一旦它
的主人興奮起來,不去碰它也會自個兒吐出白液。有次塔芙妮在幹她的屁眼,口
裡嚷嚷著破碎的淫語,桑妮事後問她為什麼要叫射精,原來是因為那液體叫做精
液。塔芙妮的精液比乳汁要臭許多,而且更濃更稠,當她接連在桑妮屁眼裡射上
五、六次精(這還不包含她興奮時流出的部分),總會看到那根堅挺的陰莖不斷
搗出白液,好像要把那越來越鬆的屁眼插爛似的。塔芙妮從不插進她的陰道,最
多只有在剛勃起的時候磨擦那對小陰唇,無論桑妮怎麼要求她就是不肯。所以,
除了例行的口交,那根大肉棒就只屬於桑妮的屁眼。

  由於事先已灌過幾次腸,塔芙妮也就毫無顧慮地滿足桑妮的屁股。她們剛交
往時,桑妮的屁眼小巧可愛又迷人,現在已經有點蓬鬆了。不過,要想插入她蠢
蠢欲動的肉棒,還是得先等一會兒。還記得第一次用手指插入桑妮屁眼的時候,
那份緊密感彷彿餓鬼般咬著自己的手指,每一次的抽動都備感艱辛。現在光是裹
著一些精液,就能輕鬆地插入食指與中指。只需輕拍一下顫抖著的肉棒,就能射
出包裹住整個手掌心的精液。塔芙妮先用精液為兩人即將緊密結合的部位做潤滑
,然後一口氣塞滿桑妮的屁眼。或許是力道太過猛烈之故,即使輕輕動作也會聽
見桑妮那混雜著快樂與膽怯的喘息。等到她們慢慢加快到塔芙妮習慣的速度,她
就得空出一隻手來服侍桑妮的陰蒂。她知道桑妮的屁眼為她瘋狂,但也知道要滿
足桑妮光這樣是不夠的。桑妮的陰蒂一向弱得很,即使毫無預兆地給予刺激,不
到一分鐘就能強制令她高潮了。當然,這是對塔芙妮來說啦。桑妮的屁眼又熱又
舒服,和記憶中上過的女人不同,不過這也只是因為塔芙妮對她很有好感,才會
如此認為。無論如何,塔芙妮想,莉莉的身體一向抗拒她,以前向她買過春的女
人則是冰冷又無趣,有的甚至連清都沒清,再也沒有誰要比桑妮更棒的了。塔芙
妮射精十數次以後,才終於讓發情喊叫的桑妮高潮。每一次做愛時她的射精次數
都會增加,因為跟桑妮做愛實在太美妙了,可是又沒辦法遲遲不讓桑妮高潮,只
好慢慢地增加時間、慢慢地增加射精次數,反正她的性能力並不會因為射精就減
弱──好吧,是有那麼一次,然而那次是因為桑妮把她拖進浴室、想看看她究竟
能搾出多少精,才會搞到排水孔被堵塞、整個地板都糊糊滑滑的,而塔芙妮雖然
爽到暈過去,攤軟在桑妮口中的陰莖卻仍在射精。桑妮曾經意想天開地說,或許
她可以用塔芙妮的精液泡澡,她們也能在臭精液裡做愛。仔細想想這似乎可行,
可是由於塔芙妮堅持不肯,她們也沒有浴缸可以用,只好作罷。塔芙妮將不斷射
精的肉棒抽出,熱燙的精液接著從不自主地外翻的屁眼中汩汩流出。桑妮的直腸
翻得像朵鮮豔的玫瑰花,還被高潮搞到失神發顫,塔芙妮愛死她那副模樣了。雖
然她的精液灑得整床都是,完事後再將床單拿到陽台曬一個下午或一整晚就好。
鄰居早就習慣她們這間傳來的腥味,塔芙妮反正也不在乎。當桑妮一口氣將一兩
個月積起來的衣服洗完曬在陽台上的時候,她就躲在窗簾後方操桑妮的屁眼,從
外頭看起來實在破綻百出,更別說桑妮紅著臉向正巧遇到的鄰居解釋的樣子了。
對了,還有一次實在舒服過了頭,塔芙妮將陰莖自那紅腫的屁眼抽出時仍在射精
,而精液不偏不倚地射過兩道窗簾之間的縫隙、朝樓下飛去,還聽見那位鄰居的
怒罵聲。桑妮為此唸了她一頓,塔芙妮覺得好委屈,後來還是床頭吵床尾和,做
個愛就不再生氣了。

  或許正因為她們在一起的時間幾乎都在洗澡與做愛,才讓沒承接任務時的桑
妮感到既幸福又疲憊。她們倆一起上街的次數很少,而且一次就會買好幾個禮拜
的食物與生活必需品,其它時間就整天窩在小公寓裡。塔芙妮很少說她想要什麼
,桑妮卻總是煩惱不已,因為塔芙妮的視線不會透露出她的渴望,如此一來也不
曉得該買什麼做為小禮物比較好。總不能每次都買乳液和香皂吧。儘管覺得這麼
做未免單調,到頭來桑妮還是會買一瓶新乳液,而塔芙妮還是會開心地收下,然
後開心地在兩天內用光光。只要看到她甜美的笑容,疲倦的身子就會感受到一股
活力。如果不小心多看幾秒,身體就會因為一場幾十分鐘甚至幾小時的性愛變得
更加疲累。唉,這種生活實在是令人又開心又累啊。每個談戀愛的人都有這種感
覺嗎?

  不,大概只有我吧。每當桑妮看到滿足地抱住自己入睡的塔芙妮,就會覺得
愛情實在是件很不公平的事情。不過沒辦法,就算累得毫無意義,也改變不了她
和塔芙妮正在熱戀的事實。

  ──夜幕低垂,桑妮輕撫著不再熾熱的肛門,腸子已經縮進去了。塔芙妮的
陰莖已經消失不見,小小的陰蒂正和主人一起安穩入睡。然而,將床單弄得又濕
又黏的精液還在散發腥臭味,她身上的精液即使早已乾掉,一樣也瀰漫難以抹去
的氣味。塔芙妮的呼吸平穩又可愛,配合著粉紅色髮尾隨風舞動,桑妮很喜歡這
種寧靜又活潑的餘韻。

  一個月了,生活費已經用盡,看來也該找份工作才行。不曉得還有沒有邊境
需要傭兵呢?雖然她不喜歡邊境任務,至少可以賺足讓她和塔芙妮生活幾個禮拜
的傭金。一想到錢,不光是腦袋,胃也跟著痛了起來。

  如果告訴她那件事的話,她會不會生氣呢?

  桑妮緩緩摸著肚子,然後又輕拉塔芙妮的唇。沒有反應。接著她吻上去,連
續幾次情不自禁地施力,理所當然吵醒了她的睡美人。

  「呼嗚……?」

  塔芙妮睡眼惺忪地望著她,沒多加思索就吻了回去。

  「晚安吻。」

  桑妮邊說邊挺起身體,抱住塔芙妮的頭。真奇怪,明明已經疲憊不堪,只要
塔芙妮有所回應,身體卻又興奮不已。而只要自己積極些,就算是在大街上塔芙
妮也會對自己有求必應。真是的,這麼容易受誘惑好嗎?這句話由拋出誘餌的自
己來說似乎不太妥當。不過算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只要這麼想,生活就會
變得單純又快樂。

  月色斜映在某樣龐然大物上,塔芙妮又淫蕩又興奮地笑著,桑妮則是忍不住
將她撲倒在床。

  戀愛,真是奇怪的東西啊。


    §


  塔芙妮最美麗的模樣,是她沉沉入睡的時候。也唯有這種時候,她才不會膩
著桑妮或嗯嗯哼哼個不停。雖然這麼說很抱歉,這可是桑妮唯一能放鬆心情的幾
個小時。等到天一亮,不管塔芙妮有沒有睡飽,她們又會進入和其她人有點不同
的戀愛模式。桑妮不禁想,或許叫做愛模式還比較恰當。她和塔芙妮是很相愛,
可是只要仔細回想,她們認識至今也只約過一次會,最後甚至還演變成打野戰。
塔芙妮是很好,跟她相處起來輕鬆又愉快,除了身體的疲憊感以外毫無壓力可言
。何況她們的性愛又如此美滿,不管要其中一方收手都是不可能的。然而,這種
生活過久了,不知怎地就讓桑妮感到空虛起來。

  為了填補心中的洞,桑妮提出每兩天就要有一場約會的計劃,這還得先動用
她的預備金來實現才行。

  「咦咦……約會……好麻煩……哦?」

  這是在某天早上、剛射完精的塔芙妮所做的回應。桑妮看到她吸著手指、垂
著眉頭的模樣,又擺出堅定姿態。塔芙妮拉著她的手愛撫陰莖,想藉此含混過去
。可是早已下定決心的桑妮顯然不吃這套。

  「沒錯,就是約會。妳不跟我約會的話,我就不和妳做愛了。」

  「咦咦……咦咦咦咦……?」

  由於塔芙妮邊發出窘困的聲音邊射精,桑妮只好連碰也不碰,站在離塔芙妮
五步的距離叉著腰、等待她的答覆。欲求不滿的塔芙妮朝她爬過去,還露出撒嬌
的模樣,好幾次都差點兒讓桑妮屈服。所幸在桑妮心軟以前,毅力不足(或該說
是性慾高漲)的塔芙妮就舉雙手投降了。桑妮替有點鬧彆扭的塔芙妮口交,這次
的精液有點甜。

  兩人洗澡時刻意分開洗,因為桑妮實在太清楚,只要她們倆人在一起,沒有
道理不做愛。塔芙妮即使自己一個人洗澡也會不停喘息,不過這不代表她在自慰
,只是熱水淋浴太過舒服之故。桑妮趁這段時間把腥臭的床單拿到陽台曬,這床
單自從塔芙妮進住以後就沒洗過了。桑妮沒有想過要清洗它,因為只要聞著那股
氣味,就會想到塔芙妮。桑妮換了件幾天前穿的T恤、隨便噴了香水,向彷彿夢
囈般的塔芙妮知會後便跑下樓。反正塔芙妮洗澡要洗很久,待在房裡沒事可做的
話又會想要她。

  今天天氣不錯,雖然雲很多,看起來似乎會下雨,卻也涼爽得很。桑妮直奔
這棟公寓一樓的情趣用品店,想不到一大早就有好幾個人和自己一樣來到此處,
真是怪詭異的。店長正在招呼那些打算「店內消費」的客人,換句話說就是到後
頭的小房間買春,因此桑妮就在一旁消磨等待。她以前也買過,不過是在兩條巷
子外的另外一家店。她實在搞不懂,明明可以像那樣光明正大地開店,為何還有
一些業者要躲躲藏藏地提供服務?或許是跟品質或價錢有關吧。不過,既然省下
半打雞蛋錢就可以和陌生女子共度良宵,在乎那點錢似乎意義不大。眼睛掃過狀
似陰莖的按摩棒時,桑妮想到了樓上的塔芙妮。這些東西看起來就像她那話兒的
仿造品。只要和塔芙妮做過,那人一定不會被這種冒牌貨騙上當。

  「看到喜歡的款式了嗎?這位美麗……又渾身腥臭的客人。」

  桑妮轉過頭,看到露出招牌笑容的女店長。她身後的客人都不見了,速度還
真快。

  「好久不見,蝴蝶小姐。」

  店長──蝴蝶滿意地點點頭,那頭又黑又綠又紫的直髮也隨之優雅飄動。她
在店裡的聲音總是圓潤,客人們也都聽得很陶醉。

  「妳知道這些東西是從哪兒來的嗎?」

  「按摩棒?」

  「是啊。」

  「最早是從瑪加達進口的樣子,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夫人將鑰匙交給我的
時候,這玩意兒就已經風靡全瑪亞了。妳想試試嗎?上個禮拜才進一批好貨喔,
還可以震動呢。不過我個人推薦另一款傳統膠皮的,就在妳左手邊,用了會上癮
,我很喜歡。要不要我示範給妳看呀?」

  蝴蝶店長講話又快又流利,對於耳朵跟不上的人來說,除了最後那句「要不
要我示範給妳看呀」以外,其它聽起來就只像是甜蜜悅耳的旋律。不少初次造訪
的人們都會被她的說話方式騙進後頭。可是她們不知道,只要和蝴蝶待在同個房
間裡,就要有錢包被搾乾的心理準備。在認識塔芙妮以前,桑妮就曾經被騙過一
次,蝴蝶美麗的身體直至今日仍在她的心底揮之不去,更慘的是她當時買下的陰
蒂按摩器一出店門口就遭竊,連用的機會都沒有。

  「我才不會上當。我要問的是,它們是不是按照某種東西製成的?」

  「哎呀呀,那真是可惜。」

  那對塗上紅色口紅的嘴唇彷彿真的很惋惜地變化著。不過,比起那十分容易
吸引客人目光的美唇,桑妮更喜歡她嘴唇左下方的痣,它有著莫名的魅力。

  「是啦,是有這種說法。聽說有的人身上生有類似的性器,但是她們卻沒有
一般人的性器。兩種性器在構造上是可以結合的,這應該不是製作者的天馬行空
。有力的學說,嗯,就是波耳貝塔那群死老太婆學者,曾提出合理的質疑,指出
兩名擁有不同性器的人可以透過交合來……」

  「呀啊啊啊!」

  櫃台後方突然傳來的尖叫聲充滿了歇斯底里的情緒,這道聲音同時感染了講
得正起勁的蝴蝶,以及身體隨之一震的桑妮。然而,尖叫聲在蝴蝶身上只激起憤
怒的反應,她對於擅自打斷(她的)談話的行為非常感冒。話雖如此,既然是店
裡發生的事情,身為店長還是得負起責任才行。蝴蝶丟了句「待會聊」給被她的
怒容嚇到的桑妮,就踩著響亮的黑色高跟鞋快步走進後頭。蝴蝶飛走了,典雅的
香水味仍然瀰漫在空氣中,桑妮猜那是店裡熱銷的紫丁香香水。雖然蝴蝶說待會
聊,桑妮卻有種聊了等於沒聊的感覺。剛才蝴蝶巴拉巴拉地滔滔不絕,也只有不
到一半的內容進到桑妮耳中,她講得真的很快。更糟的是,她的聲音實在太好聽
,即使聽不懂,也教人不忍心打斷那麼優美的旋律。就連習慣塔芙妮美妙嗓音的
桑妮都這麼認為,更別說其她顧客了。

  桑妮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闖入櫃台後方,反正這些情趣用品根本比不上塔芙
妮,看著也覺得無聊。如果是遇到搶劫一類的事件,或許自己可以幫得上忙吧。
就算手邊沒有武器,幹傭兵的女人可也不是好惹的。關起門的小房間共有四間,
只有一件敞開,紫丁香的氣味一路延伸到那兒,蝴蝶就站在門口處。

  「需要幫忙嗎?」

  「……哎呀呀,是妳呀。妳覺得讓死人復活比較容易,還是挖個坑把屍體埋
掉比較簡單?」

  蝴蝶的語氣雖然一派輕鬆,卻沒有轉過頭來。

  「嫌犯還在嗎?」

  「……在。」

  桑妮沿著牆壁小心翼翼地逼近蝴蝶所在處。看她那副悠然的模樣,實在很難
想像裡頭真的躺著一具屍體。不過,若是有人正將槍口對準她……

  「就在這兒。」

  就在桑妮做好衝進現場的準備時,蝴蝶忽然抬起她白淨的右手,美麗彎曲的
食指與姆指間夾著一顆粉紅色小藥丸。

  「又一個臭婊子嗑藥嗑掛了呀。」

  才剛鬆了口氣的桑妮見到蝴蝶那副嚴肅起來的神情,不禁又緊張起來。她來
到房門前,只見一名全身赤裸、吊著雙眼的女性倒在床邊,口吐白沫,一動也不
動。床上那位恩客則是被此情此景嚇得花容失色,雖然她渾身顫抖,卻連奪門而
出的勇氣都沒有。然而,帶給客人恐懼感的恐怕不光是嗑藥猝死的娼婦,還有眼
前這位臉色十分難看的女店長。

  「警告再多次也沒用,總是會有這種婊子。我僱她們來服務客人,可不是花
錢請她們想不開,卻一個個給我嗑藥嗑到掛。賤人!」

  蝴蝶狠狠地踹了遺體一腳,結果嚇得客人開始抱頭痛哭,連桑妮也不禁為她
感到可憐。唉,發生這種事,雖然軍方不會說什麼,私底下恐怕還有契約糾紛要
處理。況且,僱請的娼婦死在店裡,多少都會打擊到蝴蝶與這家店的名聲。

  「要我把她抬走嗎?」

  蝴蝶想了想,然後搖搖頭。

  「這賤人是嗑藥致死,留著屍體可以防止被洋甘菊那一幫人敲竹槓呀。」

  「喔,聽起來我最好快離開。對了,幫我找份工作,短期的,報酬要高一點
喔。」

  「……不怕死就是在形容妳這種人吧?」

  想來就是如她所說,畢竟在場三個人都知道蝴蝶正在氣頭上,而且還是非常
、非常、非常生氣。不過桑妮也沒辦法,她今天之所以過來原本就是要委託蝴蝶
替她介紹一些輕鬆好賺的工作,如今既然都要走了,無論如何還是要將話帶到才
行。雖說每個月軍方都會定期召募傭兵,工作時間與收入實在難看到不行。如果
是透過蝴蝶穿針引線介紹來的工作──儘管淨是些高風險的非法行動──至少可
以在短時間內賺進大筆報酬。對於正和塔芙妮穩定發展中的桑妮來說,她需要更
多的時間與金錢。

  「我知道了。紅海豚正招募傭兵,算妳一份。明天我會差人知會妳。」

  「呃,明天不行。後天晚上吧?」

  「……妳倒是很不會察言觀色。後天晚上,情況還不確定,有的話我再知會
妳。」

  「謝啦。」

  蝴蝶大大地嘆了一口氣,然後瞪了桑妮一眼、將門關上。桑妮聽見門另一端
的蝴蝶已經變回平常的模樣,她正在好聲好氣地安撫哭個不停的客人,而且沒多
久就真給她安撫下來了。不論是她的安撫技巧,還是客人情緒變化的速度,都讓
桑妮覺得很不可思議。後來蝴蝶就代替未能滿足客人的娼婦服侍對方,這又是件
令桑妮吃驚的狀況,而這次她吃驚是因為那位愛哭的客人。明明已經飽受驚嚇,
為何還能安然地在屍體旁邊和另一位美女辦事呢?這個世界還真是什麼人都有啊
。至於明明有人死掉、有人慘叫,還能關著門繼續辦正事的其她娼婦和客人,其
心態已經超出桑妮所能理解的範圍了。

  雖然尚未塵埃落定,就先假定後天晚上得出任務吧。每兩天約一次會,也就
是說出任務前至少可以和塔芙妮浪漫地度過兩次約會,得好好把握時間才行。

  桑妮回到房間時,塔芙妮還在沖澡,牛奶香皂的香味遠在門口就聞得到。待
會先隨便買個三明治、邊吃邊在街上逛逛好了。雖說桑妮是在瑪亞出生的,卻沒
什麼機會四處閒晃,自然也不曉得這兒有什麼值得一遊的地方。真悲哀啊。要是
沒有遇見塔芙妮的話,自己的人生或許真的就只能用悲哀二字來形容吧。

  桑妮從散發出嚴重霉味的衣櫃中找出成對的淺黃色洋裝,一件尺寸中等,另
一件稍嫌得小。兩套洋裝並肩攤在沙發上,就等尚在淋浴中的女主角登場了。後
來塔芙妮又拖拖拉拉近半小時之久,出來的時候皮膚非但沒有被水泡得皺皺的,
反倒光滑粉嫩。塔芙妮換上洋裝的時候,桑妮則隨便沖了沖身體,反正只要把身
上的腥味沖掉就好了,全程只花上三分鐘。塔芙妮有點驚訝她身上沒有香味,這
個問題在桑妮噴上香水後就解決了。不過,或許是太久沒穿之故,塔芙妮一直喊
著胸口好緊,桑妮則是不管怎麼看都覺得自己根本不適合那套洋裝。最後,成對
洋裝只好落寞地回到衣櫃中。塔芙妮換上外出用薄紗搭披肩(最近這打扮開始在
瑪亞流行,不再是娼婦的專利,且重點部位都會用較厚的布料遮住),桑妮則穿
回本來那件放了好幾天的T恤。兩人在門口交換一個吻,為了不讓塔芙妮過於興
奮,桑妮只是淺淺地吻她一下,就挽著她又涼又柔軟的手下樓了。

  即使沒有刻意打扮,塔芙妮也能輕易吸引眾人的目光。一來她實在漂亮到連
桑妮也感覺到直抵背部的眾多羨煞視線,二來她的說話方式怪異且令人摸不著頭
緒,卻又因為婉轉美聲而吸引著迷迷糊糊的聽眾。看來塔芙妮和蝴蝶某種程度上
也是挺相似的。她們買了便宜的肉醬三明治,塔芙妮不吃肉,另外點了店家大力
推薦、庫存卻是最多的青椒絲三明治,那玩意兒竟然要比肉醬三明治還貴。桑妮
三兩下就吃光手掌大的三明治,或許是因為只有少量蔬菜加肉醬的緣故,吃起來
既不過癮又填不飽肚子。反觀小口小口咬著的塔芙妮,那麼珍惜地吃著的樣子讓
桑妮覺得好難為情。真是的,看久了肚子會餓,只好把視線移到過往的路人身上
。吃東西時的塔芙妮很少話,桑妮也覺得不要讓她邊吃邊聊比較好,兩人之間便
瀰漫著一股微妙又悠閒的靜謐。

  拜陰涼的氣候所賜,塔芙妮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因為皮膚問題大哭小叫,
涼風吹在身體上也相當舒服。經過幾位好心人指點,她們倆繞了一段路才來到西
瑪亞一帶的知名景點。不過正因為是知名景點,人潮實在多到令人反感的程度。
塔芙妮不喜歡人多的地方,那會讓她感到燥熱。後來她們又問了幾個不太受歡迎
的景點,結果到了現場又覺得很沒氣氛。等到塔芙妮抱怨再也走不動的時候,她
們就決定在一座小池塘邊稍事休息。這個地方已經離開城鎮有一小段路,附近有
幾戶農家正致力發展,卻見不到多少綠地。就連池塘邊稀疏的幾棵樹也是光禿禿
,有種莫名荒涼的感覺。

  「可是……可是啊……氣氛……很不錯呢……應該?」

  坐在岩石上的塔芙妮這麼說,懸在水池上的雙腳也隨之晃動。她似乎挺喜歡
這裡的。

  「嗯,這裡很安靜,而且又不是知名景點。」

  只可惜安靜到除了她們倆以外,連半點會發出聲音的生物或植物也瞧不見。
說荒涼很荒涼,說浪漫好像也很浪漫。

  「這裡好安靜……想睡覺……呼呵呵……」

  「走這麼點路就不行,以後要怎麼辦啊。真是的,別忘了我們兩天就要出來
一次喔。」

  「可是……可是啊……人家本來就不習慣走這麼遠……呼呵……」

  「好啦。累了就休息,有體力再繼續走,這樣就好了。」

  「那就……嗯嗯……瞇一下下……我就?」

  直到剛才還只是輕倚在桑妮肩上的塔芙妮,隨著最後那奇特的語調放鬆了力
氣。肩膀承受的沉重感讓桑妮覺得十分幸福。


    §


  塔芙妮最煩人的時候,是當她一本正經、滔滔不絕地發表意見的時候。

  「其實呀……呵哼……天空的顏色其實就是大海的顏色……應該?……我們
的海是紅色的……理論上天空也是紅色……啊嗯……塔芙妮看到的就是紅色哦…
…好像?……可是呢……可是呀……桑妮是普通人……普通人看到的都是藍色…
…呼嗯……莉莉說過……以前的海洋是藍色……人類到現在都還這麼認為……哦
嗯?……所以呀……這可以說是一種……嗯……一種自我催眠……之類?……人
類幻想天空的顏色……因為再也回不去……有個故事是這樣說……繪本?……啊
啊……莉莉她呀……莉莉是妹妹哦……很乖巧很聰明……嗯哼……莉莉喜歡研究
人類……抱起來軟綿綿……啊嗚……桑妮?」

  等到塔芙妮慢慢吞吞地連續說了兩分鐘的話,才發現桑妮已經摀住耳朵、快
要昏倒了。其實桑妮不過是發現有一片藍天逃過了灰雲的魔爪,才指著天空對剛
醒來沒多久的塔芙妮說了聲:「今天的天空好藍。」想不到塔芙妮接著就用充滿
個人風格的說話方式好好地虐待桑妮的聽覺。

  「塔芙妮……要不要換個話題……」

  「啊啊……那就說說莉莉……妹妹?……莉莉很可愛哦……住在西邊……好
久沒見到面……可能?……嗚……莉莉可能會寂寞……因為……因為她呀……都
不跟人家相親相愛……有個叫伊妮──什麼的……朋友?……跟妹妹在一起……
哈嗯……莉莉老是玩弄她……玩弄那個女孩……這樣就像是……嗯嗯?……像個
小孩子……誰叫莉莉是妹妹呢……啊嗚嗚?」

  「塔芙妮……妳還是休息一下……」

  「人家睡飽了哦……空氣舒爽……桑妮也在身邊……大概?……幸福的感覺
……和桑妮在一起就會感覺到……哈啊嗯……桑妮的臉色……好像不舒服……嗚
嗚?」

  「塔芙妮……我求求妳閉上嘴……」

  桑妮將兩個食指交叉在一起,然後緊緊貼到塔芙妮粉紅色的唇上,這才讓有
好多話想說的塔芙妮安靜下來。覺得肩膀不再能夠支撐塔芙妮重量的桑妮轉而躺
在她的大腿上,本來面朝塔芙妮,但是塔芙妮卻像想起什麼似地垂著頭、伸出舌
頭,要桑妮接下她的口水。被迫嚐了一口的桑妮趕緊轉個方向,將臉埋在素色薄
紗的凹陷處之間。好香。塔芙妮的體香比起家裡那瓶廉價香水要清香太多了。

  「乖孩子……乖孩子……」

  邊喃喃著邊笑的塔芙妮替桑妮順起頭髮,她的手很溫暖,撫在乾燥的髮絲上
十分舒服。光是讓她輕撫後腦勺的動作,就足以令桑妮賴著不走了。事實上,被
塔芙妮聽起來很像長篇大論的幾句話搞到快發瘋的桑妮,正有賴上十幾二十分鐘
的打算。

  她真的好香。抱住她,或是縮在她懷裡的時候,總會聞到這股香味。桑妮吸
著透出薄紗的香氣,不知不覺用力到聲音都跑了出來。塔芙妮好像在低哼著什麼
,但是她的聲音都被桑妮的嗅聲給蓋掉。直到她的體香開始發生變化,桑妮覺得
鼻子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推擠,隨後才發現有個又熱又臭的東西豎在她鼻子前。桑
妮還以為塔芙妮在開她玩笑,可是塔芙妮的哼聲變得很低,臉也紅紅的,想來或
許是因為自己一直嗅著才引發她的性致吧。不過在這種地方露出這玩意兒,要是
被人發現可就不妙了。畢竟塔芙妮的身體比較不一樣,消息傳開肯定會被軍方當
成奇珍異獸給抓走。

  「笨蛋!被別人看到怎麼辦啊!」

  桑妮連忙用手擋住那自塔芙妮雙腿間突起的巨物,還神經兮兮地東張西望,
所幸這附近依舊荒涼得沒人經過。塔芙妮覺得她緊張的樣子好迷人,而且她的手
就蓋在她的龜頭上……在塔芙妮出聲以前,精液就流了出來。

  「是桑妮害的……就幫幫人家嘛……射精以後就不會這麼想要啦……三次?


  「妳喔……」

  儘管桑妮一副無奈的表情,還是在抱怨過後將那玩意兒撐起的薄紗掀到一旁
、含住塔芙妮的陰莖。

  「啊嗯嗯……啊嗯嗯……桑妮的嘴……!」

  只是放入嘴裡,塔芙妮就緊緊抱住桑妮的頭、渾身顫抖,濃烈的精液如洪流
般洩出。桑妮苦著臉吞下一口又一口的精液,量多到簡直可比小便了。塔芙妮的
喘息加快,射精慢慢停止,桑妮這才得以好好地替她口交。然而,每幾秒就會流
出精液這點依舊沒變,塔芙妮的精液實在多得過份。桑妮撐到塔芙妮第二次射精
,精液的腥臭味也讓她有了感覺,然而為了防止被撩起的性慾毀了約會,她拼命
地忍耐。塔芙妮看穿這點,於是邊餵桑妮吞精邊隔著短褲愛撫她的下體。桑妮招
架不住,被壓著口交的情況下又無法出言抗議,只好任憑塔芙妮得逞。

  「啊咧咧……桑妮的肚子……摸起來突突的……變胖?……愛吃鬼……罰妳
吃人家的精液……嘻嘻……呼呀?」

  桑妮壓根沒想到,只要自己幫這個小色鬼口交,就沒辦法阻止她說個不停了
。值得慶幸的是,發情的塔芙妮話不太多,至少不會長篇大論地談著某件事,所
以她的耳朵暫且還是安全的。塔芙妮的第三次射精來得很慢,光是她在這段期間
流出的精液量就很有飽足感了,桑妮覺得自己實在無法接受下一次的射精。她費
了一番工夫才掙脫塔芙妮壓著她的手,不過塔芙妮堅持要三次,如果桑妮只用手
讓她射精的話則會增加到五次。桑妮正舉棋不定,塔芙妮就提了個兩全其美的方
案。

  「桑妮趴在這邊……讓人家插插桑妮可愛的屁眼……哼嗯……做愛?」

  「一次喔,只可以做一次。做完以後要繼續約會喔。」

  早就被弄得想要的桑妮豎起一根手指,要塔芙妮答應只準做一次。她真的不
想破壞約會,可是實在太想被塔芙妮填滿了。儘管塔芙妮有自信讓桑妮主動要求
更多,還是答應了桑妮提出的條件。桑妮就將短褲脫到一半、趴在岩石上,塔芙
妮把被精液沾濕的硬挺肉棒送入那微微張開的屁眼中,流暢地動起她曲線美到令
人目眩的蠻腰。

  「啊嗚、嗚嗚……不要一開始就這麼快……」

  「哼嗯嗯……肉棒……肉棒好舒服呀……桑妮的屁眼也好熱……噫……加快
?」

  桑妮隨便做些無謂的抵抗,然後就順勢屈服在塔芙妮的攻勢下。塔芙妮的巨
物輕鬆地將她的屁眼撐開,快速抽插則是讓她感到又熱又疼,還有一些精液不斷
往裡頭竄去。桑妮的臉貼在岩石上、面向旁邊唯一的道路。枯樹根本掩護不了她
們,若有誰經過的話,肯定會將她們倆做愛的模樣看得一清二楚。桑妮突然覺得
很不安,卻也有點興奮。會不會有人突然走過去呢?那個人會不會停下來看著我
們?我被塔芙妮上的醜態會被陌生人記下來嗎?啊啊,只要覺得隨時都會有人路
過,就興奮到不行。

  「塔芙妮,再用力一點,幹死我吧……啊、啊啊……!」

  「討厭啦……桑妮這樣說會讓人家受不了……用力?」

  雖然早在前幾天就發現到,現在的身體實在不適合進行這麼激烈的動作,但
是塔芙妮的腰動得好快、她的屁眼也收縮得好激烈,真想讓塔芙妮在她屁眼內確
實地射精,這會有股莫名的滿足感與成就感。塔芙妮在不久之後就滿足了桑妮的
期待。一次又一次激烈的射精填滿了桑妮悶熱的屁眼,即使抽出那堅挺無比的肉
棒,濃厚的精液仍然不停地自外翻的腸壁間流出。綻放的紅玫瑰吐著白濁的花蜜
,桑妮則是在塔芙妮的懷抱中激烈地喘息。

  啊啊,結果還是發展成打野戰了。該說自己真不愧是職業傭兵嗎?





  第三章「生命的連鎖」#5


  只要不用和噁心的青苔比鄰為伍,即使身處深淵也毫無怨言──這是海蒂過
去幾天以來最真實、堅定且強烈的感受。然而,當她踏上阿拉巴馬號不過十二個
小時,青苔就從她生平最厭惡之物的寶座被拉了下來。

  「嘔、嘔呃呃!」

  在搖搖晃晃的艙房裡抱住垃圾桶搖搖晃晃的海蒂才吐出一堆稀黃黏稠的東西
,然後又因為船身劇烈晃動繼續吐下去。兩次、三次,緊接著是第四次。肚子裡
早就沒東西可吐了,現在吐出來的都是些又苦又澀的黃水。要是再這麼下去,再
多的膽汁也不夠她吐。

  彷彿配合著不合理地劇晃著的船艙,大海上空的雲層無時無刻轟隆作響。

  雷鳴總是響得短促,但每次聽到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聲響,接著就會遇
到猛烈的大浪。果不其然,船身嚴重地傾斜,本來還坐在床上、彎著身體把臉靠
在垃圾桶前的海蒂,一下子就跟著一地的雜物滑向艙房的另一端。才感覺到垃圾
桶裡的嘔吐物在搖晃,各種大大小小的波浪又觸動了海蒂最討厭的身體開關。喉
嚨又熱又燙,彷彿燒起來一般,即使用力到都快要流血了還是只有乾嘔,殘留在
嘴腔及喉嚨的黃綠色汁液又濃又苦。

  真想死。為什麼我要來這種鬼地方受罪?我受夠了。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現
在就要上去,寧可跳海也不要再繼續受這種苦。這裡真是她媽的──

  「嘔噁……!」

  吐到自暴自棄的海蒂異常激動地排斥這場暴風雨,她幾度想從斜來斜去的床
上站起來,每次都因為搖晃跌回又硬又亂的床面。好幾次挑戰失敗之後,海蒂就
決定放棄直接衝上甲板、跳海一死的念頭了。船身依舊在搖晃,她實在不舒服到
了極點。她試著閉上眼,想些開心的事情,然後詛咒起傳出這種騙小孩方法的始
作俑者。她媽的,一點用也沒有。她媽的,是要晃到什麼時候。她媽的、她媽的
、她媽──

  「嘔噁噁噁……!嘔、哈嗚!呃嗯……嗝!咦……嗝!」

  才剛吐到快要虛脫,現在又莫名其妙地打起嗝來,海蒂覺得這未免太可笑。
她忽然想起紅海豚四號,想起安特和她的味道,也想起了自己初次被安特扛著帶
出監牢的模樣。那時候,明明就很不甘心,明明就還有力氣,卻什麼也做不了。
更慘的是,自己竟然還墮落了。反抗的決心不曉得消失在何方,剩下來的就只是
墮落又醜陋、殘破不堪的靈魂。即使如此,最後自己還是遭到背叛,被自己捨棄
尊嚴追隨的主人給無情地背叛。連墮落、醜陋一面的自我都失去蹤影,現在的自
己,根本什麼都不是。

  亂掉了。不管是早已絕望的自我,還是這個身體,都徹底亂掉了。不管接下
來會變成怎樣,她再也不想管了。

  懷念的景色,再也回不去。

  思念的人們,再也看不見。

  她深深地體認到,自己不該對珍貴的回憶抱持過份美好的奢望。因為,那只
會讓傷痕累累的自己更加絕望與痛苦。

  「嗝!哈……哈哈哈……嗝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哈
哈……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海蒂在東搖西晃的艙房中放聲大笑著,可是鏡子裡那張自暴自棄的臉頰卻頻
頻掉淚。


    §


  脫離暴風圈的午後,身體酸痛不止的伊凡諾娃在兩名海兵攙扶下來到艦橋,
映入眼簾的某人身影讓她消磨多日的鬥志重新燃燒了起來。她迅速抽出軍刀、朝
站在指揮席右後方的那人奔去,可是遲頓的身體竟然跟不上腦袋,才剛起跑就狠
狠地摔了一跤。海兵們忙著扶起落魄的長官。這時候,被伊凡諾娃視為眼中釘的
目標──維多利亞才有點驚訝地轉過身,看到那把沒有插進自己腹部或胸口的雅
緻軍刀。據說所有海軍將校都配有不同的軍刀,實用度暫且不提,光看這把,就
是拿來做為裝飾品也十分合適。唉,如果大陸軍也有這種待遇就好了。在心底對
那把軍刀嘆了口氣,維多利亞一眼也沒瞧狼狽的伊凡諾娃就回過頭。

  雖然很想當場怒罵看也不看自己的女人,但是現在可不能在難得的貴賓面前
出醜。想來也是因為中將的出現,那女人才會釋放伊凡諾娃和多數海兵吧。畢竟
要開這種等級的驅逐艦,兩百人確實嫌多,更何況當中有九成的海兵都是那女人
的手下敗將。一想到就不甘心,卻又拿她沒輒。回想起和維多利亞交手的那半小
時,伊凡諾娃全身的瘀青都在隱隱作痛。一位海兵遞上鑲有藍寶石的軍刀,她覺
得很窘,於是故作生氣地斥退海兵、收刀入鞘,接著裝作沒事地來到指揮席左後
方。

  「伊凡,身體怎麼樣了?」

  正坐在指揮席上,神色一貫嚴厲的賽爾菲爾中將看著前方說道。

  「託您的福,已無大礙。」

  「說話不必這麼拘謹,輕鬆點吧。」

  「屬下不敢。」

  「喔,還在鬧彆扭?」

  「從沒這回事。」

  「還是因為維多利亞在這裡,妳才這麼提防?」

  「這和親衛軍的明日之星毫無關係。」

  「……唉。維多利亞,讓我們獨處吧。」

  罕見地聽到中將那無力的聲音,維多利亞無言鞠躬,不帶眷戀離開艦橋。就
在維多利亞身影消失在入口處的瞬間──

  「──我討厭她。」

  伊凡諾娃惡狠狠地瞪著維多利亞消失之處,朝空無一人的入口低聲怒罵。只
要看到那女人,負傷的殘跡就會隱約發疼。只要看到那女人,敗北的悔恨就會湧
上心頭。情緒全然寫在臉上的伊凡諾娃心情實在差得很。賽爾菲爾見到她這個樣
子,只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用嚴肅的口吻命令道:

  「上來。」

  雖然是精簡到旁人難以推敲的指令,對於伊凡諾娃而言卻是簡單明瞭。即使
如此,對於眼前的長官仍然感到有點不滿的伊凡諾娃並未直接坐到長官大腿上,
而是故作冷淡地盤著雙手,腦子裡正在尋找能夠同時兼具厭惡與撒嬌的話語。在
她拖拖拉拉地想到該說什麼話以前,賽爾菲爾用同樣嚴肅的語氣補上一句:

  「這是命令。」

  地球聯合軍大陸軍中將指揮官的命令傳進小小的聯合海軍上校艦長耳中,瞬
間化為不帶感情的指令。伊凡諾娃沒好氣地坐上去,面朝她剛才站著的位置,雙
手依然盤在胸前。姑且不論這個姿勢是否得宜,膽敢在這位將級長官面前如此擺
臉色的人,她還是頭一個。賽爾菲爾注視著伊凡諾娃氣鼓鼓的側臉,想了想才將
那表情和撒嬌劃上等號。

  「姊姊您未免太遲頓了吧。」

  這句話在賽爾菲爾向她示好後旋即迸出,伊凡諾娃生氣地看著一旁說道。

  「明知道我跟那女人有過節,還讓我們碰面。要不是身體……」

  「說到身體,我看看喔。」

  「呀!」

  賽爾菲爾說著就抓起伊凡諾娃的左臂、將淺藍色的軍服袖子一口氣往上拉至
手肘,健康的膚色閃現在不健康的痕跡下,輕輕一壓就讓伊凡諾娃痛得低叫出聲
。如果是在四下無人的地方,或許她會痛到哇哇大叫也說不定。再怎麼說,她也
是個前途備受期許的海軍上校,即使現在只管這艘驅逐艦及兩百二十名官兵,該
有的尊嚴還得加以維護。話雖如此,看到伊凡諾娃皺著臉、努力忍耐強烈酸痛感
的樣子,賽爾菲爾竟然覺得有那麼點可愛。好像回到以前一樣。上一次看到伊凡
諾娃這副表情是多久以前呢……五年有了吧。每次只要親自磨練伊凡諾娃的戰技
,結束後總會看到滿身是傷的她,在角落邊忍痛邊擦藥膏。

  「疏於鍛鍊的結果就是這樣。看樣子應該全身都在痛吧。」

  「我才沒有偷懶。只是比較沒時間練習而已。」

  「還是一樣很會找藉口呢。」

  儘管賽爾菲爾語氣平淡嚴峻,卻朝那張賭氣著的側臉面露微笑。和禮貌性的
笑容不同,是發自內心的小小喜悅。伊凡諾娃直到現在還在裝作生氣的樣子,不
經意和長官眼神交會之後,她才稍微放鬆戒備森嚴的情緒。

  「過來吧?」

  賽爾菲爾輕聲道。伊凡諾娃皺著眉毛猶豫了一會兒,接著放棄似的彎下身體
、伏在那熟悉又可靠的長官肩膀上。

  「這一趟,累壞了吧。」

  伊凡諾娃發出小小的「嗯」一聲,下巴壓得更重。

  「叫妳乖乖待在大陸軍等我回去,妳偏不聽,現在可是嚐到苦頭了。因為莎
拉嗎?」

  不說還好,一提到真正讓伊凡諾娃轉調海軍的關鍵字,就讓她覺得很不開心


  「誰叫姊姊您要認莎拉為妹妹。這都是姊姊您的錯。」

  「我可以把這句話解釋成妳在吃莎拉的醋嗎?因為吃醋才像個笨蛋似的跳槽
?」

  「嗚……我才沒有。才沒有吃醋。絕對沒有。我只是不想跟莎拉待在同一個
地方。」

  「這樣啊。說得也是,如果大大方方地承認就不像妳了。」

  言下之意就是──妳這個醋罈子可真是令我傷腦筋。賽爾菲爾摸了摸伊凡諾
娃的頭,用一種哄小孩的口吻輕聲說:

  「要回來也可以喔。畢竟直到現在都還沒找到適合接任『巡禮者』分隊長一
職的人材,本部也差不多該下催促令了。」

  原直屬於大陸軍賽爾菲爾中將麾下的特殊部隊長──現在則是聯合海軍瓦蓮
少將旗下新血的伊凡諾娃果決地搖著頭。她才不會意氣用事、說走就走。嗯,至
少現在是不會。

  待在親衛軍沒什麼不好,巡禮者的工作也很得心應手,最大的遺憾就是那兒
有個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妹妹。莎拉‧蒙特瑪麗光是存在於這個世上,就讓她
感到極度不平衡。雖然自己並沒有立場抱怨這種事,但同樣無血緣關係的姊姊…
…賽爾菲爾中將不再將心思投注在自己身上,也是因為莎拉的關係。

  沒有錯。搶走姊姊的人就是她。所以當初會這麼討厭她、討厭到她一進親衛
軍就巴不得趕走她也是很合理的反應。

  當然啦,這種嫉妒心構不成任何理由,莎拉也不是軟弱的待宰羔羊,伊凡諾
娃就算再怎麼恨她也於事無補。不過沒關係,妳不走我走。伊凡諾娃就是討厭莎
拉討厭到這種程度,最後也順利透過傷荷包的關係由大陸軍轉調聯合海軍。這種
事情,要是賽爾菲爾在是絕對不可能成功的。怪只怪,全年無休的她疏忽了這個
妹妹的感受。

  「既然這樣,妳就在海軍好好幹吧。」

  賽爾菲爾平淡地說道。

  「我不會輸給她的。」

  「妳從來都沒有輸啊。」

  「姊姊……」

  伊凡諾娃輕聲嘆息,那股令人感覺不到一絲沉重的嘆息聲中有著小小的滿足
感。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五年前沒頭沒腦地對自己說出「妳,當我的妹妹吧。」
的那個人,無疑就是自己的姊姊。她的嘆息打在深藍色髮絲上,沒有激起一片漣
漪。姊姊的藍髮即使在奇人雲集的聯合軍本部也十分搶眼。雖然那色彩有著拒人
於千里之外的冷陌感,唯獨她,以及另外一個女人得以被接納。美麗得猶如藍寶
石般的長髮、淡淡的體香、冷靜而不過份的擁抱,就算只是對姊姊的撒嬌,也讓
正需要這種接觸的伊凡諾娃如痴如醉。

  不過,她也知道,這樣的待遇很快就將不復存在。最近這兩年本來就很少有
機會聯絡上人在她鄉的姊姊,再加上幾個月前,姊姊竟然在電話另一端告訴她「
妳要當小姊姊囉。」這種令人冷汗直流的消息。沒幾天,電話裡提及的那道名字
就出現在親衛軍人事部,年輕漂亮又能幹的莎拉‧蒙特瑪麗成了她不願承認的妹
妹。莎拉是半年前結束諜報任務回來的前線人員,儘管渾身散發出柔弱的文書氣
息,體能與戰技似乎還算不錯。伊凡諾娃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徹底調查新妹妹,總
算查到了足以令她接連跳升好幾階的詳細任務資料,她在滲透瑪爾克森解放組織
方面著實功不可沒。然而伊凡諾娃在意的從來不是她的輝煌功績,只是要查出和
姊姊同樣在海洋彼端的莎拉,究竟有沒有佔去姊姊。結果出來了,莎拉果然和姊
姊在一起,她們倆是負責同一項任務的長官與部下。這點是沒問題,莎拉成為新
妹妹這件事本身也不太可能有何契機,因為姊姊私底下本來就是隨心所欲又有點
古怪的個性。重點在於,伊凡諾娃十分清楚自己剛擁有姊姊時的心情,想忘也忘
不了。憑著毫無根據的直覺與美好的經驗,再加上姊姊就算再忙碌也該三不五時
關心自己的任性想法,醋勁十足的伊凡諾娃從此將莎拉視為天敵。

  冷不防地,指揮席後方的開門聲響起,緊接著響起的聲音帶有一絲猶疑……
但仍將那句「報告」說完。

  「幹嘛?不,我是說,發生什麼事了?」

  此時仍安穩地伏在姊姊肩上的伊凡諾娃面對那名有點面熟的海兵,提不起勁
地要她說下去。雖然是這副有點難堪的模樣,也算是坐在指揮席上。更何況,阿
拉巴馬號本來就是自己的船。

  「是的。鷹眼目擊到……」

  鷹眼指的是每艘軍艦都會配置一兩名的特殊偵察兵。這種士兵經過特殊訓練
,對於海風特別敏感,能夠更精確地給予航行中的軍艦正確的指引。然而她們不
光是協助船艦穿越危險的大海,還能藉由海風來進行雷達外的偵測作業。相較於
陸軍師團在岸邊作戰的大量運用,海軍在這方面仍是採取保守姿態。畢竟同樣的
運氣或許在陸地上比較輕,到了海上就會變得異常地沉重。附帶一提,「目擊」
只是習慣用語。

  伊凡諾娃憑著最直接的聯想反問:

  「烏賊?」

  「……不,是海盜艦隊。那群人似乎棲息於鄰近諸島,數量還不少。目測共
四艘風帆戰船,武裝為舊式舷側砲,初步判斷威脅零。是否直接擊沉?」

  「這個嘛……」

  伊凡諾娃興味索然地捲著頭髮,沉吟了一會兒,然後望向面露焦慮的部下。
然而她並未就艦長身份下達任何指令,只是像在端詳藝術品般凝視著部下的臉龐
。等到一位下士從雷達圖上察覺異狀、並轉身向指揮席這邊報告,伊凡諾娃還是
一樣什麼命令也沒發佈。士官和海兵看到的景象有著微妙的差異,唯一可以確定
的是,她們的頂頭上司正側坐在中將大人的大腿上、像隻小貓般有氣無力地趴在
將軍肩膀上。令人不解的是,明明有兩個人正等候命令,指揮官卻宛如恍神般不
發一語,而神色嚴肅到無法直視的中將大人,則是維持一貫令人肅然起敬的神情
遠眺前方。換做平常的話,不論是成日與雷達為伍的下士還是負責跑腿傳令的海
兵,都會堅持要長官迅速下決定。畢竟阿拉巴馬號不是第一艦隊採用的新式驅逐
艦,只是沿用二十年前的舊貨,武裝也是依當年規格訂定。就算來襲的是只出現
在窮鄉僻壤的超古老級風帆戰艦,就算是只能近距砲擊而不能以魚雷決勝負的微
薄火力,就算是這種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的狀況,基於軍規還是得由指揮官統一
裁示。

  「……果然還是要迎擊嗎?」

  伊凡諾娃喃喃低語,彷彿拿不定主意而向旁人徵求意見,但語氣低沉又微弱
,說是自言自語還比較恰當。唯二聽見這句話的兩人並未對這種聽起來就像自言
自語的語調加以回應。賽爾菲爾向來採取觀望態度,若真有什麼萬一再出手也不
遲。至於有著波浪捲髮的年輕海兵,她到現在還是無法鼓起勇氣打擾長官,只是
不時和遠方那位同樣焦頭爛額的下士對上視線。

  海盜艦隊悠哉地逼近中,現場氣氛卻詭異到令人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個時候
,賽爾菲爾用著喃喃自語般的低聲打破了沉默。

  「當做悠閒的午後消遣,也是不錯的喔。」

  對阿拉巴馬號官兵們而言既突冗又很多餘的這句話,不知怎地讓趴在她肩上
的伊凡諾娃身子一怔,好像做了虧心事的小孩子般神情頓時緊張了起來。

  「姊姊……就算是阿拉巴馬號,魚雷還是射得出去啦。」

  伊凡諾娃不惜乾笑著虧起自家軍艦,畢竟姊姊所謂的消遣總是沒好事。可惜
到了姊姊親開金口的階段,就算她罕見地裝可愛也為時已晚。

  「就這麼決定了。我會送妳們過去,登艦後開始計時。」

  「姊、姊姊──」

  「比起堂堂正正地對決,像這種類實戰的小遊戲反而更能增強臨場反應和肉
搏技巧喔。」

  將海盜來襲說成小遊戲的賽爾菲爾又摸了摸伊凡諾娃俏麗的短髮,然後露出
「我很期待喔」的慫恿表情。直到剛才還陶醉在姊姊氣息中的伊凡諾娃,不用說
當然是一下子就中計了。

  「……我知道了,我會加油的。」

  有時候,伊凡諾娃不禁想,妹妹大概就是那種為了取悅姊姊什麼都願意做的
奇特生物。唉,這樣子根本就是戀姊情結了嘛。


    §


  伊波娜‧潔瑪下意識地將倉庫門反鎖,卻擋不住此起彼落的吶喊聲,以及接
連響起的哀鳴。六片粗製的方形玻璃無法像其它處阻隔彼端的悲劇,透過這些小
玻璃望去,屠船者的身影反倒更加顯著而耀眼。上了鎖後仍然不停顫抖的雙手緊
握著船長給她的配槍,然而她只感覺到那玩意兒沉重到快令她崩潰了。伊波娜從
來沒想到要用到槍,不管是行搶或是自衛,她曾參與的三次打劫行動中都沒有用
上。原因很簡單,一直以來都不用她出馬。同鄉的伙伴們都在同一艘船上,逞兇
鬥狠一事交給強壯的人去辦就好了。沒膽對不幸的商人或難民開槍的自己,只要
待在後方提供支援就很足夠。至少,那些死去的人們並非直接死於自己之手。

  腥臭的海風混合含沙的劣酒會讓水手們的情緒大起大落,此時加上效果卓越
的興奮劑,就成了打劫軍艦的魯莽決定。這一帶未曾出現過軍艦,更何況還是單
獨一隻,這也是促使首領及四位船長犯下大錯的原因之一。如果她們沒吸入太多
隨風而至的有毒物質、灌太多賣也賣不掉的粗酒,或是在出航前少吞兩粒藥丸,
也許她們就能搞清楚軍艦和裝甲商船的差異有多麼地巨大。她們的風帆戰船無法
進行危險的遠洋航行,因此自然也不曉得自己對於大海而言是多麼地渺小。

  雙側三排各十六門火砲是她們自豪的主力武裝,哪怕是裝甲商船也能轟到體
無完膚。可惜的是,這一次火砲陣全然派不上用場。軍艦還遠在兩海里外,從天
而降的奇襲者卻輕而易舉地登上甲板,無預警的戰鬥直接進入白刃戰。

  那時她正陪蓄勢待發的同伴們喝酒,還得忍受其中一個肥女人不斷對她上下
其手。劣酒要灌醉很難,助興倒是很容易。因此,當步伐不穩的伊波娜被突然的
震動震倒在甲板上,也只是以為自己喝多了點。白銀色的軍刀在面前優雅飛舞,
鮮血揮灑向空中成了漂亮而短暫的倩影。宛如合唱般的慘叫聲持續響了數秒之後
,她才驚覺她們受到了攻擊。儘管如此,她只是不斷後退。腦海裡唯一的聲音,
警告著自己無論如何都必須遠離這裡。根本搞不懂狀況。揮舞刀劍叉戟的水手們
不斷地衝向唯一的入侵者,在這股憤怒急流中,只有伊波娜在後退。她的視線無
法從冷酷殘殺著同胞的入侵者身上移開,卻怎麼也看不清楚入侵者的模樣,只能
勉強捕捉到那變化多端的身影。相反地,那些只出現在一瞬間的同伴臉龐,即使
沒有刻意正視,也能清楚地記下她們死去的面容。

  憤怒。恐懼。慌亂。悲愴。有的人甚至連發生什麼事也不明白,就死在那把
鑲有藍寶石的軍刀之下。戰鬥明明才剛開始,最多不超過一分鐘,就再也沒有人
衝上前了。伊波娜不知不覺間流下眼淚,現在甲板上除了眼神冰冷的入侵者,再
也沒有人站得起來。那一瞬間,她和入侵者對上視線。她知道自己死定了。從上
一班商船上搶來、裁剪過後的短褲才穿不到一天,就讓她猛然想起十七年來最討
厭的回憶。

  不要殺我。

  伊波娜拼了命地想向入侵者求饒,她才不在乎自尊什麼的,然而她的喉嚨怎
麼也發不出聲音。那把美麗的軍刀微微晃動著,刀鋒對準了伊波娜。被濺濕的短
褲和寫滿恐懼的眼眶不斷散發出熱感,溫熱的淚水與溫熱的尿液無法控制地流出
。她看著入侵者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龐,體認到自己將死在下一秒。

  「開火!」

  就在伊波娜膽怯地閉上眼、悲嘆自己的命運有多麼不幸之時,潔瑪船長的喊
叫聲竄入她耳中,化解了她為自己蓋上的黑幕。然而……當她淚眼迷濛地重新望
向入侵者,不禁對上天開的大玩笑感到絕望與難過。

  藍寶石軍刀依然優雅飛舞,步槍擊發而出的子彈紛紛被斬裂或閃避,接連數
波射擊都沒能擊中宛如跳舞般的入侵者。槍聲方落,船長和數名船員才剛露出不
可置信的眼神,入侵者便朝她們衝殺過去。伊波娜知道,一旦進入那把軍刀的攻
擊範圍,意味著戰鬥即將結束。她不想死。看著船長的頭顱被拋向空中的伊波娜
,強烈地感覺到自己絕對不想死。明明只有不到十步的距離,她卻得拼命地跑、
拼命地跑,才能來到最近的船艙。伊波娜躲進那用作倉庫的艙房、將門從裡頭鎖
上,然後抽出死去的船長交給她的手槍,彈藥只有一發。伊波娜的視線仍然移不
開,單方面屠殺的景象不停上演。船長及親信的人頭摔落在倉庫前,和其她船員
的屍體一樣成為這艘船最後的裝點。

  那顆又肥又醜的船長頭上浮現的驚訝神情,和那晚的好像。她忽然想起那天
,潔瑪船長洗劫她們的村子並擄走了一群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女孩們被迫接受殘
忍的測驗與磨練,最後成為無惡不作的匪賊。和同時期的女孩們一起被洗腦、訓
練完畢的伊波娜,在營區的最後一晚受到潔瑪船長的傳喚。她們得在陸上和海上
各進行一次儀式,才能正式成為海盜。然而所謂的儀式,不過是船長滿足私慾的
醜陋行為罷了。「妳漂亮得讓我驚訝。」潔瑪船長在兩個儀式之夜都這麼對裸體
的伊波娜說,然後若無其事地侵犯了她。那時候潔瑪船長肥胖的身軀塗滿了某種
油,她覺得噁心,但是這與烙印在心中的忠誠可是兩碼子事。現在回想起來,那
兩個夜晚對於伊波娜的意義,就只有這把象徵著正式船員的手槍了。

  外頭靜了下來。伊波娜看著默默轉身面向這裡的入侵者,本能地接連後退。
就在她想著對方隨時可能會一腳踹開脆弱的門之時,心頭的預感果然成真。只不
過,那扇門沒有如預期中砸向自己,只是順著正常開門的軌跡奮力甩去。入侵者
穿著她從未見過的軍隊制服,握著軍刀走了進來。雖然她身上處處沾滿血跡,卻
和那張冰冷的神情十分相襯,毫無不協調之感。

  「別、別……!」

  退無可退的伊波娜縮在角落,朝入侵者舉起只有一發子彈的手槍。那雙手顫
抖不止,而害怕過頭的她根本就沒有仔細對準目標。入侵者彷彿覺得她的反應很
有趣,只見她動作優雅地收刀入鞘,緩緩走向伊波娜。前一刻還是如此。刻意放
慢的步伐、面無表情的臉龐。可是那規律的畫面突然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急遽
壓迫著喉嚨的力量。

  「呃……!」

  伊波娜的視線一下子就超過了對方頭頂。察覺到自己是被人以單手掐住脖子
、再以不可思議的蠻力高高舉起,伊波娜慌了。她瘋狂地踢著腳,就像以前落海
時那樣,只是這次不管怎麼踢也掙脫不了。她急忙扔掉手槍、死命抓住那隻紅褐
相間的手臂,儘管如此,力氣和意識仍然迅速在減弱。到此為止了。她的視線一
片白茫,失去力氣的雙手也不再能夠反抗。然而,明明早已在心裡某處接受了死
亡,它卻沒能冷酷地帶走自己。

  在感受到超出自身所能負荷的壓力時,人們會更容易選擇放棄這條路。而伊
波娜也屈服入侵者那非人哉的力量之下,選擇拋棄一切、一死了之。本該是如此
。但是,意識卻沒有繼續融入無意義的白流之中、將她引領至死後的世界。視線
急速降下,疼痛感來得很緩慢,直直摔下的身體還沒感覺到劇痛,就先被清晰起
來的意識牽引到入侵者身上。伊波娜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入侵者則是維持一貫的
風格,無言地望著她。毫無預兆地,腹部才感受到一陣猛擊,伊波娜便抱著悶痛
的肚子吐了出來。可是疼痛就像波紋般傳開,痛到她忍不住蜷縮成一團。

  「活下去也是不錯啦。」

  入侵者冷冷地如是說,接著踩起沉穩的步伐離去了。

  發生了什麼事,自己根本不明白。只知道她的命運不再歸她所屬,而是掌握
在一個陌生人手中。對方要她死,她就得死。反之,對方若要她苟延殘喘地活著
,她也無從反抗。因為自己真的不想死。伊波娜痛苦地嗚咽。而後外頭又傳來了
槍砲聲,但是聲音聽起來微弱又零散。伊波娜再也不想管那麼多了。

  活下去也是不錯啦──那道聲音在腦中不斷迴盪著,她慢慢地閉上了眼。

  過了很久以後,她才領悟到對方只不過是在嘲笑有著「活下來真好」這種想
法的自己。


    §


  揚帆駛近的海盜艦隊與阿拉巴馬號擦身而過便緩緩地遠去,彷彿什麼事情都
沒發生似的。除了最近幾分鐘內亂七八糟漆上的色彩,以及東倒西歪的油漆桶以
外。

  「任務辛苦了。」

  賽爾菲爾中將親自到甲板上迎接凱旋歸來的兩人。神情嚴冷的伊凡諾娃登艦
後旋即軟化下來,戴著太陽眼鏡的維多利亞則始終是那副看不出表情的模樣。現
在兩人正在海兵們的協助下換件乾淨又舒適的新制服。

  「尤其是伊凡,妳做的很好喔。」

  儘管只有那麼一瞬間,但伊凡諾娃確實感受到了──好想現在就衝過去抱住
姊姊、拿這些任務外的功績向她撒嬌。她才不在乎一旁的部下,也不在意維多利
亞的眼光,畢竟她可是賽爾菲爾中將唯二的妹妹……本來是唯一。然而,妄想終
究抵不過理性。

  「這是當然……我是說我盡力了。」

  正視那對強烈到彷彿能看穿人心的美麗眼睛,伊凡諾娃覺得自己剛才的衝動
好像全被看光光了,她的臉頰微微泛紅。賽爾菲爾轉向維多利亞,只有輕輕點頭
,沒有多說什麼,維多利亞行禮後便離去了。看到那女人離開的背影,莫名地令
伊凡諾娃感到火大。不過那把火才剛燒起來沒多久,就被摸摸她的頭的姊姊給捻
熄了。那群對高階將領抱持強烈憧憬、初次見到高高在上的中將大人竟然會主動
和她人進行肢體接觸的海兵們,紛紛忍不住發出訝異的尖叫。伊凡諾娃在心裡責
備了大驚小怪的部下們,同時也好好地唸了頓心花怒放的自己。不過,要是在這
種時候被姊姊牽著鼻子走,那就太不像她了。

  「您在大庭廣眾之下……」

  「不行嗎?」

  「呃?我的意……」

  「妳的意思是,擔憂著心愛妹妹安危的我,見到妹妹平安歸來雖然感到十分
開心,仍然不該給疲憊的妹妹摸摸頭、給她一點獎勵嗎?」

  這句話不單令伊凡諾娃傻眼,就連隨侍在旁的海兵們也瞠目結舌。更令人目
瞪口呆的是,賽爾菲爾中將說這句話時真的就像單純擔心妹妹的姊姊,嚴肅的外
表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多愁善感的美麗神情。暫且不論軍階上的殘酷差距,即使
徹底展現出擔憂的心情,本質上難脫冷豔的表情仍有一股難以接近的美感。

  「……被您打敗了。」

  過了一會兒,伊凡諾娃才發現姊姊是在整她。仔細想想,姊姊她就算私下和
自己相處也幾乎不形於色。縱然情緒變化再大,頂多只是揚起微笑抑或冷笑。因
此,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表現得這麼誇張,除了整人以外不作二想。

  「如果您摸夠的話,我想下去休息了。」

  「可是我還沒摸夠呀。」

  「那麼或許您可以趁我休息時繼續摸。」

  儘管沒有惡意,這時伊凡諾娃卻相當排斥姊姊這種黏人的態度。換作平常時
候,姊姊這麼做的話她肯定開心到不像話。可是,剛脫離戰鬥沒多久的身體已經
開始感到疲憊,她也知道卸下戰意後的身體會疼到什麼程度。這種時候,除了怪
罪把自己打得遍體鱗傷的維多利亞,最好還是進行完善的休養比較妥當。因此,
不待姊姊收起惡作劇的態度,伊凡諾娃便無禮地逕自離開了。不過姊姊真不愧是
省油的燈,縱使妹妹如此無禮,她仍然跟在任性的妹妹身後,就這麼一路隨著她
回到艦長室。

  一關上門……宛若某種信號般,完全恢復到正常模式的伊凡諾娃旋即撲倒在
床上哇哇大叫。

  「我的手、我的手好痛啊……還有腳!啊啊,可惡,都是那女人害的,都是
那女人!啊哇哇……」

  「這點瘀傷,擦擦口水就會好了吧。」

  賽爾菲爾的聲音依然像是個擔心著妹妹的好姊姊,看樣子她相當樂在其中。

  「那樣就會好的話,您可愛的妹妹現在早就活蹦亂跳啦。」

  「咦?真的不行嗎?」

  賽爾菲爾似乎真的相信那點傷只要抹個口水就會康復,不可思議地反問。在
伊凡諾娃邊呻吟邊轉過身、準備向她抱怨以前,她就在可愛的妹妹面前脫掉右手
手套、抬起那隻比妹妹膚色要深一些的手掌,低頭擠了口唾液在上頭。伊凡諾娃
覺得她又要被耍了,可是直接打斷姊姊也顯得她很不識趣,於是便將期待感通通
丟棄、打算來個冷眼相待。然而,賽爾菲爾捲起伊凡諾娃的袖子後,就直接將口
水抹在其中一塊瘀傷上,還細心地揉了十幾下。伊凡諾娃驚訝到連疼痛都感覺不
到,只是呆呆地看著姊姊細心照料自己的模樣。

  「感覺好點了嗎?」

  無趣的妹妹會說沒有,可愛的妹妹會說有,至於愛撒嬌的伊凡諾娃則是……

  「……還要。」

  「不知道有沒有效的話,就沒意義了吧?」

  「……好像有效又好像沒有效。不然姊姊再幫我擦多一點,我再告訴妳有沒
有比較好。」

  「哎呀,多久沒見竟然變得會耍詐。看來我不該離開這麼久的。」

  「就是啊。」

  賽爾菲爾拉了張椅子到床邊,看樣子耍詐……不,是撒嬌成功了。伊凡諾娃
乾脆脫到只剩內衣,遍體鱗傷可不是說好玩的,看她又青又紫又紅的樣子,很難
想像原本的褐色肌膚有多麼地勻稱而美麗。

  「話說回來……妳都沒長大啊。」

  注意到姊姊投向胸部這邊的目光,伊凡諾娃覺得掃興又沮喪。

  「請認真擦啦。姊姊不認真點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也不曉得有沒有聽進去,總之背部感受到姊姊那又溫又濕的手掌觸感後,鼓
著臉趴在床上的伊凡諾娃就輕輕閉上了眼。待姊姊安靜地按摩過三處瘀傷,稍微
聞得到口水味的伊凡諾娃不禁覺得好害羞。她想起維修時曾在魚雷室抓到兩名偷
懶親熱中的海兵,她們好像就是用多到薰人的口水來表達愛意的。雖然具衝擊性
的畫面僅僅持續數秒,事後她還是對那景象難以忘懷。如今姊姊又在對自己做這
種事……不,別去想了。要是因此在姊姊面前失態,可就是妹妹的恥辱了。

  「妳剛才的表現讓我刮目相看呢。我想想,就給十分吧。」

  「咦?您是指跟那女人的比賽啊……可是,我並沒有像那女人一樣徹底消滅
敵人呀。」

  「我知道,妳故意漏掉三個人,雖然其中一個傷重不治了。可是在這種情況
下手下留情就是讓妳加分的關鍵,伊凡。就算維多利亞完美地達成任務,頂多只
能拿到九分,比不上十分的伊凡喔。如果妳很在意的話,就想想連鎖吧。」

  光是聽到十分的成績,不,光是聽到比那女人要高分,就感覺得到一股勝利
的喜悅。不過,竟然連自己放過幾個人都觀察得一清二楚,未免太恐怖了吧。再
說了,姊姊那一句連鎖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連鎖喔……我實在搞不懂耶。什麼的連鎖啊?」

  「妳才思考不到十秒鐘就放棄啦。」

  「腦袋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這麼說也對。」

  本來只是想用自嘲打混過去,想不到順便被姊姊虧了一句,真是討厭。伊凡
諾娃在心裡嘆了口氣。

  「妳還記得被妳踢中肚子的少女嗎?」

  「您都記得了,我怎麼敢忘。」

  「那時雖然我感覺得到妳的嘴巴在動,卻聽不到妳的聲音。妳是不是對她說
了什麼?」

  「呃,我記得好像是……『活下去也是不錯』。」

  「哎呀,竟然是這麼經典的台詞,看來應該給妳十一分!」

  伴隨即興加分的那雙手彷彿真的很開心似地用力一壓,強烈酸痛讓伊凡諾娃
哀怨地爆出呻吟。

  「……我就乖乖收下了。不過,就算我說了那句話,又跟連鎖有什麼關係?


  「其實,不管妳對她說了什麼、不管妳有沒有對她開口,都已經推動了連鎖
喔。正確來說,留她一條小命這件事才是連鎖的一環。在那之後妳所留下的訊息
,只是一種強化連鎖的作用。」

  「您是指恐懼、痛苦、憎恨與復仇……」

  「對。只要那女孩還活著的一天,就絕對不會忘記今天的遭遇。有的人可以
輕易拋開仇恨與戰慄,有的人則是怎樣都無法忘掉。背負著沉重回憶活在世上的
人們並不是不想擺脫過去,而是擺脫不了,因為連鎖已經發生在她們身上。那女
孩今後會被埋葬在復仇的人生中吧。她的生命在那一刻就失去了意義,只是因為
被連鎖選上,才像個傀儡般活了下來。生命的連鎖將會伴隨她直到盡頭,再由她
的手推動新的連鎖,進而影響到世界的每個角落。伊凡,復仇是最容易締造連鎖
的情感,但也是最危險的。萬一處理得不好,也有可能導致曾經接觸到連鎖的所
有體系分崩離析喔。」

  正要切入重點的賽爾菲爾聽到微弱而規律的呼吸聲,不禁皺起眉頭。她輕輕
按一下瘀傷處,但是伊凡諾娃卻沒有多大反應,只是稍微「嗚──」了一聲。雖
然剛才講到一半就覺得她怎麼會安靜到連呼吸都變了,想不到最後還是在自己面
前睡著。不過這也不能怪伊凡諾娃。嚴格來說,她本來就是負傷上陣,只不過憑
著硬是被姊姊磨練出來的鬥志暫時無視傷痛,傷痕累累的事實依舊沒變。清理完
兩艘船總共八十六名海盜後的現在,既有床舖可以躺、又有姊姊提供按摩性質高
於療傷性質的服務,再加上滔滔不絕的解釋轟炸……會忍不住闔上眼皮也是情有
可原。

  然而,賽爾菲爾還是用低沉的聲音持續說下去。

  「正因為有著將每個人連結起來的鎖鍊,歷史才得以編織下去。不管是恐懼
的鎖鍊、痛苦的鎖鍊、憎恨的鎖鍊還是復仇的鎖鍊,背負著關鍵的那個人,都會
將它傳承下去,並且在不久的未來綻開爭戰的花朵。而負的連鎖帶動的戰爭,必
定也將造就全新的文化。死亡與新生就像是形影不離的好姊妹,一旦缺少其中一
方,生命的連鎖也就無法發揮它的作用。所以,妳為那名女孩子推動了連鎖,是
值得驕傲的事情喔,伊凡。現在的妳或許還不懂,由於妳推動了負的連鎖,另一
頭的正的連鎖才得以繼續向前行。為了獎勵這樣的妳……」

  一瞬間,她腦海中閃現數道模糊的名字。

  海蒂‧伯恩、珍妮‧科羅拉多、貝蒂‧貝利維、帕美拉‧伊斯坦,以及伊凡
……不,是莎拉‧蒙特瑪麗。

  僅僅花費不到一秒鐘重新改寫記錄著五道姓名的名單後,賽爾菲爾突然感覺
到鬆了一口氣。不過,自己竟然會為了這點小事起伏不定──看來和好久不見的
妹妹重逢確實是件令她開心至極的事情。彷彿為了遮掩有點狼狽的自己,賽爾菲
爾繼續按揉妹妹身上的瘀傷,一邊用著像是背頌教科書般的平淡聲音唸頌下去。
並不是要說給誰聽,只是想用點東西填滿自己唱獨角戲的這段空白罷了。

  「伊凡,雖然妳推動的是負的連鎖,但本質純潔的妳,其實是屬於正的連鎖
的一環喔……」


  《第三章 完》





  第四章「風雨前夕」#1


  「情況怎麼樣了?」

  熟悉的聲音在一片朦朧白霧中綻開、接續成令人心安的旋律。我在逐漸清醒
過來的黯淡意識裡窺伺著那道美妙得彷彿可視的聲音。代表它的那樣東西模糊不
清,卻又存在著美麗形體。無法以任何言語來形容,就是指這種狀況吧。然而那
難以言喻的影像卻在我不經感嘆的同時消聲匿跡。

  稍縱即逝的光芒明滅於眼底,強度越發得弱,取而代之的是慵懶甦醒過來的
白霧。令人醉心的焦點不聽使喚地散開成三個圓圈,而後又給突如其來的巨大黑
影徹底遮蔽。清晰起來的光線圍繞著黑影灑落,刻畫出一張模糊的面容。

  「卡蜜拉姊……」

  不祥的色彩伴隨我惺忪的一句話消散。但白霧並未重回眼前,而是倔強地包
圍住取代黑暗的耀眼色彩。

  那是一頭非常美麗的金色頭髮。儘管它凌亂了些、髒了些,仍擺脫不了與生
俱來的美感。睜開雙眼的我就這麼直直望著從頭髮開始清楚起來的卡蜜拉姊。

  「您醒來啦?真是不湊巧。我們正準備替您處理傷口。有聽到嗎?伊蒂絲?


  面對較平時要急湊許多的說話速度,我的腦袋竟然一下子無法吸收,僅僅停
留在第一道問句上。我想笑著對身穿白色制服的卡蜜拉姊說我沒事了,卻怎麼也
無法說出第一個字。除了光是說出來就會讓自己感到舒服的「卡蜜拉姊」,其餘
話語連拼湊嘴型都辦不到。好奇怪啊。我是怎麼了呢?我看著卡蜜拉姊那張使我
感到快樂的,有些失色的微笑。疲倦的雙唇連重覆著呼喚都辦不到了。

  「這會有點痛。」

  卡蜜拉姊接過同樣披頭散髮、臉上沾有血漬的副官卡琳所遞上的針筒,接著
又對我展現她一貫溫暖的笑容。神色緊張而疲憊的卡琳不時自視線角落偷瞄向我
。我實在不了解她為何要這麼做,也沒力氣去管她。比起那彷彿能夠治癒傷痛、
只對我綻放的笑顏,其她人怎麼樣都無所謂。就在卡琳一臉如釋重負地說聲「好
了」並不再打擾我的目光後,卡蜜拉姊的笑容綻得更加美麗了。

  「一聲也不吭,伊蒂絲真是勇敢呢。」

  比起這句鼓勵、比起這張笑容、比起這隻撫在我額間的手掌,我的思緒因著
終於被察覺到的現實陷入了短暫停滯。在那之後,視線開始搖晃,影像也變得閃
爍不定,只剩下逐漸減弱的聽覺還能勉強捕捉卡蜜拉姊的聲音。

  「想睡的話就睡吧,可別累著身體囉。」

  隨著眼底景象明滅的卡蜜拉姊如是說。

  不曉得是否已經疲憊到失去了判斷力,我覺得卡蜜拉姊離我好近。我不想就
這麼閉上眼睛,深怕會就此失去那張已經躲回白霧之後的溫暖笑顏。一旦眼皮下
沉太久,就趕緊告訴自己得立即睜開眼睛才行。只是,眼皮活動的頻率卻伴隨倔
強的意志力逐漸被削弱,最終不甘心地沉寂下來。


    §


  劇烈震動引發的粗暴聲響一下子就把我從舒服的黑夜帶往吵雜的紅幕。出現
在眼前的不是寢室或醫護室的天花板,也不是某個人的臉龐,而是呼嘯而過的無
數平房,以及不時穿插在屋舍之間的大片荒地。劇震再次傳來之時,除了隨著吉
普車不由自主地顫動的身體,剩下就是糟到不行的感受。

  目送幾棟房舍離開視線的同時,有些暈眩的腦袋告訴我現在大概已經進入瑪
加達外圍了。至於我為何會坐在朝東方都市急駛而去的吉普車上,這都得拜正哼
著有點耳熟的旋律、絲毫沒有察覺我已經被那粗魯的開車技術震醒的英格麗,以
及不曉得她從哪兒弄來的地下摔角入場券所賜。

  雖然我不曉得妳遇到了什麼事情,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瑪加達轉換轉換心情呀
──英格麗就憑著這番話,幾乎不費半點工夫便將意氣消沉的我給拐出本部了。

  飛逝而過的風景,再度令我想起那份足以重重打擊四機師全體士氣的七零三
號報告書。

  主旨:本部援軍於厄當之特殊作戰臨時報告。

  副旨:予本部第三師團、本部第四機甲師團。

  黃皮卷宗代表的不確定因素讓剛開完會的我如坐針氈,無情的報告記錄更是
加深了心中的不安。待蹣跚步伐引領我回到寢室,本來只是隱隱作痛的舊傷,一
下子痛得令我忍不住按著腹部癱軟在地。

  「下落不明」──我很清楚這句話意味著什麼。正因為如此,我才無法一如
往常般哀悼後釋懷。

  因為就算不大可能……卡蜜拉中隊和克拉拉中隊那七百二十八人,也許會有
誰能夠倖免於難。這麼想著的我,自私地將那份不大可能實現的希望劃定給某個
特別的人。

  「卡蜜拉姊……」

  我對著構不成意義的破碎風景喃喃道。

  「妳已經醒來啦?真是不湊巧。我們還有兩小時路程要趕。喂,有聽到嗎?
伊蒂絲?」

  英格麗的聲音混著風塵交織出熟悉的話語,瞬間讓我產生希冀終得回報的錯
覺。我呆愣了好一會兒,才轉頭望向不斷喊著我的英格麗。

  晚霞侵略下崩散飛舞的靛色髮絲十分耀眼而美麗。

  我首先注意到的是她那頭不算太常見的頭髮,然後才是隱藏在太陽眼鏡下隱
約可見的眼眸。至於聯盟配給的外出便服,除了沾上汗水的時候,不管是白色還
是綠色款式實在都難以吸引我。

  與我四目相交的英格麗放心一笑,就將我們倆視線領回平淡無奇的道路上。
英格麗說了稍早在關哨遇到的糗事,又說順路搭十分鐘便車的在地娼婦多麼風趣
,我則是死板地對這些毫無印象的事情報以無趣的回答。

  我想,就算當時我沒睡著,現在也沒心情去理會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三兩
下便看穿我心思的英格麗朝空蕩蕩的大道按了兩聲喇叭,接著說了句真傷腦筋啊
。我順著萎靡的心情說是啊。英格麗說要是妳再這樣消沉我可要吃掉妳喔。我仍
然丟給她那句是啊。我們在駛經廢墟時停了下來,英格麗說快點快點便動作輕巧
地跳下車。

  「妳真的要這麼做嗎?」

  我有氣無力地對剛關上車門的英格麗說。

  「對呀。我可是忍了整整一個半鐘頭喔。」

  摘下太陽眼鏡的英格麗邪惡地揚起嘴角,她的眼神在燃燒。一對上她不帶遲
疑的美麗目光,身子就莫名地跟著發熱。

  「英格麗……就算是妳,做這種事也要挑地點啊。」

  「妳不覺得空無一人的廢墟也別有韻味嗎?」

  「妳是要什麼韻味啊……」

  「沒有足以擋住身體的屏障,就在淒涼的殘磚破瓦邊脫下內褲,然後一邊提
心吊膽地張望、一邊將赤裸的下半身顯露出來……哎呀!光是用聽的就很誘人吧
?」

  腦袋單純的我照著英格麗刻意放慢的語調憑空描繪那副景象……

  不妙。給她這麼一說,內心竟然真的產生了共鳴。

  我有點緊張地看著後照鏡中的自己,這張從中午便消沉至極的臉龐因為英格
麗那番話添了些生氣。不過那片微紅色彩應該是因為夕陽捉弄的緣故吧。擠了張
鬼臉、捏了捏微疼的臉頰,我用勉強有點活力的手掌拍拍臉,卻無法注入更多能
量。然而一想到英格麗說的「我可要吃掉妳喔」,心底就燃起一股蠢動的渴望。

  ……可是不管怎麼說,現在都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就算茫然中做了什麼
承諾,也不能把它當做一回事。

  我重拾沉重的心情,婉拒了那隻朝我伸出的手。

  「妳別再胡鬧了。不是說要在天黑前到瑪加達嗎?要是在這邊浪費時間,可
就趕不及回本部了。」

  本以為搬出瑪加達就可以打消她精力過剩的念頭,想不到英格麗非但沒有放
棄,反倒皺起眉頭,一臉誠懇地對我說:

  「人家不會用掉太多時間的,就一下下嘛?」

  「都忍到半路了,妳就不能乖乖忍到瑪加達去。」

  然後再乖乖忍回本部自行解決……不過未免改變主意,這句話我也就沒說出
口。

  「可這是生理需求嘛!哎唷,不然給人家三分鐘就好了!」

  英格麗臉上浮現出焦急,說得好像真的很委屈。不過呢,即使是低潮中的我
,仍然不會輕易上當的。

  「按照妳的行事風格,三十分鐘都還不夠。我看妳就死了這條心吧。」

  不甘心的英格麗還打算反駁,我沒給她開口的機會便傾身推開駕駛座的門,
催促她快點上車。英格麗上車時投給我埋怨的目光。她還以為我看不穿她呢。

  重回駕駛座的英格麗臉色不太愉快──也許可說臭著一張臉。但是車子繼續
向前進,我也就不想管她到底有多饑渴了。

  或許是一路通行無阻之故(只有在路經關哨時,因為軍用車輛的緣故得進行
身份確認而暫緩),我們較預定時間早半個鐘頭進入瑪加達郊區,距離目的地只
剩不到五分鐘車程。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沿路從平房、廢墟與荒地轉入連綿不絕的雙層式建築,人潮逐漸湧現。待英
格麗將車子開離一號道路、沿著路面不整的下坡直線到底,坡道的盡頭只有幾間
亮起燈火的平房,以及佔據了道路那多到異常的人們。連綿不絕的微震將我們領
進嘈雜不已的群眾中。我還在猜是不是走錯路了?只見英格麗往人群中又鑽又擠
的,總算是在一間燈光微弱的老舊平房旁熄火。

  「就是這個地方嗎?」

  環顧被橘紅色及黑色渲染的四周,我沒精打采地問道。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英格麗應了句讓人更提不起勁的話,便轉身朝一片漆黑的荒野吹聲口哨。不
一會兒,一名身穿冷色薄紗的女子自黑暗中帶來了撲鼻香氣與吵死人的談笑聲,
她身後還跟著一群類似打扮的女子。比起刻意賣弄性感的薄紗,女人們上了油的
胴體更來得奪人眼目。定晴一瞧,她們個個都是豐滿妖嬌的美人兒。我大概知道
她們是何方神聖了。

  為了回應陣陣惹人心煩的笑聲,英格麗非常有禮貌地對帶頭的女人張開雙臂
。微笑著的兩人信步來到彼此面前,陌生的臉孔突然開始顫抖,緊接著響起的是
令人精神為之一振的,清脆的巴掌聲。

  我揉了揉雙眼,再次確認挨打那方是英格麗後,才趕緊上前關切。不料英格
麗出手制止了我,接著又笑笑地挨了兩記耳光。不明究理的我望向蠻橫動手的女
人,可是她就像沒發現我的存在似的,只對英格麗露出極度壓抑的笑容。有點狼
狽的英格麗對我眨了眨眼,回過頭時已經換了張曾迷倒無數女孩的冷豔微笑。這
個傢伙,每次都用這張臉拈花惹草……

  「親愛的莎麗寶貝,妳的火氣還是一樣這麼大啊。真是可愛。」

  神情微冷而優雅的英格麗溫柔地對剛才還賞了自己三巴掌的女人說道。

  嗯,莎麗寶貝是吧、莎麗寶貝是吧……我記下來囉!我‧記‧下‧來‧囉!

  「不過要是妳對每個人都揮灑這份熱情,我可是會傷心的喔。」

  不曉得在演哪齣戲的英格麗輕觸那張鼓起來的臉頰,然後溫柔地呵了聲。

  拜託!妳以為這樣就能安撫火冒三丈的女人嗎!這個笨……蛋?

  我還沒能夠在心中吐完槽,想不到事情竟然有了預料外的進展──那個女人
的憤怒,竟然隨著英格麗的微笑徹底瓦解!她甚至做了件比起甩巴掌更讓人嚇一
跳的舉動──那女人的智商彷彿一下子倒退二十歲,用著只有小女孩撒嬌時會發
出的可愛聲音凌虐旁人的聽覺,同時動作輕巧地原地轉了半圈、嬌滴滴的倒入順
勢接住她的英格麗懷中。不止如此。詭異的退化女還繼續以十分不相稱的假音,
頻頻向被她甩了三個巴掌的英格麗喃喃著光聽就讓人頭皮發麻的甜言蜜語。

  「討厭鬼,妳怎麼都沒有來看人家……妳不知道人家每個夜晚都在盼望妳的
體溫嗎?」

  「這有什麼辦法,最近很忙啊。我才剛從亞庫茲克那兒回來。」

  「就算是這樣、就算是這樣也要快點過來嘛。都三個月了,人家……人家每
晚都渾身發熱地睡不著呢……如果不是在妳懷裡的話……」

  「哈哈哈。妳還真是傻得可愛啊。」

  那群尾隨退化女而來的女人們在一旁嬉笑起鬨,退化女亦毫不掩飾地展現她
退化後的魅功,尚算正常的英格麗則是非常熟練地逗退化女開心。她的樣子看起
來好假,要是真的用這麼誇張的言語去追本部的少女們,大概只會吃閉門羹吃到
撐死。話雖如此,這招對退化女而言成效卻十分卓越。

  ……不曉得是因為坐太久的車,還是退化女的關係,總之我感到很不舒服。

  我不太開心地喊住英格麗。她一看到我的表情就知道我受不了了。

  「那這台車就麻煩妳囉,我可愛的莎麗寶貝。」

  英格麗就這麼中斷剛才還甜來蜜去的談話,這般說完後便將她的莎麗寶貝一
把推開、來到我身邊。被狠狠拋開的退化女似乎找回了她失去的智商,現在正一
副挺起胸膛、雙手叉腰的高傲姿態看著我們這邊。當然啦,退化女臉上不再只有
甜膩膩的愛心,而是在黑夜中格外旺盛的火焰。

  我想,退化女應該是把我當成突然跳出來搶走英格麗的壞女人吧。我彷彿可
以聽到她憤怒的呢喃……不,我敢肯定的確有「那個女人……」開頭的話語隨風
迴響於我們耳畔。但英格麗只是挽起我的手,繼續將我帶往燈火通明的平房。

  「等我們遠離退化女的視線範圍,妳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退化女這稱呼倒是挺有趣的。哈哈。」

  我們擠進那道被一群活像娼婦的女人佔據的入口。想不到房子裡到處都塞得
滿滿的。唯一較為寬敞的地方放了張圓型木桌,一名全身赤裸的女子坐在上頭搔
首弄姿,她的同伴則吆喝著往她身上倒酒,再由那女人挑選圍觀群眾上前品嚐。
我趁英格麗和某個人交談時繼續環顧,發現除了包含我們在內的少數人,大家幾
乎都穿得十分曝露,有的甚至乾脆脫個精光。群眾氣氛過於激昂,所做所為也顯
得偏差。不過我可以感覺得到,心中的鬱悶似乎正慢慢地被這兒的歡聲所吞噬。

  ……糟糕,這地方怎麼看都很不正常啊。

  我忍不住拉拉英格麗的手,她這才帶著抱歉的表情從短褲口袋中抽出兩張淺
褐色票券,遞給一位剛才正和她交談,但怎麼看都不像是收票員的女人。接著換
那女人帶我們穿越人群、來到位於角落的地下入口。收票員交代下樓後左轉到底
就能直達競技場,最好動作快點免得趕不上,若需要特別服務再向她們的人說一
聲即可。英格麗輕輕點頭,初來乍到的我也就跟著點點頭。

  只有油燈映照的地下通道,感覺是有那麼點可怕。

  「莎麗是個積極的好女人,就是脾氣差了些。」

  當空間隨著階梯變得狹窄,身影沒入第二盞油燈的英格麗開始談起她的「莎
麗寶貝」。

  「就服務上來講,在這一帶評價算是相當不錯。不過她們當然還是比不過南
方的熱帶蝴蝶。」

  「聽起來妳似乎是在慫恿我從背後一腳把妳踹下去。」

  「哈哈哈!要是這樣,伊蒂絲就得自己開車回去了喔。」

  「……算妳厲害。好吧。所以妳跟妳的莎‧麗‧寶‧貝到底是怎樣?」

  聽到我刻意加重的部分,英格麗不怕死地咯咯發笑。

  「莎麗她呀,不過是個在東方都市小有名氣的娼婦罷了。之所以認識她,是
因為去年來瑪加達受訓時,因為太思念待在本部的伊蒂絲,無可奈何只好找個女
人抱抱囉。」

  很好,以後就不準妳去支部受訓。

  來到兩盞油燈輝映的岔道前,英格麗轉身倚在樸素的墨綠色牆壁上,一派悠
閒地對臉色不大好的我說道:

  「妳的火氣別這麼大嘛。就算是娼婦,只要是在都市裡,最好別和她們有所
磨擦比較好。」

  「難不成會被她們吃了?」

  「哈哈,差不多。畢竟居住在都市裡的娼婦多半有所組織,彼此間也有利益
上的糾紛。若發生衝突,惹出的麻煩肯定不比商人協會要來得小。因此,若非為
了買下她們的體溫,就把她們當做危險份子避而遠之吧。」

  「我才不會幹這種事,真是的。所以妳意思是說那種退化女很危險囉?」

  我指著左邊那條紅毯延伸的小道上,兩位抱在一起卿卿我我的女人。雖然我
們之間有段距離,無法聽見她們的聲音,光是從類似於英格麗和她的莎麗寶貝之
間的動作,就能判斷出那些女人是否也罹患了急性退化症。

  「當然危險囉。不過人家不是常說嗎?有點危險氣息總是比較迷人。」

  這般說道的英格麗沒給我氣急敗壞的機會,就一把將我擁入懷中,用著安慰
又像是調戲的動作撫摸我的背。此時階梯上的入口在一陣喧嘩中打了開來,幾對
腳步聲零零落落地下沉,直朝位於岔口處的我們接近。

  不要出聲。英格麗親吻我的額頭時低語道。於是我只好忍耐住被她激起的些
微鼓動、保持靜謐。伴隨濃郁香水味而來的女子們越來越近,銳刺般嗆鼻的某種
香氣弄得我好不舒服。當我猜想著我們可能莫名其妙就遇上了麻煩,那群身穿青
紫色華服的女人就像沒看到我們似的,留下過份濃烈的香水味便轉進右側通道。
待她們走遠,鬆開雙手的英格麗才剛說「那些女人……」就被入口二度傳來的吵
鬧聲給打斷。

  這次下來的女人似乎全然不具危險性,畢竟和我一起望向階梯的英格麗沒有
多加指示。只不過我們究竟為何要呆呆地站在這兒迎接入場者呢?我想原因應該
是出在那股有別於人工香水味的甘甜香氣所致。

  會讓人直接聯想到牛奶的香味──給人如此印象的女子會是誰呢?

  油燈照亮的台階上首先出現的是最近盛行起來的涼鞋,接著是將腿部完全遮
蔽住的長裙,最後登場的是經過裁剪的半身薄紗,以及……讓人不禁點頭說聲「
果然是這樣啊」的超級大胸部。這女人的雙峰就連海瑟媽咪也望塵莫及哪。

  「哎呀……跟丟了呢……好像?」

  美麗的嗓音、奇怪的聲調,我合理懷疑這又是一個退化女,只不過氣味比較
好聞而已。當那頭漂亮的粉紅色頭髮隨著迷人美貌闖入油燈光輝之中,我們總算
可以確認她的智商有沒有倒退。

  「嗯哼……這兒……到底是哪裡呀……夫人……有看見?」

  彷彿喝醉酒般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的退化女,就在一片很適合她的牛奶香味中
,不斷散發出令人脫力的慵懶氣息。

  「哎呀……妳……」

  沒有多餘裝飾的粉紅色薄紗如花般綻開、伴隨退化女笨拙的走路方式飄舞著


  「哎呀……哎呀哎呀……妳的身體……嗯嗯……好香呢……」

  一壺剛沖好的熱騰騰牛奶……不不不,是光盯著看就忍不住想和她一同放鬆
的退化女朝我走來,並且沒頭沒腦地向前一傾、隔著約莫二十公分的距離嗅著我
的身體。

  「請問妳可不可以別離這麼……近……」

  耳朵似乎跟著退化了的退化女,在我說著這句話的同時仍不斷移近身體。等
到我不曉得該對她說什麼、只好尷尬地向英格麗求救時,退化女的臉已經整個貼
到我的胸口上了,還不斷做出吸鼻子的聲音。

  面對這種情況,英格麗只是以食指指向耳朵並靈活地轉了數圈。嗯,看來她
也認定這位不斷嗅著我胸口的女人屬於退化一族。

  或許是突然學會長大了,也可能只是單純對這種行為膩了,退化女維持這個
動作約莫半分鐘後,就在一聲充滿牛奶香味的「好滿足……」後移開她的臉。本
來就顯得有些怪里怪氣的退化女,這下子眼神更加迷茫、動作也變得遲緩不少。
更慘的是……退化女就好像吸了毒一樣,一道唾液就這麼自那陶醉彎起的嘴角滑
下。

  「所以啊……所以……夫人去哪兒啦……?」

  面對將慵懶視線投向我的退化女,我和英格麗很有默契地同時搖搖頭。但是
聽到退化女口中的夫人,讓我想到了剛才經過我們身邊的女人,以及比牛奶香味
要討厭二十五倍的香水味。被退化女弄到臉紅心跳又渾身乏力的我姑且一問:

  「妳所說的夫人,是不是穿著青紫色服裝,還噴了濃烈香水的女人?」

  彷彿難以理解我所說的話,皺起眉頭的退化女仰起頭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睜
大雙眼敲了下手掌,說道:

  「就是……就是呀……黛芙妮的顏色……蒂芙妮的味道……」

  喃喃著對她人而言無法成為線索的話語,退化女還以食指戳了戳嘴唇下方。

  「那麼應該是比妳早一步下來的那群女人之一吧。我記得她們是往那兒去了
。」

  我指著左手邊那條似乎不是通往競技場的通道。退化女慢慢地轉頭望去,然
後換了張欽佩的表情頻頻點頭,還不斷發出「嗯!嗯!」的聲音。

  總之,這下就可以擺脫這個退化程度遠超過其她人的退化女了吧……

  「真是非常謝謝妳……可口的小姐……?」

  這名退化女意外地有禮貌。可是看到她搖搖晃晃地抱著香味靠過來,不知怎
地就感到一股惡寒……而且不祥的預感馬上就實現了。

  就在英格麗猜知即將發生的狀況並迅速退到一旁的同時,我已經被傻笑著逼
近的退化女給抱住、伴隨她加諸上來的力量失衡向後靠在牆壁上。牛奶般的香氣
緊緊鎖住全身,洋溢著小女孩般可愛的粉紅色髮絲也不斷磨擦下巴與左肩。我被
這位退化女過頭的熱情給嚇了一跳時,她正在用力嗅著我的脖子。

  好軟啊……不光是那對大到誇張的胸部,退化女的身體簡直就像是用布丁做
成的。冰冰涼涼、柔軟舒適、黏黏滑滑……黏黏滑滑?

  我感覺到短褲被某種黏滑又溫熱的液體沾濕,這時退化女的身體正微微顫抖
。我看了眼英格麗,英格麗回給我看好戲的眼神,這讓我覺得又被捉弄了。退化
女的顫抖在數秒間緩和下來。接著,她邊喘息邊用下半身磨蹭我,我才發現濕透
短褲正給某樣東西磨擦著。那東西將浸濕的短褲牢牢壓在內褲上,害我的內褲也
因此弄濕了。嗚,好怪的感覺。

  「哎嗯……舒服多了……嗯哼……」

  退化女悠悠哉哉地說完後便鬆開渾身力氣,牛奶香味也在此刻變得沒那麼誘
人了。一下子退到兩步外的退化女笑瞇瞇地再度向我道謝。心想終於能擺脫掉這
個奇怪的退化女,我的心情竟然也因為對方的答謝跟著高興起來。

  「哎呀呀……濕掉了……挨罵?」

  就在我和英格麗正欲離開之際,退化女突然低下頭撩起長裙喃喃道。

  雖然不想管。雖然想快點到競技場看完比賽回家。然而我還是因為好奇循著
退化女的視線前進,看到了她那件本該呈現出柔和粉紅色的長裙,正面誇張地濕
了大半。姑且不論那隔著長裙突起的某樣東西是什麼,只要將視線再稍微往下移
,就可以發現原來我們剛才站著的地方幾乎都被打濕了。

  當然,這絕對會讓我想到自己的短褲……

  「長這麼大還會尿濕褲子,真拿伊蒂絲沒辦法呀。」

  鬼靈精怪的英格麗從後面抱住我,不管我如何掙扎硬是拍了拍短褲濕透的部
位……它剛好就在雙腿之間。嗚,涼涼的感覺。

  「我看看我看看。嗯,這味道還挺腥的嘛……」

  英格麗把那隻逗留在短褲間戲弄我的手移到鼻子前嗅了嗅,做出這樣的感言
。不免聞到那股氣味的我也覺得腥了點,可是上頭仍殘留一些牛奶的香味。

  真是的。擅自抱住人家又擅自聞起味道的英格麗,都不會看看周遭情況呢。
萬一那個退化女……

  「……已經走掉啦?」

  本來還擔心剛才那位退化女會不會因為英格麗的舉動跟著亂來,想不到她已
經在英格麗搞怪的時候消失了。

  香味與腥味慢慢地消散,而和我們目的地反方向的那條通道則傳來小小聲的
,讓人脫力的「夫人──」聲。

  唉,光是聽見那道聲音,就讓我提不起罵罵英格麗的力氣了。想來會乖乖放
開我的英格麗也是感同身受吧。

  「總覺得被她搞得好累啊……」

  我望著那條不曉得通往哪兒的通道嘆了口氣。沒心情作怪的英格麗只是安靜
地點點頭。稍微收拾心情後,我們做出快點趕到競技場的決定。儘管不曉得比賽
是否已經開始,繼續待在這裡只會讓人聯想到那個退化女而已。

  已經沒有人下來的岔路,只剩下濃濃的腥味盤踞於此。

  我們告別突發狀況滿滿的岔路、走過一對擁吻著的女子,從這邊開始油燈照
亮的不再是枯燥的石壁,而是一扇扇緊閉的木門。我無聊地數著經過的門,直到
第九扇門才聽見嘈雜聲響。英格麗說快要到了,然後我們又走了九扇門的路程,
才伴隨逐漸增強的喧鬧聲來到競技場入口。

  只有一盞強燈照亮被群眾圍在中間的擂台,但是光憑著那盞無法直視的燈光
,就讓悶熱的室內一清二楚。令人意外的是,雖然裡頭被擠得水洩不通,整個場
地其實並不大。除了供選手們比賽的擂台外,圍繞在四周的座位前後只有四排而
已,最後一排的觀眾若不駝背甚至會撞到天花板。

  「幸好來得及。」

  英格麗說道。給英格麗帶往座位的我,對於比賽還沒開始就已沸騰的氣氛感
到十分不自在。一群人對著空蕩蕩的擂台吆喝吶喊的模樣,怎麼看都覺得好詭異
。我們在入口這邊的第三排順利找到了勉強塞得下兩人的座位。英格麗讓我先選
,我看了看左右兩位打扮相去不遠的女子(穿著曝露、濃妝豔抹、畫有閃電圖案
的眼影還因為室內高溫而開始糊掉……),抱著有選等於沒選的心態挑了離門比
較近的座位。我才剛坐下,身旁那位心情亢奮不已的女子就抓著我的手高高舉起
,要我和她一同高喊她所支持的那位「紫色閃電」。搞不清楚狀況的我轉而向英
格麗求救,但英格麗也把我另一隻手舉起,她所喊的也是紫色閃電。無可奈何之
下,我也就跟著喊了起來。因為是第一次來看摔角比賽,總覺得自己就是無法像
身邊人們那樣放得開。即使已經努力喊出聲音,仍然被淹沒在整齊有力的紫色閃
電聲浪中。附帶一提,做為對手的「火焰愛麗絲」聲浪幾乎傳不到這兒,我猜這
裡多數人是支持紫色閃電吧。

  紫色閃電!紫色閃電!

  群眾吶喊聲到達高潮之際,被稱為紫色閃電的選手現身了。支持者的激情從
我們剛才進來的入口處爆發,而有著深紫色長髮、披了件同色斗蓬的選手,就在
一片歡呼聲簇擁下慢步走向擂台。我好奇地觀看反方向的位置,果不其然,紫色
閃電正對面那兒的入口也出現了一隻搶眼的人影。熊熊燃燒的披風、火焰般豎起
的短髮,火焰愛麗絲也以十分符合其稱號的姿態登場了。

  若要比氣勢的話,這邊的紫色閃電似乎弱了些呢……

  兩名選手幾乎同時翻上擂台,彼此怒目相視。火焰愛麗絲首先掀開她那件燃
燒的披風。坐在我們對面的觀眾爭相尖叫。飛舞的火焰披風沒有如支持者所願飛
向她們,而是落在擂台的一隅。火勢沒能蔓延開來,就給突然出現在擂台旁的工
作人員以乾粉撲滅了。不少支持者對工作人員的動作表示不滿。無論如何,穿著
紅色性感泳裝的火焰愛麗絲,就這麼以傲人身材而不是結實肉體挑釁她的對手。

  另一方面,紫色閃電也以帥氣的動作拋開披風。紫色披風朝著支持者飛去,
引發了激烈爭奪。然而紫色閃電的裝扮卻出乎我意料之外。她並不是穿著突顯身
材的泳衣,而是紫藍色的運動內衣。

  此外,她們倆還有一項決定性的差異──火焰愛麗絲的曼妙身材絕對比在場
觀眾們要來得火辣,紫色閃電則是擁有六塊腹肌、健壯四肢的美女。

  嗯,沒錯。儘管紫色閃電的肌肉堪比本部校級戰鬥員,她的身材卻沒因為鍛
鍊而變形,同時也是個讓我感到上天真是不公平的美女。

  終於,就在兩位選手隨時可能衝上前去痛扁對方之時,負責替現場氣氛火上
加油的主辦單位現聲了:

  「讓各位觀眾久等了,白銀廳的第四場戰鬥即將在三十秒後展開!本場次挑
戰方為『黑色愛麗絲』旗下的火焰愛麗絲,衛冕者則是『水妖精』旗下的紫色閃
電!面對今晚第四個愛麗絲的挑戰,來自瑪加達軍港的佼佼者能否保住她的白銀
寶座呢?請大家拭目以待──!」


    §


  早在比賽開始前就喊到沒聲的我,實在沒辦法隨著紫色閃電的每一個動作都
跟著吶喊助威。比起慢慢看出興趣來的我,早就亢奮到沒空管我的英格麗,以及
另一頭那位叫做碧兒的濃妝女實在很迷紫色閃電的樣子。

  兩位選手在鐘聲敲響後旋即兇狠地撲向彼此。由於雙方身體皆在開戰前抹上
某種油,使得兩人交纏在一塊的身體看起來閃閃發亮。雙方甫一開打便展開激烈
攻防,群眾的歡聲也隨之爆發。不過我的目光都被那對互相牽制對方的胴體吸引
住,因此漏掉不少讓大家興奮亂叫的畫面。待我注意到那位身材瘦小的對手,也
就是火焰愛麗絲時,她正成功做出二度肘擊。可惜她的攻擊兩次都無法對紫色閃
電造成有效傷害。

  又是一記肘擊!採取先攻的火焰愛麗絲在比賽開始的一分鐘內使出第三次的
得意肘擊,然而這次非但沒有準確命中紫色閃電左頰,反倒被踹了小腿而狼狽地
跌落在地。紫色閃電乘勝追擊,一個落下便將威力截然不同的肘擊奉還給對手─
─火焰愛麗絲的腹部受到猛烈撞擊之際,英格麗她們的呼喊聲更加激昂了。然而
紫色閃電的動作不夠俐落,又或者火焰愛麗絲並非表面那般柔弱,總而言之,火
焰愛麗絲的痛苦神情持續沒幾秒就恢復過來,並且已經以鎖喉發動反擊。我彷彿
可以聽見對方支持者的歡呼聲,不過「掙脫她!」的吶喊聲要激烈得多。紫色閃
電就像是從群眾身上得到了這股力量,只見她抓住火焰愛麗絲那隻和她脖子相比
要纖細許多的手臂、奮力一握!試圖反敗為勝的火焰愛麗絲就這麼爆出悲淒的哀
嚎。紫色閃電輕易便掙脫掉對手的禁錮,現在她雙手都緊握對手那隻被捏疼的手
臂。火焰愛麗絲見機不可失、正欲反擊之時,紫色閃電低吼一聲,緊接著發出「
啪喀!啪喀!」的聲音。火焰愛麗絲的反抗計劃尚未實行便胎死腹中──她的手
骨肯定被對手的怪力給折斷了。

  紫色閃電宛如勝利般拋下她的對手,向四方觀眾猙獰地怒吼,所有支持她的
群眾也為之尖叫。不過就在她面向我們這邊時,呻吟聲被淹沒在大片尖叫聲之中
的火焰愛麗絲站起來了,而且還沒給觀眾喘息的機會,就一腳踹向紫色閃電結實
的背。雖然我不擅長格鬥,但是在自身吃了虧的情況下就算想發動突擊也要瞄準
要害才對吧……顯然這位右手已不堪使用的突擊者失去冷靜了。紫色閃電給突如
其來的衝擊推向擂台邊緣,所幸她即時抓住繩索。這時踢擊再度襲來,依然沒有
將目標踢出場外。紫色閃電接連承受四次踢擊後終於發動反擊。她左腳猛然向後
一伸、緊握的右拳伴隨迴轉的身體劃破左側空氣、直朝火焰愛麗絲飛去。火焰愛
麗絲在慌亂中沒有選擇迴避,而是愚蠢地架起左臂試圖減弱衝擊,結果反被紫色
閃電一拳打倒在地。儘管被踹了好幾腳都沒事,紫色閃電仍舊被對手的搔癢攻勢
弄得怒不可遏。她兩隻手鎖住倒在地上摀著臉的對手的喉嚨,就這麼抓住火焰愛
麗絲的頸部將她舉了起來。無法呼吸的火焰愛麗絲死命掙扎,但是她尚有戰鬥能
力的雙腿卻構不出任何有效打擊。隨著紫色閃電接二連三的暴吼,火焰愛麗絲的
臉隨之漲得更紅,騰空的雙腿也踢得更厲害。到了第四次施力時,火焰愛麗絲停
止了反抗。紫色閃電那身擦得油亮的肌膚閃耀著勝利的光芒,而她的對手則是以
大量失禁宣告這一回合的敗北。自那件性感泳褲潰決而下的不光是金黃色的尿液
,還有不斷竄出泳褲、掉落到擂台上的糞便。就像擠抹布一樣──紫色閃電一施
力,火焰愛麗絲的下體就爆出陣陣黃褐色的糞尿。看著這一幕的我覺得事情有點
不大對勁,但還是乖乖地跟著英格麗、碧兒和其她支持者,在紫色閃電將奄奄一
息的火焰愛麗絲扔到糞水灘上的同時激動歡呼著。

  開打以來都默不作聲的主辦單位這時才在氣氛凝聚的最高點宣告紫色閃電拿
下第一回合的勝利。若挑戰者,也就是宛如廢人般蜷縮在場上的火焰愛麗絲尚能
戰鬥,將在三分鐘後進入第二回合的比賽。

  趁著短暫的休息空檔,兩邊工作人員都急急忙忙地趕到擂台邊。正讓工作人
員抹上油的紫色閃電神氣地向觀眾們揮手,火焰愛麗絲則是被用拖的拖回角落。
三名和火焰愛麗絲穿著同款式泳裝的女子翻上擂台,不過她們的對手顯然不是猶
如怪物般的紫色閃電,而是以非常快的速度清理掉選手留下的糞尿。就算我們不
是坐在最前排,那股惡臭仍然傳遍狹窄的室內。

  本來就因為通風不良悶熱不已,如今再加上糞尿味,實在很令人難以忍受…
…好吧,也許只有我因此稍微冷靜下來。反觀臉上洋溢著興奮之情的英格麗,以
及眼影整個糊掉仍不在意的碧兒,她們都還跟著大家一同大叫著。

  我捏了捏英格麗那隻高舉的手。雖然她仍是一臉亢奮,幸好還有辦法進行溝
通。我問她為什麼選手都不是長相兇狠的肌肉女而是美女?英格麗用彷彿看到笨
蛋似的表情說美女打架當然要比肌肉女互毆來得吸引人囉。我又問,那為什麼選
手都穿著火辣而且身上要抹油?這次換另一邊的碧兒拍拍我的肩膀,說這樣才更
誘人呀,尤其是胸部晃動的時候。我輪流看了和我一樣滿頭大汗的兩人,想來現
在也只能先順著她們了。

  仔細一想,兩年前莉莉安就有跟我提過這種地下摔角場的消息。不過我的注
意力都放在一旁朵芙所爆的料──也就是她們倆如何有效率地「運用」三天休假
──所以我腦海中只剩下東拼西湊的摔角規則。也因此,我實在無法提起精神吐
槽她們所謂的摔角比賽。

  「沒關係啦,妳就別想這麼多。就當做是被騙也好,放輕鬆看紫色閃電教訓
對手吧!」

  「對嘛對嘛!雖然這次的對手很沒用、才第一回合就被弄到失禁,待會還是
可以看到紫色閃電大人好好玩弄對手!」

  興奮過頭的英格麗和妝像個鬼似的碧兒一搭一唱,接著又對彼此的熱情產生
認同感,兩人就在我面前握起手來。

  玩弄啊……真的是讓人容易想歪的說法。如果再將之與選手們的因素結合在
一塊,就更接近那條歪歪的妄想界線了。

  早已準備就緒的紫色閃電正享受三名工作人員奉上的按摩,以及支持者們的
瘋狂擁戴。而被打得狼狽不堪的火焰愛麗絲,則是從剛剛開始就讓工作人員把抹
布塞進她的泳褲裡擦拭、清洗再擦拭,彷彿想要以此拭去適才的醜態。另一位工
作人員拿出新的泳褲,但是她卻死也不肯換掉,還因此和那位好心者互罵兩句。
等到清洗完畢,她們才急急忙忙替她失色的身體抹上油光。然而即便如此,火焰
愛麗絲的氣勢已經蕩然無存。出場時那股熊熊燃燒的鬥志消失殆盡,如今只剩下
難掩狼狽的神情。

  感覺有些漫長的休息時間過去後,主辦單位再度將眾人的激情引導至擂台上


  「各位觀眾,由於挑戰方尚能戰鬥,第二回合即將在三十秒後展開!當前戰
績如下:挑戰方火焰愛麗絲、一負,衛冕者紫色閃電、一勝。面對不動如山的紫
色閃電,火焰愛麗絲會想出辦法反敗為勝?抑或和她三個姊妹一樣在其支持者前
嚐盡敗北的屈辱?現在、立刻、馬上就為大家揭曉──!」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5 02:07 編輯 ]
2014-1-19 23: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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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風雨前夕」#2


  正如主辦單位所言,第二回合轉眼間就分出了勝負。

  這次先攻的是紫色閃電。紫色閃電人如其名,在回合最初即以閃電般的速度
朝對手全力衝刺。火焰愛麗絲也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勁,憑她在第一回合展現的
技巧理應可以採取迴避動作,然而她卻眼睜睜地望著閃電襲來。結果,讓支持者
們失望透頂的火焰愛麗絲腹部著實地挨了一記猛擊,她表情扭曲地抓住紫色閃電
的手臂,沒幾秒便不支倒地。抱著肚子的火焰愛麗絲被押向角落,現在她連半點
反擊的動作都沒有了。紫色閃電一把攫住她那頂火焰般的頭髮,縱使火焰愛麗絲
不從也無可奈何。接著又是一記重拳──這回落點不是躲在手臂後方的腹部,而
是破綻百出的臉頰。紫色閃電結實的拳頭掃過目標左頰,抓住目標頭髮的那手同
時鬆開,火焰愛麗絲旋即朝一旁滾落在地。紫色閃電並未給對手喘息的機會,只
見她縱身一躍、重重地撞在火焰愛麗絲腹部上,這道打擊成功贏得觀眾們的歡呼


  紫色閃電坐到喘著氣的火焰愛麗絲的胸口,一拳又一拳地毆打那張漂亮臉蛋
。這時已經沒有人再為火焰愛麗絲加油,支持者們已然背棄了無法反抗的選手。
猛烈打擊持續約莫三十秒後,紫色閃電不耐煩地抓著火焰愛麗絲的頭髮起身,苟
延殘喘的火焰愛麗絲則是不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紫色閃電放開了左頰整個腫起
來、左眼也睜不開的火焰愛麗絲,然而被打成這副模樣的火焰愛麗絲只是呆立在
原地、畏縮地望著地上。「打死她!打死她!」一部分瘋狂的支持者大叫著。「
強暴她!強暴她!」另一群支持者則有著另一種病態的渴望。紫色閃電裝模作樣
地迎合她的支持者們,接著便在數種聲浪簇擁下朝火焰愛麗絲發動下一波攻勢。

  「打成這樣會不會鬧出人命啊?」

  我有點擔心地問英格麗。

  「並不是很常見。不過戰敗方被打到鼻青臉腫可是這兒的家常便飯了。」

  「有點可怕呢。」

  「只有一點點而已,放心吧!」

  說罷她又投入群眾吶喊之中。我自然也跟著將視線移回擂台上。

  紫色閃電兇狠地朝緩慢後退的火焰愛麗絲下體踢過去,深色肌膚撞擊深紅色
泳褲的瞬間激起了響徹全廳的悲鳴。幾道痛苦的慘叫在無人回應的冷漠下凋零,
聲嘶力竭的火焰愛麗絲則痛得再度倒在地上。紫色閃電唰地一聲便扯開火焰愛麗
絲的泳衣,閃著油光的堅挺雙乳整個顯露出來,成為群眾歡呼聲的一部分。然而
即使是那對迷人的胸部,仍然無法挽救其主人的頹勢。紫色閃電以非常可怕的力
道緊捏對手乳房,從她顫抖的手臂以及火焰愛麗絲痛苦的神情,可以想像那究竟
有多痛。就在我擔心著火焰愛麗絲的雙乳是否會就這麼給捏爛時,紫色閃電突然
就鬆開雙手了。火焰愛麗絲的內褲接著被脫去。紫色閃電向擂台旁的工作人員招
手,接著讓工作人員將她緊握的右拳抹上某種同樣透出誘人油光的液體。我大概
可以猜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了。

  紫色閃電把拳頭抵在火焰愛麗絲無毛的下體前,揮舞著另一隻手回應觀眾們
的熱情。看到紫色閃電比出「三」的手勢,全場(當然也包含原本支持火焰愛麗
絲的群眾)齊聲倒數:三!二!一!緊接著在倒數完畢之後的,正是火焰愛麗絲
扭曲得更為嚴重的表情,以及吞噬了整個拳頭、淌著血的陰道。察覺到沒入她體
內的拳頭再度蠢蠢欲動,火焰愛麗絲對早已背叛她的支持者投以祈求的目光,但
這樣的反應反倒讓她的對手和群眾更加激動。紫色閃電拔出沾了血絲的拳頭,對
準那毫無阻礙的洞口又是一記突刺。撞擊仍舊令火焰愛麗絲痛苦地呻吟,也激發
了紫色閃電的笑意。而後速度漸漸加快,結實的拳頭一次又一次地刺入火焰愛麗
絲的肉壁內,攪弄一番後拔出、再插入。紫色閃電的揮拳速度快到讓人光看就覺
得痛到不行,依然沒有停下的跡象。

  這時候,有道羞怯的聲音傳進我耳中:

  「啊啊……紫色閃電大人的拳頭讓人看了就渾身發熱、好想要呢……」

  我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看向左邊,果然看到了一臉陶醉地望著擂台的碧兒。
而這位濃妝女孩正在做一件讓我不曉得該做何反應的事情──她正撫摸自己那對
不知何時翻出胸罩的雙乳。

  「紫色閃電大人的撞擊好勇猛呀……」

  就連坐在我後座的觀眾也冒出同樣洋溢著危險氣息的一句話。緊接著……

  「真想當紫色閃電大人的對手、讓大人狠狠地揍我……!」

  「人家的身體好像被紫色閃電大人填滿呀……!」

  「紫色閃電大人……!」

  附近支持者們都陷入了瘋狂的漩渦中。不過,其中只有少數人像碧兒一樣大
膽地撫摸起來而已,這讓我多少有些寬心。

  對了,該不會連英格麗也這樣吧……

  我在夾雜著幾位女孩喘息的歡呼聲中偷偷瞄向英格麗,看到她只是一頭熱地
舞動雙手、大聲叫好,總算是放心了。

  「捅爆那個沒用的女人吧!捅爆她的身體!」

  ……雖然是喊這種下流的話語,就當她是興頭上不予計較吧。

  就在我將注意力從周遭人們的舉動轉移回擂台時,紫色閃電已經將火焰愛麗
絲拖到擂台邊,現在她正將雙手都抹上油。落魄的火焰愛麗絲想趁機逃下擂台,
只不過她的動作過於遲緩,一下子就給紫色閃電拖回場內。紫色閃電又揍了火焰
愛麗絲的臉頰,看著火焰愛麗絲那張腫得快要認不出來的臉持續挨打,觀眾們呼
聲更高了。連續揮了十幾拳之後,可以看見火焰愛麗絲放棄了掙扎,只剩下微弱
的呼吸還陪伴著她。

  但是在主辦單位宣布勝負以前,紫色閃電沒有停止出手的道理。她將不再有
反應的火焰愛麗絲側置,接著一聲怒吼、同時將兩個緊握的拳頭送入火焰愛麗絲
的陰道及肛門裡。與第一次插入時完全不一樣,火焰愛麗絲根本沒有發出慘叫或
抗拒,只是任憑紫色閃電以堅硬的拳頭蹂躪她的身體。火焰愛麗絲的下體及肛門
都因為粗暴的侵犯滲出血絲,鮮紅色的印記越發加深全體觀眾的情緒。快速重覆
著同樣動作的紫色閃電要求更多的咆哮,我們(已經喊到沒力的我只是張嘴做做
樣子)就如她所願地大聲咆哮。刺入、攪動、抽出、刺入、攪動、抽出──眼神
緊盯著玩弄猶如死人般側著不動的火焰愛麗絲、已經滿頭大汗仍強而有力的紫色
閃電,我漸漸失去了時間觀念。等到她的動作有所變化時,好像已經過了很長一
段時間。當紫色閃電猛然抽出她的右手,一樣足以將觀眾們的情緒推上更高峰的
東西也順著緩和下來的動作,自火焰愛麗絲的陰道中顯露出來。

  雖然不曉得究竟怎樣才能把女人搞成這副德性……火焰愛麗絲那畏縮地抵著
小陰唇的子宮頸,確實為侵略者帶來莫大的喝采。同時也讓紫色閃電的支持者陷
入更危險的瘋狂之中。

  「啊啊啊,人家的子宮也想被紫色閃電大人侵犯……!」

  「用您尊貴的手指插進人家的子宮裡吧……!」

  「紫色閃電大人……我也要……!」

  真不曉得這些發情的女人在想什麼。先別管她們了,我也有點想知道紫色閃
電接下來會怎麼做……

  出乎意料地,紫色閃電並未虐待那脫垂而出的子宮,而是將火力盡數集中於
火焰愛麗絲的肛門。每次兇狠的插入,連帶使得火焰愛麗絲的身體微微顫動,而
她的子宮也彷彿隨時會再脫落似的。終於在一次比一次激烈的抽動中,火焰愛麗
絲被搞到脫肛了。看著紫色閃電的拳頭貼到深紅色的腸壁並將之狠狠插入再拔出
的樣子,我感到身體也跟著發熱。火焰愛麗絲的肛門隨著紫色閃電反覆著縮入與
外翻的動作,直腸脫出的程度漸漸加深,最後甚至露出快要和紫色閃電拳頭一樣
大的深紅色腸壁。即使火焰愛麗絲被搞成這副德性,主辦單位依然沒有出聲,因
此她的痛苦還是得延續下去。

  對火焰愛麗絲陰道及肛門膩了的紫色閃電將她高高抬起、作勢要扔給觀眾,
那群死忠於她的支持者個個簡直喜出望外。最後紫色閃電並未這麼做,而是抓住
火焰愛麗絲的腰,把毫無反抗的目標上半身抬到前排觀眾席面前。坐第一、二排
的觀眾搶著朝火焰愛麗絲吐痰吐口水,後面兩排的觀眾就沒那麼好運了。我注意
到擂台下那三位穿著紅色泳裝的工作人員對此情此景忍無可忍,不過她們並未貿
然出手,否則只會正中對手那一派下懷。待這一面觀眾吐得過癮,火焰愛麗絲旋
即被抬到另外一面。如此直到所有前排觀眾都對失敗者予以懲戒,火焰愛麗絲總
算被摔回擂台中央。這時她已經昏厥過去。很會挑時機登場的主辦單位在此宣佈
第二回合的勝負。一腳踩在火焰愛麗絲臉上的紫色閃電神氣活現地接受瘋狂群眾
的喝采。

  兩名穿著黑色連身蕾絲內衣的黑髮女子小跑步地趕到擂台上,待紫色閃電心
滿意足地將火焰愛麗絲踹到一旁,她們才趕緊將傷重的火焰愛麗絲抬下擂台。她
們和工作人員稍微檢查火焰愛麗絲的傷勢,便向其中一道入口做了手勢。數秒後
,主辦單位再度以振奮人心的語氣向全體觀眾宣告:

  「各位觀眾!由於挑戰方的火焰愛麗絲昏迷不醒、無法再戰,次回、關鍵性
的第三回合將視其為自動棄權!當前戰績如下:挑戰方火焰愛麗絲、三負,衛冕
者紫色閃電、三勝。依照本廳五戰三勝規則,本人在此宣佈──白銀廳的第四場
比賽由衛冕者‧水妖精的紫色閃電獲得最終勝利!」

  紫色閃電──!紫色閃電──!

  就算早已喊到喉嚨沙啞,心中那股興奮之情仍未平息。我稍微能夠理解那些
支持者的心情了……除了直接在座位上做著某件事這部分以外。

  即使回合已經結束,有的發情女仍然喃喃著噁心話語。最誇張的大概就是坐
在我旁邊、不斷對旁人拋媚眼的碧兒。這麼說可能失禮了些,不過她用那張糊得
亂七八糟的臉蛋是絕對勾引不了任何人的……等等,前言撤回。

  就在我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望著碧兒的時候,後排一位和她同樣有著糊掉的妝
與曝露裝扮的發情女搭上了她,兩人額頭抵著額頭不曉得說了些什麼,接著就牽
著彼此起身走了出去。

  真是搞不懂這些人啊……

  「這位小姐,看完這麼精彩的比賽,想不想和我一起舒服呀?」

  和現場氣氛融為一體的英格麗抱住我的右手,以很能挑逗我的口吻說道。

  「妳還敢說!明明跟我說是摔角比賽,結果越看越奇怪……對了,還有下一
場嗎?」

  「哈哈哈!有是有,不過單廳兩個小時只有一場。如果看下去的話,可能就
回不了家囉。」

  「這樣啊……」

  部分觀眾已經開始離席,但也有許多人正圍著紫色閃電尖叫,還乖乖留在座
位上似乎只剩我們和一些遠望偶像的發情女。很奇妙的,剛才觀看比賽時的激動
情緒正迅速地冷卻,彷彿都給散場的觀眾帶走似的。英格麗拉拉我的手,說不管
怎樣先出去再說吧。說得也是,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義吧──對不是瘋狂死忠的
我來說是這樣啦。我讓英格麗牽著我前進。儘管額間仍然頂著汗水,腦袋已經變
得冷靜。

  那條我們來時空蕩蕩的通道,如今擠滿了散場的人潮,鬧哄哄的好不熱鬧。
我發現不光是我們這邊的白銀廳,途中還有兩扇本來封閉的門都向外敞開,不過
從該處出來的人並不多。路經那兩扇門時我偷瞄向裡頭,一間是和白銀廳一樣的
小擂台,空蕩蕩的只有小貓兩三隻,較遠那間則是類似於休息室的地方,同樣只
有幾個人尚留在裡面。

  經過入口下來的岔口時,所有散去的人們都一致踏上階梯,我們也不例外。

  屋子裡還是一樣喧鬧無比,但是這兒卻沒有擂台賽來得激情。許多上來的人
們逗留於此,搞得本來就不大的空間更加狹窄難行。英格麗問我要不要喝點酒或
找些東西填飽肚子,顯然她很不會挑地點。

  「我覺得有點累了。」

  我對她說道,她旋即露出就知道妳會這麼說的表情。不過我們還是在好不容
易擠出房子之後向莫名其妙就賣起啤酒來的售票員買了兩罐啤酒,一罐竟然要價
七個拉索。英格麗說她不喜歡喝溫啤酒,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也別無選擇。雖然冰
過口感更好,我覺得放溫的也不賴就是了。附帶一提,我們走到英格麗停車的地
方時,她手中那罐已經空了,而我的還有七分滿。

  「哦,妳的莎‧麗‧寶‧貝不在啊?」

  我不忘消遣靠在車門上盯著我瞧的英格麗。

  「怎麼了,才半個小時沒見就懷念起她們啦?」

  「我可一點也不想念那些退化女。」

  英格麗笑笑地說知道啦,然後叫我快點喝。哼,快點喝就快點喝。

  瑪加達的晚風和本部相比要來得清爽得多,但是空氣中卻夾雜不太好聞的某
種氣味,因此我並不是那麼喜歡這裡。不過這只是我的個人感覺罷了。看看四周
,現在的人潮不比我們剛到時少,似乎還有增加的趨勢呢。我在啤酒還剩三分之
一的時候打了嗝,英格麗就像突然想起似的回答剛才的問題:

  「待會就輪到莎麗寶貝們上場,我想她們應該只留一個人負責看著車子吧。


  「上場?是指摔角嗎?」

  「是啊。剛才那些選手都是隸屬於娼婦組織喔。」

  「果然是這樣……」

  想想剛才交手的兩位美女,一下子就被英格麗這番話給說服了。我晃了晃啤
酒罐說道:

  「姑且不論紫色閃電,那個火焰愛麗絲看起來就不像是個能打的。」

  「那傢伙的確很讓人失望,和她的幾位前輩一樣。雖然『黑色愛麗絲』本來
就是主打性感美女,勝率偏低,但這次也輸得太難看了。果然還是要打到第五回
合甚至延長賽去的比較過癮!」

  「就算真的打得不分軒輊,沒時間看也只會感到遺憾啦。」

  說到這裡,我裝模作樣地嘆了氣。

  「好好好,下次有機會再早點帶妳來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

  英格麗笑著捏捏我的耳朵。她就是會討我開心。

  我們把空啤酒罐交給倚在屋子側面、專門回收空瓶罐的老婦,便上車準備返
回本部了。雖說大老遠跑來只看一場比賽就這麼離開是有那麼點可惜,萬一違背
本部設下的夜歸時間可是會大難臨頭的。

  「要走囉。有沒有什麼感想呀?」

  英格麗邊說邊發動車子。她這個動作──發動一台比她要大許多的機器──
特別惹我心動。不管是像這樣發動吉普車、穿戴比她重三倍以上的裝甲機,或是
為了調戲美女戰車長而溜進該輛戰車裡順便指揮駕駛,都有股格外吸引我的魅力
在。當然囉,我還不至於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我才不會把這種有點害羞的感想告
訴她呢。

  車子努力爬上坡道時,我趴在車門上,隨著陣陣震動眺望被燈火遺忘的黑暗
說:

  「雖然不太像是印象中的摔角,但還挺好看的嘛。」

  「對吧?看這兒這麼輕易就聚集了滿滿的觀眾與支持者,這節目弄得要比商
人協會那什麼舞台劇來得成功多了。」

  「舞台劇啊……茱莉亞應該會有興趣吧。」

  「死板的女人看死板的節目。不過若是由娼婦們擔任演出,說不定情況就會
變得不一樣。」

  「妳還真喜歡那些退化女。呿。」

  英格麗咯咯笑著,然後哼起她在央格魯聽來的旋律。記得這是首叫做卡秋莎
的曲子,因為歌詞是以古語編寫,對只懂得字母的我而言最好的欣賞方式就是純
聽旋律。至於像英格麗這種沒機會碰觸到古語研究的軍兵們,理所當然會和她們
敬愛又美麗的長官一樣有聽沒有懂。

  歸途的景色靜謐且單調,和下午自本部出發時有著相當大的差別──最主要
的原因,就是夜晚吞噬了整條一號道路所致。

  雖然是跑在不需要為了安全勞心費神的聯盟道路上,我不禁會想,這條路所
涵蓋的地區真的已經完全受到控制了嗎?幾年下來不管跑幾次都會懷抱同樣的疑
問,而這樣的疑問總會在陽光或月色的映照下得到相同的解答。

  只要是當地居民或是軍人,都知道瑪加達外側正在「開發」中的第八、第十
一號道路完全不是這副模樣;也就是不可能會有這種空空蕩蕩、既無人煙也無某
種東西存在的景象。因為,比夜晚還要可怕的東西,即使是在豔陽高照的好日子
,也會沒來由地為眾人鋪上恐懼的陰影。

  一旦踏入未經開發的道路,就會遭逢不該存在之物的襲擊。這種毫無道理的
事情,卻能理所當然地伴隨著我們的歷史前進。

  如此荒謬的邏輯必須被推翻──這就是促使聯盟打造新興都市的契機。為了
對抗不該存在之物,聯盟於此相繼成立了三個支部。這批被留在瑪加達地區、誓
言保護聯盟大眾的軍隊,正是現在被稱之為東方軍的第三支部。軍人們耗盡歲月
與鮮血打造而成的這條道路,則被視為重整不合理的世界秩序之開端。

  ……稍微拉回飄得有點遠的思緒,我又聽得見卡秋莎的旋律了。

  打從車子開上一號道路,就以非常快的速度脫離尚有人跡的瑪加達郊區。從
此燈火不再,只有東方都市那帶有腥味的夜風仍對行駛於黑暗中的我們倆窮追不
捨。英格麗哼的旋律在呼呼吹著的冷風肆虐下柔腸寸斷,聽起來就像壞掉的收音
機。

  自從獲升師團長以來,這還是首次在平常時候任性地晚歸。

  雖然待在諜報部的某段時期經常得來往瑪加達和波耳貝塔之間,我卻沒想到
要融入當地生活之中。往往就住在指定地點,不是收集情報就是執行一些麻煩的
任務,對於巷子裡的誘惑或是酒館的芬芳都視若無睹。我不認為專心於工作上會
讓人變得枯燥乏味,但是像今天這種偶一為之的活動似乎也不錯。不過這可就不
能給茱莉亞或長官知道了。無論是正經八百的茱莉亞抑或慈眉善目的斐德琳少將
應該都不會責備我──只要我不是被英格麗拐走的情況下。哎呀,這麼一想英格
麗真是讓人難以放心呢。

  「英格麗,妳還記得那個牛奶退化女嗎?」

  我就像來時那般趴在車門上感受車體的震動,以有點疲倦的聲音打斷風中的
旋律。

  「……一提到她就感到渾身無力呢。」

  「而且還把我褲子弄濕……我不是要說這個。在遇見她以前,我們不是還有
碰到另一群女人嗎?就是妳叫我不要出聲的時候。我有點好奇為什麼妳要這麼說
。」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只是不想讓可愛的伊蒂絲被當地娼婦給拐跑了
呀。」

  「應該是我為妳擔心吧!」

  「哈哈哈哈。或許是這樣喔。嗯,我現在是有點懷念莎麗的舌頭了。」

  「呿!一下子找妓女,一下子搞上海瑟家的軍官,妳幾時才肯成熟穩定些。


  「等伊蒂絲愛上我囉?」

  「那請妳再等個十萬八千年吧。」

  「哈哈哈。才不會這麼久呢。」

  ……真是敗給她了。

  雖然趁勢開了我玩笑,我想英格麗是沒打算說出那些女人的來歷吧。反正我
只是有一點點好奇而已,也沒打算刻意緊咬這個話題不放。

  「不管怎麼說,要是再給我發現妳到別人家裡亂搞……」

  腦筋動得快的英格麗沒等我說完就連忙插嘴:

  「意思是自己家就可以囉?其實啊在央格魯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後勤隊的菲妮
雅了,就是戰前一週才加入的新人。聽說是因為她所在的部隊女孩子都配成對了
,加上內向到極點的個性,讓她直到現在都沒能和大家相處融洽。偏偏她又是個
難得的美人,身上也有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莓果香……」

  越說越起勁的英格麗就這麼將她過去三個月以來觀察的情報鉅細靡遺地呈報
上來。

  這位我連長相都想不起來的士官聽英格麗說是位軍醫,隸屬於本部第十八步
兵大隊第四中隊(她說得快卻忘了改成師團用編號,也就是本師團第四步兵大隊
的醫療中隊)。該中隊是由十分嚴厲的佩卓拉中尉所指揮,她的管教手段稍微特
殊了些,也曾引發其它中隊長們的質疑,但是關於其她人的意見暫時先不談。中
尉要求隊內所有女孩子都必須自成一對,或是由她來強制配對,藉由一對一的方
式來培育她的隊員們──這是全師團都知道的事情,也許外人也知道。由於佩卓
拉中尉早在我上任師團長以前就是第四機甲師團的前輩,加上我曾受過她不少的
幫助,只要沒鬧出什麼大事情,對於她的管教方式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事
實上該中隊確實沒有遭遇比其它中隊要更多的麻煩。她的孩子們配合度相當高,
不管是以情侶、姊妹還是好友的方式都能維持兩人一體的密切關係,彼此密不可
分,亦擁有優秀的凝聚力,在茱莉亞評的分數裡僅次於卡蜜拉姊的中隊。

  然而這樣的訓練方式,對於隻身加入的新血來說就不太適切了。就算以往在
分發部隊時總會以雙數人員為單位派發(機甲科、特殊部隊除外),這次卻碰上
了例外狀況。因此,受英格麗大力讚賞的菲妮雅下士就在「多出來」的情況下服
役於佩卓拉中隊。由於該隊隊員們彼此之間已經擁有完美的距離,儘管在中尉的
調教下很快就對工作得心應手,菲妮雅仍舊免不了落單的命運。情侶搭檔會和外
人保持安全距離,姊妹好友之間多少也存在著小小的間距,結果就是工作時大家
相處得宜,休息時又各成小團體。無法打入任何一個圈子的菲妮雅總是在角落默
默打發時間。

  「妳可以看到她替器具消毒時的寂寞神情,或是孤單地在大家沒注意到的地
方一個人清洗身體……她的表情就像在說『為什麼都沒有人來抱抱我寂寞難耐的
肉體呢』……」

  不用想也知道那句話絕非出自於內向害羞的軍醫之口,而是某個誇張到連口
水都流下來的壞蛋所捏造。這傢伙竟然還在戰時跑去偷窺別人洗澡……難怪用完
餐後常常找不到人。想想方向盤還躺在英格麗手中,我只好忍住一拳揮過去的衝
動。

  當英格麗說起戰時她所觀察到的現象,這話題的真實性也跟著大打折扣,因
為她多半是在妄想一位純潔少女其實有著熱情狂野的渴望,而她是唯一能夠滿足
對方的女人。除了她第一次講菲妮雅洗澡時,順便提及的特別牌子的洗髮乳和沐
浴乳這點較吸引我,除此之外真的是連回應都好懶。特別是英格麗那越說越起勁
的犯罪預告,光是聽她講述就耗掉了我大半精神。到最後已經是不管她講什麼我
都提不起勁罵罵她了。

  「看妳一臉漠不關心的樣子,是不是吃醋了呀?哎呀,也是啦,畢竟菲妮雅
是那麼可愛。如果伊蒂絲那麼想參一腳,就讓妳加進來,來個三人行好囉?不過
話說在前頭,那個可人兒的處女可是我的喔。」

  唉,這個笨蛋就是這樣,興頭一來就顧不得她人眼光了。話雖如此,這附近
也沒有其她人就是了。

  「……妳啊,這樣東搞西搞的,不怕出事嗎?」

  就算渾身無力,我還是忍不住唸了她。

  「出事?嗯,我想我的技巧應該是無可挑剔,每個人都覺得很棒呢。還是說
伊蒂絲換了新口味,所以才覺得人家沒那麼好呀?」

  我又不是那個意思。可是英格麗這麼一講,再回想我們最近做過的三次愛,
換新口味這一點倒是沒說錯。

  「被我說中了?被我說中了喔!」

  「才不是……這樣。」

  幸災樂禍的笨蛋真討厭!人家明明就很認真在思考最近的那件事耶!

  雖然在心中埋怨不已,不可能聽見這番有點怪怪的抱怨的英格麗自然是一臉
「上鉤了!」的表情斜看著我。真拿妳沒辦法,這麼想知道答案就告訴妳吧。

  「是有一點啦。嗯,一點點。」

  明明本來不是在說新口味的事情──突然想到這點的我已經笨笨地按下自爆
開關,停也停不下來了。

  「該說是適應期嗎?總之雖然妳上次只有弄到一半,感覺還是很不錯……就
是在我房裡那一次。」

  「哦,是那個上完廁所沒擦乾淨的屁屁,還是抹精油呀?」

  「……」

  「不管哪一個其實都是從十七師的娜娜那兒得來的靈感就是了。玩肛門的話
,她們私底下似乎挺流行的喔。雖然很多人覺得噁心,意外的也有不少人熱衷此
道。不過嘛,只要是在人家的親手調教下,應該沒有一個女孩子會不愛上那種享
受方式喔。哈哈哈,說真的有時候就連我也忍不住佩服起自己呢!」

  看她那副信心滿滿的模樣,我也搞不清楚她是在期待我扁她還是眼神發亮地
向她討簽名。不過在我做出那兩種行為以前,還有個對我來說挺意外的疑問得問
個清楚,那就是……

  「妳剛才說流行是指……」

  我有點緊張,但還是努力做出蠻不在乎的樣子。都怪英格麗說我是不是換了
新口味,才害我仔細去思考這方面的事情,還因此想確認自己最近產生的癖好是
不是真的那麼少見又怪異。對這種事情特別敏感的英格麗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然
後說道:

  「妳能想到的人家可都玩過囉。我們家的女孩子比較保守,所以伊蒂絲應該
是聽不到什麼刺激的事情啦。況且戰時也沒機會可以大玩特玩,就算玩了也容易
被發現。不過在本部就可以聽到不少關於這方面的消息囉。而且在本部的話……


  說到這裡,英格麗對著我吸了口水。

  「就可以好好玩弄伊蒂絲了。」

  ……我就知道會接這種話。要不是現在的我對這件事有點興趣,早就送她一
記手刀了。

  「這件事回去再說。嗯,所以妳剛才說的流行啊,確切來說是?」

  「不就是肛門嗎?啊啊,人家還記得伊蒂絲的味道呢。那有點苦苦的……」

  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為什麼明知道她是在故意逗我,卻還是會害
羞臉紅……

  為了遮掩被牽著鼻子走的這張臉,我決定把臉別向路邊,躲在昏暗的夜色背
後拋出詢問:

  「所以、所以是指肛門而已,還是包含那個……呃……味道……或是有味道
的東西……」

  天啊──!要我說這些話簡直快丟死人了。可是明知如此卻停不下來的我到
底是怎麼一回事呢。該不會是給色色的英格麗傳染了吧……不、不管怎樣,只要
我的臉還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再丟臉的話應該都能說出口,嗯!

  「妳是想問,她們會不會玩大便啊?還是沾到大便的內褲?還是沒擦乾淨的
屁股?」

  等、等等……雖然說直接切入問題核心是很聰明的作法,為什麼我卻有股心
臟承受不了的感覺……

  聽到英格麗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足以讓一般人退避三舍的事情,我彷彿可以
聽見心臟怦怦跳動的聲音。然而既看不到我的表情,又等不到我回應的英格麗仍
然繼續說下去:

  「其實都有喔。而且光從大便這點來比較,我還得喊娜娜或奧妮卡一聲前輩
呢。我跟妳說,那種東西啊,一開始多少都會覺得很髒很噁心,但也有不少人實
際做過後就慢慢喜歡上了。嘿嘿,不過這也是當然的。古聖先賢不是有說嗎?性
癖的開發要靠實戰!身為正常的女人,沒有十種性癖就沒辦法好好享受人生了呀
!」

  能夠如此堅定地發揚那種理念(姑且不論這是否具有宣揚的價值),我真是
服了她。

  話又說回來,有不少人喜歡的意思,就是說這很正常吧?嗯,我本來的想法
是沒有到這麼具衝擊性的程度啦,就只是想舔舔看英格麗的屁股,或是給她舔舔
我。至於有點髒汙好像會更接近能夠觸動我的那部分。可是說到大便的話就有點
超過了……可能啦。總、總之,只要知道有這種想法不算太糟糕就好了。

  而且,英格麗的經驗豐富,我也比較容易對她放得開……不曉得這算不算得
上優點呢。畢竟我可不像英格麗那樣風流。上過床的對象也只有這個色魔加笨蛋
……

  「伊蒂絲?害羞到講不出話來了嗎?真是可──愛啊。」

  「……我才不像妳那麼沒氣質,說什麼大便的。」

  不過腦袋裡倒是有在想……一點點。

  「是妳先問的耶!不過也沒差啦,又不是問了就要那樣做。而且我自己對這
方面的經驗也不多,還沒有足夠的自信幫妳調教出這種性癖啊。」

  「什、什、什麼調教不調教的……」

  「開玩笑、開玩笑的囉。」

  大概是察覺到我漸漸失去自信的聲音,英格麗沒有再得寸進尺地說下去。可
是她已經把我所在意的那句話給說了出來,光是這樣就足以讓我混亂了。

  調教──她說的沒錯。

  我的性癖,絕大多數都是靠英格麗誘發出來的。不過與其說我們常做愛,倒
比較像是接受她給予的性指導,或是讓她直接對我的身體進行調教。

  一開始只是覺得舒服而做愛,但後來我慢慢地發現,英格麗能帶給我的並不
光只有這些。沒錯,和她做愛很舒服,但是談戀愛也不差啊。

  ……曾幾何時對英格麗產生了這樣的感覺,我就無法再以正常眼光看待我們
之間的親密行為了。或許應該說,只要英格麗不改掉她那四處拈花惹草的個性,
我就沒辦法把我們的性關係視為正常的做愛。因為那都是些她從別的女人身上學
來的技巧,再怎麼能使我愉悅,理性上仍然難以接受。

  就是因為這種不討喜的堅持,才讓我一再和英格麗保持著距離。不過這只是
我的狀況。至於英格麗喜不喜歡我,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就算說過「等伊蒂絲愛
上我」這種話,因為是那種愛開玩笑的個性,還是別因此當成趁亂告白才好。

  呼。想這麼多也只是讓人更覺腦袋發疼而已。

  這時候,彷彿能看穿我心思的英格麗收起了輕浮的態度,溫柔地摸了摸我的
背。

  「別一直勉強已經不聰明的腦袋瓜。還有什麼事情想說的話,等回去以後再
慢慢聊。」

  「才不是不聰明……」

  「哈哈。雖然剛才和妳扯了一大堆,實際上距離第一座關哨還有很長一段路
。我看妳就先稍微休息一下吧?」

  英格麗的聲音結合五味雜陳的感受,便成了讓我點點頭的好主意。


    §


  聽英格麗說我一路上睡得非常安穩,不管是差點撞上岩石堆、路經關哨時和
關哨士兵大吵一架還是在抵達本部前被她偷偷親了兩下,我都沒有醒過來。不過
她這番話只對了三分之二,因為我早在看得到本部燈火時就給崎嶇不平的道路震
醒過來,也知道那個饑渴的傢伙絕對不是只有偷偷親我兩下。

  嫌麻煩的英格麗不是將她借來的吉普車開回停放處,而是直接衝進第四維修
廠的後門,在挨罵的同時催促我快點下車。

  「妳在這等我一下。」

  我的部下故作瀟灑地說完這句話後便踩緊油門,將她的長官狠狠地拋在門口
吹風。

  儘管廠內正忙於進行多架裝甲機的維修,由於各機工作場地之間有段距離,
使得英格麗能夠像個瘋子一樣在裡頭竄來竄去,同時招來忙得頭昏腦脹的維修人
員怒罵。

  「光天化日之下拐跑師團長又在維修廠大鬧,真是個不像話的女孩子。」

  聽到身後某人對英格麗下了如此評價,我不禁點頭贊同這番話。

  「身為被拐跑的師團長,我不得不同意妳所說的。對了,請問妳是……」

  自然而然地回應這句話的我轉頭一看,這才發現原來站在我身後的,是目前
正和莉莉安鬧不愉快的朵芙小姐。因為她突然換了髮型,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本來有著茶色捲髮的朵芙,現在改留貼耳的俏麗黑短髮、平直可愛的瀏海,
看起來不再像是以往那位成熟穩重的朵芙,現在這種打扮反而讓她更像她這個年
齡的女孩子。可惜的是,不管她留怎樣的髮型,都和樸素單調的綠色(或白色)
便服很不相襯。之所以會這麼想,都是因為去年替海瑟慶祝生日時,與莉莉安一
同前來的朵芙穿著的典雅禮服所致。由於當時的打扮實在太過合適,現在無論她
穿哪一款的軍服或便服都會有股不協調的感覺。

  「好可愛的髮型。差點認不出妳來了,朵芙。」

  和我一樣身穿便服的朵芙微笑地行了禮。她還是一樣舉止得宜。

  「上校,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怎麼這時候跑來維修廠呢?」

  「不,我們也是剛剛從瑪亞回來,正好就碰上您了。」

  「已經與莉莉安和好啦?」

  「不,沒這回事。今天是和芭格蘭上校一起去逛街的。」

  表現出小小愉悅的朵芙輕聲道:

  「因為過去幾個月都待在戰場,精神太過緊繃,這次外出一不小心就玩得太
晚了。」

  「這樣啊。適時放鬆確實是很重要。妳平常就很認真,像這樣偶爾外出也是
不錯的休息。對了,莉莉安她……」

  「……那麼我必須去和芭格蘭上校會合了。回頭見,伊蒂絲上校。」

  「咦?」

  迅速結束掉話題的朵芙說完後默默地行禮,沒有留下更多的笑容便轉過身去
。動作仍舊十分優雅,卻帶有一股陌生感。我無言地對她揮揮手,目送不願繼續
聊下去的朵芙消失在軍官宿舍的方向。

  總覺得好討厭啊……那位芭格蘭上校。

  我背著鬧哄哄的維修廠向外頭走了幾步,對面那棟第三士官兵宿舍的幾間燈
光在微寒的夜晚中牢牢抓住了我的視線。並不是因為它們特別美麗的關係,我只
是想在心情沉澱下來之時,能有個東西可以讓我像這樣注視著。什麼都不去想,
只要讓感官接受這片看了好多年的夜景就夠了。

  今晚的風似乎特別冷。

  英格麗比預料中要晚許久才出來,但也可能是我的時間走太慢的緣故。等到
她邊喊邊跑向我這兒時,我已經快要走到士官兵宿舍外側圍牆了。

  「有沒有好好向人家道歉?」

  聽到我用這句話挖苦,英格麗就露出好強的神情,說道:

  「瑪莉娜她們才不敢對我說什麼咧。」

  「那是因為說了也沒用吧?」

  「哎呀!妳竟敢這樣說我,待會回到寢室可要好好教訓妳!」

  英格麗說著就從後頭抱住我,在昏暗的圍牆邊摸起我的胸部。

  嗯……感覺不錯。今天就讓這個小壞蛋一起睡吧。

  「肚子餓了,我們吃點三明治再回去好不好?」

  「都好呀。反正正餐是可愛的伊蒂絲。」

  「好啦好啦,等回房再陪妳玩。在這裡給別人看到的話又要被說話了。」

  「遵──命。」

  嘴上這麼應道的英格麗仍然沒有停手,直到我逕自踏出步伐,才喃喃著無關
痛癢的抱怨乖乖跟在我身後。我想反正是穿便服,應該不會隨隨便便就被認出來
,就叫英格麗走在我旁邊,好讓我看看她的側臉。事實上,我們在軍政大樓外和
幾位忙得滿頭大汗的士兵們擦身而過時也沒有停下腳步。這樣真不錯。難得放鬆
一下,就別給軍階壞了現在的心情吧。

  在可以看見我們那棟宿舍的道路上,望著前方的英格麗突然說了:

  「應該就是明天吧。」

  「什麼?」

  她轉過頭來,帶著微笑說:

  「前天,二隊的凱特說她有種預感,卡蜜拉姊應該會在這幾天回來。」

  彷彿沒有察覺到我驟變的神情,又像是刻意不去在乎我的反應,英格麗只是
在一片烏雲下露出略微蒼白的笑容。

  「那隻小貓的預感一向很準。」




  第四章「風雨前夕」#3


  回到寢室時已經接近八點半。

  最先迎接我的不是舒適又乾淨的床舖,而是放在門口櫥櫃上、那三張光遠遠
看到就讓人忍不住想嘆一口氣的單子。

  第一張是特別軍議通知。時間為明早八時,召集對象為本部第三軍團旗下的
全體師團長。

  如果是特別軍議而非定期軍議,通常不會是多令人開心的事情。而召集對象
又是整個第三軍團,八成和我們才執行過的任務,也就是央格魯之戰有關。看樣
子明天肯定有得忙了。唉。

  第二張是戰備申請通知。由於已經完成戰後戰備檢測,且上頭總算知悉我們
家機甲戰備經央格魯一役被害甚大,因此批准再配給十二架型號為「海莉‧肆型
」的現役裝甲機。

  這倒是沒什麼壓力的好消息,不過也沒到叫人開心的程度。早在參與央格魯
作戰以前,我們家兩支機裝突擊兵大隊就只維持不到三成五的機甲戰備,也就是
有其她六成五受過訓練的駕駛員只能充當步兵使用。經過多次反應後的現在之所
以能夠如願以償,或許得歸功於參與作戰的各隊皆損失慘重這點所賜。要不是上
頭經過此役重新評估各師團戰備,我們第三軍團的部隊哪來這麼好命……

  第三張和前面兩張印出來的不同,是以非常流利的筆法書寫而成,筆跡的主
人是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的茱莉亞。

  「給伊蒂絲──」

  只唸了開頭,就因為那流暢而美麗的文字感到心情愉悅。茱莉亞真不是蓋的


  我故作生氣地喊住正在走廊向女孩子搭訕的英格麗,要她鎖好門後再跟進來
。我踩著緩慢的步伐走向床邊,目光與精神則是停留在那張可以為我舒壓的優雅
文字上。

  「今天下午臨時召開了全體師參謀長會議,可以想見是有關瑪爾克森的議題
。由於妳不在本部而無法知會妳一聲,請見諒。此外雖然很唐突,但是因為我怎
麼也說不動她,手邊又有許多事情得處理,只好麻煩妳──」

  呵呵,聽茱莉亞講唐突真的是挺唐突的。不過茱莉亞也真見外,她這麼能幹
又幫了我很多忙,有什麼事跟我說一聲就好了嘛。我看看喔……

  「──只好麻煩妳照顧希貝兒了。」

  ……嗯?

  我用閒著的手揉了揉雙眼,再次確認優雅流動的藍色墨水所寫下的那句話。

  「──只好麻煩妳照顧希貝兒了。」

  咦?咦咦咦咦?麻煩我照顧希貝兒?為什麼要特地留這則訊息到我房裡?難
道說……!

  「希、希、希……」

  半信半疑地將視線從紙張移動到床舖上的我,不敢置信地望著那鼓起來的棉
被,還像個傻瓜般說不出話來。雖然這麼做對心臟有害,我仍然順著微微律動的
棉被往上看去,最後果然是在看到一張稚嫩的睡臉同時嚇了自己好大一跳。

  像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又可惡的臉蛋──符合。深褐色長髮與一對貓咪圖案
的髮夾──也符合。光從只露出頭的模樣看來,躺在我床上的傢伙百分之百是希
貝兒沒錯……啊啊,茱莉亞該不會是為了報復我跟英格麗出去鬼混,才把這個大
麻煩丟到我這邊吧……

  尚不知情的英格麗哼著輕快的旋律走來。她先是抱住我並吻了我的後頸,然
後才注意到床舖已經被佔據了。我趁她正要喊出希貝兒的名字前用茱莉亞那張親
筆簽名單擋住她的嘴巴、警告她最好給我安靜點。大概是考慮到萬一把希貝兒吵
醒就沒辦法做她愛做的事情,英格麗難得乖巧地和我一同保持安靜。

  結果我們就像偷偷潛入別人寢室那樣,躡手躡腳地在床邊胡亂晃了好一會兒
,才又決定先進浴室再說。英格麗把早就涼掉的三明治連同三張單子都放到門口
櫥櫃上,我們再一同踏進淡晚霞色的浴室裡。

  「妳這樣好漂亮。」

  英格麗關上浴室門後,只對我說這麼一句話便抱了上來。她動作輕巧地環住
我的脖子並送上她的唇,嚐起來有生菜和培根的味道。英格麗收掉那味道不怎麼
浪漫的吻,要我脫掉衣服,卻趁我撩起上衣時把我撲到浴室牆壁上。

  「連脫衣服的動作都這麼迷人,我可要受不了囉。」

  她故作壞心地笑了聲,然後把我的上衣拉到肩膀,沒有多加留戀便取下那一
點兒也不性感的白色胸罩。英格麗的手在我背後輕輕一壓,胸罩隨之萎靡而落。
我有點害羞地低下頭,英格麗的鼻子正抵在我赤裸的右胸上。

  「好了,伊蒂絲想被怎麼玩弄呀?用手嗎?還是嘴巴呢?」

  英格麗邊說邊用鼻尖繞著我小小的乳暈磨蹭,無聲催促著臉紅到亂七八糟的
我。

  「快呀?不說的話就沒辦法繼續囉?」

  ……極盡所能地挑逗我的小壞蛋這麼說道,接著如她所願得到了折衷的答覆


  英格麗淡淡地吻起我的右乳,她知道這麼做要比一開始就專攻乳頭更能讓我
興奮。然而在另一邊卻不是如此。她以食指側邊及姆指指腹夾住我的乳頭,儘管
它還沒開心地硬挺,仍然被以過份的力道緩慢搓揉著。十分投入在英格麗愛撫中
的我,不一會兒就被攻陷了。英格麗滿意地彈了彈在她眼前勃起的乳頭,卻沒有
送入唇間,而是將我的便服往下拉。薄薄一件衣服貼在沒穿內衣的胸部上,隱約
可見才因為與衣物磨擦更顯敏感的乳尖。英格麗輪流在我的胸部上吐口水,這個
動作讓我想到了被觀眾搶著羞辱的火焰愛麗絲。而一想到火焰愛麗絲那被凌虐過
的下體時,我竟然更興奮了。

  我要英格麗別再玩這些把戲、好好親吻那一直渴望被她呵護的乳頭。她又裝
模作樣地撒嬌,才乖乖奉上她的嘴。她一邊粗魯地隔著衣服吸吮,一邊引導我的
手替她愛撫。英格麗的胸部比我要大一些,形狀也比較美,不過現在我只覺得好
柔軟。她說過好多次,說我的胸部一隻手便能掌握,是最適合的大小,可是我比
較喜歡像她那樣大而堅挺的乳房。我替她脫掉便服、解開胸罩,英格麗害羞地繼
續親吻我的胸部。每次動作變得激烈時,她的雙乳就會隨之晃動,我也會刻意鬆
開手好讓它們擺盪出誘人弧度。

  可是……她似乎沒那麼投入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英格麗的動作越來越不靈敏了。我抱著她的
頭開始喘息,看看我的聲音是否能刺激她,可惜結果還是一樣。英格麗的舌頭就
像倦了似的輕輕貼在我的乳頭上,而不是像以前那般狡猾地舔弄。我摸摸她的耳
朵低語著,英格麗舔我。她的舌頭才遲緩地沾了兩下,接著又令我不快地恢復到
以雙唇磨擦乳頭的動作。

  「總覺得提不起勁哪。到底是為什麼呢?」

  英格麗掃興地在正事前揭開問題核心。她這麼一說,就讓我想到她今天已經
開了好幾個鐘頭的車,只為了帶我看那一場比賽。

  「妳該不會是想睡了吧……」

  我摸摸英格麗的頭髮這麼說道。

  「聽妳這麼說好像是耶?」

  英格麗抬起頭來看我,然後停下了愛撫的動作。她的表情看起來仍然游刃有
餘,但是身體明顯無法滿足我們的性慾。我要她用親吻做為補償,並且在她嘴裡
好好懲罰了那沒有盡心盡力的舌頭。英格麗說我今天真主動,這句話促使我再度
撫摸她那對貼在我身上的胸部。就算我替她愛撫,她也沒有更加積極的反應,只
是配合我的動作發出細微的呻吟。我不太高興地捏了捏英格麗的臉蛋,抱怨道:

  「從下午開始就這麼饑渴的女人到底是誰呀?」

  「想激我嗎,哈哈。雖然我很想現在就吃掉伊蒂絲,真正開始做的時候卻又
沒了精神。嗯,妳很想要的話也可以繼續啦。」

  儘管她嘴巴上這麼說,硬要做的話也只會變成無聊的自慰而已──經驗是這
麼告訴我的。

  一旦英格麗沒精神做愛,再怎麼引誘她也不會激發她的鬥志,再怎麼服侍她
也沒辦法挑起她的慾望。在這種情況下還想要的話,頂多只能向她討些不放感情
的撫摸或接吻。而且完事後不久,就又得迎接精神飽滿的英格麗。為了雙方著想
,忍耐一下會是比較好的選擇。

  就算這麼想……我還是抓著英格麗的手伸進我的短褲裡,但是我沒有告訴她
要怎麼做。

  英格麗真的很溫柔地隔著內褲愛撫我,可是我們都知道她的動作很快就會變
得笨拙不討喜。儘管如此,我還是要她看著我、手繼續動。

  妳感覺得到嗎?

  我的身體想要被呵護。

  想要被妳的體溫包裹住。

  想要……

  「妳真是隻任性的小貓咪。」

  英格麗要我閉上眼睛,然後吻了我。她的手指頭不知何時溜進了內褲裡,正
在撫弄我已經一個月沒修的陰毛。等到她下探至濕潤處時,我早已被逗到全身發
熱。可是英格麗只在外圍揉兩下,就沿著內褲挪了大半圈,來到我屁股上。

  「等、等等……等嗚!」

  睜開眼睛看到的是英格麗的漂亮睫毛以及闔上的眼皮。這表示沒有討價還價
的空間。於是我還沒能夠及時做好心理準備,英格麗的手指就這麼插了進來。突
如其來的外物讓我忍不住緊縮,但這只是更讓我在意侵入肛門的手指。

  一下子就進來了。沒有使用潤滑油,只是沾了些體液,想不到能這麼順暢地
進來。

  英格麗以另一根手指戳著手指與肛門接縫處,這個動作再次讓我發出小小的
求饒聲。不過呢,這當然無法阻止英格麗。我在第二根手指插入的同時輕輕地叫
了出來,異物存在感變得相當強烈,但並不會讓我感到不舒服。雖然如此,我還
是很擔心英格麗會碰到某樣東西……

  「我要開始動囉。」

  她這麼說,然後把頭靠到我左側,咬起我的耳朵。

  說不出話來的我只是將目光集中在她漂亮的後頸,安靜地等待她的動作。

  剛才還說提不起勁的英格麗,手指的力道卻不如往常般循序漸進,而是一開
始就用上好大的力氣。我感覺到英格麗極力想往深處延伸的慾望,她的手指強烈
表達出這股衝動。兩根並排的手指一同奮力地往內挖掘、再慢慢退出,重覆了好
幾次,力道也沒有減弱的跡象。雖然異物感仍執拗地盤踞不去,現在我覺得這樣
似乎也不賴──每當英格麗更深入我的肛門裡,就讓我有種被侵犯的快感。

  咬住我耳朵的英格麗用壓抑的聲音喃喃道:

  「人家正在挖妳的屁眼呢。感覺怎麼樣呀?」

  「沒、沒什麼感覺啊。」

  ……臉都紅成什麼樣了還在逞強,真受不了自己。

  「是這樣嗎?伊蒂絲的小屁眼都被人家撐開了喔?」

  「就說沒什麼感……呃?」

  在我將為什麼要拔出來這種羞恥的疑問抛過去以前,英格麗的手指就隨著我
那聲笨蛋似的「呃」給抽了出來,然後以非常快的速度依序掙脫內褲及短褲,跟
著她不懷好意的笑臉來到我面前。英格麗用沾上土褐色的手指頭戳了一下我的鼻
頭,我在迅速傳開的臭味中緊盯她那被我弄髒的手指。

  不光是沾上髒污而已……兩片指甲上有著顏色更深的污痕,而指甲裡則積了
厚厚的泥狀物。

  噗通。

  只不過是近距離看著這種東西,我就覺得更加興奮。

  已經不曉得是因為英格麗的關係,還是受到那種髒東西所吸引。現在的我只
有心跳加速的感覺。腦袋似乎不想再處理這種讓人尷尬、害羞又羞恥的反應了。

  我在英格麗壞心眼地等候下努力抑止快要失控的心情。這樣的忍耐實在好難
受。到底是因為那東西,還是因為沾了那東西的手指令我心迷呢?這道問題在我
一陣混亂中反覆出現,但是它們只能領著改日再審的印記縮回理性的角落,無一
例外。

  這樣下去不行。如果不做出反應,恐怕英格麗是不會善罷干休的。而不斷竄
入鼻子裡的臭味,正以非常可怕的速度摧殘我的理智。得在一切太遲以前做出什
麼反應才好。做出反應、反應……

  「……好臭。」

  隨機捕捉腦海浮現的一句話──我就這麼說出了連自己也想吐槽的笨蛋話。

  結果等著看好戲的英格麗噗地笑了一聲,又用髒髒的手指彈了一下我的鼻頭
。嗚嗚,會痛耶。

  「真是服了妳啊。」

  這般說完後,英格麗的臉開始靠近,直到她那自唇間探出的舌頭所滴下的口
水滴到我鼻子上,我才意會到她想做什麼。

  英格麗的舌頭又滑又暖地在我鼻子上恣意游走了好一會兒,也不管我臉漲紅
到快爆炸了。即使已經舔乾淨,她還是用像吸手指那樣的動作吸著我的鼻子,搞
得我只能用嘴巴呼吸。

  雖然被她吸的感覺有那麼點開心,聞不到味道卻也讓我感到有點可惜。

  玩夠了我,英格麗又送上她的髒手指。不過這次她沒用來誘惑我,而是在我
面前吸起那兩根手指。

  「妳還真敢玩耶。」

  我故作傷腦筋的樣子說。其實內心卻因為英格麗這種挑逗方式產生了好想撲
倒她的衝動。

  「誰叫妳徹頭徹尾、從裡到外都這麼美味呢。」

  看透我臉上那層紅色薄霧的英格麗這麼說,接著將手指抽出,舌頭跟著吐了
出來。

  剛才還髒兮兮的手指,除了其中一個指縫外都變得好乾淨,味道也因為口水
緩和了不少,不過還是聞得到臭臭的氣味。至於那故意露給我看的舌頭……前端
正躺著一小團本來塞在她指甲縫的髒東西。看著英格麗慢慢收回舌頭、做出吞嚥
動作時,我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曉得該做何反應的表情。

  「妳真的吃掉了?」

  「嗯哼。」

  「真的、真的真的吃掉了?」

  「不然給妳檢查看看啊。」

  英格麗淘氣地張開嘴巴。不過就算想要檢查也無從下手。

  「那味道應該是……很苦吧?」

  回想起上次英格麗欺負我的時候,好像也聽她說味道苦苦的呢。

  英格麗聳聳肩,說道:

  「太少了就嚐不出味道,不然應該挺苦的。怎麼樣,妳也想試試看嗎?嗯?


  是有一點點衝動啦……不過當然不能笨笨地坦承。

  「怎、怎麼可能!拜託,人家我才不會想吃那種東西咧!」

  「哈哈哈,我知道啦。」

  對我又急又羞的反應心滿意足的英格麗笑瞇瞇地摸著我的頭,然後就像放了
氣的氣球似的癱在我身上,說道:

  「好啦,我最後的精力都用光了,這下可以睡覺了吧。」

  「呃,可是人家都還沒……」

  都還沒滿足……這句話在我感受到加諸於身的重量後旋即吞回肚子裡。

  英格麗吻了我的脖子便靜靜靠著,每一次的吐氣都將溫暖的氣息帶到我身上
,搔得我好像也跟著累了起來。

  我抱住英格麗,摸著她的背輕輕嘆了一口氣。

  「好啦,既然這麼想睡那也沒辦法。」

  「別這麼說嘛。睡個覺體力就恢復了。我們可以在吃早餐前瘋一下呀。」

  「早上……啊啊,妳讓我想起還有討厭的軍議要開。」

  「這樣的話又多了一個得快點上床的理由囉。好吧,為了讓伊蒂絲能有充足
的精神應付軍議,待會我就抱著妳入睡好了。」

  還有精神開起玩笑的英格麗呵呵笑著,又吻了我一下便彎身撿起我們的衣服


  唉,這個笨蛋。都說要睡了還親嘴,根本就是在逗我嘛!

  雖然這樣想任性了些,要是英格麗能打起精神再陪我個半小時那該有多好。

  「……笨蛋。」

  我托著她微紅的臉蛋再吻了一下、一下又一下。英格麗笑笑地嘟起嘴,害我
又忍不住汲取她唇間的唾液。

  就在英格麗終於以稍微熱情的反應回吻我之際,浴室門突然被打了開來,嚇
了一跳的我因此不小心咬到英格麗的上唇。

  「嗯……尿尿……」

  飄盪在空中的這句話,當然不會是唇貼著唇的我們所說出來的。


    §


  我們倆同時看向門口,理所當然看到了正垂著頭、揉著眼睛、動作緩慢地踏
進浴室的希貝兒。身高不足一百五十公分的希貝兒穿著成套睡衣褲,雖然上面畫
有貓咪和小花圖案,穿在已經告別二十三歲的希貝兒身上卻感受不到一絲不協調
感。

  「尿……尿尿……嗚嗯……」

  彷彿夢遊般緩慢地拉下睡褲與內褲(上頭也有貓咪圖案,不過和睡衣上印的
圖案不大相同)、再用同樣慢到不行的速度坐到馬桶上,睡眼惺忪的希貝兒就這
麼呆愣地望著她正前方的牆壁,並且製造出讓一旁的我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水聲
。我用眼神向英格麗討方法,英格麗卻露出不要開玩笑的表情,寧可選擇擠眉弄
眼也不想冒著風險出聲交談的我們就像呆瓜一樣浪費時間,直到水聲倏然停止。
這時英格麗的身子動了一下,我們倆的乳尖剛好碰觸到對方,雖然隔著一件衣服
,還是搔得我臉紅心跳。

  上完廁所的希貝兒伸手想按沖水鈕,視線卻因為身體隨著小小的手臂擺動而
隨之右移,她兩個指頭已經準備壓下沖水鈕,目光卻停留在兩個抱在一起的呆瓜
上。

  那對和頭髮一樣映著深褐色光彩的雙眼對我們眨了兩下,然後跟著閉起的嘴
巴一同慢慢地睜大、睜大……我苦惱著是否該衝上前去遮住希貝兒的嘴巴,好防
止她又用無比響亮的嗓子使我們這間寢室再度受到關切。可是希貝兒的眼睛逐漸
瞇了起來,嘴巴仍張得大大的。待我終於了解這些動作所代表的意義,希貝兒也
按照無形的劇本打了個大哈欠、按下沖水鈕後又揉揉雙眼。

  這孩子睡傻了啊……那只要等她自己爬回被窩就沒事了。我和表情已經從驚
訝轉為疲倦的英格麗交換眼色,她好像也這麼認為。

  沖水聲退去後,就輪到半夢半醒的希貝兒穿起褲子走出浴室……本該是如此
。可是才揉完眼的希貝兒正欲起身,浴室門前又冒出了另一隻人影。

  「希貝……」

  這位我不太有印象的女孩子同樣睡眼惺忪地出現,只不過開頭第一句話不是
尿尿罷了。附帶一提,她看起來身高也不到一百五,臉則是和希貝兒一樣像個小
孩子。睡得亂亂的淡金色長髮、白嫩肌膚與標緻臉蛋,再加上一襲結合性感與可
愛的半透明黑色睡衣,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英格麗有點按捺不住的樣子,她似乎想直接穿越這兩個不速之客、跳到床上
去拉起棉被。我當然不會給她這麼做的機會。話雖如此,有誰可以告訴我為什麼
我房裡會突然跑出不認識的女孩子呢?

  「希貝──」

  那位不知名女孩再度呼喊坐在馬桶上發呆的希貝兒,然後慢吞吞地抬起雙手
走過去。反應慢了好幾拍的希貝兒轉頭看向那名女孩子後,才以同樣沒精神的聲
音拉長了尾音:

  「小安莉──」

  好像清醒過來、又好像還在睡夢中的兩個女孩子就以一人站著、一人坐在馬
桶上的姿勢抱住彼此。

  我盤算著或許可以趁她們還迷迷糊糊的時候溜出去,也許到英格麗的寢室去
睡個好覺,顯然我的想法太過天真。

  當浴室門口三度出現一位像小孩子的金髮女孩──懷裡還抱著可愛的小熊玩
偶──我怎麼一點也不意外?我是說,就算接下來會出現一百個像希貝兒這樣的
女孩子,好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而對於這種像小孩子的女生毫無興趣的英
格麗,則是朝我露出妳自己看著辦吧的表情。什麼嘛,看著辦就看著辦。

  說是這麼說啦,結果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啊……

  仔細想想,我們就站在距離女孩子們不到兩公尺的地方,連這麼近的情況下
都沒被察覺,不就表示我們的處境很安全嗎?也就是說,我們只要安靜地等這三
個小傻瓜自己爬回床就沒事了。

  沒錯,只要安靜地、安靜地……

  在我默唸到第三遍「安靜地」的時候,視線也跟著第三位金髮女孩來到我們
和希貝兒她們中間。

  近距離欣賞的話,這孩子真的好矮、好白、好可愛、好……

  金髮女孩突然朝我們伸出手,這個舉動不止打斷了正沒禮貌地給予評分的我
的腦袋,也讓我心跳頓時加快。不過這可和面對英格麗時的感覺不同,此時的緊
張感純粹只是擔心我們會被發現罷了。事實上我想我們確實已經被這位將手貼到
英格麗左胸邊邊的金髮女孩給發現了。

  「奶奶……」

  金髮女孩用剛睡醒的聲音喃喃著,那隻小一號的手便伸入我和英格麗之間,
直到掌心整個貼到英格麗左乳上為止。抓抓。抓抓。金髮女孩就像是在餐廳挑選
飯後水果似的,用她那無法掌握英格麗胸部的小手抓了又抓,然後發出滿意的鼻
息。

  完全無視別人,只是對那對胸部很滿意的金髮女孩用另一隻手拉了拉英格麗
的手腕,小聲地說道:

  「姊姊的奶奶……給小安妮喝。」

  英格麗錯愕地望著眼前那位可愛的女孩子,我也呆愣地望著眼前這位可愛的
女孩子,而可愛的女孩子似乎是怕姊姊們沒聽懂,又重覆了她的要求,這次語氣
更堅定了:

  「小安妮要喝姊姊的奶奶。」

  我知道英格麗不擅長應付這種類型的女生,於是趕緊搭救她:

  「妳叫安妮對吧……這個,這位姊姊現在不太方便喔。不然這樣好了,姊姊
我……」

  我還沒來得及笨笨地自爆,金髮女孩就一臉排斥地對著我說:

  「妳的奶奶太小了啦!」

  妳的奶奶太小了啦……

  妳的奶奶太小了……

  妳的奶奶太小……

  竟然當著我的美乳說出這種應該被關禁閉關到死的話,現在的孩子到底是怎
麼了……

  英格麗看了受到打擊而僵住的我一眼,就換了張好麻煩啊的表情低下頭對壞
孩子說:

  「妳說妳叫安妮?」

  對胸部有莫名執著的壞孩子也回以撒嬌般的無辜眼神(嘖!)點點頭。

  雖然我知道英格麗不吃這套,想不到她還是不耐煩地將那隻抓住她左胸的小
手拉開,然後以冷淡的口吻說道:

  「我對妳這種小鬼頭沒興趣,別來煩我。」

  天啊──!英格麗妳怎麼可以這麼帥呢!幹得好!

  那個壞孩子就像突然被愛人狠心甩掉的小女生一樣,眼眶泛淚、身體微顫,
還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不過這招當然也無法對英格麗產生效果。

  冷冷地甩開壞孩子的手之後,英格麗就無視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逕自穿起便服
,然後一手拎著胸罩、一手牽著我就這麼大剌剌地走了出去……

  沒錯。我們直接穿越了被狠心拒絕的金髮女孩、呆呆地望著我們的深褐髮女
孩和淡金髮女孩,但是腳步只到寢室門口就打住了。英格麗嘆了個無聲的息,接
著推開房門。我躲在門後面探出頭來問她:

  「妳該不會想一走了之吧……」

  面對我近似哀求的疑問,英格麗只是露出又疲憊又抱歉的微笑說:

  「妳知道我對那種女孩子沒輒的,除非她們都像小希一樣能摔又耐打。」

  「說得也是喔……」

  想到我得單獨應付希貝兒和其她兩個女孩子,就忍不住嘆起氣。

  英格麗離開前輕輕吻了我的嘴,並且把她那件粉橘色胸罩塞進我手裡說了聲
加油,要是太想她就先用胸罩忍耐一下。每次都愛開我玩笑。

  我們約好明早七點在我房間見,就在門口分開。待我轉過身來,三個小孩子
般的觀眾正吵吵鬧鬧地擠在浴室門口。不知道她們到底是在爭什麼──總之三人
互不相讓的結果,就是卡在門口進退不得。

  不管她們了。也不想管希貝兒到底清醒了沒。我只覺得好累啊……

  假裝沒注意到擠成一團的三個人,我直接走到衣櫃前並換上裡頭唯一款式的
白色連身睡衣,但是光這樣仍遮掩不住身上的味道。我把髒衣服髒褲子連同兩件
胸罩扔向角落,正欲關上衣櫃門時,才想起有某樣東西被放在衣櫃最下面的夾層
裡。

  討厭的黃皮卷宗。

  要不是擔心清潔員將之視為垃圾收走,我才不想再拿出這種東西。無論如何
,我非常迅速地將它塞進公文櫃裡,就在堆得老高的各種報告書之間。

  通通處理完以後──三個小笨蛋總算是過了浴室門,一個接一個走了出來。

  看到希貝兒那閃閃發亮的眼神,我也在當下做好迎接高分貝轟炸的心理準備


  「伊──嗚嘎嗚!」

  就在我迅速遮住雙耳之際,想不到站在希貝兒身後、比她要矮一點點的淡金
髮女孩卻做出非常值得敬佩的舉動:墊起腳尖從後方摀住希貝兒的嘴。

  突然遭到阻撓的希貝兒不斷掙扎,但很顯然的安莉知道該怎麼對付她。我傻
眼地望著擅長肉搏的希貝兒給嬌小的安莉牽制住,這時候,另一位金髮女孩越過
了她們,跑過來拉拉我的手。我有不好的預感。

  「奶奶。」

  安妮這麼說的同時臉上不是剛睡醒或撒嬌那般惹人憐愛的表情,而是很清楚
地表現出沒魚蝦也好的態度。

  我看著已經從恍惚模式轉換成清醒模式的希貝兒假裝沒聽到。安妮又晃了晃
我的手,這次力道要粗魯多了。

  「人家要喝奶奶啦,小胸部!」

  妳這是拜託人的態度嗎……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地位(胸部大小),氣死我
了!

  我對任性的壞孩子扳起臉孔,才打算嚴厲地訓她個兩句,沒想到壞孩子竟然
已經眼角銜淚、露出強忍住不哭的表情,就算我什麼都沒做。就和剛才被英格麗
甩開時一樣……不對,好像比那時要糟糕。看到她這副可憐的模樣,根本無從生
氣了。此時壓制住希貝兒的安莉有些急迫地說:

  「妳就讓小安妮吸一下嘛,不然她哭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臉蛋稚嫩的安莉一本正經地這麼說,還真有小大人的架勢。不過就算她這麼
說,要我突然把胸部讓給……

  「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快點用妳的小胸部安慰她啦!」

  「又、又說我是小胸部……好啦!我知道啦!雖然不曉得妳們這些小鬼在想
什麼,總之這麼做就可以讓她安靜下來對吧?」

  安莉認真地點了點頭,已經低聲啜泣的安妮則是聽到我這麼說後稍微收起了
哭聲。

  我從矮桌下拉出坐墊,可是忍淚忍到臉都漲紅起來的安妮卻搖搖頭,硬是要
到床上去。我看向即使架著希貝兒仍游刃有餘的安莉,她的眼神似乎在說就順著
安妮吧。於是我便一步步按照安妮的手勢動作。最後是以側躺的方式抱住她。由
於連身睡衣末端長到膝蓋去,為了把我的小‧胸‧部整個顯露出來,與其解開幾
個釦子,我乾脆脫掉整件睡衣。如此一來我就變成只穿著一件內褲躺在床上了。
躺在窗簾側、不再壓抑的安妮揉了揉掐了掐捏了捏我的右乳,然後才不甚滿意地
湊上嘴來。待乳頭傳來微弱的酥麻感,我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一件非常驚人的事
情。

  與其說是安慰……感應到加諸於乳頭的吸力時,所產生的感覺反而比較偏向
愉悅。

  可是低頭看看那張安詳的臉頰,不該擁有的悅樂又會隨之雲散。

  嗚,這種事情到底該算什麼呢。

  我知道軍中有少數人天生就分泌母乳,她們會提供處理過的母乳,或許也會
收養幼兒也說不定。但是一來我沒有泌乳,二來安妮她怎麼看都不像是幼兒……
因此我們看起來根本就是一個女人在吸另一個女人的胸部嘛!

  「妳不要一直動啦,姊姊。」

  因為太激動而用手搥了頭的我聽到安妮這麼說,連忙擺好適合她吸乳的姿勢


  「抱歉抱歉。」

  我輕輕抱住安妮的後腦勺,讓她繼續吸……嗯,繼續吸我的乳頭。

  這個姿勢讓我只能面對窗簾,不過從後方一直很安靜的情況來判斷,希貝兒
已經給比她還要瘦小的安莉制伏了。

  不曉得該不該說話,也不曉得該說什麼,我只好趁盯著窗簾發呆的同時努力
壓抑小小的快感。  

  這位叫做安妮的女孩子生有一張可愛的圓圓臉,就像海瑟一樣,讓人忍不住
想多捏兩把。不過我當然沒有這麼做。只是見到她像小女孩般乖乖吸奶的樣子,
實在有點可愛呢。真希望她在做這種讓我又舒服又不知所措的事情時,能稍微對
我的小‧胸‧部抱持感激之情呀。

  床舖傳來微微的震動,接著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轉過頭來,原來是小大人
安莉。

  「不好意思,剛才弄得有點混亂,還請上校見諒。」

  標準微笑搭上彬彬有禮的問候,和那可愛的外表真是不相襯。等等,既然她
知道我是上校……

  「……竟敢說長官是小胸部,妳還真大膽。」

  安莉露出靦腆的笑容連説了幾聲抱歉。這時希貝兒突然擠到她旁邊,搶著給
這兩個不知為何會出現在我房裡的女孩子做介紹,不過她精神一來說話就又急又
快,我只能隨著她急馳而過的每一句話跟著貼上大大的問號。看不下去的安莉作
勢要摀住希貝兒的嘴巴,這才讓嘰哩呱啦的希貝兒乖乖閉上嘴。在這之前,那連
珠砲似的說話聲還惹得靜靜吸著奶的安妮不悅,也害我因為那突如其來的一咬而
全身顫抖。確保希貝兒不會亂插嘴後,安莉請我坐著或轉個身以便談話,安妮則
是以行動表達反對之意。

  在乳頭遭到二度狠咬的同時,努力裝作沒事的我將枕頭立起來做為墊背,改
以不文雅的半躺姿勢給安妮繼續吸奶。

  嗯,希貝兒妳別露出一副羨慕的模樣,也不要吸手指啦……

  安莉見我準備就緒,就輪流看了安妮和我一眼,笑著介紹道:

  「我是安莉‧法蘭西,而那位是安妮‧法蘭西,我們是不太相像的雙胞胎。


  終於還是關不住話匣子的希貝兒興奮地插嘴說:

  「是希貝兒在路上撿到的唷!就在憲兵指揮部前面,吃完早餐的時候!」

  「憲兵指揮部,難不成……」

  我對聽到憲兵指揮部就微露驕傲的安莉投以質疑的目光,不過她似乎誤會了
我的視線。

  「嘿嘿,沒錯。我們姊妹倆就是隸屬於聯盟憲兵隊的──訓練生!」

  「啊……?」

  志得意滿的安莉用大姆指指向自己胸口,再加上那堅定不移的目光,一副就
是等待聽眾鼓掌的模樣。

  憲兵隊這來頭是不小沒錯。但是說到訓練生嘛……嗯……好像就少了那麼點
魄力吧?因此雖然深感遺憾,我還是沒辦法如她所願那般表現出欽佩不已的反應


  大姆指還停在胸口的安莉仍維持原樣等待著觀眾的反應。睜大眼睛輪流看著
我和安莉的希貝兒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做為主要聽眾的我則是以乾笑代
替口頭回應。這間小寢室內尚在動作的,就屬正默默吸奶的安妮了。

  彷彿為了緩和氣氛似的,安妮在一片寧靜中吸得特別大聲……當然也特別用
力。

  我們三人無言的對峙維持不到十秒鐘,就在兩人臉紅的情況下,由希貝兒那
句「小安妮好好喔……」打破沉默。

  安莉大概是體認到那份驕傲不太適合訓練生的身份而垂下紅蘋果般的臉蛋。
至於我呢,並不是因為那道話題尷尬不已,純粹只是因為胸前的安妮又讓我感到
很舒服之故。

  可以的話我好想用棉被遮住另一個胸部……雖然她們應該沒察覺到,乳頭勃
起的反應還是讓我覺得好丟臉。

  「總、總之,我們就是憲兵隊的明日之星!目標可是加入快速反應部隊呢!


  「這樣啊。那我祝妳們順利長……嗯,順利入隊……」

  「總覺得您好像不相信人家……算了,先別管這個。」

  按照妳們的身材與舉動,是不太能說服我沒錯。思及直接說出來也太傷人,
我只在腦海中吐槽便將之揮去。

  此時安莉身子向前一傾,稍微壓低了聲音,有點彆扭地說:

  「那個,上校,人家有個不情之請……」

  「是的?」

  「就是、就是啊……」

  聽到那帶點撒嬌味的聲音,不知為何讓我聯想到正吸得起勁的安妮。我循著
安莉的視線看去,終於還是和另外兩道目光一同停留在我的左乳上。

  「上、上校,這個,呃,呃……」

  越來越靠近的安莉雖然想拜託我什麼卻結巴到無法說清楚,然而她緊盯著的
目光已經代替主人說明一切。本人似乎沒察覺到自己正慢慢向前,直到她在我胸
口流下一滴暖暖的口水。安莉慌慌張張地擦了擦嘴唇,接著就像忽然想起什麼似
的,急急忙忙地向我辯稱:

  「不是啦,上校,人家早就沒有喝奶奶的習慣了啦……」

  看著她焦急成這模樣還真可愛。明明穿著性感的半透明睡衣、剛才還洋洋得
意地報上憲兵訓練生的名號,如今替自己辯解的慌亂神情卻十足像個小孩子。她
一激動地說話時,亂糟糟的淡金色長髮就會隨之飄動。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安莉實
在太可愛的關係,看著她的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我抬起左手撥髮時刻意碰了下胸
部,並對目不轉睛的安莉說:

  「實話呢?」

  妳會怎麼回答呀──我看妳就老實承認自己的壞習慣吧!來吧!投向姊姊的
懷抱!

  「不說的話,這裡就只好讓給希貝兒了。」

  「等……」

  「再給妳三秒鐘──」

  「小安莉不要的話,希貝兒要接收囉!」

  「希貝妳別擠過來啦……啊……」

  突然被點名的希貝兒很快就進入狀況,雖然她從剛才就一直用眼神傳達類似
的訊息。

  「兩秒鐘──」

  「胸部、胸部!」

  「上校,人家還是……」

  嘴邊還在抗拒的安莉一見到希貝兒蠢蠢欲動的樣子,連忙伸手加以攔阻。不
過她只看希貝兒一眼,注意力仍然脫不了那尚未被人佔據的胸部。

  「一秒鐘──」

  「嘿,希貝兒要開──嗚喔?」

  蓄勢待發的希貝兒才準備要撲上來,安莉就發揮了身為憲兵訓練生的可怕實
力──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擠開擋路的希貝兒、趟到我左側並用手擋住我的
胸部,然後才頂著蘋果般的臉頰吞吞吐吐地說:

  「這個,人家果然還是……呃……呃……」

  到頭來她還是沒能好好地說完一句話。

  我摟住安莉的肩膀,盡量溫柔地告訴她別再勉強自己找理由,她就乖乖地垂
下頭、閉上嘴了。那張可愛的小嘴沒多久又張了開來,不過這次並不是要說出不
敢說的話,而是非常小心地含住我的乳頭。安莉施加給我的小小壓力,更為我的
臉頰添了份紅暈。

  「比希貝的好吃……」

  不曉得是哪個女孩子突然這麼說道。這句話讓我不禁把視線帶到羨慕地吸著
手指的希貝兒身上。

  難道她們也碰過那跟自己沒兩樣的平胸嗎……?

  「希貝兒,拜託妳別一直看……我會有壓力。」
  「可是、可是好像很好吃──」

  「……妳是笨蛋嗎?我又沒有奶可以餵!」

  「可是、可是小安莉小安妮都很滿足的樣子──」

  「就算是這樣,她們也只是吸、呃、吸著胸部而已啊!又不是真的在喝奶。


  氣急敗壞地說出口之後,我發覺自己的立場似乎變得更微妙了。

  只知道安莉與安妮是希貝兒今天才認識的朋友,如今卻半強迫地被她們姊妹
倆纏住。即使明白她們的目的應該不是真如安妮所說的喝奶奶……

  就在我感覺到有人將我腿拉開的時候,希貝兒的身影也從眼前消失了。只要
稍微將目光往右移,就能看到那張已經湊近我內褲前的不服氣的表情。

  「希貝兒……妳真的有聽懂我剛才說的話嗎?」

  「當然有!所以希貝兒只要吸吸就好了嘛。因為人家也想像小安妮那麼幸福
的樣子!」

  「……」

  這個笨蛋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要脫囉、要脫囉!嘿──咻!」

  「啊、喂!」

  「嗚哇──好久沒偷窺到的伊蒂的小肉球!好──可──愛──!」

  「給我等、等一下!妳不要……啊……!」

  進入暴走模式的希貝兒根本沒有聽到我的聲音,又或者只是不想予以理會。
明明以前從來不敢對我這麼做,卻因為第一天才認識的女孩子所做出的行為就受
到影響,這傢伙腦袋未免太單純了吧……不好了,本來就因為安妮和安莉感到有
些興奮,又給這個笨蛋一吸……

  「妳這個笨蛋,要吸的話就輕一點……」

  我輕輕敲了一下希貝兒的腦袋瓜,她就傻呼呼地對著我笑,但是吸力仍舊比
安莉和安妮要高。換作英格麗這麼對我,我可能一下子就招架不住了。

  三個女孩子的體溫就這麼在我身上綻開,以不干擾到彼此的距離活動著。而
我既沒有,也不想去阻止她們。





  第四章「風雨前夕」#4


  三個女人(雖然看起來很像小孩子)分別親吻另一個女人的雙乳及私處,被
親吻者即使因此產生愉悅仍得忍住不出聲──就算我們怎麼看都像是在做害羞的
事情,實際上有此想法的似乎只有躺在中間、動彈不得的我。

  一小時來始終保持靜謐的安妮以非常平穩的力道吸吮著。只是她有個壞習慣
,就是不太喜歡嚥下口水。每過數分鐘,多餘的口水就會從乳暈和她柔軟的嘴唇
接縫處流出,而且還不準我去擦掉。這段時間裡她總共休息了三次。當她只是含
住或嗅著乳頭時,就會把又溫又滑的口水抹在乳暈四周。我問了她兩次為什麼要
這麼做,第一次的答案是不告訴妳,第二次才肯說是因為她覺得這樣子乳房看起
來比較美味。

  而躺在另一頭的安莉,其表現和她所展現出來的小大人形象是完全相反。每
次吸的動作都又快又急,還不自覺地咬了我好多次,看她這麼努力的樣子好像真
有奶可以喝似的。安莉開始吸奶後,先前那自信滿滿的態度就消失不見,不管做
什麼動作都會先徵求我的同意。而且她現在不稱我為上校,而是和安妮一樣叫我
姊姊,語氣還比安妮要懦弱不少。不管怎麼想,擁有如此落差的安莉都太可愛了
吧……

  雙手猶如觸角般纏住我的大腿、嘴巴則像個吸盤似的一貼到我最敏感的部位
上就怎麼也不肯放開,從頭到尾都不聽話的希貝兒現在仍舊宛如章魚般不斷發出
讓我全身酥麻的啾啾聲。過去我們沒有這麼直接的親密互動,但是我想現況對希
貝兒來說也不是真的在做那檔事。因為她是個天真單純的小傻瓜──應該可以這
麼解釋吧。可是希貝兒詭異的專注力,會讓她一旦開始認真做起某件事就絕對要
一口氣把它完成。當她注意力被「吸奶的安妮與安莉看起來好開心好滿足」這件
事吸引後,再加上我對奶水這點加以駁斥的部分,莫名其妙就讓她認為「只要吸
吸就可以看起來好開心好滿足」。一開始就停不下來──希貝兒這個小傻瓜是這
樣,未能被英格麗滿足的我也是如此。

  這種對女孩們而言別具意義的動作持續了一個小時之後,我的身體已經在高
潮過後逐漸降溫,但仍維持在偷偷享受的心態。

  安莉和安妮在最近十分鐘內吸力明顯減弱,也不時放慢抑或閉上眼睛,但是
意識到自己快要睡著並立刻清醒的瞬間又會用力吸著。我也跟著她們倆一下子放
鬆、一下子緊繃。希貝兒就不是這樣了。明明一小時前是剛睡醒的模樣,現在卻
精神飽滿到非常、非常、非常專注地吸著我的陰蒂,真是一刻也閒不下來。然而
或許是我本來就對希貝兒沒這種感覺所致,即使她和雙胞胎姊妹一樣帶給我快感
,要攀上最高點仍舊不是那麼容易。因此我多半都是在享受時強時弱的快感,高
潮則僅僅一次而已(因為忍不住想像起英格麗)。附帶一提,高潮時我忍不住叫
了出來,還被安妮嫌好吵,安莉則是臉紅紅地直盯著我瞧。

  當兩個女孩開始頻頻打瞌睡,我用閒著的雙手輪番撫摸她們的頭跟背,並且
很快就達成相應的結果。用不上十分鐘,安妮就靜靜地入睡,安莉則是再晚一會
兒才喃喃幾聲姊姊、姊姊後閉上眼睛。安莉果然很可愛呢。

  她們倆睡著後,我的胸部總算是得以解放了。就算乳頭還硬挺挺的,其實早
就沒有最初那種舒適感。右乳被安妮的唾液重覆抹上好幾次,左乳也給安莉滴下
的口水打濕了乳暈,空氣中充滿兩個女孩的口水味,不知為何讓人感到有那麼點
淫穢。

  本來我是打算乾脆也等希貝兒自己玩累,這個愚昧的想法在女孩們入睡的半
個小時以後宣告破滅。

  希貝兒的動作絲毫沒有減緩,而我已經感覺到一陣陣尿意了。

  我拍打好幾下希貝兒的腦袋瓜,也輕聲喊了她好幾次,想當然這個專注的小
傻瓜都沒有理我。直到我有點著急地告訴她我快尿出來了,她才終於停下動作、
抬起頭來皺起眉頭看著我說:

  「可是希貝兒還沒覺得很滿足耶……」

  「不管妳滿不滿足我都一樣快尿出來了。」

  只要動作細心些,就可以在不打擾到兩個女孩的情況下起身。前提是雙手纏
住我、把頭放到我濕得亂七八糟的私處上的希貝兒能夠配合我。

  「不行啦!這樣子不公平!沒有像小安妮滿足到睡著的話,希貝兒就輸掉了
啦。」

  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比賽了呢。希貝兒式的跳躍思考真是讓人摸不著頭緒。

  「就算妳這麼說我還是想尿啊……」

  「咦──那就沒辦法了……」

  希貝兒一臉無奈地說道。

  然而正打算起身的我,很快就知道她所謂的沒辦法了是怎麼一回事。

  「請問妳這是在做什麼……?」

  我朝毫不害臊地用手指將我的小陰唇往外推的希貝兒問。在我問完的同時她
已經將嘴巴整個包圍住尿道口了。

  「來吧!伊蒂的尿尿!放馬過來!」

  「……」

  這就是妳想到的折衷方法嗎……不行,這樣子我反而尿不出來了。即使把希
貝兒換成愛搗蛋的英格麗,我也沒辦法就這樣躺在床上尿進她嘴裡。因為光是躺
在床上這個姿勢,就讓我覺得很不適合尿尿了。該怎麼說呢,這樣就像是尿床的
感覺吧?總之不是蹲著或坐著的姿勢,就覺得無論如何也要忍住尿意。

  「說真的,我比較喜歡馬桶……」

  「咦咦──希貝兒比不上冰冷又沒血沒淚的馬桶嗎?」

  「不,就算妳這麼說,我是要尿尿啊……」

  「那就好啦!希貝兒已經準備好了,伊蒂盡量尿吧!」

  「所以說,比起床上我比較喜歡尿在馬桶裡。」

  「可是、可是、可是希貝兒不想輸給馬桶!那個又白又冷的傢伙都可以喝到
伊蒂的尿尿,好不甘心!」

  「正常來說人是不會去喝別人的尿液……」

  「希貝兒才不會喝別人的,只喝伊蒂的喔!」

  「我到底要怎麼講妳才會明白呢……」

  希貝兒開始對著我的尿道口又吸又舔的,本來就苦惱著無法如願見到我的馬
桶,現在又因為她不斷作怪弄得更急了。

  顧及可愛的安莉和安妮,我盡量壓低了聲音好不吵到她們。但是我想就算我
用吼的,希貝兒也不會乖乖聽話。我們僵持到我瀕臨潰堤之際,希貝兒仍在催促
我快點尿出來。在那之後又忍了一下子,卻漸漸感到力不從心了。雖說本來就因
為地點關係,身體對直接排尿產生抗拒,但是當尿意遠遠勝過忍耐限度時,抗拒
感就會徹底消失了。也就是說,現在已經是不管會不會尿床的時候了。

  面對那一臉不曉得在期待什麼的希貝兒,我真不敢相信我會屈服在她的要求
之下。

  「……妳確定妳寧願用喝的,也不放我去浴室嗎?」

  就算已經說過好多次,為求保險起見我還是向希貝兒進行確認。

  「確定!」

  希貝兒的回答則是和之前一樣非常肯定。

  「好、好吧,那我真的要尿了喔?」

  「快點來吧!伊蒂的尿尿!」

  「唔……」

  雙手輕輕抱住希貝兒的頭,放鬆壓抑住膀胱的力氣,我在製造著吸力的希貝
兒嘴裡濺出一點尿液。但還來不及確認希貝兒的臉色,忍耐至今的尿液就緊接著
潰決而出。一陣又一陣地,我的尿液帶著我所不曉得的氣味沖過希貝兒唇間、往
她喉嚨傾瀉。擔心外漏的我更用力地壓住希貝兒,她的雙手仍牢牢捆住我的大腿
。聽到希貝兒咕嚕咕嚕的吞嚥聲,明明是在排尿的我卻感到有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當下我仍無法釐清那究竟是什麼。直到我尿完以後,才因為鬆了口氣而全身鬆
軟。

  這時纏住大腿的手也鬆開了,它們的主人,也就是才喝完尿的希貝兒正在舔
舐我下體殘留的尿液。

  尿急警報一解除,尿在女孩子嘴裡這件事就令我感到十分羞恥。但是,如果
換作尿在英格麗嘴裡,而且她也願意這麼做的話,說不定還有興奮的感覺在裡頭
呢。

  啊啊,想著想著就好想試試看……要是英格麗也想對我這麼做的話,我應該
也不會拒絕吧。

  舔完並說聲好好喝喔的希貝兒突然爬了上來,而且是直接坐在我的腹部上、
趴著來到我面前。

  「伊蒂──妳的尿尿好好喝!」

  「……謝謝妳的讚美喔。」

  「嘿嘿。那──睡前的親親──」

  「咦……嗚!」

  我已經以非常快的速度確認並理解希貝兒的那句話,也在極短時間內表示我
的疑惑……顯然我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

  因為希貝兒已經吻了雙唇微啟的我,帶著濃濃的尿騷味。

  這下子我可知道希貝兒剛才喝下肚時的口味了。

  「伊蒂不要皺著臉嘛。還是伊蒂比較喜歡玩舌吻呢?」

  「等……」

  這次也是一樣。

  希貝兒的舌頭和英格麗的舌頭有點像。它們都很活潑好動,也不會輕易放過
目標。可是英格麗非常懂得如何挑逗我,希貝兒就只是胡亂舔弄而已。我沒有對
這樣的希貝兒做出回應,因為我知道她不是抱著做愛或調情的心情這麼做。希貝
兒之所以這麼做,只是因為她是個惹人喜愛的小傻瓜罷了。

  「伊蒂……希貝兒最、最、最喜歡妳了喔。」

  一下子就對舌吻遊戲膩掉的希貝兒近距離對我說,然後又親了我的嘴。

  「……真是的,很重呢。」

  我輕柔地撫摸她的背時,她已經以超越常人的速度趴在我身上睡著了。

  比起安莉與安妮帶有口水味的呼吸,希貝兒那混著尿騷味的氣息似乎更來得
好聞。

  ……糟糕,我又興奮了。


    §


  希貝兒一旦睡著,就算把她從裝甲車裡丟出去滾了好幾圈、擦了幾處傷,她
還是照樣睡給妳看。雖然平時可以發揮非常可怕的破壞力,睡著時卻又怎麼也叫
不醒,這就是希貝兒奇特之處。

  其實剛回房時只要有想到這點,我和英格麗就不用在那邊緊張兮兮了。不過
這只限希貝兒入睡時。若是半睡半醒的狀態,還是很可能被發現的。

  聽茱莉亞說這似乎和疾病無關,而是希貝兒的體質生來如此。不管怎麼樣,
基於目前都沒發生什麼大意外,我們也就不去在意她的體質。反正讓她睡飽,或
是睡到想起來上廁所就好了。

  既已確認希貝兒已經熟睡,且一個多小時前她才上過廁所,現在這段時間就
是怎麼摔她都摔不醒的時候──左手伸進希貝兒的連身睡衣時,我這麼說服自己


  我當然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

  身為希貝兒的長官,我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就算平常希貝兒也會因為好奇或有趣偷摸我,因為不是別有含意我也不會予
以追究。她的行為從來不帶著本人的性慾,這是我所觀察到的。

  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在自慰的時候,用左手手指隔著內褲來回揉弄她的私
處。

  明明對我做過那種事,卻沒因此興奮的希貝兒,內褲只有微濕而已。這樣的
希貝兒加上已經聞不太到的尿騷味……就成了我對她產生的性慾。

  我當然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而且我也不會做得太過份。

  只要趁她熟睡時愛撫她純潔的身體,我就能獲得某種程度的滿足。可是若跨
越那件內褲為我們劃出的界線,我一定會因為無法再像這樣欺瞞自己而深深自責
的。

  「希貝兒……」

  輕微的呼喊聲消失在空調的聲音中,沒有被任何一位女孩聽見。

  我享受著把希貝兒的內褲弄得更濕的過程,身體也因此被滿足。

  可是當高潮到來的時刻,卻沒有帶來更多的快感。

  我的手指停留在希貝兒那濕了一片的內褲上,指頭緊壓在隆起的小丘間。而
在另一邊,則是興味索然地鬆開適才夾住陰蒂的手指。

  大概是罪惡感使然。

  我在心裡向希貝兒道歉,然後收回愛撫過我們倆的手。

  空氣吹在沾濕的手指上格外地寒冷。

  希貝兒的味道淡而無味,我的味道似乎濃烈了些。


    §


  被某人給搖醒的時候,我覺得好像已經睡很飽了,當然也沒有做夢。雖然是
被叫醒的但並沒有任何不快。

  映入模糊眼簾的是一臉驚惶失措的小大人安莉。

  「姊姊,對不起!」

  注意到我醒過來後,安莉語氣慌亂地說了。

  「……嗯,怎麼啦?」

  視線很快地變得清晰,那張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臉龐也跟著變仔細。

  「讓姊姊變成這樣,都是我們的錯……!」

  「呃嗯,變成這樣?」

  難不成是為吸奶奶的事情道歉嗎?我覺得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好啦是
有點超過。可是因為安莉和安妮很可愛的關係,不知不覺就認為這件事沒什麼大
不了的。

  「是的。這個,呃,就是說……」

  安莉神情緊張地望向一旁,那是安妮的位置。

  我跟著她的目光動動脖子,只看到已經醒過來並吸著乳頭的安妮。她看起來
似乎沒什麼不一樣呀?只不過喝得比之前有點急了些,奶水都從邊邊滴出來了。

  嗯,奶水都……等等,奶水?

  我再次確認安妮嘴邊溢出的是淡白色微稠的液體,以及她所吸的是我的胸部
,腦袋就一片混亂。安莉緊張地輪流看著安妮和我,搞得我也跟著緊張起來了啦


  不過我可是個成熟穩重的大人。身為一個擁有判斷力的成人,只要知道我不
可能泌乳這件事,就能推敲出這只是一場荒誕的夢罷了。

  「哈哈,小安莉妳真是愛作怪。好啦,既然能把我變成這樣,妳應該也能讓
我醒過來吧?」

  我對仍然面帶擔憂的安莉這麼說,順便捏了她的臉頰一把。連在夢裡也這麼
可愛,不多捏一捏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可是被我連捏了好幾次的安莉並沒有使出收拾掉夢境的魔法,而是對我投以
擔心的目光,並且緩緩說道:

  「姊姊……這是真的。」

  只有這句話,沒附帶任何有力的補充,不知為何卻很有說服力。好吧,我有
點被嚇到了。

  「妳別一臉正經地嚇我喔。」

  「不是嚇您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我們倆同時吸同一個人的胸部
一段時間,那個人就會開始分泌乳汁……在短時間裡。」

  好吧,已經不是「有點」,我現在可是真的被嚇到了。

  「所、所以……姊姊現在是有奶水的……」

  安莉眼角泛著淚光這麼說,就像做了壞事的小孩等待挨罵的樣子。但是我想
不管是誰,看到她這麼可愛的模樣都不忍心懲罰她吧。

  問題是,先不論她們是否真能讓人泌乳,我左乳那顆沒被人含住的乳頭確實
在滴奶……

  「安莉,妳說的是真的嗎?」

  「是、是的……」

  「可是就我所知,妳們應該有碰過希貝兒的身體吧?她就沒有分泌乳汁呢。


  之所以這麼肯定,是因為睡相差勁而滾到我腳邊的希貝兒,不久前還壓在我
身上過。

  「那是因為我們沒有同時吸吮……姊……不對……上校,請您相信我!」

  「雖然不知道妳說的是否是真的,我這個樣子一時間也找不到其它合理的解
釋……還有,叫我姊姊就好了。」

  「是的……姊姊。」

  看到安莉一臉認真的表情,雖然還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我還是先相
信她吧。

  「所以目前有所改變的部分,就只有我的胸部會產生乳汁這一點,這樣子對
嗎?」

  「是的。我們同時吸的時間越長,姊姊的泌乳期就會跟著增加。只要我們沒
有繼續這麼做,就會慢慢復原的。」

  安莉已經可以不間斷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看來她已經沒那麼緊張了。緊張
的樣子很可愛,認真時倒也挺不錯的。

  泌乳啊……也就是說,我和那些胸部一個比一個大的稀有女性一樣囉?這樣
的話……

  「既然妳們能讓人泌乳,那對於胸部……」

  「萬分抱歉,姊姊!我和安妮實在沒辦法讓您的胸部變大……」

  「我想也是……」

  連一點點的期望都不給我,真叫人沮喪啊。

  「不、不過,我們可以讓姊姊的乳頭變得更敏感!」

  彷彿要為無法幫我把胸部變大這點做補償似的,安莉突然很有精神地這麼說


  「只要換個方法,就能夠讓姊姊乳房及乳頭的敏感度大增,連泌乳都會很舒
服的!」

  雙手握拳、信誓旦旦地說完之後,安莉看到我愣住的表情,她也慢慢地臉紅
了。

  「那個,人家的意思是,如果姊姊想要的話,我們可以幫您變成乳房敏感的
體質……」

  說話聲越來越小,頭也越垂越低。等到安莉說完話,她的頭已經垂到看不見
表情了。

  好可愛……

  「嗚?姊姊您說什麼?」

  安莉稍微抬起頭問道。

  「我有說什麼嗎?」

  「是的。您說了『好可愛』……」

  原來是剛才在心裡讚嘆時不小心說出了嘴,真是的。

  「喔,沒什麼。只是覺得妳很可愛……當然安妮也是一樣可愛。」

  對那句「妳很可愛」起了反應的安妮看了我一眼,這讓我不得不補充最後那
句。安妮聞言便露出淺淺的微笑,然後又像小孩子似的喝著奶。

  「可愛……」

  同樣對「妳很可愛」產生反應的安莉則是害羞地摀住雙頰,整個臉漲得好紅
,彷彿會冒出熱氣般。

  「對呀。雖然之前還嫌我的胸部小,但是妳們倆其實挺可愛的嘛。」

  「討、討厭啦!姊姊您這樣講得人家好難為情……」

  如果說剛剛那種害羞到不敢見人的模樣是可愛,現在這種邊害羞邊告訴自己
要表現好一點的樣子就是可愛到了極點。

  我撫著安莉的肩膀讓她靠近些,仔細看著那張雖然已經是大人,卻又像個小
孩子的臉頰。

  這個女孩子,不論是臉蛋或是身材,可愛的要素都較性感來得多。明明是大
人,卻又生有稚嫩的臉蛋。明明是大人,卻又長得不高也不胖。明明是大人,胸
部卻平得和一號道路一樣。就算身穿性感的半透明黑色睡衣,也確實可以讓人透
過睡衣看見她的肉體,就是難以讓人讚嘆一聲「真是美麗的身體呢」。與其說是
美麗、成熟、性感,似乎只有可愛這個形容詞能夠更貼切地形容這位淡金髮色的
女孩子。

  「姊姊……再近下去就要親到您了。」

  聽到可愛的安莉這麼說,我才驚覺自己竟不知不覺間以手掌的力道暗示要她
接近。我連忙鬆開不聽話的左手。

  「抱歉,我剛才在想事情。」

  話雖如此,想的也是妳的事情──這句話當然是不能輕易說出口的。

  「這樣呀。姊姊想的好專注,是想什麼呢?」

  安莉沒有繼續靠近,但也沒有往後退,就維持和我只離五公分左右的距離輕
輕地說。

  「公事上的問題,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這樣嗎?人家覺得姊姊剛才的樣子看起來不像在想公事。因為您的眼神
好溫柔。」

  就像現在一樣──安莉小小聲地說道,然後又移近了一點點。

  比起她所形容的我的目光,安莉投給我的眼神要更加柔和,其程度已經超越
危險界線了。

  「姊姊……我們沒大沒小的害姊姊變成這樣,您卻不責怪我們,還稱讚我們
很可愛……」

  「一開始的小胸部事件是該罵一罵!好啦,別露出害怕的表情,我是開玩笑
的。總之,在事情弄清楚以前責怪妳們也沒用。況且只是泌乳嘛。至於稱讚,我
可是真的覺得妳們很可愛喔。這點就不是開玩笑了。」

  聽到我這麼說,中途還以為要挨罵的安莉綻放更加可愛的笑顏。她的笑容甜
美到讓人好想緊緊抱住她。

  「姊姊,人家好喜歡您!」

  想不到先被緊緊抱住的人是我。

  安莉欣喜若狂地抱著我,還親了一下我的左頰,整個人開心地動來動去。

  正當我覺得這孩子實在反應過頭時,安莉開心地說道:

  「以前遇到的姊姊們,都沒有人這樣對待我們。所以人家好開心!」

  原來是這樣啊。

  說得也是。

  先撇開硬要吸別人的胸部這點不談。要是這對姊妹真如她所說,會因為兩人
同時吸吮乳房就改變那個人的體質,那麼這確實不是會讓一般人喜愛的特質。對
於知識較為貧乏的人來說,或許還以為泌乳是一種病呢。

  悄悄放開右乳的安妮這時也抱了上來。

  雖然有點令人頭疼,但是她們給人的感覺並不壞,像這樣抱著也很溫暖。

  「好像一下子就多了兩個妹妹呢。」

  「那真是太好了!姊姊您本來沒有妹妹吧?」

  「不,我有一個妹妹喔……只是有好一陣子沒和她見面了。」

  「真的呀?人家想知道您的妹妹是怎樣的人呢。」

  安莉撒嬌地用頭髮搔我的脖子,發出開心的低鳴。

  不過我並不打算告訴她妮坦的事情。

  「關於這件事,以後有機會再告訴妳們。」

  聽到我賣關子的答覆,安莉與安妮同時發出「咦──」的聲音。但是嘴巴動
得快的安莉很快就找到別的話題。現在她們正搶著向我介紹她們以前遇過的一位
大姊姊,那位姊姊似乎是僅次於我的好,但是分數仍然和第三名及最後一名差不
了多少。

  聽著聽著,故事就和我們相遇的情況差不多,反正就是因為她們倆很可愛而
被帶回去過夜。說到這時安莉補充了一點:憲兵隊訓練生離開宿舍並不罕見。且
因為單一學姊妹制導致許多訓練生對學姊過度依賴、或因長期照顧促使她們看上
自己的學姊妹,漸漸演變成大家都不想待在宿舍,而是跑去跟學姊妹湊熱鬧。只
要沒出重大紕漏,憲兵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就算再怎麼禁止,這些訓
練生總有辦法鑽進直屬學姊的被窩裡。

  那次和這次情況差不多,都是發生在姊妹倆休假並正離開憲兵隊的時候。差
別在於那次她們是去找直屬學姊的學姊,這次則是因為剛被對她們很壞的姊姊給
拋棄,就抱著有點自暴自棄的心情跟著不是大姊姊的希貝兒走了。順帶一提,憲
兵隊和一般部隊一樣,不管是一天休假還是十天連休,夜間仍舊得回到本部或支
部的宿舍。當然,有鑑於「訓練生總有辦法鑽進直屬學姊的被窩裡」這一點,投
宿地點是在哪位軍士官兵的宿舍就沒那麼重要了。

  那位被稱為黛瑪姊姊的學姊,據說是憲兵隊快速反應部隊的成員,因為從學
妹那兒得知訓練生裡有對奇怪的雙胞胎姊妹,就對她們倆產生了興趣。結果她們
認識的那晚,就因為姊妹倆的特殊需求發生了體質改變的問題──不光是泌乳,
連乳房敏感度也順便被增強了。想當然,黛瑪姊姊肯定會驚惶失措又恐懼萬分並
準備將兩人踢出房門……安莉是這麼想,安妮也做好屁股挨一腳的準備,可是兩
人由經驗推敲出來的未來並未到來。她們這才知道黛瑪姊姊早就聽說令乳房產生
變化的詭異事件,之所以答應給她們抱也正是為了體驗看看「傳說中」的感受。

  後來她們三人度過一段談不上快樂、也沒什麼不好的日子。黛瑪姊姊用她們
的能力來滿足私慾,姊妹倆則是因為這個姊姊除了偶爾會做些噁心的事情外並不
會欺負她們,自然就黏在她身邊。透過黛瑪姊姊閒暇時收集的情報,結合姊妹倆
過去那不甚愉快的回憶,她們三人發現知道姊妹倆有著奇怪能力的人並不多,幾
乎只有給她們抱過的學姊,以及憲兵隊的幾位高層知情。但是這項消息卻非常有
效率地封鎖住了。姑且不論那些本來就對姊妹倆反感的學姊們如何住得了嘴,總
之因為某種因素,大家口風都緊得很。

  安莉這時用有點開心的語氣說,知道這項秘密的人們裡我還是第一個憲兵隊
以外的人。

  乍看之下平淡無奇的日子,不知何時悄悄有了改變。等到她們倆注意到黛瑪
姊姊越來越常對她們做噁心的事情,且漸漸疏遠她們之後,便萌生了離開的念頭


  我問了關於噁心的事情,安莉與安妮同時面露難色,並很有默契地隻字不提
。這部分也就直接帶過。

  安莉代表兩人提出分手協議以前(名義上她們受黛瑪學姊庇護以阻隔她人的
涉入行為),安妮就找到一位願意有條件式的收留她們的學姊了。她們認為既然
黛瑪姊姊不再像以往那麼需要她們的能力,這件事應該可以和平解決才是。結果
她們又遇上了料想外的狀況。黛瑪姊姊為了某些因素要留住她們,另一位居心叵
測的學姊也想帶走她們,這件事沒多久便演變成兩個派系的惡鬥。參與其中的學
姊們對於姊妹倆而言只分為兩種:一種認為她們很奇怪又很可怕而竭盡所能地欺
負她們,一種認為她們的能力有趣又便利而利用得十分徹底。偶爾也會遇到兩種
想法兼具的人,這種人最可怕,例如陷入惡鬥後變得有點瘋癲的黛瑪姊姊。安莉
與安妮在這段過程中經常被迫分開,即使晚上能在一起,也沒有可以安心睡覺的
地方。

  這齣鬧劇維持了將近半年,才因為某位學姊在訓練任務中「意外」身亡而由
高層介入調查。除了姊妹倆以外,所以涉及姊妹倆秘密的人們──並非限定在派
系鬥爭──都在短短兩天內一一接受偵訊。說也奇怪,每個被叫去指揮部的學姊
,出來後都是一副不想多談的冷淡模樣。就連黛瑪姊姊和敵對派系的學姊也很乾
脆地放過姊妹倆。更神奇的是,自從高層展開調查後的第三天起,就再也沒有人
提起姊妹倆的秘密了。事情解決得過於順利,簡直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步。

  事件的最後,引發這場鬥爭的姊妹倆(雖然是非自願),當然免不了被負責
整起事件的凱特琳娜上校傳喚。安莉說,她是頭一次見到憲兵隊所有校級軍官齊
聚一堂,還有一位她從來沒見過的將軍也在場,光是坐在偵訊席就讓她嚇得冷汗
直流。安妮則說,她有看到類似研究人員的團隊在指揮部進出,她猜她們會被抓
去做實驗,像牢籠裡的老鼠和兔子那樣。事實上,正式偵訊時只有凱特琳娜上校
和姊妹倆在隔壁房間裡密談,不過不認識的將軍偶爾會透過玻璃窗瞄向她們。上
校問了些和秘密有關的問題,多半仍是討論鬥爭的部分,一邊記錄姊妹倆的發言
。偵訊完畢後,姊妹倆在指揮部內接受抽血和簡單的檢查,就被上校帶出指揮部
了。憲兵隊副指揮官,也就是凱特琳娜上校並未針對她們的特殊狀況予以限制,
條件是姊妹倆每個禮拜都必須向指揮部報到兩次,做例行檢查。

  在那之後,大家都恢復到以往的生活,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也像是刻意迴避
發生過的那些事。姊妹倆又過著三不五時換個新姊姊黏的日子,雖然受到的待遇
跟以往一樣差,但她們發覺現況已經不會再惡劣下去了。

  相處模式明明都沒有改變,也還是會飽受嘲弄與欺負,只不過這些負面因素
沒能循環下去,到了某種程度就會自然消滅。

  說不出來的怪異,就好像高層最喜歡說的那句話──「一切都在掌控中」。

  「可是這樣未免也太可怕了。」

  不知何時從介紹黛瑪姊姊扯到憲兵隊內部派系鬥爭,又從派系鬥爭講到彷彿
鬼故事般,安莉便以這麼一句話替腳步有點跟不上的聽眾做了總結。

  「或許是用了某種方式讓妳們的學姊們乖乖聽話,例如收買呀、脅迫之類的
吧。」

  「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接受誘惑和威脅……對了,入隊時有做過類似的測驗,
輕易屈服或受到利誘的人都被刷下來了呢。所以大家應該都是經過謹慎挑選的隊
員,對於這方面的抵抗力也不算太低。」

  「難不成是藥物控制……不,再怎麼做都會有破綻才對。」

  「對吧對吧!學姊們明明就有哪裡怪怪的,可是除了我們以外的人都沒察覺
到,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也有點可怕呢。」

  感覺就像是──其實大家都在不知不覺間給神秘生物調包了?會這麼聯想的
我似乎也不太正常呢。

  我摸摸自個兒害怕起來的安莉的肩膀,要她別再胡思亂想了。至於對後續話
題沒興趣的安妮,似乎正打算展開她的第二餐。

  說到這個,為什麼這對姊妹會想要黏著別人呢?

  如果只是單純像個小孩子般纏人倒沒什麼問題。導致姊妹倆不受歡迎的原因
,果然還是在於她們會提出關於胸部的要求吧?

  我在安妮開動時稍微調整姿勢,並抓著她的手固定好胸部,免得奶水又流到
床單上。唉,我的適應力似乎挺不錯的嘛。才得知自己因為某種因素開始分泌乳
汁,就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餵奶……

  安莉也縮到我胸前,不過她沒有像安妮那樣直接吃了起來。雖然她不時望向
我淌下乳汁的部位。

  「我有一點還是不懂。」

  我撫摸著她微冷的淡金色長髮,在她頂著大問號回望我時問道:

  「那就是妳們為何總要做吸奶這種舉動呢?這似乎不像是單純的習慣而已。


  安莉聞言露出困窘的表情,看樣子是問對問題了。可是她扭扭捏捏好一會兒
就是沒說出來。

  「我想,應該有什麼特殊緣由吧?否則妳們也不會一直換新姊姊。」

  「這個……」

  「我沒有強迫妳們的意思。只是想告訴妳們,我是能夠聆聽這件事的好姊姊
,不是會因為妳們把我胸部弄成這樣就踢妳們屁股的壞姊姊。」

  「姊姊……!」

  啊啊,不要用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對我露出閃閃發亮的視線啊……簡直可愛
到犯規了嘛。

  「其實呀,姊姊,母乳對我們來說,就像水或食物一般的存在喔。」

  安莉說得淺顯易懂,卻令人難以感同身受。

  「硬要說原因的話我們也不明白,可是這都是真的。只要很長一段時間沒有
補充母乳,身體就會變得難受、發燒,簡直就像要死掉似的痛苦萬分……」

  「既然是這樣,那位負責調查妳們的上校,或是其她長官應該也知道這件事
吧?畢竟妳們的身體有這麼特殊的狀況。」

  「我們有在定期檢查時將細節告訴凱特琳娜上校,但她可能以前就知道了。


  安莉瞄了眼距離她臉非常近的乳頭,臉頰微微泛紅。不過她看安妮仍吃得津
津有味,似乎因此打消了想張開嘴巴撲上來的念頭。

  為了這麼努力自制的安莉,也想弄清楚這件事情,我邊摸她的頭髮邊說:

  「這麼一來,只要特地安排一位妳們專屬的乳母就好了吧?」

  既然姊妹們需要乳汁維生,最好的方式應該就是備妥專門提供母乳給她們的
女性。她們也就不用拼運氣看接下來碰到的會是好女人還是壞女人了。

  然而事情發展往往不會那麼順利。

  「小時候我們就有這種待遇呢。還是住在波耳貝塔的時候。」

  小時候……啊,她們已經是大人了嘛。真是的。

  「可是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就無法滿足於收容所的乳母。不是挑嘴
哦,單純因為那個人的母乳沒辦法滿足我們身體的需求。就像是解不了渴的水…
…這麼形容應該很好理解。但是新的乳母就沒有這種問題……暫時是這樣。後來
又連續換了好多位乳母,也都只能維持一陣子,而且間隔越來越短。最後,軍方
就派人帶我們到本部的地下收容所,在那裡還有一些和我們有點類似,卻又不盡
相同的女孩子,大家相處得很愉快呢。」

  相處得很愉快呢──安莉微微瞇起眼睛,一臉幸福地說道。接著她又像是想
起什麼似的搖搖頭,用有點慌亂的語氣說:

  「人家的意思是,因為到本部做了些測試,我們才知道身體對母乳的需求存
在著一些模模糊糊的規則。有的姊姊可以餵我們三個禮拜,有的五天,有的一天
就不行了。可是也有可以餵我們很久很久的姊姊呢!可惜那個姊姊因為生病的關
係,只能斷斷續續地餵我們。她人好好,又善良又體貼……」

  又善良又體貼的姊姊──安莉又陷入回憶中陶醉不已。數秒後,意識到我正
盯著她看的安莉再度驚惶地說下去:

  「之後因為收容所發生了些變化,適齡的女孩子都得加入軍隊或軍方研究所
,我們就像商品似的供幾位長官挑選。和當時照料我們的主任關係良好的凱特琳
娜上校帶走了我和安妮,據她說是為了還主任一個人情,否則憑我們的條件連入
隊門檻都達不到。再來就是直到現在都還沒結束、為期兩年的訓練生活了。」

  這次可就沒有讓安莉陶醉或幸福的部分了。安莉可愛地做出報告完畢的模樣
,然後如釋重負般把臉重重地壓到我胸部上。

  等等,她剛才說適齡……

  「妳們十二歲就成為訓練生了呀?」

  「是十八歲啦。姊姊好像故意挖苦人家……」

  「……有時候還是會混亂嘛。」

  尤其是在看著安莉撒嬌的時候,總會有股「這個小女孩真是可愛」的奇妙錯
覺。不過只要定晴一瞧,還是能從輪廓來推斷她並非是個小孩子。

  「所以妳們現在會在部隊裡找臨時乳母,而且凱特琳娜上校應該是知道這點
的。」

  聽到我這麼說,安莉又可愛地點了點頭。

  「凱特琳娜上校還說過,要是不趁現在還清人情,以後肯定會被海潔爾姊姊
找麻煩的。」

  「海潔爾……?」

  從軟綿綿聲音中捕捉某道記憶中的名字時,我還一度懷疑是不是聽錯了。然
而當安莉開心地說了聲對呀,問題就轉到同名與否的方向了。

  「妳所說的海潔爾,該不會就是海潔爾‧法蘭利特吧……?」

  「呃,是呀?姊姊認識主任嗎?」

  豈止認識……我還在她底下做過好幾年呢。

  貼上「諜報部」字樣的封條就在安莉傻呼呼的笑容下被撕了開來,腦海剎時
給過往的回憶所填滿。

  就在我隨時可能迷失於夾雜各種情緒在內的回憶時,安莉的呼喚聲拉了我一
把。

  「……不管怎麼樣,現在能遇到姊姊您真是太好了。」

  她的微笑彷彿在說──過去的事就到此為止,讓我們說些別的吧──這使得
我又有了足夠的力氣將蜂擁而出的回憶收回放了許多年的紙箱裡,並再度打上新
的封條。

  這個女孩子真是不簡單,光是笑容就有如此影響力。

  此時安妮抬頭說了句真是太好了,然後又低下頭繼續吸著奶。安莉的目光給
安妮吸引過去,好像就移不回來了。

  都已經不自覺地吸起手指,還是沒有主動把真實的想法說出口。

  同時吸的越久,對象泌乳期也就越長,所以她才會有所顧慮而遲遲不敢說她
也想喝吧。

  不過就是泌乳嘛……我想這應該是沒什麼關係的。而且乳房敏感化聽起來也
讓人有點興趣呢……我好像有點理解那位黛瑪姊姊為何想體驗看看了。

  「安莉,我記得妳說妳們也可以讓我的胸部變得敏感?」

  我用著閒聊般的口吻這麼說。總覺得臉頰已經紅了。

  反應遲了兩秒鐘的安莉轉過頭來說:

  「是的。不過那麼做同時也會刺激泌乳……」

  「這麼做對身體不會有不良影響吧?」

  「咦?啊,是的。只會令姊姊的乳房變得很敏感,以及分泌乳汁。」

  「這樣就沒問題啦。」

  「您是指……」

  我用手指從乳頭下側往上沾了沾,然後送進專注看著我手指動作的安莉嘴裡


  「味道怎麼樣?好吃嗎?」

  害臊的安莉點了點頭,還依依不捨地吸著我的手指。

  「……好吃。」

  猶如小動物般的目光,令人看了好想再欺負她一番。

  「什麼東西好吃呢?」

  「咦……」

  「要是小安莉乖乖說出來,就再給妳吃哦。」

  「好的……」

  小安莉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像下定決心似的放開嘴裡那已經沒了味道的手指
,靦腆地說道:

  「姊姊的母乳……好好吃呢。」

  已經不曉得在內心吶喊了幾次,小安莉仍然是那麼可愛。

  本來還想再用這個方式逗她一次,可是看到她那副渴望的模樣,又叫人好不
忍心。

  在小安莉以有點期待的聲音喃喃著幾聲姊姊之後,我才抱住她的頭並讓她毫
無顧忌地喝起奶。

  看樣子,我好像也有那麼點壞呢。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5 01:53 編輯 ]
2014-1-19 23: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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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風雨前夕」#5


  本來預定早上七點和英格麗會合、一起悠悠閒閒地吃個早飯聊聊天,等到七
點五十分再趕去參加第三軍團的軍議──可是一來我忘了希貝兒擁有邊睡邊打爆
鬧鐘的特殊技能,二來我根本就給三個小女孩緊緊抱著動彈不得。因此,當我舒
舒服服地醒來之時,除了得懊惱為什麼已經快七點半了,還得一邊叫三個賴床鬼
起來。等到我們一同下床,已經是七點四十四分了。

  至於睡醒來的另一個問題……

  「等、等、等一下啦!現在不能扣……呀啊!」

  伴隨著我那聽來就悲愴動人的叫聲,浴室鏡子再度沾上多到直接穿透胸罩布
料射出的乳汁。

  「對、對不起,上……姊姊!」

  聽著我重覆第四次的悲鳴,努力想替我扣好胸罩扣環的安莉連忙鬆開雙手,
頻頻低著頭道歉。

  「真的很對不起……」

  像這樣一個可愛的金髮女孩配上漸弱的語氣,即使對方心中仍對自己有所怨
言,也無法理直氣壯地當面說出來吧。更何況,這是她今早說過最多次的一句話
。次數多到就算她的動作每每令我渾身酥麻不禁慘叫,也忍不下心指責呀!

  默默抓起毛巾擦拭鏡子的安妮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們一眼,然後繼續做她今早
做過最多次的動作。待我脫下濕到根本沒辦法穿的胸罩後,便接過安妮遞來的另
一條濕毛巾擦拭胸部。輕輕壓住乳頭、擦掉幾乎遍及半個胸部的乳水,再慢慢將
接觸面積縮小至乳尖,最後小心地放開──

  「啊嗯……!」

  就算力道已經放得很輕,拿開毛巾的瞬間仍然舒服得令我忍不住發出小小的
叫聲。

  由於敏感過了頭的緣故……我的乳頭只要一碰到任何東西,就會引發讓全身
一陣酥麻的舒適感,同時奶水也或滴或流地跑出來。乳房雖然沒這麼誇張,輕揉
或輕壓同樣會造成這種反應。這使得光是穿戴胸罩都成為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
更讓人無力的是,雖然麻煩,我還是非得這麼做不可。萬一連胸罩都不穿,胸部
和衣服的直接磨擦可是會搔得我根本走不了半步路。

  關鍵在於一次穿好。

  盡可能不讓我的寶貝胸部和胸罩產生過多接觸,在最短時間、最少刺激的情
況下一次就緒,才不致於給奶水壞了一切。

  因此……我必須先用手指確實隔開胸部與胸罩,待安莉替我扣上扣環的同時
再抽出手指,讓胸罩一次到位。如果乳汁分泌量不至影響舒適感,且位置沒有偏
離得太嚴重,就算是大功告成。儘管無法在不刺激到乳房的情況下做細部調整,
想來現在只能屈就一下了。

  「這樣就是第五件了……姊姊,加油喔!」

  安莉信心滿滿地替我打氣。可是因為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撒嬌,難以將力
量一併傳達過來。我所接收到的只有「好可愛喔」的訊息。

  正當我們準備進行第五次穿戴時,寢室門突然被人從外頭打了開來。

  身穿墨綠色無袖T恤搭迷彩褲、拎著鑰匙與一只溢出香味的紙袋、一派悠閒
地非法入侵長官寢室的,正是本來和我約好七點見面的英格麗。她無視於奉命留
守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希貝兒,一進門就往亮著浴室燈的這兒探頭探腦,然後對我
露出佩服的表情比了個大姆指。

  「……為免誤會我先聲明,我可沒對兩個小鬼頭出手。」

  我向一臉「妳不用再裝啦」表情的英格麗說道。至於她為何能夠大剌剌地取
得我的寢室備鑰,已經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新鮮事了。

  「是、是。我看妳不如說是被兩個小鬼頭反下手好了。面不改色地說這種傻
話,跟真的一樣咧!」

  一語道破……真不愧是前線戰鬥員的直感!不,與其說是戰鬥員的直感,倒
不如說她在這方面特別敏銳。

  不知何時紛紛縮到我身後的姊妹倆,似乎不怎麼喜歡前一晚擺出臭臉的英格
麗。特別是被那對冷淡目光瞪視過的安妮,儘管臉上表現得冷靜,雙腿卻禁不住
顫抖。

  「好啦,就當做是我對她們下手好了。那妳呢,該不會只是單純好心帶早餐
來給我吧?」

  「嗚哇!放人家鴿子還敢質疑我!」

  英格麗做出大受打擊的模樣。但是在剛睡醒的我,以及怕到不敢直視她的姊
妹面前,就像是過氣藝人在耍冷似的。咻嗚──好像還有帶著一片落葉的風吹過
呢。英格麗見沒人附和她的搞笑,輕咳了兩聲便笑笑地說:

  「雖然挺遺憾的,但這次真的只有早餐就是了。稍早過來時妳們幾個都還在
睡,看到我可愛的伊蒂絲睡得那麼甜,就算再怎麼想吃掉妳也只能強忍住呀。所
以我就去找食堂的沛卓享受一下特製早點……我們溜到憲兵隊的室內演習場,一
邊欣賞走光的美女憲兵一邊聞她們的汗味,那真是最棒的享受……然後吃完早餐
就過來囉。」

  妳也太悠哉了吧……而且一聽感覺就不像是初犯。難怪那個招牌服務生每次
見到妳都臉紅心跳流口水。

  「總而言之呢,手伸出來。後面那兩個小鬼頭也是。」

  英格麗哼著輕快的旋律,從紙袋中抓出一個六吋的潛艇堡給我。在我有點不
好意思地向她說謝謝時,她又把兩塊小熊造型的麵包塞給安莉,讓她分給不敢伸
出手來的安妮吃。這傢伙竟然會對小女孩(看起來啦)這麼貼心,太陽打西邊出
來了嗎?

  彷彿能夠猜知我臉上的疑惑,英格麗詭笑著向我勾了勾手指,並且在我靠過
去時,一手輕摸我的臀部一邊小聲地說:

  「昨晚我仔細想過了。趁她們還小時建立起密不可分的感情,等個幾年就可
以嚐到新鮮的肉體啦。呵呵,聽起來很不錯吧!」

  「妳這色鬼幾時缺過女人了……算了,看在妳還為睡過頭的我買早餐的份上
……咦,現在幾分了?」

  英格麗看了眼手錶,說出了頓時令我臉色蒼白的七點五十分。

  「五五五五十分!慘了啦!八點就要開會耶!安莉!快點來幫我!」

  「好、好的!」

  咬著麵包的安莉迅速拿起胸罩並將它就定位,我也張大了嘴巴咬住潛艇堡,
慌慌張張地撐開胸罩、調整位置。安莉發出嗚嗚啊啊的怪聲,待安妮將她口中的
麵包拿下來以後,才說她準備好了就等我調好位置。一緊張起來手指就禁不住冒
汗。我大致調整好,向她點了點頭,緊接著背後傳來清響的扣起聲──

  微弱的酥麻感傳來,乳頭好像又流出奶水了。可是這次並不像前幾次那般多
到噴出胸罩,只有乳頭處感覺到些微的濕潤感。嗚嗚。這樣感覺還挺不舒服的。
不過既然是又敏感又會泌乳的狀況,還能順利穿好胸罩已經很不錯了。

  我摸摸安莉和安妮的頭,稱讚她們做得真好,接著在兩人邊咬麵包邊微笑著
注視下穿起制服。

  至於一直在旁邊看著我們的英格麗,似乎還搞不懂我為什麼要給幫我穿衣服
的小女孩摸摸頭。

  現在也沒空管這個麻煩鬼了。

  姊妹倆替我整理衣服頭髮的同時,我叫英格麗注意時間,然後在她稍嫌無聊
地注視下大口大口吃著早餐。從早餐到簡單的打理總共花了兩分半。過去曾見過
希貝兒參與食堂舉辦的大胃王比賽,並且在五分鐘內吃掉十五份六吋潛艇堡、奪
得潛艇堡冠軍獎杯。當我努力把六吋潛艇堡塞進剛睡醒的肚子時,也有股彷彿正
在參加大胃王比賽的錯覺。當然,是以極大差距落敗於希貝兒之後的選手。

  待好好洗個臉、刷完牙,一切就緒時,已經是幾乎要讓我心臟停止跳動的七
點五十八分。

  英格麗悠哉地報時、姊妹倆手足無措地圍繞在我身邊,搞得我都不曉得是該
放鬆還是跟著她們慌亂起來。

  「沒能洗澡也沒辦法……好,這樣就差不多了。英格麗,她們三個就先交給
妳,這次的會不曉得要開多久。」

  我接過安妮貼心送上的外套,邊穿邊叫英格麗幫忙帶小鬼們。她先是面露嫌
麻煩的表情,卻又突然想起自己的秘密計劃,轉而露出親切到反而有點可怕的笑
容朝兩人招招手。不吃這套的安妮仍舊隈在我身後,無論安莉怎麼勸她都沒用。
我好聲好氣地跟著勸說,她才好不容易點頭,和安莉兩人手牽著手走向倚在浴室
門口的英格麗。

  即使英格麗細心哄小女孩的行為簡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沒時間為這一
幕感動得涕淚縱橫的我只得快速越過她們身邊,丟了句「我先走了」便趕忙打開
門。

  就在我前腳踏出寢室的瞬間──

  「伊蒂絲,早安。」

  本師團最可靠的參謀長就站在寢室旁,向慌張出門的我冷靜地道了聲早。


    §


  茱莉亞冷靜可靠又優雅地一路跟在我身旁報告昨天的參謀會議。聲音雖然小
到旁人聽不太到,卻很清楚地傳進我耳裡。比起邊睡覺邊打爆鬧鐘的希貝兒,這
項特殊技能真是有用多了。待我們來到電梯前,她已經將會議結出的幾個重點條
理分明地報告完畢,並且體貼地告知我今早的軍議延到八點十五分才開始。

  「妳怎麼不早說啊……」

  噹──電梯門打開,我也跟著無力地垂下肩膀。這時茱莉亞的手錶正好發出
設在八點整的提示聲。

  嗶嗶、嗶嗶──喀嚓。

  「原來您不曉得啊。看來是英格麗那傢伙故意隱瞞。真的很抱歉,我會在稍
後的晨間訓練好好處‧罰‧處‧罰‧她。」

  微笑著如是說的茱莉亞,就頂著那張帶給旁人一陣寒意的笑容,隨我踏入電
梯。

  雖說多了十五分鐘的空檔,保險起見還是先到會議室等待比較好。況且我房
裡還多了四個麻煩鬼,就算回去也不得安寧。雖然在得知尚有空閒時,一度考慮
到茱莉亞房裡坐坐,但見她已經整裝待發的姿態,我也就乖乖把這樣的想法吞回
肚子裡。

  「關於本部指派的參謀群……」

  放慢腳步走在陰沉起風的道路上,茱莉亞談起方才提過的會議報告。

  據茱莉亞所言,聯盟總參謀長的瑪索長官,打算直接掌控對抗瑪爾克森解放
軍的各個部隊。雖然從未提及原因,大概是因為西方軍那令人跌破眼鏡的誇張戰
果所致。本部方面為了便於統一指揮,將派遣瑪索參謀長的心腹到各參戰部隊裡
執行命令。而被安插到第三軍團來的參謀群,總共有四組計十三人,由從沒聽過
的安潔莉帕‧J中校參謀官指揮。

  根據茱莉亞收集而來的情報指出,這位中校參謀官正是瑪索總參謀長身邊的
大紅人。長相清秀、待人隨和、工作認真,最重要的是特別會視對象拍馬屁。也
就是人們常說的「做人成功」類型。因此就算參謀官考核表現平庸,依然能夠得
到相當於第一名的待遇。如果由這種庸才直接對第三軍團的諸參謀長下命令,勢
必將引發諸多問題。況且,安潔莉帕過去也曾為了考試成績作弊,但她所獻身的
監考官卻將這項塵封已久的秘密私下告知茱莉亞,看來也有不少人知道這件事。
茱莉亞補充她的猜測:那位中校也可能會為了表現給寵愛自己的瑪索總參謀長看
,冒險涉及其能力範圍以外的領域也說不定。

  第三軍團有著在本部相當知名的三位師參謀長。除了我們家的茱莉亞以外,
還有第六師團的卓歌少校,以及第三十一機甲師團的蘿蜜兒少校。茱莉亞就不說
了。她連我這個不很聰明的長官都願意服從,就算是本部指派的小娃兒想必也能
忍受吧。而瘦到彷彿只剩骨頭般的中年骨感美女──卓歌的脾氣就硬得和頑石一
樣。卓歌總愛炫耀她在參謀部對抗亡者時立下的功勞。據說瑪加達一帶軍營採用
的四段式防備網就是她想出來的。至於總是笑臉迎人、給人舒服感覺的蘿蜜兒,
雖然表面上隨和好相處,私底下卻會惡毒地批判自己難以認同的事情。倘若不經
意得罪到她,就得做好被她那一掛批鬥的心理準備。

  能夠駕馭其她兩位參謀長的,就只有她們的直屬長官。因此,若真來個能力
不怎麼樣卻又愛出風頭的統御者,恐怕會引起不小的騷動才是──茱莉亞下了這
樣的結論。

  「參謀長也不好當呢……」

  到了參謀部、搭上直抵指定會議室的電梯,我邊向參謀大樓專屬的美女電梯
士官點頭示意邊說道。

  仔細一看,這位有著烏黑秀髮的小妹妹胸部真挺,屁股也很翹,臉蛋更是可
愛得無可挑剔……就和參謀部一樓的所有承辦人員一樣,是有點讓人喪失信心的
小美女。看樣子絕對不能讓英格麗那笨蛋來這裡拈花惹草。我在心中寫下這份註
記,一面盤著手對美女士官點了點頭。

  然而腦袋瓜才剛有一點點想戲弄對方的想法……乳頭旋即敏感地泌乳。

  ……我的胸部竟然敏感成這樣,也太誇張了吧!只是在心裡想耶!想想色色
的事情就讓我乳汁不斷跑出來……啊啊還有點舒服……

  「伊蒂絲,這個味道……妳胸前的該不會是乳水吧?」

  待茱莉亞叫醒有點恍惚地盯著美女士官的我,這才發現胸前的制服竟然都弄
濕了,還有奶水滲到胸部下方並滴落在地板上……

  「茱茱茱茱莉亞……我該怎麼辦……!」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胸部,一時慌了腦袋幾乎都停止了運作。怎麼會停不下來
呢,難道是因為被她們倆看到的關係……?

  「長長、長、長長長長官!您、您您、您您您您受、受傷了嗎……!這、這
這是膿還是什麼的……」

  不曉得泌乳為何物的美女士官,見到我那敏感得不斷流出弄到制服濕答答的
大量奶水,竟然嚇到腿軟還奮力扶著電梯門及牆壁……好啦,看到別人胸口莫名
地大量冒出帶有氣味的濁白色液體,確實還挺嚇人的沒錯……可是我總覺得現在
該被嚇傻的是我才對吧!

  「總、總之!現在先找個地方處理……」

  茱莉亞越過一名緊抱住胸口的女子及一名嚇得渾身發抖又站不住腳的女子,
在預定樓層的前一層按下按鈕,然後回過頭來扶住我的肩膀。

  本以為給茱莉亞這一扶心神也會稍微安寧下來,想不到一片混亂的腦袋瓜滿
是茱莉亞那雙玉手的觸感……嗚啊啊又流了啦……!

  總覺得有點……不……是非常舒服啊……勃起的乳頭和濕掉的胸罩布料磨擦
著……嗚嗯!

  噹!

  電梯發出的響亮聲音,直直打進我那因舒服而亂糟糟的內心,嚇得我不禁將
內心的呻吟喊了出來。

  「哈啊……!」

  聽著自己軟綿綿的聲音,真是既丟臉又有那麼點叫人興奮。

  茱莉亞見外頭沒什麼人,就扶著我直接來到設於電梯外的廁所,還將那位電
梯士官一起叫了過來。

  「上士,這是緊急事件,請快點隨我們來。」

  茱莉亞很帥氣地亮出軍徽說。我和士官都不曉得她為何要這麼做,可是一旦
聽到她冷靜且清楚的命令式口吻,任誰都會不自覺地乖乖照辦。於是,我們三人
就在極細微的乳香伴隨下,來到第四作戰科旁的士官兵廁所。其中一個美女還邊
走邊滴奶。

  「既然怎麼樣都流不停,乾脆就把膿通通擠光吧!」

  在兩位長官苦惱著該怎麼讓乳水停下來之時,本來還嚇到花容失色的電梯士
官已經打起了精神,並且提出一道聽起來似乎可行的方案。她那急欲表現的活潑
感打動了正盯著我胸部瞧的茱莉亞,一併打動解開了制服、拉起胸罩好讓奶水流
到洗手台上的我。

  然而,我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因為茱莉亞涼涼又修長的手指,以及美女士官柔軟又溫暖的手掌,兩人邊推
邊擠地替我擠奶的時候,那感覺除了舒服就是飄飄然。

  每當我忍不住迸出呻吟,就會聽到茱莉亞冷靜的咳嗽聲,或是士官的乾笑聲
。可是將目光移到她們臉上,兩人都呈現出和我臉頰同樣漂亮的紅暈。

  ……思及尚有軍議要開,努力忍耐吧。

  一邊忍耐,一邊享受,時間忽快忽慢地過去,我的腦袋瓜也忽熱忽冷交錯著
。等到乳頭不再敏感到光是碰觸就滴奶,赤紅著臉的兩人才放開我的胸部。

  「呃嗯……手感還在……」

  電梯士官臉紅紅地喃喃著有點怪異的低語,往旁邊退後一步。

  「請您別露出令人困擾的表情……長官。」

  茱莉亞則是以完全搭不上微微害羞的表情之冷靜口吻如是說。

  「因為真的很舒服啊。我也很努力忍耐了……」

  我們三人彼此交換了尷尬的表情,然後不約而同地一起瞄向底下那洋溢著微
甜香氣的洗手台。

  ……果然噴得到處都是啊……

  勤奮能幹的美女士官喀喀喀地走進廁所最裡頭的隔間,接著又喀喀喀地快步
回來,手上多了條看起來有點兒髒的抹布。她低頭說了聲不好意思,就在我們倆
注視下擦起到處都是乳汁的洗手台。茱莉亞戳了下我的肩膀,我跟著她退到一旁
。她抽出手帕,細心地替我擦拭乳房。

  呼……現在已經不會這麼敏感了。可是當茱莉亞碰到乳頭時,我仍不免輕叫
一聲。

  那名可愛士官不時偷瞄我們這兒,抓著抹布的手動作變得有點遲緩。我刻意
避開她的視線,眼角餘光卻頻頻捕捉到她害羞的目光。真是的,明明還被嚇到腿
軟,怎麼現在就有餘裕欣賞我的美乳呢。嗚……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不愧是專業水準的茱莉亞,在我努力集中精神的時候,她就已經把我的胸部
用濕手帕與乾手帕各擦拭一遍,現在非但沒那麼敏感,感覺也好清爽呢。茱莉亞
就好像評審般盤起手,很是滿意地對自己的成果感到滿足。但還有個問題還沒解
決。

  「茱莉亞……妳能到我寢室幫我拿內衣嗎?」

  「沒有這個必要。」

  英明的茱莉亞明快果斷地解開領子至胸口的鈕扣,明快果斷地露出她的胸口
。我也明快果斷地請她住手。

  「茱莉亞,那個,呃,我是說,我們的尺寸不太一樣……」

  轟隆隆──茱莉亞露出了大受打擊的僵硬表情。我很同情她,但現在可不是
安慰胸部大小的時候。茱莉亞也知道這點,於是她僵著一張臉同時也乖乖別上上
衣鈕扣。

  就在我們之間處於微妙氣氛的時候,電梯士官懦弱地舉起手。

  「請、請問,如果不嫌棄的話,我的胸罩可以借長官使用……」

  我和茱莉亞一同望向士官那對健康隆起的胸部。茱莉亞很小聲地「嘖」了一
聲,但我想我和那位臉色慘白的士官都聽得一清二楚……隨後茱莉亞嘆了口氣說


  「麻煩妳了,上士。」

  「好的……」

  電梯士官轉過身去,滿臉通紅地解開上衣。我不明白她為何要轉身,因為她
雪白的雙乳彈出制服的那一瞬間,根本毫無遮掩地透過廁所鏡子送進我眼裡。不
過看她一臉認真地想把事情辦好的份上,我和茱莉亞達成了不戳破這項事實的默
契。喔,粉紅色的乳頭啊。

  「請……請用。」

  重新穿好衣服的士官頂著蘋果般的紅臉蛋,雙手捧著粉黃色的胸罩來到我面
前。

  「嗯,謝謝妳……」

  我不太好意思地接下,然後就在士官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注視下默默穿起胸罩


  ……有點大,勉強可以穿就是了。在調整內衣的時候,我忽然發現胸部竟然
不會因此泌乳,看來剛剛的動作還真有效。

  「那、那麼,上校這件髒、髒掉的內衣,我會親自,呃,親自拿去請人消毒
……」

  好想跟她說那只是乳汁不是膿……而且她為什麼要強調「親自」啊?就在臉
紅紅的士官正欲拿起被乳汁濺濕的胸罩時,茱莉亞伸出了手說:

  「不勞妳費心,上士。我們已經害妳做了這麼多額外工作,這件胸罩就不麻
煩妳了。」

  茱莉亞流暢又冷靜地對士官這麼說。看來她還是很體貼胸部比自己大的士官
呢。

  「這,嗚,請、請別這麼說!身、身身、身為參謀部的升降載具執行士官,
我想、我想回收這件胸罩!」

  好一個升降載具執行士官啊!聽起來確實比電梯士官專業多了。不過「想回
收」這句話好像哪裡怪怪的?

  「我們對參謀部駐守士官的熱誠感到十分敬佩與高興。但此物乃四機師所有
,本人身為師參謀長,必須親自回收才行。」

  茱莉亞和電梯士官一人抓著胸罩的一邊,彼此以冷靜與膽怯的眼神對峙中。
等等,所以現在情況是她們都想回收我的內衣?反應慢了好幾拍的我連忙上前勸
阻。不料我還沒當成和事佬,她們倆就開始抓著那件胸罩拉拉扯扯了。

  「這是在電梯裡發生的緊、緊急事件吧!所以快點給……給……快點給我啦
!」

  喔喔!好有氣勢啊!真不愧是升降載具執行士官!

  「說什麼傻話,妳這頭乳牛明顯戴不下這件胸罩吧?給我放手!」

  乳、乳牛啊……茱莉亞果然還是很在意胸部大小……

  「誰……誰說我要穿的!我看妳才會拿去聞吧!」

  等一下,沒事幹嘛說要聞我的胸罩……

  「哈!依我看啊,妳才會邊聞女孩子的內衣邊手淫吧?不知羞恥的淫亂乳牛
!」

  拜託妳們別若無其事地一直加入奇怪的設定好嗎!

  眼看兩人僵持不下,我得想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才行……話說回來,她們
堅持那件內衣的理由是什麼啊?茱莉亞這麼堅持是有點危險的味道,但我身邊的
大小事是由她包辦沒錯,確實有著回收的合理性。至於那位漲紅著臉、扭扭捏捏
、夾緊大腿的可愛士官又為什麼……等等……夾緊大腿?

  我盤起了雙手仔細端詳乳……不……是電梯士官,心裡大概有個底了。於是
我刻意在她們中間拍了兩下手,待她們倆安靜下來,就湊到怯懦著後退一步的士
官身旁,用很細微的聲音跟她咬耳朵:

  「妳慾求不滿?」

  「這……!」

  「是?不是?」

  電梯士官垂著好燙的臉蛋支吾數秒,放棄似地閉起眼睛並點了點頭。很好,
果然是這樣!

  「今晚到軍官宿舍,C棟,625室。」

  「請、請問這是……」

  「聽話,執勤時不要胡思亂想,忍到晚上再去。知道嗎?」

  「嗚,嗯,好的。C625室……」

  「乖孩子。那麼妳應該不需要這東西了。」

  我指著她們倆手中的胸罩說。電梯士官很乖巧地點頭,總算是放開胸罩了。
咻!茱莉亞見狀便一手抽回胸罩、將之收入制服口袋裡。我看了看善罷干休的兩
人,然後穿起胸口還有些許痕跡的上衣。嗯哼,事情完美解決囉!

  話雖如此,就在我們三人一同步出洗手間之後,我才察覺事情並沒有這麼簡
單……因為電梯士官簡直就像在看偶像似的看著我,還曾在步入電梯時瞄向我並
小小聲地說了句「好期待」。好像是剛才的耳語讓她誤會了吧……希望英格麗能
讓她舒服到渾然忘「我」了。

  噹──我們抵達指定樓層並離開電梯後,那名可愛又臉紅的士官竟然還對我
拋媚眼……幸好她做的很不熟練,否則害我有感覺就糟糕了。我乾笑著向她揮揮
手,直到電梯門關上。

  我們走過一條冷清清的米色走廊,轉角後便來到會議室外頭的休息區。這兒
瀰漫著偏冷的空調與不太和諧的氣氛,看來第三軍團尚且健在的師團長們應該都
到齊了。

  首先見到的是一臉沒精打采、坐在樓梯上幫彼此整理頭髮兩位好友。也就是
第十七師團的海瑟媽咪,以及第四十四師團的翹臀莉莉安。她們沒注意到我,而
且看起來也都是睡過頭才趕緊趁開會前相互梳理一番的樣子。話說莉莉安那傢伙
脖子上帶著的不是吻痕嗎……嘖嘖!

  站在莉莉安身後那扇窗戶旁,留著紫色短髮、嘴裡叼著煙向護士打扮的女子
閒聊的那一位,則是有著蛇蠍美人之稱的奧妲上校。我不喜歡這位身材與美貌都
令我不得不心服口服的上校,其實也沒多少人喜歡她。這女人只和長官或自己看
上眼的美人交談,對於範圍外的人只會說些惹人厭的話來刺激妳,可說是廣結惡
緣。也因為這種討厭的個性,讓她所帶領的第六師團怨聲載道了好一陣子。

  倚在會議室門外愉快聊天的兩名女子,就比奧妲上校要來得親切多了。左邊
那位金髮碧眼高個子的是第九機甲師團的潘妮洛上校。右邊這位黑髮褐眼、長著
雀斑、體型中等的女子則是第十八師團的蒙蒂凡上校。她們倆的部隊關係之於我
和海瑟,是以機甲搭配一般師團,在戰場上相輔相成的聯合體系。這是聯盟三年
前開始實行的實驗性配置,據說是從地球聯合軍那兒學來的編組方式。

  一直不安地在會議室前來回踱步的女子,則是第六十六師團的愛薇特上校。
我只在軍議上看過她,且除非是必要狀況,否則都聽不到她的報告,也只從她身
上得到內向又害羞的簡單情報。她沒有能夠吸引人的外表,所屬部隊也總是擔任
留守職,這或許和剛脫離後備師有些關聯吧。順帶一提,就連茱莉亞秘密對第六
十六師進行情報收集也是毫無成果,真是令人在意呢。

  最後一位師團長登場於比我晚一班次抵達的電梯,而這時我已經加入睡意十
足的海瑟及莉莉安聯合陣線中。在海瑟迷糊地抱住我並說出讓她睡一下的問題發
言時,數道繁雜的腳步聲尚在逼近,濃烈到讓人一大早就反胃的紫羅蘭香水味便
迅速侵襲師團長們所在的走廊。第三十一機甲師團的費婕上校就和往常一樣,在
她那群美女軍官簇擁下排場浩蕩地登場了。雖然大家早就看膩這幅景象,她還是
依然故我地喜歡搞些誇張的噱頭。真是個自我中心的討厭女人。

  話雖如此,只要她別再來找同為機甲師團的我,或是潘妮洛上校的麻煩就該
謝天謝地了。這位妝上得有些過分的費婕上校總是喜歡以第三軍團主力機甲師團
的地位自居──事實上確實是這樣沒錯。同為機甲師團長的我們倆並沒有刻意反
駁這項事實,但是迴避策略在重度自戀狂面前自然無法發揮效用。原以為讓她體
認到自個兒沒戲唱就能風平浪靜,想不到她就連面對毫無反應的對手,也能極盡
所能地大肆炫耀。真不曉得這個女人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

  「各位早安啊!」

  費婕輕甩她的靛色長髮,帶著六名美人軍官向大夥道早。氣氛瞬間沉寂下來
。眾人都在靜待她會往哪兒走去。她笑吟吟的目光很快閃過眾人臉龐,找出了能
讓她增進優越感的可憐獵物,便叩叩叩地踩著高跟鞋走向四機師的美女師團長。

  「喔呵呵呵。這不是第四機甲師團的伊蒂絲上校嗎?真是好久不見了呀。」

  啊啊……果然來了……對上眼什麼的真是糟透啦!

  「早安,費婕上校。」

  我努力擠出一如往常的笑容,但就連自己都知道此刻的表情絕對僵硬到沒話
說。莉莉安一看費婕走來,就趕緊把纏住我的海瑟拉走並帶到一旁去,只是莫名
其妙鬧起彆扭的海瑟就這麼撲倒了她。她們旁邊的奧妲見狀,很是客氣地向莉莉
安伸出了手,並瞪了眼海瑟。費婕叫住目光移開的我。

  「自央格魯以來,好像沒怎麼在參謀部見到妳啊。」

  「我沒事幹嘛去參謀部?」

  「喔,對了,畢竟瑪爾克森方面的議題也是機密,可不能透露給一般人。呵
呵呵……能悠閒度日真好哪。」

  「您還真愛找我這種一般人寒暄啊。」

  仰起頭的費婕笑笑地俯視我,還用鼻子哼了一聲。嘖,這傢伙實在有夠欠扁


  潘妮洛罕見地主動靠近我們,她雙手抱胸,用著彷彿在問天氣似的口吻對費
婕說:

  「妳家軍官團還是一樣個個都耀眼無比啊,費婕上校。」

  「哎呀,這不是當然嗎?我可不像某些人,連部下都不敢帶出來亮相呢!對
吧,潘妮洛上校?」

  逮到機會見縫插針的茱莉亞推了下眼鏡說:

  「或許有些人天生就不需要美女群來增加自己的信心。」

  茱莉亞和潘妮洛交換了眼神,接著潘妮洛就在費婕臉色驟變的時候又補上一
句:

  「而某些人就連參加軍議也得靠胭脂粉黛。」

  「妳們……!」

  明明本來還佔盡優勢,卻在轉眼間被狠狠打了兩巴掌的費婕氣到青筋浮起,
一臉不悅地瞪著我。呃,拜託妳冤有頭債有主,別看我最善良就只瞪我好嗎……

  所幸還沒機會給費婕痛罵,會議室的大門就從內推了開來。一名身穿淺褐色
短袖制服的中校告知我們可以進去了。費婕就算再怎麼不爽,看到大夥都朝會議
室走去,也只能暫且放棄反擊的機會。她快步穿越我們,那些漂亮的軍官則是個
個對我們吐舌扮鬼臉或發出嘖嘖聲,接著當起她們家師團長的護花使者、跟到會
議室門口才停下腳步。潘妮洛拍了下我的肩膀,說了句「先進去囉」就笑笑地和
茱莉亞擊掌走掉了。

  「妳們還真有默契啊。」

  茱莉亞對我的稱讚報以微笑,而後目送我直到會議室大門關起。


    §


  因為負責統領第三軍團的斐德琳少將尚未到場,安潔莉帕中校就先向我們做
簡報。

  首先提及的,正是在央格魯之戰開打後,與本聯盟處於敵對狀態的瑪爾克森
解放軍之戰後動向。

  「瑪爾克森解放軍已經兵分兩路,朝我方領地之波耳貝塔、亞庫茲克兩座都
市進軍。現已分別與我北方軍、西方軍爆發衝突。」

  本來瑪爾克森的戰力就不如自由聯盟,分兵進擊更是削弱了整體戰力。面對
敵軍的佈署,聯盟支部應該也能應付才對。然而……

  「由於解放軍長期滲透波耳貝塔地方機構,致使開戰之初即爆發大規模的動
亂。內憂外患導致北方戰況陷入膠著,波耳貝塔支部已經正式向本部求援。至於
亞庫茲克方面,儘管難以置信,我西方軍確實遭到解放軍擊潰,並且正處於兵臨
城下的危機。亞庫茲克支部,也已向本部請求緊急增援。」

  區區一個早已歸化於聯盟的小組織,竟然在短短數年內發展成足以對抗兩個
支部的軍力,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不過這也是過去式了。在座師團長們大多數都
有參與對瑪爾克森第三解放軍的央格魯之役,儘管參戰師團並不是全部都完整動
員,對付解放組織的一支部隊應該綽綽有餘吧──就在如此自信滿滿的情況下,
大夥可是踢足了鐵板。

  但是,情況似乎還沒惡化到最高點。

  「此外,根據瑪加達支部的報告……」

  中校向身旁待命的書記官打了個響指,接過部屬遞上的簡報資料,清了清喉
嚨後繼續說明。

  正當北方與西方兩地陷入戰亂之際,位於瑪加達的東方軍也傳來了不妙的消
息──那就是地球聯合軍駐新堪察加半島的驅逐艦「密西根號」在未取得聯盟許
可的情況下,闖入了瑪加達近海警戒線。雖說聯盟完全沒有制海權可言,為了對
付大海潛藏的威脅,沿岸仍設置了近程砲擊防禦網。此防禦網的延伸,就是所謂
的近海警戒線。

  根據本部授權東方軍頒布的沿岸警備命令第一號,任何出現在警戒線內的目
標都必須在最短時間內予以殲滅。這道命令截至目前為止共發生兩次例外。第一
次發生在三十年前的新堪察加聯合撤退行動,地球聯合軍第二艦隊以協助新堪察
加半島的軍民由海路撤回瑪加達的名義入港。第二次則發生在兩天前,對象依然
是地球聯合軍的船艦,只不過這次雙方並未協調過,沿岸砲台也處於隨時可以發
射的狀態。

  「無論如何都不能置之不理。」

  在眾人隨中校的報告漸漸蘊釀著不安情緒的時候,終於抵達現場的斐德琳‧
J少將神情肅穆地替中校的報告下總結。少將不待大夥起身,便揮手示意要我們
乖乖坐好。

  「各支部的現況都說明過了吧?」

  「是的,少將。」

  「很好。那我們就別浪費時間了。」

  少將兩手撐著會議桌,直接向眾人說明本部做出的反制計畫。

  北方領土的部分,將由第一軍團旗下最精銳的第一近衛師團增援波耳貝塔支
部。由於北方軍本來就足以抗衡瑪爾克森的主力軍團,只是困於波耳貝塔的混亂
及開戰初期於地理條件上的劣勢而顯得不相上下。近衛師團的增援將會確保聯盟
在最短時間內完全鎮壓波耳貝塔,同時達到擊潰背信忘義的解放軍主力之作戰目
的。

  東方領土的部分,由第二軍團派出的部隊將警戒瑪加達北向沿岸至魯特亞雪
丘地帶,這是為了防止擁有制海權又不願回應談話的地球聯合軍可能發動的進犯


  至於西方領土的部分,則是以第三軍團增援正在重整戰線的西方軍、協助其
擊敗解放軍為戰略目標。也就是說,我們這些屬於斐德琳少將的部隊,又得再一
次和曾經痛扁過我們的瑪爾克森第三解放軍交手了。不過這次我們以提供機甲戰
力為主,不至於大幅動員身心俱疲的士兵。但是,為了扳回西方軍朝本部方向倒
退的戰線,以及援救死守亞庫茲克的精銳部隊,本軍團可說是身負重任也不為過


  「這一次,務必連著央格魯的份一併討回來!」

  磅!少將憤慨地拍向桌面,接著好幾個水杯都在匡啷匡啷地震動,精神不濟
的海瑟還小小地嚇了一跳。

  「……本次與參謀部及西方軍的聯合作戰,我相信各位都能發揮最強的實力
。師團指揮權稍後即會授權,各自按照參謀部制定的時間表進行準備。若有疑問
,請向我身後的安潔莉帕中校詢問,她及她的部屬將代表參謀部隨我軍一同行動
。」

  安潔莉帕中校向前跨出一步,彷彿在接受表揚般露出微笑。少將看了她一眼
,再度用力拍了下桌子。磅!

  「那麼,在此預祝各師團武運昌隆!」

  語畢,斐德琳少將便將軍議交付安潔莉帕中校,神情悲壯地離開了會議室。
儘管少將試著激勵我們,大家卻難以提起精神。倒也不是因為懼怕瑪爾克森解放
軍,只不過從大戰撤出沒多久,精神上仍舊感到相當疲憊。而我呢,除了疲憊外
,胸口還浮現一股隱隱作痛的悶痛感。

  西方。

  卡蜜拉姊失蹤的地方。

  ……既然沒有陣亡報告,我可以相信卡蜜拉姊仍在某個地方好端端地活著嗎


  唉,這真是不切實際到了極點。

  卻又……讓人彷彿從絕望中盼到一絲希冀。

  ……不行不行,這種時候不要胡思亂想,總之先以完成任務為主要目標吧。

  等到軍議結束,趁著費婕還在和安潔莉帕交談,機警的莉莉安抓起打瞌睡的
海瑟與漫不經心的我就往門外離去。這時已經九點出頭,到了晨間訓練的時候,
門外只剩費婕帶來的兩名軍官在等待。她們向我們露出不可一世的輕笑,莉莉安
也用鼻子笑回去,我們就一路搭電梯去了。

  那名稍早遇到的電梯士官一看到我,馬上又變得害羞扭捏。雖然對她感到抱
歉,現在我可沒心情陪她眉來眼去。倒是莉莉安察覺到她似乎對我有意思,還對
我投以敬佩的目光。到了一樓,因為各自的部隊時間表都不同,我們就在這兒分
開了。步出參謀部的電動門時,迎面吹來的微風既清爽又舒服。

  不可思議的,腦袋與精神都變得好平靜。

  為什麼會這樣呢。

  是因為忙裡抽空來接我的茱莉亞?

  因為參謀長不在就偷懶來找我的英格麗?

  還是因為都沒發現衣服穿反了就開心地衝向我的希貝兒?

  我決定現在就別去想這些事情了。

  只要前進就好。

  因為……即使在風雨前夕,我的前方仍有她們相隨。


  《第四章 完》





  第五章「亞庫茲克之戰」#1


  EL19年八月十三日──央格魯之戰結束的三天後,瑪爾克森人民解放陣
線與自由聯盟之間的關係升溫至臨界點,終於在西方爆發了另一場大規模的衝突


  為了因應瑪爾克森解放軍第三軍的來襲,自由聯盟西方軍支部一早便爆發激
烈爭執,最後總算是在亞庫茲克面臨圍城窘境以前擬定對策。決議的結果,由精
銳第十機甲師團駐守亞庫茲克,其餘部隊則於亞庫茲克北方二十公里處(最初乃
定於北方六十公里處的峽谷地帶,然而敵軍早在她們爭得面紅耳赤的同時急速南
下)佈下十四個陣地嚴防以待,西方軍司令官克蕾莎‧雷默准將親自坐鎮前線陣
地。就兵力及軍備上來說,縱使第三解放軍貴為瑪爾克森最精銳,仍然遠遜於自
由聯盟西方軍。然而洛雅‧凡爾賽在央格魯一役展現出來的卓越作戰力,使西方
軍不得不嚴加防範。

  初戰爆發的夜晚,儘管西方軍的兩個前衛陣地早已全線備戰,仍然吃了個大
敗仗。包含克蕾莎准將在內的諸位將領及參謀一致認為:人數屈居劣勢的敵軍將
會先行展開偵查戰鬥。因此抽離了前線第三十七師團的戰車隊及僅有的少數機甲
戰力至五公里外的防線,試圖誤導敵軍判斷,而前衛師團主力只待威力偵查過後
旋即後退,加入由第十一機甲師、第三十三機甲師及第二十步兵師構成的主力戰
線,或稱之為西方軍自傲的「雷默防線」。然而,第三十七師團早在二次縮編後
──眾人都知道那是因為師團長和准將的私怨──降為人數不足三千人的部隊。
儘管擁有完整的野戰重砲大隊,卻連可以補給的彈藥都沒有。這樣的部隊是否具
有抵抗偵查戰的能耐都令人質疑,遑論總攻擊了。

  第三十七師前線在敵機甲部隊的全面打擊下很快就潰敗。師團本部眼見情勢
不對,連忙求援。第十一機甲師的一支機甲大隊奉命前往增援。洛雅‧凡爾賽親
率機甲兵大隊攻破兩支砲兵中隊據守的高地,士氣高昂的解放軍得以長驅直入、
直接打擊第三十七師本部。土崩瓦解的陣勢頓時失去護衛主帥的功能,解放軍大
批湧入。師團本部完全無法招架,負責防衛本部的第二零二步兵大隊甚至在見到
排山倒海的敵人後亂成一團,直接導致本部淪陷。第三十七師指揮體系大亂,各
戰線命令無法傳遞,兩處陣地亦無法相互支援,甚至連突圍後撤都辦不到,盡數
戰死或投降。

  等到前線陣地完全失守,來自第十一機師的援軍這才趕到現場。匆匆到來的
機甲增援驚覺戰況不妙,但是她們也沒辦法在敵人視線內調頭就跑,只好硬著頭
皮且戰且退。大批解放軍乘勝追擊,至天明時已逼近雷默防線。此時,第十一機
甲師和第三十三機甲師轉守為攻,以壓倒性的大量機甲兵強襲解放軍的機甲部隊
,儘管被害甚大,最終仍然擊退了氣勢洶洶的解放軍。克蕾莎命第二十步兵師與
前線機甲師團會合並挺進,她自領第五師、第七十二步兵師及第四十五裝甲擲彈
兵師鎮守雷默防線的六個陣地。但其實,克蕾莎認定解放軍的敗退會持續下去,
第五師也做好了北進的準備。

  西方軍的反攻作戰就像她們的敵人一樣莽撞且毫無計劃性。這是因為即使她
們已折損六成裝甲兵,依然無損其兵力上的優勢。可是她們有著最不適合這麼做
的理由──戰意。解放軍的戰意異常高昂,特別是洛雅率領的機甲兵隊,更是宛
如鬼神般勇猛。就算是曾經待過野百合大隊的士兵,也懾於那股銳不可當的瘋狂
戰意。相較之下,儘管序戰失利,仍過度相信自軍將會勝利的多數西方軍士兵,
仍然沒搞清楚她們的對手究竟有多兇猛。

  反攻部隊挺進近七公里,一路上只有遭遇零星戰鬥,然而光處理一次次的小
衝突就夠讓她們勞心費神了。解放軍後撤之際,僅由分散在戰線各處的獨立步兵
分隊負責打游擊,這群視死如歸的鬥士顯然有辦法讓西方軍的機甲兵大隊吃盡苦
頭。如果能夠摧毀一架裝甲機,即使犧牲分隊也值得──游擊隊正是抱持著這樣
的信念。不懼死亡的勇氣加上充足的穿甲彈,徹底推翻了機甲兵之於步兵的絕對
優勢論。待解放軍停止撤退、回過頭來迎擊先鋒部隊已疲憊不堪的第十一機甲師
,情勢逐漸逆轉。

  解放軍這方打頭陣的仍是不怕死的洛雅少將,她的機甲兵隊幾乎完好無缺。
兩相比較之下,與之為敵的第十一機甲師之第一、第二機甲兵大隊簡直慘不忍睹
。即使有兩個機甲師團組織的戰車大隊,以及第三十七師殘存的戰車隊協助,第
十一機甲師先鋒戰仍舊悲慘地敗下陣來。第十一機甲師主力部隊和第三十三機甲
師在後方重整戰線,卻遭受不知何時繞到側翼的解放軍襲擊。同時,抵抗力較薄
弱的第二十步兵師也在友軍後方遇襲。

  解放軍三路並進。洛雅率大軍攻向西方軍的兩支機甲師團,千代指揮游擊隊
靈活地攻其側翼,阿曼妮雅率領的步兵大隊則是有系統地牽制住兵力為己方兩倍
的敵步兵師團──搭配她最愛的重砲陣。然而,不管洛雅與她的機甲兵隊如何勇
猛,敵人畢竟是師團規模的機甲部隊,要想短期決勝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儘
管解放軍頻頻取得局部勝利,整體戰況卻是陷入膠著。

  打破此一僵局的,是西方軍第二十步兵師的潰逃。阿曼妮雅大費周章統整自
各部隊抽選出來的砲兵隊,毫無疑問的,這批部隊狠狠打擊了第二十步兵師的士
氣。從雙方接觸的那一刻起,便受到持續轟炸的第二十步兵師多次發動反攻皆失
利,重砲陣屹立不搖,毀滅性的轟炸迅速且確實地摧毀了努力支撐戰線的士兵們
、摧毀了全師團的士氣。主力部隊接連受創、後方甚至出現逃兵,師團長梅瑪中
校判定情勢已無法挽回,毅然決定退至友軍戰線內。西方軍的三支師團於是腹背
受敵。

  阿曼妮雅的部隊趁敵軍集中時佔據險要,她們面對的不是北方那票逐漸露出
破綻的敵軍,而是固守敵軍撤退或增援都必須經過的重要道路。若西方軍決意撤
退,完善部署的重砲陣可以給予其慘烈的打擊。假使敵援從南方上來,她們也能
以優勢火力配合地形支撐到洛雅少將的增援趕來為止。無論西方軍以何種形態出
現,阿曼妮雅都沉穩以待。所以,當西方軍第五師團的先遣部隊揚起塵土出現時
,她也是一派悠閒地等待敵方發起攻勢。

  第五師團的先遣部隊受命破壞那多到令她們傻眼的重砲陣──可以想見師團
本部並不曉得敵人的砲兵究竟集中到多誇張的程度。以野戰特務大隊「愛瑪」的
精銳部隊為首(儘管依舊保持大隊編制,實際上該部隊兵員僅剩中隊規模),並
未機甲化的第五師團先遣部隊愚蠢地採取正攻法,結果自然死傷慘重。「愛瑪」
被害尤其慘烈,殘存兵力甚至不足以構成一支小隊。話雖如此,奮勇作戰的先遣
部隊也摧毀了敵兩支砲兵中隊、一支護衛步兵中隊。儘管此一戰果的代價太過沉
重,卻比第二十步兵師那純挨打的局面好太多了。

  有了先遣部隊前車之鑑的第五師團本隊抵達後,並未採取同樣莽撞的打法,
而是決定先佈下防線、尋找敵方佈署上的弱點。此一空檔對於沒料想到會有這般
重大損失的阿曼妮雅來說,實在來得太感激了。如若敵軍師團發動攻勢,即使她
擁有充足的重砲陣,傷亡慘重的護衛部隊已經無法肩負起護衛職責,損失必定慘
重。阿曼妮雅發出求救信號,洛雅少將便讓部下繼續攻打敵混合部隊,親率機甲
兵隊繞過戰場前往援助阿曼妮雅。洛雅的部隊半夜趕到,會合一處的解放軍轉守
為攻,第五師團前衛陣地先是遭到轟炸,接著又得面臨如入無人之境的機甲兵隊
。師團動員所有兵力迎擊,才勉強保住滿目瘡痍的前衛陣地。夜襲結束後,洛雅
及機甲兵隊回防阿曼妮雅所在的重砲陣,第五師團則是連忙退至後方重整態勢。
凌晨到天亮那短短的兩個小時,則是阿曼妮雅這個月來最快樂的時光。

  然而,第三解放軍再怎麼厲害,終究有其極限。主力部隊與千代游擊隊久攻
不下頑強抵抗的敵軍,洛雅和阿曼妮雅也無法解除與敵第五師團的對峙,戰況再
度陷入膠著。洛雅考慮著也許是該提前派出新編步兵連隊──那些自央格魯招降
並由千代洗腦過的士兵──但是若洗腦不完全,很可能會造成反效果。就在此一
關鍵時刻,兩支部隊正悄悄往戰況最激烈處趕來。

  北上的是西方軍第四十五裝甲擲彈兵師團,南下的則是瑪爾克森第四解放軍
。儘管第四解放軍不過是半個月來倉促成軍的菜鳥部隊,人數不足三千,槍砲彈
藥更是極度缺乏,葛琳上校仍因著舊識情誼前來支援。事實上,瑪爾克森方面本
來就為了第三軍的擅自行動苦惱萬分,如今就怕深入敵陣的第三軍兇多吉少。不
管洛雅是否違抗命令,戰線崩潰將會令整體戰況急轉直下。考量到必須牽制波耳
貝塔的第一軍及第二軍無法輕易調動,能夠提供第三軍援助的,自然只有未成氣
候的第四軍,以及一個願意帶領菜鳥上前線的指揮官。葛琳並不是戰術高手,對
於戰技也不是那麼有自信,這點她很有自知之明。她所要做的僅僅是將手上的士
兵交給驍勇善戰的洛雅,然後她就可以跟在一旁看看有沒有輕鬆的戰場可以讓她
發揮。

  由於第四解放軍的到來,第三解放軍士氣大振,在一場攻勢中重挫了西方軍
的一整個砲兵連隊,同時對被孤立而深感不安的西方軍造成嚴重打擊。雖然西方
軍仍有充足的戰力可以進行抵抗,而且還有兩支友軍師團正替她們牽制南方的敵
軍,這些對於慢慢下滑的士氣卻是一點幫助也沒有。確實,在局部作戰上總是解
放軍獲勝,而西方軍能獲得的最大戰果,只有在面對千代游擊隊的時候。畢竟那
群游擊隊根本是採取不怕死的強襲戰術,每支步兵分隊都是以擊殺機甲兵或炸毀
坦克為最優先目標,即使分隊全滅亦在所不惜。機甲兵疲於應付敢死隊,機甲防
線漸漸出現漏洞。那些煩人的游擊隊明明早就損失慘烈了,卻還是能夠不斷派出
一隊又一隊的游擊兵,實在令西方軍頭痛至極。與之為敵的西方軍大概想也想不
到,敵軍每個突擊分隊裡其實只有兩名解放軍士兵,另外四名只是從瑪爾克森管
轄區或募集或徵集而來的平民。將這些缺乏訓練的砲灰洗腦成視死如歸的戰士們
的人,就是第三軍的千代參謀官。無論如何,解放軍替補兵員到位後,情勢終於
明朗化。

  面對援軍受阻、大軍被圍、士氣低落的窘境,第十一機甲師團長潘蜜拉上校
提出了突圍撤退的建議。此意見沒經過正式討論就得到另外兩位師團長的支持。
這都是因為全部隊被害過大,尤其步兵師團更是幾乎無法再戰。如果敵軍砲兵選
在這時候攻上來,由第二十步兵師主導的南側戰線必定瞬間崩潰。那支連第五師
團都攻不破的砲兵隊,肯定是她們後撤的最大阻礙。

  第三十三機甲師團長崔荻莉上校提出與第五師團一齊攻打敵機甲混合部隊的
方案,意即攻破重砲陣後再以直線撤退至友軍背後。此一構想遭到另外兩位師團
長否決。崔荻莉這才知道,她的戰友們早已不想再接觸解放軍的主力部隊。最後
她們決定自千代游擊隊襲來的方向打出一道缺口,再繞過重砲陣撤退。崔荻莉的
提案沒有被實現,最高興的莫過於擔憂著可能會遭受夾擊的阿曼妮雅了。她的砲
兵隊戰備齊全、彈藥補給也順利得很,只要洛雅少將的機甲兵隊協助防守,就算
敵師團發動總攻擊也不足為懼。然而,若是腹背受敵可就不一樣了。阿曼妮雅很
清楚,如此大規模的重砲陣要想將威脅提升到極限,就得集中應付來自同個方向
的敵人。況且,光憑洛雅少將的勇猛與機甲兵的機動性,甚至可以在重砲陣牽制
敵前衛戰力時擾其兩翼、讓她們無法全線並進、強行突破重砲陣。附帶一提,阿
曼妮雅的補給線也確保裝甲機的維護及補充,第三軍驚人的後勤力可是她一手調
教出來的成果。

  反觀千代統領的游擊隊,若採取攻勢倒還好,面對海淹上來的敵步兵大隊,
所能展現的威力著實有限。這是潘蜜拉上校想出來的方法:一支由第十一機師、
第二十步兵師臨編的機械化步兵掃蕩大隊就像她們的敵人一樣縮小規模,採取每
四人一組的方式全面進擊,讓滿腔熱血要轟爆機甲部隊的游擊隊一度受到打擊。
一個分隊換一架裝甲機對她們而言十分值得,若是換四名步兵──充其量再加上
一輛小型運兵車──可謂得不償失。千代游擊隊抵擋不住,西方軍便在解放軍的
窮追不捨下損失慘重地繞過重砲陣、一路撤退到第五師團的陣地。第五師團對敵
陣發動佯攻,才得以牽制住那足以對撤退中的友軍造成莫大傷害的機甲兵隊。第
五師團和第四十五裝甲擲彈兵師團準備對尚未合流的敵重砲陣發動總攻擊,其餘
三支師團則是一路退到西方軍指揮部。當她們撤回雷默防線時,甚至不足萬人。
有超過五千名士兵在這場作戰中喪失性命與失蹤,負傷者更是多不勝數。

  一支師團全滅、三支師團大破,開戰五天便損失約八千名士兵,對於擁有兵
力及軍備優勢的西方軍而言這不啻是慘痛的敗北。西方軍不得不承認她們嚴重錯
估情勢,並且立即向本部求援。本部第一軍團總參謀長瑪索‧亞梅多夫強烈建議
西方軍將戰局導入市街戰,但是僅允諾提供必要的物資,以及一支協助保護亞庫
茲克鄰近民眾的部隊。要西方軍放棄既有戰線是相當困難的決定,這麼做意味著
西方軍的三萬六千人(扣除留守的第十機甲師後仍達三萬)無法在擁有完善的戰
備及補給情況下,和人數只有己軍三分之一的敵軍相抗衡。

  西方軍參謀長史薇拉上校建議將雷默防線往東南方後移,利用未完成的人造
河床構築野戰戰線,如此可有效降低前線受到的壓力。然而以克蕾莎准將為首,
決策者們仍然堅信她們坐擁「不敗的雷默防線」,此提案僅列入考慮。待第五師
團長斐安中校的敗戰報告傳回,後撤方案再度浮上檯面。然而,西方軍內部惡鬥
已久,克蕾莎准將擔心她可能會因為接連的敗北遭到彈劾,毅然決意固守既有防
線。此項決定受到西方軍參謀部全體譴責,多數將領仍舊贊同繼續防守的決定─
─不論她們抱持的是何種心態。

  無法給予敵軍砲兵有效打擊的西方軍前線部隊開始撤退。解放軍展開追擊,
卻遭到負責殿軍任務的第四十五裝甲擲彈兵師團麾下的機甲兵大隊及戰車隊反撲
,攻勢一時受阻。在解放軍進行會合及重整的時候,西方軍亦順利返回雷默防線
。開戰後的第六個清晨,解放軍兵分三路攻向西方軍的最後防線。難以置信的是
,「不敗的雷默防線」竟然在短短一天之內就遭到摧毀……

  阿曼妮雅指揮的解放軍主力由正面攻向第七十二步兵師──也就是克蕾莎准
將親自指揮的兩個中堅陣地,這支防禦部隊是僅剩最完整的師團。千代游擊隊與
葛琳的第四軍共同攻打由第五師、第四十五裝甲擲彈兵師守備的右翼。洛雅少將
則是將所有能動員的機甲兵編成兩個攻擊大隊,殺進第十一機甲師、第三十三機
甲師以及第二十步兵師防禦的左翼陣地。決戰爆發之前,兩軍集結的兵力、士氣
便能看出明顯的差距。面對總數不滿八千的解放軍,西方軍佔足了人力與物資上
的優勢。然而論起士氣,除了克蕾莎准將親領的第七十二步兵師,其餘兩個正面
皆遠遜於解放軍。

  決戰一開始,軍團主陣地就受到密集的砲兵轟炸。西方軍外圍防線的精銳第
五十七狙擊兵連隊「坎卓拉」無法抵擋,開戰二十分鐘後即陷入潰逃狀態。第七
十二師團長露波中校認為解放軍主力就在眼前,必須傾全師團之兵力還擊才可能
保住前衛陣地,這麼做將確保穩定戰線及士氣。但是克蕾莎准將卻要求連隊放棄
陣地,試圖引誘敵機甲部隊縱向深入。儘管第七十二步兵師確實對猛烈追擊友軍
的敵機械化步兵造成巨大打擊,邊挨打邊後撤的坎卓拉連隊卻也潰不成軍。集結
了狙擊手精英的這支部隊被當成誘餌而失去作戰能力,以露波中校為首的第七十
二步兵師上下皆對克蕾莎准將心懷不滿。

  在右翼防線,雖然西方軍以防禦方及其機甲優勢數度擊退來襲的敵軍,卻也
無法給予不死心的敵軍致命一擊。右翼指揮官尤莉亞中校不允許任何戰線的變化
──包含了對我方有利的改變──因此就算友軍在局部掌握了優勢的發展,也只
能白白放棄反擊的良機。同戰線的斐安中校也因為先前的大戰被害甚大,同樣採
取保守的防禦態勢。

  左翼的戰鬥是三個正面最為激烈、也最為慘重的部分。此地帶的解放軍僅有
兩個機甲兵部隊,且沒有任何補給及增援,自然不可能莽然以正攻法攻之。洛雅
在左翼的侵攻中徹底發揮了她那令西方軍避之唯恐不及的實力──僅以單機突破
密集火網、在機甲部隊重兵防守的區域打出一道缺口。眾所皆知,瑪爾克森的主
力裝甲機乃仿自由聯盟的機種(瑪爾克森人民工業廠製「解放者七型」,最初是
以聯盟汎用機種「海莉‧參」拆解重製,七型的生產成本較海莉‧參低一倍,同
時整體性能也差了近兩成五),即便是指揮官用的強化機種亦不如聯盟標準的裝
甲機。然而,洛雅僅憑這種程度的裝甲機以及一己之力便突破重重防線,其超乎
常識的戰力著實打擊著守軍的士氣。親眼目睹大軍壓制不住區區一架機甲兵的崔
荻莉上校,更是戰意全失。整裝待發的兩隊機甲兵隊自露出破綻的左翼防線湧入
、穿梭於敵陣之間,持續地給予機動打擊。直到機甲兵隊在不斷重整的西方軍圍
攻下全軍覆沒,已經讓她們的對手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至於開戰以來毫髮未傷
的洛雅,僅僅憑著從敵兵手中徵收的卡賓槍便能繼續戰鬥下去,疲憊不堪的左翼
守軍再無餘力擊殺僅存的敵方指揮官。

  正午時分,一項錯誤且荒謬的決策令西方軍陷入了萬劫不復之地。克蕾莎准
將相信左翼已經穩固,因此調回兩支機甲師團支援軍團主陣地,尋找並殲滅敵指
揮官的任務全權委任第二十步兵師。對於完全喪失機甲兵的梅瑪中校而言,這項
任務實在過於沉重。若友軍的機甲部隊提供防禦支援,失去火箭砲及反坦克武裝
的敵指揮官也就不敢莽然採取攻勢。如今只剩一支負傷者眾多的獵兵大隊固守防
線,這麼一來即使洛雅只靠著敵兵遺留下來的卡賓槍,也能輕易打擊這道脆弱不
堪的防線。事實上,該師團本部亦直接受到毀滅性的打擊。梅瑪並非戰鬥軍官出
身,指揮作戰才是她的看家本領。只可惜,要用步兵對付視步兵如無物的洛雅簡
直是癡人說夢。在勢如破竹的洛雅面前,梅瑪恐懼到連逃跑也辦不到,最後還是
在護衛隊的協助下落荒而逃。而那支奉命戍守師團本部的獵兵中隊,也在師團長
崩潰逃跑後全面潰散。洛雅就這麼攻破了西方軍的左翼。

  另一方面,千代游擊隊儘管被害甚大,幾度突擊攻勢下亦給予對手機甲部隊
不小的傷害。千代掌握了敵軍不敢輕易追擊的心理,便將她的直屬部隊盡數集中
於敵機甲防守線上,配合旁側的葛琳第四軍同時發動兩地攻擊。負傷者及俘虜被
派上最前線,游擊隊精兵則尾隨其後,以避開敵軍那不再縝密的火網。事實上,
若不採取這種手段,千代游擊隊恐怕早在數次突擊前便全軍覆沒。指揮官千代只
望不中用的葛琳及第四軍能趁她們牽制敵機甲部隊的同時,盡速自步兵防線打出
缺口。相較於大隊規模的千代游擊隊,第四軍可是擁有雙倍兵力。然而,第四軍
的戰線無論如何就是無法展開。即使她們一度逼近敵師團本部,旋即又遭到包夾
落荒而逃。眼睜睜看著游擊隊人數已然不足兩百人的千代,此刻也只能將煩躁不
安的心情,寄託給正在敵軍另一側的少將大人了。

  戰事至今,不論是雙方預估或者客觀評斷,西方軍依舊佔有兵力及軍備優勢
。即便左翼已經潰敗、指揮部隊位置曝露,只要持續奮戰下去,解放軍的敗北不
過是早晚的問題。洛雅不可能給西方軍打持久戰的機會,克蕾莎亦明白這點,雙
方皆在決勝的關鍵點──第七十二師主陣地投入各自的王牌。

  進攻的一方為瑪爾克森解放軍最強戰力──洛雅‧凡爾賽少將。迎擊的一方
為自由聯盟西方軍最強實戰部隊「野百合」──旗下最精銳的戰鬥小隊「槿」。
洛雅不愧為少將級別的實力,即使面對校級戰鬥軍官群,也能維持一定程度的優
勢。不過,就裝甲機的性能與裝備、戰術等運用,亦足以讓槿小隊徹底封鎖敵主
將的攻勢。就在雙方打得難分難捨之際,雷默防線交戰最激烈的正面已經拉開了
屬於西方軍的優勢。

  阿曼妮雅指揮的解放軍主力並未損害到無法維持戰線,然而當她得知少將正
牽制敵軍最精銳的一部,而該區又是敵軍防線最薄弱的地點,便決定冒險改變作
戰策略。她花了兩個鐘頭逐次減少前線兵員及火力,並且製造出一些無關緊要的
漏洞,讓敵軍以為她們已經撐不下去。待第七十二師的戰線開始擴張,解放軍戰
線也隨之崩潰。阿曼妮雅為了引誘敵軍追擊,不惜留下少數傷兵護衛著重砲陣,
她們的敵人嚐到甜頭,自然不會善罷干休。對阿曼妮雅來說,拋下重砲陣固然可
惜至極,但這麼一來將會大大提升敵軍追擊的機率。對打退敵軍甚至摧毀敵重武
裝的第七十二師而言,這是替浴血奮戰的戰友報仇的大好機會。而在克蕾莎准將
看來,既然敵軍已經喪失重砲陣及多數機甲武力,不趁此時擴大戰果就太對不起
自己了。

  第十一機甲師與第三十三機甲師奉命展開追擊,這對於過去幾天一直未能幹
掉敵軍的將士不啻為一大激勵。第七十二師團雖得留守陣地,各部隊之間皆瀰漫
著一股參與追擊的氣氛,就連露波中校本身亦急欲出擊。准將見第七十二師數部
蠢蠢欲動,嚴令防守。

  解放軍且戰且退,拋棄軍需物資無數,短短一個鐘頭便北逃十二公里。面對
機甲部隊的追擊,阿曼妮雅只得將傷殘設為伏兵,採用千代游擊隊那套自殺式攻
擊來妨礙敵軍攻勢。雖說後撤是計劃的一環,撤退行動中遭遇到的危機可是赤裸
裸的突然又殘忍。阿曼妮雅本隊甚至二度被追上,幸得護衛隊奮起抵抗,方才逃
脫。即使已在撤退路線上重重設伏,要想以撤退戰抵抗機甲部隊仍然是痴人說夢
。所幸在本隊三度遇襲以前,阿曼妮雅終於抵達了這場戰事的轉捩點。

  解放軍在雷默防線北方十二點五公里處忽然急轉彎,全軍以弧形方式再度朝
雷默防線推進。窮追不捨的西方軍兩支機甲師團來不及展開防禦網,只好緊咬解
放軍後部、再度發動追擊戰。阿曼妮雅拼死強行,不論後部損失多麼慘烈。她相
信此刻唯有與少將會合、直取本陣方能獲勝。擔當本陣要職的第七十二師得知解
放軍調頭回攻的消息,終於再也按捺不住。她們要替做為誘餌被追殺的同伴報仇
,也要讓上頭那傢伙瞧瞧第七十二師可不是只會乖乖聽從錯誤決策的待宰羔羊。
再說了,被友軍追擊而趕回來的敵軍,根本就不構成威脅。於是就在露波中校默
許之下,第七十二師半數部隊擅離本陣、殺氣騰騰地望北方開去。

  阿曼妮雅目擊到來自第七十二師的迎擊部隊,再度轉了個大彎、朝西方移動
。西方軍三支部隊會合追擊,戰果持續拉大。西行三公里後,解放軍比照前一次
計劃再度迂迴南下。阿曼妮雅僅憑直覺一路修正行進角度,傷痕累累的解放軍又
一次地回到了第七十二師主陣地正面。阿曼妮雅深知大夥已經疲憊不堪,但為了
瑪爾克森、為了洛雅少將,她再一次喚醒凡爾賽軍團的驕傲,並且率領全軍對敵
防線發動最為猛烈的突擊。

  傍晚的突擊堪稱本戰役慘烈之最。解放軍全然放棄傷兵與物資,視此次戰鬥
為最後一戰,全員視死如歸地朝敵陣衝鋒。早在撤退戰中喪失所有機甲武力的解
放軍,僅剩少數運兵車可提供薄弱的彈幕保護,絕大多數的士兵直接曝露在火網
之中,前仆後繼地湧向第七十二師防線。在阿曼妮雅卓越的指揮下,解放軍雖傷
亡慘重,仍重重打擊第七十二師的主陣地。由於第七十二師北上的主力部隊已與
友軍會合,致使解放軍雖火力微弱,依然透過精準的打擊達成縱向深入之目的。
阿曼妮雅在最前線加入作戰,一次突擊行動裡中彈負傷,仍帶傷指揮。但是,就
在阿曼妮雅本隊終於與第七十二師本隊遭遇時,解放軍後方已然完全潰敗。西方
軍的聯合追擊部隊已消滅或驅散大多數解放軍士兵。

  洛雅少將並未任由這個大好機會擦身而過,但她必須將做為對手的槿小隊打
得半殘──最好是全滅──否則這支煩人的部隊將會給阿曼妮雅帶來致命的威脅
。早在第七十二師主陣地爆發衝突時,洛雅就急欲支援部屬。只可惜現況是她已
經扔了不下二十把卡賓槍,而槿小隊只有一員負傷。

  就在洛雅為力不從心的自己深感悔恨之時,竟然做了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的
禱告。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她也不明白。向來就是站在頂端、化為信仰供部
屬崇拜的洛雅,卻在自己最擅長的戰場上懊悔不已,真是件自己也感到可笑的事
情。可是,她並沒有繼續為如此矛盾的心情所折騰。或許是因為,自己生平第一
次向不存在之物所祈求的願望,真的從絕望的深淵裡殘忍地實現了。

  洛雅的裝甲機儘管特別擴展續戰性機能,畢竟出擊多時,最終在一次突圍中
徹底停擺。她已從敵軍遺留在戰場上、未被完全破壞的裝甲機二度取得電池,即
使如此卻還是不夠用。當她被迫從裝甲機內逃出來、為槿小隊的六架裝甲機團團
包圍之時,她在昏紅的夕陽下盼見了不存在之物為她實現的願望──傷痕累累的
千代來到了左翼,並且帶來了第三軍的新編步兵連隊千餘人。

  解放軍的增援令槿小隊產生了瞬間的猶豫,而這一瞬間即逆轉了洛雅的命運
。本該被西方軍抓起來審判處死的洛雅,在解放軍波濤般湧現之時逃進戰壕、東
躲西藏直到千代部隊趕到此處。當然就算在戰壕內,要想躲掉裝甲機的偵測也是
不可能的事情,因此洛雅仍在逃跑期間中了背部三彈。值得慶幸的是,敵方的重
武器與機槍都在稍早的攻防中消耗殆盡,因此打在自己身上的只是三發斷續的火
藥,而非一整排足以致命的射擊。與友軍會合的洛雅就混進人群中,一齊突破槿
小隊的防線、直取第七十二師本陣。槿小隊則由於制壓火力不足,彈盡後撤回本
陣。

  到了緊要關頭,克蕾莎准將依然屹立不搖地佇於本陣之中。縱使敵方兩路共
進、本陣必須分兵迎擊,在她看來,解放軍早已是強弩之末,毫無突破力可言。
此外,右翼已傳來殲滅敵軍的報告,克蕾莎亦下令第五師與第四十五裝甲擲彈兵
師回防本陣、配合繞至敵背後的部隊展開逆夾擊。這回她的判斷並沒有錯,實際
上情勢大抵也如同她所推測。只是洛雅的能耐大大超出了西方軍的預料。

  就在槿小隊回報敵主將身負重傷之時,洛雅竟以步兵之姿突破第七十二師南
側防線、率領數名士兵直取克蕾莎所在的營帳。看到渾身浴血的洛雅僅以步槍與
榴彈殺入陣內,露波中校憤怒地帶兵圍擊,卻換來腹部中彈、負傷退場的下場。
槿小隊顧及陣內友軍而無法使用補充完畢的重武器、洛雅又準確地貼近西方軍本
陣內的要員,即使明知她快要撐不下去,她們仍舊拿她沒輒。

  面臨高階軍官頻頻遇害、我軍精銳卻無法擊殺目標的狀況,克蕾莎終於心生
怯意。加上黑幕低垂,即便北方的解放軍幾乎停止了推進,她們卻無法得知從南
方不斷湧進的敵兵到底有多少。至此,不論克蕾莎多麼不願意承認西方軍再一次
敗北,事實已經無可動搖。為了不再讓身邊這群有能之士白白送死,克蕾莎下令
來援的第五師及第四十五裝甲擲彈兵師做為殿軍,其餘部隊護衛著第七十二師,
全軍朝東方撤退。

  西方軍的撤退行動雖保全了物資與傷兵,但執行得並不徹底。包含做為本隊
的第七十二師,第十一機甲師與第三十三機甲師皆有少數部隊刻意忽視命令。這
些部隊不承認戰敗,並且確實地給了疲憊不堪的解放軍非常嚴重的打擊。若非擄
獲裝甲機的洛雅強忍傷痛再度上陣,恐怕以新編部隊為主的解放軍剩餘兵力都會
敗給西方軍留下的部隊。直到零時以前,雙方爆發的零星衝突竟達兩百三十餘次
。前期以西方軍優勢為多,後期則在洛雅的迎擊下由解放軍獲勝。儘管這些衝突
多為分隊規模的交鋒,用來對付疲累至極的解放軍可是綽綽有餘。當西方軍完全
撤離交戰點,留在戰場內的解放軍已經不足六百人。

  洛雅與阿曼妮雅負傷休息的凌晨,由千代組織的搜索隊開始徹夜召集逃散的
士兵與敵兵。天亮為止,被召回的解放軍就多達兩千人,儘管大多數是負傷兵。
千代安慰了逃兵、鼓勵她們繼續為解放理念奮戰,這些逃兵無不感激千代的寬宏
與瑪爾克森的大量。此外,投降於解放軍的西方軍逃兵亦有五百多名,她們受到
千代的熱情款待,而後由徹夜未眠的千代親自勸降。經過這批兵員補充,由歸降
士兵組成的新編連隊回升到一千四百人,解放軍也聚集到兩千三百人。雖然她們
漂亮地擊敗了西方軍引以為傲的雷默防線,這場仗的損失未免太嚴重了。不計西
方軍投降過來的人數,光第三、第四軍的損失竟超過萬名。

  西方軍方面蒙受的損害亦不在話下。第三十七師全滅,第二十師、第十一機
甲師、第三十三機甲師大破,傷亡失蹤的人數多達一萬兩千人,尤其機甲戰力嚴
重受創。儘管如此,克蕾莎准將並未氣餒,她的軍團東撤時井然有序,隨時可以
再展開戰線。但是以第七十二師為首,其餘參與過反攻作戰並遭到慘烈打擊的部
隊,皆對准將抱持著高度不信任。得不到部屬支持的克蕾莎鬥志再高昂都無法再
戰。於是,西方軍就只管與解放軍保持距離,等待聯盟本部方面的援助。

  原本西方軍內部就處於不穩定狀態,克蕾莎准將獲得的支持率十分有限。歷
經這場敗戰後,第十一機甲師團長潘蜜拉上校由於帶頭反對再戰(雖第七十二師
團長露波中校為實際帶頭者,顧慮到軍階及名望而讓位),於反對准將的行列中
名氣扶搖直上。如今隨克蕾莎出征的師團中,僅剩第四十五裝甲擲彈兵師團長尤
莉亞中校尚表態支持准將。西方軍一方面相互牽制彼此,一方面靜候解放軍動向
。不管怎麼說,解放軍這個主敵必須優先排除。而該如何將下一場戰爭導向對自
己有利的情勢,克蕾莎准將與潘蜜拉上校各有各的盤算。

  第三解放軍於大戰過後的天明即拔營南進。洛雅少將的想法很簡單:絕不能
被敵軍掌握她們的實際軍力。本來解放軍就是以一比三的戰力和西方軍交手,即
便洛雅本人打下的戰果十分輝煌,各線戰況仍不甚理想。一進一退的戰事絕不是
人數屈居劣勢的解放軍可以承受的。若是被敵軍察覺她們所剩兵力嚴重不足,將
會惹來全軍覆沒的危機。無法再與西方軍主力抗衡的解放軍,便繼續執行她們最
初的計劃、攻向西方都市亞庫茲克。

  儘管這次進軍的成功率已然趨近於零……洛雅仍打算一賭直搗黃龍的機會。
尤其接下來的戰場將會是市街戰,就算不是,她也能繞過敵軍嚴加防守的邊境、
朝廣大的市街進軍。沒有任何一支部隊比解放軍更會打市街戰。即便敵軍坐擁機
甲部隊,只要能奪來任何一架裝甲機,洛雅就有自信令她的對手身陷水深火熱之
中。關鍵就在於:她們必須趁西方軍主力追上來以前,擊破未參與戰爭而精神飽
滿的守備部隊之核心。倘若計劃成功,就地補充物資及人員後,死守到友軍抵達
為止並非不可能之事。

  只是,在前往亞庫茲克的路上,洛雅不禁開始思索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當然她對瑪爾克森的理念深信不疑,與地球聯合軍聯手打擊自由聯盟,也是瑪爾
克森人民……不,是這塊大陸上的人民最能迎向幸福結局的決策。可是,為何自
己總有股虛無飄渺的感覺?是因為這場幾乎要使第三軍敗亡的大戰嗎?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唇畔間是清醒過來的千代給予她的吻,身旁則坐著負傷陪侍的阿
曼妮雅,此刻她想緊緊抓住的,或許只有她們也說不定。如果說這就是她這名軍
人在生命的盡頭換來的救贖,似乎還是有那麼點幸福啊。

  西方軍得知解放軍正直線南下,亦起全軍之勢展開進擊。克蕾莎准將下令全
軍急行,試圖在敵軍抵達亞庫茲克前加以截殺。這是讓一向秉持中立的第十機甲
師團長波賽莉娜上校傾向自己的好機會──就在潘蜜拉等人之間瀰漫著不利於己
的氣氛之時。潘蜜拉等部隊未按照准將命令展開急追,僅僅保持正常速度南下。
一來她們的部隊受損確實嚴重,軍兵再戰的意願不高。二來當第十機甲師遭遇猛
烈攻擊,她們便能以友軍名義拔刀相助、博取波賽莉娜的好感。三來,要是准將
因此急躁得派出唯一支持她的第四十五裝甲擲彈兵師脫隊急追,就地奪取控制權
就不再是麻煩事了。結果,西方軍便在相互牽制的行軍中,僅與解放軍保持一定
距離的進擊。

  第十機甲師團長波賽莉娜上校簡直不敢相信敵軍會攻至支部。她沒有時間為
友軍的敗戰感到灰心,現在是該輪她表現的時候了。亞庫茲克的民眾已經撤離七
成左右,等到全部撤出,就能對解放軍來個引君入甕。當然她並非沒想過率軍北
進與友軍展開夾擊,那對於戰況來說絕對是最萬全之策。可是現在面臨整個西方
軍支部的,並不單單只有瑪爾克森解放軍而已。波賽莉娜十分清楚,克蕾莎准將
不可能在以優勢軍力敗北後還能得到多數部隊的支持。想想哪些部隊尚在看風頭
、哪些部隊早對准將不滿已久,就能得到友軍集團正處於相當脆弱的狀態。波賽
莉娜從來不想被捲入同伴們熱衷的政治遊戲,若情非得已,至少也得站在不受那
批人頤指氣使的位置才行。

  於是,第十機甲師團在亞庫茲克東、西、南三方佈下三個陣地,刻意讓出人
去樓空的北方引誘解放軍入侵。她們可是西方軍的精銳機甲師團,不論進攻戰、
防守戰、野戰還是市街戰,都難不倒裝備齊全、訓練精良的將士。波賽莉娜上校
自信滿滿地率領她的本隊鎮守於亞庫茲克東側入口。接下來的這分戰功,將不屬
於克蕾莎准將,也不屬於那批遠征在外的友軍。而是屬於亞庫茲克支部實力最為
堅強、最能穩固局勢的第十機甲師團,以及早已準備好換上全新制服的波賽莉娜
上校。

  這場表面上名為自由聯盟對抗瑪爾克森人民解放陣線的戰爭,迫使西方軍長
久以來的內部鬥爭正式浮上檯面,各懷鬼胎的三方人馬皆針對下一場戰爭展開各
自的佈署。迎面而來的瑪爾克森第三解放軍之威脅、西方軍各部間的明爭暗鬥─
─正式揭開了亞庫茲克攻防戰的序幕。





  第五章「亞庫茲克之戰」#2


  從前有個沒有名字的女孩,她從來不曉得人生下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睜開眼睛的每一天,都在荒蕪街道上倚著角落發呆、等待每天早晚各一次的
糧食發放,然後和其她女孩子一起擠到捲起草蓆的大人身邊。

  她曾和同齡的孩子結伴玩耍,那段日子簡直是她小時候最快樂的時光。可是
,這樣的日子並未持續太久,她們這些最多不過十二、三歲的女孩子就知道為什
麼大人總是沒精打采了。

  那天她們四個人一如往常,在最年長的阿莉雅帶領下,於老舊市街展開一場
小小的冒險。年紀最輕的她尾隨在三位姊姊身後,光著腳丫子飛梭於街道與街道
之間。一旦發現了堵塞的排水溝,就能得到摸摸頭的獎勵。循著廢棄管線找到已
經被充做垃圾場的蓄水池,阿莉雅就會親她一下。她們不曉得找到那些能幹嘛,
反正總有一天會知道吧──阿莉雅鄭重其事地這麼說,探險隊的三名隊員也認真
地點點頭。

  那天中午,她們吃完救濟所發放的麵包並準備探險時,她總覺得好像有誰在
監視她們。可是一看到自己奔跑於狹窄小徑時建物飛快而去的景象,她覺得她們
就好像是風,誰也追不上,也就不那麼在意從救濟所感受到的視線。她跟著尤曼
拉身後跑,她們倆是最小的,是跟班的命。比較年長的妮雅會抓著尤曼拉的手,
偶爾也會抓住她。她不怎麼在意這件事,倒是尤曼拉很會吃醋。阿莉雅最好了,
她是隊長,愛抓誰就抓誰,還可以親她們的嘴嘴,沒人敢有意見。

  她們氣喘吁吁地奔過十幾條街、抵達那座前幾天選為臨時基地的垃圾場,大
家都累得攤在一張黃黃臭臭的草蓆上,談起剛才的麵包有多好吃、今天的發現獎
勵是親嘴嘴、最小的兩個不准又在臨時基地偷尿尿。她和尤曼拉覺得好委屈,因
為她們是在垃圾山的對面尿尿,味道又飄不過來。阿莉雅說反正不要在基地尿尿
,她們只好假裝聽話,下次仍會再趁阿莉雅不注意時偷尿尿。妮雅沒說什麼,畢
竟她可是偷偷放兩個小鬼頭解決生理需求的共犯。

  當大夥休息完畢、準備再來場入夜為止的探險時,她又感受到自己一度很在
意的目光了。這次,投來視線的那個人並沒有躲藏在人群中,而是直接踏入垃圾
場。

  身穿墨綠色軍服的大人共有三個,她們臉上都帶著很不友善的表情。軍靴踩
過滿地垃圾發出的躁音,讓她感到打從有意識以來最為強烈的不安。有人戳著她
的手背,她擔憂著瞥了一眼,看到那是妮雅髒髒又很細長的手指。粉紅色的指甲
肉躺在土色的指甲內,就像埋沒在垃圾堆裡的紅寶石。她看著妮雅的手指,耳朵
聽到了阿莉雅隊長的命令。

  「逃……」

  可是,當她抬起頭的時候,一名軍人已經在她們面前大幅度地彎下身體、向
著她們伸出的右手握得很緊,把站在原地發號施令的阿莉雅一拳打倒在地。左頰
腫起來的阿莉雅往旁邊跌倒後滾了一圈,某個小東西在她和阿莉雅之間摔落。她
呆愣地望著那樣東西,那是阿莉雅的牙齒。

  「小的,快跑!」

  妮雅充滿恐懼的聲音傳來。但是她和尤曼拉都害怕得動也動不了,只顧著在
妮雅身後頻發顫。

  無法理解。到底為什麼那些人要這麼做,自己根本無法理解。

  當妮雅被那個人一手掐住脖子拎起、阿莉雅被另一個大人又補上一腳發出了
「呃」的聲音時,她完全無法理解現在是什麼情況、自己又該做什麼。搖擺不定
的目光來回在阿莉雅、妮雅與對她們施暴的軍人臉上,最後她和站在她們前方、
唯一還未採取行動的軍人對上了眼。

  面無表情的軍人只是和她對看。彷彿銳刺般的眼神,光是與之對望就不禁令
人嚇得發抖不止。她小腿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無聲啜泣的尤曼拉嚇到尿褲子了
。她握起尤曼拉的小手,強忍住不聽話的身體,好不容易才沒有發抖到尿出來。
阿莉雅說不能在基地尿尿,她會聽話的。可是阿莉雅她……

  「快逃啊……妳們……」

  被軍人一腳踩住頭頂的阿莉雅趴在地上,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阿莉雅二度
叫她們快點逃跑,之後又被狠狠地踹了一腳。

  喀!

  一片混亂中她聽見阿莉雅的身體發出清響聲,而後是再也無法稱之為堅強的
神情。

  滿臉漲紅、強忍著痛苦卻仍哭出來的阿莉雅失神地望向前方,被踩住背部的
身體不時微微抽蓄。

  她的雙眼幾乎無法從阿莉雅痛苦的臉上移開,而且她也好怕自己將會被如此
對待。

  旁邊的妮雅死命踢著將她舉起的軍人,反抗越來越微弱,最後只剩下虛弱的
嗚咽,以及伴隨著哭泣聲從黃色裙子內灑向草蓆的髒東西。再過一下子,妮雅就
垂下手腳、完全不動了。

  軍人把妮雅扔到遠遠的地方,啪地一聲,妮雅落下的地方揚起小小的沙塵,
血從頭部汩汩流出。

  逃跑。

  逃跑吧。

  恐懼支配了不想丟下同伴的她,她抓緊尤曼拉的手就往垃圾場內部逃跑。可
是尤曼拉起跑沒幾步,就兩腿發軟跌倒了。拋開妮雅的那個軍人緩緩走向她們。
她催促尤曼拉快點站起來,尤曼拉卻雙眼瞪直不斷發抖。直到軍人來到她們面前
,她還在努力拖著無法動彈的尤曼拉往反方向移動。

  留著淡金色長髮的軍人低頭望看她們倆。她看不清楚那人的表情如何,但是
那人的臉漲得很紅,就像被踢被打的阿莉雅痛苦時那麼紅。

  怎麼樣都無所謂了。現在她只想盡全力把尤曼拉拖走──即使那名年輕軍人
仍抱著胸不斷在靠近。

  忽然地,眼前的地面被蒙上一層迅速擴大的陰影。她趕緊回過頭來,卻見軍
人猙獰的臉龐正快速下降,她握緊的拳頭重重地襲向尤曼拉的臉。伴隨著小小的
、紮實的一記「叩喀」聲響,一片血珠狀的紅沫自尤曼拉的臉朝四方噴濺。她嚇
得放開了尤曼拉,趁著軍人毆打哭鬧的尤曼拉之際連滾帶爬地逃走了。她感覺過
了好久好久,卻只從剛才那邊跑了一小段距離而已。

  阿莉雅的哀叫聲和尤曼拉的哭泣聲弄得她好難過好害怕,軍人的嘲笑聲更讓
這股感覺沸騰。

  「妳怎麼還呆站在那兒?快去把那個瑪爾克森的小鬼處理掉呀,安特。」

  完全不顧打到拳頭發紅的年輕軍人露出了她的臉,那是張毫無慈悲可言的臉
龐。而那位名喚安特的女子,僅只是將銳刺般的視線刺進她眼中,再再加深了不
顧一切逃跑的恐懼。

  她愣愣地看向被扒光了衣服毆打臉部的阿莉雅、腫著臉哭泣嘔吐的尤曼拉、
一動也不動的妮雅。

  然後,她獨自逃跑了。

  不管腿有多酸、心臟跳得多快,她只是不斷從這條街跑到下條街,再從下條
街跑到下下條街。即使身後再也感覺不到刺人的目光,她還是繼續朝自己不清楚
的盡頭逃跑。直到身體再也動不了,她管不了入夜後的低溫,就倒在某條陌生的
街道閉上眼睛。

  從那天起,她又回到獨自一人發呆、等待糧食發放的日子。熟悉的身影去了
哪裡,她不曉得,也不想去探究。只知道,她們不會再出現、不會再陪伴自己了


  根本毫無道理。

  這個世界,根本就毫無道理可言。

  諷刺的是,她卻在那一天察覺到自己的人生到底該為了什麼而存在。

  三年後,沒有名字的女孩加入了瑪爾克森人民解放陣線,那是和她一樣飽受
救濟者凌虐的同族所組織的反抗團體。當那位負責招募族人的年輕軍官──美麗
勇敢的凡爾賽少校──問起她,她才意識到自己需要一個像別人一樣的名字。

  她想起了阿莉雅。

  「阿……」

  尤曼拉。

  「曼……」

  以及妮雅。

  「……妮雅。」

  從此有了名字的阿曼妮雅,就在這位少校引導下正式成為瑪爾克森解放軍訓
練兵的一員。

  若要說瑪爾克森人的生活應該是什麼模樣,就屬軍伍可以形容吧。

  加入解放軍的阿曼妮雅,當天就跟著多達上百人的隊伍一路往西北離開了故
地。她們穿越光禿禿的山丘與峽谷,步行一天一夜總算抵達位於山裡的營地。少
校告訴她們,今後這就是她們這一百三十人接受訓練的地點。只要完成基本訓練
,就能往深山裡的本部前進。阿曼妮雅不太懂這些事情,只知道在這個地方,只
有瑪爾克森人。她們可以住在屋子裡、過起有意義的生活,而不用整天坐在街道
上發呆等待救濟所配給的食物。

  話雖如此,訓練生活還真不是普通的苦。

  在瑪爾蒂拉三號營區,和阿曼妮雅同齡的少女並不多,泰半為二三十歲女性
。雖然少女們的訓練計劃有別於成年人,這樣的差距卻激發某些壞心眼的女人想
製造階級的念頭。於是在少校不知情的狀況下,少女們都被那些大人當成奴隸使
喚。若是反抗,準有吃不完的苦頭。阿曼妮雅盡量表現乖巧,對這些事情她逆來
順受。反正每天站崗煮飯挑糞的事情總少不了,強暴虐待什麼的咬緊牙關就過去
了。她才不會像同營另一個長雀斑的少女,因為被侵犯與嘲笑就受不了自殺。她
的生命自有其意義,不是被自己人欺負就能打倒的。

  入伍一年後,阿曼妮雅的體力總算趕上成年組的尾巴。但她真正表現優異的
地方,在於少校教授大家的個人戰術課程。少校在這一週一次的課堂上明顯表現
出對她的期許,讓阿曼妮雅受寵若驚。營區內有不少姊姊因此開始接近她。阿曼
妮雅知道這些人大多是想搭前往中央的順風車,只有少數幾個真心相待。其實她
們也不曉得功課好的人能不能帶人走,姑且就算可以吧。阿曼妮雅同樣需要一股
可以依靠的勢力,才不至於天天被那群喜歡站在頂端的女人欺凌。於是她和靠近
她的人交好、與欺負她的人劃清界線,儘管日後還是會被那些人強暴,次數倒沒
那麼頻繁了。

  其中一位護著阿曼妮雅的年長姊姊叫做莉維,大概三十後半,她是這座營區
個人戰技最厲害的女兵。那個人強悍、勇敢、勤奮又富有領導氣質,阿曼妮雅對
她很有好感,好幾次都偷偷竄進她被窩。

  這個時候的阿曼妮雅已經習慣了女人的汗臭,也明白只有莉維的味道能讓她
感到開心。又過了一陣子,她才知道這叫做戀愛。可她們相差至少二十歲,雖然
莉維偶爾會跟她做愛,更多時候只把她當妹妹般寵愛而已。阿曼妮雅的情感再怎
麼洶湧,都開不了花也結不了果。

  結訓那天,瑪爾蒂拉三號營區的訓練生,不管好壞都接到了分發令。戰技優
秀的、腦袋聰明的人得以前往本部,其她人則被分派到解放軍正規營區。包含阿
曼妮雅和莉維,總共有十五人來到解放軍本部。可惜的是,一抵達本部她就得和
莉維分開、隻身一人進入參謀營區。

  經過洛雅少校特別推薦,參謀營長蘿琳中校對新來的阿曼妮雅視如己出,傾
囊相授。為了跟上營區的腳步,阿曼妮雅亦加倍努力。比起過去一年半的體能鍛
鍊,研讀兵書、學習戰略戰術確實比較不辛勞,但困難度反而更上層樓。阿曼妮
雅自認為比其她人聰明些,仍然花了整整一年才令蘿琳中校眉開眼笑。

  年僅十七歲的見習參謀,確實打破了瑪爾克森史上最年輕的參謀記錄。蘿琳
中校十分看重阿曼妮雅的前途,不讓她走正規管道進本部服務,而是派她到西南
方的第二解放營,參與對抗賈蘭人民解放團的前線。阿曼妮雅一心向東、極欲投
入對自由聯盟的戰線,在毫無建樹的現況下,也只能加入西南方的小紛爭中。

  瑪爾克森與賈蘭原本同屬於魯特亞人民軍,在舊領導魯莽地進攻不該存在之
物的巢穴、導致多數軍民死傷,兩者同時宣佈脫離並各成氣候。儘管她們抱持相
同的理念──解放受龐大組織支配的波耳貝塔──卻在分家後產生嫌隙。人口不
過五百的賈蘭,最終與軍隊數超過一萬人的瑪爾克森爆發局部衝突。阿曼妮雅加
入的第二解放營,正是負責與賈蘭對峙的千餘人部隊。

  阿曼妮雅很快便知道,為何人口極少的賈蘭組織能長期反抗瑪爾克森還不被
消滅。同鄉情誼加上只顧吃喝度日的民兵紀律,正是茁壯中的瑪爾克森民兵最大
的問題。如果和第二營的大家隨波逐流,或許自己終其一生都只能在這白白度過
……待在指揮官宿舍、天天目睹楊潔中校與一票長官吃喝嫖賭的阿曼妮雅,暗自
下定剿滅賈蘭組織的計劃。

  但這實在不容易。要想一窺軍情,沒有中校授權是不可能的事情。為了討好
中校,她非得學會該怎麼當個白痴女人、混進酒池肉林的世界。中校寵愛那些酒
量不太好、沒節操又淫亂的參謀,幸好那女人根本弄不清楚誰是真的在享受、誰
又是假裝扮下流。阿曼妮雅的努力終於在三個月後得到回報。身為楊潔中校的貼
身近侍,除了幹些取悅女人的蕩事,還能調閱第二營所有軍機。

  在那之後又過了足足三個月,將參謀界的明日之星調教成廢物母狗而沾沾自
喜的楊潔中校,完全對她這個營長的性奴隸群毫無警戒。阿曼妮雅既在營內聲名
大噪,不少士兵也因為她是中校的母狗而心生歹念。利用此一特性、不斷出賣肉
體,阿曼妮雅在數週內將第二營的佈署做了非常徹底的改變。中校反正早和賈蘭
領袖一起玩過女人無數次,有個能幹又能玩的母狗幫她處理煩人的軍務,更是再
好不過。

  當半年一次的瑪爾克森人民會議到來,楊潔中校甚至只帶著妓女與幾位參謀
前往本部,留下會幫她打理好一切的阿曼妮雅。沒能向其她營的營長炫耀這條母
狗固然可惜,總好過回去後還得處理堆積如山的軍務。

  中校離開當晚,阿曼妮雅便迅速採取行動。她以中校命令動員第二營的一千
一百名民兵,投其所好地激勵她們。不管士兵們想要的是賈蘭的財產、女人還是
她自己,阿曼妮雅皆大方允諾。至於那些曾對敵軍顧及同鄉之誼的人,多半也抵
抗不了她們心目中的母狗參謀所提出的誘惑。

  結果,對外宣稱抗戰、實際上毫無防備的賈蘭人民解放本部,就在阿曼妮雅
指揮的包圍作戰中兵敗如山倒。從發兵到征服不過五個小時,破曉未至,第二營
的勝利已經到來。阿曼妮雅放縱無紀無律的士兵燒殺劫掠、命士兵姦殺敵方降兵
,賈蘭組織留下的物資,一概銷毀。

  對隱忍多時的阿曼妮雅而言,能夠成為楊潔中校上呈戰果的東西,只要有營
區最年輕的見習參謀就夠了。除此之外,她死也不會讓這群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白
痴女人獲得她們不應獲得的獎賞。就算是賈蘭領袖的項上人頭,也得在那傢伙被
士兵們輪姦後一把火燒掉。等到一逞獸慾的士兵們收隊回營,無不讚賞阿曼妮雅


  阿曼妮雅平定賈蘭的功績,著實令一度對其放棄希望的蘿琳中校歡喜不已。
比起幾乎無所發揮的兵法戰術,能夠率領腐敗的第二營擊敗賈蘭,才是阿曼妮雅
再度受到重視的原因。不光是本部注意到她,就連自以為平西有功的楊潔中校也
對阿曼妮雅寵愛有加。說實話,當個白痴女人感覺很差,但說到解放感或快感還
是有的。因此直到蘿琳中校允諾的調派令下來為止,阿曼妮雅除了處理軍務,就
是任憑短暫的放縱獎勵自己。她試著學習駕馭那些嗜性如命的笨女人,顯然這不
是那麼容易。

  當她奉命前往東方、加入正與自由聯盟北方軍對峙中的第三解放大隊,再度
遇見了睽違多年的洛雅中校。中校對她的到來感到十分開心,因為她是參謀群中
少數有實戰經驗的一員。比起本部指派的參謀,果然還是有前線經驗的最可靠。
阿曼妮雅如願以隨軍參謀的身分輔佐中校,並且肩負起大隊補給任務的重責大任
。從現在起,她終於能真正對抗那群「救濟者」了。

  她想起領導孩子們的女孩。

  哭哭鬧鬧又愛吃醋的女孩。

  以及穿著黃色短裙的女孩。

  然後是……不曾遺忘她們三人的女孩。

  每次想起女孩們奔跑於街道中的情景,她就忍不住掉下淚水。因為,即使是
活在毫無意義可言的這個世界,依然有誰願意陪伴自己啊……

  如果當初沒嚇得逃跑的話,事情又會變成怎樣呢?

  也許可以救到阿莉雅,她跑得很快會向大人求救。

  也許可以救到尤曼拉,她個頭夠小可以躲藏起來。

  也許還可以救到妮雅,帶她回去救濟所接受治療。

  可是,自己還是膽怯逃跑了。

  在同伴們陷入毫無道理的惡意之時,自己一個人逃跑了。

  思及至此,阿曼妮雅終於在洛雅少將懷裡大哭起來。

  ──什麼都好啊。

  只要能讓她彌補過去的遺憾,要她做什麼都好啊。

  對她來說,死亡這回事、存活這回事,都已經無所謂了。

  只要謹記最初的悲劇,那麼,就一定還能燃起復仇的火焰。

  然後……沒有名字的女孩在破曉時分步出營地,壓抑著悲憤,向這個毫無道
理的世界展開了復仇。

  「第三軍……阿曼妮雅參謀部隊,出陣。」


    §


  她有著一頭烏溜溜的長髮、黑珍珠般的眼睛、粉白的肌膚與細致到和常人不
同的五官。並不是她自誇,就連和她一同搭船北上的同族,也都稱讚她漂亮可愛
。女生們繞著她打轉,大人們也護著她,她就好像是這片無邊無際的紅色海洋上
,被大家捧在掌心呵護的公主。

  從遙遠南方一同出航的船隊中,千姬號算是比較大的一艘,大概可以容納三
百人。船上存放的糧食勉勉強強,一般來說可撐一個月,但那個時間點卻是在一
個月前、冒死航經不該存在之物的領海時。儘管大家已經非常非常努力了,千姬
號的食物與水終於還是在航行邁入第三個月的時候見底。

  為了避免踏上僅存的兩艘同伴船隻的命運──因為饑渴相互殘殺導致整艘船
死光──千姬號當下做了十分沉重的決定:由千姬……也就是千代,來決定誰能
活下去,而誰該被吃掉。

  大家都明白,讓一位年僅十五的少女做這樣的抉擇實在很不合理,但她們也
只能這樣做了。誰叫千代是公主呢。

  公主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安撫族人、讓她們甘願獻出肉身。

  從什麼時候開始擁有這項能力,她已經記不得了。現在她只管擁抱那位被阿
姨們拱出來的女人,親吻她、與之交合,然後告訴她「妳的肉將會獻給千姬大人
」,那個人就會從抓狂、哭鬧、掙扎、失禁,變成乖乖聽話的好孩子。然後,在
放血時向千姬露出扭曲的笑意、靜待凋零。

  好噁心。

  每個人死前的表情,都好噁心。

  尤其是當自己身上還留有對方的體溫、看著阿姨們將那人放光了血扔下鍋爐
時,彷彿身上都沾到化掉的血肉般噁心至極。

  儘管如此反感……千姬還是得和饑餓的大家一同目送族人的最後一刻,再吃
下那鍋熱騰騰的肉湯。

  「妳要諒解。畢竟大家都餓壞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枝織幸福地死去了,今後她的靈魂將會與我們同在。」

  「來,多吃塊肉暖暖身體吧。」

  日復一日,她只是重覆著同樣的動作、過著同樣的生活。千姬號不再傳出笑
聲與歡樂,填飽肚子遠比這些事重要得多。

  有別於紅色海水的地平線,幾時才會到來呢?

  千代朝海風夜夜投出的疑問,已經不曉得累積多少個了。

  直到船上只剩下三十多個人,下一晚被選為「肉女」的,終於輪到最常照顧
自己的那位阿姨。儘管阿姨她不像其她人那樣哭鬧,仍然在夜合前露出非常害怕
的表情。千代看得很心疼,既無法和她交合,也沒辦法吻她。

  就向其她阿姨說自己的能力失效了吧──千代這麼向敬愛的阿姨說道。只要
矇混過去,就能救阿姨一命了。可是,露出慘淡微笑的阿姨卻趁千代放下戒心時
吻了她。

  麻藥開始生效。

  千代大哭著掙扎,想推開阿姨,身體卻力不從心。於是她哭得更厲害了。

  唉。

  其實她是知道的。

  其她人都會躲在房外偷聽偷看,所以根本沒有騙過她們的可能。

  就算自己再怎麼喜歡這位阿姨,終究改變不了肉女既定的命運。

  她知道的。

  不過,就這一次,讓我稍微任性吧……

  千代用盡所有力氣在哭叫,直到身體疲憊到動也動不了,就任憑阿姨打開她
的腿、繼續進行交合。當她再度被叫醒,看到的已經是恍惚狀態的阿姨。脖子與
手臂上插著的半截竹筒,汩汩流出鮮血。

  那天之後又過了多久?

  沒有人知道。

  用剩餘人口來算的話,那是還剩十一人的日子。

  剩下的人們再也無法忍受被挑選為肉女的恐懼。營養失衡、疾病肆虐,包含
千代在內總共有九個人病倒。尚能成為肉女的兩個人在交合之夜躲了起來,她們
與展開搜查的病患爆發衝突,甚至不惜手刃那些一心想吃掉她們的病人。千姬號
僅存的秩序頓時崩塌。

  脆弱的人們投海自盡,崩潰的人們相互殺伐,最後終於連一個大人也沒有了


  只剩下公主一人的千姬號,孤獨地駛過再也不會有肉女的夜晚。

  諷刺的是,千姬號卻在下一個破曉抵達了北方遼闊的海岸。

  該說是幸還是不幸呢……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的千代,總算在上岸三天後脫
離險境。然而迎面而來的,卻是千姬號帶來的窘境。

  當地居民在船上發現了烹煮人類的痕跡,也找到相殺而死的遺體與大量人骨
。對於迫切需要解釋、卻又無法接受這樁慘事的當地人而言,唯一生還的少女證
詞其實並不重要了。

  絕對不能讓如此慘絕人寰的恐怖進入村子內──疲於思考的村人們最後下了
這個結論。

  「看看她眼睛跟頭髮這麼黑,皮膚又這麼白,根本不像人!」

  「會吃人的人,說到底就是惡魔的化身啊。」

  「惡魔!快點請聖沙教派人來燒死她!」

  身體剛脫離險境的千代,就在喃喃著聽不懂的語言的民眾群起激憤下,被關
進村子地下的暗室。

  本來這間大概與一般平房差不多大的地下室,是做為堆放糧食器具的地方。
由於聖沙教會提供好幾頭叫做「豬」的可食用飼養動物,便將此處改建成豬圈。
村人們擔憂連豬隻或糧草也會被惡魔破壞,於是把千代被關進豬圈旁的小隔間,
由養豬人負責看守她。

  就算語言上完全無法溝通,千代多少知道自己到底會有怎樣的下場。

  但是……自己都從千姬號、從紅海熬了過來,這樣的努力……以及大家的意
念……絕不會就這麼斷絕的。

  千代面朝黑暗嗤笑。

  養豬人對如發狂般痴笑著的千代心生恐懼,就挑起了竿子,站遠遠地往千代
所在的隔間打去。

  真奇怪啊。

  明明我才是遭到凌虐的人,為什麼反而是我在笑、她在哭呢?

  千代緊緊護著頭、任憑對方把她手腳戳傷的時候,心裡感覺好沉重。

  那個人,好可憐。

  好可憐啊。

  那個人就像被選為肉女的大家,充滿了恐懼與絕望。

  所以,我應該安撫她……

  「哈啊……」

  聽到黑暗的隔間中突然迸出美妙的呻吟,養豬人頓時停下動作。她遲疑了一
會兒,就在黑暗傳來的急促呼吸聲刺激下,又以竿子戳弄被囚禁的惡魔。

  「嗚……呼……」

  她聽到了口水聲、吸吮聲,還有某種她很少聽見的黏稠的水聲。

  「呼……呼……呼嗚嗚……!」

  惡魔的喘息既甜美又迷人,久未行房的養豬人聽了後不禁渾身酥麻,不自覺
地放下了竿子。

  味道改變了。本來只有豬隻、飼料與豬糞的空氣,因為某道微弱的氣味悄悄
改變了。

  她認得那個味道。

  女人的氣味。

  養豬人愣愣地望著整個身體傾貼在牢籠前的惡魔。黑色的長髮下、白色的肌
膚上,顯露出來的是一副充滿慾火的媚態。她拿起火把、蹲在牢籠前,看著火光
照亮惡魔的肉體。健康的乳房、無毛的私處,還有那張漂亮可愛的臉蛋……她的
心跳倏然加快。噗通噗通的,傳來一陣陣誘人墮落的低鳴。她知道聖沙教不允許
她們靠近惡魔,她也不會與惡魔來往。可是,教義允許她們攻擊惡魔、凌遲惡魔
。她注視著搔首弄姿的惡魔、注視著那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麗胴體……終於,在惡
魔私處流下蜜液的那一瞬間下定了決心。

  牢房柵門被粗魯地解開,惡魔淫態不減地退後,好讓忠實的聖沙教徒舉著審
判的火把進入此處。養豬人將火把固定於牆壁凹槽,便在雙手不停自瀆的惡魔面
前脫下衣服、穿上特製的皮內褲。本來女陰的部位,多出了一根大約兩個指頭寬
,十二、三公分長的柱狀物。惡魔痴痴地仰望那東西,然後奉上她的嘴。

  私處傳來甜甜的吸吮聲之際,養豬人本來忐忑不安的心情才有了安定的趨勢


  教會那些人說的對,惡魔是引人墮落的存在。身為沙之神的信徒,現在她就
要用聖物教訓惡魔。這不是私慾,而是為了讓刻意引誘自己上鉤的惡魔,嘗到神
所給予的懲罰。聖物會從反側的小型圓柱體來凝聚信徒體內的力量,再把這股力
量注入惡魔體內、讓她痛不欲生……所以這不是私慾……不是私慾……不是私慾
……養豬人漫不經心地唸頌禱詞,雙腿漸漸放鬆,最後傾全身之力將惡魔壓倒在
地。

  「以神的名義……哈啊……懲罰……哈……驅逐……嗚……嗚呼……呼啊啊
啊……!」

  在橘紅色與黑色區隔出來的濕暗空間,千代熟練地抱住女人向著自己翹起的
臀部,一次又一次地將皮內褲上的玩意兒插進對方私處。這東西比起阿姨們用的
有點不同,但本質上還是用來讓對方享受的。因此就算是第一次和異國人交合,
也很得心應手。大腿與屁股相撞的聲音、柱狀物與女陰磨擦的聲音、女人與女人
交合的聲音……直到她股間那頭母豬噴出不曉得第幾灘的淫水、呻吟著倒下之時
,污穢的旋律才漸漸在豬鳴聲下轉弱。千代拖著疲累的身體抱住那女人,親吻她
翻了白眼暈過去的醜陋臉龐,再含住那對滿是口水臭味的嘴唇入睡。

  聖沙教的人員從山的彼端趕過來時,已經是惡魔被囚禁的第五天。當年老的
教士踏進村子,才發現這一切不過只是場誤會。根本沒有什麼從紅海爬上岸的惡
魔,也沒有令人不忍卒睹的人間慘劇。儘管聯絡教會的年輕人煞有其事地描述,
也只被村民們當成瘋子看待。無論如何,教士畢竟走了快三天的路才來到這裡,
熱情的民眾便留下教士與胡言亂語的年輕人,讓她們好好休息一晚再踏上返程。

  順利的話,就這麼定居下來也不錯吧……成功利用這項能力令異國人對其愛
戴有加的千代,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安然度過那一晚。

  可是,自己似乎還是沒有享受安逸的權利,一點點也沒有。

  聖沙教終究察覺到那名教士的異狀,並且派出更多教士──搭乘吉普車、手
持步槍的那種──來到這座村莊。那些人只簡單詢問過村民,就決定是該敲昏對
方抑或一槍了之。躲在暗處的千代不禁寒毛直豎。因為被那些人開槍打死的村民
,確實都是她這幾天下來比較信任、也比較常抱的對象。這意味著那群教士,是
真的擁有和自己相抗衡的某種力量……或是技術。

  東窗事發後,千代仍躲躲藏藏直到武裝教士帶著剩餘村民離開,才不捨地走
出人去樓空的村子。

  沒有地方好去。

  卻也什麼地方都能去。

  千代從此踏上居無定所的生活:到達一座小村落或據點、用特別的能力俘虜
那些人、待在那兒直到被聖沙教或武裝集團發現、落荒而逃並繼續找尋下一個地
點。

  這樣的流浪生活持續到二十歲的某個夜晚,終於再也過不下去了。儘管她為
了生存,從俘虜身上學習語言、文化甚至於作戰知識,面對自由聯盟南方軍執行
的地方掃蕩行動,終究不是敵手。比起過去她所遇到的民兵集團,大型組織的實
力真不是鬧著玩的。奉千姬命令打游擊的那一百名野盜,竟然不到五分鐘就全部
死光,千代本人也險些喪命。歷經這場劫難,千代下定決心得依靠有點規模的組
織才行。不過,自由聯盟就算了。她實在不想與差點殺了自己的那些人為伍。

  沿著西方道路、經由幾個小組織的根據地輾轉北上,她發現除了各組織之間
的紛爭,最該注意的始終還是聖沙教與不該存在之物。武裝教士不曉得是不是在
找她,三天兩頭就有一批人經過自己所在的地方。和人差不多大的腐爛之蛇,好
幾次都差點咬爛她的肚子。她不是沒想到人這麼多的大陸上竟然也有這些東西,
只是一旦遇上了,不免想起毀滅家鄉的那群傢伙。

  最後她透過南瑪爾克森在厄當一帶潛伏的民兵,加入了瑪爾克森人民解放陣
線。那是一個在自由聯盟周遭最具勢力的組織。

  瑪爾克森人不比千代遇過的人友善,甚至可說糟透了。她的髮色、眼睛與五
官,使她在民兵營內飽受排擠與欺凌。但說實在的,她很漂亮,是連野蠻人都會
臉紅心動的漂亮,無疑地這將會改變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壓力。那些趁她落單時強
暴、或找眾人輪姦她的前輩,因此成了她最忠實的俘虜。被虐的千姬入營不過兩
週,就將營內一百二十名民兵都納為自己的奴隸。

  可是,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過著不要用上這種能力的生活。為此她利用營
長來調查解放軍體系,找出了最適合自己的文書職務。而且還得是比較有個人隱
私的文書官,而非文書兵。經過營長特別引薦、再陪前來測試的長官睡上一晚,
千代如願爬升至本部文書官的職位。

  本部文書組的生活不像民兵營那麼急湊又勞累,卻變得更繁瑣。就算不用擔
心上個廁所被人毆打強暴,她的外表仍然讓其她文書官相當感冒。到頭來,不用
上特殊能力,她在本部根本也混不下去。即使如此,千代還是沒有對那些人下手
──這其中有很大的原因在於她一直處於被動。

  在本部唯一一次被強暴的經驗,發生在半年一度的瑪爾克森人民會議期間。
西方營區的楊潔上校在會議上見到擔任書記職務的千代,當晚就召她入室加以強
暴。本以為終於還是用上了能力的千代,隔天醒來卻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楊潔上校並沒有被自己俘虜。儘管摸不著頭緒,總之在對千代很滿意的上校向
本部提出要讓千代轉調西方營區的申請時,她趕緊婉拒這項危險的邀約。她可不
想再回到充滿民兵的營地,更何況那裡又是出了名的荒淫。

  為千代改變瑪爾克森惡劣印象的那個人,也是在會議上見過的將領。那位第
三解放師的洛雅‧凡爾賽上校,全神貫注地講述對抗自由聯盟、解放波耳貝塔的
計劃時,真是既帥氣又迷人。如果能成為她的部屬就好了。成為上校需要的部屬
、左右手、足以推心置腹的人、戀……不,最後一個還是尚且保留吧。總之,現
在就以達成前三個願望為目標。

  如此想著的千代,便趁工作閒暇讀起兵書。她知道,第三解放師的後勤已經
有人整頓得很完美,但卓越的參謀還不夠,畢竟那已經是一支超過五千人的部隊
。為了成為上校需要的人,她很努力地學習,甚至引起參謀營長蘿琳准將的注意
。經過准將細心栽培的半年後,千代總算得以加入渴求人才的第三師──旗下的
獨立參謀部隊。名義上是第三師,實際上卻是直屬於蘿琳准將的部隊。所以她與
上校的距離還是沒有改變。

  不幸的是,後來蘿琳准將失勢、獨立參謀部隊的計劃失敗,千代又從參謀變
成暫代營長,負責接收、訓練舊魯特亞組織歸降過來的人民。這時候的她與其說
是心灰意冷,倒不如說是看開了。反正,那些人入伍也只是吃飯玩女人搞對立,
全部上過了還比較好統一管理。

  在那之後又過了多久呢……千代已經不再去煩惱這件事,而是在她管轄的營
區過著安逸的生活。雖稱不上享受,起碼天天都有粗茶淡飯與女人。等到本部終
於想起她這個營區,並將之編入已經轉調至西南方的第三解放軍,千代這才恢復
職位、正式成為洛雅少將身邊的參謀。

  從各個方面來說,洛雅少將都是千代最能傾心的對象。那個人勇敢果斷、驍
勇善戰、治軍嚴厲又體貼部屬,最重要的是,她在乎千代這個有著黑頭髮、黑眼
睛與白皮膚的異族人。當然,究竟是誰先開始引誘誰的,千代很有自知之明。但
反正從結果來說,少將並未因此成為千姬的俘虜,那麼也就不必太注重過程吧?

  更何況,早在少將二度抱她以前,千代就先愛上對方了。這還是自登陸以來
,她頭一次找到心儀的對象。

  服務於洛雅少將的軍團也好、與其她參謀官爭風吃醋也罷,睜開眼睛的每一
天,都是為了那個人存在、都想為了那個人存在。

  只想被那個人凝視、只想被那個人擁抱、只想被那個人親吻、只想被那個人
滿足。

  只想成為那個人的女人。

  千代想起了過去無法守護的那段感情,現在她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不論前方有誰在阻礙她們,她都會想盡辦法排除威脅。

  這是她好不容易得來的戀情。

  不管是誰,都不能奪走。

  思及至此,千代握緊了洛雅少將的手、趁著那道沙啞的聲音擠出渴望的低語
前再度覆上雙唇。

  ──什麼都好啊。

  只要能讓她抓住此刻的幸福,要她做什麼都好啊。

  對她來說,死亡這回事、存活這回事,都已經無所謂了。

  只要享有片刻的歡愉,那麼,就一定還有面對明日的勇氣。

  然後……遠從大海另一端渡洋而來的異國公主,懷抱著激情,向所愛之人憎
恨的世界挑起了戰火。

  「第三軍、千姬隊,出陣!」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5 03:03 編輯 ]
2014-1-19 23:5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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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亞庫茲克之戰」#3


  艾兒總說她想當個出色的軍人,這句話從半年前……不,是從前年,還沒入
伍的那時候就在聽了。她曾經為好友的偉大志向鼓掌喝采,那大概是最初一個月
最讓自己開心的話題。不過,艾兒她每天、每天都在講這件事,這讓身為好友的
她開始羨慕起對巷的聾啞奶奶。

  瑪亞的軍隊永遠都在招募新血。要說她們為何沒有馬上加入,一來兩人還欠
娼館兩年分的薪資,不考慮賣身就得打雜到期滿;二來洋甘菊最近聲勢喊漲,即
便做個打雜小妹也有不錯的紅利……她們聽說軍隊裡的伙食很糟,得用大媽弄來
的餐券才能換到還可以的食物。等到她們倆脫離洋甘菊、意氣風發地投軍之後,
才察覺大媽只是在吸她們血,餐券什麼的根本是瞎扯。而且,軍隊伙食每天都有
肉醬和豆子,這些在洋甘菊可是半個月才能吃一次的好料呢。

  她的體能還算不錯,艾兒則是相當優秀。但是這樣的差距可是會帶來不好的
影響。她們情同姊妹,誰也不願離開誰。要不是她加倍努力追上艾兒,就得讓艾
兒放水配合她。即使黏在一起的兩人總被那些教官挖苦,她們也很能適應。漸漸
的,她的體能被艾兒帶了上來。直到新訓結束,兩人成績已從中標推進至前標。
所有前標的新兵都能前往「基地」,也就是自由聯盟本部,那對瑪亞軍區的士兵
而言是莫大光榮。她們會很懷念瑪亞、洋甘菊還有對巷的奶奶。從現在起,她們
便從「瑪亞的軍人」一躍而成「來自瑪亞的軍人」。

  要說家鄉給人的印象呢,就是滿滿的平房、滿滿的平房和滿滿的平房。至於
基地,就像是把平房通通堆疊起來、再重新刷個門面,把那些超高超大的建築弄
得閃閃發亮、耀眼動人。艾兒驚呼她從沒看過那棟好像是用窗戶堆起來的大樓,
她也很興奮地指著一排排整齊劃一的白色建築物。整車新兵都在讚嘆本部竟然如
此奪人眼目。唯二冷靜的只有領頭教官和司機大姊。

  在本部接受的訓練,和瑪亞的訓練差得可多了。過去她們只學過個人戰技,
現在還得接受機甲載具的訓練。一位長相兇惡但內裡善良的學姊告訴她們,要是
通過機甲訓練,最好是裝甲機組,那往後的日子就好過了。不單只是擠入高階單
位,還有機會跳格成軍官。然而若在這裡被刷掉,最多就是做個小步兵、整天給
人頤指氣使。她和艾兒聽了,決心在此放手一搏。

  卸下名為好友的拘束器之後,艾兒馬上成為裝甲機組別的首席新兵。不論適
應能力、臨場操作抑或實戰演練,萬能的艾兒都獨佔鱉頭。反觀她這個好友,好
幾次差點把訓練用裝甲機摔壞,天天都在教官責備下捱過。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努
力就能做好,特別是裝甲機的操作。即使她終於做到可以自由行走的地步,那也
是發生在結訓日當天的事情。結果,全班第一名的艾兒領了機甲兵員的資格證,
她卻只能拿待遇最低的工兵證。艾兒問她怎麼不選普通步兵而去選人最少的工兵
,她只是聳聳肩,說全職工兵比較有機會接觸彼此。那天艾兒露出非常感動的神
情,當晚她們的關係又更進一步了。

  老天爺果然是眷顧自己的,她這麼想。艾兒被挑選為第四機甲師團的正規兵
,她正好也被編入該師團步兵隊的工兵群當中。儘管每天兩個時程的訓練都碰不
上面,入夜後她們都會輪流到對方宿舍裡,談談一天發生的事情、相擁而眠。

  艾兒服役的部隊隊長叫做凱特,人很好,還會學貓咪用可愛的喵喵聲激勵大
家。她們那隊的訓練很嚴苛,但是大家都會為了聽凱特隊長的貓叫聲,努力完成
所有訓練。她聽著艾兒充實的生活談,想起每天都會在維修廠看見的步兵軍官。
教導工兵隊的是看起來有點邋遢、卻厲害到像鬼一樣的卡斯基娜上尉,本人自豪
地說,就算矇住眼也能同時組裝三架裝甲機。不過,比起每日的訓練課程,經常
前來探望的軍官們更是吸引她。好像是叫卡蜜……卡蜜拉吧?總之就是給人輕飄
飄感覺的那位金髮大姊。那個人每次進廠,都被一大堆人包圍住,超受歡迎的。
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覺間,被她吸引住了。可惜,若是當著艾兒的面談起別的女人
,恐怕今晚就得自己一個人睡。思及至此,她決定暫且不提那位軍官,改挑幾樣
不值一提的小事加減分享。

  即使不是那麼拿手的粗活,做久了倒也熟能生巧。儘管還不到閉著眼睛修裝
甲機的程度,也漸漸邁入嘴裡不咬鈑手感覺就不自在的階段。當然啦,她嘴裡的
鈑手都是拿來工作用,而不像某些學姊有特殊用途。自從某次她懷著好奇心「試
用」後,便深深感到自己絕非鈑手派。再說,每晚都能和艾兒在一起,自己來就
顯得太卑鄙了。

  艾兒的情況也和自己一樣順利。艾兒很受凱特隊長喜愛,有點讓她吃醋。可
是最令她妒火中燒的,是她們另一隊的英格麗隊長,她總愛玩弄艾兒。那個女人
,一言以蔽之就是色胚。艾兒說她們機甲兵隊的隊員每個都被襲過胸,卡斯基娜
上尉也抱怨過此事,就連大受歡迎的卡蜜拉中尉也被騷擾過。唉,為什麼能力那
麼強的人,卻是個無藥可救的大色狼呢?真受不了。下次最好別讓她看到艾兒被
襲胸的畫面,否則她嘴裡的鈑手就有新用途了。

  短短兩個月,她們就從對凡事躍躍欲試的新兵,轉型成老練能幹的正規兵。
但是,本以為明天就能親自上陣玩真的,隔天接到的往往還是訓練命令。有時她
得到新訓所教導機甲維修入門課程,教得好會有許多新兵纏著她問問題到晚上,
教不好會害本來負責教人的直屬學姊挨罵、自己也跟著挨學姊罵。艾兒嘛,也是
閒到除了模擬實戰以外都提不起勁的地步。近來她們夜裡談論的話題,都是好想
到前線走一遭。

  不久,她們就接到師召集令,這是她們首次參與全師團集合的重大事件。第
一次真正見到師團長,也是在這個時候。雖然不如南方軍區的閱兵儀式,兩千四
百人聚在一塊兒倒也壯觀得很。她們在基地外側的訓練場地,聽著師團長、師參
謀長輪流講述有關瑪爾克森的事件,並得到師團近來可能會出擊的消息。雖然說
,一般情況下這種話是要勉勵大家持續精進,對於滿腦子迫不及待上前線的(前
)新兵而言,就好像吃了顆定心丸似的,總算可以期待一展身手了。

  在那之後,她們陸續見過許多整軍出發的部隊。就連第四機甲師團的部分步
兵隊,也奉命前往支援。大批部隊浩浩蕩蕩地離開基地,是很值得一看的景象。
她拉著艾兒的手,兩人一起數著出陣的坦克、運兵車、步行機甲兵的數量,那些
要比自己在餐廳吃過的麵條多太多了。艾兒說,聽到坦克行進時發出的巨響,以
及機甲兵隊步行的聲音,就讓她好激動又好興奮。她看著艾兒那張純真的臉蛋,
想也沒想就將之撲倒在地。要是周遭沒人,兩人的衣服也會隨著轟隆隆的進軍聲
扒得一乾二淨。

  輪到第四機甲師團正式出擊之日,出陣的心願總算能達成──當然沒這麼簡
單。基於作戰需求,本次只派遣經驗豐富的部隊,因此同為新來的她們只能乾瞪
著眼。艾兒甚至請求凱特隊長帶上她,卻無法如願。於是,看著自家人氣勢磅礡
地開赴前線,被留下的她們再怎麼不是滋味,也得乖乖接受看家的任務。

  那個月過得很平淡,淡到幾乎沒什麼事情可聊。凱特隊長跟色胚隊長出征,
卡斯基娜上尉有任務在身,而早在兩個月前就先離開基地的卡蜜拉中尉,只為維
修廠留下一片好長久的寧靜。每天早上起來集合,也只是打掃維修廠、跑跑步,
除此之外就是和艾兒窩在寢室裡做愛。艾兒的身體暖呼呼,抱起來很舒服,雖然
最近肌肉開始往發達這個層面邁進,倒還很有女人味。反觀自己,兩隻手整天做
黑,都又粗又老了。幸好艾兒不在乎這些,也喜歡她的小胸部。就算被直屬學姊
笑她發育不良也無所謂。

  那場戰事打了將近一個月,總算等到各師班師。回來的部隊沒有當初出征時
那麼多,大家都顯得十分疲憊,看來是場不好打的硬仗。但這些全然無法降低新
血的鬥志。不管怎麼說,她們受的這些訓就是為了應付這種狀況。要是自己站上
前線,情況可能會不一樣的……她和艾兒都如此認為。被譏諷天真也好、被老鳥
瞧不起也罷,無論旁人如何看待,都無法動搖她們的激情。

  終於,她們倆日夜期盼的命令下來了。師團比照前次動員的規則,僅編列機
甲及後勤部隊。但由於前次出陣的部隊尚未完全復原,必須動用預備組,也就是
新兵或資歷尚淺的士兵。經過師團長、師參謀長以及直屬部隊長的激勵,她們總
算能換上標準配備、搭上運兵車,伴隨大批友軍成為其她新兵眼中的英雄。在運
兵車裡睡覺是很痛苦的事情,但這絕對好過連續幾個月都在基地裡空等。

  她們現在就要出征。不管對手是瑪爾克森還是誰,她都會把艾兒的裝甲機調
整到最完美的境界,讓艾兒好好發揮、打下令旁人羨慕至極的輝煌戰果,然後她
就可以向隊上的大夥炫耀那是她的艾兒──這麼想著的她,雖然莫名其妙就感到
好熱又好累,仍然乖巧地靠在學姊濕濕黏黏的肩膀上,想著艾兒奮戰的英姿漸漸
入睡……


    §


  「……這裡是零一,英格麗。各小隊回報後封鎖無線電,待狀況解除按C路
徑集合。」

  「零二了解。查蒂隊,準備出擊右翼!」

  「零三了解。加百列隊,給我優雅地朝左翼展開啊!」

  「這邊是零四!薩娜隊長又腹痛了,現由培莉少尉代理。我隊將支援零三!
啊、對了,零三、不對、零四了解!」

  「零五了解。瓦莉兒隊,增援右翼。」

  「零六了解。莉莉隊,跟著加百列大姊衝呀!」

  一一確認過各隊狀況,英格麗切斷了友軍裝甲機的無線電頻道,看向冒起濃
煙與惡火的車隊殘骸。

  茱莉亞在搞什麼。早知道進入亞庫茲克前都有可能遇襲,怎麼會漏掉預備組
這一路呢?就算這路離機甲部隊最近,增援還是得花上一點時間啊……

  她無意間注意到某張沒有被完全燒毀的臉蛋。推開壓在士兵身上的擋板、掃
去碎石與灰燼後的遺容,是一張自己還有點印象的臉。好像是凱特那隊的新人…
…的女朋友吧?每次玩弄那個新人時,都會看到這張臉蛋擠出又妒又恨的醋意。
說實話,可愛到讓她曾經想出手了。只可惜如今她再也不會生自己的氣。英格麗
閉目數秒,便向部屬揮了揮手,全隊朝北方前進。

  該說是幸還是不幸呢……

  「速度十五,推進。」

  沒能見到更為殘酷的現實,

  「推進。」

  便已了結的生命,

  「推進。」

  就算蘊含許多不為人知的辛酸,

  「左二、十八,右四、二二。壓制射擊。」

  只能默默凋零。

  「是!」

  「射擊!」

  不會有誰記得妳,

  「左四、十四,右三、十,右四、十二。同上。」

  不會有誰為妳哭泣,

  「嗚啊!那些土包子竟然用穿甲彈……」

  「喔喔!為死去的蒂蒂報仇!」

  「去妳媽的我沒死啦!啊啊屁股好痛……」

  妳只是一朵不幸在戰場上凋零的花兒,

  「蒂蒂,左二,十。其餘各機,隨我前進。」

  是每個有名或無名的女孩──

  「隊長妳衝太快啦!」

  「衝啊衝啊!啊靠怎麼空調又燒掉了……媽的這機體很不耐操耶!」

  「賈姬,我不是跟妳說過,妳奶太大會壓迫到空調系統嗎?」

  「去死啦!」

  ──共同的結果。

  「左三、二七,右五、三三……妳們還沒跟上啊?」

  朝星散佈署著的荒野奔馳中的四架裝甲機,在隊長機──英格麗的腹部裝甲
挨了幾發無感射擊後,紛紛朝隊長左右急馳而去。

  而後響起的機槍聲斷斷續續持續了五秒半,便瓦解躲在爛泥溝裡的敵方散兵


  土褐色地平線的兩端,以查蒂隊和加百列隊為首的部隊正在挺進。從她們的
距離看來,目前也只是接連遭遇分隊規模的敵人。

  這麼看來,伏兵目的在於引誘機甲兵出擊嗎?

  即使如此……伊蒂絲的身邊還有茱莉亞和希貝兒在,不會有問題的。

  英格麗走近簡單挖掘的戰壕,看了眼沒穿任何衣物,只在身上抹上泥巴做三
流偽裝的敵兵屍骸。

  「這些土女人連衣服都沒有,就敢打仗啊。」

  「好熱啊……都是汗……」

  「不要若無其事炫耀妳有能壓壞空調系統的巨乳,賈姬。」

  「閉嘴啦洗衣板……」

  等等……總覺得不大對勁。

  英格麗仔細凝視敵兵的臉龐,接著伸手撥開那人臉上的污泥。望看那張似曾
相識的白淨臉蛋……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先後拎起一具具陣亡於此的敵骸
、將每個人臉上的泥巴抹開……結果這六個人當中,就有兩個是自己還留有印象
的女人。換言之,這些人都是……

  第三軍團的失蹤人口。

  「被擺一道了……!」

  偏偏在大隊無線電封鎖住的現在,無法立即指揮全體出擊的各部隊。

  「怎、怎麼啦?隊長?」

  「該不會是踩到土包子牌的地雷吧……」

  「我也常常有被賈姬的大奶子擺一道的感覺。」

  「別一直扯人家胸部啦!」

  英格麗環視吵吵鬧鬧地聚過來的部屬,本來想說的話突然梗在喉嚨。要是直
接說出這些土包子是我們的人……這場戰鬥的意義將會就此消失。腦海閃過遇襲
的車隊與愛吃醋的新人,讓多少抱持著復仇之意的英格麗胸口一陣悶痛。

  就在此時,一架友軍裝甲機向著她們飛奔過來。短程頻道傳來的嬌嬌聲,讓
眾人聯想到隔壁隊的柳橙色馬尾女孩。

  「大、大大大隊長!加百列大姊、呼、說,說先不要進擊!」

  看來,就算自己不說,聰明過頭的部下們也都察覺到了。

  「我們、呼、發、發現,那些士兵應該是,應該是被俘的友軍!」

  部屬們沉默數秒,接著妳一言我一語地搶著說:

  「……什麼?友軍?妳是說這些土包子?」

  「騙人的吧?就算做為俘虜,看到我們也該舉白旗才對。」

  「可能是看到妳這頭乳牛就嚇到扣下鈑機吧?」

  「是被妳那可以反射子彈的平胸嚇到才對啦。」

  不管發生什麼事,賈姬與珍這對總是會扯到胸部上……真不曉得該不該感謝
她們的脫線。托她們之福,一度讓自己感到不暢快的現況,似乎變得沒那麼殘忍
了。

  英格麗向聲音好聽到有點假的女孩示意,便派她和一位部屬分別前往兩翼,
帶來負責兩翼作戰的隊長。

  不久後,脫去頭盔、飄著七分金髮與三分銀髮的加百列便來到此處。不知為
何弄到灰頭土臉的查蒂也在隨後趕到。英格麗見了兩人,向部下們揮揮手要她們
警戒四周,和兩位隊長商討。

  加百列一向喜歡擴展戰果,如今卻發現對手根本是自己人,就沒辦法如此果
斷。查蒂的情形也差不多,因此右翼的戰線也沒有推進多少。但是,總不能就這
樣撤走。萬一那些人再來搞偷襲,事情會更麻煩。三人很快達成共識,並決定將
那群躲在戰壕的敵兵……也就是把俘虜通通抓起來。至於對方為何設伏於此、和
友軍槍刃相向,就交給後方那些人去處理吧。

  「嘖,搞什麼鬼啊……瑪爾克森的賤種。算了,我隊去執行命令了。」

  「拜託妳了,加百列。」

  「那麼我隊也去準備囉!」

  「嗯。」

  「……」

  「怎樣?」

  「妳沒有說『拜託妳了,查蒂』喔……」

  「……萬事拜託了,查蒂隊長。」

  「嘿嘿,交給我吧!」

  意氣風發地戴上頭盔的查蒂,向英格麗比了個大姆指就直直朝右翼奔馳離開
了。望著兩隻迅速離開的身影,英格麗也重新打起精神,叫來兩個比較認真、兩
個還在吵嘴的部下。

  「作戰變更。芙琪、裴莎按原路線撤回,通知茱……通知師參謀長,準備收
容戰俘。」

  「是!」

  「所以要活捉囉……」

  「對。我和賈姬、珍三人繼續前進,現在起得盡量活捉敵兵。妳們回報完順
便做補給,再過來支援我們……對了,要是蒂蒂還沒回去就順便帶她。就這樣,
去吧。」

  「了解!」

  芙琪與裴莎整齊劃一地行了禮,調頭離去。兩人還未走遠,珍沙啞的聲音傳
來:

  「那個,隊長,我們只剩三人,要生擒那一狗票的土包子有點困難啊……雖
然是友軍啦。我是說,要不要請左右翼各放一點人過來?」

  「放人?」

  英格麗看向一臉擔憂著的部下,拍了拍她肩膀。應該說,拍了拍她的肩部裝
甲。

  「如果害怕的話,就把電池給我,然後留在這裡等我吧。」

  「……誰、誰誰害怕啊!我是在替那邊那個大奶媽擔心啦!」

  那邊那個大奶媽狠狠地巴了珍的頭。叩地一聲後,賈姬氣急敗壞地說:

  「怎樣啦,大奶礙到妳啦!」

  「嗚哇!胸部大欺負人啊!」

  「整天嫌人家胸部,有本事妳也長出來看看啊!」

  「就算要長也不會像妳這麼大好嗎!乳牛!乳牛!乳……啊呃!」

  前一刻還在嘲笑賈姬的珍,隨著二度重擊便抱起好像稍微變了形的頭盔蹲下
去,在暈眩感散開之際痛苦地呻吟。

  英格麗向大奶……不對……向賈姬好言相勸,才打消她極欲三度重擊珍的念
頭。話說回來,賈姬胸部的確很引人犯罪……等任務完成再找藉口捉弄她好了。

  唉。

  就算像這樣打打鬧鬧,該面對的事情還是得面對,不是嗎?

  不管在前方等候著的是怎樣的未來,不向前進的話就什麼都沒了。

  即使有可能在眨眼間丟掉小命……至少現在,那個位置還不是屬於自己的。

  「別鬧了,準備出發。」

  她打了氣呼呼的賈姬肩膀一下、再敲了下珍那肯定還在頭暈目眩的腦袋。不
等兩人就緒,先行朝荒野的盡頭推進。


    §


  安潔莉帕‧J中校面色凝重地在地圖上指出右翼遇襲點。她卓越的戰略讓在
座每個人都硬了起來。我是說拳頭。儘管如此,身為唯一不知情的人,中校仍露
出十分沉重的表情說: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瑪爾克森的游擊戰術……」

  這句話由無視茱莉亞與蘿蜜兒兩位師參謀長提出的進軍路線、堅持要將兩翼
放在有著安全疑慮的外側上、堅持要讓補給部隊走在雖然好走卻是最外圍的外圍
道路上、堅持把各師團混編成四不像的配置……如此堅持的中校參謀官大人親口
說出,臨時軍帳裡的大夥都做出了不太一樣的反應。

  海瑟跟莉莉安一臉那傢伙沒救了的表情。費婕不耐煩地看著她的長指甲。潘
妮洛盤起雙手等著看好戲。茱莉亞、蘿蜜兒、溫蒂妮等參謀則是一臉想斃了中校
、一臉微妙的微笑、一臉不爽地盯著地圖。至於我呢……我比較想一拳打在中校
參謀官大人的臉上。

  因為中校參謀官大人的愚蠢決策,我們五個師團混編的補給隊,竟然是在這
種情況下遭到伏擊。儘管傷亡輕微,不該出事的地方硬是出了包,讓人不想揍她
一頓也難。不,現在就算揍個一百拳也消不了氣。竟然只因為方便行走,就讓補
給隊曝露在敵軍耳目下,平白遭到攻擊。這蠢蛋難道不知道,機甲部隊最缺的就
是補給嗎!在我越想越氣的時候,蠢蛋中校參謀官大人說了:

  「總之,既然機甲兵大隊已經出擊,想必很快就能掃平區區輕裝伏軍。各位
,打起精神!別給這點意外打擊到了!」

  嗖──不管大家是不是冷眼相待,身為支援部隊指揮官的安潔莉帕大人都握
緊拳頭,一臉決心跟瑪爾克森同歸於盡的憤慨。

  我想大家都開始羨慕起留守的奧妲、蒙蒂凡還有那個誰……喔對,愛薇特。

  一直沉不住氣想開溜的費婕裝模作樣地咳嗽,然後抬起了漂亮的手指看著安
潔莉帕說:

  「打擊什麼的是無所謂啦。不過啊,這種情況,應該要讓我們三十一機師的
精銳出動,不是嗎?」

  還不了解這女人個性大有問題的參謀官大人,點點頭回道:

  「這點請不用擔心。距遇襲點最近的第四機甲師團,其兩支機甲兵大隊戰力
十分充裕。」

  不是我要說啊,我家第二大隊因為本部一直不肯撥付裝甲機,實際能上場的
只有教練機兩架啊……也只有英格麗那隊還算得上戰力充裕。當然啦,不管我家
機甲部隊戰備是不是真的很充足,對一臉冷笑的費婕而言根本不重要。

  「也是啦。再怎麼說,起碼是穿戴裝甲機上陣……」

  「是的。在我方機甲掃蕩下,伏兵絕對無法支撐下去。」

  「是啊、是啊。機甲掃蕩……呵呵。」

  參謀官大人一臉不明所以,但見對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也就把焦點拉
回地圖上。要是她肯多花點心思注意那女人的視線,就會發現費婕根本只是在挖
苦我。至於本美女呢,當然是假裝沒看見那蠢女人囉。

  第九機甲師團的師參謀長,溫蒂妮雙手抱胸說道:

  「中校,請看我們所在的地點。這個地方距離亞庫茲克相當近,西北方已非
聯盟領地,未來仍然可能遭受攻擊。因此我建議解除混編、使各部隊按師團別,
恢復編隊。」

  溫蒂妮說完,就向我們家的茱莉亞使了個眼色。茱莉亞推了下眼鏡,接著說


  「我方做為機甲支援部隊,本來兵力就不充足。若能令將兵各司其職,方能
發揮最大戰力。」

  語畢,茱莉亞又推一下眼鏡。這次換費婕家的蘿蜜兒笑笑地說:

  「這麼一來,行動不再綁手綁腳,我方也能快速應對各種狀況呀。」

  面對三位師參謀長聯手攻勢,安潔莉帕一臉凜然地說:

  「正因為我們兵力不足,更有必要混編。第一次實戰,我想各部隊都還在熟
悉,命令傳遞稍慢也在預料中。這些我相信大家很快就能克服的!」

  她向在座師團長們投以熱情堅定的視線,我們五人很有默契地別開目光。

  老實說……就算我們同屬第三軍團,各自行事風格還是有很大的差異。如果
是由斐德琳少將親下命令,基於軍團向心力,當然會無條件服從。如今,卻要我
們配合一個明顯還沒準備好的小娃兒,更別提她一點也沒有領導氣質。最糟的是
,她將我們五個師團派出總數約三千人的支援部隊,按其所好地混編,再由她旗
下的參謀擔任各部指揮。如此一來,我們這些師團長感覺就只是來實現「名義」
而已。

  安潔莉帕本人似乎只想按她的方法打仗,也許是為了獨攬戰果好呈報給總參
謀長吧。我只能祈禱她別再做出更離譜的判斷。有機甲部隊隨行的補給隊竟然會
遇襲,已經是很誇張的事情。要是再出岔子,那問題可就大了……

  就在這時,帳外偏遠處傳來了接連幾道緊湊的砲擊聲。轟隆!轟隆轟隆!砲
聲因距離變得彷彿煙火一般,在座大家全部都緊張了起來。

  「報、報告……!」

  一名匆忙闖入營帳的士官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面有難色地對著安潔莉帕
中校說:

  「我軍正西,敵襲!因敵方的通訊頻道連接不上,前部,茱兒准校已下令偵
察備戰!請中校下達指示!」

  安潔莉帕憤怒地拍了下桌面,快步走出營帳。大家也急著跟在後頭。

  往西方,也就是預定行軍路線的方向,明滅著一道道閃現於剎那的白光。由
第十七師團及第四十四師團派遣的機械化步兵隊被編入最前鋒,看來她們正對敵
軍做威嚇砲擊。身為那兩支師團的師團長,海瑟與莉莉安都露出十分焦急的神情
。安潔莉帕眉頭緊皺,叫來通訊兵。她一接起聽筒,馬上就聽到她左右手發出的
尖銳嗓音:

  「喂喂?中校?安潔莉帕中校?」

  中校摀嘴咳嗽了聲,說道:

  「這裡是安潔莉帕。茱兒,回報情況。還有為何敵軍都出現了才通報?」

  沙沙沙……茱兒准校的聲音傳來:

  「呃,這是因為……」

  「因為什麼?快點說清楚。」

  「因、因為……敵軍所使用的車輛及制服,和我軍……一模一樣。」

  「……啊?」

  「敵軍……疑似使用從我軍繳獲的裝備,導致偵察兵誤判……」

  「開什麼玩笑!」

  滋隆隆隆!本來如煙火般的砲擊聲,透過無線電馬上成為破音的巨響。呃呃
,耳朵好痛啊……

  「報、報告中校!敵軍無視我方的嚇阻,也不願回應談話請求,仍保持定速
逼近!我認為……啊不……我和在場的第十七師參謀長碧娜少校、第四十四師參
謀長雅爾瑪特少校一致認為,應該正式迎擊了!」

  「等等,敵軍攻擊前先別出手。讓我考慮一下……」

  真是……急死人了啊啊啊啊!明明是我們這些部隊遇襲,部隊指揮權卻握在
這位中校手中,這種莫名其妙到想抓狂的焦躁感把每個人都弄得一臉不耐煩。很
快就有人沉不住氣,走到中校面前催促她。那個人正是莉莉安。

  「既然對方並無回應,已經可以判定為敵人了吧?現在不是該派出機甲部隊
,前往最前鋒支援我家部隊嗎?」

  中校對莉莉安咄咄逼人的口氣不大爽,扳起了臉孔說:

  「我很樂意聆聽您的建議,莉莉安上校。但是,支援部隊的指揮官可是我。
這點,希望妳能記住。」

  莉莉安聞言,就像在跟中校比誰比較不爽似的,盛氣凌人地大叫:

  「啊啊!不然妳是要等到對方先打過來嗎?是嗎?妳知道光憑步兵採取守勢
有多困難嗎?妳知道嗎?更別說我們家的兵力只有一個中隊,一個中隊啊!」

  海瑟和我連忙抓住萬分焦急的莉莉安,否則她很可能會揪住中校的頭髮然後
賞她一拳……後面是我抱著一絲絲希望瞎掰的。我們把她架離中校,才在她又踢
又叫之下放開她。莉莉安對中校射出譴責的目光,她表現出來的憤怒連我們倆都
不禁嚇了一跳。

  對了……第四十四師團的支援部隊,是野戰特務大隊「妲瑪」的臨編中隊。
「妲瑪」廣為人知的隊長們幾乎全員參戰,當中包含了至今仍和莉莉安冷戰中的
朵芙。

  當然,尚不明白最前線有著朵芙這號人物的安潔莉帕,根本不把莉莉安的焦
躁當一回事。所幸她還不算是百分之百的蠢蛋,因為茱兒准校的大喊聲很是淒厲
地提醒了她。

  「呀、呀啊啊!」

  答答答答……機槍聲透過聽筒傳來,把一顆心全掛在朵芙身上的莉莉安嚇得
整個人怔了一下。隨後,一道聲音很有磁性的女低音傳來。

  「……這裡是雅爾瑪特少校。」

  中校一臉嚴肅地按下通話鍵。

  「少校,那槍聲是怎麼回事?我不是下令先別開火?」

  「……抱歉。由於敵軍已進入射程,我方不得已迎擊了。」

  「真是亂來!我還沒下令……」

  「恕我直言,中校。任何一位有經驗者站在我的位置,絕對會下同樣的命令
。」

  「……!」

  安潔莉帕一手按住額頭,看起來很用力地在思考。不一會兒,她終於像是接
受了雅爾瑪特少校道出的事實,叫來負責傳訊的參謀准校。儘管如此,她仍然想
維持那副指揮官的威嚴,沒有半點退讓之意。

  在前鋒交戰聲開始密集之時,混編第一、第二機甲中隊,以及混編戰車中隊
總算奉命前進。稍後,安潔莉帕又調動左翼的機甲兵大隊,繞道襲擊敵軍側腹。
再將本隊的三個機甲中隊朝左翼延展,確保即將建立給機甲兵隊的補給線。

  我們這群師團長與師參謀長就像高級野戰用花瓶,一群人聚在中校身邊也嫌
擠,乾脆前往各自的部隊督察戰況。安潔莉帕沒有叫住我們,她大概正盤算著該
如何大顯身手吧。

  本隊的混編部隊是以第九機甲師團與第三十一機甲師團旗下部隊所組成,比
例差不多五五,我們隨手一招應該不至於遇到費婕家的討厭軍官……顯然我太天
真了。一個綁著雙馬尾的矮冬瓜上尉看見我們,就帶著一張自信滿過頭的笑容,
仰著頭說:

  「哎呀──四機師的大人們,有何貴幹呀?」

  茱莉亞向前走一步,用力皺起眉回答她:

  「上校需要一輛吉普車。妳懂我的意思吧,上尉?」

  等等茱莉亞妳那表情好像要一槍斃了她一樣啊……!就算部隊被安潔莉帕那
樣搞,妳也不必遷怒到矮冬瓜身上吧……

  「哦──可是啊,我們現在的指揮官好像是安什麼的中校耶?」

  矮冬瓜妳也別一臉欠扁地挑釁茱莉亞啦!

  「我只說一次。一輛吉普車、現在,上尉。」

  咦?是我聽錯了還是真的有「喀嚓」一聲?話說茱莉亞妳幾時拔出配槍的…


  「嘖嘖──怎麼妳們四機師每個人都這麼粗魯啊?要是沒有上頭的命令,是
不能隨便載人呀。」

  完了完了……茱莉亞舉起槍了!

  我正欲攔下青筋浮起的茱莉亞,忽然有人走過我們身邊、捏住矮冬瓜的臉就
把她往一旁拖開。那位淺灰色捲髮的高挑女子拋給茱莉亞一串鑰匙,就拖著不斷
嗚嗚呀呀的矮冬瓜走掉了。總覺得好像在哪兒看過那個女的……茱莉亞馬上就記
起來了。

  「起碼該慶幸,三十一機師的王牌腦袋還算正常。」

  「是啊……多虧了她。要是妳一槍做了那個矮冬瓜,我可是會很為難的。」

  茱莉亞回給我淡淡的微笑,用著很令人安心的語調說:

  「請別擔心,我頂多只會打殘她雙腿。」

  ……好可怕好可怕。

  總而言之,幸好那位叫米達倫的王牌小姐及時出現,矮冬瓜才撿回一雙腿、
茱莉亞才不必被判軍法、我才不必跟著寫悔過書。真是可喜可賀。

  「話說,不曉得英格麗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頻道封鎖尚未解除,也沒有傳令兵回來,就再等一下吧。」

  「嗯……」

  想起莉莉安為了朵芙焦急到大吼大叫的模樣,我也跟著變得好神經質喔。萬
一英格麗那笨蛋出了什麼事,可就不是痛毆安潔莉帕就能解決的……茱莉亞看出
我的擔憂,拍了拍我的肩膀說:

  「雖然英格麗總是一副欠打的樣子,穿上裝甲機後還是非常值得信賴的。」

  「哈哈,欠打啊……說得也是。等她回來,得跟她算算她在外頭風流的帳。


  「總之先來個每天十六小時禁閉,怎麼樣?」

  「……妳別一臉期待地說出這句話啦。」

  「呵呵。」

  我們上了吉普車,茱莉亞發動引擎後,邊倒車邊說了:

  「英格麗不會有問題的。」

  我點點頭,心裡仍然忍不住為她擔心。

  吉普車向稍早遇襲的右翼駛去,吹起一道綿長的沙塵。茱莉亞的聲音就好像
混在沙與風之中,帶著非常沉穩、可靠的音調,一字一句緩緩散開。

  「還有加百列在啊。」


    §


  她看向副手那雙骨瘦如柴的黝黑手臂,沿著黑褐色曲線來到指尖,它正指著
簡易地圖上相觸的兩枚小紅點。

  不知怎地,紅點相疊之處,令她想起了前一晚的甘甜。

  她順了順烏黑長髮,盤起雙手,輕閉上眼。

  腦袋裡,很明白地劃分成兩個不同的區塊。一邊既混雜又快樂,一邊是片純
淨的空白。現在,在那空白之中,已有極細微的黑點正逐漸擴散。她試著碰觸混
亂的那半,快樂的滋味讓她飄飄然地好舒服,一瞬間自己彷彿置身萬面鏡子的房
間,隨處所見全部是自己和那個人相擁的身影。那感覺實在太棒了。太快樂了。
快樂到……多沉浸一秒,就會喪失自我、甘於墮落的地步。所以,再怎麼不捨,
還是得自混亂的區塊抽身、來到白與黑的區塊。

  黑色的種子朝四面八方以樹狀生長,在每道夭折的末梢中,她看見過往累積
下來的失敗案例。而那些繼續茁壯的黑枝,則帶著薄弱的希望不斷擴散。該選哪
條呢?不知道。該相信哪個方向呢?沒頭緒。無論如何,腦袋其實沒想像中那麼
靈光的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是在擴散的黑枝中往來攀附、將一心的期待打散到
更多可能性之中。即使可能因此錯失難得的良機,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怪只怪……羽翼未豐的自己。

  她朝副手打了個響指,仰起頭說道:

  「妳剛才說,妳預估那批部隊能撐多久?」

  「是。半個小時……最多如此。」

  「我以為可以撐一個小時。都把裝備還給她們了說。」

  「畢竟敵方是有備而來,加上幾乎都是機甲部隊……」

  「而我方部隊卻毫無指揮體系。」

  「正是……」

  她盯著副手那對漂亮的褐色眼珠,嘆了口氣,轉而看向身後幾張土色帳篷。

  「偏偏這個時候,指揮官派不上用場。」

  「還是,立刻派我們的人上陣指揮?」

  她搖搖頭,黑色長髮柔柔地甩動。

  「現在還輪不到我們。在適合自己的舞臺登場,才是最完美的表演喔。」

  「是……」

  不過,再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雖然說,山下那批釋出的部隊總數只有八百
多人,且絕大多數都是輕武裝,若是指揮得宜,跟敵軍耗上個半天也不是問題。
但是現在她卻不能親自指揮,本來該上場的指揮官也動不了。不得已只能將那支
部隊視做棄著。

  不……等等。

  若能在那部隊瓦解前,搞定指揮官並釋出剩餘部隊、來個漂亮的夾擊……演
出效果似乎就更棒了。

  值得一試。

  這方法值得一試。

  她微微笑了出來。

  「少尉,我要入帳了。」

  「是。需要派人協助您嗎?」

  「不用。先做好拔營準備。要是我還沒出來,戰鬥又已經結束的話,即刻向
後撤退到第二集合點。」

  「是!」

  她朝副手一笑,便走向眾多營帳中的一座。

  本來在外頭是乾燥又熾熱的天氣,進入昏暗的帳篷裡,熱度瞬間升高,空氣
十分沉悶。

  在這間空蕩蕩只有件大棉被與滿地小道具的帳篷中央,側躺著一名雙手反綁
、雙眼矇起、被麻繩綑綁成龜甲狀的裸女。

  她摸著那女人又熱又黏的肌膚,從一旁取來精油,細心地將那女人的手臂、
乳房、背部都抹得油油亮亮。這副身體十分漂亮,勻稱有致,令她羨慕。但是,
若這身體的主人能乖巧點,就更完美了。

  她把臉貼在女人胸口,聆聽那在一片寧靜中分外清響的心跳聲。一邊聽著,
一邊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板上摸索,然後她將手裡握著的棒狀物拿到女子下體前。
她坐起身,一手輕撫女人的乳房,一手將握緊的按摩棒硬生生插入女子陰道內。
女子輕微地顫抖一下,沒有發出叫聲。她又找來另一隻按摩棒,以同樣不沾潤滑
液的方式,粗魯地塞進女子鬆脫的肛門中。將兩根按摩棒調成震動,帳篷內旋即
響起嗡嗡嗡的二重奏。

  她也側躺下來,一手給女子枕著,邊摸那對閃著油光的乳房,邊吻女子乾枯
的嘴唇。將對方滋潤過一次又一次,她才伸手取下女子的眼罩。

  「別再反抗了。妳的部隊正在努力奮戰呢,大家都需要妳的幫忙哦。」

  她笑吟吟地吻著女子說。

  然而,雙眼上吊的女子什麼話也沒說,連聲音也沒發出。那女人只是不斷地
、不斷地像在和某股力量抗拒似的用著力,臉上浮起可怕的青筋,眼角顫抖著流
下帶有血絲的淚水。

  她看到那副有點可怕的面容,用很溫柔的語調擠出甜甜的呻吟、繼續親吻她
的嘴。

  ──麻藥啊,快點生效吧。在這女人意志崩潰以前,繼續加重吧。

  看著兩人唇間勾起的唾液,她淺笑著脫下軍服,抱住了頑強抵抗著的女子。

  「呼呼呼……我們來做快樂的事情吧,上校……」





  第五章「亞庫茲克之戰」#4


  沙沙沙……只要一開啟短程頻道,風沙聲就把彼此交換的話語模糊成一片散
沙。聽說這一代裝甲機有效降低運作噪音帶給通訊上的困擾,她們這些操作員確
實為此感動。可是,如果能再降低環境收音效果就更好了……

  理論上,方圓七十二公尺內的裝甲機都能使用短程頻道溝通。實際上,通訊
半徑大概只有二十五公尺。若是在高速行進或戰鬥中,通訊距離還得視情況大小
打個對折……或許再對折。

  因此,當芙琪的聲音好不容易混著風聲傳到裴沙這裡,她們倆已經近到可以
看見彼此了。

  「……就像我剛剛說的。嗯,喂,妳有沒有在聽啊?」

  裴沙半副精神放在風吹沙襲的護目鏡上,另外一半則迅速在腦袋裡尋找名叫
「芙琪」的資料夾。從中挑出她這句問話前面最有可能接續的話題,裴沙做出感
同身受的語調說:

  「其實隊長還是對妳很好啦……」

  風聲與嘆息聲同時傳來,看來是猜對了。

  「唉……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派我們回去啊。」

  「妳在吃賈姬她們的醋嗎?」

  「嗯啊。」

  還是這麼坦率。裴沙就愛她這種個性。雖然經常抱怨是有點煩,偶一為之就
會顯得很可愛。在芙琪繼續說下去的時候,裴沙已經開始回味上個禮拜的夜晚。

  「其實啊,隊長這麼做,也是為了保護妳嘛。」

  「什麼……?」

  「雖然很想陪著妳,前線畢竟太危險了。如果能用任務名目讓妳暫離前線,
也算是一種保護手段啊。」

  「也就是說……?」

  「是愛的表現喔!」

  「果、果然……!隊長她果然是愛我的!」

  「是啊、是啊!」

  「……嗚,那是我錯怪英英了。等到任務結束,我要好好向她道歉……」

  「道什麼歉啊,妳抱怨的對象明明是我……」

  「啊,這倒也是喔。」

  芙琪自個兒傻呼呼地笑著,那笑聲聽得裴沙都為她感到高興。也有一點難過


  跟芙琪搭擋快滿三年了。每天睡在同一間寢室、進行同樣的訓練、吃著同樣
難吃的午餐、趁著其她室友睡著後偷偷摸摸到對方床上……這樣的日子持續了這
麼久,再加上芙琪這種可愛的個性,沒有人會不愛上她吧。即便是曾經自認為性
冷感的裴沙,也因為芙琪的甜美變得越來越奔放。

  她們處於像朋友又像戀人的交往模式,彼此距離不會太近也不會太遠,還會
因為對方跟哪個人太親近而醋勁大發。有次她們共同的室友被甩了,聽了裴沙的
安慰竟主動投懷送抱,好死不死芙琪剛好走過來……下場就是被迫冷戰整整一個
禮拜。一天不抱對方就很不習慣,一個禮拜簡直要了她們的命。到頭來,沒做錯
事情的裴沙還是得向芙琪低頭,然後想盡辦法溫柔地哄她,兩人上個床就開始融
冰了。做完愛,氣喘吁吁的芙琪就會軟化,變成愛撒嬌的小女人並說起這些日子
沒能說出口的話。而裴沙呢,就抱著那副暖和的肉體,一邊取悅她,一邊聽她說
話。

  ──這個女孩子,果然是我的天使。

  可是……在天使的心中,卻有著一道讓她很受傷的鴻溝。那就是,英格麗隊
長永遠坐擁第一名寶座。

  裴沙很清楚,自己是沒辦法跟隊長比的。其實她們根本不需要比較。早在她
們倆入隊以前,英格麗隊長風流的傳聞就聽過不下百遍,所以就算在入隊後被襲
胸摸屁股,裴沙也彷彿習以為常。然而,芙琪就不是這樣。即使隊長並沒有對芙
琪動感情,頂多就是捉弄般摸她的胸部、親親她,單純的天使仍然誤以為那是屬
於她的特別待遇。這也是為什麼她們像戀人……又像朋友的緣故。

  聽著芙琪的呼吸聲胡思亂想之際,已經看得見蒂蒂那架裝甲機了。面對那群
散兵還可以打到屁股中彈,也算是一種技能吧……她向朝她們過來的蒂蒂揮了揮
手,蒂蒂也揮手示意。待會就用屁股中彈這件事來消遣她吧。

  她突然感受到一股很奇妙的感覺。

  過去從未經歷、未來也不會再有,只屬於此刻的禮物,在風聲之中悄然降臨


  那或許可以說是直覺……是那種妳能百分之百猜中撲克牌上的花色與數字,
天賦的直覺。

  因此……才更令人難過。

  「芙琪……」

  「怎麼啦?」

  「去隊長那裡。」

  「嗯?怎麼突然……」

  「別問了,快去!」

  裴沙的聲音大到對講機都爆音了,噪音刺得芙琪耳朵好痛。她看見裴沙開始
加速,像是要甩掉她。她不甘示弱地追上去。

  要是只因為自己又在說英英的事情就吃醋,那麼這次她可不會就這麼乖乖聽
話。

  她很清楚,自己是對英英……不,是對英格麗隊長抱著不可能實現的單戀。
也許很悲哀吧。要她就這麼放下是很困難的,但不代表她沒有在努力。至少,最
近這段日子,裴沙對自己的重要性,已經逐漸取代英格麗隊長了。過去她無法想
像見不到隊長的日子,現在則是一分一秒也不想跟裴沙分開。

  哪怕只是抱怨給她聽……那也是很令人快樂的事情。

  所以,不要遠離我。

  不要丟下我。

  「裴沙,聽我說……」

  「妳這……笨蛋!我不是叫妳走嗎!」

  聆聽我的聲音吧。

  「我不走。所以妳也別吃隊長的醋了……」

  「不是……妳在說什……」

  陪伴在我身邊的妳,

  「那個,嗚,我的意思是,我對裴沙……」

  總是給我勇氣的妳,

  「唉,怎麼說,就是那個,我、我我……」

  請妳……

  「我、我愛、嗚、我愛妳啦……!」

  也愛我吧……

  「裴沙……?」

  芙琪羞紅著臉瞥向雷達,一直以來陪著自己的五號友機,其微微發亮的綠色
燈號不知何時熄滅了。

  在她努力思考究竟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世界就像歪了整整九十度,沙土跟
天空出現在左右,上下都變成白茫茫一片。詭譎的變化持續不久,就被突然降臨
的黑暗徹底遮掩住。

  眼睛好熱……好燙……為什麼看不到了?聲音出不來,喉嚨就像梗塞住了好
難過。本來還被風聲刮到發疼的耳朵,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總覺得……好累喔。

  妳再不回答,我就要先睡了喔……

  小裴……


    §


  吉普車駛過本隊行進的道路上,一路顛簸到害我差點把早餐通通吐出來。這
裡的道路也太不平了吧!又不是瑪索總參謀長的臉,坑坑洞洞的……不過到了車
隊右翼,道路就顯得十分平穩。不,是平穩到令人心曠神怡的地步。但就算是這
樣……也不該無視此地的風險、貿然將補給部隊設置於此。

  我們來到三個遇襲點的中央,也是我四機師被害的地點。數十輛滿載物資的
車輛完好無缺,工兵營的運輸車卻被炸到一輛也不剩。倖免於難的士兵在外部接
受治療,還有不少人正忙於滅火及救人。茱莉亞把車停在臨時醫護區,喚來正進
行救援與警戒任務的指揮官。可是,來到我們面前的並非工兵營長艾特拉,也不
是第二機隊(第二機裝突擊兵大隊)凱特隊長,而是安潔莉帕中校的手下,穆希
凱准校。

  「您好,伊蒂絲上校。如您所見,我們正致力於救援傷兵及確保安全。請您
不必擔心。」

  真是簡潔明白。我想她們稿子都背得很勤吧。只可惜還是少背了句充滿遺憾
的問候。

  「辛苦妳了,准校。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助嗎?」

  穆希凱准校神情肅穆地行禮。

  「一切都很順利。請您放心!」

  是啊,順利到被襲擊,還用不著我來安撫受傷的士兵嘛……我壓抑住心中的
不悅,舉手回禮。

  「那麼就交給妳了。我到附近巡巡……護衛就不必了。」

  「是!」

  准校語畢,旋即向我們右側的方向招了招手,接著兩名士兵連忙趕至。看來
這位准校的確訓練有素,大概除了中校本人的聲音以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吧。

  四道腳步聲告別准校後,朝向冒著濃煙的車隊前進。負責護衛任務的是第二
機隊第七小隊的隊員,名義上為機甲兵,卻只能穿著普通制服、拿著步槍,全身
曝露在太陽底下。戰備缺乏到這種程度,說實話還挺悲哀的。

  問候忙於奔波的軍兵、安撫受傷的人們、勉勵警戒四周的警衛……我們走過
一輛又一輛的運輸車,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彷彿一層不變的景象,一頁接著一頁切換。就像在央格魯的時候一樣,空氣
中充滿了憤怒、悲傷、恐懼又疲憊的味道。

  翻過一頁頁觸目驚心的風景,忽然間有隻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

  陳列於車隊附近的十數具不幸罹難的遺體,其中一具的上頭伏著一名悲傷不
已的士兵。

  茱莉亞按住我的肩膀,搖了搖頭。我輕輕握住她的手……站在那名士兵背後
,聽著她拼命壓抑、卻壓抑不住的悲泣。

  這種景象……就算親眼目睹好幾次,仍然無法習慣。或許永遠也無法習慣。

  心好痛。

  即使是不熟悉的部下,卻還是被她悲愴的哭聲刺得好痛、好痛。

  那聲音,是和摯愛之人永別的悲傷,是被留下之人獻給某人的輓歌。

  我……想起了卡蜜拉姊。

  ……茱莉亞握了握我的手,把眉頭深鎖的我帶離此地。

  我們又走過三輛運輸車,才在旁邊沒什麼人的地方停下。第二機隊的衛兵們
認出我,一個個都跑過來要當我們的護衛。茱莉亞哄散她們,順便也把奉准校之
命隨行我們的衛兵支開,但她們還是遠遠地守著我們。我們倆就變得好像巨頭們
在商討什麼機密似的……實際上確實如此。

  我搓著冒了些汗的手,對正準備拿出手帕的茱莉亞說:

  「茱莉亞……關於『那件事』,妳怎麼想?」

  茱莉亞優雅地輕皺眉頭。

  「那件……啊,您是說『那件事』啊。」

  我點點頭。

  所謂的「那件事」──指的是我和茱莉亞、英格麗三人一早的密談。我們打
算趁著支援部隊與西方軍會合、抗擊解放軍之際,悄悄派出一支搜查小隊,前往
卡蜜拉姊……還有克拉拉中尉的失蹤地點。雖然這麼做實在很危險,被發現還會
遭上頭問罪……思及那微渺閃爍著的希望,就有股不得不這麼做的預感。

  茱莉亞把手帕遞給我,然後盤起雙手,放輕了聲音說:

  「正好,現在也是個機會。右翼戰線,全部是我們的人……」

  「……我以為妳會說太冒險了,或是一些冷靜又理性的勸導。」

  「有鑑於參謀部代表的卓越戰略,全師團一起展開搜查才稱得上太冒險。」

  「……哈哈。」

  一陣熱風吹來,茱莉亞額前的瀏海輕盈飄盪著。

  「要做嗎?」

  「嗯……做吧。」

  「那麼,我立刻遣人知會英格麗。」

  「麻煩妳了。」

  茱莉亞走向衛兵,開始在穆希凱准校視線外偷偷摸摸地執行「那件事」。

  搜查隊必須藉由戰事抽出,最好是由機甲兵員擔任,因此英格麗領導的第一
機隊正是首選。在第一機隊的六個任務小隊中,茱莉亞認為查蒂隊、加百列隊以
及莉莉隊最適合此一任務。各隊優點分別在於集團戰鬥力佳、整體能力強以及高
生存能力。如今就看英格麗的判斷做最終決定。

  考量到時間、距離以及可能遭遇敵人,即使撥付額外三倍的裝甲機用電池,
這趟任務仍然相當艱鉅。更別提那些電池還得靠手提運輸了。如果沒有師團混編
這種蠢事的話,至少還能派一輛運輸車協助她們……

  『喂……』

  突然間,腦內就好像被針紮到一般,痛得我不禁緊按額頭。數秒後,如針紮
般的聲音再度傳來。

  『我說,妳這麼悠閒好嗎……』

  我的頭好痛啊……這是誰的聲音?她是怎麼弄的?嗚呃呃……

  『是沒錯啦,畢竟是難得的總動員呢……』

  什麼總動員?在說支援部隊嗎?等等,該不會是我幻聽……痛、痛死了!

  被刺到實在受不了而蹲下,馬上就有衛兵奔過來詢問要不要找醫官。這感覺
不像醫官就能搞定的,於是我只請她們在旁邊待著。這時候頭又一陣爆痛。

  『是啊,看到妳們全體集結,真是叫人愉悅哪……』

  全體集結……什麼啊?嗚,那道聲音說得越長頭就越痛,真是要命……衛兵
們扶著我,免得冷汗直流的我往一旁倒下。顯然她們都沒聽見那聲音。

  我試著在內心發問……妳是誰?為什麼可以用這種方式對我說話……好像笨
蛋。過了會兒,那聲音刺著說道:

  『那還用說。不過,妳們行動得再快一點。法蒂瑪那女人,大概已經抵達入
口……』

  嗚……牛頭不對馬嘴。所以把我弄得痛到好想哭的聲音,到底是從哪來的啊
……好痛!

  『是啦,莫……什麼科的地下遺跡。味道不好聞啊,臭味都飄到這兒啦……
等等,電波混雜……』

  啪滋滋──像是某種東西燒掉的聲音,也快把我的腦袋燒掉了。痛到忍不住
抱頭悲鳴,周遭大夥都搞不懂我究竟怎麼了。

  所幸……在最後那陣刺痛過去後,腦袋裡的聲音就消失了。

  「呃……」

  我摸了摸發燙的臉頰與額頭,心跳變得好快,整張臉都是汗。不過痛感已經
不見了,呼吸也慢慢變得平順。我給士兵們攙扶著緩緩坐下,接過其中一人好意
遞上的水壺,謝絕那位主動提供大腿枕頭的下士……還有我說妳們哪個在偷摸我
的屁股啊!那邊不需要扶啦!

  乾渴的喉嚨重新獲得滋潤,總算舒服多了。

  在茱莉亞回來前,我一共婉拒心愛部下們的建議多達十次左右,其中大多數
是提供膝枕啊、胸枕還有臀枕的……那幾個女兵爭起來,還作勢要脫掉上衣或褲
子,說什麼要讓我看了再決定。我趕緊打圓場,才阻止她們那有點危險的脫序行
徑。那邊那個麻子臉的,拜託妳別再覬覦本師長的美臀好嗎!

  正當我快要招架不住越聚越多的部下們,適時回來的茱莉亞一聲令下,很是
帥氣地把所有人趕回原位去了。嗚,怎麼感覺她比我還有威嚴啊……

  茱莉亞拉我起來,邊替我拍去沙土邊若無其事地說:

  「『那件事』已經交由第二機隊的凱特上尉,現在就等她通知英格麗。」

  「嗯……辛苦妳了。」

  「哪兒的話。我也對卡蜜拉姊……抱歉。」

  說著這句話的那張表情,顯露出細微的哀傷。一向秉持理性至上的茱莉亞,
會露出這種表情真的很少見。真是的,如果那麼難過,稍微表現出來也沒關係呀


  我抱住她,摸了摸她的背。茱莉亞害羞得一度想躲開,最後還是乖乖地給我
摸背。

  「沒關係的。就算是茱莉亞,有想要傾訴的話,還是可以對我說喔?」

  「我知道了……真是抱歉,讓您看到我的失態。」

  「幹嘛這麼見外,憑我們的交情,這才不算什麼呢。」

  抱著茱莉亞的時候,腦海忽然閃過惡作劇的念頭……瞥了眼她那有點誘人的
後頸,我決定實現剛才的鬼點子。具體來說,就是深──深地在茱莉亞後頸種一
顆大草莓。噗啾──!

  「伊、伊蒂絲!不,師團長……」

  啾──

  「啊啊……等一下,別在這邊……」

  啾──

  「……呃,討厭啦。不是,我是說……啊嗯!」

  啾──啵!

  茱莉亞手忙腳亂的模樣真的很可愛呢!雖然草莓種不起來,光看她臉紅就值
回票價了。尤其是最後那聲「啊嗯!」讓人好想再多欺負她一會兒,聽得我胸口
都一片濕熱呢!呃,等等,不會吧……

  「茱莉亞……有件事需要妳幫忙……」

  「不、不行再偷親我了喔……!」

  赤紅著臉回答的茱莉亞,一臉害羞地遮住了後頸。嗚嗚,濕熱感又增加了…
…我指了指胸口,意思是又泌乳了。然而一陣混亂的茱莉亞卻急忙擋住胸口說:

  「胸、胸部也不可以!」

  「不是啦!我是說,我的胸部需要清理一下……」

  這下換我臉紅了……嗚。

  「啊,這樣啊……真是的,您怎麼不說清楚。」

  明明是妳會錯意……只顧盯著茱莉亞看的我還沒說出這句話,就被她帶進某
輛滿載裝甲機用電池及彈藥的運輸車內。士兵們臨走前還說什麼「好羨慕參謀長
喔──」之類的話,但願她們別亂傳些有的沒的……這般想著的同時,我有點臉
紅心跳地解開制服。茱莉亞靠近看我胸口,推了下眼鏡說:

  「泌乳情況已經減緩許多,真是太好了。」

  「是啊……要是連在前線都隨便滴奶,就太誇張了。」

  茱莉亞微微笑了笑,從長褲口袋取出一小包塑膠袋,裡面裝的是我的備用胸
罩。我在她無言的注視下解開胸罩。嗯……老實說這樣怪不好意思的……

  「乳頭沒有勃起,看樣子刺激不完全仍然會泌乳……怎麼了嗎?伊蒂絲?」

  我對著早已恢復到一臉冷靜的茱莉亞嘆了口氣。

  「我們就先別看著我的乳頭,討論這件事了好不好……」

  「抱歉……那麼,我先替妳清理。」

  茱莉亞拿出水壺,把手帕沾濕後開始擦拭我的胸口。

  嗯……該怎麼說呢……其實有點舒服……可是一直在意胸部的話,要是乳頭
不小心勃起就糗大了。我只好不斷回想安潔莉帕那個蠢女人,然後是總愛找我碴
的費婕。嗯、嗯……總覺得費婕那八婆很適合踩在別人胸部上呢,要是我被她踩
著……啊啊不行啦!想點別的!對了,不曉得英格麗任務執行得怎麼樣了?會不
會早就結束了在泡妞啊……那個笨蛋摸過多少人的胸部呢……啊!又想到胸部去
了!得想些跟胸部無關的事情才行哪……對了,就是茱莉亞。可是她正在幫我擦
胸部,眼神看起來好專注、好冷靜,跟臉頰漲紅的我完全不同……嗚!糟糕了啦


  「伊……伊蒂絲……」

  「……抱歉……」

  我們不約而同地對著我的胸部嘆氣……我是用嘴巴,茱莉亞是用眼神。茱莉
亞微微垂下頭,看著我胸口說:

  「等它消退吧……又開始流了。」

  「嗯,喔……」

  好熱。悶悶的,空氣又不流通,還得解開上衣露出胸部……

  我們彼此沉默看著某處。茱莉亞盯著我那淌著乳汁的胸部、用手帕墊在胸部
下免得弄濕制服。我則是因為不好意思同時胡思亂想,只好仰起頭胡亂看。就這
麼過了數十秒之後──比我早一秒沉不住氣的茱莉亞說了:

  「伊蒂絲的胸部,還挺可愛的……」

  「……要吸嗎?」

  「什、什麼……!」

  「沒有啦……抱歉,我在胡思亂想。」

  想著有點想被妳取悅一類的……話說回來我怎麼會想到那邊去啊……

  「……不,這或許是個好主意。」

  「妳是指吸我的胸部嗎?」

  「是的……」

  茱莉亞推了下眼鏡,有點害羞地看著我說:

  「之前,我們都會將乳水擠出,藉以降低因敏感而泌乳的問題。所以……考
慮到清潔問題,乳水對人體應該也無害……這個……」

  茱莉亞還在尷尬的時候,我已經忍不住把她抱緊到胸口了。

  我沒辦法說……說我想像她在吸吮我的樣子,說她今天害羞兩次害我有點心
動……啊啊!都是安莉她們害的啦!一興奮起來奶水就流得跟什麼一樣……

  「幫我吸出來……拜託……」

  很是害羞地把這句話說出去後……過了會兒,右乳就傳來好溫暖好濕潤的觸
感。

  茱莉亞輕輕地、不發出聲音的吸吮起來。

  我想著英格麗……她會怎樣吸我呢?應該會故意吸得很大聲、讓別人聽見,
還會輕咬乳頭吧……

  「啊……」

  好舒服。

  乳汁被往外吸出去的瞬間,舒服到忍不住呻吟了。

  就算茱莉亞不像某個笨蛋一樣很會用舌,光是輕輕地吸就讓我感到好滿足…
…可是這樣的滿足馬上出現凹陷,讓人不得不貪求更多。於是我垂著頭,把臉埋
進茱莉亞涼涼的頭髮,隨著她每次吸吮喊出愉快的低吟。

  呼嗚……


    §


  支援部隊北方二十七公里處,由第四機甲師團麾下第一機裝突擊兵大隊之第
三、第四及第六小隊,在遇襲過後的三十七分鐘,完全鎮壓住設伏於此、直線分
佈的解放軍防線。儘管戰線漫長,她們所遭遇的解放軍卻只有三十支分隊。長達
二十七公里的縱向防線全部由一七七名輕裝步兵防守,面對總數十六架的機甲兵
,各地防線可謂毫無招架之力。

  由於必須帶回這群原為聯盟士兵的戰俘,後續處理要比衝鋒陷陣麻煩多了。
僅由十六人來處理多達一百二十五名零星散佈的俘虜,本來就不是件易事。若那
些本來是戰友的俘虜個個都像發瘋般不肯束手就擒,更是棘手萬倍。所幸聰明的
培莉少尉提出十分優秀的解決方案,她們每攻陷一處薄弱防線,只管打昏戰俘就
是了。

  莉莉中尉帶領的第六小隊負責中段戰線的戰俘回收,培莉少尉的第四小隊則
處理後段戰俘。至於加百列中尉的第三小隊──她們已經連續突破三十處防線,
就讓她們稍事休息吧。

  然而……麻煩事就好像彼此談好似的,往往都是一股腦兒地湧現。

  「加百列隊長……出事了。」

  無論何時皆把過分的冷靜融入聲音中的這句話,來自以第三小隊副手自豪的
莎嘉少尉。加百列看向那位藍髮藍眼、身材好到順眼的部下。

  「第四隊的安朵等人,她們運送戰俘到後方途中,發現第六小隊及多數戰俘
……」

  「死了?」

  少尉頷首。

  「暴動嗎?」

  「不……據報,小隊成員以及戰俘,大多死於要害槍傷。」

  加百列放鬆上半身的力氣,任由身子向前傾斜,一臉厭惡地吐了口氣。

  「……通知第四隊,即刻與我隊合流。」

  「呃,關於這點,其實培莉少尉等人已經南下了解情勢……」

  啊啊……看來是沒救了。

  如果是普通的敵襲,第六隊應該不致於笨到只有五個人就敢硬拼。這代表敵
人是少數。

  既能面對莉莉中尉率領的五架機甲兵,還能以要害射擊逐一擊破,戰鬥力絕
對不容小覷。

  若然如此,也無法指望第四隊帶來佳報了。

  「小隊命令,五分後集合。」

  「是的……」

  語畢,少尉眉頭深鎖地行了禮,朝向大夥聚集處走去。

  加百列垂著交錯的兩種髮絲,十指交扣,陷入沉思。

  莉莉‧赫魯曼,不很擅長機甲戰鬥,但表現仍較常人優秀。儘管如此,第六
隊執行的小隊任務,評價卻高居十二小隊的第二位,僅次於大隊長直屬隊、高於
自己所率領的第三隊。最主要的原因,在於她們總能在達成任務之際,全員平安
歸還。其生存率簡直可比擬第一軍團的特種部隊。可是,剛才卻接獲這支小隊在
平野上遭到殲滅的消息……到底是遇上了什麼樣的怪物?

  ……總而言之,一旦對手真是超出常理範圍的怪物,也就只能派出怪物與之
抗衡。換句話說,要不是由英格麗隊長親自上陣,就是由我加百列出馬。

  雙色髮絲之間,乾涸的嘴角微微揚起。

  「怪物啊……」

  真的是……很久沒有這麼稱呼自己了呢。

  是從波耳貝塔……不,再更久遠以前……魯特亞大撤退吧……啊啊,真是令
人懷念的紅色雪景。猶記當年,不論士兵還是平民,都不相信會有比巨木大上數
倍的屍熊,而且還不只是一兩頭,簡直就像森林一樣密密麻麻。漆黑──那是巨
大屍熊給予自己唯一的印象。當然她就和當初嚇壞了的大家一樣,日以繼夜活在
屍臭與觸手恐懼下。然而要說起不該存在之物帶給她的衝擊,唯有「黑」足以形
容。

  那是,永遠都處於不滿足的饑渴、永遠都在索求生命的空虛。乍聽之下很嚇
人,但是換個角度來看,最可憐的,莫過於身陷「漆黑」無法逃離的屍骸。換言
之,應該被人們恐懼的、憎恨的、迫切遺忘的,是操控著屍熊的「漆黑」才對。
需要被討伐的,也是創造出不該存在之物的某個人……或是某股力量、某種現象


  於是年輕氣盛的自己,投入了傷亡率極高的自由聯盟戰線,一次又一次隨軍
隊出征、一次又一次狼狽逃回。躲在波耳貝塔地區的人們從來沒有問這一次到底
殺了多少頭巨熊?每個人射來的視線永遠是那麼一句:那個雙色髮的傢伙還沒死
啊。

  那場戰爭打了足足兩年,魯特亞山脈一帶的巨熊,才停止它們沉重而腐朽的
腳步。舊魯特亞一帶幾乎完全淪陷,僅剩一座做為偵查基地的深山營區,以及擔
任集合點的波耳貝塔。為了防止巨熊襲擊,波耳貝塔一躍成為新一代的防禦都市
。在那場戰爭中,聯盟損耗將近四萬名士兵,幾乎沒有人能和自己一樣從頭奮戰
到尾,那些人要不是死了,就是想盡辦法裝瘋溜回去。對於唯一撐過兩年的自己
……唯一能夠主動衝向巨熊的自己……那些愚笨又沒能耐的傢伙,起了「怪物」
這樣的稱號。

  事件結束後不久,本來只是參與臨時募兵的自己,就被大姊頭抓進軍隊中了
。接受正規訓練、與實力沒那麼差的隊友執行任務……不知不覺間,就成了部隊
裡的佼佼者。老實說,殺巨熊既麻煩又難以成功,可是換成殺人嘛,真的是簡單
太多、太多了。儘管如此,要想超越大姊頭還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吧。就算曾經想
玩玩暗殺手法……卻換來瀕死掙扎的下場。

  平常,除非接到大姊頭的命令,就是乖乖待在正規軍裡悠閒度日。要是隨意
滋事,可是會被大姊頭打爆的。表現得太突出,也會被打爆。就連敷衍了事還是
會被打爆……為了不死於大姊頭自豪的格鬥技之下,不得不學會該怎麼做個普通
的高手。意外的是,那樣的日子其實還挺舒服的。或許因為大家都不曉得自己的
實力,才沒那個勁去搞無聊的對立。後來就算不小心曝了光,還是能被這群隊友
所接受。不管怎樣,在第四機甲師團的軍旅生活,算是非常令人滿意。

  可是,雖然現在的生活很不錯,若一直過得太安逸,鬥志可是會一點、一滴
磨滅的。

  所以……這頭怪物來得可真是太剛好啦。

  加百列一掌拍醒沉醉於回憶中的自己,微微張開雙眼。

  為莉莉報仇……為聯盟抗敵……管它什麼名義都好。只要能跟那頭怪物一戰
,就算要她出賣靈魂也無所謂。

  唯有賭上性命的戰鬥,才是自己追尋的信念。

  感受到自內心深處沸騰起來的戰意……加百列使勁按捺劇顫的身體。

  我要找到那頭怪物。

  然後……殺了她。

  沸騰的血液帶著無限湧出的能量,逼得身為怪物的自己釋放出越來越多的力
氣,跟著讓那張優雅的臉蛋剎時間變得面目猙獰……猶如猛獸。

  「……咯、咯呃呃!」

  自從央格魯以來就盼望著再度站上前線的這副身體,顫抖著發出了十分暢快
的雀躍。

  ──仔細感受吧!這即將與「同類」交手的興奮感!

  我可是……加百列。

  四機師的王牌……加百列。

  「乙陸最精銳」……「第十四位」……「中校」……加百列啊!

  「哇啊……隊長又要暴走啦?」

  然而……就算是內心甦醒過來的瘋狂感,還是會被不屬於同類的某人輕易地
識破。

  加百列抬頭望向聲音來源處。莎嘉少尉對她笑了笑,豎起大姆指指向身後。

  頭髮有如折耳朵般雜亂翹起的卡莉單手扠著腰。

  「這次又要單機突擊啦。」

  頂著褐色大波浪的瑪恩盤起了雙手。

  「到底是怎樣的對手,才能讓隊長認真呢?」

  個子矮大家一截的朵莉絲鼓起好圓好鼓的臉頰。

  「每次都不帶我們去玩!」

  有著俐落靛髮的芭萊特則是一臉擔憂地看向這邊。

  「拜託別再弄到傷痕累累了……上次欠的醫藥費付清前,別指望我替您包紮
。」

  這就是……自己為什麼會感到「還不錯」的緣故吧。

  對於像自己這種不太合群的長官,也能被無條件服從並且完全接納,是以往
所沒有的經歷。而莎嘉少尉的存在,更是為這股平淡又令人窩心的幸福感添了幾
分色彩。

  ……大姊頭常說,要想變得更強,就別涉及感情之類的玩意。

  可是,自己,已經陷下去了。

  這樣的存在,絕對不能被毀滅。無論自己有沒有那個實力……都得保護好她
們才行。

  換做是那個人的話,肯定能了解這樣的想法吧。

  「中尉……!」

  其實啊……她是知道的。

  早在莎嘉迸出悲鳴前,早在部下們武裝起來之前,她就隱約嗅到同類的氣味


  一刻也好。在我變成怪物前,讓我多享受一點,這股迴盪於心頭的溫暖滋味
……

  僅僅如此,也是不可饒恕的罪嗎?

  啊……胸口好痛。

  力氣……使不上來。

  加百列緊咬血唇,在莎嘉攙扶下拼命喃喃道:

  「小隊命令……呼……少尉以下……向東,與大隊長會合……」

  可是……比起往常要虛弱太多的聲音,只傳進莎嘉一個人耳裡。即便如此,
一臉恐懼的莎嘉仍然不肯放開自己。

  在那之後十數秒間,零落響起的槍聲漸漸轉弱,終於完全消失。而胸口中彈
的自己,也在勉勉強強地逃了十公尺左右,便失去助力、倒了下來。

  她聽著逐漸逼近的裝甲腳步聲,兩隻眼睛疲憊地盯著死不瞑目的莎嘉。

  藍色的眼睛、藍色的頭髮……那是屬於莎嘉的色彩。無論如何,她都不許莎
嘉就這麼沾染黑紅色的污血離去。

  她顫抖著向前伸出了手……然而,殺戮者卻在此時,一腳把莎嘉的遺體踢開
,舉起從她部下那兒搶來的步槍、對準了她的額頭……

  碰!


    §


  那天的陽光很耀眼,到了刺人的地步。

  大姊頭一早就叫來今年入伍的新兵,按照慣例,大家輪流跟大姊頭幹架,然
後也是按照慣例──大家輪流接受美麗的參謀小姐那有點危險的急救。雖然都是
按慣例行事,倒也有些令人開心的地方。比方說,她和某位不熟的黑膚女終於從
「蛆」變成「臭蟲」了。具體而言,就是比以前耐打個十秒左右。現在大姊頭不
再叫自己爛蛆,而是白臭蟲。

  她們拖著遍體鱗傷的身子走出醫護室,莫名其妙拿到新的軍徽,這才知道自
己總算正式加入大姊頭的部隊。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少校大獎,但其實每
個人都是在睡一覺、挨一頓揍之後,莫名其妙就當上高級軍官。針對大家對軍階
抱持的疑惑,忙著調戲參謀小姐的大姊頭只是露出一臉嫌麻煩的表情,說那是大
人的事情,不是爛蛆臭蟲與母豬可以詢問的。於是五條爛蛆、三隻臭蟲和兩頭母
豬點了點頭,決定在挨揍前溜回宿舍慶祝一番。

  隔天,她們又挨了頓揍、又拿到了第二副軍徽,並且從學姊們口中得知,原
來她們服役的這支部隊是見不得光的那種。為了便於日後行動,以及讓出自己坐
過的爛蛆位置給新來的學妹們,她們必須加入正規軍、潛伏在一般軍隊之中。

  然後,她就在一位很漂亮的藍髮少尉協助下,加入了本部第四機甲師團。

  過去只曉得莽撞地獵殺巨熊、只知道不要死在大姊頭手下的自己,突然就要
融入群體生活,是件很令她困擾的事情。

  出征的時候,她總覺得隊友們礙手礙腳,只管單進單出,大小瑣事全部交由
少尉處理。

  平常的時候,她總坐在角落假裝想事情,儘管腦袋空空,還是營造出不好親
近的觀感。

  每當事情演變成令人尷尬的局面,少尉就會拍拍她的肩膀、坐到她旁邊,一
臉微笑地談起無關緊要的小事。

  那之後沒多久,准尉也加入她們倆,聊起她們都不感興趣的頭髮。

  准尉後面來的,是位很精明的下士,話題是讓午餐變得有點噁心的解剖學。

  喜歡貓咪的中士和矮個子的中士,兩人一起觀察她們好幾天,終於像是投降
似的跟著加入。

  本來猶如一盤散沙的小隊,透過少尉密切結合在一塊了。

  雖然自己還是一樣沉默寡言,彼此之間不再有那股尷尬到不知該如何是好的
氛圍。

  那是她頭一次感覺到,原來跟人相處也能這麼平淡……也有那麼點愉快。

  後來,就好像乘著這股順利氣勢般,隊員們開始將她的強悍視為理所當然的
一環。並且,也曉得當她下達不合理的命令時,背後蘊藏的意義。

  她是強者,而她們是弱者──這是不可動搖的事實,卻一點兒也不令人難過


  適者生存。

  戰場上的唯一法則。

  為了不讓她們平白丟掉小命,她寧可在一定程度的違規下,放那幾隻小貓咪
避避風頭、等惡火過境再冒出頭。

  因為自己實在強到不像話……就算是整個小隊的戰果,對她來說也是毫無負
擔。

  部下們亦深知這點,才願意接受自己的保護。

  然而,她從來沒想過:萬一強如怪物的自己竟在她們面前倒下,事情又會怎
麼演變?

  ……那肯定是,很令人絕望的結果吧。

  她望著藍色的天空。

  這天的陽光很耀眼……

  到了刺人的地步。

  唯一能為自己遮住陽光的身影,卻抹殺了湛藍色的天際。

  色彩被奪走的那一刻開始,她再也分不清楚,到底哪裡才是溫暖的天空?哪
裡才是染血的大地?

  天陸一色,盡是緋紅。

  她看著殺戮者舉起步槍、扣下鈑機。

  她看著猛然擊發的子彈。

  然後……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閃過了那發子彈。

  就算這麼做也無法給予殺戮者任何懲戒、就算只能像頭受傷的野獸狼狽地悲
嚎著,她仍舊拼了命地想活下去。

  這條命是……自己捨身救下無數次的部屬們,留給她的最後禮物。

  她絕不允許任何人搶走。

  啊……眼睛好酸,喉嚨塞滿了血,呼吸變得好困難……

  別過來……妳這頭怪物……

  我可是……

  老娘可是……

  四機師……

  第一機隊……

  第三隊、隊長……

  加……


    §


  「這裡是零五,瓦莉兒。由於發生緊急狀況,大隊無線電解除封鎖。」

  「零一確認。瓦莉兒,說明狀況。」

  「這裡是零五。就在剛剛,零四的薩娜中尉來到我隊。據報,零四、零六兩
隊已被消滅。」

  「……可信度?」

  「此乃本欲趕至左翼戰線的薩娜中尉之報告,並有部分小隊陣亡者的錄影,
我隊可證實。」

  「……她媽的!加百列,聽到了嗎?加百列?嘖……第一機隊,活著的都給
我出聲!」

  「這裡是零二,查蒂隊。」

  「零五,瓦莉兒隊。」

  「……」

  「左翼全滅了是嗎……不可能啊……」

  「似乎只能下此結論。」

  「加百列那混蛋到底是……」

  「大隊長,我們該繼續執行任務嗎?」

  「等等。芙琪、裴沙、蒂蒂,聽到的出聲。」

  「……」

  「喂喂……別鬧了,妳們三個聽到的話就快點回答我啊!」

  「……」

  「該死……!」

  「大隊長……」

  「這……可惡。嘖……好吧,聽好了,作戰變更!第一機隊全體,即刻放棄
俘虜、與本隊合流!詳細路徑AAC!集結優先!」

  「零二了解。」

  「零五了解。」





  第五章「亞庫茲克之戰」#5


  發出緊急命令的七分鐘後,查蒂隊、瓦莉兒隊以及薩娜中尉等十二架機甲兵
,連忙趕至本隊。現在第一機隊的剩餘人數,總共只剩下十五人。

  原本只有一員負傷的絕對優勢,眨眼間就失去了大半戰力。不管怎麼想,都
太離譜了。

  更何況,還有戰鬥技巧跟自己有得拼……不,是跟自己加上希貝兒都還有得
拼的加百列。

  一直以來,加百列做為第一機隊的小隊長,並沒有多少值得誇耀的功績。但
是,第三隊的戰果如何,她這個大隊長以及師參謀長那兒,都十分清楚。本人或
許有她的苦衷,反正不影響整體也就沒有問題。甚至,當外界流傳四機師有個風
流又厲害的傢伙時,加百列還可以做為第一機隊的秘密王牌,在前線出其不意地
施展奇兵。

  如今……那傢伙卻斷了聯繫。

  事情真的非常不妙啊。

  「喂喂……這裡是零二。大隊長,我們還要在這邊待多久啊?」

  查蒂的聲音透過短程頻道傳來,有點像是害怕,更多的是不耐煩。英格麗看
向西南側,由查蒂隊六架機甲兵鎮守的小丘。這片平野實在沒什麼地利可以運用
,因此查蒂隊才走到勉強算是制高點的土丘上,警戒著將左翼全滅的敵軍。

  「耐心點,一有敵跡就向我報告。」

  「可是啊,都已經過了十五分……現在是十六分,還沒半隻影子出現耶。」

  「別抱怨了。對方可是能解決整個左翼的傢伙啊……」

  「嗚嗚!隊長這樣說,壓力突然增大了三倍左右……」

  「那就拿出三倍的精神來面對吧。」

  查蒂有氣無力地應了聲,隨後頻道沉寂下來。過了會兒,警戒南側及北側的
瓦莉兒、賈姬等隊伍先後發來類似的抱怨,聽得出來她們之中已經有人坐立難安
了。英格麗說了些自己也聽不下去的鼓勵,打發掉她們。

  之所以連自己也聽不下去,純粹是因為她自己也開始感到焦躁。

  本以為,極有可能竊聽到大隊無線電的敵軍,應該會立即朝她們逼近……若
真如英格麗所預測,她們便能利用裝甲機優秀的移動能力,設法躲開敵軍追擊並
一同返回車隊。這也是在不曉得敵軍規模及配置的現在,較為適宜的方法。

  可是,敵軍至今仍未現身。

  對方應該不至於無法掌控她們的位置,就算要搞奇襲,時機也多的是。對付
十來架機甲兵,也不可能誇張到需要做全域包圍……再說了,敵軍到底有多少啊


  仔細想想……應該不多。

  說實在的,第三、四、六小隊那些人,作戰能力都不容小覷。光是無聲無息
地覆滅就已經夠扯了,遑論她們竟然連戰情回報都來不及做。由此可知,敵軍雖
然有著壓倒性的戰力,卻又無法從外觀得知。

  瑪爾克森陣營有這麼精銳的部隊嗎?

  ……等等。

  該不會是「那個人」……

  「……大隊長!敵襲!」

  「回報、急撤!」

  「是!敵、敵一機!是我方所使用的裝甲機,但識別系統已失效……咦……
?」

  「好了,快回來!」

  「等一下,對方沒戴頭盔,可以確認目標……」

  查蒂身旁的五架機甲兵紛紛舉起機槍,她們似乎正等隊長才要一起撤退。英
格麗見狀,命瓦莉兒等人待機,親自趕到查蒂隊據守的小丘。就在她正欲登頂時
,查蒂用著有點害怕,又有點興奮的顫抖聲說:

  「大隊長……我們,好像中大獎了呢……」

  不會吧……該不會真的是腦海閃過的那張臉吧……

  英格麗抱著亂成一片的心情登頂,即時鎖定迅速逼近中的唯一目標。距離至
少還有三百公尺,偵測器上的畫面有點模糊,但八九不離十了。

  不希望實現的預感被迫實現的心情,簡直讓人想不顧一切地抓狂。

  英格麗默默看著只顧急進、完全沒有迎擊態勢的敵機,好幾個念頭瞬間湧現


  她們可以逃跑,像對方一樣將速度提升至極限,一路向南奔去。但是對方很
可能已充完電,她遲早會追上她們其中幾個人,到時就不妙了。

  她們也能迎擊,在敵軍可能擁有的增援到來前,以人數優勢擊破敵機……但
是,她無法想像成功率會有多低。

  「……射程內!大隊長,請下命令!」

  畢竟……只憑九毫米機槍與榴彈槍……

  「全隊……」

  要想擊破……

  「大隊長!」

  要想擊破「那個人」……

  「……迎擊!」

  實在難如登天啊。

  「二隊!口袋戰術,三改!後面的,跟上!」

  「了、了解!」

  以查蒂為首的第二隊很快呈弧狀散開並零散射擊,後方的瓦莉兒及賈姬等人
亦分散支援弧型防線。守在防線最深處英格麗與查蒂展開射擊,但她們所使用的
彈藥口徑,除了近距離射擊外,根本連要害部位都打不進去。如今也只能祈禱著
有任何一發彈藥能夠劃破空氣、命中那顆曝露出來的腦袋。

  英格麗見過許多荒唐到說給人聽也會被打回票的蠢事,太多了。其中一則最
蠢的、最不想在現在遇到的,那就是……「見人轉彎的子彈」。

  目標既已脫去頭盔,不可能依靠彈道預測系統做迴避。然而,事實上敵機仍
然做出精確到有如神助的迴避。英格麗很清楚,戰場上偶爾會遇到這種連子彈也
害怕的怪物。有時候那些人甚至連迴避都不做,友軍的掃射還會該死的剛好跳過
她。

  至於幸運地突破火網的敵機,在雙方僅剩不到百公尺的地點,拋下了手中的
機槍。

  這又是另一件蠢到不行……卻效果卓越的蠢事。

  「大、大隊長……她赤手空拳衝過來了……」

  「先是『有如神助』,再來『連武器也不需要』……徹底被看扁啦。」

  「怎、怎怎怎辦……」

  「待會,逮到機會就上火網。」

  「嗯嗯好……呃,為什麼是待會?」

  查蒂的聲音沒有得到答覆,本該在身旁的隊長機已經朝前方迅速急進。

  英格麗學起對手扔開機槍及榴彈槍,以裝甲拳頭撞了撞另一邊的裝甲手掌。
喀啷!喀啷!

  周遭射擊已然停下,此刻只有風刮過耳朵與接收器的聲音,以及裝甲機高速
運轉所發出的噪音。

  飄著灰頭髮的女人迅速地逼近。

  她們在可以清楚瞧見彼此臉龐的時候──距離接觸大概只有兩秒鐘──兩個
人右手一高一低的分別做出了揮拳準備。英格麗瞄準的是對方毫無防備的腦袋,
這一拳撞下去肯定能把它打爛。但是為防萬一,她左手也做好防禦胸口及腹部的
預備。

  就在兩人相遇之時,灰髮女人的目光從英格麗臉上轉移到她的右拳上。儘管
英格麗察覺異樣,但距離條件已成立,現在是一拳打爆對方的最佳時機。因此她
仍按照預定、全力朝目標腦袋揮出重拳。眼看即將幹掉對手,揮出的拳頭卻在磅
地一聲後,被對方算計好的右掌硬是接下了。

  「喂喂……別開玩笑了……」

  英格麗怔怔地望著被接住的右拳。就算繼續施力,也只刺激對方跟著施力而
僵持不下。想抽走,對方當然不肯乖乖放手。

  「還不錯……總算遇到個可以打的。」

  牽制住英格麗的灰髮女子,露出了自信滿滿的淺笑。英格麗咬牙切齒地瞪著
她。但其實除了嘴巴外,其餘部位都被裝甲遮住而看不出來。

  「加百列……雙色髮的那傢伙,被妳幹掉了嗎?」

  「那個很危險的女人啊,意外輕鬆地幹掉了。」

  「果然是妳啊……」

  「別擔心,下一個就換妳……怎麼稱呼?」

  「自由聯盟,四機師第一機隊大隊長,英格麗大人。臭婊子妳呢?」

  「明知故問……算了。瑪爾克森,第三解放軍……」

  灰髮女子扳起臉孔,以低沉、沙啞的嗓音緩緩報上名:

  「洛雅……凡爾賽。」


    §


  「嘿──好想追過去啊。想追想追。嗯,果然還是想追。要不要做呢、要不
要做呢……隊長會生氣吧?嗯?嗯?隊長妳覺得呢?」

  她看向從剛才就蹲在那兒、望著某人消失的地平線飛快低語中的部下,心想
右耳垂左下方一點五公分處,應該很適合插上一把匕首。於是她將匕首射出──
那是一把不帶殺傷力、充滿慈悲與教誨的愛之匕首。咻!愛之匕首準確無誤地命
中目標:

  「冷靜點伊卡路絲妳太焦慮了這樣好不容易長回來的頭髮又會開始脫落不光
如此可能還會發生永久性脫髮我想妳也不希望這樣吧所以別再因為有好敵手出現
就太過興奮否則頭髮掉光光妳就要變光頭伊卡路絲了那會醜到爆啊唉真的是醜到
爆說不定妳的臭鮑魚毛也會跟著掉啊我說真的別覺得我在開玩笑當年我就是醫官
出身啊見過太多掉光頭髮的醜女了那是十年三個月又二十二天前的事……」

  「……隊長我錯了啦!」

  「當時有個嚴重脫髮的症……很好,乖孩子。那妳還要聽我的故事嗎?大概
換六次氣就能講完。」

  伊卡路絲死命地甩動邋遢又髒死了的灰綠色短髮,自己隨便剪的髮梢一撮撮
生硬地左甩右甩。上次隊長換六次氣是在本部進行半小時左右的演講,那場幾乎
直逼物理性的演講成功讓十六位少校不適送醫,口吐白沫的伊卡路絲正是其一。
到底該怎麼把話說得又快又連貫又能破壞聽眾的腦袋,也只有她敬愛又怕怕的希
蘿上校才知道了。

  希蘿來到伊卡路絲身邊,摸了摸安靜下來的部屬的頭……然後滿臉厭惡地揍
了她一拳。叩!伊卡路絲抱頭痛罵:

  「妳幹什麼啦!死豬!笨蛋!臭鮑魚!」

  「啊……沒有啦……只是妳的頭太油太噁,摸起來很不爽就打下去了。」

  「哪有這種鬼理由啦!母豬!鮑魚!大便!」

  「啊啊,糟糕,我的重心不穩──」

  希蘿自個兒演起重心不穩的爛戲碼,高高舉起的右拳就在伊卡路絲一副幸災
樂禍地注視中,迅速朝她抱緊的腦袋瓜撲過去。叩咚!

  「……嗚啊啊!就叫妳不要打啦!隊長臭鮑魚毛啦!」

  總覺得會打上癮呢……看著伊卡路絲在地上打滾怒罵的模樣,希蘿竟然又心
生「好可愛喔……」的感覺。這是她今天三度這麼覺得。不過,要是玩得太超過
,可是會降低好感度的。考慮到將來的娛樂,希蘿只好強忍住,乖乖坐到伊卡路
絲旁邊。

  「笨蛋!便便!乳牛!奶媽!」

  話雖如此,該有的管教還是得做好。於是希蘿不懷好意地笑著說:

  「妳嘴巴再這麼壞,就把妳送回『夏娃』喔。」

  「嗚……!」

  長官那張詭笑的臉加上透明棺材的回憶,讓本來還準備超過兩百次謾罵的伊
卡路絲乖乖安靜下來了。不止如此,還不由自主地抱胸猛顫。

  希蘿盯著那對一下子就生氣全失的綠眼睛,心頭又是一股亢奮。啊啊,再多
欺負一下吧。這麼想著的她,一手端起伊卡路絲的下巴,換上詭笑的表情對她說


  「對了,『代行者』伊卡路絲,在『夏娃』裡的感覺如何呢?」

  「嗚啊啊……!」

  「聽說完全沒有睡眠時間啊,得整天泡在那些白糊糊的漿液裡……」

  「噫……!」

  「每個鐘頭……正確來說是四十五分鐘左右,肚子就會漲到好難受好難受,
好像要漲裂似的……」

  「不要……不要說啦……!」

  「為了把肚子裡的東西排出來,臭鮑魚就撐得好──大好大……」

  「不……嗚……嗚啊!嗚啊!不要啦!人家不要回去啦!嗚啊!」

  想像力豐富到自己完全承受不住的伊卡路絲,終於忍不住在地上邊哭邊叫邊
打滾,跟個小孩子沒兩樣……雖然她是小孩子沒錯啦……

  話雖如此,就算伊卡路絲算虛歲也該十五歲了,她腦子裡那種既危險又爛到
爆的過動性格,總讓希蘿將她與一般部屬看做同類。

  只是……或許正因為還是個孩子,伊卡路絲的某些反應,總讓人有那麼點不
捨。

  「好啦好啦……這麼不禁逗。臭小鬼。」

  希蘿拉開伊卡路絲擋住眼睛的手,摸了摸她髒兮兮的頭髮。

  「嗚……我不要回去……真的喔……」

  「沒有特別命令的話,不會送妳回去的。放心吧。」

  「嗯嗯……」

  一下子從過動變成無力,真是讓人心情跟著憂鬱起來的轉變……雖然是自己
害的啦。不管怎樣,還是先換個話題吧。

  「話說回來,妳剛才真的想追上去啊?」

  「嗯嗯。」

  「有把握幹掉敵將?」

  「沒有。」

  「那妳是追什麼意思的……」

  「嗯嗯……好玩?」

  希蘿嘆了口氣。

  「……別因為好玩就增加我的負擔啦。」

  「看到逃跑的獵物,會想追上去是人之常情!」

  「不,妳這頭獵物別給我蠢到跑去倒追獵人……」

  「嗚嗚……人家是少校耶!」

  「那麼妳就該服從我這位上校的命令。」

  「人家是『月師』精銳啦!」

  「我也是啊,還比妳精銳一百九十名咧……」

  「人家是大人了啦!」

  「我也是啊,還比妳大二十……」

  「噗嗤!」

  叩咚!

  「嗚嗚嗚……」

  一點都不能掉以輕心的臭小鬼……也罷。反正平常除了欺負她以外,雖然非
自願,仍然很完美地達成監護者的任務。要說臭小鬼給自己的感覺,的確也有那
麼點像所謂的女兒。

  希蘿隨意捏了捏伊卡路絲的柔軟臉蛋,在那張表情多變的臉龐鼓嘴注視下,
面無表情地在內心笑了出來。

  後方傳來略慢的軍靴聲,而後一道低沉、還算好聽的女中音說道:

  「急救結束囉,隊長。」

  希蘿轉過頭去,看向正拋玩止血鉗與手術刀的醫官黛西。伊卡路絲逮到機會
,一口咬住隊長的手腕。希蘿將欺負小髒貓的行程往後延幾分鐘,對黛西說:

  「加百列情況怎麼樣?」

  「能做的都做了,還是一樣快死啦。」

  「不會吧……」

  「心臟一槍、腦袋一槍,子彈卡的位置都很敏感,只能幫她維持個幾分鐘。
剩下的……」

  「……我知道了。去收拾收拾,準備出發。」

  「是。」

  黛西如釋重負般嘆息,將手中的兩樣東西拋得更高,就這麼往回走。腳步聲
還沒走遠,就傳來一記很響亮的悲鳴。

  「……啊幹!又插到掌心了啊啊啊!負傷加給、負傷加給……嗚嗚……」

  不太可靠的醫官小姐,就這麼哭喪著臉、滴著血走回去……看她那副模樣,
手好像都跟著痛了起來。不,不是好像,是真的好痛啊……希蘿用空著的手甩了
甩緊咬不放的伊卡路絲幾個耳光,被咬到濕濕熱熱又有紅印的手腕才被放開。希
蘿戳了戳伊卡路絲鼓起的臉,若有所思地望著地平線說:

  「伊卡路絲,發信號,紫色。」

  「咦──白天用這個很浪費耶。」

  「聽話。」

  「喔……」

  伊卡路絲在褲子口袋東找找西找找,重覆了兩次才挖出兩塊半個掌心大的灰
色方塊。明明只是單調到看一眼就會忘掉的東西,伊卡路絲卻像在玩魔術方塊那
般,動作靈巧地以某種規律轉動著兩個方塊。等到兩塊都發出清脆的喀嚓聲,她
便將它們固定在一起,重重壓到地上後起身。希蘿見狀,起身抓起伊卡路絲的手
,兩人離開了豎立在土堆上的方塊。

  才走二十步,背後就發出刺耳的尖銳聲,頻率漸漸升高。希蘿一手摀住右耳
,一手抓著那隻髒兮兮的手壓在伊卡路絲右耳上。伊卡路絲空著的另一隻手沒有
無聊地閒晃,而是正努力將方塊傳出的噪音阻隔在左耳外。尖銳聲在第三十個步
伐升至極限,緊接著是響亮的「啪」一聲,視線上方就被迅速升起的紫色閃光映
成一片不協調的白紫色。

  兩人背著強光來到黛西所在的小毯子旁,除了邊罵邊給自己包紮的黛西,毯
子上頭還有個面熟的傢伙。

  希蘿和伊卡路絲一同望向胸口與半顆頭都纏上繃帶的加百列。

  看著即將死去的部下,希蘿對自己稍早的決定稍稍感到後悔。比例是二成五
,不至於影響接下來的心情。只是,她不禁猜想,若在找到加百列的時候,三人
立即追擊揚長而去的兇手,是否會讓此刻心情好一點?或許會吧。然而,若對手
真如她們從僅有的線索推測出來的強度,也就是能單方面幹掉加百列,三對一再
加上步兵對機甲兵,絕對會出現傷亡。而那個犧牲者,極有可能就是伊卡路絲。
這麼一想,就覺得現在的決定果然還是最好的。

  黛西站起來向她們揮揮受傷的手,三人互看一眼,便在希蘿上校的帶領下離
開此處。黛西回望有點不捨的醫療用毯,隨口喃喃:

  「別啦,加百列。」

  伊卡路絲見狀,有模有樣地學著說:

  「大姊拜拜……」

  至於希蘿嘛……唉,都已經發信號通知本隊那邊了,還要做告別總覺得怪怪
的。可是,既然她們都說出口了,身為隊長的自己不說點什麼就太遜了。走了一
段距離後,她才決定好自己的告別詞:

  「晚點見,加百列。」

  啊啊……實際說出來,要比在腦海中預想來得沉重太多了。

  米達倫那傢伙不回來、加百列又丟了小命的現在,她得自己一個人扛起照顧
伊卡路絲、擔當最前鋒的責任了。要一個小隊長幹這些事,真是群沒天良的部下
啊。

  不過,要是算命的說的沒錯,再過不久就會有轉機了吧。就算沒有,也要討
回那五十個拉索才行。

  她們快速走過枯樹林道,一陣冷風夾在悶熱的空氣中吹來。希蘿打了個寒顫
,筆直抬起右臂。指縫間滑過一陣冰涼的空氣,直至寒意的盡頭,她抬起的手臂
稍稍往後一彈,沒有響起悅耳的擊掌聲。

  希蘿很快地放下右手,領著僅剩的兩名部下展開奔馳。


    §


  「……零二報告!我隊第二、六機已破,對應缺額請由第五隊替補!」

  「這裡是瓦莉兒,了解……嗚!」

  「喂、這裡是零五!因隊長機負傷,由歐瑪少尉暫代指揮。芭、蓋兒兩人!
與二隊合流!桑娜等人前往……咯!」

  「少、少尉中彈!敵機過來了!哇啊!」

  「這裡是零一,賈姬少尉!敵機正追擊第五隊的四號機,趁這時候調整戰…
…不!等等!別動!四號機已經被追上了……」

  「呃咯呃呃……!」

  「不行了啦……根本攔不住也殺不掉啊!明明用一樣的裝備……」

  「……珍!她鎖定妳了,快逃!」

  「還能逃去哪……她媽的就不信彈盡幹不掉妳!」

  「不要……妳快逃……!」

  「怎麼可以讓這傢伙到妳那……呃啊……」

  「珍……!」

  「賈姬少尉,請快退下!」

  「……啊啊……啊啊啊啊!」

  「少尉……!」

  「薩娜!別管她了,快點帶上瓦莉兒一起撤退!」

  「好、好的……咦?不……咯呃!」

  「糟……敵機拿到榴彈槍了。瓦莉兒!妳聽到了嗎?」

  「……別大聲嚷嚷的耳朵很痛啊……喔,被鎖定啦……」

  「瓦莉兒!」

  「唉……查蒂,快逃吧……」

  「啊啊……」

  「來、來了……我不管了……各、各自逃命吧……!」

  「我不想死啊……!」

  「查蒂中尉……查蒂中尉!」

  「蓋兒……妳們不逃嗎?」

  「我……我我我……要為中、中中尉報仇……!」

  「彈盡後隨我突擊。射擊!」

  「是!」

  「二隊隊長‧查蒂、突擊!」

  「芭!掩護中尉!」

  「她們離太近了!請中尉拉開……距離……」

  「不、不會吧……一瞬間就被幹掉了……」

  「來了……!彈盡!」

  「喔喔喔喔!」

  「呃啊……!」

  「嗚喔……!」

  「喂……隊長她們都沒聲音了,該不會……」

  「快、快回車隊那裡……!我不想死在這種鳥地方啊……」

  「……拉拉!敵機在妳背後!」

  「什麼……已經是最大加速了,為什麼還……啊……」

  「不要啦……我不想死啦……咯啊!」

  「呼……呼……與其被妳這怪物幹掉,不如我自己……!」


    §


  好累。

  頭好痛。

  就算穿著沒啥防護力的頭盔,被裝甲拳直接命中果然還是吃不消。

  嘴巴裡只有乾乾黏黏的血的味道,兩顆斷牙帶著銳角在喉嚨前打滾。

  肩部裝甲被打到扭曲變形,膝蓋處同樣也是卡死到肌肉發疼的程度。

  空調刺得冒著鼻血的鼻孔好痛,四肢連擺動的力氣都提不上來。

  就只能這樣伏在地上……聽著逐漸沉寂下來的無線電、為自己的失策懊悔不
已。

  她不是沒想過,終有一天要送走這群吵死人的部下,或是由她們來送她。

  可是,卻想不到那些愛吵架的、愛爭功的,愛耍帥的笨蛋們,竟然會走得這
麼急。

  急到……叫人不忍。

  然而,不管此刻心情多糟,仍然改變不了被打到動彈不得、連出聲都倍感艱
辛的窘境。

  現在回想起來,洛雅那傢伙是真正的怪物啊……還是有如神助的那一型。要
想對付她,果然還是得用上機甲部隊。

  啊啊,真不甘心。

  真不甘心。

  真不甘心。

  「唉……」

  奉師參謀長密令而來的凱特趕到現場時,被一片慘況弄得緊張兮兮。第一機
隊半數成員都倒在地上,尚有熱源反應的,只有其中三架裝甲機。先後確認其中
兩架的駕駛員已經死亡,凱特內心不抱期望的走向了第三架……也就是倒在戰場
中央的英格麗。

  「這……這裡是第二機隊的凱特上尉。英格麗隊長,妳有聽到嗎?」

  短程頻道傳出畏怯的貓鳴,喚醒了昏昏沉沉的英格麗。

  「小貓啊……咳呃!咳!」

  「隊、隊長!太好了,幸好妳平安無事……」

  凱特趕緊扶起英格麗,很快就發現她的腿部關節裝甲整個凹陷進去、無法活
動,於是改成讓她坐起來。

  「幫了大忙啊……可以的話,幫我看看能不能取下頭盔。」

  「好的。」

  英格麗的頭盔,大概在左頰靠近嘴巴的地方整個被打歪,就像高速行進中撞
出來的痕跡,看了令人怵目驚心。不過,由於隊長機在裝甲上比較用心,即使搞
成這副德性,盔內顯示器等配件依然可以運作,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凱特一邊試
著脫下那頂頭盔,一邊想,換做一般裝甲機或自己這台破爛教練機搞成這樣,駕
駛員還有小命簡直就是奇蹟。

  費了番工夫,再加上稍稍破壞頸部連接處,英格麗與那頭被壓扁的靛髮總算
重見光明。

  「咳──呸!」

  叩咚叩咚──兩顆礙事的斷牙沿著機身蹦蹦跳跳地滾落。這下可以不必擔心
誤吞後被牙齒劃破喉嚨而蠢死的狀況了。英格麗對凱特那副露出左眼與嘴巴、塗
成土黃色的難看頭盔咧嘴而笑。

  「怎樣,我迷人的臉蛋沒有被打歪吧?」

  「一邊腫了點,還是可以拿來騙騙女孩子啦。」

  「既然這樣,要不要現場來一次……咳!咳、咳咯!」

  凱特習慣性地摸了摸英格麗的背,但其實穿著裝甲機這麼做還滿蠢的。她摸
了兩下就稍微紅著臉收起手,問道:

  「隊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英格麗被喉嚨那塊血痰弄得發癢又咳嗽了幾下,才呼著氣慢慢地說:

  「我隊中伏,全滅。」

  「不、不會吧……那查蒂、加百列跟莉莉等人……」

  「都死了。」

  凱特聞言,臉色發白。英格麗注意到她的反應不尋常,追問道:

  「本來,妳來的是為了什麼?」

  「這……師參謀長交代,是有關卡蜜拉姊……」

  啊啊……原來是「那件事」。可惜,這種狀況下別說找人了,就連回不回得
去都是個問題。雖然很無奈,已經不是能去管卡蜜拉姊死活的時候了。英格麗疲
憊地垂下頭。

  「小貓,頭盔脫了,耳朵過來。」

  「好、好的。」

  不明究理的凱特很快地照辦,然後神情緊張地湊到英格麗面前。英格麗小小
聲地對她耳語:

  「我的海莉壞到連站立都沒辦法,所以麻煩妳獨自回去報告。敵軍主帥在此
,只有一機,火力非常強。若她們要擒王,務必派出完整的機甲部隊……還有九
機師的菲莉克絲隊、三十一機師的米達倫隊。若不出兵,絕對要嚴加防備敵軍奇
襲。還有,幫我把這東西交給伊蒂絲。」

  凱特拼命地將英格麗交付的事情一一記下,然後低下頭看向英格麗雙手,卻
沒看到東西。當她抬起頭來時,嘴唇旋即被身子往前傾倒的英格麗深深吻住。血
的味道在唇間漫開,帶著苦味的舌頭鑽進她嘴裡,像在尋找什麼似的不斷舔弄著
。凱特傻愣愣地任由英格麗親吻,慢了好幾拍才意會過來,跟著吻回去。吻畢,
她們倆鼻子貼著鼻子,臉紅起來的凱特又親了她幾下,英格麗卻沒有再深吻的打
算。英格麗看著稍感害羞的凱特,感嘆地說:

  「早知道搞成這樣,出發前應該強行抱走妳才對。」

  「別說得好像不回去一樣啦。再說,要是妳活著回去,不就又有抱我的機會
嗎?」

  「說得也是……那妳得在我曝屍荒野前帶來援軍啦。」

  凱特點點頭,又深深地吻了英格麗數秒,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斜。

  唉,為什麼受傷的女人這麼吸引人呢?即使是不曉得睡過多少人的色鬼隊長
,竟然還是讓凱特感覺臉紅心跳。不過,當然啦,這樣的激情等到她離開英格麗
、全速朝車隊前進時,就冷卻下來成為叫人害羞的魯莽了。嗚,等等還得把隊長
的吻轉交給師團長……一想到這是隊長托付的使命,就不能草草了事。可是萬一
太認真地轉交,恐怕會更尷尬吧……思及至此,凱特忍不住向吹過臉部的溫風埋
怨。

  凱特才剛離開,英格麗身後不遠處,便傳來沉重的裝甲腳步聲。

  「說了什麼?」

  「跟妳想的一樣。」

  「那妳沒用了。」

  「喔。」

  洛雅舉起機槍,想了想,又放了下來。

  「幹嘛,捨不得我的漂亮臉蛋嗎?」

  「只是突然想起,一位朋友說過的話。」

  「我沒興趣。」

  洛雅不管英格麗一臉不屑,抓著槍在她身旁坐下。英格麗從那架裝甲機的肩
部裝甲確認編號,那是查蒂的隊長機。她不爽地瞪著洛雅,未獲理會。

  「我的朋友,有著把『生命的連鎖』掛在嘴邊的習慣。不管談論什麼事,都
能扯到連鎖上。」

  「喔。」

  「說起來很複雜,例子很簡單。就像,要是我在這留妳一條小命,妳就會陷
入連鎖。」

  「喔。」

  「即使是平凡人,透過層層相連的鎖鏈,也能引發強烈的撼動。如果是像妳
這樣的人,製造起動亂就更加容易。」

  「喔。」

  「本來,我還有點後悔殺了那個危險的女人。換做是她的話,應該能創造出
最完美的混亂吧。」

  「妳……是不是沒朋友啊。」

  「我可沒空搞低下的人際關係。」

  「但從妳囉哩叭嗦個不停看來,妳還是很想說話給人聽啊。」

  洛雅微微一笑。

  「聽者無意,就等於自言自語。」

  不等英格麗找出攻擊她的論點,擅自收起談話的洛雅便起身,繼續因凱特上
尉到來而中斷的動作──將每架裝甲機的電池與裝備卸下。英格麗看著她這麼做
,既生氣又無奈,最後乾脆閉上雙眼,什麼都不管了。

  可是……賈姬、珍、芙琪、裴沙、蒂蒂的臉,卻不肯放過疲累的自己。

  不管怎麼說,除了伊蒂絲外,最親的人就是她們了。

  英格麗的眼眶慢慢地漾起一片紅。

  到底是為什麼,會半路遇上這頭怪物呢?還是說,對方目標就是像這樣,引
誘我軍出擊、再加以截殺?從那怪物故意放凱特回去傳消息看來,應該是有計劃
的行動才對。若然如此,只能指望後面來的傢伙好好幹了。

  要是我夠強的話……就不會走到這步田地了。

  唉……

  果然還是,很不甘心啊……

  英格麗聽著嗖嗖刮起的風聲,想像著無線電裡的聲音。最後小小聲地,對著
頸前的麥克風溫柔說道:

  「大家辛苦啦……」


    §


  本來一直期待著凱特上尉會帶著微笑歸來,已經整頓得差不多的我們就在右
翼閒等著。然而,上尉人是回來了,表情卻不怎麼好看。

  「師團長……!第一機隊中伏,英格麗大隊長負傷難行,其餘全員陣亡!」

  甚至還帶回令人錯愕的消息。

  「大隊長說……敵、敵人只有一機!是敵指揮官,洛雅‧凡爾賽少將!」

  啊……?敵軍指揮官?指揮官會到最前線,甚至執行單兵作戰?我和茱莉亞
面面相覷,隔壁的穆希凱准校似乎也想湊熱鬧,但沒人理她。凱特繼續說:

  「大隊長還說,如果我方有派遣援軍的打算,務必使用完整的機甲部隊……
還有……九機師跟三十一機師的王牌,她們也要上才行!」

  茱莉亞推了下眼鏡,問道:

  「……保險起見,有件事先跟妳確認,上尉。」

  「是、是!」

  「英格麗上尉,她的精神狀況怎麼樣?」

  「是……非常良好!沒有任何異狀!」

  茱莉亞呼了口氣,盤起手。

  「所以,這是在她率領第一機隊,並且被敵方指揮官以單機擊破後,所下的
判斷。」

  「茱莉亞……我們立刻出擊。」

  穆希凱准校神經敏感地插嘴:

  「等等,這件事需要先報告給中校。」

  茱莉亞瞪了准校一眼,她聲音顫抖著說:

  「……我同意。」

  我沉不住氣說:

  「但是英格麗還在前線……」

  「您不用擔心。這很明顯是敵方的誘敵之計。目的達成後的現在,英格麗的
命也只能看對方的心情而定。」

  「這還叫我不用擔心嗎!」

  「……換言之,即便晚十分鐘出發,也不影響……穆希凱,快聯絡安潔莉帕
中校啊!」

  「啊,是的!」

  好煩……心情好亂……怎麼樣都沉靜不下來。

  茱莉亞扶我到一旁坐下,凱特跟了上來。然後茱莉亞按了按我的肩膀,說了
句「別擔心」就快步走向穆希凱。唉,怎麼可能不擔心啊……

  凱特上尉脫去頭盔,有點彆扭地來到我旁邊,低聲說:

  「那個,師團長,英格麗隊長有托我轉交一樣東西……」

  那隻叫人擔心要死的臭野貓,沒事托人做這麼不吉利的舉動幹嘛啊……我看
向凱特說:

  「妳要是拿出她的遺書,我會掐死妳的。」

  「啊!不、不是啦!是更……呃……更、更私密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

  「是……是……」

  ……本來就夠心煩的,這麼一鬧真的是火都上來了。我一臉冷冷地看著上尉
。凱特上尉露出很為難的表情,最後終於按捺不住,整張臉湊過來……咦?

  「嗚……!」

  什麼啊什麼啊什麼啊……!為什麼上尉要突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親我啊!搞什
……等等……她剛剛說,英格麗托她轉交一樣東西……難不成就是舌頭都跑進來
的深吻嗎……話說妳也別呼嗯呼嗯地讓人以為妳很興奮好嗎……

  凱特上尉緊貼我的臉頰,徑自舌吻了將近半分鐘之後,才「噗呼!」一聲倏
然鬆開來。她表情呆滯了一下下,便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向我行禮。

  「報、報告師團長!剛才的吻,是英格麗隊長托我轉交給您的!」

  「……謝、謝謝妳啊……」

  到底為什麼要道謝啊我真是的……不過這種情況下好像做啥反應都不對……
我瞄了旁邊那群興奮尖叫的士兵,低著頭向上尉招手。凱特是個會讓人覺得她很
可愛的女孩子,可是當她穿著笨重又不好聞的裝甲機,就有股莫名其妙的毛躁感


  「英格麗她……傷得很重嗎?」

  「因為穿著裝甲機看不太出來,只看得到臉頰受到衝擊而紅腫。精神的話是
還不錯……」

  「是嗎……腳呢,腳怎麼樣?」

  「唔,推測應該是關節裝甲損毀,連站立都無法辦到。需要派人接她回來。


  「這樣啊……我知道了。謝謝妳,凱特。」

  「那麼我先下去了。」

  經過穆希凱准校的聯繫,安潔莉帕很快便搭車前來。她先找了凱特,詳細問
過一遍,立即決定就地編成偵查分隊。我聽見茱莉亞在大聲嚷嚷,趕緊走過去。
原來是因為安潔莉帕堅持先派遣偵查隊、探知敵情再決定是否進軍。她相信第一
機隊已經覆滅,但是對凱特轉述的實情抱持懷疑。我也她媽的很難相信,但部下
都這麼說了,不相信她難道要信妳讀過的破爛教科書嗎!

  「中校,我再說一次。對手很強,只派偵查分隊等於叫人送死。」

  現場有個比我還生氣的女人,那就是義正嚴辭說著話的茱莉亞。聽到她這麼
說,安潔莉帕也不甘示弱:

  「沒有正確的情報就貿然出擊,才是叫人送死。」

  「情報就是敵指揮官、一機、火力極強。」

  「妳在告訴我,敵軍一架機甲兵,就能消滅近三十多名擁有同等武裝的對手
?」

  「我在告訴妳,敵方是能夠將整個西方軍打退的洛雅‧凡爾賽。」

  「夠了,荒唐。等偵查隊帶回可靠的資訊,再行準備。」

  突然我發現自己站在很適合一拳打向中校後腦勺的位置,中校她的每一句話
確實都在慫恿我這麼做。我相信這裡的士兵大多支持我這麼做,就連已經拔出佩
槍的茱莉亞應該也是如此。嗯?拔槍?

  「我再說一次……」

  我連忙走過去抓住茱莉亞的手。察覺事情不對勁的安潔莉帕和穆希凱都嚇了
一跳。茱莉亞露出很可怕的表情說:

  「洛雅‧凡爾賽幹掉了六個任務小隊,她們都是我四機師的精銳。」

  穆希凱准校擋在中校面前,一臉緊張地說:

  「少校,請妳把手槍放下。」

  茱莉亞不理會她,直視安潔莉帕。

  「我方僅存的傷兵好不容易做了回報,妳卻無視報告,非得要派人去送死個
好幾遍才開心嗎?」

  「少校,注意妳的言行……」

  「閉嘴,准校!我現在是以擁有三十四場戰役經驗的師參謀長身分,向初次
上陣的中校指揮官提出我的看法。」

  安潔莉帕似乎開始動搖了。茱莉亞繼續冷靜又憤怒地說:

  「既然敵方連機甲兵小隊都能輕易擊破,是否該派遣偵查隊,您心理有數。


  「……情報,真的可信?」

  「只能相信了。」

  「包含敵軍指揮官的位置?」

  「是的……」

  茱莉亞冷冷地推了下眼鏡。

  「萬一洛雅‧凡爾賽的能耐大大超出我方預料,以獵殺我軍少數精銳的單機
行動,確實很有可能實現。」

  這回換安潔莉帕盤起雙手,皺眉道:

  「那麼,假設情報正確,我方要付出多大代價來捉住敵軍統帥?」

  「一支機甲中隊,機甲兵隊由九機師、三十一機師的精銳擔當。」

  「妳的意思是,我們得動員三百人去對付一個人……」

  「所謂的戰爭,並不像教科書上講得那麼單純。」

  茱莉亞以這句話做總結,就收起了手槍,靜待安潔莉帕改變心意。她單手扠
著腰,沒說半句話。但是那副眼神,絕對給了冷汗直流的安潔莉帕相當大的壓力
。最後安潔莉帕沒有給予答覆,而是丟了另一個問題出來:

  「若敵方目標是精銳部隊離開後的本隊呢?」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5 11:11 編輯 ]
2014-1-19 23:5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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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亞庫茲克之戰」#6


  瑪爾克森解放軍同時把機會與選擇權拋給我們。如果即刻派遣精銳部隊進擊
,自信滿滿的洛雅‧凡爾賽將會伏擊我軍,那會是捉住她的好機會。當然她肯定
早計劃好逃脫的方法,為了瓦解她的詭計,與之抗擊的部隊,必須是以三十一機
師的米達倫等人為首的精兵。然而另一方面,她也有可能避開精銳部隊、直取正
處於交戰狀態的本隊。姑且不論她以機槍與榴彈能對大軍造成多少傷害,以機甲
兵之姿闖入我軍陣內、狙擊要人的打法,是既可行又危險的戰術。可行之於洛雅
,危險在於我方。

  在安潔莉帕、茱莉亞與穆希凱討論的時候,收到指揮官命令的九機師菲莉克
絲上尉、三十一機師米達倫中尉以及費婕都相繼而來。呃,為啥那蠢女人要跟著
來啊……我記得明明沒叫她啊。

  菲莉克絲是個留著紅色平頭,身上滿是紋身、金飾與穿環的女孩,乍看之下
,就像是會出現在東方都市貧民區的混混。她笑起來也是那個調調。可是當她扛
起機槍、結實的二頭肌整個膨脹起來的模樣,就給人一股很放心的感覺。她是九
機師第一機隊的大隊長,跟著她來的是直屬小隊。

  米達倫是稍早見過的淺灰色捲髮女子,她的打扮很樸素,沒有孩子氣的小飾
品,連唇膏也沒擦。但是她神情嚴肅、雙眼有神,渾身散發出值得信賴的軍人氣
質。她開的吉普車上同樣也有幾名士兵,副駕駛座卻多出一個礙眼的蠢女人。費
婕眼神漫無目的地飄著,嘴巴不曉得在碎碎唸什麼。米達倫聽一段回一句,費婕
好像不太滿意她的態度,兇巴巴地看著她。然後米達倫突然放開方向盤、轉過身
去托起費婕的下巴、吻了她。嗯,呃,咦?

  如果我沒看錯……那位嚴格的王牌小姐,應該是在親吻她家的師團長沒錯,
而且還用吸的……所幸在那輛吉普車撞向運輸車以前,米達倫就放開了滿臉通紅
的費婕、及時轉了個大彎,把車停在一旁。費婕她……露出了很像情竇初開的少
女表情……老實說有點噁……連吐槽她的勁都提不上來了。嗯,唉,也就是說,
她們倆是戀人囉?這是第三軍團的風俗還是怎樣,怎麼連她們也是師團長與首席
王牌配在一起啊……

  安潔莉帕向她們招手,大家接過士兵們準備的小板凳,圍成一個圈圈坐下。
討論進行的很快,但其實主要都是安潔莉帕與茱莉亞交談。我們不得不承認安潔
莉帕還挺有兩把刷子的,她在與茱莉亞討論該如何分配兵力的時候,所說的每一
句話都讓人對她改觀。菲莉克絲、米達倫與凱特是很稱職的聽眾,在她們被問到
時也是有求必應。費婕呢,很神奇地完全沒有找我碴,她的表情從剛到這裡就固
定了,現在應該叫她少女費婕。至於我,雖然坐在安潔莉帕與茱莉亞中間,大多
數時候也只是聽她們討論。總之,我們兩個師團長完全是很尷尬的存在。

  所幸這股尷尬沒有持續太久,便隨著讓茱莉亞表情稍稍放鬆的結論消失了。

  安潔莉帕終於同意了立即派兵的意見,但是本隊也必須加強防備,因此原先
凱特轉述中所指定的對象就得分頭執行任務。

  米達倫中尉會率領三十一機師的六支機甲兵小隊,配合混編機甲中隊前往英
格麗所在處。以中尉為首的各隊長機,除了換上十四點二毫米穿甲彈,亦將啟用
三十一機師的秘密武器──肩負式四枚火箭發射器。

  菲莉克絲上尉的機甲兵隊,則連同我四機師的第二機隊及後勤隊負責戍衛本
隊。後方還有九機師的戰車中隊隨時待命,若然遇襲,可立即提供火力支援。

  任何一隊遭受攻擊,另一隊將會調頭給予增援、以求一舉擊潰敵軍指揮官。
如此一來,就能兼顧進攻與防守了。

  不過,就在出擊部隊集結之時,茱莉亞卻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我有點擔心米達倫。」

  她會這麼說,是因為本來米達倫該是負責防禦、而菲莉克絲才是出擊的那隊
。然而,當米達倫得知第一機隊中伏全滅的事情,整個臉都變了。她堅持要與菲
莉克絲互換,還說了「我得替加百列報仇」這種不很成熟的話。最後誰也說不過
她,也只能如她所願的交換隊伍。米達倫就這麼不顧少女費婕的憂傷,穿上裝甲
機出發了。

  「聽說她和加百列是舊識,希望她別因此魯莽行事。」

  「是啊。」

  可是比起王牌小姐,還有個更令人擔心的傢伙被留了下來。那就是完全沒精
神嘲笑我的費婕。她家那堆嬌嬌軍官都不在這兒,不知為何她就跑來站到我們旁
邊了。這樣說似乎不太恰當,但此刻的費婕還挺順眼的。

  「唉……」

  再加上三不五時對著軍伍離去的方向嘆息,簡直就是多愁善感惹人憐的女主
角類型嘛!

  我和茱莉亞面面相覷,用差到快要無法溝通的手語簡單討論後,決定偷偷趁
女主角不注意時溜之大吉。先行動的茱莉亞離開得非常順利,可是我人才剛跨出
第一步,費婕的嘆息聲接著傳來。

  「唉……伊蒂絲,妳能體會我現在的感受嗎?」

  「啥……」

  「無助、擔憂、不安……我好害怕米達倫會出什麼事。」

  「喔……嗯……」

  「啊啊!一想到她可能發生意外,我的心就好疼啊!」

  費婕不是在演戲,而是真的打從心底這麼戲劇化。我想,她的情感表露方式
都是從愛情小說看來的吧……除了討人厭的部分。我猶豫了一下,然後拍拍她肩
膀,問道:

  「要不要我去叫妳家的軍官團,她們應該很能安慰妳……」

  「妳……嫌我太煩人了嗎?」

  好想說「是啊」……換做平常的費婕,我大概會這麼說吧。可是現在她是少
女費婕,是擔心受怕的小女孩,那張表情真的很難讓人狠下心。更別提她還扯住
我的袖子……

  「也沒有啦……只是我現在得跟負責防衛的部下談談。」

  隨便掰了個藉口,我竟然對費婕有點感到抱歉……搞什麼啊!對方可是能氣
死人的費婕耶!雖然她現在不斷散發出很讓人想摸摸她的頭、告訴她「一切都會
沒事的」這種感覺……

  沒想到這個藉口也起不了作用。費婕仍然揪住我的袖子,語氣懦弱地說:

  「那我跟妳去。」

  「就算妳這麼說……」

  「不行……嗎?」

  噗通!

  ……啊啊啊!我是在小鹿亂撞個什麼鬼啊!費婕這傢伙到底哪根筋不對,竟
然可以惹人憐到這種程度!

  「也不是不行啦……」

  沒能拒絕掉的下場,就是得拖著性格大轉彎的費婕東奔西走、實行所謂的「
跟負責防衛的部下談談」這件本來沒必要做的事情……想當然,每個人都對揪住
我袖口的費婕投以異樣眼光,但也有人細胞單純到以為我終於把費婕搞到服服貼
貼,豎起大姆指的人還不少呢。但是,我根本就沒對她怎樣啊!怎麼我們才走個
幾步,後面就開始流傳我攻陷費婕的流言了啊啊啊!

  「師團長真厲害耶,竟然把那個討人厭的切達子搞到手啦!」

  我沒把到她啦,還有妳一個二兵別在兩個上校面前說這種話啦……

  「哇塞!師團長已經開始攻略三十一機師了嗎?真是了不起!」

  就說我沒對她怎樣啦……話說這次怎麼演變成我對她們家出手了……

  「啊,師團長!聽說您把三十一機師的切達子綁起來滴蠟喔!還說了『給我
叫吧!妳這頭母豬!』這樣的台詞呢!」

  「……我沒有把她綁起來啦!也沒有說那種話啦!」

  「哎、哎呀,原來是直接上啊……『還不快點向主人打開妳的腿!下流的母
豬!』這樣嗎?」

  「……並……沒……有……」

  「嘿──那您到底是怎麼料理那頭母豬啊?」

  我一臉無奈地向那位士兵揮了揮手,趕緊牽著她口中的母豬逃離現場。

  我們家的士兵普遍對三十一機師抱持敵意,大概是因為她們家軍官團太惱人
的緣故吧。不過話說得這麼無禮,連我都快聽不下去了。不知為何,費婕反而一
點兒也沒生氣。不如說她的表情根本未曾改變。

  本來想帶她到人少的地方靜一靜,但現在情況不允許,更何況我們到哪都有
一堆士兵護衛。繞了一圈,最後還是回到安潔莉帕等人所在之處。

  我們在人多起來的帳篷旁坐下。茱莉亞注意到我,走過來向我報告她正和准
校們討論正面戰線的事情。聽起來,海瑟和莉莉安她們那邊已經取得絕對優勢了
。解放軍雖處於逆風,仍然不肯撤退,因此我方部隊正準備給予敵軍最後一擊。
可是,茱莉亞與莉莉安她們家的雅爾瑪特都認為,敵軍的行動太過詭異。據說她
們士兵雖然戰意堅決,卻行動緩慢、一點也不積極進攻。茱莉亞擔心敵方可能還
有其它部隊正準備伏擊,雅爾瑪特則是已蒎遣「妲瑪」的斥侯隊展開偵查。附帶
一提,負責前部督導的茱兒准校因為太過慌亂跑去撞到頭,因此前線指揮權暫回
海瑟與莉莉安手中。

  「聽說『妲瑪』的戰果輝煌到海瑟上校都急著跳腳呢。」

  或許是顧慮到氣氛太過緊蹦,茱莉亞試著拋出輕鬆些的話題,但這反而讓我
想起莉莉安與朵芙的關係。而且,身邊又跟了個沒精打采的費婕,就算想放鬆也
鬆不下來。正好穆希凱跑過來通知安潔莉帕需要幫助,我就讓茱莉亞跟她過去了
。哼嗯,看來那位中校指揮官大人總算開始相信別人啦?她蠢歸蠢,這倒是個好
現象。

  費婕看了看茱莉亞她們,稍微垂下頭說:

  「真希望米達倫也能傳來捷報……」

  我看向她。

  「我說啊,妳會不會擔心過度了。」

  「我有什麼辦法?一想到她自願跟很強的敵人交手,整顆心就不安地跳個不
停……」

  費婕一手撫著胸口,雙眼濕潤得閃閃發亮。看到她這模樣又讓我怦然心動,
而我已經不想再吐槽自己的感受力有多麼豐富了。

  「那種事情多想無益,妳應該很清楚才對。」

  「可是……!」

  「我也跟妳一樣,心裡正為了某個笨蛋擔心到受不了。有這樣的心情是很好
,但若因此茶不思飯不想的、把自己弄到憔悴不堪,不管是對妳自己還是對米達
倫,都會很過意不去吧?」

  被費婕這麼一搞,連我也變得多愁善感了起來。她聽了我的話,眼睛稍稍睜
大,流露出感佩的目光。這還真是新鮮。因為直到數十分鐘前,她都不可能對我
做出這種表情。

  雖然還想說些動聽的話,一想起負傷的英格麗,我的腦袋又再度變得沉重了
。這種情況下想什麼都很困難,也只好把發言權丟還給費婕。我裝做若無其事地
問她:

  「對了,妳們認識很久了吧?」

  費婕做出了我預料之外的反應。她搖搖頭說:

  「我跟米達倫是剛剛才認識的。」

  「……啥?」

  「嗯……妳還記得,稍早妳曾向我的部下借用吉普車嗎?」

  啊啊,是指那個差點被茱莉亞打殘的矮冬瓜啊。我點點頭。費婕身體向前傾
,輕聲說道:

  「那個時候,米達倫不光是替妳們圓場,還把車鑰匙扔給妳們呢。」

  「所以……?」

  「她那樣……好帥……」

  「……」

  這、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吧……真沒想到費婕這女人竟然會單純到這種地
步。

  「妳該不會才看一眼就愛上她了?」

  「不行……嗎?」

  嗚啊!是小動物眼神攻勢!還是由很適合穿高跟鞋踩人的費婕發出來的!

  ……我實在快受不了這股讓人覺得又怪又可愛的反差了。姑且稱之為怪可愛
吧。

  「也不是不行啦……但是米達倫喜歡妳嗎?」

  她微微皺著眉頭說:

  「我向她告白時,好像被她當成惡作劇呢……」

  「看樣子她果然是正常人……」

  「可、可是,她願意讓我以身相許,就表示我們在交往了……對吧?」

  以身相許?妳到底是看多久以前的愛情小說啊……不對,重點不是這個。我
把椅子拉到離費婕很近的地方。嘖嘖,這麼近看她的臉真是有夠驚人,撲粉撲得
整張臉又平又白,根本看不出她真正的樣子。我壓低了聲音問她:

  「妳該不會被她佔便宜了吧?」

  臉上漾著紅暈的費婕也放輕了聲音回答:

  「沒這回事啦……是米達倫不嫌棄。況且,我什麼都不會,給她添了不少麻
煩呢……」

  「……」

  「嗯……?」

  「費婕,妳之前該不會還是……」

  費婕愣了愣,害羞地低著頭說:

  「……是的。而米達倫讓我變成真正的女人了。」

  ……所以,我以前竟然都是被一個連床都沒上過的處女嘲諷譏笑?這會不會
太扯了啊!

  說起來,費婕這傢伙本來也都沒傳出名花有主的風聲,我想大家都認為超級
著重打扮的她早有了對象。萬萬想不到,這女人竟然有著純潔到令人不忍直視的
少女情懷……但是再怎麼少女情懷,一見鍾情後馬上獻身也太快了吧!

  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模樣,費婕的反應是羞怯地搓著手。我怎麼一點都不意外
她這動作會讓我心跳加速呢?我想了想、搔了搔頭、又想了想、又搔了搔頭,最
後腦袋還是一片空白,只好給她一些不切實際的鼓勵。

  「總之,雖然進展有點快……恭喜妳有對象啦。」

  「嗯……謝謝妳。對了,可以麻煩妳一件事嗎?」

  當然是不方便啦──這樣的決心在費婕楚楚動人的注視下,理所當然地瓦解
了。簡直就像被她迷住的我點點頭。

  「說說看。」

  「就是……呃……我該怎麼向大家說明這件事呢?」

  一直是被費婕嘲弄消遣的我,地位一下子升級到交心閨友的高度,說真的這
實在有夠詭異。可是就算再怎麼怪,也沒辦法乾脆直接地把嬌弱狀態的費婕扔開
。到頭來我還是乖乖地聽她訴苦。

  她們家有個叫人不爽的問題,就是超過半數的軍兵超級無敵愛戴她。以她身
邊那群嬌嬌軍官團為首,費婕的個人後援會不久前剛成立,就有超過一千五百名
會員加入,那差不多是三十一機師半數人口。前陣子的費婕一點也不把這件事放
在心上,她很高興大家這麼愛她,也經常主動與後援會接觸。然而,正因為她對
後援會員們的親切,悄悄打開了某些人心中的危險開關。

  那就是──瘋狂的求愛。不光是嘴上說說,而是真正的瘋狂。照三餐公開示
愛是家常便飯,跟蹤到廁所與在寢室外埋伏也不少見。尤有甚者,還會想辦法溜
進她的房間……等等,原來她們家也有跟英格麗同等級的笨蛋啊……真受不了。

  對那些人來說,就算當不成愛人也要當肉體上的好夥伴,當不上好夥伴就只
能偷妳還沒洗的內衣褲來滿足滿溢的妄想。萬一壓抑過度,還會發生未經當事人
同意的超親密接觸。總而言之,就是變態。

  其實只是摸摸胸部啊、打打屁股一類的打鬧,一般人都還可以接受。換做是
少女情懷全開的費婕嘛……事情就真的大條了。為了不讓部下們察覺自己內心的
極端保守傾向,費婕下了很多工夫,包含了我沒什麼在聽的、左耳進右耳出的方
面。好吧,我承認自己是不小心被她溫柔說話時的表情吸引住,才放空了一段時
間。不管怎樣,現在費婕最擔心的是:該怎麼在不刺激到變態們的情況下,將自
己有了對象的消息告訴給後援會的人們?

  我按住額頭揉了揉,嘆了口氣對她說:

  「還能怎麼辦……就叫米達倫陪妳一同亮相啊。要是知道對手是王牌,那些
人就會有自知之明了吧。」

  費婕臉紅紅地搖著頭。

  「不行不行,不能再給她添麻煩了。這是我的問題,我必須自己解決才行。


  「那就可以給我添麻煩喔……開玩笑啦。嗯,如果妳要自己處理的話……」

  話說到一半,突然有人從背後稍遠處叫住我們。

  「師團長!」

  我們同時回頭,看到的是一名體格很不錯的士兵。她頭盔壓得很低,看不出
是我家還是費婕家的人。她急急忙忙地跑過來,用著低沉又沙啞的嗓音叫我們。

  「師團長!有急事回報!」

  急事?該不會是米達倫她們遭遇敵人了吧?費婕不安地看著我,我們倆雙雙
起身,等那位焦急的士兵來到此處。更正,是只有我在等。因為多愁善感的費婕
已經顧不得尊嚴,急著跑過去詢問對方。好不容易跑到費婕面前的士兵氣喘吁吁
地彎下身子,動作很大地喘著氣。嘖嘖,這體能也太差了吧。她到底是從哪跑來
的啊?

  「報、報告……呼……呼……敵人、敵人出現了!呼……」

  「妳說什麼?敵人?附近沒有槍聲啊?」

  「呼……呼……是真的,敵人……敵人已經潛入……」

  喘到話都說不好的士兵,一隻手悄悄地伸向軍靴。看到她的動作,腦海裡突
然浮現明確到嚇人的預感。我趕緊大喊:

  「費婕!小心!」

  費婕一臉不解地轉過頭來。

  「什麼……」

  她的雙眼猛然睜大。

  費婕怔怔地看向被匕首刺穿而染血的腹部,表情扭曲著倒下了。

  手裡握著另一把匕首的兇手,在一片叫嚷聲中脫下頭盔,接著趁周遭士兵包
圍上來以前,飛快地朝我衝來。我連忙往旁邊躲開,但雙方速度實在差太多,貼
身護衛也被她迅速解決掉,才逃沒幾步就被追上了。

  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得好快,好像快要爆炸似的。

  冷冷的汗水滑過臉頰,非常地、非常地令人不安。

  「咯呃……!」

  我的肚子……好痛。


    §


  菲莉克絲一臉不爽地望向出擊部隊消失的方向。老實說她從來不把米達倫那
傢伙放在眼裡,也對四機師的加百列興趣缺缺,所以就算她們倆有什麼不可告人
的關係都無所謂。讓她不爽的是,米達倫竟然堅持要搶走出擊的風采,簡直就和
小孩子無理取鬧一樣。

  她很清楚,米達倫的實力非常令人敬佩,被幹掉的加百列也是箇中高手,她
得承認她們倆確實和「槿」有得比。即便自己早在前年就被逐出槿小隊、透過惱
人的關係調到本部服役,當初在預備組被迫進行的不人道訓練,她仍暗自維持至
今。自我鍛鍊的結果,也在瑪加達地下擂台賽、以現役「凱爾特」軍官做為對手
,得到了相當滿意的成績。因此,就算沒有「槿」的名號,她的實力也夠自己在
九機師……甚至是在整個第三軍團裡稱霸。

  但也正因為自己是強者,才嗅得出同類的氣味。

  不曉得是巧合還是大人的秘密,她在每支師團裡都能找出一兩個足堪一戰的
同類。若是由自己認可的傢伙前去迎戰敵軍,等於白白看著到手的戰功揚長而去


  真她媽不爽。

  現在只好祈禱敵將選擇的是襲擊本隊了……帶著直屬小隊四處巡邏的菲莉克
絲半開玩笑地碎碎唸著。

  她們六人在有四機師部隊警戒的車隊外側往來,除了吵死人的交談聲,就只
剩下從土褐色地平線吹來的熱風。多虧海莉的空調系統,除了曝露在裝甲外的嘴
巴,其餘部位都還算得上舒適。唉,防守什麼的真不是自己的拿手好戲,果然還
是該極力爭取出擊才對。真想她媽的一砲轟爆敵將的腦袋……米達倫大概早已這
麼做了吧。菲莉克絲越想越不甘心,此時卻瞄到個令她略感驚訝的景象。

  前方二十多公尺處的運輸車,底盤下方出現了不該出現的東西。她們加速趕
至現場,娜拉拖出那樣東西,是一名全身赤裸、頸部被扭斷的女子。

  「隊長……」

  「小菲……」

  娜拉與妮安同時出聲。緊接著從後方稍遠處,傳來了激昂、憤慨的吶喊聲。

  「動作快!」

  菲莉克絲一聲令下,九機師的六支任務小隊自各方向同時趕向亂成一團的友
軍中心。

  雖然這時候還這麼想有點過分,不過……能中大獎真是再好不過啦!

  兩團密集的人潮中,只有一邊發出零落槍響。菲莉克絲向身後的娜拉中尉做
手勢,和少尉等三機分頭行動。很快的,她就從士兵們追擊的角度發現逃逸中的
敵兵。直線距離僅一百公尺左右,若能撞飛那些笨傢伙應該能直接追上。菲莉克
絲正欲加速,妮安的聲音透過短程頻道叫住她:

  「小菲,走這邊。」

  她不高興地嘖了聲,妮安已經開始朝車隊外側加速了。也罷,就繞點路當節
省醫藥費吧。

  在妮安帶頭下,三架機甲兵繞到車隊外側後旋即升到最大速度。可是一輛輛
運輸車太礙事,她沒辦法掌握目標的確切位置。

  「烏莉,妳這邊!」

  「喔!」

  準確地猜中菲莉克絲心事的妮安,在她覺得不放心的地點投入一機,然後繼
續前進。五秒後,妮安那透過頻道顯得磁性的聲音再度傳來:

  「這邊由我搜索,小菲再走一段喔!」

  「知道啦,快去。」

  「是、是──」

  妮安轉進車隊之後,菲莉克絲心神不寧地趕了一小段路,在看得到車隊盡頭
的地方做了個迴轉、直直朝中央前進。

  運輸車與士兵飛快掠過顯示鏡,從星散分佈的人數看來,目標並未逃至此處
。她看了眼妮安與烏莉揚起的沙塵,循著她們的方向而去。不一會兒,前頭的烏
莉就捎來好消息。

  「目視!」

  「小菲,兩點鐘方向!」

  「喔!」

  菲莉克絲加速超過妮安與烏莉,朝著烏莉所指的運輸車最大加速。守在車輛
旁的士兵死了幾個,不遠處則是那群被目標拋在後頭的追擊部隊。菲莉克絲的偵
測器傳來不屬於九機師的機體反應,她即刻舉起機槍朝運輸車掃射。十四點二毫
米的子彈將裝甲板打出一連貫坑洞,可惜裡頭不曉得都塞些什麼鬼東西,一發都
沒穿過去。她只好改從側邊繞過去。然而,此時目標已經穿上裝甲機並啟動完畢
了。

  「中!」

  足以打穿海莉的火藥從運輸車左後輪兩公分外開始,一路向前掃向敵機……
本該是如此,可是敵機卻即時做出非常完美的側邊迴避。菲莉克絲右臂跟不上敵
軍迴轉,加速往前衝了一小段距離,再做一百八十度迴旋、回過頭來瞄準敵機。
原以為敵機會乘勢追擊,然而菲莉克絲鎖定的目標卻已逃至十五公尺外的地點,
雙方距離不斷拉大。

  「妮安,快追!」

  「知道啦。」

  妮安與烏莉前後包夾住敵機,目標反而往車隊外側逃去。這樣也好,起碼不
會波及到人在附近的長官。她們倆保持距離展開追擊,菲莉克絲接著跟上。

  若敵機膽敢再往後方推進,第二小隊與第三小隊也已經往此處趕來,諒她一
把九毫米機槍也突破不了重圍。

  但……

  遭到三機緊咬不放的目標,卻往反方向,也就是往車隊前方衝去。

  「小菲,她會不會是想引開我們啊?」

  「……妳們退下,通知全隊嚴加防守。」

  「妳一個人追啊?」

  「沒問題的。快去!」

  「喔喔……」

  不管怎麼想,調虎離山的可能性的確很高。若目標並非洛雅‧凡爾賽的話,
車隊的防禦可能會面臨極大壓力,屆時就得靠她們撐到自己趕回去。反過來說,
萬一敵方還有別的部隊試圖發動進攻,憑九機師的機甲兵隊及戰車隊肯定能漂亮
地打退敵軍。

  當最後一輛運輸車被她們倆拋到後頭,道路開始變得顛簸。敵機前進的方向
升出好幾道濃煙,那是車隊前部面對解放軍的戰線。

  原來是想把我引進陣內解決嗎?

  若然如此……

  「正合我意啊!」

  十四點二毫米穿甲彈──只要有這傢伙在,隨便都能解決薄弱的步兵防線。
若能遇上機甲兵那是再好不過。可惜沒帶上榴彈槍,那可是會少了些爆破的快感


  荒蕪景色一片片地自顯示鏡兩側掠過,兩架最大加速的機甲兵已經來到可以
目視戰線的地點。

  第十七師與第四十四師的步兵隊,在九機師及三十一機師的機甲部隊協助下
展開猛烈反攻,解放軍陣線幾乎被打得體無完膚。敵機正朝那批節節倒退的零亂
軍伍推進。菲莉克絲不做它想,準備殺入重圍。

  老實說,能幹掉加百列的傢伙是有點令她恐懼,但眼前的目標全然不具這種
氛圍。現在的菲莉克絲根本不覺得她會輸給對方,她將是五秒後到來的戰場,唯
一的主角。

  敵機入陣。

  自機入陣。

  迎面而來的薄弱火網,完全阻止不了猛進的菲莉克絲。

  「中!」

  持續追擊的菲莉克絲朝向以運兵車為掩護、發起攻擊的敵兵做掃射,那些命
大的笨傢伙就嚇到連忙躲起來。之後又是從反方向來的射擊。九毫米或以下的口
徑拿她的海莉沒輒,但十四點二毫米的子彈打在那些發臭的瑪爾克森人身上,足
以讓她們痛得寧求一死。儘管如此,敵機仍然沒有做出反擊,只是一味逃逸……

  「快攔住她!」

  「別讓她接近千姬大人!」

  「二隊,上!」

  數名士兵不怕死地從兩旁衝出,正面朝菲莉克絲開火。她右手一揮,身上開
了幾個洞的士兵們紛紛倒下。緊接著又有敵兵衝出。

  「為了千姬大人!」

  「十七隊,攻擊!」

  這批士兵的下場如同十數公尺後的同伴,一個接一個帶著綻開的血花傾倒落
地。但那群該死的王八蛋完全沒把友軍的犧牲看在眼裡,下一群敵兵再度不要命
地攔路。這次不是少數幾個雜魚,而是一大堆雜魚。菲莉克絲不管三七二十一先
掃再說。可敵兵倒是倒了,人牆仍堅不可催。彈匣空了,卻無法立刻替換備用彈
藥,菲莉克絲怒將機槍甩向人群,揚起緊握的右拳。

  「去妳媽的,礙事!」

  碰!

  飛馳而至的裝甲拳打在敵兵骯髒的臉上,濺起淡酒紅色的血花。脖子整個扭
斷、腦袋破裂的敵兵向後翻倒,她身旁的同伴卻連看也不看,接二連三地撲向因
出拳而大幅減速的菲莉克絲。

  「有沒有搞錯啊……」

  扔了武器的敵兵死命地攀到菲莉克絲左右手上。她立刻加速到臨界點,好不
容易往前邁進五、六公尺,再度被數十名士兵堆起來的人牆卡得動彈不得。

  「瑪爾克森的螻蟻……!」

  無論怎麼出力都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赤手空拳的敵兵一個個爬上裝甲
機。

  「老娘可是……『槿』……」

  加諸其上的重量太過沉重,裝甲機漸漸的無法負荷,遑論突圍、追擊逃亡的
敵機了。

  「『槿』的菲莉克絲啊……!」

  最終完全被壓制在地的菲莉克絲,怒不可遏地瞪視一名在人群中執起武器的
敵兵。

  她面無表情地回望菲莉克絲,然後緩緩地舉起步槍──

  對準了菲莉克絲的臉。


    §


  老實說……她這一生最討厭的,就是「槿」和艾莉卡上尉。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單純是討厭槿小隊的魔鬼訓練,以及上尉的長相。

  若要說自己挑女人的標準,整個亞庫茲克大概有七成的女性值得一上。可是
上尉雖然長得很是標緻,就是她媽的看不順眼。至於上尉一手打造的魔鬼訓練,
也因為那與自己格格不入的長相變得反感。這麼說很抱歉,但是會害她不得不離
開夢寐以求的野百合大隊、離開「槿」,全是因為無辜的上尉。

  到底為何如此在意上尉的長相,她也搞不懂。或許是某種強迫症吧,管她什
麼鳥。總之,當情況演變到她再也忍受不了和上尉共處,也只能選擇退隊這條路


  話雖如此,要想進去「槿」是難上加難,隨意退出更是不可能的任務。就好
像窺見西方軍支部敗絮其中的現況後,還想轉調它處是絕不會獲得允許的。

  該如何在不被幹掉的狀態下安然脫身呢?

  菲莉克絲有個棒呆了的點子──跑給她們追。

  她確實地遞交退役申請單、確實地被打回票、確實地趁夜衝出營地、確實地
被同期訓練生實彈追擊。正當她好不容易衝破西方軍領地、快要摸到南方軍統治
的窮鄉僻壤之時,她被最不想遇見的女人追上了。

  沒帶任何補給、單單背著一把狙擊槍就趕上來的艾莉卡上尉,只花了兩天半
就追上連續逃亡十二天的菲莉克絲。那是在她赤手空拳打掛兩名全副武裝的訓練
生之後的事情。

  上尉開出非常划算的條件──只要能用雙手打贏她,愛去哪就去哪。若打不
過,就得乖乖被抓回亞庫茲克。

  對肉搏戰極度自信的菲莉克絲爽快地答應,接著爽快地被上尉一槍打中右腿


  ……於是,被陰掉的自己最終還是回到令人作嘔的西方都市,還是由讓她無
論生理還是心理都大大不爽的上尉親自押送。

  後來她在軍醫院足足休養兩週。上尉那看似隨手射擊的動作,竟然精確地避
開要害,真不知是運氣太好還是真有那點工夫。可惜回程路上傷口惡化,才讓她
得躺上兩個禮拜,這段日子只能調戲調戲那些不正經的軍醫。出院那天,交到自
己手上的除了扣款明細,還有一張強制轉調令。

  在艾莉卡上尉的安排下,菲莉克絲被推薦給本部的某位長官。姑且不論對方
回函幾時才會送抵,總之先滾去本部就對了──討厭的上尉站在軍醫院門口,像
是在談論天氣般這麼說,從此再也不看菲莉克絲一眼。

  菲莉克絲就這麼離開了亞庫茲克……半走半跑足足十天,才在差點渴死的狀
態下抵達本部最外側關卡。

  順利進入本部、找到某位長官、被長官指著說「哪有這種事情!」、被衛兵
押入監牢……莫名其妙就被扣上陣前逃亡的帽子,聽說最慘要罰監禁與勞動服務
八個月的刑期。

  「就當做是逃出我的魔掌,所要付的小小代價吧。」

  前來探望卻不肯正眼看自己的艾莉卡上尉,特地從亞庫茲克帶來一包上等的
茱莉安娜。菲莉克絲自從加入「槿」便盡可能戒煙,老實說這對她的體能有著相
當正面的影響。可是,如果是茱莉安娜的話……就算只吸一口也值得了。這般想
著的菲莉克絲,接過了前長官扔過來的酒紅色煙盒、興致勃勃地打了開來。沒想
到出現在眼前的,是西方軍標準口糧之一……一根根乾癟如七十歲老太婆的蔬菜
棒。

  「抽煙對身體不好,還是吃吃蔬菜棒補充營養吧。」

  這句話由嘴裡逸出茱莉安娜的辛辣香味、才剛踩熄煙屁股的上尉口中說出,
登時令菲莉克絲湧現一拳揍下去的衝動。到頭來,她仍然乖乖抽出那些難吃到爆
的乾糧。誰叫本部伙食這麼難以下嚥。

  陣前逃亡在聯盟是很常見的問題,若是低階軍官或以下的軍階,關一關就可
以選擇是要降階還是走人。換做曾經是西方軍特殊部隊的成員嘛,即使再怎麼不
甘願,也得順從西方軍支部重新頒布的人事命令。但由於艾莉卡上尉以其非常不
適任為由逐出了野百合大隊,西方軍方面也希望別再與這件事扯上關係,免得壞
了聲譽。就這樣,在獄中落魄兩個半月的菲莉克絲,終於完全擺脫了西方軍、槿
和艾莉卡上尉,前往替補本部第九機甲師團缺乏的機甲兵員,軍階降至准尉。

  在那之後,該說是幸還是不幸呢……她所屬的部隊,先後參與非常激烈的數
場戰爭。大隊長幾乎是一場換一個,更別提機甲兵的耗損率。人才嚴重不足的情
況下,唯一表現堪稱優異的菲莉克絲,先是暫代少尉副隊長、又因功升至中尉隊
長、最後在無人願意領導的窘境下,一覺醒來就成了上尉,還得管理師團內的一
支機隊。

  幸虧遇上了能幹的娜拉中尉,還有積極為自己與大家牽線的妮安少尉,否則
光是想像帶領一隊人馬都嫌麻煩。

  果然,自己還是屬於甘願有人陪伴的類型。

  不管何時。

  不管何地。

  不管何人。

  只要能有熱絡起來的熟面孔在,內心也會感到那麼點溫暖。

  唉。

  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傷感。

  就算不甘心……該面對的終要面對。

  為了不辱雖然討厭、卻曾引以為傲的「槿」之名,為了曾經待過的九機師…
…為了會叫自己「小菲」的那個女人……

  菲莉克絲逼著略顯怯懦的雙眼,看向猛然擊發的步槍。

  ──可是,不管是眼睛還是嘴巴,都沒有被子彈打穿。就連臉部裝甲也沒被
打到。

  菲莉克絲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名將敵兵撞飛的機甲兵。

  她聽見了救贖的鐘聲。

  「小菲,不要緊吧……!」

  那是妮安溫柔的聲調。


    §


  「這裡是零一、娜拉中尉!九機師各隊、各自展開!」

  「二隊傳令!見敵必殺!」

  「三隊傳令!幹掉敵軍!」

  「四隊傳令!全部殺光!」

  「五隊傳令!不留活口!」

  「六隊傳令!全力掃蕩!」

  菲莉克絲自敵兵屍堆中緩緩站起,看向剛以九毫米機槍掃過她全身的妮安,
接著一腳踩爛尚在掙扎的傷兵之手。

  「咯嗚……!千姬……大人……」

  敵兵沒有哭喊或崩潰,僅僅是喊著某個人的名字,便在菲莉克絲重拳落下後
腦袋迸裂而死。

  「……嗚啊,變成爛掉的蕃茄了。妳想當農家女嗎?小菲?」

  「吵死了……不是叫妳們守好車隊嗎?」

  妮安走了過來,順手幹掉一名還未死透的敵兵,揚起比平常高一度的聲音說


  「因為有不好的預感,才趕緊叫上大家嘛。」

  這真的是……爛到爆的藉口了。但,多虧了妮安的爛藉口,菲莉克絲才能得
救。眼看菲莉克絲欲言又止、最後乾脆轉移視線的尷尬模樣,妮安扠起了腰、挺
起胸膛對她說道:

  「小菲不好好向人家道謝嗎?嗯哼?」

  「……吵死了。」

  「嗯哼?」

  「……」

  「嗯──哼?」

  「謝……」

  「謝──?」

  「……啊,友軍也已經推進到這裡啦?那好像是『妲瑪』的旗幟喔……」

  連道謝都不肯老實地做,真是受不了。

  妮安將機槍掛在右腿裝甲外側,兩隻手喀啷地壓在菲莉克絲肩部裝甲上,透
過顯示鏡直視菲莉克絲的臉說:

  「小──菲?」

  「幹嘛啦……」

  「妳要是不乖乖跟我道謝,就不放開妳喔。」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所以──?」

  菲莉克絲做了次深呼吸,然後赤紅著臉看向妮安。

  「謝……謝……」

  「人家聽不清楚喔?」

  「謝謝……」

  「啥──?」

  「……謝謝妳啦!王八蛋!嗚啊啊啊啊──!」

  大叫著掙脫掉妮安的菲莉克絲根本沒在看方向,就這麼朝著某處全力逃跑了


  妮安望看迅速往雷達外奔走的隊長機,直到肉眼再也見不到為止,才心滿意
足地拿起機槍、轉頭加入娜拉中尉等人的行動。

  由於九機師的機甲兵隊突然亂入,使得瑪爾克森倒退中的戰線加速崩潰。在
正面戰線,以「妲瑪」精銳為首的聯合步兵隊,給予了敵軍混亂不堪的後方防線
完整的打擊。瑪爾克森於此投入的部隊完全覆滅,僅有二十多名俘虜倖存。在押
解的過程中,其中一名俘虜被認出是原第八十一步兵師團舊部,引發歡慶勝利的
軍兵諸多揣測。無論如何,此刻敵軍已經消滅、她們也順利以低損傷取得完美的
勝利。

  然而,九機師所追捕的刺客卻趁亂逃之夭夭,並且為支援部隊留下了兩名遇
刺重傷的師團長……





  第五章「亞庫茲克之戰」#7


  頭好暈,完全無法思考。

  身體好痛,痛到力氣全然提不起來。

  冷汗不斷冒出,視線模糊成一片愁慘的霧白,連障礙物在哪都看不清楚。

  即使如此,她仍然藉著失去判斷力前所調整的方位,繼續往朦朧的景色盡頭
邁進。

  裝甲機的空調讓她虛弱的身子冷到頻發顫,好幾次差點就倒在半路上。

  每當意識漸行漸遠之際,腦海中浮現的某張臉龐,總會及時給予快要支撐不
住的自己,一股微弱又幸福的力量。

  為了再見到那張臉龐的主人,她一次又一次地喚醒自我、一次又一次地找回
意識。

  僅僅因著單純的目標苟延殘喘地活著,再也沒有比這更難看的事情了。

  可是,不管自己在她人眼中的樣子多麼落魄,她也毫無怨尤。

  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無論終點身在何方,最後總能憑著不屈撓的意念
抵達的。

  在那之後共走了多久呢?

  那種事怎樣都無所謂了。

  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她終於抵達了終點。

  她看見了在白霧之中顯得十分突冗的黑色色塊。

  她想舉起手,身體卻累到不聽使喚。

  最後……她只是疲憊地躺在那人的注視下,緩緩閉上雙眼。

  「千……」

  千代執起少將放鬆了的手掌,表情一變,轉頭喝斥部屬。兩位士兵急忙加快
脫卸裝甲機的速度,但仍花了半分鐘之久,才讓少將的身體隨著一陣熱氣顯露出
來。千代斥退她們倆,緊接著伏在少將身上、吻起那對蒼白又乾涸的雙唇。

  本來毫無反應的嘴唇,在她接連親吻數秒之後,開始有了遲緩的反應。她知
道那不過是反射動作,就算是這樣仍然令她感到開心。於是她不斷地、不斷地吻
著少將,把稍早沒什麼作用的麻藥一次次地灌入少將體內。

  應該要馬上生效的。

  然而……

  不知是少將身體太過虛弱,還是自己今天狀況實在不佳……麻藥令其肉身產
生了正確反應,卻沒有讓她立即恢復過來。

  千代朝一旁打了個響指、接過副官遞上的水壺,潤了潤唇與喉,再度把略失
血色的紅唇覆上去。如此反覆幾次之後,少將才極為緩慢地張開眼睛。看到少將
再度清醒,千代這才鬆了口氣。

  「千……代。」

  聽著最喜愛的聲音清楚喊出自己的名字,千代髒兮兮的臉蛋綻出甜美的笑顏


  「任務辛苦了,少將。」

  「啊啊……」

  少將的反應和前回不一樣,身體似乎還很虛弱。不過,臉已經慢慢恢復生氣
了,很快就能跟以前一樣帥氣地領導大家吧。

  千代喚來部屬,把少將拖出裝甲機之外、安置於倚枯木搭建的帳篷內休養。
然後她將警備任務交給副官,獨自一人端著熱水與毛巾進了帳篷。

  少將已經疲憊入睡。

  呼吸微弱了些……總比胸口不再起伏來得好。

  千代默默注視著少將的睡顏,動作緩慢地脫下軍裝。她本來是要替少將擦拭
身體的,既然人已經睡了,乾脆就自己用吧。千代將毛巾沾濕,輕輕擦了擦少將
的臉、額頭、鼻尖乃至下巴,最後隨意在脖子兩側停留一會,才慢慢地收回手。

  明明應該是很幸福的獨處時光。

  為什麼眼淚卻不聽使喚地流下來呢?

  這樣不行哪……現在該是笑的時候才對。

  千代一手將熱毛巾壓緊在胸口,一手緊摀不斷顫抖的嘴。

  「嗚……」

  笑吧。

  「嗚……哈……嗚……」

  礙事的女人不在了。

  「哈……哈哈……嗚……」

  少將大人是我一個人的了。

  「哈哈……哈……嗚……嗚……哈哈……」

  所以笑吧。

  「哈哈哈……哈……哈哈……」

  笑……

  「少將……」

  快笑啊……

  「我該怎麼辦才好……」

  既不能自然地笑出來、又無法任性地嚎啕大哭,千代就這麼赤裸著上半身,
似哭似笑地擦起身體。


    §


  她並不是第一次看見那女人的身體。但是,從那女人身上打從心底感覺到一
股自己所沒有的美感,倒是頭一遭。

  於是她用掌心托住耳朵上方、側躺著斜仰起頭,安靜凝視梳起頭髮的女人。

  那女人的胸形不好看,太扁太低,膚色又深,乳頭又黑。比起最近常接觸的
白膚美女,實在醜到令人不忍直視。說來奇怪,越看就越顯得沒勁的那對平胸,
竟能吸引她目光直到那女人梳完頭髮為止,真是莫名其妙。

  除了自己永遠最愛的、睡在隔壁帳篷裡的少將大人,這女人還是近來唯一讓
她如此在意的存在。

  一開始,是礙眼。

  漸漸的,變可憐。

  至於現在……她已經搞不懂了。

  那女人將梳整齊的頭髮盤起、紮了個包包頭,慢慢地轉過身來。她的雙眼掃
過千代側躺的裸體,從腳到頭,最後停留在那對黑眼睛上。她們倆互相凝視,已
無舊日吃醋較勁的味道,而是平淡到讓千代不知所措的感覺。千代語氣略顯焦躁
地開了口。

  「把我叫到這裡來,到底想說什麼?」

  她向十數分鐘前還和自己一同服侍少將的女人這麼問道。

  那位身材有點抱歉、性技則是十分遺憾的女人──阿曼妮雅坐到她面前,盤
起腿,放輕了聲音說:

  「妳知道吧?自由聯盟本部派遣援軍前來的消息。」

  她盯著阿曼妮雅背光顯得昏暗的私密處,只用一半思緒去理解她的聲音。另
一半,則是用在不太容易捕捉到腥味的嗅覺上。慢了許多秒,她才漫不經心地回
答:

  「規模不大。」

  「做為中央權力的象徵,規模太大反而是個問題。」

  「妳認為,敵軍有隱憂?」

  「很大的隱憂。」

  阿曼妮雅放任千代索然無味的凝視,再將身子挪過去一些,用她不得對方喜
愛的聲音說:

  「妳能理解我們此行目的吧。」

  「嗯。」

  「在我軍實質上已經崩潰的現在,這將是最後的轉機。」

  千代探出一隻手,伏在阿曼妮雅左膝上,邊摸邊說道:

  「只要讓敵方援軍目的無法達成,任其隱憂自然爆發就好。對不對?」

  「是。」

  「會是什麼原因,教她們不得不派出裝備精良的機甲部隊呢……」

  「也許,西方軍內部並不安定。」

  「也許,派系鬥爭已盼到結果。」

  「也許……」

  阿曼妮雅稍稍睜大眼睛。無聲無息地撐起身體、把臉湊到她股間的千代,沒
等她繼續說下去,逕自聞起了還帶有微濕的私處。千代好似嬌嗔的聲音幽幽傳來


  「妳有好點子了?」

  「妳肯幫忙的話,就算有個底。」

  「我討厭妳。」

  「彼此彼此。」

  「……說說看吧。」

  阿曼妮雅猶豫一會,有點擔心受怕地將手放到千代的黑色長髮上。她不像某
些人害怕黑髮,而是單純怕這個動作會被千代拒絕。但千代並沒有這麼做。既然
沒被甩開,那麼稍微順順髮應該沒關係吧。於是她動作細膩地撫摸起千代的黑髮


  「厄當那邊,還藏一支部隊,對吧。」

  千代動了動耳朵。

  「前次大戰的降兵,千餘。」

  「是時候用上了。」

  「妳想放棄撤退路線?」

  「嗯。」

  「那些人,不管投入哪個戰線,都發揮不了多少作用。」

  「卻可以為少將的行動做掩護。」

  「現在調動恐怕會被發現。」

  「我會誘導敵軍,妳和少將帶幾個親信趁亂行動。後面的事情,就拜託妳了
。」

  「呼……」

  真是討厭的一句話。

  千代推開了撫摸著頭髮的那隻手,又恢復到側躺姿勢,撥開瀏海之後說:

  「這麼想當英雄啊。」

  阿曼妮雅背駝得更低,用著千代從沒聽過的溫柔語調緩緩回答:

  「是啊。」

  可是,她的表情卻一點也不像英雄。

  「不哭。」

  千代看著討人厭的女人,

  「不要哭。」

  觸摸她的手背,

  「吵醒少將就不好了。」

  抱住了她。

  阿曼妮雅靠在她肩膀上,拼命壓抑著掉下眼淚。

  「……我……好害怕……」

  千代回想剛才聽見的溫柔聲音,用她自認為最溫柔的動作摸著阿曼妮雅的背


  「一想到再也見不到少將,就好害怕啊……!」

  啜泣與啜泣之間顫抖而出的這句話,和千代心中所想一模一樣。那麼,接下
來會聽到什麼,自己是再清楚不過了。

  哭喪著臉的阿曼妮雅慢慢離開千代,以發抖的雙手握緊她的掌心。

  「所以……求求妳……」

  不要。

  「就像妳對敵兵做的那樣……」  

  不要說出來。

  「把我……」

  拜託。

  「也變成……」

  別再叫我做這種事情了……

  「千姬的俘虜。」

  我已經不想做了……

  千代垂下頭,任由阿曼妮雅將她擁入懷中。阿曼妮雅吻了她的頭髮,吸了吸
手指,然後將沾濕的指頭伸向千代私處。可是那隻手抖得好厲害,根本就沒辦法
好好弄。幾度給弄疼以後,千代握住了阿曼妮雅不聽使喚的手,一同分擔那股巨
大的恐懼與悲傷。

  她討厭這個女人。

  更討厭沒有人可以討厭的自己。

  就算得跟這女人爭風吃醋,就算曾經恨不得對方消失,那也是自己為了心愛
的少將所產生的感覺。

  是一種……很珍貴的情感。

  「不哭。」

  千代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阿曼妮雅懷裡哭泣,反正那很快就不重要了。

  「別哭啊。」

  討人厭的女人溫柔地扶起她的身體,用發抖的手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吵醒少將就不好了……」

  然後……阿曼妮雅吻了千代柔軟的嘴唇。

  從前有個沒有名字的女孩,她從來不曉得人生下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也許是為了某個意念。

  也許是為了某個人。

  不管是為了什麼,只要能找到為其付出的意義與勇氣,也就值得了。

  如此一來,就算是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仍然會有陽光普照的一天吧。


    §


  洛雅‧凡爾賽醒過來,看到的是燭光映照的帳篷屋頂。這樣的注視持續大約
五秒鐘,背部傷口就傳來令她疼得忍不住蜷縮的劇痛。在她神情痛苦地掙扎之時
,腦海裡浮現了千代甜甜的聲音。

  不痛。

  一點也不痛。

  「千姬……大人……」

  隨著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語,痛覺真的就迅速減弱了。

  「千姬……千……」

  不用多久,身體就再也感受不到一絲痛覺。

  「咯……千……咯呃……呃呃呃……!」

  取而代之的,是帶著明確危險性、在腦袋深處綻開的思緒之花。

  「呃……咕……千……千……!」

  即使明白那東西極其危險,許多人仍然懼於反抗。但是,也有的人勇於忤逆
──

  「千……代。」

  並且在無可抗拒的支配力瀰漫開來以前,摘除掉那一朵朵不屬於自己的黑色
花朵。

  洛雅按住逐漸放鬆下來的額頭,朝向暗橙色的帳篷吐了口氣。現在,除了那
句「一點也不痛」尚留在腦海中,其它那些危險的聲音全部消失了。

  真是不可思議。

  她一向不相信怪力亂神的東西,然而千代所擁有的這項能力,卻又令她不得
不改觀。只是,能夠將那能力活化運用到這種程度,據千代所說她還是頭一個辦
到的。

  儘管是不到三分鐘前的事,當時在腦海裡生長的黑花,如今已模糊不清到難
以描繪。

  那些花──具體來說是千代的聲音──似乎打從第一個吻開始,就深深埋進
腦袋裡。往後每當她抱起千代,總會出現一道道聲似甜美的幻聽。她們倆越是激
情,幻聽就越嚴重。到了現在,已經嚴重到變成了花的形體、在自己的腦子裡恣
意喧鬧。對於那聲音所灌輸的意念,她並沒有記得太多,或者該說她無法記那麼
多。唯一保留下來的記憶,只有短短兩秒鐘,加上成千上萬道說話聲。

  黑花綻出聲音的每一秒鐘,都無法藉由咬緊牙關來撐過去。在每個秒鐘內,
時間就像被切割成無限渺小,而每個極小單位的時間都塞滿了千代的聲音。記憶
彷彿被侵占般,每一種回想都導向千姬、都只能是千姬。千姬大人是賦予此一恩
惠的神子,所有被黑花俘虜的人,都必須無條件服從她。

  可是,所謂的「恩惠」又是指什麼呢?

  洛雅曾經以為,那是比擁抱千代本身要更快樂的高潮。不能單純用生理角度
去形容,而是整個人格、整段記憶都被千代所填滿的舒服感。這麼比喻或許連百
分之一都攀不上……那就像是隨時處於肉體高潮的快樂狀態、持續到腦內之花凋
零為止。是一種不可能被拒絕的、天賜的恩惠。

  現在她卻不這麼認為。

  真正的恩惠,應該是當千代將麻藥傳進腦內時,藉由自己本身的意志做出篩
選的權利──乍聽之下十分無趣的這件事。

  隨腦內麻藥墮落或許是世上最快樂的事情,然而,若能靠著意志力清除遮蔽
住心靈的那部分,就能與封鎖感官的麻藥並存了。

  最好的例子,就是不再因背部槍傷而痛苦不堪的自己。

  這股力量,實在太棒了啊。

  「您醒來了……少將。」

  回過神來,給予了恩惠的始作俑者──千代一手掀開布簾,懷裡抱著兩個鋼
碗彎身進來。

  「身體怎麼樣?」

  洛雅溫柔地看向她。

  「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樣啊。」

  千代端來的湯冒出微弱的白煙與熟悉的香味,一整天沒進食的洛雅立即拿起
其中一碗。用雜糧湯塊煮開的濁黃色湯汁、泡熟的蔬菜乾、少到大概只有兩口的
小米……簡單地確認一遍,洛雅便呼嚕呼嚕地一口氣喝光它。

  嘴巴、喉嚨和胃一下子暖了起來,連帶著身體也變得暖和了。

  千代注視著少將鬆懈的表情,將自己那碗遞了過去。

  「外面還有。」

  洛雅頷首接過。這碗也比照前一碗的模式,囫圇吞棗地全部塞進肚子裡。感
受到從胃開始,整個身體傳來的飽足感之際,洛雅輕輕地嘆了口氣。

  若說戰時伙食能供給的飽足度是以往在營地裡的六成,現在應該是四成左右
吧。以現況而言,四成也算是不得再貪求的分量了。

  深深明白這點的千代……一臉疼惜地看著她的少將。

  「背……會痛嗎?」

  「沒感覺。」

  「讓我看看吧。」

  少將轉過身去,動作稍慢地退下軍服。露出來的背中上方纏起了滿滿的繃帶
,繃帶中央除了血跡外,還多了黃黑色的痕跡。

  「如何?」

  「應該立即返回本部治療。」

  「妳連拆都沒拆啊。」

  「光看繃帶就能知道了。」

  千代向轉過頭來的少將微微一笑,替她穿起衣服。

  並不是不想知道、不敢知道,而是知道了也沒用。

  面臨醫療資源枯竭的第三解放軍,所能做的最後一次精密治療,已經用在取
出少將背部的三枚子彈上。物資用盡、喪失軍醫的現在,根本什麼也做不了。

  除了一件事。

  那就是親吻少將、讓麻藥遮斷少將的痛覺神經,使她能夠像現在這樣行動自
如。

  「怎麼啦,垂頭喪氣的。」

  少將摸了千代右臉,挪近距離,好解開她胸前的鈕釦。千代任由少將解釦,
差不多的時候,再把鬆開的制服往兩側退開。少將一把抓住她白如初雪的乳房。

  「難不成是想家啦?」

  感覺到乳頭發出的刺痛感,千代稍微低著頭說:

  「沒這回事。」

  少將摸著她臉的手緩緩放下,來到另一側胸部上。兩手皆以指腹夾住那對微
挺的乳頭,緩緩扭動起來。

  「我啊……知道的。身體的情況。」

  「騙人。」

  「真的。」

  少將一臉苦澀地說:

  「所以,抱歉。我失手了。」

  千代將退到一半的衣服全脫了,順了順頭髮,摟住少將的腰誘導她壓上來。
少將想吻她,她們都知道不可以,只好改吻臉頰,一路往下到胸口。千代雙頰透
出微弱的紅暈。她閉上雙眼、抱緊了吸起乳房的少將。

  在稀薄的快感與受創的理性交界點,一朵出落得相當美麗的黑花凜然綻放。
她細思花兒的四瓣。

  第一瓣「相殺之計」──圓滿落幕。聯盟那群傻瓜直到大獲全勝還沒發現打
得是自己人,真是大快人心的戰果。儘管原本打算三方圍攻、來場漂亮的突襲戰
,都怪那個上校太過倔強,只能採取備案還耗了不少時間。最後甚至得派出第二
隊來爭取逃脫時間,是美中不足之處。

  第二瓣「要人暗殺」──結果尚可。引誘敵軍精銳出戰、伺機襲擊留在本隊
的大官,只有非常人能及的少將可以勝任。雖然說少將坦言因為傷痛而失手,敵
軍卻直到入夜都沒有繼續挺進,想必仍然造成不小影響吧?或許讓幾個重點人物
負傷了也說不定。不管怎樣,能夠阻止敵軍前進,也算得上成功一半。

  至於第三瓣嘛……就等著看好戲囉。

  千代撫摸著少將的頭髮、後頸到背部……觸感變得微黏的時候,她難過地皺
起眉頭。

  「傷口……很痛吧。」

  「嗯。」

  「痛到都沒有力氣了吧。」

  「嗯。」

  「看您回來時,虛弱成那副模樣……」

  「妳想說什麼?」

  少將抬起頭來,前髮凌凌亂亂的,靜候千代回答。千代替她撥開眼前的亂髮
,悄聲說:

  「現在撤退……還來得及。」

  「到哪?」

  「厄當。我們的眼線,還在運作。」

  「然後?」

  「治療完……往西或往北,遠離這個地方。我的話,有辦法讓我們活下去的
。」

  只要像以前一樣,引誘某個村落、某個組織的人對自己下手……就能創造出
自己和少將的容身之處了。

  可是,少將卻搖搖頭。

  「妳啊,果然還嫩著。千蛋。」

  「是千代……」

  少將看似疲倦地放鬆身子,縮在千代胸口靜靜呼吸。一會兒後,沙啞的聲音
緩緩道:

  「妳很聰明,也有能力,就和阿曼妮雅一樣。但是,有的時候妳必須重視在
她人身上發現的、自己所沒有的特質。」

  「是的……」

  「我這個人啊,沒有妳們那種聰明的腦袋。打從一開始,就是死腦筋的軍人
。」

  「意思是……基於軍人特質,向您提出撤退事宜,是很不恰當的行為。」

  「看吧。才剛說妳聰明,馬上就驗證啦。」

  「那麼,至少也該治療……」

  「身體的話,有妳的麻藥就夠了。」

  「……這樣下去會死的!」

  千代焦急地大喊。副官連忙趕來關切,被少將打發掉,仍不安地守在外頭。
少將沉默許久,才慢慢地說:

  「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想為了瑪爾克森人爭取我們該有的一切。安全的土
地、充足的資源……只要有了這些,身為前魯特亞人民軍的一分子,瑪爾克森人
就不需要看自由聯盟的臉色行事,也不必當居無定所、成日只待糧食發放的次等
領民。」

  「次等領民……」

  「是的。對自由聯盟而言,所有領民都存在著視同化與否的差別待遇。我等
瑪爾克森人因為新進,絕大多數仍尚未同化,只能被視為難民對待。這並不能怪
聯盟,她們光養活自己就很辛苦。況且,在土地與資源極度缺乏的這塊大地……
不論我們懷抱何種理念,最終只會衍生出引發憎恨的階級概念。」

  「那麼,少將又為何要與聯盟作戰呢?既然能理解聯盟的作為……」

  「我能理解她們,但是其她瑪爾克森人能夠理解嗎?」

  「啊……」

  少將說得沒錯。

  即使能站在雙方立場、了解彼此的癥結,仍然是不夠的。要想對錯誤的體制
做改革,就得靠大眾力量來實現。在試圖與對方溝通以前,若己方無法認同、支
持自己,到頭來一切仍是枉然。

  「無法被理解是很痛苦的事情,幸好我們並非只有瑪爾克森與自由聯盟兩條
路可以選。或許,大海另一端的人們,就是看中我方民間與高層的矛盾,才與我
接觸吧。」

  「地球聯合軍……?」

  「是啊。就是那個叫賽爾菲爾的高個子。」

  千代鼓起了嘴,但少將沒注意她的臉,只好又喪氣地把氣吐光光,說道:

  「我知道呀。可是,我不懂這場戰爭對她們有何利益。連她們為何要幫我們
訓練部隊,也想不透。」

  「聰明的千蛋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

  「是千代啦……嗚。」

  其實啊,不想知道反而還比較困難呢。身為少將的貼身參謀,千代和阿曼妮
雅好幾次都在少將與某人的密談中出席,儘管她們多數時候只負責服侍少將。對
於地球聯合軍為何接觸瑪爾克森,千代已經能推出個大概。然而說起這種大事,
果然還是由少將親口道出會比較來得有說服力吧。思及至此,千代熟練地用她一
貫的裝傻口吻追問:

  「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還裝。」

  「告訴人家嘛。」

  「自己想,就當做是今天的功課吧。」

  「嗚嗚。」

  對自己小腦袋瓜裡所想的事情瞭若指掌的少將笑了笑。

  「那個組織的目標,與我們所需要的改革不謀而合。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在
人民會議上提出向自由聯盟正式開戰,而賽爾菲爾親自來指導我們第三軍。可是
……」

  「可是?」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自己會找到與改革同等重要的事物……」

  少將說到這裡,就輕輕地閉上眼、不再開口。千代見她沒有繼續講下去的意
思,就把那句未完成的告白收進心裡,跟著少將一同放鬆。

  腹部感受到的,是少將的體溫,與發出臭味的微黏觸感。

  本來應該是讓自己傷心至極的事情,為何現在反而沒什麼感覺了呢?

  好平靜。

  好想就這樣一起離去。

  兩個人一起,逃到沒有人知道的地方、照顧彼此到老死為止。

  或者,就在此時、此地,用藏在靴子內側的匕首……

  「報告……!有個奇怪的傢伙,要求見少將一面!」

  嘖。

  這副官真懂得如何破壞氣氛,討厭死了。

  不過,這種時候,會有哪個奇怪的傢伙知道這個地方?若是敵軍的話……

  「別擔心,有我在。」

  逕自起身的少將拍了拍千代頭頂。

  「是的……」

  千代回以有點不安的笑容,趕緊穿好衣服,陪同少將一起走出帳篷。

  唯一一座營火的周遭,數名荷槍實彈的士兵正朝向一片漆黑的荒地警戒著。
兩人在副官帶領下來到營火旁,本來黑漆漆的荒野,緩緩現出一名中等身材的女
子身體。她身穿極為簡便的破爛粗布衣,五官彷彿籠罩在無法透視的黑暗之下,
看起來十分嚇人。

  那名女子手裡握著的,是一把比飾劍要大上整整一號的長劍。如同她的五官
,那把劍從頭到尾都被黑霧纏繞著。或許它根本就沒有實體。

  少將簡直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做──走上前去、向藏身於黑暗的詭異女子開口
問道:

  「身分?目的?」

  女子稍微歪著頭,就像無法理解少將所說的話。片刻之後,才自顧自地點著
頭,反問:

  「洛雅‧凡爾賽?」

  少將點頭……緊接著猛然向前揮出一拳。

  眾人緊張地叫出聲。但似乎只有千代觀察到,在少將動手的前一刻,黑黑的
女人就先一步揚起黑劍。少將所瞄準的不是對方肉體,而是那把令人在意到不行
的黑劍。當她的拳頭與黑霧相觸之時,預想中被劃傷的結果並沒有出現,反倒是
黑霧倏地向四周飄散、只留下兩塊指甲大小的小黑石滾落在地。黑霧纏身的女子
向旁邊輕盈躍動,拋起手中的石子、打了個響指,黑劍再度迅速生成。

  黑髮女子死氣沉沉地說道:

  「別浪費我的石子,很寶貴的。」

  「不回答,三拳內殺了妳。」

  「……好可怕喔。」

  面對少將非常認真的恫嚇,黑髮女子好像真的被嚇到了。她做出將黑劍繫於
腰際的動作,那把劍真的就好端端地掛在腰側,還會隨主人的動作稍微晃動。動
作完畢,黑髮女子故作優雅地向少將彎身行禮。這誇張的動作與不合時宜的禮節
,不管怎麼看都與穿著破爛的女子十分不相襯。儘管如此,她仍然堅持到行完禮
,才將她沾滿泥垢而髒兮兮的手輕巧地彎起,掌心壓在胸口,說道:

  「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也需要彼此的力量,這是我此行的目的。至於名字…
…」

  黑髮女子向身旁緩緩抬起另一隻手,黑霧從她手心往上下竄出、帶著不吉祥
的色彩顯現出旗幟的外形。

  「我是貞德。」

  黑色的旗幟在沒有起風的荒地上幽然舞動。

  「……聖女貞德。」


    §


  米達倫率領的精銳隊並未遭遇任何敵人,一路北上直到英格麗所在處,遇到
的只有敵我死傷的痕跡。當九機師傳來令人大動肝火的消息之時,她們早已抵達
目標地點、將英格麗連人帶裝甲機救回,並且正將戰場上的海莉與遺體盡數回收
。米達倫率領機甲兵隊急行南下,機甲中隊則奉她之命,由英格麗做為嚮導,繼
續回收任務。然而,當米達倫趕回車隊時,疑似敵將的傢伙早已逃到遠處,還得
到菲莉克絲差點被幹掉的消息。她沒空去抱怨菲莉克絲的無能,而是在接到軍官
團帶來的另一件消息後,趕緊卸下裝甲機、奔至正處於手忙腳亂的醫療帳篷。

  到頭來,自己根本沒有為加百列那傢伙做點什麼,還害費婕遭到波及了。

  無能的人……是我才對啊。

  「唉……」

  在獨自嘆息的米達倫身後,安潔莉帕中校一臉焦躁地離開醫療帳篷,叫上了
分佈在車隊各點的師團長及師參謀長們……除了正接受急救的那兩位。各部職務
則由參謀准校們接手。很快的,三位師團長與五位師參謀長,都聚集到本隊主營
帳內。安潔莉帕嚴令機甲部隊防守主帳,而後帶著非常難看的表情進入帳篷。

  打了勝仗的海瑟上校與莉莉安上校以為中校是要表揚她們,兩人都做好勉為
其難接受的心理準備,然而安潔莉帕絲毫沒有這麼做的跡象。她沉默著來回踱步
,一臉不曉得在緊張什麼的樣子。現在除了兩個期待被表揚的人、一個大概已知
曉現況的人以外,剩下五人都認定她們的中校指揮官大人肯定是被奇襲給嚇到了


  那位大概已知曉現況的人──四機師參謀長茱莉亞少校盤起了雙手,對不安
到額頭都冒出汗水的安潔莉帕問道:

  「中校,您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們說?」

  安潔莉帕聞言,回以苦澀的神情。

  「我在想,瑪爾克森可能已經猜知我軍此行目的……」

  蘿賽兒少校一手抱著腰,慵懶道:

  「增援友軍?」

  「……那是表面上的理由。」

  「不然還能幹嘛?難不成要幫西方軍整頓她們的問題啊?」

  「……」

  眼見安潔莉帕啞口無言,蘿賽兒臉色也沉了下來。溫蒂妮少校接著問:

  「情況,多嚴重?」

  「與克蕾莎准將方面的通訊中斷……那是遇襲前的事情。」

  「那麼,或許正與解放軍交戰。」

  雅爾瑪特少校和莉莉安上校互看一眼,點點頭說:

  「我軍正面戰線,面臨的敵軍約有千餘名。若加上補給隊方向的敵軍伏兵,
數量不能算少。」

  「妳的意思是,西方軍面對的解放軍可能早已被擊破?」

  「正是如此。」

  潘妮洛上校走到桌子前,兩手撐在桌上說:

  「那麼,准將最有可能面臨的情況,就是直屬軍隊與不聽令的軍隊皆佈署於
擊潰敵軍的都市外。留守部隊是哪支?」

  「守備亞庫茲克的十機師,對聯盟一向忠心耿耿。」

  「十機師……波賽莉娜上校啊。」

  「是的。」

  「這下可有趣了。」

  「十機師乃本部直接派遣的部隊,她們對聯盟的忠誠……」

  潘妮洛抬起手向安潔莉帕示意,然後垂下頭嘆了口氣。餘息未止,她便抬起
頭來說道:

  「波賽莉娜握有未經損耗、精神飽滿的機甲師團,並且佔有西都的各個重要
據點,而市外又有兩股疲憊勢力爆發衝突,對她來說是非常有利的局面。不管是
順水推舟也好,直接涉入也罷,無論怎麼做,她都佔盡絕對優勢。以我方與瑪爾
克森爆發戰爭的現況,本部也無暇顧及腐爛不堪的西方軍內鬥,若她們能有個足
以結束內鬥的強者出來領導,而那個人又是與本部有關係者,更是再好不過……


  安潔莉帕因著潘妮洛道出的事實不寒而慄。

  本部方面正是為了防止西方軍內鬥,瑪索總參謀長才派遣她統領支援部隊。

  若西方軍處於劣勢,支援部隊就協助無暇內鬥的友軍抗敵。

  若西方軍佔盡優勢,則以中央身分介入可能因動員產生摩擦的各個部隊。

  可是,兵臨西方都市的解放軍卻將超過千名的部隊,秘密繞過西方軍、阻擊
支援部隊,很可能就是因為她們猜知支援部隊的用意。或許單純是孤注一擲。

  真是糟透了。

  「乾脆將部隊一分為二,怎麼樣?」

  大夥看向提議者,也就是九機師參謀長溫蒂妮。她一手扠著腰,一手指向地
圖上的亞庫茲克。

  「半數部隊先行前往西都觀察局勢,剩下的部隊等到整頓完畢,再前往會師
。如此,若西方軍有什麼狀況,也能視情況採取行動。」

  茱莉亞想起腹部挨刺的伊蒂絲,本欲脫口而出的論點突然就打了結。她身旁
的蘿賽兒見狀,便代替她搖了搖頭說:

  「瑪爾克森的洛雅‧凡爾賽仍然潛伏中。若她再度展開奇襲,我方精銳分散
,加諸天色將暗,恐怕會陷入苦戰。」

  雅爾瑪特也同意這個論點:

  「能夠消滅四機師的機甲兵大隊,可見她絕非泛泛之輩。我們必須將精銳集
中,以防止她再度攻來。」

  看到沒人附和自己,溫蒂妮一臉不太高興地說:

  「那麼,我們是要在這等到晚上囉?西方軍那兒該怎麼辦?」

  「祈禱她們別蠢到無視本部的威嚴如何?」

  「就怕她們瞧不起咱們這支混編部隊。」

  「說到底,本來我們也不該在這邊遭遇敵人。西方軍的監視也太隨便了吧。


  「或許她們的偵查範圍都鎖定在友軍陣地吧。」

  參謀長們妳一言我一語地調侃起西方軍,唯獨茱莉亞默默注視不知所措的安
潔莉帕。

  這個女人,雖然表現得令人不爽,頭腦倒是挺不錯的。只是,本部或許以為
這趟任務簡單到可以讓她當墊腳石,卻沒料到竟然會遭遇這種兩難情況。若不給
她點意見的話,她會做出怎樣的抉擇呢?

  「大家……聽我說。」

  談話聲漸落,眾人目光一致射向安潔莉帕。她環視帳內每個人,緊皺著眉頭
說道:

  「我們主動搜查敵軍,並對其所在之處發動攻擊,同時派遣聯絡小隊前往西
方軍那邊……如何?」

  溫蒂妮對這項與自己有些雷同的提議不太滿意,她故意深深地嘆息,但沒說
什麼。雅爾瑪特與碧娜倒是覺得這方法很不錯。

  「雖然也可以想辦法避開敵軍,要是能幹掉那個亂來的敵方指揮官,就無後
顧之憂了。不過,派遣聯絡小隊的用意是?」

  「觀察西方軍的情形,視情況……」

  安潔莉帕嚥下口水,稍微壓低了聲音說道:

  「決定我方支持的派系。」

  在座所有人交頭接耳了一會,很快就對看風頭的提案取得共識。大家一致同
意這個作法,但是對於主動搜查敵軍,仍然意見相左。

  西方軍的隱憂早傳遍本部及各支部,說實在的,也沒有人想管她們。更別說
她們這批支援部隊,根本無法對意圖興風作浪之徒產生威脅。若西方軍乖一點,
她們做為本部代表還能得到一點尊重。倘若搞成內戰局面,自保都來不及了,遑
論制止。

  至於對解放軍的因應策略,除了安潔莉帕提起的主動出擊,尚有蘿賽兒的以
逸待勞、溫蒂妮的兵分二路等意見。眾人對於第三解放軍的資訊少得可憐,許多
建立在推測上的論點難以支持,想來一時半刻得不出結論。

  眼見大夥爭執不下,安潔莉帕一臉無奈地步出帳篷。茱莉亞見狀,跟了上去
。她隨安潔莉帕繞著帳篷漫步,假裝無意間說道:

  「有的時候,打開眼界,才看得到自己想看的事物。」

  「大家的提議都有值得參考之處。或許,這時候該相信擁有實戰經驗的論點
。」

  「如果妳的方法比較值得一試,該怎麼辦?」

  「妳這麼認為嗎?」

  茱莉亞點頭。

  「以任務角度來看,確實解決洛雅‧凡爾賽,對於平定瑪爾克森是很重要的
一步。」

  「非任務角度呢?」

  「以四機師參謀長的立場……我恨不得親手斃了傷害師團長的傢伙。」

  茱莉亞這般說道的同時,顯露出相當震怒的目光。然而那股情緒只存在於雙
眼之內,絲毫不影響她美麗的臉蛋。安潔莉帕苦笑道:

  「單以迎戰敵將來說,不論採取何種方案,最終應該都能達成目的。」

  「若我們能佔盡先機,擊殺成功率將會比守勢來得高。」

  「妳……難不成有了好主意?」

  「想知道的話,我可以給點提示。」

  「願聞其詳。」

  茱莉亞微微笑了笑,然後領著安潔莉帕,在機甲兵隊護衛下來到離主營帳一
小段距離外的某輛運輸車。安潔莉帕知道裡頭關的是二十多名降兵,以及一位從
敵軍陣線救出的八十一步兵師團長。她似乎稍微理解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無奈
腦筋動得越快越容易打結,思緒每每快要碰觸到重點,就先形成亂結、動彈不得


  「降兵與降將,本來都是聯盟的人。按理,會得到完善的待遇。」

  身邊這位少校的聲音猶如清澈的泉水,從頭頂緩緩澆下,一下子令安潔莉帕
腦袋活絡了起來。

  「瑪爾克森沒想到,我們會秘密逮捕她們。」

  「是。而她們身上只藏有匕首、沒有通訊器材,推測對方無法直接判斷俘虜
情況。」

  「或許,看的是我方進軍與否。」

  「您說得一點也沒錯。」

  安潔莉帕和茱莉亞相視而笑,而後快步返回帳篷內。

  決策的結果,安潔莉帕的提案以略高於半數的票數獲得採用。其實她本來不
需要這麼做,大可直接調動部隊。然而,一意孤行終有極限。更何況,自己能像
這樣站穩雙腳、據理力爭,也多虧了茱莉亞在旁提點。

  正如同那個女人所言──所謂的戰爭,並不像教科書上講的那麼單純。加上
這突如其來的序戰洗練,安潔莉帕不再像之前如此盲目地奉行先人的教誨。

  畢竟,戰爭型態已不同以往。

  她們現在將要動員三千名機甲兵力,而目標僅僅是找出藏匿於附近的一員敵
將。

  儘管兵力上有著如此懸殊的差距……她們仍然得試著握有先機。

  安潔莉帕喚來通訊兵,向各部准校發佈命令。

  「這裡是安潔莉帕中校。傳令全軍,所有機甲兵隊、機械化步兵隊立刻待命
。另外,茱兒、穆希凱、潘朵拉三人,現在馬上到本隊集合。」

  語畢,安潔莉帕就像卸下重擔似的,逸出不很沉重的嘆息。她轉過身來,和
冷靜地看向這邊的茱莉亞對上了眼,不一會兒又慌亂地別過目光。

  呼。

  以前經常聽部下說,可靠的前輩總是很迷人。當時的她並不了解這個道理,
也沒什麼前輩願意帶自己,或許跟那不太討喜的個性有關吧。

  不管怎樣,此刻她總算明白,為何走到哪都有人搞姊妹戀這一套了。

  對於給予了不成材的自己細心教導的前輩,安潔莉帕打從心底深深感受到無
法抗拒的雀躍之情。她就這麼露出了有點開心的表情,小小聲地向自己的內心做
了回應。

  「茱莉亞前輩……」

  這時候的她還不曉得……手裡拿著的話筒,仍然處於通話狀態。





  第五章「亞庫茲克之戰」#8


  她能感覺到,那個漆黑的女人身懷某種與自己很相似的能力。

  若要究其原因,只能說是不甚豐富的感性作祟吧。

  儘管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覺,那個人的「旗幟」就好像自己腦裡的「花朵」,
是一股不屬於人類該有的力量。

  來路不明是可疑了點,但那女人看起來似乎也會戰鬥。若能與擁有黑色力量
的傢伙聯手,或許可為艱困的現況帶來不少幫助。

  然而……

  「逃了!正上!」

  向黑暗迅速揮拳的少將傳出沙啞低沉的命令,千代及身旁士兵本能地朝少將
上空開槍。

  零亂槍響持續三、四秒鐘後,才因為毫無效果停下。彈殼摔落地面的聲音此
起彼落,少將的怒吼夾雜其中。

  黑霧猶如跳舞般四處閃躲,無視於牢牢揪住眾人的引力,一會兒出現在地上
,一會兒又飄盪在空中。可是,不管她往哪處去,少將總能敏銳地捕捉到她的位
置,並且立即朝那兒揮上一拳。黑霧被兇狠地劃破、四散,隨後又在附近重新構
成女子的身影。若她逃向空中,大夥便按少將指示的方向進行射擊,迫使目標重
回地面。

  那團自稱是「聖女」的黑霧,即使看似輕鬆以對,實際上卻被少將緊咬到連
話都沒辦法好好說。但是,不管加諸其身的是拳頭還是子彈,效果都看不太出來


  千代仔細觀察黑霧的動作,可惜天色已晚,營火反而壞了她對黑暗的敏銳度
。直到雙方開打的十五分鐘後,她仍掌握不了目標的移動規則,或是被打散時會
不會感到疼痛一類的疑惑。

  身體實在不適合激烈動作的少將,已經露出明顯的疲態。

  不斷地被打散又重組的黑霧女子,動作也變得不再靈活。

  差不多是該暫時休兵的時候了吧……千代如是想著,正欲向前,卻又想起少
將憤怒地拒絕黑霧的提議。

  對整顆心懸在瑪爾克森上的少將而言,與自由聯盟的戰爭絕對不得假借她人
之手。這是人類之間的戰爭,更不允許非人哉的傢伙隨興所致。她不管對方與聯
盟有何淵源,挑第三軍處於窮途末路的時機出面,只能判定其目的是利用這股垂
死掙扎的力量。

  少將她,一點也不想為了瑪爾克森不擇手段。更無法寬恕試圖愚弄瑪爾克森
的怪物。

  另一方面,怪物也對遭到拒絕的現況很不滿,因此她並沒有乖乖離開,而是
引誘少將對其出手。

  結果就是弄到雙方都大感疲憊的局面。

  千代沒有猶豫太久,便將換過彈匣的手槍高舉起來,朝向少將喊出的方位射
擊。雖然還是一樣沒有打中目標的實感,可以感覺出黑霧漸漸無法招架了。

  果不其然,這次集中射擊尚未結束,空中就飄來了焦急又不耐煩的女高音:

  「嗚,停、停停停!別再射了,我說別再射了!停……什麼的……啊,對,
停戰!停戰啦!」

  黑霧女子輕飄飄地降落到離眾人有段距離的地方。少將沒有衝過去,也不讓
大夥鬆懈,她維持戰鬥姿勢向對方靠近。

  「啊啊,真是不好玩……最討厭無懈可擊的對手了……喔!」

  女子抱怨的聲音突然揚起,緊接著她的身體就在少將突如其來的急襲下,化
回黑霧、飄向更遠處。幽冷的聲音從千代等人看不見的距離傳來:

  「別再打了,很痛啊!我都說停戰了啦!」

  少將向前邁步,帶著令黑霧深感不安的氣勢步步逼近。千代率隊追上。被黑
暗籠罩的枯林間迴盪著畏懼的風聲。少將在距離黑霧只剩十步的距離停下,吐出
沙啞的威嚇:

  「再不離開,接下來我就認真了。」

  「什、什麼啊,妳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剛才那樣還不叫認真……啊、等等!
別過來!噫……!」

  啪咻──黑霧再度被少將擊退十一、二公尺,完全沒有一開始戲弄少將的餘
裕了。

  可是,少將的身體也快撐不住了。

  千代向副官做手勢,全隊準備在少將再度攻擊前,先對目標發動聯合射擊。

  黑霧重新化為女人的外貌。那張臉明明是一片漆黑,五官位置卻分外清晰,
有的士兵不禁打了寒顫。

  「等、等一下……!我說啊,打打鬧鬧就算了。先讓妳看看我的能力,妳再
決定要不要跟我聯手嘛。怎麼樣……?」

  「已經看得夠多了。」

  「不是這種不死能力啦!我啊,可是有著能召喚……呃咯!」

  黑霧又一次地飄散──伴隨不屬於少將與千代隊的槍聲。

  槍聲來自於黑霧女子身後不遠處。在眾人心中搖晃不定的安全感,隨著稍後
降臨的認知徹底崩潰。

  黑暗之中接連亮起數十道照明燈。

  「二隊,前進!」

  「三隊,掩護!」

  「四隊,前進!」

  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敵軍逼近……這下真的是糟透了……!

  千代看著急奔向自己的少將,眉頭一皺,向身後那群腿軟與逃亡的部下厲聲
喊道:

  「千姬隊、迎擊!」

  黑色花瓣悄悄飄落,掩蓋住眾人內心的脆弱、替她們膽戰心驚的靈魂重新武
裝了起來。

  到底為什麼敵人會主動出擊?計策失敗了嗎?這樣的話……

  忽然一股兇猛的力量從她側邊襲來,腦袋一片混亂的千代左頰才剛升起熾熱
,視線旋即胡亂飛轉。將千代一拳打倒在地的那人露出鼓脹的肌肉,血脈賁張地
大吼:

  「妲瑪!第一隊!進攻!」

  「喔喔喔喔!」

  千代拼命地想爬起來,雙腿卻頻頻發抖,最後只滾了半圈又躺回地上。

  頭好暈,搖晃的牙齒上滿滿都是血的味道。

  飛快閃爍的光芒在視線左右濺起零亂的血花,不一會兒就連自己的腿也綻放
出熾熱的花沫。

  就只能走到這裡了嗎?

  千代看著憤怒打退那個肌肉女的少將。

  然後……

  向背部噴濺出好多血沫的少將抬起雙臂,好讓少將抱起再也不堅強的自己。

  「敵將逃了,快追!」

  少將抱著她迅速逃離交戰點,可後方雜亂的槍響聲很快就被統一。如今只剩
下一發發射向她們的子彈飛馳而至。

  「呃……!」

  少將咬住沾滿了血的下唇,表情很慌亂,卻沒有一點痛苦。

  這大概是……此時此刻最大的安慰了。

  千代無力地望向她們逃跑的路線。比子彈還可怕的血跡,無可奈何地引導著
殘忍的追擊者。

  然而,血跡卻在中途染成了一片漆黑。

  千代和擋在她們與追擊者之間的黑霧女子對上目光。那女人沉默地看了她們
一眼,便轉過身去,朝向她開火的追擊者扔出一把石子。石子落地後也變成了黑
霧,在大感訝異而紛紛後退的敵軍之中形成數道扭曲的漆黑之影。女子大吼著眾
人聽不懂的詭異話語,所有的黑霧都開始膨脹、尖叫與沸騰,包含她自己。千代
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但她很快就對上天開的大玩笑感到徹底絕望。

  就在黑霧女子吶喊著變得越來越龐大之時,一架機甲兵朝她急速逼近、一拳
就把她脹大的腦袋給打得稀巴爛。接著女子的身體就好像泥巴似的軟化,其它黑
霧也跟著腐爛、摔落。重新化為黑霧的女子大吼大叫地逃走,現在她也被敵軍追
擊了。

  「啊啊啊啊!每次都這樣!每次!妳們就不能等我召喚完嗎!啊啊啊!該死
的人類啊啊啊!」

  千代哭笑不得地望著再度追來的敵軍。這次不光是步兵,連機甲兵也來了。

  那個漆黑的女人……本來大概是想幫她們抵擋敵軍吧?

  只不過,才耍了些好像很危險的把戲,就被一架機甲兵給打跑……真的是蠢
到無話可說了。

  就跟自己的下場一樣,愚蠢又可笑。

  她看著少將稍微瞇起眼睛的表情,暗自嘆氣。

  眼前閃過水平飛梭的金色閃光,細微的紅色水沫如雨般降下。

  少將胸口迸裂出一道道看不清楚的傷口,火藥臭味從中飄出。

  千代把臉緊靠在少將手臂上,閉起眼睛,頻頻哽咽。

  敵軍終於還是察覺到,少將的狀態並不能視為一般。若射擊背部起不了作用
,就只能試著攻擊雙腿。

  即使感覺不到疼痛……身體機能受創仍然會影響行動。

  已經可以看見從敵軍手中搶過來的裝甲機了。

  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少將緊緊將千代擁進懷裡,兩人一同跌倒在地。

  「活下去……」

  她聽著少將吃力地從喉嚨擠出的話語。

  「跟著……阿曼妮雅。」

  卻連告訴少將真相的勇氣都鼓不起來。

  「呼……」

  只能害怕發抖著凝視少將的臉。

  「不哭。」

  少將緩緩闔上眼睛的表情,令她想起了孤船上的那一晚。

  「妳別哭啊。」

  唉……

  「千……」

  這一次也……沒能守護住……


    §


  對她來說,人生就像個外表破爛不堪的木盒子。爛事一籮筐,偶爾才有小小
的驚喜。

  到底自己為何如此疼惜地把木盒子收進口袋裡,老實說直到最後都搞不懂。

  要說自己早已習慣爛到爆的日子嗎?

  又不是被虐狂。

  還是說對那偶然的驚喜抱持著期許?

  又不是小孩子。

  那麼又是為什麼呢……現在想不透,或許終有一天會明白吧。

  如此深信著的她,就這麼走過了每一個不存在著「終有一天」的日子。

  這趟旅途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大概是會讓人覺得有點辛苦、有點遺憾的長
度。

  她曾見過許多半途而廢的同胞,她會觸摸她們手中的木盒子,但不會取走它


  既然已經絕望到只求離去,等同放棄曾經遺留在世上的憾念。

  那種人,沒有值得她扛起的遺願。

  她還看過不少空虛度日的同胞,她碰觸她們掛在胸前的木盒,結果挨了責罵


  她這才明白並不是每個人,都和自己一樣很努力地向前邁進。

  那種人,沒有值得她背負的心願。

  到頭來……能讓自己傾心扶持的人,並不存在。

  這樣的想法,持續到了三十三歲那年,才被一個新進參謀冰融瓦解。

  那是使長年孤獨的自己,稍微感到寬心的少女。

  在魯特亞南方駐軍期間,她與年差十五的天才參謀推心置腹,世間一切彷彿
徹底改變。

  理解一個人既不困難也不有趣,被一個人理解卻是完全相反。

  只要能遇上願意理解自己的人,生命就不再只有孤單與無奈。

  這樣的想法,持續到了四十二歲那年,卻被另一個參謀無情地顛覆。

  那是使安於現狀的自己,內心重新鼓動的少女。

  她沉醉在少女的黑眸中,任由對方用危險的溫柔擁抱住自己,認知中的世界
再度改觀。

  被一個人理解是很幸運的事情,理解一個人則是幸福的事情。

  只要能遇上讓自己想理解的人,生命就不再只有乏味的平凡。

  也許……

  之所以還對生命抱持一點期許,正是為了遇見她們也說不定。

  讓自己不再孤單的那個人。

  讓自己再度悸動的那個人。

  她想緊緊抓住的,只有她們。

  如果說這就是她在生命的盡頭換來的救贖──

  「……代。」

  ──似乎還是有那麼點幸福啊。


    §


  拂曉方至,安潔莉帕中校便召集所有師團長、參謀長及參謀准校。大家都是
一臉沒睡飽的模樣,但臉色要比昨日好多了。

  受到刺客襲擊的伊蒂絲上校及費婕上校,經過急救後已無大礙。由於軍醫們
堅持不許兩人參與軍議,因此尚在休養當中。

  支援部隊在與解放軍的戰鬥中,總計陣亡一百三十二名、負傷一百二十七名
,物資損害百分之七,機甲戰力損耗百分之八點六。

  殲敵:一千兩百二十五名。

  俘虜:二十四名。

  敵本隊:完全壓制。

  敵參謀:千代‧篠原,捕獲。

  敵指揮官:洛雅‧凡爾賽,擊殺。

  安潔莉帕策劃的夜襲行動取得非常卓越的成效。三位參謀長及三位參謀准校
於前部、左翼、右翼三線進行指揮,第四十四師野戰特務大隊「妲瑪」負責廣域
搜索,機甲兵隊、機動部隊只待敵跡出現,便火速前往支援。可是,敵軍並未察
覺已遭包圍,剩餘兵力亦太過單薄,僅憑「妲瑪」及臨近的三十一機師機甲兵隊
,就直接壓制住包含敵方指揮官及參謀在內的本隊。交戰過程中,除了敵參謀以
外者,敵方全員遭到擊斃。本次夜襲並沒有受到預料內的損傷,僅僅傷亡五人就
迅速結束。

  四機師的英格麗、九機師的菲莉克絲、三十一機師的米達倫等人,皆對敵將
竟然如此輕易就被討取感到五味雜陳。不管是單獨消滅機甲兵隊也好、試圖暗殺
我方要人並順利逃脫也罷,洛雅‧凡爾賽之於聯盟部隊的威脅性,理應使她們付
出更大的代價。她們深信那代價必須由她們自己負起,最終必將親手擒住敵將。

  對於此一戰果,以安潔莉帕為首的眾人皆感到十分滿意。然而,解放軍瓦解
後的現在,尚有籠罩在陰影下的西方軍問題待處理。

  聯絡小隊已證實克蕾莎准將正處於風中殘燭的窘局。以十一機師的潘蜜拉上
校為首,西方軍餘下的七支師團就有五部聯手反制克蕾莎准將。十機師波賽莉娜
上校雖未表態,已對師團下令防守亞庫茲克,不許克蕾莎或潘蜜拉的部隊接近。
准將接連被逼退十五公里,情勢十分艱難。

  本部方面肯定已收到相關報告,卻沒對支援部隊下達新命令,安潔莉帕認為
總參謀長欲將選擇權交付給身在前線的自己。聯絡小隊回報的資訊不足、支援部
隊難以與整個西方軍分庭抗禮的現在,她深深感到肩上的壓力要比前日重上許多


  「克蕾莎准將的部隊,目前被逼至亞庫茲克東北方十八公里處,正與潘蜜拉
上校的主力部隊對峙。而崔荻莉上校、梅瑪中校等潘蜜拉派系的部隊,則在亞庫
茲克北方,和嚴加戒備的第十機甲師團對峙。我們必須從兩個對峙點做出抉擇。


  茱莉亞少校搶在急欲發表意見的溫蒂妮少校前面說:

  「我建議現在直接與准將會合。」

  眉頭皺起的溫蒂妮等到茱莉亞語畢,趕緊反問:

  「昨日不是才決定看風頭、選邊站嗎?連討論都還沒開始,就這麼急著下結
論。」

  茱莉亞很想拉張椅子跟溫蒂妮兩人面對面坐下來,用上所有她能發揮的耐心
,告訴她前一晚得為了早點統一意見、促使指揮官做出決斷,而盡量減少不必要
的爭論。若這樣還搞不懂,或許該考慮扇兩個耳光。溫蒂妮這人並不笨,光看腦
子在第三軍團中也排得進前五,茱莉亞相信這與她腦筋動得快和積極發表意見的
心態有關。認真是很好,但是認真錯地方就很不妙,特別是在時間吃緊的當下。
這也是為什麼茱莉亞一方面想教導她,一方面又想賞她耳光叫她閉嘴。幸好在她
做出殘忍的決定前,雅爾瑪特少校和碧娜少校已經會意過來。

  「我同意茱莉亞少校。」

  「同上。」

  潘妮洛上校對茱莉亞笑了笑,盤起手說:

  「那位公開搞叛亂的潘蜜拉上校,與見死不救的波賽莉娜上校,怎麼看都比
搞到一敗塗地的准將更值得投資。」

  蘿蜜兒少校也認同這個看法。

  「同意。按號召力及戰力來看,潘蜜拉派系是很不錯的選擇。」

  至於莉莉安上校及海瑟上校,則是在思考一番後決定支持茱莉亞的提案。察
覺到眾人都做了表態的溫蒂妮,不太高興地走回長官身邊。潘妮洛摟住她的腰,
兩人小聲交談一會兒,溫蒂妮也對大家做出她的宣言:

  「我同意蘿蜜兒少校的看法。倒是茱莉亞少校,應該解釋一下選擇准將的理
由才是。」

  「理由?」

  茱莉亞挑起一邊眉毛反問:

  「來自本部的支援部隊,有何理由不支持本部任命的准將?」

  「她已經站不住腳啦!」

  「正是這種時候,才該出手相助。如果妳還聽不懂,就試著站在西方軍三個
派系的立場,來看待支援部隊在精神與實質上的貢獻。」

  眾人眼中的溫蒂妮愣了五、六秒,她已經很快地用自己自豪的反應力做好了
三種預想狀況,並且心急說出自己快速歸納好的重點。

  「准將非常依賴我們的援助。潘蜜拉需要我們的認同,條件下也依賴我們的
兵力。波賽莉娜則是根本不需要幫助。」

  「對。首先我們就不該考慮波賽莉娜,她已經站在不敗的位置,也就是以優
勢兵力進行防守戰。准將被接連逼退,代表其兵力嚴重不足。潘蜜拉之所以將部
隊一分為二,同時展開對准將及對波賽莉娜的戰線,不會是因為兵力足夠,只可
能將其中一線視做偵查。」

  「倘若波賽莉娜揮軍北上,我們正好可以奇襲亞庫茲克……如果等到准將被
消滅,她也需要我們的兵力奪回西都。」

  「是。奇襲是值得考慮的選項,但促成條件太麻煩。跟十機師正面作戰則是
最愚蠢的結果,因此不考慮放任潘蜜拉消滅准將的剩餘部隊。」

  蘿蜜兒向正欲發言的溫蒂妮揮手示意,開口說:

  「若准將敗戰,正適合波賽莉娜北進,一舉擊潰潘蜜拉的勢力。這個時間點
,正好可以配合潘蜜拉搞奇襲吧?」

  「是。不過,一旦潘蜜拉討伐准將,波賽莉娜出擊的合理性也會因此成立。


  「也就是說,弄個不好,反倒是我們會被當做本部的叛徒哪……」

  「正是如此。」

  繼蘿蜜兒之後,潘妮洛、莉莉安、碧娜等人亦先後展開討論。表面上大家仍
以兩個論點為主,實際上意見已經隨著每波對談逐漸統合。安潔莉帕十分敬佩茱
莉亞一一瓦解反對意見的氣勢,又因著她的對答如流稍稍沉醉,結果就是在整場
軍議上發了九成的呆,腦袋充斥太多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畫面。

  軍議的最後,全員皆同意茱莉亞的提案,支援部隊將立即趕赴克蕾莎准將所
在之處,並且表態支持准將。至於包含歐西絲上校在內的俘虜為何如此堅決地與
友軍敵對,只得待西方軍狀況解除再行處理。

  大夥開始忙碌之時,茱莉亞來到安潔莉帕身邊,為心神不寧的她做了簡單的
總結。她們倆都盡量不去想昨日那件事──即安潔莉帕的自言自語被眾軍兵解讀
成告白、掀起軒然大波的窘況。雖然事情很快就落幕,也沒多少人在意後續發展
,兩位當事人不免尷尬了些。

  姑且不論安潔莉帕到底是因為茱莉亞整理的重點,還是因為她向自己攀談,
總之當交談告一段落,指揮官大人總算有了重振精神的餘裕。看著安潔莉帕神情
嚴肅地向參謀准校下達命令,茱莉亞決定忘掉稍早不經意瞥見的害羞表情。

  營帳外剛開始準備早餐,行軍命令接著下達。考量到三千張肚皮正先後發難
,安潔莉帕只能先請大家遷就從本部帶出來的乾糧包。本來這東西只是預防萬一
之用,因此若非長居前線的士兵,幾乎只在新訓時碰過手掌大的方形鬆餅、圓扁
狀蔬菜餅乾與兩粒可可球。又硬又難咬的鬆餅,加上又乾又苦的餅乾,再加上又
沾手又黏牙的甜點,毫無疑問地使安潔莉帕的名字不斷被眾官兵掛在嘴邊。即使
是超級崇拜她的茱兒准校,也暗自在心裡扣了安潔莉帕兩個百分比的分數。

  負責護衛車隊的機甲兵員倒看得開,她們在出發前,就把那些看起來不太像
食物的東西全塞進肚子裡。總員七十名,只有一員差點被一大口鬆餅搭可可球殘
忍地奪走性命,幸虧她的直屬長官──菲莉克絲上尉一拳揍在她軟綿綿的腹部上
,才化解乾糧包帶來的危機。

  支援部隊開拔約一個半鐘頭,准將、潘蜜拉、波賽莉娜三部先後發來請求支
援的訊息。安潔莉帕不予回應,繼續往准將陣地移動。她不認為潘蜜拉或波賽莉
娜不會找藉口干涉進軍,事實上先鋒隊確實傳來遇襲的通報。只不過襲擊者並非
西方軍,而是昨晚戰鬥報告中出現的「怪異的漆黑女」。安潔莉帕對這消息無聲
嗤笑。

  無論來者何人,希望她都能做好吃足苦頭的打算哪。

  畢竟,先鋒隊可是由精銳中的精銳──「那三個人」所率領的機甲兵隊。

  安潔莉帕信誓旦旦地督促車隊繼續前進。

  然而,偵敵報告才傳來不到一分鐘,緊接著又傳出新的回報……異常頻繁的
通知令安潔莉帕感到有些不安。該立刻下令護衛部隊提高警覺嗎?不,還是先接
收報告吧。她不能在副官面前表露情感,於是盡量做出鎮定的表情,接過隨從遞
上的話筒。

  「這裡是安潔莉帕中校。茱兒,先鋒是怎麼回事?」

  「報、報告中校!威脅已經解除!」

  「就算先鋒隊再怎麼勇猛,這也未免太快了吧?」

  「這個嘛……應該說,是敵方太弱……?」

  「……啊?」

  「好像是說,敵方因為陽光太強,剛開戰就癱軟在地的樣子……」

  「……」

  在昨夜的報告中,被敘述成「突然亂入戰場、引發混亂,後遭我軍機甲兵一
擊擊潰、落荒而逃」的女人,雖然是那種令人啼笑皆非的角色,沒想到還敢二度
前來。或許這次已經做足迎戰準備吧──如此思考著的安潔莉帕,聽到茱兒准校
所做的回報,只感受到莫名其妙的脫力感。

  「……有將她抓起來吧?」

  「有的!現由機甲兵隊移送至前部二的收容車。」

  「慢著,改送至左翼三。那女人再怎麼笨,還是得預防她與其她戰俘相通。


  「是!」

  茱兒准校精神飽滿地答道,便切斷了通訊。

  安潔莉帕望著隨顛簸道路顫動不止的前側車窗,思緒飛轉過一片片土色的沙
塵之海,強迫自己暫且遺忘解放軍給她們留下的諸多疑惑。

  當前的目標是西方軍、保住克蕾莎准將的性命、盡量避免自家人內鬥。

  這是總參謀長親自托付的任務。

  無論如何,都必須辦好。

  在思緒更進一步深入西方軍這個議題之前,安潔莉帕不得不將會讓她分心的
事物排除掉。於是她略顯無奈地看向身旁的司機,以眼神告知對方別再一個勁兒
地偷瞄她的胸部。車內空調故障已經夠惱人,比平常多解兩個鈕釦也差不多是她
的底限。她承認自己幾乎不在她人面前露出乳溝,若天氣真的熱成這樣,那也是
無可奈何的事情啊。既然不是刻意引誘兩手應該好好放在方向盤上的司機小姐,
真的、真的、真的很希望對方別一直分心在她身上了。

  這種讓人感到害臊的目光,再加上時而浮現在腦海的某人面容……不管怎麼
想都會很不妙。

  安潔莉帕面帶紅潤望看側窗。

  必須排除掉的事物還有一樁。

  可是,不管她多麼努力,胸口還是越來越緊張,身體也變得越來越熱。

  「呼……」

  忍耐、忍耐。

  要是在這邊失態就不好了。

  安潔莉帕微微地皺起眉頭,在一片乾燥如沙漠般的熾熱中,按捺住綠泉的誘
惑。


    §


  她在黑暗中默默哭泣。

  早在眼淚流盡以前,喉嚨便已哭喊到枯竭。即使如此,悲傷的情緒一點也沒
減少。

  巨大到令黑色花園枯萎凋謝的悲傷,不斷地、不斷地自胸口湧現。

  苟延殘喘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痛到好想拋下一切。

  可是……她不能死。

  最後這朵不討喜的花兒,是心愛的她在生命的盡頭所留下的遺產。

  為了達成那個人的遺願……就算再怎麼痛苦,她都會活下去。

  「瑪爾克森的臭豬,給我起來!」

  脖子好痛。

  臉好痛。

  臉好痛。

  「妳馬上就會後悔,當初為何不跟著妳的狗主人一起下地獄!」

  胸口好痛。

  肚子好痛。

  胸口好痛。

  「莫莉,把她抓好!」

  肚子好痛。

  好想吐。

  私處好痛。

  好痛……

  「把她眼罩拿掉!別在那邊畏畏縮縮的,快做!」

  黑暗被奪走的那一刻,眼皮帶著微黏的觸感迎向白花花的朦朧。映入眼簾的
是迅速逼近的拳頭。

  鼻子的地方發出短促、沉重的「喀」一聲,熾熱迅速向四周散開,眼睛、鼻
子、嘴巴到牙齒在熱度升上來以前,就先痛到她忍不住張口哀叫。

  乾黏的喉嚨只發得出沙啞的低鳴,沒了淚水的眼眶乾紅成一片,鼻子與嘴裡
的血味很快地瀰漫開來。

  她痛苦地垂著頭,全身像沒了骨頭似的癱軟。身後的士兵很努力地將她固定
成站姿,好讓眼前憤怒的同伴狠狠發洩一番。

  「妳這該死的雜種!」

  灼熱感絲毫未減,她的下巴就被身後那人舉了起來。髮絲被汗與血黏得滿臉
都是,黑色與黑色的狹縫間仍是一片霧白,只有在挨打前一刻才看得清楚,向著
眼前飛來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這次「喀」的聲音與熾熱感集中在左眼,不像前次那種擴散到全身的疼痛感
,而是盡數分佈在以左眼為中心的小圓圈內。被沾血的拳頭直接命中的眼眶傳來
令人害怕的悶痛,視線變成好像壞掉的通訊螢幕,其中一半不受控制地閃爍著帶
有雜質的紅黑色畫面。

  她曾經被人像這樣毆打臉部,當時的施暴者並非軍人,只讓她左眼腫了兩晚
。但是這一次……

  「參謀是吧……解放軍的參謀是吧!」

  別說是紅腫了。

  當深紅色雜質迅速自半側視界消失,隨後降臨的是不同於悶痛的恐怖。

  眼睛已經……

  「好好地用妳那隻眼睛看著我!叫妳看著我啊!」

  身後那人扶著她好讓她慢慢跪下,一隻手發抖著來到她右眼邊,將她又髒又
黏的眼皮大大地撐開。

  眼球接觸到空氣的瞬間有點冷,接著是很不舒服的酸痛。

  她用僅剩的右眼看著哭泣的施暴者。

  「就是妳……奪走我心愛的人……」

  眼神中混雜著憤怒、悲傷與絕望的那個人……

  簡直……

  就是未來的自己。

  「我的……梅露……」

  那是被巨大的悲傷徹底摧殘,

  「啊……啊……」

  被崩潰的現實無情蹂躪,

  「……啊……」

  什麼也不剩的……絕望的空殼。

  後來肚子又挨了三……還是四下的重拳,她忍不住嘔吐,酸液都卡在喉嚨中
間,身後那名懦弱怕事的士兵才趕緊找來軍醫。原本以為會就這麼被打死,可是
施暴者並沒有繼續虐打自己,而是獨自呆坐在充做囚房的運輸車內,雙眼空洞地
望著她。

  「梅露……」

  然後……千代緩緩閉上了右眼。

  她有著一頭烏溜溜的長髮、黑珍珠般的眼睛、粉白的肌膚與細致到和常人不
同的五官。

  對於多數人來說,黑髮黑眼是稀有可怕的存在。

  對於那個人來說,則是平凡到不值一提的小事。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只要能讓那個人摸摸自己的頭、擁抱自己的身體,也
就值得了。

  如此一來,就算被留在這個孤單的世界……仍然會有面對明日的勇氣吧。


    §


  崔荻莉上校面向被日射映成一片金黃的巨大城牆伸了個懶腰,再打個沒啥素
養的哈欠,才慢悠悠地穿起副官遞上的制服。士兵們在她的營帳前佈置桌椅,伙
食官隨後送上早餐。帳裡,衣衫不整的梅瑪還夾在陪寢軍官之間呼呼大睡。崔荻
莉多瞄了眼梅瑪外露的美乳,才興味索然地走到餐桌前,與三位副官共同享用早
餐。

  沒有培根固然可惜,麵條也差強人意,不幸中的大幸是肉醬罐頭的味道還過
得去。看來不早點奪回亞庫茲克果然不行哪。崔荻莉吸了口麵條,嚼沒幾下便吞
進肚。她在心中替自己受難的味蕾哀悼了一分半,再拿兩秒鐘替手中握著口糧包
的士兵們打抱不平。然後聽著副官們的閒聊,一派悠閒地吃著灑了乾豆子的肉醬
麵。

  她從以前就很討厭波賽莉娜這個女人,倒是沒想過終有一天竟然要與之為敵
。與其說那女人能力卓越到令人妒嫉,崔荻莉只是單純討厭她假清高而已。

  所有西方軍軍兵都知道,亞庫茲克是有著一個統帥、兩個派系的都市。

  要不是選擇克蕾莎‧雷默准將的掌權派,就是潘蜜拉上校的在野派。

  可是那個女人,既不打算攀附准將,又不願與上校等人為伍,也沒有搞第三
勢力的跡象。換言之,就只是保持中立立場而已。她不接受收買,也不懼怕恐嚇
,儼然就是一股清流的楷模。毫無疑問的,這將使波賽莉娜更加惹人厭。無奈她
手中握著的是規模最大、實力最堅強的機甲師團,因此大家再怎麼討厭她,仍然
有所節制。

  要想以武力制約波賽莉娜的部隊,除了靠各師團長聯合起來,就只剩下西方
軍最精銳的一部──野百合大隊。聯合陣線她們已經辦到了,野百合則是准將直
屬部隊,三方抗衡的情勢就此成型。

  不管哪方都很清楚,一旦任何一邊開始失衡,情況不可能受到控制,只會越
演越烈。

  就算是看似中立的波賽莉娜,也絕不會在失衡的棋盤上保守到底。

  如今,那女人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來了。再來就看胸有成竹的潘蜜拉,會如何
搞定准將與波賽莉娜啦。

  用完早餐,精神還是提不太上來,於是她隨口交付晨間例行事項,便打發掉
尚在用餐的副官。是要回帳內睡個回籠覺呢?還是乾脆在這邊瞇一下就好?想起
梅瑪性感的身材,崔荻莉就有股蠢蠢欲動的幹勁。但是做愛麻煩又不得安寧,還
是別搞好了。她命士兵們收拾桌面,便懶懶地伏在桌上。

  總覺得今天大家都特別懶啊。

  除了自己和梅瑪以外,都已經過了晨間集合時間,視界內走動的士兵仍然只
有小貓兩三隻。不過,也是啦,畢竟官兵們都知道,與十機師的對峙只是表面。
倘若對方真的進軍,她們馬上就急撤退到潘蜜拉本隊。但願到了那個時候,潘蜜
拉已經做好迎戰波賽莉娜的準備啊。

  崔荻莉緩緩闔上雙眼,在太陽變得惡毒以前,舒服地睡了半個鐘頭。

  等到她重新睜開不很疲憊的眼皮,看到的還是那座用以抵抗不該存在之物的
巨大城牆。諷刺的是,現在它所要對抗的卻是同為人類、曾為友軍的自己。

  她注意到一名只穿著軍用薄衫搭迷彩褲的短髮女子正走過來。看似逃過直屬
長官檢查的隨意打扮,是她對不聽話的部屬稍感安慰的一點。那女人不只胸部夠
大,陽光般的金髮也非常漂亮。她喜歡金髮女,因為亞庫茲克的金髮女比其她女
人更下流。認真起來的話,梅瑪那一型的是比較適合長伴左右,但平時玩玩女人
自然挑金髮來得好。崔荻莉上下打量著那人,直到對方無禮地拉了張椅子、坐到
自己身邊為止。

  小小的金色波浪隨前傾的動作拍打了會,便乖馴地躺在那人漂亮的後頸上。
臉蛋有著異於亞庫茲克當地的標緻,是偏向南方的危險氣質。可是當那人對自己
露出微笑,又彷彿嗅得到北方沒落貴族的頹靡。至於那身健康但不會太超過的肌
肉嘛,就當做是東都娼婦的風格吧。總的來說,這位外表看似三十五至四十的金
髮女,是個混雜了諸多特質的美女。換言之,是很值得搞上的目標。崔荻莉在內
心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向對方問道:

  「妳是哪一隊的?我對妳沒印象。」

  金髮女子維持迷人的笑容回答:

  「我是帶來契機的神秘使者喔。」

  換做是漂亮的部下說出這句話,五分鐘後她們就會在帳篷裡相會。但既然是
完全沒有印象的美女,崔荻莉也不會笨到被對方迷得鬼迷心竅。

  「刺客嗎?」

  「如果您打開錯的禮物盒,我就會變成刺客。」

  職業殺手──崔荻莉腦海中閃過這個逐漸被西方軍淡忘的名詞。西都已經很
久沒有出現技術了得的殺手,她們與其搶奪貧困的民眾,倒不如加入有穩定伙食
的軍隊。若這傢伙真的是殺手,肯定是從外地來的。

  「波賽莉娜派妳來的?還是准將?」

  她邊問邊注意女子的表情,但對方並未對這兩道名字產生反應,眉頭抖都沒
抖。

  「知道越多事情,正確的禮物盒會變得越來越渺小,還可能會消失喔。」

  「……好吧。我倒想看看妳背後的傢伙會開怎樣的條件。」

  「要選了嗎?」

  崔荻莉無語頷首。

  雖然很不想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副官們又不在身邊。在那群散漫的護衛隊趕
到以前的幾秒鐘,很可能就會被對方襲擊成功……若對方真是職業殺手的話。

  金髮女子笑吟吟地搓了搓掌心,語氣輕鬆地發問:

  「崔荻莉上校,請問,您打算繼續替潘蜜拉上校做這種沒前途可言的差事,
還是想當個陣前逃亡的將領、在西方過著窮困潦倒的悲慘生活呢?」

  看來……八成是波賽莉娜了。

  崔荻莉望著金髮女子的笑臉,吐出不太滿意的嘆息。

  「妳真認為,事情會如波賽莉娜所願嗎?」

  「我說過了,知道越多事情對您越不利。」

  「還是不肯坦白啊。」

  「這是為您著想喔!」

  「呵……」

  崔荻莉表情一變,怒視著對方並朝一旁打出響指。

  她好歹也算半個武鬥派,雖然沒辦法與職業殺手相比,做點犧牲、拖延時間
等到援兵趕到,這點概念還是有的。一旦對方有任何舉動,她隨時做好負傷退場
的心理準備。

  只要拖個幾秒鐘、待護衛隊幹掉殺手就好了。若那群飯桶真那麼中看不中用
,還有「她們」在啊。

  感謝這腐敗又扭曲的內鬥風氣吧!

  若非如此,和准將敵對的她又怎麼可能請得到「槿」當做私人護衛……!

  崔荻莉微微揚起嘴角。

  然而──護衛隊並沒有出現,周圍盡被一片不自然的寂靜籠罩。

  副官、伙食官與那些抱怨早餐難吃的士兵,全都不見了。

  除了自己以外,主營帳附近就只剩下靜候答覆的金髮女子。

  難道是背叛……不,不可能。就算軍中有少數人對自己不滿,總不會所有人
都隨之起舞。

  那麼到底是……

  「上校!」

  不很熟悉的吶喊聲自身後傳來,她趕緊轉過頭去,看到的是兩名砸下重金僱
請來的「槿」現役成員。崔荻莉緊張的心情隨著兩名可靠的僱傭兵出現而獲得解
放,持續不到兩秒,再度緊繃起來。

  仔細一看,那兩個傭兵渾身上下都是傷痕。而她們身後那群殺氣騰騰的追兵
,怎麼想都不可能是自己的部下。

  「結果,您還是知道太多不必要的事情了。」

  聽到金髮女子無奈道來的這句話,崔荻莉瞪大了雙眼。才剛起身,就被人從
後方勒住喉嚨。

  「咯……!」

  她使出所有力氣做最激烈的掙扎,勒住自己的金髮女子卻是紋風不動。眼看
意識迅速變得稀薄,悶痛的腦袋與喉嚨都傳來很不妙的訊息。不一會兒,崔荻莉
整個人就癱軟下來。

  傭兵們見僱主已死,急忙逃走。然而現在才這麼做早為時已晚,每個方向都
出現了讓她們吃足苦頭的對手。

  金髮女子鬆開崔荻莉的身體,無視尚做困獸之鬥的兩人,快步走向主營帳。

  她朝帳內彎身探頭,和縮在幾具斷氣遺體旁、嚇到發抖哭泣又失禁的另一位
師團長點頭致意。

  「梅瑪中校,我給您帶來了兩個禮物。不能太貪心,只能選一個喔!」

  然後,金髮女子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6 09:17 編輯 ]
2014-1-19 23:5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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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亞庫茲克之戰」#9


  用一句話來形容裝甲醫護車,那就是毀天滅地。

  幾乎與防震二字無緣的內部,可以看到點滴瓶熱情地隨車身狂顫的模樣,簡
直就像要狠狠甩妳一巴掌。如果妳腹部正好有塊術後縫合不滿一天的傷口,還得
靠一臉臭到搭不上話的醫護兵全程替妳穩住患部,以免在妳把胃裡的早餐連本帶
利吐出來以前,先把腸子震出一地。即使這些都能撐過去,也別高興得太早。因
為妳還得跟其她五人一起被迫看著向大家打開雙腿、以「情慾高漲會影響看護所
以不得不趕緊進行處理」為由,當眾自慰的醫官大姊。

  其實呢,快點解決掉的話是沒什麼大問題啦……可是那位大姊根本全程都在
自慰!而且還把在場所有人都夾去當配菜了!

  「啊啊!加爾妲,那邊不行!人家的肛門才剛被法莉挖過呀!」

  手持步槍、在兩側射擊孔警戒中的士兵假裝沒聽見長官的性騷擾,兩對眼睛
卻不斷瞄向坦胸露乳的長官。

  「瑪妮妳這壞孩子,竟然用那麼粗的鴨嘴鉗把人家的肉穴撐得這麼開,真是
丟臉呢……」

  雙手明明好好地放在我腹部上的瑪妮,則是既無法忍受又不敢出言反抗,只
好擺臉色給大家看。附帶一提,醫官大姊那兒的鴨嘴鉗是她自己塞的。

  「薇、可可!不要東張西望的,用妳們的雙眼把人家美麗的子宮看得仔細呀
!」

  兩位副手已經不是配菜的等級,而是榮升到強迫參與的地位。要是她們不盯
著長官的私處,恐怕身上的繩子是永遠也解不開了。

  「啊、哈啊!師團長,就算人家用這麼多的愛來照顧您,三穴輪姦這種事情
還是……還是……!」

  嗯……總而言之……我現在是乖乖躺在震個不停的病床上,一邊擔憂傷口會
不會裂開,一邊把已經聽到麻木的淫叫聲當配樂,欣賞點滴瓶與擔架共舞的姿態
。任何一個有腦袋的人都很清楚,這樣的我是沒辦法對三公尺外的醫官大姊來個
三穴輪姦的。除了邊吸自己手指、邊挖自己肛門再邊用橡皮管塞進私處的醫官本
人以外。

  早晨出發前,同病相憐的費婕還很羨慕我,因為照顧她的醫官是很嚴格的老
女人,雖然她家那群危險的軍官團因此不得其門而入,她還是比較喜歡溫柔大姊
姊的照顧。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那位溫柔大姊姊才剛上車,就被震動連連的車
身打開了超危險開關,於是成了這副德性。

  換做純情的費婕妹妹,肯定會被這位醫官大姊嚇到傷口迸裂、吐血不止吧…


  走了大概兩個小時左右的車程,總算抵達目的地。

  即使大家早就對醫官大姊的叫聲麻痺,持續受到刺激的生理還是產生了令人
尷尬的反應。大姊的部下們差不多都是該換件內褲的狀態,而我呢……還得加換
一件胸罩。車門甲板放下之前,淫亂大姊已經變回溫柔大姊姊,迅速果斷地向大
家下達更換內褲的指示。她們五人各自面對角落脫脫穿穿的,最後把五件都帶點
濕黏的內褲交到長官手中。溫柔大姊姊笑呵呵地把內褲放進自己的口袋裡,然後
帶著替換用內衣來到我床邊。

  「上校,請您也換掉弄髒的內衣褲吧!」

  「謝謝妳啊……」

  在表情稍微和緩的瑪妮協助下,我遮遮掩掩地也換好了內衣。髒掉的內衣褲
則是做為前往車外的過路費,被收進了溫柔大姊姊的口袋裡。

  「大豐收、大豐收──」

  一臉神清氣爽地哼著歌的醫官大姊,抱著大家的內衣褲說她還有點事要辦,
囑咐幾句就自個兒拉起了甲板。她的三個部屬,瑪妮、薇與可可不約而同嘆了口
氣。真是辛苦她們了。

  車隊停駐的地方,左右生有稀疏的枯木,前後仍是土褐色荒野。士兵們在參
謀准校指示下,向著前方與左翼兩個方向集中。機甲兵隊、戰車隊也呈戰鬥態勢
移轉。所以現在是要跟解放軍……不對……是要跟西方軍對峙的狀態吧。有點期
待英格麗或茱莉亞會從人群中出現的我,在原地多待了三分鐘左右,才在三位醫
護兵陪同下前往剛搭建好的醫療營帳。

  哭喪著臉的費婕正在帳前嘆息。她一看到我,就快步湊了過來。

  「伊蒂絲,我跟妳說……!」

  我足足聽了費婕擔心受怕地抱怨了半個鐘頭之久。不管我們在接受檢查、接
到變更地點的通知、一路隨著眾人移動、到了新地點繼續做完檢查……費婕都嘰
哩瓜啦講個不停。因為負責照料她的醫官實在太嚴厲,幾乎全程都在教訓犯點小
錯或偷些懶的部下,讓費婕跟著緊張到傷口快要迸裂。我實在很佩服費婕的勇氣
,或該說是她的天然。就在她頻頻向我吐苦水之際,那位老醫官其實一直都待在
她身後。當費婕講到她好想被溫柔大姊姊照顧,老醫官和我很有默契地悄悄嘆息


  檢查與苦水都到一個段落,費婕家的參謀長蘿蜜兒少校,以及安潔莉帕底下
的茱兒准校一起來到我們這兒。帳外還有兩個她們家的軍官想盡辦法要溜進來,
不過都給老醫官擋住了。費婕首次對老醫官投以感激的目光。

  蘿蜜兒與費婕寒喧幾句,便和顏悅色地向我們說明現在的情勢。

  解放軍的威脅消除以後,尚有西方軍內鬥問題待解決。經眾人討論,最後決
定協助克蕾莎准將抵抗叛亂勢力。現在我們正停駐在離准將營區僅兩公里之處,
向潘蜜拉上校等叛軍展開對峙。安潔莉帕帶著茱莉亞與溫蒂妮前往和准將會面,
前線則由潘妮洛、海瑟、莉莉安及參謀准校們坐鎮指揮。

  少校話還沒說完,費婕就急著問米達倫的狀況怎麼樣?蘿蜜兒沒什麼在意她
,只知道王牌小姐有些沮喪。費婕問出米達倫正與英格麗、菲莉克絲等人佈陣於
左翼,就一臉心急想要趕過去。在老醫官嚴肅地注視下,她才乖乖聽從蘿蜜兒的
建議,目前還是待在後方休養身子才是。我一邊安慰垂頭喪氣的費婕,慶幸自己
剛才沒激動到跟著跳下床。

  蘿蜜兒因為還得督促後勤,報告完就離去了。茱兒奉中校之命,留在此地看
我們有什麼需要幫助,但老醫官嫌她擋路就把她趕走了。可憐的茱兒只好摸摸鼻
子與蘿蜜兒會合。

  我們既不能處理軍務,也沒辦法到外頭去。老醫官說反正只管休息就好,這
場戰爭已經不需要我們倆。話雖如此,費婕仍是一臉牽掛米達倫的模樣,而我也
沒辦法因為老醫官的一句話就沉住氣,腦袋裡淨是某個笨蛋的身影。

  醫官大姊過了一段時間才出現,一進帳篷就是容光煥發的模樣。對於她的到
來,現場七個人只有一個感到十分開心,那就是對大姊姊魅力難以抗拒的費婕。

  不過,當然啦,最後費婕還是哭著向我討關愛了……就在溫柔大姊姊趁老醫
官不注意時,想盡辦法讓這個美人兒尷尬到得換件內褲的時候。

  「嗚嗚──!伊蒂絲,快叫她別那樣子啦!」

  我看妳還是盡早產生免疫力吧……還有別用胸部碰到我啦這樣會換我有點尷
尬……

  「哈啊啊!費婕小姐的手指伸進來了!在人家裡面咕啾咕啾挖著呢……!」

  把一臉放空、放棄掙扎的部下抓到身邊,若無其事地用她的手指進行自慰的
醫官大姊,理所當然對費婕露出了很危險的表情。

  「伊蒂絲──伊蒂絲──!」

  而被費婕硬擠上床還抱緊不放的我……竟然有那麼一瞬間產生了「費婕也不
錯」的邪惡想法。

  所幸在我蠢蠢欲動地想要欺負她一把之前,老醫官就回來了,還把溫柔大姊
姊綁成龜甲狀扔到帳外罰跪曬太陽。精神受創的費婕這才慢慢平息下來,然後在
醫護兵協助下回到她那張床。

  留在身上的費婕的香水味……是有那麼點引人遐思。若再加上她對我投過來
的微笑,那就很不妙了。我花了不少力氣才讓有些敏感的身體重獲冷靜。

  休養是可以和無聊劃上等號的事情,畢竟就只是呆呆地躺在病床上而已。

  外頭在蘿賽兒管制下,偶爾才有幾隻小貓經過,大夥幾乎都集中在對西方軍
的防線上。裡面呢,只要我們倆沒什麼狀況,就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幾乎沒什
麼交談。

  就這樣過了好幾段令人昏昏欲睡的時間,即使不太累,最後還是忍不住瞇了
會兒。

  等到腦袋舒舒服服地清醒過來,懷裡卻多了一股香水味。

  ……費婕又跑到我這邊了,而且還睡得正香甜。

  我看了看帳內,只剩下那位叫做可可還是薇的士官,她正坐在小板凳上,垂
著頭打瞌睡。外面一陣嘈雜,不曉得在做什麼。依稀可以聽見蘿賽兒的聲音,她
在說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好吧,雖然我很努力想轉移注意,穿著無袖襯衫、貼緊我的費婕還是很順利
地讓我興奮了。

  仔細想想……曾經也有幾次拿費婕遐想過。不過絕對不是這種情境,而是以
前那個討人厭的費婕。不管怎麼說,把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尖酸刻薄的笨
女人雙手反綁、一腳踩在地上,那種感覺可不是普通的爽。再加上扒個精光的設
定,還真有點令人上癮。換做現在的費婕,就不能這麼做了,那只會顯得踩她的
人很喪心病狂。

  這個女孩子散發出來的,是另一種讓人想稍微欺負她的氣息。

  對自己的把持力很有自知之明的我,一邊注意著士官,一邊悄悄地伸出了手


  正當我緊張兮兮地準備摸她屁股的時候,費婕嬌弱地喃喃道:

  「米達倫……」

  本欲做壞事的那隻手,因為她的這句話瞬間就失去了興趣。倒也不是說不想
欺負她,只是突然就沒了興致。於是我改成摸摸她的背、稍微把她摟過來一些,
聽著她靜靜的呼吸,再度閉上眼。

  「嗯……」

  好香。

  「呼……」

  英格麗會擦這種香水嗎?


    §


  克蕾莎‧雷默准將一手放在右膝上,一手撐著桌子、按住額頭,披頭散髮著
迎接支援部隊的安潔莉帕中校。

  西方軍使用的營帳布料特別厚,裡頭沒有點燈的話,能見度非常有限。安潔
莉帕等人初入主帳,就被這股陰暗沉重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克蕾莎准將年方四
十,在如此氛圍襯托下卻顯得有如行將就木的老將。就連在帳內警戒著的野百合
精銳──「槿」的眾人,也彷彿陳年石雕般,散發出一股莊嚴沉重的魄力。

  安潔莉帕坐在准將面前,隨行的茱莉亞及溫蒂妮立於身後。准將維持那副坐
姿,靜待來訪者開口。

  「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准將,請您辭去西方軍司令官一職吧。」

  從本部取得的資料看來,克蕾莎准將並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談話,加上現在正
處於關鍵時刻,安潔莉帕乾脆單刀直入切至重點。她的判斷並沒有錯,准將確實
厭倦那些麻煩的繁文縟節,但她的親衛隊可不這麼想。四名貼身侍衛非常迅速地
舉起佩槍。准將喝斥了她們,隨後揚起渾厚低沉的嗓音。

  「這是本部命令,還是妳的判斷?」

  安潔莉帕咬緊牙關。

  「我個人的判斷。」

  「基於何者?」

  「減少聯盟耗損,以及穩定西方局勢。」

  「所以,妳認為我已經掌控不了亞庫茲克?」

  「我想,您正是預料到此一狀況,才向本部請求援軍的。」

  准將突然放聲大笑,弄得安潔莉帕渾身不自在。她發現侍衛們都緊盯著她,
更是倍感壓力。

  「哈!雖不中聽,但說得沒錯。只是……不管潘蜜拉還是波賽莉娜,都是中
看不中用的傢伙。單憑她們,沒辦法坐擁亞庫茲克的。」

  安潔莉帕聽出弦外之音,皺起眉頭。

  「有必要的話,我請隨行參謀退下。」

  准將頷首。安潔莉帕使了眼色,茱莉亞及溫蒂妮兩人行禮後離開主帳。待安
潔莉帕重新看向准將,貼身侍衛們早已無聲離去。准將動作緩慢地點起油燈,再
從胸前口袋抽出雪茄,彎身湊近燈火、點燃後吸了一口。

  橘光映照出准將高大的身驅,也將她看似落魄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半白的
長髮、苦澀的臉龐,和本部名冊上那張容光煥發的照片實在差太多了。

  准將把頭髮往上撥,接著稍微傾著身子,以左手支撐著腦袋,夾著雪茄的右
手向安潔莉帕示意。

  「以下說的話,絕對不能外洩,也不能上呈。否則,不管妳身在何方,都將
面臨殺身之禍。」

  開頭就來個下馬威啊……倒也不是沒見過就是了。安潔莉帕點點頭。

  「中校,在妳看來,亞庫茲克是個怎樣的都市?」

  這次是地理題啊。總覺得有點被小看了。

  「做為前導都市,是聯盟開發西部疆土的重要中繼站。雖少有農耕計劃,基
於各中立組織間的最大貿易站地位,其商貿價值是值得期待的。」

  「那麼,本部在過去曾啟動幾次開闢西土的計劃?」

  「……尚未有過。」

  「不對。」

  深信不疑的答覆瞬間被推翻,令安潔莉帕不禁錯愕。准將對她的反應非常滿
意,淺淺地笑了笑,然後稍微仰起頭、咬著雪茄說:

  「算上這幾天的話,已經是第七次。最大推進距離為四千五百公里、指定回
收物件達八百零五種……這只是寫在報告書上的部分,實際上獲得的戰果應該更
大吧。」

  「……不可能!」

  那是下意識的抗拒。對於自己堅信的事物遭遇危險的動搖之際,每個人普遍
會做出的反應。

  雖然很想反駁如此可笑的事情……安潔莉帕內心很清楚,現在不是開玩笑的
時機。同時,她也迅速理解到為何准將會說潘蜜拉與波賽莉娜都沒辦法坐擁亞庫
茲克。

  檯面下的行動──簡單來說就是這麼一回事。

  由本部最高層秘密調動一支部隊、西方都市的克蕾莎准將提供補給物資,就
說得通准將言及的開闢行動……但這目前為止僅是安潔莉帕的憶測。為了獲得確
實、充足的情資,她按捺住如煙火般綻出五顏六色想法的腦袋,向准將問道:

  「關於開闢計劃,能否請您詳細告知?」

  「這種事我不清楚,我可是連亞庫茲克西門都沒出過的。」

  「但是您提到……」

  「妳自己也說過,西方都市就是一座前導都市。執行任務是士兵的責任,我
,只負責提供一個補給物資的中繼站。雖然偶爾瞄得到任務報告書,也就只是這
點程度的認知而已。」

  准將所說的話驗證了安潔莉帕的憶測之一。所謂「執行任務的士兵」會是本
部抑或西方軍的軍隊,尚無法知曉。

  安潔莉帕深深地吐了口氣,問道:

  「請問,有關您說的推進距離和回收物件……」 

  「妳當我是妳的字典啊?」

  「抱歉,我換個問法……四千五百公里是真實的數據嗎?又,指定回收物件
是回收什麼東西?」

  准將微垂下頭,露出了「終於切進正題啦」的笑臉。她翹起一條腿,對安潔
莉帕吐了口煙,在眼前的小娃兒忍耐不住咳嗽的時候說:

  「聽好了,中校。西方可是比我們想像中,更寬廣、更危險的地方啊!」

  「您是指,不該存在之物……」

  「那種東西,應該算是基礎啦。最危險、最值得本部探勘的是,存在於地表
下的古代遺跡。」

  「類似於魯特亞遺跡之處……是嗎?」

  「正確!不過,比起封鎖在魯特亞境內的危險,西方的威脅度遠比那裡來得
高。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一直沒有發現來自更遠處的同族。」

  安潔莉帕感覺到冷汗正流下右頰。准將對她那張八分認真、二分錯愕的臉蛋
稍稍提起了興致,但還不致於肆無忌憚的欺負,充其量就是直視對方、令其感到
不自在而已。

  「至於指定回收,我也不太清楚細節,只聽說她們目標是回收EL紀元前的
技術。」

  聽聞在本部非常禁忌的字眼,安潔莉帕幾乎是下意識地喃喃:

  「『不可提及的大事件』……」

  「……『麗莎的審判』。」

  她感受到一股非常強烈的引力,就好像置身漩渦一般,精神與肉體飛快朝向
自己所不知道的真相逼近。可是,就在她正要碰觸到真相的瞬間,另一股強大的
力量硬是將她拉回了平凡的現實裡。安潔莉帕一臉怨尤地看著准將。本能告訴她
,要是繼續被准將牽著鼻子走,可就要與她在參謀部的規劃說再見了。

  「……回、回到正題。按准將的意思,做為開闢計劃的一員,您是本部在此
行動中佔有不可或缺的職務。」

  「是。」

  「但是,補給物資的任務,交給其她人來辦也是一樣的。」

  「妳想知道為什麼只有我能勝任,我可以給妳三個理由。」

  「請說。」

  「首先,潘蜜拉派系是我暗地扶持的,派系鬥爭讓我更容易籌備物資。」

  「您說什麼……」

  「我說,對面那個陰毛都沒長齊的臭妮子,她今天會這麼囂張,是老娘一手
造成的。」

  「那麼這情勢也在您計劃中……!」

  「喔,其實我沒想到她會把我逼到這種地步。世事難料嘛!哈哈哈哈!」

  「……」

  五味雜陳啊……真的是五味雜陳。唉,總之,先聽下去吧。

  准將撥弄那頭亂糟糟的頭髮,吐著煙說:

  「其次,執行任務的部隊長,跟我算得上有點交情。一定程度下的互惠是辦
得到的。」

  「原來如此。那麼第三點呢?」

  「最後,我是個比妳想像中,更加守口如瓶的女人。」

  糟了……沒想到還是掉進准將的陷阱裡!

  安潔莉帕顫抖著看向身後。掀開布簾、帶來刺眼陽光的,是一位有著金色小
波浪捲髮的女人。那人笑吟吟地向安潔莉帕點頭致意。

  「您好啊,安潔莉帕中校。」

  出現在眼前的女人,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安潔莉帕很清楚,她絕對沒有
在軍團名冊或軍議中見過這個人。本來,她以為會跟准將聯手的,是本部那群忠
心耿耿的將官。確切的對象她也搞不懂,或許是第二近衛師的維納斯准將,也可
能是別人。然而她卻沒想過竟然會是自己不記得的長官。

  引導著自我的明燈照亮了某塊看似荒唐的石碑,上頭刻寫的是安潔莉帕一直
認為不大可能真正存在的部隊名。

  「時間緊迫,閒話不多說。」

  金髮女子隨手抓了張板凳就坐在兩人旁邊,無視於咬著雪茄的准將,朝向安
潔莉帕說道:

  「您的運氣不錯。今天我只準備四個禮物,雖然有人不賞臉,還是順利發出
去了。所以,現在的您不必做出任何選擇。」

  言下之意即為──乖乖照做就是了。

  「您想要我怎麼做……?」

  金髮女子輕輕拍了下手掌,說道:

  「如果您能替准將穩住陣腳就太好了!萬一不行,就想辦法讓她下野,然後
由身在本部的您接替補給職務。很簡單吧!」

  「這……」

  「辦不到嗎?辦不到的話我會很困擾呢!畢竟妳知道了那麼多秘密……」

  「呿……就算我答應,也不可能做到准將所做的水準吧?我又沒有一座都市
可以收集資源……」

  「所以才需要在野的神秘人物暗中協助呀!」

  那位神秘人物聞言,吐出不太愉快的嘆息,說道:

  「說到底,那傢伙只是想利用妳在參謀部的優勢,替她處理大小雜事罷了。
實際行動會由我的部下來做……如果司令官位子真的保不住的話。」

  金髮女子同意似的點點頭,又拍了下手掌。

  「就是說呀!不過,妳們要是想參與遠征,我這邊也沒問題喔。糧食自備就
是了。」

  「哈!想知道遠方的事情,看看報告書就夠了。我可不想親眼看見那些東西
。」

  「哎呀!我倒是很期待與妳一同出遊呢?克蕾莎?」

  「妳這女人興趣真惡劣啊……」

  安潔莉帕愣愣地望著輕鬆交談的兩人。腦袋轉得很快,但不管思考哪件事都
頻頻碰壁,怎樣都串連不起來。只知道,自己似乎早從一開始就踏入她們倆的陷
阱、被迫加入令人難以置信的計劃。

  金髮女子消遣完准將,回過頭來看了安潔莉帕一眼,便逕自起身。臨走前,
她拍了拍安潔莉帕的肩膀,輕聲說:

  「妳擔憂的事情,是真的。妳質疑的事情,也是真的。妳會到這裡來,不是
巧合,是機運。安潔莉帕中校,這是上天賦予妳的契機,是一生只會擁有一次的
禮物喔!」

  「禮……物?」

  「只要妳願意張開眼睛,天空就會是不一樣的色彩。」

  留下這句吊人胃口的話語,金髮女子就獨自離開了准將的營帳。

  而後,安潔莉帕在准將面前沉思良久,終於從混亂的思緒中理出清晰的規律


  不可動搖的事實也好、不願接受的事實也罷,所有的事實皆並列於此,由感
到混亂的自我重新檢驗、給予其新的價值。

  整頓完畢,安潔莉帕和捻熄雪茄、靜候著的准將對上目光。

  雖然莫名其妙就踩到這些人設的局裡,現實本來就是這樣的東西。

  有過在參謀部步步爬升的經驗,現在的情況對她而言,不過是賓主互換罷了


  她很清楚,這是實實在在的機會。就跟自己能踏進參謀部的機會一樣。過去
她不曾放任良機白白溜走,這次也不會這麼笨。

  更何況……儘管不大可能,倘若真能想辦法穩住准將的地位,自己也絕對不
會被允許帶著秘密離開此地。

  換言之,根本沒有選擇可言。

  「呼……早知如此,真該帶些部隊隨行。」

  見到安潔莉帕下定決心的神情,准將咧嘴而笑。

  「就在剛才,野百合大隊已經背離本人。」

  安潔莉帕對准將身後那團隆起的布簾投以疑惑的目光,現實很快就為她驗證
了她所能料想到的六種狀況之一。

  機槍掃過營帳上方,陽光閃現於瞬間,旋即被傾倒的帳棚再度覆蓋。安潔莉
帕剛起身,就被人從後頭抱著逃離現場。她認出幫助自己逃跑的是准將的貼身侍
衛,看來准將已有所覺悟。

  茱莉亞、溫蒂妮以及一支全副武裝的步兵隊,正在離主營帳不遠的廣場待命
。安潔莉帕被護送至此,一位看似部隊指揮官的上尉快步走過來向她行禮。

  「中校!我野百合各隊已經發難,請對我軍下達指示!」

  「……准將在哪?」

  「與本部為敵的不智的背叛者‧克蕾莎准將,已由我第二機甲隊逮捕!」

  「很好。在叛軍展開包圍網以前,速速撤離!」

  「是!」

  上尉領命,立刻將此地部隊編列成三隊,一隊在前突圍、一隊保護支援部隊
的三名校官,上尉自領一隊擔當殿軍。

  陣內突然響起槍聲,第四十五裝甲擲彈兵師團長尤莉亞中校下令備戰,機械
化步兵隊即刻趕往准將所在的主營帳。然而,守備主營的准將直屬部隊──野百
合卻對她們展開攻擊。挨了頓打的尤莉亞驚覺親衛隊已叛變,派出機甲部隊奪回
主營。野百合部隊稍作抵抗,便敗逃至支援部隊所在的陣地。第四十五師雖擊退
叛軍,卻來不及救回准將。尤莉亞急命全軍進擊,朝支援部隊展開攻擊陣形。

  撤退途中,茱莉亞少校及溫蒂妮少校儘管滿腹疑惑,只從中校口中得到敷衍
的回應。會談內容、野百合的動機皆不得而知。可以確定的是,現在是由中校控
制這批精銳部隊,並且已逮獲視為背叛者的克蕾莎准將。

  野百合各隊陸續在車隊外側集結。總數約三百人的部隊,立刻以運兵車展開
簡單的防禦網。機甲兵、狙擊手、機砲手各就各位,對著第四十五師的方向拉出
一條長約三百公尺的防線。

  安潔莉帕喚來參謀准將,調集防守車隊的部隊,分別撥給茱莉亞少校及溫蒂
妮少校,命她們協助防守野百合兩翼。至於中軍的部分……

  「本隊!機甲中隊!全員!向中隊長敬禮!」

  二十四架機甲兵井然有序地排成四列,跟著站在隊伍前方的嬌小士官,一同
向眼前那位披著准將披風、扛著狙擊槍的上尉行禮。

  「本隊!獵兵中隊!全員敬禮!」

  十六名狙擊兵呈兩列向前踏出一步,在機甲兵隊左側整隊行禮。

  「本隊!『槿』!全體!向部隊長敬禮!」

  最後登場於機甲兵隊右側的,是十位全副武裝、體格魁梧的重裝步兵,她們
個個流露出肅穆的神情朝上尉行禮。

  小小的傳令士官精神飽滿地大喊:

  「報告上尉!大隊長直屬機甲兵隊、直屬獵兵團、直屬特殊部隊皆集合完畢
!總員五十名!隨時候命!」

  野百合本隊散發出來的是一股絕對不容侵犯的軍氣,親眼看見這一幕的安潔
莉帕與參謀准校等人,切身感受到這支部隊散發出來的震撼力非同小可。她們呈
現出來的一體感,並非小隊或中隊規模的能耐。若要讓安潔莉帕來形容,那是足
以比擬整個師團……甚至是整個軍團合而為一的猛勁。

  若是她們的話,絕對可以信賴。

  毫無根據,內心卻肯定地做如是想。

  這就是野百合本隊帶給安潔莉帕的震懾。

  「中校,請下達命令吧。」

  部隊指揮官──艾莉卡上尉豪邁地轉過身,將手中的狙擊槍立於地面,和她
的軍團一同向安潔莉帕行禮。


    §


  支援部隊夥同野百合大隊挾持准將的消息,很快就傳進潘蜜拉上校及波賽莉
娜上校耳裡。

  為了一探支援部隊的用意,潘蜜拉部隊自前線後撤十公里,打算與北上的崔
荻莉等隊會合。然而,偵查回報,第三十三機甲師連同第二十步兵師的陣地,竟
然連一隻老鼠也找不到,崔荻莉上校及梅瑪中校亦不見蹤影。裝備、糧餉與補給
物資絲毫未減的情況下,兩千餘人卻憑空消失,登時引發潘蜜拉陣線一片恐慌。

  波賽莉娜收到敵陣人去樓空的情報,亦派遣偵查部隊前往探勘。只不過,她
們所能得到的情報和潘蜜拉陣線一模一樣。若單純只是如此,這會是出兵的良機
。可是,還有一件事壞了這步棋。那就是負責監視潘蜜拉部隊的北門守備隊……
一百五十名兵力在極短時間內遭到殲滅的報告。雖然已在事情傳開以前,憑著特
務偵查部隊先一步封鎖情報,甚至啟用那批部隊防守北門……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如果說,城外的陣地像是被看不見的某物給「吞噬」,北門的慘況就是被「
咬碎」。

  既沒有不該存在之物的痕跡……也沒有留下任何足以辨識的證據。看不見的
敵人,或許還在外頭靜待獵物上鉤也說不定。

  好不容易佔領了亞庫茲克,也開始引導疏散的民眾回城,現在這情況可不值
得她再次冒險。

  於是,第十機甲師受命嚴守亞庫茲克,靜待支援部隊方面的進展。

  另一方面,第四十五師團長尤莉亞中校,在令人畏懼的前戰友──野百合大
隊防線一點五公里外,佈下了以機械化步兵隊及重砲陣為主的戰線。裝甲擲彈兵
師代表著西方軍輝煌的過去,落伍的編制卻令中校備感困擾。她沒有足夠的機甲
兵用以增強戰線,重砲彈藥嚴重不足,最多的還是裝甲運兵車與步兵。雖對叛亂
之徒展開攻擊態勢,實際上也只能嚇唬對方而已。更別說和她們對峙的是原准將
直屬部隊。許多士兵──尤其是中堅戰線的軍兵,光是得知野百合本隊就在對面
,便戰意全失。這種情況下,要穩定軍心已經很吃力,遑論奪回准將了。

  至於令四方軍勢繃緊神經的克蕾莎‧雷默准將……

  「哇哈哈哈哈!那臭妮子竟然成了縮頭烏龜啦!我還以為她會自認良機,一
舉消滅尤莉亞呢!」

  ……則是大剌剌地坐在支援部隊主營帳內,對著地圖,在眾師團長及參謀長
面前樂得拍手叫好。

  安潔莉帕為准將編了個藉口,好讓眾人認為准將必須下野以保全性命。事實
上確實也是如此。即便協助准將平定潘蜜拉與波賽莉娜等部,也只會令內耗慘重
的西方軍留下鬥爭的種子。對准將死忠的只有第四十五師尤莉亞中校,潘蜜拉等
人不可能因為一次敗仗就安分下來。而手握精銳部隊的波賽莉娜,要想從內部舉
兵更是易如反掌。綜合以上判斷,最適合克蕾莎准將的後路,即是離開亞庫茲克


  然而,為何不是選擇返回本部而是拋官棄職,安潔莉帕並沒有多加說明。准
將嘴上說她想過過清閒的生活,大家都知道這是不太優秀的藉口。

  不管怎樣,關於金髮女子和「那支部隊」的事情,不是隨便就能向人提起的


  准將也好、潛伏在帳外的「槿」隊員也罷……她們無時無刻都在緊盯安潔莉
帕。

  「那麼,克蕾莎准將被我方挾持的現在……」

  安潔莉帕邊說邊瞄向注意力已經成功被溫蒂妮轉移的准將。這位被從自家大
營綁走的將軍,正在上座發揮她摸別人屁股的本領。頭幾回,溫蒂妮一臉嫌惡地
拍掉她的手。之後就變得半放棄半放任的態度,任不肯輕言放棄的准將上下其手


  「……我們必須立即安排西方軍的新統帥,藉此建立盟友關係。目前,僅考
慮潘蜜拉上校及波賽莉娜上校。有人認為我們該選擇波賽莉娜上校嗎?」

  安潔莉帕對她的問法感到很滿意,也在心中稍稍感謝准將干擾溫蒂妮的行逕


  無論如何客觀地判斷,潘蜜拉派系絕對好過波賽莉娜。也許將來會輪到波賽
莉娜的逆襲,反正到了那時候也不干她們的事。就現階段而言,只要安撫少了准
將及大半士兵的西方軍,暫時不會爆發多大的問題──起碼不可能再像這樣大規
模的槍刃相向。

  因此,現在她所做的詢問,其實也就是將大夥心照不宣的事情拿到明亮處,
再度確認一遍而已。或許有的人偏好主張相反論點或個人意見,例如溫蒂妮,那
就有勞准將和茱莉亞少校幫忙排除。

  軍議很快地取得共識,潘蜜拉上校顯然是萬眾矚目的新任司令官人選。安潔
莉帕立刻派人聯絡西方軍的三支部隊,邀請三方於今晚參與由支援部隊主持的臨
時會議。

  本來面對潘蜜拉部隊的防線,因為西方軍的後退而減輕警戒等級,許多擔憂
著將與自己人戰鬥的軍兵都鬆了口氣。這些獲得休息的士兵沒有被調到野百合防
線上,艾莉卡上尉自信滿滿地說她們不需要任何援軍。克蕾莎准將很清楚第四十
五師的情況,她仍告誡上尉別太過輕視尤莉亞中校。上尉對前長官的回應是挖挖
鼻孔加一個噴涕。

  天色轉為火紅的時刻,最後一通來自亞庫茲克的回應傳至,潘蜜拉上校、波
賽莉娜上校及尤莉亞中校皆允諾與會。安潔莉帕中校對能有此良性回應感到欣慰
,另一方面又對自己內心萌芽的另一股想法極端厭惡。

  她將討厭的想法連根拔起,帶著它來到准將的營帳。

  「打擾了,准將。我是安潔……」

  安潔莉帕掀開布簾,看向准將……以及被准將壓在地上、眼角銜淚又衣衫不
整的溫蒂妮少校。

  「……抱歉,我稍後再來。」

  「等、等等……!安潔莉帕中校!救救我啊!」

  聽到溫蒂妮有點引人遐想的哭腔,安潔莉帕不禁回首。可是一看見溫蒂妮那
對軟綿綿地縮在准將掌心的雙乳,又讓她動搖了。

  相較於哭到妝都花掉的溫蒂妮,准將倒是紅著臉樂得起勁。安潔莉帕瞥了眼
桌上那將近半打空酒瓶,無奈地喚來參謀准校。茱兒准校來到帳前,和獸性大發
的准將對上目光,就像隻嚇壞的小貓頻頻發抖。安潔莉帕派茱兒到三十一機師營
區,自該部隊的補給隊請來特殊勤務團──講白點就是兼任軍妓的後勤士兵。她
一向不喜歡以軍妓形容特殊勤務團的士兵,對於該部隊的編制緣由倒是很能接受
。比起各支部與娼婦組織間進行合作的陋習,訓練一批專屬於軍方、與後勤部隊
合而為一的軍妓,不論安全性還是便利性都遠高於民間娼婦。

  茱兒帶來的三名士兵各有特色,唯一共通點是不會令人一眼就聯想到她是軍
妓。此時溫蒂妮已經被扒個精光,時而在營帳裡逃給准將追,時而放棄抵抗、任
由酒興正盛的准將胡來。等到那三人進了帳,准將才慢慢被三人牽著鼻子走。溫
蒂妮逮到機會,連滾帶爬地衝向帳外,顧不得附近還有士兵們,抱住安潔莉帕的
雙腿就是一陣大哭。安潔莉帕好言安撫一番,總算讓全身脫光光的參謀長冷靜下
來,並為兩個小時後的自己贏得了掠奪者的美稱。

  既然准將正忙著,暫時不必提出讓自己痛恨至極的意見吧……安潔莉帕深深
地嘆著氣。正想回營帳練習會談重點的時候,她在路上遇見了笑瞇瞇地向自己揮
著手的金髮女子。

  「在這裡碰面真巧啊!安潔莉帕中校。」

  「您是怎麼進來……不,看來答案很明顯了。」

  金髮女子笑笑地秀出身上那件參謀准將的制服。安潔莉帕知道大家對她們這
些參謀部的人沒啥印象,頂多就是靠制服來辨認,因此眼前的長官才能夠在陣地
內來去自如。問題是……

  「您沒對潘朵拉准校……這件制服的主人,做什麼怪事吧?」

  「稍微昏迷一下囉。大概再十五分鐘就叫得醒。」

  安潔莉帕在內心向潘朵拉准校致歉,就帶著一臉悠閒的金髮女子回到她的營
帳。甫一落座,安潔莉帕開門見山地問道:

  「需要安排准將與您見面嗎?」

  金髮女子笑著搖搖頭。

  「那傢伙喝了酒,做過什麼事、談過什麼話都會忘得一乾二淨。請您待她酒
醒再行轉告。」

  「好的。請問要我轉告的是……」

  安潔莉帕嚇了一跳──就在金髮女子臉上笑容迅速消失、一瞬間變得好像老
了二十歲似的時候。對方再度開口之時,她所聽到的不再是既具威嚴、又有活力
的嗓音,而是枯老而疲憊的女低音。

  「『第七次遠征失敗,最晚三天後,務必關閉第三十至第三十四號通道。』


  「我知道了。」

  將金髮女子轉達的話深深烙印在腦海與紙張上,安潔莉帕再三確認所記無誤
,才回過頭來思考那句話的意義。

  「請問,所謂的遠征是……?」

  「直接從字面上解讀就好啦……確切來說的話,就是從最西邊境開始的探勘
任務。」

  「聽准將提及,您的任務是潛入類似魯特亞地下遺跡之類的地方?」

  「是啊。怎麼,您對考古有興趣?」

  「不……只是有點難以置信。」

  「是嗎?」

  安潔莉帕苦笑著頷首。

  「畢竟,這種事情不太可能從別的地方聽到。」

  「所以才會說是契機哪……中校。」

  「是的,少將。」

  金髮女子稍稍瞇起眼睛,流露出捉摸不定的淺笑。

  「請恕我失禮,少將。但是,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必須聽您親口說出。」

  「喔?」

  「您究竟是……不……您和您的部屬,究竟隸屬哪個單位?」

  「何必問些妳早就猜到的問題呢……傻孩子。」

  安潔莉帕露出彷彿挨了記悶棍的表情。她渴望從這次的詢問中獲得答案,不
論是不是內心所想的那個答案,都無所謂。這類談話的重點從來就不拘泥於問與
答,而是雙方輪流說出對方想聽的話,一種簡單的社交儀式罷了。所以,若對方
僅僅是給予試圖中斷談話的話語,會讓她深感受挫。

  金髮女子見這位可愛的談話者散發出消沉的氛圍,心中竟覺得有那麼點令人
憐惜。

  唉,大概是太久沒抱女人的關係吧。

  不過,看著安潔莉帕迅速地整頓思緒與情感、再度振作起來的模樣,想來是
不必太過擔心。

  這也意味著……中校果然就是自己需要的人才。

  「瑪姬‧貝萊德。」

  金髮女子頭一次對她露出有點苦澀的笑容。

  「叫我大姊頭就好。」





  第五章「亞庫茲克之戰」#10


  會談時刻到來,四方代表先後抵達支援部隊及潘蜜拉部隊之間的淨空區域。
按照協定,各方僅帶十二名護衛與會。深深懼怕野百合精銳的潘蜜拉上校及波賽
莉娜上校,則暗自派兵於遠處接應。

  安潔莉帕中校和克蕾莎准將坐於一方,右側是尤莉亞中校及其副官,左側是
波賽莉娜上校及其副官,對面是潘蜜拉上校與露波中校。尤莉亞無視於另外兩方
,僅對安潔莉帕投以警戒的目光,時而擔憂地看向准將。波賽莉娜沉默不語地盯
著桌面,副官向她耳語,沒有獲得回應。潘蜜拉看似高高在上,一旁的露波臉上
卻寫滿不安兩個字。至於很努力裝成迫不得已的准將,反而是在座最輕鬆的一人
。安潔莉帕准許她在會議上抽雪茄,對於她想調戲溫蒂妮少校的點子則是再三拜
託才讓她打消念頭。

  會議開始,安潔莉帕按規定宣讀本部立場、對西方軍的關切,還有最重要的
──授權安潔莉帕‧J中校代表聯盟本部。把那些連准將聽了都忍不住打哈欠的
繁文縟節跑完一遍,大夥漸漸不耐煩之際,她雙手撐在桌上,直接帶大家切入正
題:

  「基於臨時執行長親自授權,本部將調回克蕾莎‧雷默准將,並希望由潘蜜
拉上校上任西方軍司令官一職、波賽莉娜上校擔當西方軍副司令官一職。各位是
否願意接受?」

  別說波賽莉娜或是尤莉亞,就連潘蜜拉本人聽到這句話,也著實地嚇了一跳
。她很清楚,自己的確有可能獲得支持,支援部隊串通野百合綁走准將就是最好
的證明。因此她才命部隊後撤,向支援部隊釋出善意。憑心而論,波賽莉娜既握
有精銳部隊、又坐擁亞庫茲克,再加上她並沒有把准將逼退……實際上來說。潘
蜜拉相信自己具備了某個程度的優勢,但不認為自己的勝算會比波賽莉娜來得高


  儘管如此,若本部……或該說是安潔莉帕中校真認為她該繼任准將之位,她
仍是樂於接受。

  礙事的傢伙,留到後面再來處置就好。

  潘蜜拉露出堅定的神情,向安潔莉帕點頭致意。

  「怎麼會……准將大人……」

  相較於志得意滿的潘蜜拉,尤莉亞是一臉消極的絕望。一直以來,她都默默
支持著准將,不管有沒有捲入派系鬥爭都一樣。她不曉得准將在鬥爭中佔有怎樣
的地位,或者有多少人支持准將,那些從來不在她選擇准將的條件內。倒也不是
說什麼一見鍾情啦……尤莉亞承認自己對准將有好感,但是真正吸引她的,其實
是准將的統御氣質。再說,能長期領導不服自己的部隊,那種猶如逆風盛燃的燭
火之姿,才讓尤莉亞某天一眼就覺得准將帥氣到不行,沒有理由不叫她一輩子追
隨准將。

  一旦准將不在西方軍……自己是否還撐得下去就是未知數了。

  「……」

  遭到提名副司令官的波賽莉娜,從最初即保持沉默。她觀察安潔莉帕看向每
個人的目光,察覺出只有射向自己的眼神是不一樣的。那變化極其細膩,若非持
續注意,根本無從得知。就像是眨眼……不……比起眨眼是更短暫的變化。剎那
的差異,決定了兩人之間所建立的信任與默契。

  副司令官,不過是權宜之策。

  這個實質上並不重要的職位,正好可以做為她持續削弱潘蜜拉派系的掩護。

  只待時機成熟……

  西方軍司令官便手到擒來。

  「既然是本部的意思,我也不便推辭。只是,波賽莉娜上校是否願意協助…
…」

  「……我願意接受。」

  「准將大人……嗚嗚……」

  臨時會議很快就建立共識。

  亞庫茲克將於翌日午後正式開城,迎接臨時司令官的部隊以及尤莉亞中校的
部隊回歸。至於必須被調回本部的准將,直接在會議的最後宣佈放棄司令官職務
,並將兵權交付給潘蜜拉上校。

  待三方代表紛紛離去之後,站在安潔莉帕身旁的准將誇張地鬆了口氣。

  「呼……這件事,不容易啊。」

  安潔莉帕明白准將的意思,反問道:

  「您還眷戀亞庫茲克嗎?」

  「是,不過跟這無關。」

  她接過准將拋來的小黑盒,找到附有紅色按鈕的那一面,以指甲輕輕敲了敲
按鈕上的玻璃蓋。

  准將所說的不容易,指的就是克制自己不去按這東西吧。

  安潔莉帕十分厭惡不正當的手段,用來對付自己人更是難以忍受。然而,撇
去好惡來看,會議正是最適合下手的時機。

  只要准將按下那顆按鈕,「槿」就會當場鎮壓住三位指揮官的隨從,同時遠
方的友軍也會立即對潘蜜拉及波賽莉娜的接應部隊展開攻擊。換言之,握有這顆
按鈕的克蕾莎准將,等同亞庫茲克、西方軍都還在她的掌控中。有那個意思的話
,繼續坐擁亞庫茲克並非難事。

  把這東西交到准將手裡的安潔莉帕,等同將自己的理念及性命一併交給了她
。若准將真的那麼做……到了那時候,只能怪自己腦袋錯亂下錯注了。

  「通知菲莉克絲跟米達倫,撤退。」

  「是!」

  跟准將共乘吉普車的短暫時光,安潔莉帕側身思索著准將的心思。當然,准
將對西方軍的想法,再怎麼笨也能推得出大概。令她感到疑惑的是,會有什麼理
由──眷戀亞庫茲克以外的──讓准將必須努力去克制按下按鈕的衝動呢?

  看著遠方閃爍的燈火,安潔莉帕得到了答案。

  那是自己稱之為「沉重的機會」的東西。

  即使針對某個目標所產生的得失心並不重,一旦出現超乎想像的利益機會,
人們就會試圖去挑戰。這個時候,所有外在因素都會消失,只留下勝利與失敗的
轉盤,加上一座小山般的虛擬籌碼。下注行為不會令當事人感受到損失,獲勝也
只空有賺到的快感。也就是說,這是一場無償無利、單純的遊樂。可是,當人們
進行這樣的動作時,其實也在不斷藉由勝負來加重虛擬籌碼的重量。到了最後,
就會強迫自己去接受來自於虛擬的巨大報酬,並且將之視為真正的戰利品。

  要想兌換戰利品,只需要做一個簡單的動作──按下按鈕。

  換句話說……這是一股源自於人性的衝動。

  克蕾莎准將就是克服了這樣的衝動,才按捺住一舉奪回亞庫茲克的想法,一
直到會議終結都沒有按下紅色按鈕。

  「的確是不容易哪……」

  看著准將隨夜風飄逸的長髮,安潔莉帕悄聲說。

  下一瞬間,她們倆都被車隊傳來的閃光嚇了一跳。

  大小不一的閃光在車隊之中閃現,緊接著是斷斷續續的槍聲。安潔莉帕認出
那是關著戰俘的地點,急命隨行部隊趕往該處。

  但是當她們抵達現場時,情況已經失控了。  

  「那個是……歐西……歐西絲上校……?」

  「嗚……!嗚嘔嘔嘔……!」

  「少、少尉!開火!繼續開火啊!」

  歐西絲上校與其她二十多名戰俘……都被塞滿整輛運輸車、冒出熱氣與腐臭
的黑色肉團所吞噬。她們尚在肉團之外的臉龐浮現詭異的笑容,四肢卻是僵直著
發顫。眼看那團快要撐破運輸車的肉團變得越來越大之際,一名女子快步走到安
潔莉帕及准將前方。她動作俐落地舉起狙擊槍,直接朝歐西絲上校的額頭開了一
槍。

  「咿咿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

  逐漸被肉團吞噬的歐西絲上校的臉爆出黑色的黏液,裂開的臉龐面目猙獰地
尖叫起來。接著從肉團各處都浮現人臉的痕跡,到處都發出刺耳的尖叫、噴濺出
滾燙的黑液。

  艾莉卡上尉向身後的部屬打了個響指,密集槍砲聲隨後響起。


    §


  它吞食闖入其中的色彩,施以平等的漆黑。

  它撕裂震盪飛舞的聲音,守護此處的安寧。

  深不見底、寬闊無邊。

  那是足以被稱之為「永遠」的黑暗──這股黑抹去了塵世間的一切,為它的
主人獨留殘花之影。

  如今,卻有另一種不屬於此處的黑暗,迅速自空氣中瀰漫開來。

  「呼……呼啊……呼啊……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股相似卻相斥的力量,於無盡的黑暗中相遇後崩潰。

  無法以言語形容的各種無機物殘渣,在不可視的崩坍中拼湊成主人與入侵者
能夠接收到的頻率。

  聲似呻吟,未知苦樂。

  或許從來就不該有一絲情感。

  「啊啊……啊啊……啊啊……」

  彷彿能夠理解到這個概念的殘渣物,拼湊的長度越來越短,強度亦然。

  但是,黑暗與黑暗的衝突並未因此減弱,崩潰範圍持續擴大。

  無邊無盡,終至永恆。

  直到所有的黑暗都在無聲無息的潰決中死去,它們的主人隨之甦醒。

  「……啊……」

  靜躺在枯萎花田之中的,是只有一隻眼睛的黑髮女子。

  憐惜地捧起死去花兒的,是生有一對翅膀的黑髮女子。

  她凝視著黑暗。

  她擁抱著黑暗。

  她張開了枯唇。

  她吹散了殘花。

  她牽起她的手。

  奪走她的吻。

  將她僅剩的花瓣一片片地摘下。

  然後……


    §


  「這個世界……」


    §


  「……真是令人絕望啊。」


    §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肉團在一陣槍林彈雨中,不斷慘叫著試圖朝四方射出觸手。帶著惡臭迸
射而出的漆黑觸手還沒觸及獵物,就被密集火網打個稀巴爛。

  在野百合精銳構築的優勢火力面前,就算是不該存在之物,也絕非她們對手
。再加上附近友軍紛紛加強火網,吞噬了戰俘的黑色肉團完全被盯得動彈不得,
最終只能原地潰散。

  黑色臭液瘋狂地朝四面八方噴濺,惡臭的霧氣漸漸籠罩住它破爛不堪的部位
。就在目標能見度趨近於零之時,艾莉卡上尉厲聲吼道:

  「全員、停火!」

  眾人相繼停止射擊,並因為逐漸擴散的熱氣倒退幾步。唯有跟隨上尉的數名
重裝步兵仍佇立於霧氣中。

  在那只差一步就可能無法捕捉到目標的極近距離內,艾莉卡上尉與部下們警
戒著被打成一團爛泥的怪物。

  她們並沒有遇過這種傢伙,不過,無論是怎樣怪異的對手,都逃不出她們的
手掌心。

  充斥劇臭的熱霧之中,某道身影緩緩爬了起來。

  艾莉卡將狙擊槍扔向在左側待命的部下,對方接過槍的瞬間,她已飛身至霧
氣中心點、朝被漆黑籠罩住的女子揮出右拳。

  「哈……!」

  拳頭打在目標左頰上,非但沒有激起擊碎下顎的清脆聲響,反倒像是陷入泥
淖般動彈不得。艾莉卡舉起左手打出響指,「槿」的精銳隊員們接二連三地劃破
霧氣而至,朝向目標腹部、背部及頭頂三方揮下重拳。但是,多挨了三拳的目標
仍然沒有動搖,反而將那些陷入體內的拳頭牢牢吸附住。

  艾莉卡咬牙切齒地與緩緩站起的肉團之女相互瞪視。緊握的拳頭傳來異常熾
熱感,或許是該下令斷腕的時候了……她別無選擇,正欲大喊,一股非常強勁的
力量揪住她的身體,毫不猶豫地將她拋向霧氣之外。被肉團緊咬不放的拳頭爆出
瞬間的劇痛,外頭纏著一大塊黑肉硬生生就被拔出來了。摔向地面又翻了幾圈的
艾莉卡回過神來,連忙抽出短刀割除右腕上的肉團。

  四周已有數架機甲兵連同步兵建立包圍網,也有幾架潛進開始變得稀薄的霧
氣當中。那些同樣被肉團咬住的部下,先後被一架機甲兵扔了出來。艾莉卡一個
個替她們割掉黏附在拳頭上的肉團,然後以遭到輕微灼傷的手舉起佩槍。

  只待霧氣消散──

  「……啥?」

  可是,出現在熱霧中央的,卻只有一名早已準備朝正中間展開攻擊的機甲兵
。她和形成包圍網的眾人面面相覷,大夥開始緊張兮兮地看向身邊同伴。

  「逃、逃掉了嗎?那團噁心的東西……」

  「該不會是躲進我們之中……」

  「提高警覺!那可是『不該存在之物』!」

  不該存在之物──在「不可提及的大事件」發生後,違反生命法則、以亡者
之姿重現於地上的東西。人們完全不明白為何會產生這種現象,只知道,「那些
東西」就像腐蝕的大海,將分散在世界上的人們遠遠區隔開來,甚至吞噬它們所
見的一切。

  大多數士兵並未親眼見過不該存在之物,僅透過室內教育了解聯盟轄區外存
在著這樣的敵人。若是出現在眼前的東西和教科書上教的不一樣,就會演變成令
部隊長們大感頭疼的情況。

  「喂喂……妳看四機師的那個陰沉女,臉色太奇怪了吧……叫大家小心點!


  「三十一機師的蠢貨!妳們幾個最好快點放下步槍!」

  「呿!誰知道妳們四機師的人安不安全啊?明明就沾到那東西的噁心黏液…
…!」

  「她媽的!七隊的,都過來!給她們那些臭婊子一點顏色瞧瞧!」

  「來呀!早看妳們這群窮酸鬼不爽啦!」

  艾莉卡瞥了眼忙著緩和氣氛的友軍軍官。看來不管是西方軍還是本部,本質
上都差不多啊……如此在內心挖苦著的同時,她在一名軍官站著的地方察覺異狀


  惡臭的黑血逆著那人的軍靴而上,在非常短促的時間內──幾乎是眨個眼的
瞬間──就擴展到大腿之處。等到艾莉卡甩著狙擊槍、憑著堪稱天賦的直感朝目
標射出命中率高達八成五的近程射擊之時,黑血已經爬升到軍官的後頸、開始沸
騰腫脹。擊發而出的火藥打穿那名軍官的右大腿,鮮血混著黑血噴濺,爭吵中的
大夥紛紛倒退三步。

  「蘭格少尉……」

  某人充滿恐懼的聲音輕輕散開,高昂的慘叫接踵而至。

  「咿咿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

  如腫瘤般在少尉身上脹大的黑血在極短時間內凝固,到處都長出鼓動著的黑
肉,這些肉團共同發出刺耳的慘叫。被黑肉視做宿主的少尉大吼大叫地掙扎,她
努力向前伸出的手卻搆不著任何東西。旁人嚇得連退幾步,平舉著步槍的手頻頻
發顫。不一會兒,那張陷於黑肉之間、驚恐地尋求救助的雙眼突然睜大,隨後緩
緩往上吊。少尉淌著口水的嘴角揚起詭異的笑容,笑聲未出,頸部以上就被黑肉
徹底吞噬。

  少尉四肢黏在黑肉上劇顫不止,最後隨著從頸部流下的粉紅色漿液而停擺。
然而,不論是粉紅色、白色、淺黃色還是深黃色,這些在生命終結之時一併揮灑
出來的色彩,全部都被黑色肉塊無情吞噬。

  至此……就算是再親近的人,已不能將之視為少尉了。

  艾莉卡的第二槍在士氣動搖之際朝空中擊出,站於對面的士兵幾乎是連滾帶
爬地避開。野百合眾人舉起步槍與機槍,同時朝向再度形成的肉團發動猛烈攻擊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被打成蜂巢的肉團爆出少尉的尖叫聲,一下子朝空中伸出惡臭的觸手,一下
子又試著對火網展開反擊。可是漆黑的觸手就如同少尉死前的掙扎,根本還沒觸
及任何目標,就先被打得稀巴爛。

  破裂的黑泥往四方飛散,肉縫間不斷噴出惡臭熱氣,很快的又在痛苦掙扎著
的肉團周遭形成一片濃霧。

  包圍肉團的士兵隨著擴散的熱霧後退,這次臭霧的範圍要比前一回大上不少
。艾莉卡正打算再度衝入濃霧,方才救出她們的那架機甲兵已向前加速衝去。

  「中!」

  濃霧中傳來一記沉重的「啪答!」聲,接著又是那名少尉的慘叫。艾莉卡一
臉不爽地摀住半邊耳朵,此時一團黑影迅速自霧中飛出。她及時抽出短刀筆直往
上揮出,刺中了正欲撲向自己的黑色觸手。那東西看起來圓圓滑滑的,像蟲子一
樣不停扭動著被貫穿的頂端,流出黑血的部位還跟著噴出熱霧與臭氣。艾莉卡扭
斷觸手異常柔軟的頂部、避開斷面的熱氣,觸手發出咕嚕咕嚕的沸騰聲後便整條
化成黑泥死去了。

  這傢伙移動速度是很快,在能見度低下的情況下不太容易防禦。換做在視野
清楚的地點交手的話,這樣的觸手把戲可能就拿野百合沒輒了。

  可是一來現已入夜、二來臭霧瀰漫、三來……

  「嗚……!好、好燙啊!快把它弄走、弄走!」

  「臉……啊啊……!我、我的臉、臉要燒起來了……!」

  「呃嗚……嗚嗚嗚嗚……!」

  ……同時向四周迸射出去的數十條觸手,絕大部分都射向毫無防備的友軍。
遇襲者和驚嚇的士兵開始在霧中胡亂開槍,觸手與肉團受創後又噴出更強烈的臭
氣。

  「後退!後退!」

  「傳下去!別碰到那些觸手!別隨便開槍啊!」

  「可、可是士官長她……!」

  黏著在士兵們身上的觸手頂端很快地膨脹到四、五倍之大,熱燙的黏液從頂
端小孔不斷流出,一邊腐蝕著人體、一邊與空氣結合而形成半凝固的黑泥。某種
連觸手本身也不曉得的激素混在黏液之中,滋潤由頂端分裂的細小觸手,和它們
一同刺穿獵物的肌肉、直接污染藏於深處的神經系統。獵物被束縛在許多種同時
發生的痛楚中,這樣的抵抗會給觸手本身的吞食行為帶來不少麻煩,因此適當的
「改寫」是必要的。

  獵物的痛覺系統在神經遭受污染的三秒內失效,由大腦傳出的所有指令,都
被改寫成堪比性高潮的快感。此時獵物意識到危險,必然做出最為強烈的反抗。
龐大的資訊量中偶爾會出現幾條漏網之魚,導致獵物還能動作。但是以人類來說
,污染開始的十秒內就能徹底摧毀一個人的意志。無論獵物有沒有體驗過性高潮
都不重要,就算早對此習以為常,也難以抗拒連綿不斷的快樂。那不再只是私密
處蘊含的小小快感,而是整個身體、整個精神都處於無限的激昂。

  淚腺及汗腺激發、雙眼不自主地上吊、唾腺和乳腺激發、感官失調、大小便
失禁……最後獵物彷彿要把所有的東西排出體外般,全身冒汗、淚流不止,遭到
破壞性刺激的乳腺大量分泌初乳,膀胱與括約肌失調導致無節制的失禁。

  而在精神上已經淪為廢人的獵物,除了錯亂的大腦以外什麼都不需要了。她
們的身體不再因害怕而反抗,甚至欣喜地迎接毀滅。被溶解、同化、肉體上的污
染等等,都不再帶給獵物一絲痛苦。她們沉醉在無限的歡愉中,最終將自己獻給
黑暗的某物。

  吞食了許多士兵的觸手變得更加茁壯,到處都形成人體大的肉團,它們隨著
擴散的霧氣繼續迸射出更多觸手,在黑夜之中捕食著一個又一個的人類。

  安潔莉帕中校、克蕾莎准將與各級校官等人被護送至後方。以野百合精銳為
首,支援部隊的精銳紛紛往三個方向集結,但多數喪失戰意的士兵爭相逃跑,陣
形被打亂數次才告成立。

  失去了獵食目標的觸手轉而襲擊全副武裝的部隊,這回可沒那麼容易得手了


  艾莉卡上尉率領的野百合本隊很快鎮壓來自十來個肉團的觸手群。安格妮絲
上尉和「妲瑪」四隊的防線傳出輕微傷亡,情勢稍後獲得控制。米達倫中尉帶領
的機甲兵隊且戰且進,從濃霧間胡亂射出的觸手黏附在裝甲上,才剛開始釋出酸
液,就被機槍掃得體無完膚。

  霧氣變得更濃、局部溫度大增,觸手卻是越來越少。

  精銳隊展開反擊的五分鐘後,便順利壓制觸手的擴散。視線慢慢恢復,一地
的黑灘卻阻礙了步兵的行進路線。考量到黑血很可能再度襲上獵物,從黑色地表
開始改由機甲兵繼續推進。艾莉卡隊、安格妮絲隊警戒在外,二十餘架機甲兵分
成兩路前進。沿途受到的攻擊並不多,且霧氣不再濃密,眾人漸漸來到熱霧的中
心地帶。

  「喂──小菲?有聽到嗎?」

  妮安少尉站在米達倫中尉右後方,透過短程頻道聯絡從剛開始就深陷濃霧的
菲莉克絲。菲莉克絲那兒只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雜訊,讓不明白究竟發生何事的妮
安不由得擔憂起來。

  待最後的霧氣消散,她們總算看到了揮動著裝甲鐵拳的菲莉克絲──以及正
面接下那記拳頭的,身披黑色戰甲的黑髮女子。

  漆黑的披風富有生命力地飄動,上頭浮現出鮮紅色的十字圖騰。

  眾人不禁看傻了眼。

  因為和菲莉克絲對打的那個傢伙,確實是穿戴非常古老的全身式鎧甲。姑且
不論在場至少半數人並不明白那是什麼玩意兒,單純就外觀來看,還真有那麼點
像是裝甲機。以厚重裝甲為前提,考量到人體能夠承載的重量,就能得出那套裝
甲並沒有充足的防禦力或靈活度之結論。但,那也要對方是「人類」才說得通啊


  「各自散開、掩護菲莉克絲!」

  「是!」

  機甲兵隊分成兩人一組,一人瞄準黑鎧女子,一人警戒著小組的安全。儘管
地上的黑血似乎不再活動,為防萬一大家仍繃緊神經。

  妮安和烏莉來到菲莉克絲斜對面,趁著黑鎧女子防禦接連不斷的拳擊,悄悄
朝她關節處的黑甲射擊。沒有發出金屬撞擊的聲響,也沒有貫穿目標的裝甲,濺
起少許黑液的同時,子彈只稍微陷入黑色鎧甲之中。妮安對準同個部位再度擊發
,結果還是一樣。

  菲莉克絲的鐵拳接連打在黑鎧女子腕部裝甲上,效果並不明顯,反倒是裝甲
機的表層開始受到黑血腐蝕。若非妮安等人持續朝目標射擊、影響其行動,現在
她恐怕得退居守勢。雖然還搞不懂那身古董到底為何這麼耐打,總之,只要想成
是肉團的一部分就好了。連觸手都能隨意射出的傢伙,會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呢…
…菲莉克絲密切觀察對手的行動模式,卻看不透對方到底打算怎麼反擊。就在她
漸漸對無效的攻擊感到喪氣之時,索性向後一躍、引誘對方出手。

  黑鎧女子緩緩放下警戒著的雙拳,無視於拉開距離後變得更密集的火網,在
菲莉克絲前方十公尺處威風凜凜地站立著。然後,她緩緩抬起右手,觸手從她手
腕垂直伸出、交錯,形成了純黑色的旗幟。女子以沙啞的嗓音,彷彿在眾人耳邊
喃喃般傳達道:

  「我是……貞德!」

  九毫米彈藥飛梭射向黑色鎧甲與女子的頭部,然而全部的射擊皆宣告無效。

  「聖女貞德!」

  菲莉克絲做好了迎擊的準備,不管是觸手還是近身戰都沒問題……應該。但
對手沒有急著攻擊,反而站在原地、高舉黑旗並放聲大喊:

  「……以瑪格麗特之名命令汝等!消滅真理!破壞時鎖!」

  眾人被突如其來的吼叫嚇到,火網出現短暫的漏洞,很快又再度增強。

  「……以凱瑟琳之名命令汝等!乘起鐵輪!執起弓矢!」

  那怒吼聲凌駕於槍聲之上,震懾了包圍她的人們。訓練有素的士兵並未停止
射擊,內心卻感到非常強烈的不安。

  「……以米迦勒之名命令!傳令!」

  「即將有什麼事要發生了」──躁動的黑血與悄悄流經腳邊的某物,將這樣
的訊息傳進菲莉克絲及米達倫腦中。兩人同一時間對周遭友軍下達緊急撤離指示
,所有立足於黑血之上的機甲兵紛紛停火,以最大加速逃離。槍聲沉寂,使得黑
鎧女子的聲音更加清晰。

  「……軍團!臣服汝等唯一的王!軍團!升起聖戰的旗幟!軍團!以王之名
!吹起號角、屠戮我敵!阿門!起來吧!王的軍勢啊!軍團啊!」

  一連串怒號未落,滿地黑血已開始沸騰、增殖。慘叫聲如雷貫耳地爆發,無
以數計的肉團之手自黑色大地死命伸出,彷彿極欲抓獲看不見的獵物,每隻手都
在伸展到極限後,又一寸、一寸地繼續拉長。

  透過捕食人類來獲得同化與增強……這是眾指揮官在現場對於射出觸手的肉
團所產生的判斷。因此稍早才基於「大幅降低能見度的熱霧」以及「盡可能減少
肉團強化的機會」這兩個重點,放任恐慌的士兵們逃跑。然而,在親眼見到數不
清的肉團同時「爬出」的景象之後,無論是菲莉克絲、米達倫還是守在外側的艾
莉卡、安格妮絲,不得不修正這些錯誤且致命的資訊。

  話雖如此──

  「也別小看人類啊,混帳傢伙!」

  艾莉卡朝最接近的肉團彈出一根只抽了一口的茱莉安娜,橘紅色火光在黑暗
中迴轉墜落,接著揚起一大片不規則的火海。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

  燃燒著的肉團失控地變形、扭曲,對著夜空射出燒起來的觸手。拉得細長的
觸手沒能堅持多久,就整條燒焦跌落下去。本來應該要從黑血中站起來的肉團,
通通都被惡火吞噬、瓦解,帶著無比尖銳的慘叫聲潰成爛泥了。

  菲莉克絲瞥向叼起第二根煙、站在她身旁的前長官,想起方才令自己感到必
須緊急撤離的原因之一。她並沒有一眼就看出腳邊流過的是什麼東西,尤其透過
夜視鏡,要想分辨黑血與某種液體實在太過勉強。唯一可確定的是,這東西是從
後方往前流。如果是敵人的把戲,必須在那東西起作用前逃離。萬一是友軍搞的
鬼,她也能明白這種情況下後方友軍會採取何種策略。無論是哪種可能性,唯一
不變的只有趕緊離開現場的結論。

  這個人,作風還是一樣這麼大膽啊。就像當初把逃亡的自己送進本部一樣…


  「看屁啊,本部的母猴子。」

  「……不向救了妳一命的猴子道謝嗎?」

  「少在那吱吱叫,老娘早有斷腕的決心。」

  「少一隻手,女人也不好抱吧。」

  「對沒幾根臭毛的猴子來說,妳話真多啊。」

  真不愧是前長官……本來稍微感動的心情已經離菲莉克絲遠去了。不過,能
在臭味與慘叫聲環繞下產生些許感動之情,自己還真有那麼點厲害。

  前方突然出現異常強烈的熱源反應,菲莉克絲立刻舉起機槍。同時艾莉卡也
單手握起狙擊槍,兩人一齊仰角射擊。隨後飛至的火球挨了打卻沒有停下,菲莉
克絲一把將艾莉卡推開,試著以她的裝甲拳頭迎接全身著火的黑鎧女子。黑鎧女
子面目猙獰地張嘴大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妳們這些該死的人類啊啊!又一次!又一次壞了我的
好事啊啊啊啊啊!」

  她瘋狂地朝四面八方射出好幾條著火的觸手,那些觸手還沒觸到獵物或地面
就死去了。眼見火已快將自己的鎧甲燒爛,她咬牙切齒地飛衝向菲莉克絲,在快
要接觸到獵物的瞬間,從被惡火吞噬的全身射出滿滿的觸手。

  「……中!」

  然而……觸手並未貫穿裝甲機,反而是對手的鐵拳一次就打穿自己的身體。

  黑鎧女子──貞德氣急敗壞地揮舞拳頭,觸手在極近距離迸出,帶著強大的
勁道與火焰襲向菲莉克絲臉部。著火的肉泥緊緊黏附在裝甲機上半部,菲莉克絲
急著甩掉它們,卻一點用也沒有。眼看著肉泥就要滑到毫無防備的口部,菲莉克
絲與貞德雙方同時被拉了開來。

  菲莉克絲連同機體往後滾了幾圈,臉上餘溫尚在,睜眼所見卻沒看到任何一
條觸手或黑泥。而被機甲兵狠狠拋進火海的貞德,則是全身燃燒著仰天慘叫。菲
莉克絲連忙起身,艾莉卡上尉制止了她。

  拋開菲莉克絲的那架機甲兵取下頭盔,露出刺蝟般的短金髮。菲莉克絲遲疑
了會兒,才想起那是以前帶過自己的艾歌學姊。這麼說的話,前面那個學姊的搭
擋就是……

  「崔爾蒂!二號裝備!」

  「早換啦白痴!」

  十四點二毫米機槍──對裝甲用穿甲彈伴隨著嘈雜聲響掃向火海,把幾度試
圖重新站起的貞德一次又一次地打散。最後她終於連起身都辦不到,只能和慢慢
收起尖叫聲的肉團之手共同化為爛泥、消失在火海裡。

  「啊哈!雖然跟以前遇到的不太一樣,意外地很輕鬆嘛!」

  再三確認目標再也沒有動靜之後,崔爾蒂收起了機槍,不畏火勢走到貞德…
…現在是一團黑泥的地方。她踩了踩那堆滾燙的爛泥巴,燃燒的黑色大地沒有做
出任何反抗。

  「死了嗎……」

  雖然親眼看著對方被打到無法招架,卻沒有終於幹掉敵人的實感……和「那
傢伙」不同,總覺得事情應該還沒結束才對。崔爾蒂如是想著,刻意在火海中逗
留一會兒,卻不見觸手之類的鬼東西襲來。無可奈何,也只能乖乖稟報上尉了。
就在她轉身離開之際──

  「……呃嗚!」

  崔爾蒂突然按住腹部、搖搖晃晃地走回來,艾莉卡、艾歌與菲莉克絲見狀趕
忙舉槍。從熊熊燃燒的大火中歸來的崔爾蒂,只對眼前的三人說了一句話,便不
支倒地。

  「晚餐的肉……有問題……」

  「……」

  咕嚕嚕嚕嚕嚕──!腹部的巨鳴穿越裝甲機響起,緊接著是另一道更悲壯、
更讓當事人顏面掃地的聲響。

  「……她媽的啊啊啊!妳這王八肌肉女!裝甲機都是我在保養耶!是我耶!


  「艾、艾歌姊,請息怒……」

  「息怒?息怒!妳這個逃去本部的菜逼巴給我閉嘴!」

  「艾歌……冷靜。」

  「就算是上尉也請別幫那個王八蛋求情!」

  「我、我知道了……」

  艾莉卡和菲莉克絲面面相覷,不得已只好暫且迴避抓起狂來的艾歌。

  野百合以及妲瑪利用大量汽油採取的火攻作戰,得到了相當卓越的成效,再
加上以艾莉卡上尉為主的少數精銳,完全擊退了將車隊搞得一團亂的刺客。得知
不該存在之物被消滅的消息,支援部隊的士氣逐漸回升。士兵們在機甲兵的護衛
下撲滅大火,艾莉卡與菲莉克絲當面向安潔莉帕中校報告戰鬥細節。火還沒撲滅
,車隊另一端又傳出有不該存在之物出現的回報。機甲兵隊趕至現場,只捕捉到
目標帶走了瑪爾克森的參謀,以非常人的速度逃離車隊的身影。野百合獵兵團立
即展開追捕,妲瑪四隊及機甲兵隊亦針對車隊周遭發動搜索,持續了兩個小時都
沒找到不該存在之物的影子。

  安潔莉帕中校下令提高警戒命令、徹夜嚴防,以穩定搖晃不定的士氣。儘管
黑鎧女子與肉團沒有再出現,深夜仍然因著少數人的不安數度引發小規模混亂。
當天色轉亮,一夜未眠的安潔莉帕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準備和同樣掛著黑眼圈的
准將一起面對西方軍的諸將。至於跟她們一樣整晚沒睡的溫蒂妮少校,則是硬撐
到晨間軍議才忍不住倒頭大睡。安潔莉帕瞪了眼罪魁禍首,准將回以燦爛的微笑


  「您已經做好到亞庫茲克享用午餐的準備了嗎?」

  克蕾莎准將點燃她抽掉半截的雪茄,以一副和最初會面時相去甚遠的爽朗表
情笑道:

  「我知道有幾條巷子的料理很不錯,屆時還請務必抽空。」

  安潔莉帕稍稍放鬆了表情,而後苦笑。


    §


  排除了解放軍的威脅,西方軍的問題也獲得解決,亞庫茲克之戰正式落幕。
我們支援部隊當晚就從恢復安定的西方都市離開,踏上返回本部的路程。歸程不
像來時這麼混亂,安潔莉帕中校採納了蘿蜜兒少校的提案,以機械化步兵為前導
及兩翼護衛,全軍走在平坦的大道上,裝甲醫護車理所當然也重歸安寧……在醫
官大姊罕見地熟睡之後。

  聽加爾妲與法莉說,前一晚的騷動似乎和不該存在之物有關,有人見到會吞
食人類的肉團與觸手,聽起來整個就是令人頭皮發麻。嗯,其實本來還好啦,畢
竟我不論擔任師團長還是待在諜報部的時候,都有見過類似的傢伙。可是,這話
題加上費婕妹妹的零距離慘叫,就真的是教人膽戰心驚。

  到了開始感覺到昏昏欲睡的時間,有人背著睡到打呼的醫官大姊偷偷溜了進
來,是米達倫中尉……還有終於現身的大笨蛋。

  「想我嗎?」

  英格麗臉上貼著紗布,在茶色燈光下露出笑容。她坐到病床邊,彎身吻住我
的嘴,舌頭在嘴唇外舔了幾下,就鑽進來貼到我乾乾的舌頭上。她的吻不像以前
那麼靈活,有點笨拙,但很強烈。就像是要把某種情感透過接吻傳遞給我。我們
吻了一陣又一陣,我想摸她的手,弄了好久才勾到。她握緊我的手,吻得更緊湊
,聲音清楚到讓我不禁害羞起來。

  吻畢,她將腫起來的側臉放到我胸口上,握著我的那隻手緩緩搔起手心。我
疼惜地觸摸她臉上的紗布,再慢慢滑向鼻子、嘴唇,她在這時候親了我的手指又
輕輕吸住,吸吮一番才鬆口。我正要拿掛在一旁的毛巾擦手,英格麗就把弄濕的
手指推向我嘴邊。我看著她那副有氣無力的臉龐,乖乖照做了。

  英格麗的味道……不知為何沒有讓我多興奮。恐怕是因為她的表情跟往常不
太一樣吧。

  我們沉默著凝視對方的時候,隔壁床的費婕也跟米達倫吻起來了。原來混在
車聲裡的親吻聲,聽起來這麼悅耳嗎?

  過了好一段時間,英格麗才細聲對我說,她好難過,早知道就不要理那個參
謀准校的命令、不要率隊離陣。她說著敵人其實是自己人這件詭異的事情,在那
之後又遇上強如鬼神的敵軍統帥,最後還被對方打到全軍覆沒……然後她回憶起
大隊裡的每個人,告訴我她們以前是怎麼活著的。如今這些同伴只因為一次任務
就全部離開她,讓她心中頓時出現好大的空洞。

  我想起了遇襲之初,一名士兵伏在某人身上悲叫著的模樣。

  英格麗……那個時候有哭嗎?

  「幹嘛那樣看我?」

  「沒什麼……」

  她沒精打采地笑著,摸了摸我的臉說,幸好伊蒂絲沒有大礙,不然她會受不
了的。眼神飄晃了會,英格麗說起她差點被敵指揮官殺掉的事情。雖說最後因為
對方的緣故而逃過一劫,她已不想再去猜測對方這麼做的用意。後來她聽到我和
費婕遇刺的消息,幾乎要失控了。若非茱莉亞強行制止她,恐怕會釀出大禍吧。

  講到這裡,英格麗輕輕地、深深地嘆了一大口氣。我摸著她那頭亂糟糟的靛
色髮絲,聽她把臉壓在我胸口說:

  「本來還想,有茱莉亞跟小希守在妳身邊,應該很安全的……」

  「其實……茱莉亞比較偏向危險喔……」

  為了讓這小笨蛋能稍稍脫離沉重的情緒,我把茱莉亞差點因為借車事件開槍
、差點因為與中校的爭執開槍、被我偷襲種了草莓等事一一說出來。英格麗逮到
消遣茱莉亞的機會,跟著小聲抱怨她是個太古板的洗衣板。聽到種草莓的部分,
又像小孩子似的賭氣討親親,我那被她滋潤過的嘴又更加濕潤了。

  話說回來……茱莉亞就算了,希貝兒是怎麼回事呢?在我印象中希貝兒並沒
有跟著出征,於是趁著英格麗安靜下來時問她:

  「妳剛剛說,希貝兒守在我身邊,是嗎?」

  英格麗挑起眉毛。

  「是啊?雖然沒編到她那隊,茱莉亞在出發當天硬是把她塞進後勤隊了。等
等……妳不知道嗎?」

  我點點頭說:

  「不管是一開始、戰鬥時還是最後,我都沒看見希貝兒喔……」

  「那個天然希……該不會是在運輸車裡走丟了吧?」

  「……這也太誇張啦!」

  「不不,要是叫小希閉著眼睛在運輸車裡轉一百圈,她可是會乖乖照辦的。
會不會是茱莉亞叫她自轉個一百萬圈,所以才一直沒下車……」

  「不、不會吧……」

  呃呃,希貝兒這個笨蛋竟然有跟來,而且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難道真如英
格麗所說,現在還在某輛運輸車內自轉一百萬圈?

  我和英格麗默默看著彼此,越想越覺得這種蠢事似乎真的很適合那個小呆瓜
……

  「自轉……嗎……」

  就算不在身邊仍然教人傷腦筋的希貝兒,還真是令人擔心哪!

  「總之,待會我再去問茱莉亞小希人在哪。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

  英格麗淡淡地笑了笑,然後鑽進我的被窩裡。她很小心不壓到我的傷口,只
抱住我上半身,嘴唇又覆了上來。

  在此之前,就先讓我好好把伊蒂絲親個夠吧──英格麗沒有這麼說,我想那
是因為她的嘴巴已經被我緊緊吻住、想放也放不開的緣故吧。


  《第五章 完》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6 10:53 編輯 ]
2014-2-14 01: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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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黑暗聖女」#1


  瑪姬‧貝萊德蓋起口部裝甲板,悶熱感旋即漫佈其中。這麼做除了可以防止
風灌進機身縫隙,還能更加完整地捕捉到來自短程頻道的聲音。但是,若頻道能
安靜個十分鐘……不,五分鐘就好,這樣就足以令人寬心不少。

  她的部隊早在出發前,就熟記進軍路線及傳令信號,即使因故落單,也有一
套完善的單人作戰策略。按照前回遠征經驗,她們至少得加速跑過一百公里,才
會遇上難以預測的突發狀況。到時候,耳朵就得忍受持續不斷的轟炸了。

  問題是,明明才剛過五分之一的路程,這片理應確保安全的荒地上,卻出現
了不該存在於此的傢伙。

  短程頻道沉寂不久,便響起讓人心灰意冷的聲音。

  「偵一回報!東北東、三三七、攻擊型第十四號,總數三!」

  「直接擊破目標,別讓它們有出手的機會。」

  「了解!」

  傳令員聲音消失在減弱的風聲中,緊接著是瑪西傳來的緊急迴避信號。偵測
器並未捕捉到任何目標的情況下,即便是改良型彈道演算系統也派不上用場了。
瑪姬憑著直覺朝左前方推進,身後隊員們紛紛以各自的經驗散開。就在眾人自原
點緊急拉出約三十公尺的距離時,前方地平線閃出一道相當刺眼的紅色光亮。紅
光閃現於剎那,三道巨大的鮮紅色閃光呈十字狀飛快射出。偵測器前一秒才捕捉
到十字閃光,下一秒已在身後不遠處產生直徑二十公尺的爆炸。

  「她媽的,一開始就遇上長距離攻擊型嗎!中校以下的,專心躲!」

  「是、是的……!」

  「各隊隊長、跟上!」

  「喔喔!」

  長距離攻擊型──「未知物」的諸多型態中,最麻煩的一種。除了具備「攻
擊型」擁有的高破壞力,還能針對十四公里外的地點發動狙擊。從瑪西偵測到異
常能量變化到攻擊成功只需兩秒,各機必須在收到信號並確認此非範圍內的其它
未知物所引起,才能以最大加速逃離原地。四代海莉經過強化後,能夠以秒速二
十二點八公尺的優秀加速能力進行緊急迴避。但是,要想發揮迴避系統的性能,
也得靠駕駛員在極短時間內完成一連串判斷才得以實現。

  地平線閃爍著強烈不快的紅光,瑪西再度如尖叫般急湊地提醒分散在荒地上
的「月師」諸機。

  「來了!」

  繼十字閃光之後的三角狀閃光,也在警報響起的三秒內落於三十公尺後的地
點。接連三道爆破巨響透過短程頻道炸開,隨後是稍微令人寬心的怒罵聲。

  「……幹妳媽的啊啊啊啊!耳朵快聾啦!」

  「爆、爆音問題根本沒修正啊!」

  「老娘要捅爆那臭婊子的屁眼啊啊啊──!」

  以十秒為基準,每次射擊後追加半秒鐘的冷卻時間──這是唯一能夠安全接
近目標的時間點。然而,若目標距離遠到七公里以外,在抵達目的地以前,未知
物反覆積蓄的能量便已足夠造成最初一擊約一點五倍的傷害範圍。以四代海莉的
瞬間爆發力來看,屆時無論如何都會被炸得稀巴爛。

  必須在那之前消滅目標才行。

  「大姊頭!來自偵二的回報:仍然射程外!」

  「我知道,保持迴避態勢繼續前進!」

  「是!」

  在敵方近半射程內、以特裝機甲獵兵予以反擊,乃中至中長距離最適當的因
應手段。雖定點射擊的預備工作需要不少時間,正好可運用未知物累積起來的冷
卻時間做準備。前提是,得先安全將狙擊手及機甲獵槍送達射程範圍內才行。

  「來了!」

  菱狀閃光眨眼間掃過散開前進的各台裝甲機之間,刮起瞬間的熱風、朝無人
之處投下爆破與巨響。

  各機很快在爆破後的數秒內恢復通訊,全員除了耳膜以外皆毫髮無傷。

  向前方急馳並等待著第二偵查隊的通知之時,瑪姬與總數十名的部下持續警
戒四周。

  位於右翼先鋒的第一偵查隊剛才傳出有未知物出現的情報,現正於隊伍東南
東的方向交戰中,原偵查位置改由最近的希蘿上校及坦妮亞上校兩人替補。第二
偵查隊目前仍未傳出遇襲狀況,目標仍然只有躲在地平線上的長距離攻擊型一體
……

  「喂喂……這……」

  「兩側、快!」

  一體概念才剛塵埃落定,旋即被巨大五角形閃光帶起的十二道十字閃光無情
推翻。

  鮮紅色五角光面在極短時間內垂直降臨於爆炸預定點,爆破的瞬間又有閃耀
的十字光面接連降臨,荒土一次又一次地炸開,最後竟往下炸開相當於一層樓的
深度。

  瑪姬向短程頻道內幹聲連連的隊長們喝道:

  「接下來開始誤差兩秒,各自注意啊!」

  「幹妳媽的少囉……啊幹!不對、了解啦!」

  「亞瑪絲姊,妳她媽的氣質都被震光光啦!哈哈哈哈!」

  「屁眼沒毛的死智障閉嘴啦!幹!」

  啊啊……感覺到了感覺到了。

  預測外的變化、群體情緒的激昂、未知的不安,以及……

  「偵二回報!射程內!」

  「第一特裝大隊!」

  「右攻一、芙蕾雅!待命!」

  「左攻一、亞瑪絲!待她媽的命!」

  「右攻二、碧卡!待命!」

  「左攻二、艾瑞迪絲!待命啦!」

  ……獵殺的衝動。

  「來了!迴避後觀測!」

  「喔喔喔!」

  邊數增加的閃光眨眼間便帶來一波多達十五道的精確轟炸,其中有十二道較
眾人開始適應的兩秒前炸開,差點就將殿後的兩機捲入爆風之中。

  芙蕾雅上校與亞瑪絲上校開始組裝特裝獵槍的前半部,擔當副手的碧卡上校
和艾瑞迪絲上校,也趕在下次攻擊前準備好後半部零件。

  超遠距離用機甲獵槍──全聯盟僅保有六架的戰術級實戰兵器。

  透過專屬程式將瑪西作業系統暫時性的轉換為狙擊系統、令完全靜止的裝甲
機形同一個巨大「扳機」,只待全速運轉的瑪西藉鄰近環境取出概約值、結合廣
域地型偵測系統做出精準修正,便能透過二段式特裝獵槍做最大六點七二二公里
的超遠距離精密射擊。而單發射擊後觸發的系統切換只需零點零二秒,以破壞性
重啟迅速達成最高效能的轉換,則能迫使海莉直接做出最大加速。

  但是,就算狙擊手再優秀、組裝速度與運算速度再理想,依現在的情況最少
還要再挨四次轟炸才行。

  從特裝獵槍的搭建到環境修正,至少得用上十秒鐘。若瑪西臨時鬧脾氣,還
得多等個兩三秒。因此最好是等未知物的閃光變成七邊形──也就是冷卻時間達
十三秒的時候,才適合採取扣下扳機並立即以最大加速躲開的一擊脫離作戰。

  現在只要祈禱不會再出現更多未知物就好了。

  正當眾人敏捷地閃過「觀測」後的第四次轟炸,地平線上亮起的複數紅光卻
重重地甩了大夥一記耳光。

  「……不是吧……」

  十字閃光猶如鮮血之花,在兩種不同的多角光面最外側綻開,旋即惡狠狠地
襲向眾人。

  「……幹!幹幹幹幹!這些傢伙,佈了陣……?」

  「亞瑪絲姊,至少死前可以印證妳酒後的智慧假說耶!」

  「吵死啦!喂!大姊頭!數量太多,還是先逃吧?」

  遠方的荒地上,至少有九個以上的未知物在守株待兔是嗎……雖然很不想承
認那種東西竟然也會出現戰術,也只能強迫自己相信了。

  「大姊頭啊啊!」

  「少將!請下指示……!」

  事到如今,只能那麼做了吧。

  『……事不宜遲,開始吧?』

  瑪姬向突然刺入腦袋的聲音做了無聲的回應,而後大喊:

  「全員迴避!」

  「喔喔!」

  「了解……!」

  既不給人遠距反制的機會,又像在捉弄般佈下直線陣勢,要對付如此可惡的
傢伙……只能恨得牙癢癢地掀開底牌了。

  瑪姬和眾人拉開兩秒半的距離後,切斷了短程頻道、迎向閃起紅光的地平線
怒吼:

  「代碼六七二、兵器限制解除!『斯麥納的奇蹟』!」

  二十七道鮮紅光面先後飛至瑪姬所在地、數秒後預測的兩段式行進路線上,
然而……

  就在第一波爆炸將直徑二十點七公尺內的目標炸得體無完膚之際,未知物所
瞄準的標的──瑪姬少將已經朝它們大幅拉近了直逼三百公尺的距離。

  秒數約兩百三十公尺。

  那是不可能出現在人類肉體上的速度。

  就連最先進的裝甲機也不可能做到這種加速。

  因此當未知物面臨第一次嚴重失誤,不得不刪除前面累積的射擊資料、重新
計算攻擊落點。下一次多邊形光面生成時,距離足足拉短將近二點四公里。

  儘管如此──對於「現在」能夠以毫秒進行爆破點預讀的瑪姬而言,定點攻
擊完全不成問題。

  哪怕未知物在極短時間內又再度鎖定自己,只要「奇蹟」還籠罩自身,她就
不可能被擊中。

  迅速變得凹凸不平的地平線上,已可以明顯看出有九個圓柱狀的物體,正以
錐形陣分佈在前方。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九柱發出慘叫般的刺耳聲響,同時有什麼東西自柱子頂端大規模地剝落。

  瑪姬屏息閃過二十七道密集攻擊、利用未知物的冷卻時間做第三次十秒衝刺
後,終於來到最先遭遇的目標面前。

  聳立在前方的,是高約二十公尺、直徑卻只有一公尺多的細長圓柱體。從第
十四公尺的高度開始,每一截都垂直生長眼眶般的巨型組織,上頭凌亂插著不自
然的眼睫毛,中間卻沒有眼珠,邊緣更是不斷流出鮮血。而在十三公尺以下的部
位,每截都有十數條腸子狀觸手垂向地面,這些觸手和柱體維持急湊的脈動,彼
端全部陷入龜裂大地之中。也就是說,這噁心又詭異的傢伙,本體就紮根在地表
下。

  『……注意時間。把我送到右側去。』

  針刺般紮進腦內的聲音如是說。瑪姬點頭。最外側的未知物開始剝落、慘叫
著聚集能量,她則把曾幾何時出現在右手的黑之矛奮力擲出。滾燙觸感脫離手心
的瞬間,紮過兩次腦袋的女高音規矩地透過風聲傳來:

  「別在那磨蹭,妳只剩二十五秒!」

  然而瑪姬只是站在原地,直到教人反胃的光面降臨,才在爆炸前一刻逃開。

  轟隆隆隆!

  十二道爆破在最前端的未知物下方炸出一個大窟窿,連帶將它近半截的軀體
炸得血肉橫飛。而未知物的本體……狀似心臟的巨大肉團,其頂端已經曝露在瑪
姬視線內。

  「終於!」

  斯麥納的奇蹟──將包含目標和與目標第一種接觸的類神經系統、承載裝甲
,其堅韌度及運動能力提升至標準值十倍以上的──「兵器」。

  「出來!」

  射擊武器的實彈並不列入此一「強化」範圍內,因此──

  「啦!」

  瑪姬躍入窟窿、朝目標重重揮出裝甲拳。

  啪滋!

  濃稠如血般的黏液濺起,一口氣擊碎多重肉壁的裝甲拳直入內部。陷於沸騰
濃液中的掌心大開,掐住了相當於人體心臟大小的核心。

  在人類對未知物僅有的少數幾項資訊中,唯有一條簡潔明瞭到大快人心。

  「打爆像心臟一樣的鬼東西就能幹掉目標」──思及報告書上那道稍微人性
化的結論,瑪姬將手裡的核心捏個稀巴爛。

  第二波十二道光面降臨時,瑪姬已離開全身如腫塊般不規則突起、破裂的圓
柱體,隨後而至的激烈爆炸毫不留情地將它們的同類炸得柔腸寸斷。而本來在深
黑眼眶前形成到一半的光面,則因為蓄能不完全導致原地自爆。

  瑪姬飛快衝至第二列左側的兩座圓柱體之間,此時右側已由剛才擲出的黑之
矛──所化成的人形引發一陣混亂。

  真不曉得輕鬆閃躲未知物攻擊的自己比較像怪物,還是能在射出八條觸手的
同時、把右手變成巨大獸爪以撕裂目標的參謀小姐比較像怪物?

  無論如何,離開「邊境」後的現在,為了活下去,也只能把自己變成怪物才
行啊……

  第二及第三個未知物的核心按照誘導戰術一舉搞定,「斯麥納的奇蹟」卻也
到此為止。

  迅速降溫的機體、恢復正常運作的瑪西,雙雙發出疲憊的悶響。腦袋瀰漫深
沉強烈的悶痛,但在參謀小姐長期的惡意調教下,這種程度的痛根本無從影響。

  重新調適驟降的反應能力同時,瑪姬開始朝最後的未知物加速推進。

  作用時效最大只有六十秒的底牌……再啟動時間得等一小時四十分鐘。

  但,世上的奇蹟可不止一個。

  倘若未知物也和人類一樣具有情感的話,現在是該它們恐懼的時候了。

  既無法對聯盟汎用機種造成致命打擊、每到充填時間又只能任由對方步步逼
近,這無疑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兩秒鐘──這是從未知物二十公尺外,以最大速度一口氣衝至其下、拋置炸
藥再直接衝離的所需時間。

  依照距離與目標密集度、做出最保守或最有效的攻擊,是長距離型的特點。

  因此,座標一直都跟在被視做「最優先目標」的瑪姬身上。一旦瑪姬消失於
射程外,也就是闖進低於砲口四十五度角的正下方,目標將會轉移到稍遠處的參
謀小姐或更遠處的主力部隊上。

  在無法判讀未知物選取次要目標之規則的狀況下,最保險的做法就是吸引座
標、進行炸藥配置並重新奪回屬於自己的座標。

  以不影響最大加速效率為前提,四代海莉只能攜帶一枚重型或是四枚輕型炸
藥包。重型炸藥可一次炸掉未知物的核心及用來保護核心的裝甲,輕型則是用來
塞進核心之用。拿重型炸藥來對付不具核心裝甲的長距離型,感覺實在浪費了些
。要是這兩個婊子能在近一點的地方紮根就太好了。不然的話,就得撐到擁有比
機槍與榴彈更具挖掘力的友軍到來。例如──

  『久等啦!新來的不怎麼好操控,害我多浪費了點時間呀。』

  月師參謀──「使徒」──莉芙妮小姐。

  『嘿呀──!』

  結實的深青色巨爪伸進地面,不費吹灰之力就挖出一道深達三十公分的凹洞


  瑪姬在未知物射程內定速繞轉,默數著下次攻擊的時間,一邊欣賞莉芙妮那
有別於冷豔美人的狂野模樣。

  大到幾乎與本體一樣的巨型獸爪、如翅膀般突出背部的大型骨骼、從雪白肌
膚上異變射出的紫色觸手……再加上為了更精準捕捉目標而擠碎眉骨、延展至兩
倍半的滲血複眼,實在是難得一見的美景啊。

  那是,明確感受到生命遭受威脅,進而使出渾身解數以求排除外敵、保全性
命的生命之光輝。

  也就是……求生本能。

  『找──到啦!』

  利用觸手侵入厚度減弱的地表、強行拔出目標核心的莉芙妮咧開大嘴,將活
蹦亂跳的心臟狀核心一口咬爛,最後一個未知物就此崩解炸裂。

  『嘎呃、嘎、嘶嗚……呸!』

  莉芙妮在空中優雅地迴旋兩圈,形似翅膀的骨骼自頂端開始斷裂,巨大獸爪
也化作紫色肉團變回原狀。她將咬爛到無法修復的核心吐向爆風中心,便如羽毛
般輕飄飄地晃向在一旁待機的瑪姬。瑪姬舉起雙手接抱住莉芙妮,和她那對尚貪
婪著某物的大型複眼相互注視。

  「辛苦啦,參謀小姐。」

  『哎呀,我的樣子有這麼吸引人嗎?』

  「啥?」

  『妳身上滿滿的費洛蒙味道呀……嗚呼呼呼。』

  「少囉嗦……我才沒興趣跟變態不完全的傢伙搞。」

  『啊啊……人家現在倒是很想找個交配對象……』

  會讓莉芙妮興奮到主動求歡,也只有徹底發揮求生本能的時候。但這又與單
純的繁衍無關,畢竟像她這樣的存在是無法達成此一目的。一旦趁虛而入,等到
莉芙妮冷靜下來追討舊帳,很可能就再也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所以,就算莉芙
妮雙腿之間發出明顯的「啪滋」聲、就算她的陰濕處同時探出兩種多汁的性器…
…也只能忍痛放棄。

  瑪姬就這麼把戰後發情的莉芙妮用公主抱的姿勢抱著,留神著瑪西的偵測系
統、等待被自己遠遠拋在後頭的部下們前來會合。

  長距離攻擊型九體……還是以單體為誘餌的三段式佈局,怎麼想都不可能是
巧合。如此密集的數量或許在四千公里以外的區域看得見,問題是現在她們還站
在起跑線上啊……

  若非亞瑪絲提出的智慧假說,就屬有某個人……或是某種現象在試圖阻止她
們前進了。

  令人不快的傢伙。

  令人不快的世界。

  瑪姬和莉芙妮一同看向逐漸聚起黑煙的上空。天空就好像吸收了九個未知物
燃燒升起的濃煙,形成一片低矮的深灰色烏雲。

  如果是普通的雲就算了。偏偏是有觸手的那種……

  「令人不快啊。」

  『還沒完呢?』

  瑪西響起警報的同時,染紅的地平線開始強烈地蠕動。

  「這個數量……」

  『要是底牌沒打掉就好了……對吧?』

  「就算用了那種東西也沒輒啊。抓緊,走了!」

  『……呀嗯!』

  瑪姬抱著恢復原形的莉芙妮掉頭就跑,那片垂著深灰色黏稠觸手的烏雲亦隨
之移動。而在她們身後的地平線上,以秒速五至六公尺的速度爬行中的大量未知
物,正發出強烈的惡臭逐漸逼近。

  自爆型未知物,第一號。

  形似水腫的半身屍體,臉部有三對被縫上的裝飾用眼睛,沒有呼吸器官,主
要依靠腐爛嘴巴內的感應組織追蹤一定範圍內的金屬物體。擁有三對結實的手臂
,分佈在肩膀至上腹部。腹部以下的斷面寄居著能提供推進力的觸手,配合三對
手臂可維持秒速五公尺以上的移動速度。唯一的行動目的乃追蹤含金屬成分的目
標、黏附、自爆之。

  原出沒地點──西方一千兩百公里外。

  原分佈狀態──小型群集,四到六體為主。

  ……照這情形看來,遠征行動肯定是被某人或某現象給鎖定了。

  但是……為什麼?不惜佈下如此大規模的陷阱,也要拒外來者於千里之外的
這片大地……

  咻──!

  目視範圍外的隊長們已完成兩架特裝獵槍的設置,並且對瑪姬斜後方的觸手
雲團發動射擊。兩枚特製彈頭劃破雲端,激起尖銳慘叫的同時卻沒能擊破核心,
雲型態的未知物依舊對瑪姬緊咬不放。待短程頻道重新連線,她趕緊下達後撤命
令。

  「亞瑪絲、芙蕾雅!別再浪費彈藥!」

  「喔喔……喂!大姊頭,妳後面好像有什麼東西……?」

  「白痴啊是那些會爬來爬去的炸彈啦!快點聽大姊頭的撤了!」

  「希蘿、坦妮亞!妳二人負責知會後方隊伍,維持警戒後退!」

  「好的收到!」

  「了解明白!」

  「伊妮莉可、艾梅妲!聯絡第二部隊,叫她們視距離退回邊境或與本隊會合
!」

  「知道了!」

  「聽起來很不妙耶……啊、莉可、等等我啦!」

  不是聽起來很不妙,是非常、非常、非常不妙啊……

  早從初次遠征以來,她們就有加強西方邊境防備的概念。比起鄰近組織的騷
擾,未曾在本部機密資料庫中出現的「未知物」,可是比起「不該存在之物」要
更令人畏懼三分的存在。萬一在邊境之外遭遇到的這些傢伙向東移動,肯定會帶
來相當不樂觀的下場。

  為此,在邊境外側百餘公里內,藉由六次遠征先後設下的十二組密集大型地
雷群──「毀滅女神」正是用以防範緊急事態的最終手段。

  遭受未知物追擊的第一部隊,其後撤路線上僅有一座鄰近邊境的地雷群。至
於第二部隊,由於採取不同以往的進軍路線,並沒有戰術陷阱可以運用。要想一
舉破壞自爆型未知物的主力,只能靠第一部隊誘敵了。

  不過,當然還是能甩則甩啦……就算現在情勢非常危急,把針對超大型目標
用的陷阱拿來殲滅一般自爆型,還是太吃不消了。況且這麼做的話,邊境防線也
將整個曝露出來。在新的地雷群設置完畢以前,根本連起跑線都出不去。

  唉……總而言之,還是先設法保全大夥性命吧。

  「法蘭西絲、貝琪!一個去『毀滅女神』後方待機,一個做觀測!」

  「交給我吧!」

  「收到!」

  至於事後工作嘛,就由第二部隊那群後勤菜鳥處理吧。

  瑪姬抱緊了拼命壓抑著求生本能而發出咕噥聲的莉芙妮,跟在隊伍後方退回
邊境。


    §


  波耳貝塔市中心的建築物有稜有角,花圃果樹限地種植,軍用柏油路與一般
民眾用石造道路條理分明,觀感十分整潔。然而,這個地方卻充斥兩股始終未獲
改善的臭味,一種是魯特亞及瑪爾克森遊民,另一種來自於第二支部的機甲科學
生。

  席拉從小就是個沒什麼主見的孩子,大媽說什麼做什麼,乖巧到讓人覺得有
點愚笨。大媽是個虔誠的聖沙教教徒,認識不少修女,她所養的三十個小孩就有
十個進了教會。看著共同生活好一陣子的姊姊們相繼入教,席拉也有了做修女的
心理準備。不料,當十五歲來臨的時候,自由聯盟北方軍開出了比聖沙教更優渥
的招募條件,大媽再怎麼虔誠,只能含淚將她和兩個適齡姊妹送進軍隊。

  一直以來什麼都好、什麼都無所謂的席拉,勉勉強強地撐過基礎體能訓練、
進了機甲維修科之後,首度遇上了讓正值青春年華的自己怦然心動的對象。

  那就是……供兩個新生班共六十餘人的學生,天天淌著熱汗、輪流駕馭的海
莉小姐。

  無論被摔倒多少次都堅不可摧的裝甲、被不特定多數汗水弄濕仍正常運作的
作業系統、沾滿女人體臭依然感度良好的駕駛艙……聯盟製現役教練機「二代海
莉」的帥氣英姿,徹底擄獲了年方十五的少女情愫。

  看著海莉小姐破損的過程記錄、一個人熬夜清理海莉小姐疲憊的身體,成了
席拉積極進修之餘最大的樂趣。這樣的純情持續到下部隊不久,終於還是不可避
免地爆發了。從學姊那兒偷偷挖來的潤滑油,加上秘密安裝在駕駛艙底部的橡膠
物,順利使閉月羞花的少女一夜成為熱情奔放的女人。和海莉小姐有過美妙夜晚
的席拉,從此對裝甲機或其她大型機械更加狂熱。

  為了能正大光明和海莉小姐纏綿,席拉的體能成績在短時間內大幅進步,工
兵隊的任務也都完美達成,是當時第二支部前途最受看好的三名菜鳥之一。不過
那種事情對她而言怎樣都好啦。她才懶得跟長官套近乎、上台接受粗製濫造的小
勳章,想辦法跳槽到機甲兵隊才是當務之急。

  直到第四代海莉終於步入量產階段,波耳貝塔的知名三菜鳥也成了體重開始
穩定上升的老鳥。北方軍的機甲兵隊制度完善、待遇優良,自從席拉著手轉科考
試以來,從來沒有一個機甲兵員退出部隊,定期招募更是只有千中選六的機率。
再說啦,即使每次考試都是備取第一位,也要有體能優異、腦袋不錯的笨蛋選擇
放棄資格才有機會補進,根本就是不可能嘛。

  為波耳貝塔的優異工兵士官帶來契機的,是有著一頭金色短髮、笑起來很迷
人的大姊。瑪姬‧貝萊德少將在第二支部的機庫調戲參謀小姐時,正好碰上了與
海莉小姐裸裎相見的席拉。由於她對機甲裝備的知識與狂熱,再加上堪比精銳部
隊的操作技術,當瑪姬少將離開第二支部之時,席拉跟著踏進有著「基地」之稱
的聯盟本部。

  在這個滿地都是裝甲機、戰車與自走砲的天堂裡,她順利地和全新的海莉小
姐搭上線,度過一段輕鬆悠閒又戀愛滿點的生活,還不小心研發出適用於海莉小
姐的小型破壞用雷射技術。可惜此案基於開發經費過高、測試自爆率高達八成五
而被迫作廢。要是能讓海莉小姐從眼睛發出雷射砲該有多好呢──那一定很帥吧


  不久,少將的實戰部隊面臨人員缺乏的窘境,席拉與一干研究人員皆轉編到
偵查部隊下。她所待的第九偵查隊駐紮地在亞庫茲克,由一位比自己小幾歲的伊
妮莉可中校帶領,隊長是個笑起來很甜美的小女生。可是,前往西方都市,就意
味著她將要與四代海莉分別了。她會很懷念海莉小姐全身上下裝滿二十七道追加
武裝、看起來巨大又沉重的美麗身軀,也會很懷念把瑪西系統操過頭、整台處理
器高溫運轉到快要爆炸的回憶。至於忘在試作機機艙底部的高級乳膠製小海莉四
點四五版,就交給願意接手的後進們啦。

  轉調到亞庫茲克後,雖然還有三代海莉的撫慰,基本上已經沒有做研究的閒
暇了。不管是檯面上的行動,還是暗地裡的行動,幾乎沒有一天可以安穩入睡。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瑪姬少將發佈的「第七次遠征作戰命令」,總算能脫離氣氛詭
異、食物難吃到爆的亞庫茲克。

  即使再怎麼不問世事,加入「月師」後多少知道瑪姬少將來頭不小,其手下
成員更是精銳中的精銳。因此當部隊全體於西都外部集結時,那景象令人興奮的
程度,簡直堪比存放一百二十架海莉小姐的大型機庫。

  不過,說來也真奇怪……這些回憶,怎麼突然就一次湧現了呢?

  就好像老一輩愛說嘴的人生走馬燈……不,就是走馬燈吧。

  一旦意識到其本質,也意味著回憶就要結束了。

  席拉吃力地睜開刺痛又滾燙的雙眼,推擠在一塊的眼皮幾乎黏著在眼眶上,
視線都被流進眼裡的血弄成一片模糊難辨的暗紅色。而佇立在暗紅色世界中的海
莉小姐,全身都隆起了血管般的不規則線條。除了紅色,還是紅色……

  「咳……」

  那才不是海莉小姐該有的色彩……

  「妳這……」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要聽從什麼狗屁提議,讓海莉小姐走這條路了……

  「混蛋……」

  啊啊,這就是自己最後的遺言?總覺得好沒魄力啊……就跟這突然就迎向結
局的人生一樣。

  雖然是如此令人遺憾的旅途,還是能夠為了最愛的海莉小姐,帶來一點微不
足道的救贖嗎?

  應該……可以吧。

  海莉小姐……

  「……」

  暗紅色的天空閃現刺眼的白芒,光輝未盡,席拉已斷了氣。


    §


  遠方地平線升起漆黑的濃煙,伊妮莉可心神不寧地緊盯那個方向。透過短程
頻道聽見她不安地磨起牙齒的聲音,讓一度想安慰她的艾梅妲也跟著緊張兮兮了
起來。如此度過一段不算長的時間,黑煙升得更加密集,爆破聲也漸漸變得清楚
。可是,冒出濃煙的地點並不在她們急行的荒地上,而是沿著北方地平線展開的
原始密林。

  濃煙一共有六道,前段五、後段一……從分佈距離看來,第二部隊雖然遭到
意料之外的攻擊,也已經順利展開反擊當中。

  真想立刻就用無線電聯絡露琪特拉、問個明白。但是在「未知物」已經出現
的現在,貿然聯繫可能會吸引到在極遠距離就能竊取電波的敵人。不管怎麼樣,
只能盡量拉近距離,以求加入第二部隊的短程頻道。

  然而……在她們奉大姊頭命令抵達森林路線以前,不受歡迎的訪客們已搶先
了一步。

  綠色與藍色的交界線上,至少有三十……接近五十體的紅色十字形飄浮物,
正朝濃煙處逼近。

  艾梅妲不安地嚷嚷:

  「搞什麼啊!連空中攻擊型也來了。再說那數量根本大有問題啊!」

  伊妮莉可頷首,語氣微顫地說:

  「兩條進軍路線上竟然都出現大規模的未知物……而且從它們的行動方式看
來……」

  「……完全就是攻擊態勢。」

  「嗯……時間上配合的也很微妙,好像是打算同時把我們兩隊逼回去。」

  艾梅妲一臉厭惡地嘆氣。

  「這也未免太扯了啦……喂,已經看得見那些傢伙的臉了。還是一樣噁心啊
,未知物……」

  「提高警覺。」

  「我知道。」

  襲擊第二部隊的空中攻擊型未知物,本體是由兩組長七公尺、寬高皆一公尺
的長方體組織垂直交錯於中心點的十字形。中央一平方公尺的正面有張相應大小
的浮腫臉龐,就像是把一張做壞的人臉放大後再戳爛一樣,只得其形,難辨其貌
。四方鮮紅色組織突起許許多多的肉瘤與腸管物,幾條較粗壯的肉色觸手猶如血
管般纏繞其上,在各組織間輸送著似血若膿的兩種液體。

  它們和一般攻擊型不同的是,本體並不具備投射攻擊的手段,只能在接近目
標時吐出酸液與觸手,瓦解防線的同時捕食鄰近人類。若只是以單體或小型群集
的方式出現,大概連爛掉的嘴巴都還沒來得及張開,就先給人類打了下來。

  明明是幾乎構不成威脅的存在,偏偏選在第二部隊遇襲的時刻大量湧現……

  「梅蘭娜……」

  伊妮莉可腦海閃過三名部下的臉龐。此時前方傳來一陣深沉的轟隆巨響。

  九枚高爆性對空導彈拖著白霧襲向飄浮著的未知物,在低空引發一連串爆炸
。艾梅妲見狀,聲音微顫著說:

  「哈哈,嚐到苦頭了吧!誰叫那些噁心的傢伙敢冒出來……最好通通打下來
!」

  伊妮莉可也從第二部隊的反擊中感到些許雀躍。但是她很清楚,實驗型極短
程對空九枚飛彈巢──這玩意兒由於該死的經費問題,根本禁不起二次射擊。

  沒到最後關頭,絕不能把手中的牌全部打出去。

  如此簡單易懂的概念……為什麼沒有影響到第二部隊的行動呢?

  看著數枚導彈在濃煙之中激發第二波爆破,伊妮莉可心都涼了。

  「拜託……不要這樣……」

  聽見那道比起不安、更直接了當地傳達出害怕的聲音,艾梅妲皺起眉頭。

  並不是臨陣亂了手腳,也不是忘了大姊頭與參謀小姐的教誨。

  第二部隊連續展開射擊的原因只有一個。

  地表上的戰線明顯不利了。

  「梅蘭娜……!茵娜……席拉……!」

  「別擔心,她們應該已經撤退了。我們就沿著森林外圍追上第二部隊吧。」

  「……嗯……」

  擔憂著小隊成員的伊妮莉可稍稍退縮,改由艾梅妲帶領前進。

  從起煙點向東整整跑了一點三公里之後,她們倆總算與第二部隊且戰且退的
左翼會合。偵十的瑪莉安少校護衛兩人來到第二部隊本隊,在這裡她們見到了令
人摸不著頭緒的景象。

  火線兩側的交戰單位,全部都是四代海莉。其總數已經超過第二部隊的人數
,是連預備機全部派出陣的狀態。

  伊妮莉可看向識別系統混亂的區塊,詢問少校:

  「是叛亂嗎?」

  瑪莉安搖搖頭,正欲開口,第二部隊聯絡員露琪特拉少校走過來打斷談話。

  「瑪莉安少校,這邊由我來接手。辛苦妳了。」

  瑪莉安行了禮便直接離去。露琪特拉等到她離開了,才向伊妮莉可與艾梅妲
敬禮,並帶她們進入第二部隊的機動指揮部。

  本來機動指揮部是用來維繫通訊網與補給線之用,在各任務部隊執行作戰時
,只需停留在安全地點。因此比起自身的武裝,更偏向提供裝甲機或各種兵器做
倉庫之途。然而現在總計四輛運輸車內僅剩的裝甲機,只有來自第一部隊的兩人


  「兩位中校,事態緊急,我且暫代作戰中的夏露上校進行說明。」

  艾梅妲扶住面色難看的伊妮莉可,點頭示意。

  「現在襲擊我軍的海莉,推測是由『寄生型』未知物所操控。請看那裡的畫
面。」

  露琪特拉向一旁打了個響指,其中一道影像畫面近距拍出了正與第二部隊交
戰的敵對海莉。原本漂亮的白色機甲,到處都佈滿血管狀的玩意。裝甲被打穿的
部位顯露出與內部構造緊密結合的肉塊組織,血管與肉塊整齊地維持緊湊又噁心
的脈動。

  「怎麼可能……之前明明就沒有發現這種型態啊……」

  聽到兩人呆然的聲音,露琪特拉漂亮的臉蛋跟著皺起。

  「無論如何,已確認它們會寄生在具有電腦系統的目標上。前部運輸車完全
遭到入侵,也有部分護衛隊機體受害。第一時間成為敵對的海莉機體總數四十,
其中八機是各偵查隊成員……」

  「那些人……那些機體被寄生的駕駛員怎麼樣了?」

  「……」

  一看見露琪特拉避開目光的動作,內心焦躁不安的伊妮莉可著急地取下頭盔
追問:

  「露琪特拉少校!」

  「是的……!」

  「那些駕駛員,現在怎麼樣了?」

  「這……」

  她很清楚。或該說,參與談話的三個人都很清楚。

  前部運輸車有著偵九的後勤少校,八名護衛員當中也有兩名偵九的少校,而
眼前追問著此事的那個人……則是偵九隊長。

  第九偵查隊,伊妮莉可小隊。

  「並不是……很樂觀的狀態。」

  所以到底是什麼狀態呢?

  這樣的回答連露琪特拉自己都覺得好笑。

  可是,自己實在笑不出來,也再一次顯示她極度不擅長面對這種情況。

  比起這麼沉重的事情……真希望夏露上校能安排輕鬆一點的任務呀。

  就算是穿上有可能遭到寄生的裝甲機、站在前線面對未知物也好……那也絕
對要比現在輕鬆得多。

  看著伊妮莉可呆愣地倒向旁邊的露琪特拉,打從心底深深這麼認為。


    §


  會死。

  會死。

  會被黏在身上、像惡夢一樣擴散蔓延的的壞東西給殺死。

  身體的每一處,遭到密著黏附的、尚未被侵襲的部位,都發出了這樣的警訊


  心臟跳得好快。

  噗咚噗咚噗咚噗咚。

  快要跳出來了。

  噗咚噗咚噗咚噗咚噗咚噗咚。

  瘋掉了。

  噗咚噗咚噗咚噗咚噗咚噗咚噗咚噗咚。

  好可怕。

  噗咚噗咚噗咚噗咚噗咚噗咚噗咚噗咚噗咚噗咚。

  好可怕啊啊啊啊……

  「……不要……」

  她僵硬的四肢一陣接著一陣痙攣,腦袋一會兒白茫,一會兒回到破碎的理智
與痛苦中。

  左半身連同裝甲機被某個自己所不知道的壞東西纏上了。

  那個東西……好壞、好痛、好可怕啊……

  「……不想死……」

  不想死。

  不想就這麼死在這種地方。

  可是,身體好痛……真的好痛……

  「……好痛……」

  強烈痛覺中翻起的眼睛再也看不見東西,逆流的嘔吐物與血塊卡在紅腫的喉
嚨裡。

  即使是連乳房是為何物都不明瞭的女子,終究還是在本能驅使下排出染血的
初乳。

  失去知覺的下體在一片腥紅中無聲傾瀉,腫脹的左額下垂出的是淡粉紅色的
漿液。

  「……」

  什麼感覺都消失了。

  就到這裡了吧。

  所有的痛苦……

  「……媽……」

  那個女人直到最後都在呼喊著自己並不知曉的對象。

  正如同混在腦漿中緩緩流下的透明液體,是一種源自於本能的、非常溫暖的
證明。

  第九偵查隊戰鬥少校──茵娜在瑪西那道亂無秩序的紅色螢幕閃爍下,漸漸
停止了心跳。





  第六章「黑暗聖女」#2


  頭好暈,暈到不像話,暈到噁心想吐,暈到快死翹翹了。啊啊,到底是怎麼
回事,明明之前都不會這樣啊?一定是哪裡出錯了吧,可是又搞不懂問題出在哪
。這種時候如果有身體的話,至少還可以怪罪給不聽話的壞器官。沒有身體的話
該怎麼辦呢,該怎麼辦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對了只要怪人類就好了。明明是人類
。明明是人類!區區一種僅能依靠肉體生存下去的人類,竟敢讓這個聖女之尊受
此侮辱,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啊啊啊!殺掉吧。把那些壞蛋通通殺光光,
就不會再因為人類讓自己頭暈想吐又根本無法嘔吐、快死翹翹又不可能死去。殺
光。殺光殺光殺光殺光!貞德要出征啦!出……嗚噁噁噁……不行,太不舒服了
,殺光人類的偉業還是延期一天吧。肚子翻滾的好厲害可是我明明沒有肚子啊…
…好想吐又好想上廁所一樣也辦不到。唉。都已經脫離人類軀體多久了,怎麼到
現在還會有這種反應啊……有點懷念吃東西跟上廁所的感覺了。不過就算變成人
形,吃進來的也會變成焦炭,拉出來的也是輕飄飄的黑霧……而且人肉跟樹皮的
味道一模一樣,都是泥水口味。嗚嗚……嗚嗚嗚嗚……我要瘋了啦……這是什麼
世界啦……啊這題我知道,答案是充滿絕望的世界!嗚……嗚……嗚……沒有芳
圖大媽在旁邊吐嘈,耍蠢一點也不好玩。啊,一不小心又出現身為人類的習慣了
。真是的,為什麼我的意志力這麼不堅定啊,這樣不就連最後一點尊嚴都建立不
起來了嗎……那個臭聲音妳聽到沒?聽到的話就快點想辦法把人家意志力變成聖
女級啊!整天只會說就是妳要找的就是妳要找的、對人類復仇吧對人類復仇吧…
…妳也該教教我怎麼使用亂七八糟的黑霧啊?不然說什麼復仇復仇復仇,根本都
是去被打爆打爆打爆。雖然不會很痛啦……除了被火燒以外都不會很痛啦……就
算不痛,被人打爆還是很不舒服啊,不愉快啊!喂妳是聽到沒有,聽到的話就應
個聲,沒聽到就應兩聲……裝什麼沉默啊,悶騷!肥豬!臭女人!說到底就是妳
把人家我變成這副德性吧?至少得負起責任吧?啊啊好煩喔都沒回應,頭又暈了
……討厭……討厭死了啦……自由聯盟什麼的……嗚嗚嗚……人家剛登場就被追
著打……想找人聯手又被打爆……打算跟聯盟軍隊堂堂正正決戰卻被天氣背叛…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又被燒到現在全身都在刺痛……好啦!對啦!我沒身體啦!
抱怨一下不行嗎!真的很痛啊到現在都還麻麻的,雖然到底是哪裡發麻發癢實際
上也搞不太懂,總之就算化成黑霧一樣很癢啦!奇怪明明就沒有身體幹嘛還讓我
這麼不舒服……妳根本是虐待狂對吧?嗯?說話啊?對喔妳沒有實體所以也沒有
嘴巴,沒有腦袋所以也不會覺得受辱,噗嗤噗嗤噗ㄔ嗚噁噁……!噁……好想吐
喔……好想讓喉嚨變得黏黏乾乾熱熱又酸酸的狀態喔……可是怎麼催吐都沒用啊
,到底是想要我怎樣啦……算了本聖女就不跟妳計較了。現在開始要從混亂中建
立秩序,也就是讓本聖女的威嚴重新噁噁噁噁嘔噁!啊、啊啊啊!王八蛋!幹嘛
這時候打擾我啦!我知道是自由聯盟的軍營啊,沒看到我在改變方向嗎?對喔反
正妳又沒有眼睛根本白ㄇ……噁嗚!嗚嗚……啊?那個解放軍的人怎樣都好啦,
說到底她也是人類啊是禍根啊,是只會塗炭生靈的傢伙……好啦知道啦,每次都
叫我做這種事!喂,妳聽到沒有,不要一直維持那張討人厭的表情,清醒點啊!
啊啊煩死了一副死人臉是怎樣啦……想要麻藥嗎?不行啊都已經是最大量了,再
注進去會死翹翹啊……對了,麻藥!就用麻藥把我自己……!嗚……呃……嗚嗚
……抗……抗藥性太強了……莫名其妙啦我連用都沒用過還會產生抗藥性是怎樣
,再說人家根本連身體都沒有啊!注射再多也只是浪費……就跟那些小石子一樣
浪費掉了。拿石頭丟機甲兵真是蠢翻了。所以那些噁心的肉團到底是叫出來幹嘛
用的?等等,打不過人類或許是因為使用方法不對的關係,就跟厄當的笨蛋們把
難民派上前線一樣。要讓它們發揮最大作用,就得靠本聖女卓越的領導能力啦。
也就是說,讓肉團像地毯一樣連接到老家,再命令它們用滾動的方式帶本聖女跟
這個蠢人類走,這樣就輕鬆多啦!真不愧是、真不愧是我啊!能夠想出這種大型
工程級輸送戰術的我,做為黑暗聖女可是當之無愧啊!很好!就來試試看吧!以
瑪格麗特之名噁噗嘔嘔嘔嘔……!什麼啦什麼啦!妳這傢伙煩死人啦!一直不准
我召喚是怎樣啦!妳也不想待在這個地方吧?回到沒有聯盟軍隊的老家不是很好
嗎?什麼人類……厄當的又沒關係,反正氣味不同啊!嗚哇前面那是啥?該不會
又是聯盟……都是妳啦!每次都在干擾我害我們被軍隊看到啦!嗚嗚不管了,就
算頭還在暈又想吐,不振作起來就糟糕了……喂,這次要幫我喔?聽到沒?嗯,
很好!就讓前面那幾個悠悠哉哉的士兵嚐嚐本聖女的厲害吧!叫她們吃不完兜著
……咦?人咧?妳吵死了怎麼可能在背後,而且人家還是霧耶……大概是嚇到跑
走了吧,哈哈哈!話說回來連被人拍肩膀這種幻覺都出現了,感覺還挺像真的嗚
啊啊啊啊妳誰啊!


    §


  貞德緊急向著前方飄散五公尺之遠,黑霧才剛聚集並擬化出臉部,就被一名
軍人持槍指著腦袋。雖然不曉得對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正在瞄準何許人也……這
段距離加上破綻百出的站姿,不好好貫穿一下就太可惜了。就在黑霧凝聚成四條
觸手狀並準備射出之際──貞德忽然劇顫一下。

  即使沒有心臟也能清楚聽見「噗通」一聲、即使沒有背脊也能明顯感受到刺
骨寒意……那是從人類遺留下來的習慣,結合自己的本能所導致的結果。

  會死掉。

  就算沒有實體還是會死掉。

  動手的話,會被站在前面的那個女人殺死……

  「哎呀,這麼乖真是幫了大忙呢!貞德小姐。」

  銀色長髮的女人在無月夜空下露出似弦月的笑意。但是無論怎麼看,她呈現
出來的情感都偏離了「人類」這個生物擁有的界線。

  不過……那確實是人類沒錯。

  既無法從目標身上感應到相似氣息,也沒有讓自己鼻子(?)緊皺的特殊腥
臭,眼前的女人,無論型態還是氣味,都相當符合人類的特質。

  令貞德恐懼到連實體都完全露出來的主因,在於對方明明是人類,卻又散發
出能輕易「殺死」自己的壓力。

  如果說聯盟那幾個膽敢跟自己正面抗衡的傢伙是「怪物」的話,銀色長髮的
女人就像是脫去了怪物外表的「兇殘」……這樣的感覺。

  不能為敵。

  伺機而動吧。

  銀髮女子維持那副令人不快的笑意逼近,緩緩敞開上等紅色布料下的雙臂,
接著把覆有白色蕾絲手套的右手移到胸前。在貞德對這似曾相識的動作感到莫名
害臊之際,銀髮女以鈴鐺般的聲音笑著說:

  「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也需要彼此的力量。因此,不才懇切冀許,擁有『貞
德的旗幟』的閣下,能夠加入我等行列。」

  啊啊,又是似曾相識的台詞!她們肯定是躲在哪兒偷偷觀察自己吧……就算
沒有實體還是會臉紅還是會羞恥啊。當初幹嘛要耍帥說那種台詞做那種動作啦…


  剎那的自我消遣過後,迎向貞德的是銀髮女詭譎難辨的笑意。

  總覺得,以前好像也有見過這種笑容。但是,身為人類的記憶怎樣都不重要
了。

  現在的我……可是擁有操控漆黑之力的聖女啊!

  「您──意下如何?」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漆黑之力什麼的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贏過……
不可能在這個人類手下活著逃走的……

  貞德拼命壓抑住化為霧氣游走全身的恐懼,然而實體化的雙腿仍舊頻發顫,
股間也冒出不太妙的濕潤感。視線就好像被對方緊緊揪住般,怎樣都無法掙脫。
於是她發抖著和銀髮女四目相交,以乾涸聲音顫道:

  「為、為為為、為什麼找我?妳、妳妳很明顯,很明顯比我還要……呃嗚…
…還要……厲害吧……?」

  「因為規則啊!」

  「規規、規則……?」

  「我們需要的是『貞德的旗幟』這股力量的持有者,您是何許人也並不重要
,僅僅只是『力量』的附屬品。從您手中搶走那股力量是可行的辦法,但結果是
否如願尚不得而知。再搜查困難的現況下,並不打算使用強奪手段,而是期望您
能配合。」

  ……雖然自己的腦袋並沒有那麼聰明,大概也能理解狀況了。總之,正是處
於一面被瞧不起、一面又被需要的情勢。保全小命的那樣東西,則是令自己頭暈
想吐的漆黑之力。至於「再搜查困難」、「不打算強奪」這兩句話……那是比起
前面的污辱要更令人不悅的訊息。

  看來,一開始的反應解讀就錯了。

  並不是「會死掉」,而是「會被固定下來」。

  比起喪失漆黑之力與復仇意志這件事,最讓自己深感恐懼的,其實是自己的
時間被固定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直到無法死去的自己無止盡地崩潰下去。即使自
我碎成一地殘渣,仍然無法死去──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也就是,永遠。

  忽然,她想起了記憶中那副跟銀髮女十分相似的笑容。  

  那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大媽帶大家到厄當都市南方的一座小鎮,在營火晚會
上看到的雜耍小丑。

  白白的臉、紅紅的鼻子、細細瞇起的眼睛、大大彎起的嘴唇。

  還記得,那晚自己做了什麼反應嗎?

  「啊啊……」

  再也不想看到那種東西了。

  ……崩潰哭叫著的自己,真的是很害怕、很害怕那張表情啊。

  這個女人,就像小時候遇見的可怕小丑。

  儘管成熟的自己不再輕易哭叫出聲,顫抖到極限的身體仍然發生「人類」該
有的反應。

  貞德眼神呆滯地和小丑小姐相望,全身癱軟著跌坐在地。

  然後……她嗅到了很久、很久、很久沒有聞到的,從自己體內流出的某種液
體的氣味。

  溫熱濕度在屁股與大腿底下迅速漫開。

  銀髮女子無聲息笑了出來。


    §


  微弱火光閃現於地平線,而後在目視差距不到三公分之處再度亮起。兩秒鐘
後,閃光維持先前兩點連成的路徑,繼續往西南側偏移三公分。如此反覆五遍之
後……

  「下一波要來了!」

  將信號彈打出的路徑與白日所記的地形於腦海迅速進行計算、再加上思考時
間造成的誤差修正,僅僅花上四秒半便推出距離的觀測員掉頭大喊:

  「行進路線第七號!尚有十三、十七、十八等次路徑,距離……一零七零!
急接近中!」

  佇足於數盞營火後的健壯女子聞言,抬起她黝黑結實的右臂,向身後烤著火
的眾人喝道:

  「我隊,上機!」

  「收到啦!突二集合!」

  四名屁股才落地不到十分鐘的隊員聞言,縱使無奈也只能拉著彼此的手起身
。副隊長卡蘭領著眾人小跑步到後方的臨時機庫,還未抵達,後勤組已將預備用
的海莉熱機完畢。短程頻道接通後,來自副隊長機的首道發話不是各自確認機體
,而是一陣牽動眾人情緒的呻吟。

  「嗚啊啊啊……好熱好黏啊……」

  「我這台都是上一個女人的臭味……」

  「妳那個還好,我這邊竟然有尿騷味……太誇張了吧!」

  「上一隊是貝琪那隊吧?使用狀況也太糟了啦……全部都是臭汗……」

  「……我臉碰到鼻涕了……涼涼的……」

  彷彿可以感覺到維修組在偷笑的卡蘭戴上頭盔,左手一揮,和抱怨連連的隊
員們一同駛向營火聚集處。

  貝琪隊……前幾天才改組,臨時加進四個新人的那一隊吧。儘管跟她們隊長
不熟,思及自己初次離開「邊境」的情況,大概也是這種慘狀。和未知物的作戰
是一回事,能不能克服心理衝擊又是另一回事。或許本能上受到威脅時能夠發揮
連未知物都不懼怕的勇氣,它們那些令人作嘔的外表或行動模式,卻是許多菜鳥
的陰影。況且,最該抱怨的不是新人們,而是專為夜戰設計的改良型海莉只有六
架。若非如此,她們也就不必接在另外一隊剛使用完就緊急上機。

  將補給任務交給第二部隊果然是錯誤的決定啊……都怪那群飯桶連預備機都
保不住,現在鎮守著南面防線的第一部隊夜戰能力可是削弱了不少。

  話雖如此──

  「毀滅女神」啟動後所造成的地形變化,幾乎如同研究組所預測。各個爆彈
大幅挖掘出垂直十五公尺至二十二公尺的深度,爆炸範圍巧妙地避開由參謀小姐
所規劃的二十四條險要通道。陸上行動型的未知物要想闖關,勢必得踏過六點二
五平方公里的爆破殘跡前進。而第一部隊的八個精銳小隊加上兩車滿載的彈藥,
便能利用地形優勢完美封鎖一波又一波湧現的未知物。

  卡蘭等五機與法蘭西絲上校會合後,立即趕往毀滅女神作戰地點。

  出擊部隊方才離陣,前一批小隊這才浪滄回歸。貝琪中校費了好一番工夫給
嚇壞了的部屬們重新打氣,那群菜鳥按照指示時做得很不錯,雖說一度被突破火
網,幸好並未造成傷亡。不過,有幾個菜鳥實在不擅長面對屍體……或是像屍體
的未知物。四個新來的隊員當中,就有一個嚇到漏尿、一個差點被嘔吐物梗死、
一個精神稍微崩潰。身為體恤部屬的優良隊長,貝琪剛收隊就拖著她們到機庫附
近、整頓到不至於太丟臉才放人。就算如此,還是免不了後勤組的碧卡上校一陣
痛罵。貝琪決定乖乖認錯道歉,要是吵起來的話,隔天醒來屁股沒被塞一根粗粗
的鈑手才怪。

  趁著短暫的休息時間吃起乾糧包的時候,她想起碧卡在第五次遠征前提出對
海莉駕駛艙做微調的提案。簡單來說,就是加裝一根粗粗的、一根細細的東西,
用塞的塞住駕駛員的尿道及肛門。這是因為極長距離的強行軍中,有不少隊員表
現得不甚理想。歇斯底里是個問題,被各種奇形怪狀的未知物嚇到也是一大麻煩
。哪怕是空中攻擊型第一號那類幾無威脅的玩意,突然整個出現在面前,沒嚇到
大小便失禁也算是奇蹟了。

  自三代海莉起,駕駛艙就有稍微加深骨盆處的容納空間,正是防止駕駛員漏
尿導致腰部以上機體受損的設計。乍聽之下很遜,其實幫了不少大忙。主因有二
:其一,士兵們在戰場上的精神狀況一旦瀕臨極限──例如被派去攻打不該存在
之物,沒漏出一地的尿實在說不過去。其二,人體瀕死之際產生的反應大幅提升
裝甲機回收上的困難,其中最主要原因在於尿液於駕駛艙的擴散。精神鍛鍊實質
效益不大的現況下,改良機體可謂勢在必行。

  至於碧卡的提案呢,就是以釋放骨盆部蓄容空間為前提,直接對駕駛員的排
泄做限制。說實話,貝琪在某種程度上是挺支持此案的。要說為什麼的話,大概
是因為那東西對自己沒啥影響、又能有效降低菜鳥與膽小鬼的困擾吧。可惜最終
票數以二比十四遭到否決,碧卡帶領的後勤組一方面失望,一方面又鬆了口氣。

  雖然說就算用上那玩意,還是會對幾個小色鬼起不了作用吧……將三不五時
冒出來的風流回憶重新收好,貝琪看向另一批自黑暗大地歸來的小隊。領隊者艾
瑞迪絲上校和她對上眼,露出疲憊慵懶參半的溫吞笑容。

  「打得很漂亮,貝琪。」

  「多虧了妳們。」

  艾瑞迪絲坐到她身旁,濃厚的汗臭味剎時襲來,令鼻子剛習慣新鮮空氣的貝
琪一陣噁心。艾瑞迪絲見到她努力不露出厭惡的模樣,猜知了她的心思,於是不
懷好意地湊上去摟住貝琪肩膀。

  「難得可以休息,就來聊聊天放鬆心情吧?」

  「……可、可以啊。」

  「妳那張臉,好像不太想聊呢?」

  一下子就被看穿啦……這麼一來也就沒有勉強自己假裝的必要了。貝琪乾脆
露出投降似的乾笑,對一臉津津樂道的艾瑞迪絲說:

  「是沒有啦……只是汗味……」

  「不喜歡──?」

  「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

  「那就是,討厭我……?」

  「不是啦!」

  「到底是什麼呢?」

  出現了出現了……艾瑞迪絲戲弄自己的一貫手法。

  明知她是故意的,貝琪卻只能哭喪著臉任由她笑呵呵地纏上來、東摸摸西拍
拍。

  唉,為什麼偏偏,偏偏自己有好感的對象,總是以欺負自己為樂啊……

  艾瑞迪絲淡色的褐髮暖暖地貼上貝琪的下巴,茂密長髮間滲出的汗臭味撲鼻
而至,順利讓對此沒什麼抵抗力的貝琪變成一張苦瓜臉。艾瑞迪絲見了,很是開
心地摸了摸她的頭,一摸就是五分鐘。

  「嗚呼呼。好乖好乖。」

  摸頭摸上五分鐘真是有夠怪的……乖乖被摸五分鐘的自己一樣怪就是了。

  待鼻子好不容易接納了這股汗味,艾瑞迪絲就好像算計好似的,嚷嚷著要跟
部下交待事情就離去了。頭髮沒有被繼續溫柔摸下去的貝琪不太高興地盯著她的
身影,直到劈啪作響的火堆聲安撫掉不平衡的情緒,才把精神放回在小隊上。

  「……每次都這樣捉弄我……」

  看著部下們紛紛比出大姆指的模樣,貝琪不禁暗自嘆息。不過,可不光只有
艾瑞迪絲和部下們喜歡看好戲,就連把她們兩隊編在一起的參謀小姐,也常常私
下給些莫名其妙的建議。

  『小艾剛才磨蹭妳的時候,滿滿都是想交配的氣味哦?』

  腦袋突然激起像被針扎到般銳利、冰冷又深遂的刺痛,參謀小姐好聽的聲音
惱人地綻開。

  貝琪含淚吞下不管來幾次都習慣不了的痛覺,左顧右盼了一會,才在觀測員
的方向瞥見搖曳的黑影。黑影向這邊揮揮手,聲音再度刺過來:

  『離開前的陰道濕潤度百分之七,乳頭也順利地勃起……』

  好想叫她閉嘴……可是這麼一來就正中下懷了。再說,艾瑞迪絲對於自己的
反應,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她也挺想知道的。然而參謀小姐卻好像跟艾瑞迪絲
講好了一樣,很是準確地猜知貝琪的心思,挑起了她的好奇心後旋即收手。無可
奈何之下,也只能擠到部下們身旁去轉換心情。

  莉芙妮見貝琪反應不再積極,很乾脆地開始挑選下一個目標。可惜這批待機
中的隊員大多數都不合她的胃口,要不是早就覺醒,要不是太過含蓄。最好還是
像貝琪那種正在覺醒途中的花苞,刺激起來才嗅得到女孩與女人混在一塊兒的香
氣。

  遠方傳來一連串爆炸聲,莉芙妮一臉無趣地看向模糊不清的地平線。法蘭西
絲小隊與坦妮亞小隊──月師之中的兩支精銳部隊,已經開始利用地形及火力優
勢展開反擊。就算那些爬得很快的未知物有著二……三百隻左右,狹道限制下其
實一點威脅也沒有。萬一真有什麼狀況,莉芙妮隨時準備好再度變態。

  未知物啊……不,該說是「那些傢伙」……應該要被留在很久、很久、很久
遠以前的記憶,令人厭惡地重現了。莉芙妮不太想去回憶那些灰塵滿佈的鬼東西
,其實她也想不起來多少內容。若非瑪姬不斷要她回想、回想再回想,思緒也不
會混亂到煩躁不已。所幸她不像瑪姬是個人類。做為使徒的好處之一,就是能隨
心所欲地切割思緒、隨時轉換情緒。思及至此,她忽然很想看見有著漂亮粉紅色
頭髮的姊姊,還有姊姊身上的濃郁乳香。

  比起情感分明的自己,姊姊的思緒就比較像人類,是一種經過充分混合攪拌
的濃稠甜液。如果經常黏在一起,很快就會甜膩到頭暈目眩。稍經壓抑,那麼光
是抱持見面的期待,都能害自己變成有戀姊情結的小女生。

  所謂「經驗的累積」,並不只有數據資料這麼簡單而已啊……

  「莉芙妮小姐,來自第二部隊的急報!」

  繼星火閃爍的地平線之後,另一側沉寂多時的黑色地表也燃起了耀眼的光亮
。莉芙妮彎身看向觀測員小妹。飽和的氣味並未改變。

  「說。」

  觀測員透過夜視望遠鏡捕捉連貫的閃光信號,數秒後轉過頭來,一臉驚慌地
報告:

  「二隊回報、空中攻擊型第一號、密集度一!距離,二二七零零!」

  「喔……」

  「我們應該立即退回邊境!我現在通知出擊小隊……」

  「等等。」

  「呃?」

  「待法蘭西絲隊與坦妮亞隊作戰完畢再發出通知。待機中的各隊,立刻上機
。」

  「可是……」

  「不要被數量嚇到了呀。空一型的速度緩慢、威脅距離短,再怎麼多,威脅
領域的推進仍然十分緩慢。」

  「……我知道了。」

  莉芙妮笑咪咪地朝她揮揮手,那位可愛的小妹就跑到後方通知待機隊員。看
了眼她矮小的背影,第一部隊暫代指揮官小姐發出銷魂的低鳴。

  不簡單哪……光是收到通知到執行命令的十二秒內,陰道濕潤度就提升百分
之零點五,現在剛突破百分之二十。分泌物的氣味黏著在沒有妥善清潔的內褲上
,聞起來和瑪加達的低階新進娼婦有著十分相似的氣味。那些少女大概被抱個十
幾二十次就開始走味,她真希望小妹能一直保有這股羞澀的情慾。

  要是跟某些人一樣,不到三十就散發經驗老道的臭味……那可就太令人失望
了。

  莉芙妮動作緩慢地起身,朝向營火處伸了個懶腰。

  「呼嗯嗯……已經聞得到臭婊子們的陰道騷味啦,也就是說……」

  餘話未盡,待機隊員們及觀測小妹已穿上裝甲機,紛紛前來集結。本來猶如
海浪般規律起伏著的氣味,一下子混雜到令人沮喪的程度。莉芙妮墊起腳尖走向
前,照著瑪姬交待的那一套下達指示,然後與大夥一同靜待出擊隊伍的歸來。


    §


  「偵七回報,第十三號防線被突破了!先鋒隊撤退中!」

  露琪特拉眉頭緊皺,打出響指道:

  「偵五、偵七退至區域D,先鋒隊連退三線。淨空後,立即清除區域C。」

  「了解!」

  入夜以前就持續不斷的攻勢,已將她們連續逼退十公里。雖當下緊急設置四
大區域共二十道防線、動用所有武裝及地雷群應戰,面對群集湧現的未知物,仍
然被迫接連後退。其實她們大可退回邊境並與該地盟軍會合,但是,鄰近的第一
部隊發動「毀滅女神」之後仍佈陣於邊境外,為了穩固第一部隊空虛的右翼,才
在夏露上校指示下設列二十段伏兵。

  第二部隊原本就是負責補給任務的後勤隊,論實力是不及第一部隊的精英,
對付未知物仍是綽綽有餘──只要配合多到用不完的地雷。倘若備用裝甲機沒有
被奪走,或許還能以更優秀的續戰力逆推回去。然而,在裝甲機十分有限的情況
下,機體冷卻時間是一大問題。她們最多只能派遣四個任務小隊同時出擊,數量
方面難以取得優勢,頂多以零損傷的成績取得局部勝利。再加上……

  「艾梅妲中校……情況還好嗎?」

  「嗯。揍一頓就安分多了。」

  艾梅妲頂著腫起的左頰走進機動指揮部,露出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露
琪特拉對她投以柔和的目光。

  「我來替您冰敷吧。」

  「不必了。前線怎麼樣?」

  露琪特拉從車內的小冰箱取出掌心大的冰塊袋,用毛巾包起來後遞給艾梅妲
。艾梅妲猶豫了一下,才在露琪特拉溫柔的注視中接過手。露琪特拉看著她說:

  「我軍現已退至區域D,恐怕只能再支撐一會兒。必須在新一批未知物抵達
前後撤。」

  「有和邊境聯絡了?」

  「有的。法蘭的機甲旅團將會接應我方。只是……」

  艾梅妲微微垂下頭。

  ──只是,機體與遺體的回收是不可能的。

  這也是為什麼她得三度用拳頭教訓伊妮莉可,好讓吵著要去救部下的笨蛋冷
靜下來。

  一整天下來最具實感的時候,就是用拳頭打在伊妮莉可臉蛋上的瞬間。她們
很久沒有打架,從懂事起就沒再打了。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一直在一起的兩人
明白到必須為彼此尋找適當的位置,於是艾梅妲漸漸變得外向,伊妮莉可則是沉
穩。她們都不討厭這樣,事實上鮮明的性格也比較吃香。稍微令艾梅妲感到可惜
的是,直接碰觸到伊妮莉可的次數變得好少,少到讓她有些疙瘩。但是說到肌膚
之親,兩人又好像沒到那種程度。

  她為伊妮莉可的遭遇感到悲傷,她完全能體會失去戰友的心情,千真萬確。
另一方面,她也對她感到十分抱歉。伊妮莉可已經三次按捺不住要單機突擊,艾
梅妲不得不在她這麼做之前強行鎮壓,畢竟外頭的敵人可不是難民,而是未知物
。伊妮莉可或許焦急到快瘋了,拋開理智大幹一架的結果,就是被尚保持冷靜的
艾梅妲完全壓著打。要閃過伊妮莉可的拳頭與膝蓋並不容易,一拳拳予以回敬則
是輕而易舉。纏鬥不到十分鐘,伊妮莉可就狼狽地癱軟在地。而跨在伊妮莉可身
上、淌著熱汗壓制住她雙手的艾梅妲,則是從中感覺到相當強烈的充盈感。

  那情感超越了同理心與勝利感、不是愛情或肉慾能夠比擬的。可是,若說人
類能以何種形式表現出那股情緒,也只能轉化成愛情及肉慾。艾梅妲很清楚,打
從骨子裡清清楚楚地明白,讓自己開心的是終於能在肉搏練習外碰到伊妮莉可。
然而這樣的快樂累積得太久、太龐大了,已經不是心窩感到溫暖的程度。有股衝
動慫恿著要她排除掉太過巨大的快樂,最能完美達成目標的手段就是強暴。

  在摯友悲傷不已的時候予以最自私又惡劣的對待──捨棄了人性、自我否定
的快感。

  ……差點就被迷惑住的艾梅妲,是真的在腦海裡計劃到脫光伊妮莉可上衣的
進度。要是伊妮莉可掙扎反抗,恐怕她會認真下手。換成是眼神空洞地任由擺佈
的話,這樣的衝動與快感不一會兒就獨自消退了。

  最後艾梅妲只有摸摸伊妮莉可的頭、把她上了銬關在運輸車裡,就來到露琪
特拉所在的機動指揮部。

  「感覺真差……」

  艾梅妲背倚冰冷的鐵櫃而坐。

  被伊妮莉可亂拳揮中兩次的左頰已經沒那麼熱,加上自己的臉比較小,應該
不至於壓迫到頭盔內側的空調控制開關吧。就算不小心弄到了,反正也能用上語
音控制系統,根本沒差嘛。既然這樣,要不要乾脆代替伊妮莉可,想辦法把她的
部下們拖回來呢……對手只有自爆型第一號,應該沒問題。再怎麼說,自己可是
「隊長」……

  「請不要做出令人擔心的事情,好嗎?」

  露琪特拉在艾梅妲面前蹲下,用她一貫帶著擔憂的溫柔笑容看向她。艾梅妲
愣了下。

  「妳真是個不簡單的女孩子啊。」

  「少將大人也是這麼說呢!」

  少將大人啊……話說回來,像露琪特拉這樣溫柔又能幹的女孩子,瑪姬少將
到底是怎麼找到的啊?艾梅妲很快地憶起四十五支小隊的成員,溫柔系的女生不
在少數,但要同時肩負起副指揮官之職,也就只有露琪特拉一人而已。更別說她
的個性還純樸到令學姊們蠢蠢欲動……唉,就連自己也常有想染指她的壞念頭,
一個比一個可怕的學姊們當然會口水流滿地了。

  透過艾梅妲的眼神察覺到微妙變化的露琪特拉,害羞地別開了目光。艾梅妲
很想弄明白為什麼她櫻色的嘴唇看起來閃閃發亮,只要咬一口就知道了。思及至
此,又忍不住嚥下口水。

  若說自己對於伊妮莉可有一種矛盾的渴望,對露琪特拉就像是受到那些學姊
們的影響,跟著產生想稍微欺負她的衝動……而明顯感應到危機、卻又不忍背對
對方的露琪特拉,那張怯懦的紅潤臉蛋無疑大大助長了艾梅妲的衝動。

  可惜她就與其她同樣流下口水的學姊們一樣,正要稍稍放任情慾,就被第三
者硬生生打斷。

  「少校!偵五回報,空一型未知物群體,距離已突破一萬!」

  「啊,好的……!」

  露琪特拉彷彿夢醒般稍微睜大眼睛,輕咬著下唇起身。她直到轉身前都還與
艾梅妲相視,那眼神把艾梅妲逗得臉都跟著紅了起來。

  就算不是大色胚也會想要撲倒她吧……清楚明白自己絕非色鬼學姊的艾梅妲
,看著露琪特拉苗條有致的背影下了如此結論。

  不久之後,夏露上校率領的部隊在第十七道防線擊退了成群結隊的移動式腐
爛炸彈,全隊以零損傷的優異成果返回。艾梅妲抱著不妨一試的心情詢問有關被
寄生的海莉下落,只得到不見蹤影的答覆。據一位偵查隊長所言,自從白日好不
容易擊退被寄生的機甲兵隊,她們就再也沒見到那些傢伙。反倒是自爆型的不斷
自地平線彼端湧現,根本殺都殺不完。

  夏露上校一跨進機動指揮部就躺到甲板上,一臉疲憊地喘著氣。露琪特拉趁
機甲兵隊進行補給時替上校按摩肩膀,激起一陣陣和剛滿三十二歲的女人不太搭
的老氣呻吟。艾梅妲從她們倆的對話聽出要開始後撤了,便起身前往伊妮莉可所
在處。她還沒放下甲板,出擊隊伍的裝甲機已經更換完畢,各隊隊長紛紛集結。

  艾梅妲直到上個月前都還是第二部隊的一員。倒也不是突然懷念起來,只不
過感受到部隊瀰漫著一股既緊張又使人積極的氛圍,有種一時說不上來的感慨。
在第一部隊,或許是因為有著瑪姬少將、參謀小姐還有幾位知名突擊隊長的關係
,大家其實都是輔助居多,比較少受到直接的、全面性的壓力。可是對第二部隊
來說,英雄般的存在並不多,說起來也就夏露上校強到不像話,隊長們還不足以
在「邊境之外」發揮令人信賴的戰力。每個人都必須平均分擔壓力的情況下,就
會形成大家共同努力的氛圍。

  一邊是彼此打氣、彼此監督的氣氛。

  一邊是審視自我、發揮所長的氣氛。

  可能就是這個差異,才塑造出漫開心頭的感慨吧。

  艾梅妲放下運輸車的後甲板、彎身進入昏暗內部。沉悶的熱空氣撲鼻而至,
卻少了某種自己熟悉的氣味。

  「糟糕……!」

  其實她早該知道。

  單手手銬也好。

  密碼鎖也好。

  真的想逃脫,這些根本派不上用場。

  可是……

  自己還是選擇相信伊妮莉可。

  相信那個笨蛋。

  「露琪特拉!」

  露琪特拉緊張的目光掃向她以前,雷達畫面已盡收眼裡。艾梅妲不等露琪特
拉應話,趕緊前往另一輛停著自己那架隊長機的運輸車。

  海莉的氣味,第一次這麼令人討厭。

  艾梅妲衝向腐臭的林間。


    §


  夏季夜晚行軍最惱人的部分,絕對不是視線問題,也不是多到誇張的蚊蟲。
對於不該存在之物的恐懼之心偶爾會登上寶座,但是論及常態,又不是那麼一回
事。確切的答案是什麼呢?她們不約而同地思考著這項艱深議題時,來自腹部的
悲鳴直接點出了正解。

  那就是……吃到壞掉的乾糧包、每十分鐘就得脫一次褲子的窘境。

  在荒郊野外解放的感覺,其實和軍官宿舍的廁所差不多。若要說有什麼不一
樣,大概就是風會吹過火辣的屁股,還有三個人圍成圈圈、手牽著手,確保彼此
不會輸給驟然加劇的腸內重力。

  人的羞恥心是很微妙的存在,當身體狀況處於正常狀態,羞恥心才會如常發
揮。一旦面臨極限挑戰──例如拉到全身無力了還在拉的肚子──羞恥什麼的早
就蕩然無存。不管是腸子的哀鳴、混在臭氣中傾瀉的污物還是虛脫的呻吟,全部
都和雙手緊握的隊友共同分享、共同承擔。

  強烈的腹痛是每個軍人的必經過程,但是要拉到幾乎脫肛的慘況嘛,年輕一
輩總是難以習慣。即使腸子裡早就沒有東西可以排出,肛門至括約肌一帶仍然不
斷失力地向外推擠。倘若不趁脫力與脫力間的空檔提肌收力,風兒拂過的可就不
光是屁股肉了。

  就算以上事態都能忍受,還有個非常艱鉅的挑戰──無法清理。

  既無法確保補給、又必須在拉肚子後補充水分,任何一滴飲用水都不該輕易
浪費。若是換上標準裝備,至少還可以拿軍服或內衣來清潔。可是、偏偏、就這
麼剛好……她們只穿著軍T就摸黑下了車、匆匆忙忙踏上夜裡的旅途。

  三個女孩當中,有著淺金色長髮的聰明女孩,提出了可以用水壺與步槍來擦
屁股的想法。這道明智的提案讓另外兩人投以敬佩的目光,她自己也覺得真是棒
呆了的點子。可是呢,說到實做嘛……卻沒有人下得了手。

  和聰明女孩一樣有著金髮的女孩說:我們可不可以用泥土擦屁屁?這次換她
享受閃亮亮的眼神,可惜一樣沒人敢嘗試。

  最後,三人當中的隊長、深褐色長髮女孩吞了口口水,語重心長地對兩人說
:我們假裝聞不到臭臭的味道吧!崇拜的視線挾帶一抹閃亮而至。果然別著貓咪
髮夾的隊長就是不一樣呢!

  假裝聞不到臭味並不難,屁股感覺到的黏稠感很快也能習慣,金髮女孩們簡
直超佩服隊長,除了肚子再度發難的時候。只要持續講話、讓腦袋無暇顧及屁屁
傳來的臭味,行進的步伐就不會被打亂。

  話說回來……到底為什麼會拿到壞掉的乾糧包啊?

  明明外表看起來沒什麼兩樣、聞起來沒異味摸起來也沒濕重感,吃下肚卻成
了肛門殺手……啊啊,光想就覺得開始痛了,還是別去想吧。

  等到肚子不再咕嚕嚕地翻攪,已經是十多分鐘後的事情。重新整頓好渙散的
士氣、為彼此加油打氣一番,三人紛紛穿上已經沉積好幾層臭味的迷彩褲、背起
步槍。這時候,三個水壺已經有兩個快要見底。

  再不快點執行任務就糟糕了。

  褐髮女孩將擱在地上的機槍和手榴彈全部帶上,再對把大家弄得哀叫連連的
污物做了個鬼臉以示懲戒,然後面向金髮姊妹、精神抖擻地揮起手臂喊道:

  「希貝兒隊,再度出擊!」

  「喔喔!好厲害!希貝超帥的!」

  「我們也來!莎、莎莉娜隊也要出擊了!」

  「出擊出擊!」

  於是──就在亞庫茲克激戰過後的支援部隊踏上返途之際,悄悄脫隊的希貝
兒以及偷偷跟來的兩名憲兵訓練生,再度展開有關「那件事」的搜查。





  第六章「黑暗聖女」#3


  那感覺非常溫暖,令人很想輕輕閉起眼睛、放鬆思緒,靜靜地享受這股踏入
夢鄉前的靜謐。

  只要闔上眼皮,疼痛就會消失。

  只要闔上眼皮,就可以徜徉在過去的記憶裡。

  新鮮的、美好的、現實的、恐懼的、雀躍的、羞澀的……溫暖的。

  一刻也不想錯過,一點也不想放手。

  一旦嚐到幸福的滋味……就再也脫離不了那股溫和的氛圍。

  是這樣吧……

  啊啊……

  對啊。

  就是這樣。

  所以,不要再阻止我閉上眼了。

  讓我安安靜靜地,走完最後一程吧。

  如果妳一直吵吵鬧鬧的話,就太不識趣囉,小梅。

  啊,還有莉可、茵娜、席拉……

  每個人都嘰嘰喳喳的,這樣要怎麼睡嘛。

  不睡著的話,身體就會變得好痛、好痛……

  好痛……

  好痛啊……

  梅……

  莉可……

  媽……

  媽媽……

  媽媽……?

  那是誰……?

  為什麼我要喊出那個字?

  不是「大媽」,而是「媽媽」。

  那是什麼意思呢?

  應該是跟大媽差不多意思吧。

  可是,我很清楚,大媽是大媽,大家都只會叫她大媽。

  沒有人會叫媽媽的。

  必須要有「滋」的音才算得上對大媽的稱呼。

  所以,那是什麼意思呢?

  有人可以告訴我嗎?

  應該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想知道。

  好想知道。

  拜託誰來告訴我。

  媽……

  媽媽……

  莉可……

  媽……

  ……

  知……

  想知道……

  想知道啊……

  啊啊……

  啊啊啊啊啊……

  媽媽……

  『想知道嗎?』

  想啊……

  『只可以看一眼。』

  啊……

  「……!」

  咯……

  「……!」

  咯……咯……咯呃……

  「……!」

  咯呃呃呃呃……!咯……嘎……

  「……!」

  嘎……嘎……咯……

  「母……」

  呵咯咯咯……咯……咯嗚嗚……嗚……!

  「親……?」

  哈咯……!咯、咯咯、咯嗚咯咯咯……!

  『是啊,那就是母親。』

  咯……呼……呼……

  『很痛嗎?』

  呼呃……!呃……!呃啊……!

  『想要回到母親的子宮嗎?』

  咯呵……咯咯……嘎呃……

  『可是,妳不行。』

  嗚……嗚嗚……?咯嗚……?

  『母親的體內,不能被髒東西污染。』

  嗚……嗚嗚嗚嗚……嘎嗚嗚嗚……嘎嗚嗚……!

  『不過,若妳能幫母親消滅髒東西,我會替妳想辦法。』

  咯……咯呃……!

  『那好。妳就代替不合格的適任者。』

  咯咯……嗚……

  『從現在起,妳的聖戰開始了。』

  嗚……咯……咕……

  『代行者‧梅蘭娜。』


    §


  那東西猶如經過切割的大帆布,在黑暗中散發出六角狀紅光。不吉利的光芒
底下,是一塊塊幾近平整的白色肉塊,肉塊之間正以極細微的觸手相互固定、同
化、增殖並產生填補空缺的白色肉塊。

  全長,約十八公尺。

  厚度,約二點七公尺。

  那是未來會被定義為「寄生增殖型第一號」的未知物──吸收了金屬、肉塊
、鮮血,結合電子迴路及神經系統所形成的──「生物」。

  肉塊構成雄厚的肌肉,其中是被觸手圈圈捆住的金屬骨骼。神經與電子網路
透過骨骼散佈到六角型軀體的每個角落,最後集中於六個向外突出的銳角上。白
色銳角生出一團團膿腫般的黃褐色球形神經叢,肉塊表面浮現一道道血管狀結構
。在最外圍的肉壁側面上冒出許多流著橙紅色膿液的小洞,凹洞漸漸裂成一道平
行裂口,將二點七公尺高的肉塊切割成上下兩個部分。裂口處的觸手各自往上方
或下方蜷縮,試圖以小範圍的增生來治療傷口。但是,每個新生肉塊都無法在膿
液刺激下進行融合,也沒辦法排出傷口,最後只在傷口面長出無以數計的小肉瘤
,大部分肉瘤都因為膿液之故變得橙紅、暗紅或鮮紅。

  紅光變得更加濃烈,光芒以六個神經球叢為中心,在六個角變化出球狀光環
。受到紅光包圍的肉塊異常快速地增生,金屬骨骼才剛搭建起來,下一刻肉塊已
將之團團圍住。到了最後,六角突起的神經叢已看不見,光芒轉弱,白色球形表
面裂出了一道狀似人體眼睛的巨大傷口。

  光芒伴隨著低沉龐大的呻吟飛快延伸,不一會兒工夫就在巨大肉塊上綻出六
個約莫九公尺長的巨大人形。紅色光環漸漸往下傾落,光芒觸及肉塊,就將之緩
慢、確實地切割開來。所有的傷口都在膿液中結成連串肉瘤,直到膿液不再流出
,傷口切面全都插滿了腫瘤與膿塊。待光環下陷於地面,六個白色人形牽著彼此
的手,共同揚起它們的巨大軀體。遺留在地面上的剩餘肉塊隨著縮小的光環腐化
溶解,最後只剩圍成六角狀的人形物體共同發出巨鳴。

  白色巨人們手牽著手,依循某種規律相互鳴叫。但是,巨人們並沒有嘴巴或
者發聲器官,甚至連內臟都沒有。促使它們表現出人類特質的那樣東西,根本無
法從單純又簡陋的行為模式去理解。

  ……那並不是「演化」,僅僅是單純的「模仿」。

  將機械與人體構造進行剖析、複製並製造出來的全新物體,既擁有情緒感覺
,亦能精確動作。

  然而……經驗的累積,並不只有數據資料這麼簡單而已。

  「它們」很快就察覺到了「她」的存在。並且在察覺的同時,開始尋找將之
排除的手段。但是……它們針對人體發動的侵蝕太過容易,導致「模仿」漏掉了
此刻迫切需要的免疫系統。對於不是外來威脅、而是內部變異的情況,原本的自
我防衛系統無法發揮作用,最終只能放任異變部位惡化下去。

  觸手的黏液也好、增生後肉塊產生的膿液也罷,這些輕而易舉就能腐蝕掉金
屬的液體,灑在人體上不需幾秒便能使其化做屍水。因此,在它們體內的東西,
不管是裝甲機、運輸車還是人類,早已化為肉塊或神經的一部分,沒有例外。若
真有某個人、某塊裝甲板還保有原貌,簡直就是奇蹟。用這些不復存在的人們話
語來解釋,那叫做「不可能」。

  一旦理解、確認到此一變化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腐臭的神經叢便切斷變
異部位的神經及觸手。

  那是不可能出現的狀況,必須排除。

  若無法排除,就不能承認它的存在。

  巨人們對變異部位選擇了遺忘,變異部位卻不這麼想。

  放置惡化的結果,很快就反應到即將踏著光環前進的巨人們身上。

  走在最前端的巨人腹部隆起一顆顆綠色腫瘤,純白色表面受到腫瘤影響漸漸
綠化、滲出墨綠色膿汁,綠液滑過的部位跟著產生異變,越來越多的綠瘤爬滿巨
人全身。

  也許是模仿,也許是下意識的舉動……五個白色巨人拋下了長滿綠瘤的同伴
,加快速度遠離現場。

  在它們選擇再度遺忘的區域內,被遺棄的巨人臉部流下了橙紅色的膿液。巨
大的單眼傷口自內部隆起,觸手如逃難般刺穿肉塊而出,還未整條脫離,就被遭
到綠液污染的觸手制止、固定、同化……最後當然是:增殖。

  異常快速增生中的綠色肉塊完全將巨人臉部擠爆,曝露在空氣中的神經叢旋
即遭受污染,尚未被綠色同化的肉塊都發出了悲慘的低鳴。白色肉塊漸漸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團團無法有效構成軀體的綠色肉塊。同化完畢的觸手重新結合在
一起,緊接著自崩潰中的頸部區塊射出、朝向遠離中的巨人們襲去。

  啪滋!

  大型觸手飛快貫穿其中一個巨人的身體,其尖端混著臭氣向四周分裂射出,
同時刺入其它四頭巨人體內。巨人們鳴叫著捻碎觸手,綠液卻因此廣泛漫開。綠
化現象同時在五頭巨人身上蔓延,它們無法制止綠瘤擴散,一個個沉重地倒向地
面。而射出觸手的第一頭巨人,此時已完全崩解。

  感應到「死亡」的巨人們所表現出來的反應,正如同被它們侵蝕至死的人類


  崩潰。

  絕望。

  慘叫。

  它們所做的最後一次模仿,正是參考對象最後留在記憶中的資訊。

  在陣陣響徹大地的尖銳慘叫聲下,腐爛的綠瘤堆中走出了一名女子。她的左
臉猶如受到燒蝕而腐爛,半邊頭髮因此脫落,剩餘的頭髮變成了非常漂亮的翠綠
色。她的左肩乃至左胸還留有不屬於自己的餘溫,血管般隆起的痕跡尚在,但已
不再發疼。她的左手違反了記憶、完美無缺地接在左肩下方,掌心有著不時刺痛
的傷口,只要將之貼在白色肉塊上,傷口就會發癢並流出綠液。

  她呆然地望著綠化、腐爛中的巨人們,和它們一同跌倒在地。

  心臟跳得好快。

  血流得好快。

  身體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問題是……自己不是早就死掉了嗎?

  沒錯,是死掉了。

  確實有被壞東西侵蝕身體的記憶。

  確實有紅色瑪西可怕尖叫的記憶。

  回想起來,還是會害怕到忍不住發抖。

  既然如此,這就是夢囉?死前做的夢?跑馬燈?

  這樣的話就太過分了。

  因為呀,莉可不是就在那裡嗎?

  茵娜還有席拉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但是莉可就在那裡。

  好想去抱抱她喔。

  要抱得好緊好緊,還要趁機摸她的小屁屁。

  呼嗯呼嗯……

  「梅蘭娜……!」

  哎呀,怎麼還沒醒來呢。

  都已經到可以清楚看見莉可臉蛋的距離了。

  都已經被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莉可抱起來了。

  嗚,要是再不清醒,會變得很奇怪。

  有點心跳加速。

  想摸摸。

  嗚嗚……

  「……」

  聲音……出不來。

  算了,反正該醒的時候就會醒囉……

  梅蘭娜疲倦地望著充滿腐臭味的後方。

  地上到處都是腐爛的肉塊。

  天空充滿了恐怖的色彩。


    §


  艾梅妲不擅長無準備射擊,她不像突擊隊的學姊們一樣,隨便都嘛打得到敵
人。反過來說,若自己瞄準的對象不是心中所想的目標,命中率倒是能夠提升不
少。到底該怎麼鍛鍊無準備射擊的技術,老實說還真不明白,甚至慶幸自己尚未
開竅。否則的話,當她好不容易趕上因故停下的伊妮莉可時,早就一槍打殘前方
友機的小腿。

  沒有令她如此莽撞的另一個原因,在於使伊妮莉可停下腳步的東西。

  夜晚森林的北方,出現了巨大的複數身影。

  目視相當於三層樓高的白色巨人……應該是「未知物」沒錯……正從黑暗的
地平線緩慢地向著森林跋涉。

  「嗚……!」

  伊妮莉可短促的悲鳴透過短程頻道傳來。艾梅妲知道她現在抖得可厲害了,
就算穿著裝甲機看不出來,伊妮莉可會發出這種聲音只有這可能。就在她壓抑住
對於新型未知物產生的不適與噁心、思索著該勸伊妮莉可撤退時,又一道帶有疑
惑的短鳴傳來。

  「咦?」

  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景象,是比單純的未知物要更令人膽戰心驚的畫面。

  綠化……六頭踩破地平線逼近中的白色巨人,一個個都被綠化的同伴相繼污
染,最後每頭巨人都在似人慘叫之下逐一瓦解。

  新型未知物帶來的衝擊尚未平息,如此快速的毀滅加諸其上,使整段記憶充
滿了不協調感。艾梅妲還在重整混亂的思緒,伊妮莉可已經加速衝往傾倒的巨人
群。

  「莉可那傢伙!」

  海莉發出銳利的悲鳴,艾梅妲趕緊追上前去。

  好奇怪。

  明明第二部隊才在這條林道上與未知物激戰過,為何一點殘跡都尋不見?

  未知物的殘軀也好、被寄生的海莉也好、第二部隊的兵員也好……

  彷彿吞噬一切的林道,只留下夜裡難辨的血跡,以及混入空調系統的腥臭。

  她們倆衝出森林、直接朝向最接近的巨人遺骸挺進。天空左右是非常美麗的
夜色,中間則是讓人反感想吐的濃烈緋紅。伊妮莉可全然不顧這一切,只是焦急
地在綠化的巨大潰爛肉塊間尋找部下的身影。艾梅妲緊盯流出膿汁的肉塊,隨時
做好掩護射擊的準備。

  任何一個腦袋正常的人都很清楚,在巨大肉塊中尋找失蹤的戰友是很愚蠢的
事情。

  但……偶然中的偶然,卻發生在此刻的伊妮莉可身上。

  「梅蘭娜……!」

  艾梅妲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因為伊妮莉可她,真的從某個潰爛組織上發現了她的部下。

  半身遭到腐蝕的梅蘭娜‧哈維被從綠液碎肉間抱起,氣若游絲地張嘴,沒有
發出任何聲音又閉了起來。伊妮莉可心疼地摸著她完好的右頰,轉身欲將梅蘭娜
交給艾梅妲。艾梅妲搖搖頭說:

  「妳趕緊帶她到露琪特拉那裡,這邊由我來搜查。」

  「可是……」

  「別囉唆了,快帶她找軍醫啊!」

  「好的……注意安全。」

  「嗯。」

  待伊妮莉可與梅蘭娜兩人離開雷達外,艾梅妲深深地對著只剩自己的短程頻
道嘆一口氣。

  並不是「一定要找到誰」,而是叫自己「注意安全」……搭配那張擔憂的表
情,還真是個讓人溫暖到骨子裡的笨蛋。

  艾梅妲望向暗赤色天空。

  ……與其說時間所剩不多,根本就沒有尋找失蹤者的閒暇。

  在原地環視一會兒之後,艾梅妲保持定速返回林道。她比伊妮莉可晚了將近
五分鐘才抵達第二部隊所在地,除了一臉沉重地向莉可報告她什麼也沒找著,還
得挨夏露上校一頓罵。露琪特拉也對她投以譴責的目光,但那視線還包含了擔心
與寬容,是這場莽撞行動中唯二使自己稍微寬慰的事情。

  第二部隊開始朝邊境後撤。


    §


  密集度「一」,是只存在於偵查理論中的概念。以可觀測的各個標的點拉出
「面」或者是「體」,內部完全充填者,即為「一」。當然這在實際觀測中是近
乎不可能之事,不論觀測數量再怎麼密集,都難以達成完全充填。因此,此語的
使用並不侷限於定義上,是可以被延伸做超越四階級制最上位「極度密集」之上
的層級。

  面對數量如此之多的空中攻擊型第一號未知物,即便是身經百戰的月師,亦
不得不退回邊境。第一部隊擊潰自爆型群集後旋即後撤,同時第二部隊也緊急撤
離。莉芙妮與夏露在邊境線上會師,加上和平組織「法蘭」的機甲旅團,眾人尚
未歇息,馬上又展開以法蘭旅團為主力的對空戰線。

  剃了個發亮光頭、全身上下的肌肉到處都紋圖穿環的艾比娜上校一聲令下,
千餘名武裝士兵及兩千民兵很快地將所有防空砲架設完畢。

  十六乘五對空迎擊陣列──「塞納之槌」。

  地面防禦部隊則是法蘭旅團的機械化步兵隊,以及校級戰鬥軍官群──「艾
比娜之劍」。

  這支總數十三人的精英小隊,全數來自聯盟的退役戰鬥軍官。不管當初服役
於本部還是四方都市,每個人都是深懷絕技的戰鬥高手。其最高戰力,是為法蘭
組織旅團長──艾比娜上校。

  法蘭組織曾多次協助月師的邊境防線,但也僅止於邊境之內。

  這條目不可視的邊境線,擁有大幅削弱未知物活動力的效果。出現情況不明
,會得知其存在則是有賴六次遠征的結果。一旦未知物或它們的投射攻擊橫越這
道警戒線,其本體能力及攻擊威力都會瞬間劇減。即使是遠距離攻擊型的轟炸,
其威脅性也將變得不再強烈。

  但是……

  未知物就如同不該存在之物,是一種足以帶給人類莫大陰霾的存在。

  過去每場遠征的最後,尚追著月師、直逼邊境,並且沒有反過來被幹掉的未
知物,通常只有一、兩隻。它們悄悄跨越邊境、進入最西部的法蘭組織,結果就
是令三萬民眾產生對於明日的質疑。

  那是不該出現在世界上的東西。

  完完全全,不該出現。

  可是,為什麼這世界總是事與願違地運作著呢?

  沒有人給得出答案。

  唯一能做的,就是選擇逃避不合常理的現實,或是迎接不合常理的明日。

  歷經數次改組後的法蘭人民武裝旅團,最終鍛鍊出一批敢於面對未知物的勇
士。

  將對生命的困惑轉化成信念的士兵們,朝空中舉起了步槍。

  「絕不能讓那種恐怖進入人類的領地」──以及──「必須將之徹底消滅」


  懷抱憤慨的人們鞭策著顫抖的雙腿,靜待腐化的天空緩緩逼近。然後──

  「第一隊、預備!」

  「仰空!六十度!聽令!」

  「防空隊、射擊!」

  「射擊!」

  三十二座防空機砲同時迸出急湊巨響,接連不斷的金光灑向即將橫越邊境的
紅色十字架群。密集砲火方才展開,血漿與肉屑如雨般傾注。被惡臭煙霧淹沒的
天空傳出淒慘的號叫,那聲音險惡地穿越機砲聲,令最先頭的步兵隊為之怯步。

  「第二隊、預備!」

  「仰空!六十五度!防空隊預備!」

  「一隊步兵跟進!聽令!」

  「射擊!」

  「放!」

  屍臭紅漿推著殘屑肉渣淹向士兵們雙腳,儘管她們仍不斷地仰空射擊,在越
來越多、越來越大的肉塊逼近的絕境下,幾乎每個人都已心生怯意。兩體被打得
七零八落的未知物劃破濃煙摔向步兵防線,它們的降落徹底擊碎了先鋒步兵的畏
懼之心。

  「要、要掉下來了!快避開……!」

  「嗚嘔……!」

  「維持陣形!維持陣形!」

  「喂!那邊又有好幾個被打下來啦!」

  防空機砲吃力地將正面湧現的未知物打成碎屑,可是在它們後頭有更多的未
知物僅僅受到單純的致命傷,尚算完整的十字架接二連三襲向地面部隊。很快的
,第一隊防線面臨崩潰,第一道防空砲也被迫後撤。

  「第三隊!直接射擊!」

  「兩翼,掩護第一隊撤退!」

  「步兵隊!優先瞄準下降中的目標!」

  「射擊射擊射擊!」

  法蘭旅團的士兵們徹底發揮她們勇於應戰未知物的精神及戰力,滿佈天空的
屍臭十字架確實大量毀滅於防空機砲的火網下,然而它們被擊墜後造成的影響也
因此超出艾比娜上校預料之外。繼第一隊之後,第二隊戰線也面臨崩潰。

  「第二隊!凱莉絲!保持隊形後退!」

  「妳媽啦近衛隊都逃成一團了還狗屁隊形!」

  「十七號機砲隊,妳們逃屁啊!」

  「機、機砲再造就有了,大家快逃啊……!」

  「……幹!二隊的垃圾,老娘現在做了妳!」

  「艾芳妮隊長,請冷靜!傳令兵?傳令兵!副隊長傳令,兩翼變更隊形、第
二號,快!」

  「是!」

  在迅速擴大潰散的人流中,屹立不搖的乃法蘭旅團第三步兵隊──以「艾比
娜之劍」為中心的主力部隊。然而……縱使她們不懼怕黑煙赤雨的威脅,仍無法
阻擋巨大屍塊帶來的物理性破壞。四十八座防空機砲火力全開,沉重的屍臭污染
了士兵腳下的大地。陷於血漿泥淖的第三隊,就在持續爆增的戰果下開始崩潰。

  為半數士兵陷入恐怖潰逃的法蘭旅團帶來一絲曙光的,乃護衛在防線兩翼的
月師精銳。

  「月師各隊、作戰開始!」

  「喔喔喔喔!」

  實質上已不復存在的最前防線中,原左翼的月師第一部隊仍在赤色霧霞間穿
梭突擊,以確實殲滅尚未完全死透的未知物。月師第二部隊大多隨法蘭旅團後撤
,夏露上校率領的殿軍且戰且退,逐漸與旅團主力部隊合流。由於月師於兩翼發
動的作戰,來自側面的壓力激減,以第三隊為主的法蘭旅團把握機會展開總撤退


  陸續橫越邊境的未知物,其個體造成的威脅力確實已大幅削弱。但是,邊境
給予的防護卻抵擋不住它們死後引發的污染。無法對鋪天蓋地而至的屍臭視若無
睹的士兵們,早已秉持不住最初的鬥志。

  眼看連艾比娜上校的本隊都不得不撤退,旅團第四、第五步兵隊直接陷入恐
慌,紛紛收起了防空機砲準備後撤。

  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邊境線上的屍塊多到簡直像要淹沒大地似的,天空仍然充滿紅色十字架。儘
管敵方數目終有其極限,在硝煙助長下只會令眾將兵認為敵人簡直殺也殺不完。

  一旦士氣產生動搖,這仗根本打不下去。

  艾比娜上校深知這點,當下決意對崩潰狀態的旅團進行臨編,以「艾比娜之
劍」為首的親信即刻對機砲隊加以管制。另一方面,尚於最前線奮戰的月師各隊
,由於不再有未知物降落,便在莉芙妮及夏露帶領下相繼後退。

  法蘭旅團於邊境後方五百公尺處再度建立防線,月師兩隊誘導未知物向防線
集中。只是,在誘導作戰的人們眼中,防線已不如最初那般可靠。夏露等人與第
一部隊會合後,向參謀小姐提出她的擔憂:

  「莉芙妮小姐……再這樣下去,那群傢伙會追到法蘭本部去吧?」

  雙腳勾於法蘭西絲胸口裝甲、輕抱住頭盔的莉芙妮以撩人姿態輕道:

  『不必擔心,過不去的。』

  夏露忍住難以習慣的刺痛感問道:

  「真的不用引開它們嗎?」

  『是啊。增援早就抵達,只不過在尋時機出手罷了。』

  「……這麼說,是要趁機賣人情給法蘭啊。」

  『就是這樣。嘻嘻。』

  夏露皺起眉頭,不再發問。她內心很清楚,自己是非常討厭趁人之危的舉動
。雖說法蘭組織的軍援人才大抵仰賴自由聯盟,做為交換條件,好歹她們也替遠
征行動做出非常有力的貢獻──鞏固邊境防線。可是,大姊頭卻把算盤打到最親
密的戰友頭上……還是在如此危急的時候。

  對法蘭旅團而言,未知物因著月師接近邊境已是非常嚴重的事情。若大量跨
越邊境、接近本部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恐怕大姊頭早在最初即盤算好一切─
─若旅團守住邊境,一切如常;守不住,就得想個好法子償還月師給予的莫大幫
助了。

  令人厭惡的手段,效果往往是最卓越的。

  夏露朝向法蘭旅團的二次防線無聲嘆息,稍後便與參謀小姐的第一部隊分頭
佈陣。

  第二次作戰的結果根本想也不用想。

  法蘭旅團的對空戰力,由於彈藥有限幾乎不可能再做第三次迎擊,一旦開打
更是不可能節省彈藥。艾比娜之劍的精英及月師諸機,也因為補給問題無法持續
發揮戰力。更何況敵人是從低空逼近,要害射擊的難度遠比地上型困難許多。撇
除友軍戰力不談,光是擊墜未知物所造成的衝擊,已為戰局蒙上極其沉重的陰影。

  就在二度作戰陷入不利、艾比娜上校猶豫著是否該進行戰術後撤之際,硝煙
瀰漫的半空被四道黑色物體迅速劃破。觸手狀玩意射向墜毀中的未知物四角,緊
接著一位身披厚重黑鎧的女子飛身而去。

  「我是……貞德。」

  那女子的聲音並沒有穿過機砲而至,僅僅只在注意到她的二十六名士兵眼裡
留下模糊嘴型。

  「……聖女貞德啊啊啊!」

  黑色觸手與赤色觸手在空中激烈地互相纏鬥,踩在十字凹陷處的黑鎧女子緩
緩站起。她右臂輕揮,比身體還大上一倍的黑色巨劍在黑煙中迅速構成。數條穿
破黑色觸手防線的赤色觸手猛然襲去,尚未觸及,黑鎧女子強烈地仰身,胸口旋
即迸出十數條觸手予以反制。數量大增的黑色觸手絞碎了一條條赤色觸手,最後
插進未知物腐爛的臉部、搗毀核心。零距離慘叫爆出時,黑鎧女子早已利用觸手
襲向下一個目標。正當她手中的黑霧之劍即將正面插入未知物的肉身──四周半
空同時響起不同於機砲的爆炸聲,尖銳冰冷的高笑凌駕其上。

  身經百戰的艾比娜上校見到這一幕,呆然逸出讚嘆的深息。不知何時出現在
自己身旁的金髮女子,則是面露疲憊的苦笑。艾比娜喚來傳令兵,一股熱血地振
臂疾呼:

  「通知第一第二隊,立刻掉頭重整戰線!」

  「是!遵命!」

  二度潰逃中的部隊還未接令,已經注意到戰線明顯停止倒退。當她們發現不
光是旅團戰線,連未知物也不再積極逼近,紛紛將步槍重新對準腥紅的天空。

  低空濃霧之中,依稀可見無數觸手飛梭交戰,觸手的後方更是浮現幾隻彷彿
裝甲機的影子。其中一隻脫去頭盔的影子老早就把戰友們拋在腦後,一口氣踏過
無數個未知物向著邊境猛進,直到未知物隊伍的盡頭方才停歇。那女人閃過無以
數計的赤色觸手、避開發臭的酸液,裝甲拳頭緊握的劍柄傳出急遽升高的熱度,
隱藏於黑色夜幕下的劍體綻放出耀眼的青白色光芒。

  「月師……第三部隊。」

  銀白色髮絲在腥臭天空中瘋狂顫動。

  「參戰。」

  她揚起了弦月般的笑容。


    §


  邊境內防衛戰由於月師強力援軍的抵達,人類方面一瞬間由劣勢轉變為優勢
。橫越邊境線的空中攻擊型第一號未知物──代號「耶多」──總數七百四十四
體,完全擊殺。其中,由月師第一、第二部隊及法蘭旅團聯手擊毀數,約兩百三
十體。剩餘大規模的未知物遺骸,全部經由直接從空中發動攻擊的第三部隊之手


  反攻作戰逐漸明朗化以前,受瑪姬‧貝萊德之託的法蘭旅團,全軍於作戰途
中進行緊急撤離。艾比娜上校強行壓下士兵們再度燃起的鬥志之舉動,引起不少
部屬反彈。艾比娜之劍的精英們對此並無怨言,法蘭本部高級幹部則不願表態。

  對於典型軍人的艾比娜上校而言,如此充滿矛盾的不合理要求實在令人頭痛
。但是,老友瑪姬的「迴避請求」是當初談合作的最優先條件之一,無論多麼無
奈與困惑,為了法蘭的將來著想,也只能乖乖照辦。

  更何況……

  傍晚出兵前,諜報隊才傳來自由聯盟西方軍第三十三機甲師、第二十步兵師
於鄰近駐紮地憑空消失的情報。優秀的諜報隊員們可是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將
有關「盟友」的情報帶回本部。

  ……雖然她並未親耳聽老友提及,將之視為「恐嚇」似乎也行得通啊。

  萬一那場殲滅行動果真打著威嚇算盤,恐怕本部方面的用意已經被探知了。

  換言之,翻臉越線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象徵軍事評議會的低沉鐘聲緩慢響起,一道相當著重抑揚頓挫的女中音慢條
斯理道:

  「全員都到齊啦……那麼,本人宣佈第三十七次法蘭軍事評議會,現在開始
。」

  艾比娜坐在議會末席,無視於其她五位長官,獨自端看窗外初晨。待伊耳茲
議會長將一連串冠冕堂皇的廢話分成五分鐘講完,她才回頭和諸位評議員一同舉
起右手、露出掌心,以莊嚴的神情合聲:

  「以法蘭之名。」

  每場軍事行動後所召開的評議會,由法蘭組織領導者伊耳茲准將為主的六位
評議員共同參與,以商討法蘭旅團的派遣及民間遭受到的諸多影響。

  本次評議的重點,自然乃深夜爆發的戰事。

  第二次邊境內防衛戰。

  相較於兩年前的首次大規模作戰,本回除了動用所有防空軍備,甚至還被「
未知物」往邊境內拖了將近六百公尺,共有超過四十名一般民眾目擊戰事。天色
未明,未知物入侵的消息就傳遍整個法蘭組織,引發大規模恐慌。

  六組防空機砲毀損、十四名士兵戰死及失蹤、七十二名士兵遭輕重傷、防空
機砲用彈藥消耗近七成。

  精神受創者……約一千四百人。

  法蘭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只為收拾自由聯盟的爛攤子,無論如何都不能被評
議會所接受。負責此行動的第四評議員‧艾比娜,從會議之初即遭受評議員們輪
番譴責。

  「……綜合以上所述,我法蘭已不能再為自由聯盟如此耗損下去。」

  白髮蒼蒼的中年美人──伊耳茲准將雙手抱胸,微微垂著頭道出冷靜威嚴的
聲音:

  「儘管我們是盟友,卻受不到相應的待遇。聯盟要我們鎮守『邊境』,就該
拿出她們的誠意與援助,不是嗎?艾比娜上校。」

  艾比娜直視准將有別於以往的銳利目光,從中看出自己所擔憂的未來。她小
心地將這分心情藏起來,語氣放慢兩拍回答:

  「是的。您說的沒錯。」

  「嗯。既然妳這位旅團長也同意,待會議結束後,就勞煩妳與自由聯盟方面
的窗口連繫。」

  「遵命。」

  伊耳茲對艾比娜簡潔有力的答覆十分滿意,表情也稍微舒緩了些。而後她環
視眾人,緩緩開口道:

  「那麼,接下來的議題開始前,各位稍事休息……」

  長達兩個小時的評議會在溫暖的晨間順利落幕,這次也是一個鐘頭處理一道
議題的速度。扣掉冗贅的廢話與沒意義的閒聊,實際討論時間只佔二十分鐘。若
發言不必放慢兩個拍子,大概只需十分鐘便能結束。

  法蘭軍事評議會,就是如此可笑地運作了三十七次。

  更可笑的是,自己還從頭到尾參與其中。

  「……呼。」

  艾比娜無言仰望議會堂老舊的門面,心中有股想對這棟建築物說些什麼的衝
動。然而直到最後她只是輕聲嘆息,便在副官陪同下乘車前往營區。

  沿路所見的綠色風景和以往沒什麼不同,伊耳茲那傢伙卻變了許多。

  果然權力容易使人腐化嗎……回想起成立法蘭組織以前的伊耳茲大姊,艾比
娜興味索然地抽出副官胸前的溫莎。

  菸草與彈藥並列為茁壯中組織最重要的兩項物資,食物與水反而位居其次。
溫莎菸廠在自由聯盟西方及南方一帶的總營收,是連法蘭組織都難望項背。倒也
不是她們家提供的五種口味廣受歡迎,僅僅是因為價格落點十分親切。法蘭組織
每月兩次的採購清單中,兩款溫莎就佔菸草類百分之九十的比重,其中尤以口味
清淡的藍色溫莎為主。對於有幸品嚐過茱莉安娜或者黑珍珠的人來說,這倒是令
人深感鬱悶的消息。

  身為鬱悶派一員的艾比娜縱使心中千頭萬緒,也只能靠淡到快叫人抽不下去
的極淡溫莎……

  「上、上校……!」

  ……以及玩弄副官堅挺的雙乳,來排解亂七八糟的心情。

  抵達營區後有兩件事必須立即進行,一個是召集正規軍中隊長及民兵團長,
一個則是趁眾人集結時把副官抱進廁所。隔間置物箱除了擦屁股用的粗糙用紙,
尚有一排總共三種尺寸及顏色的按摩棒。艾比娜看也沒看就抓起最大根的玩意兒
,將之塞入副官才剛脫下內褲的潔白私處。

  「呃嗚嗚……!」

  長十一點五公分、寬三點七公分的橡膠按摩棒一口氣插到最底,痛得尚未充
分分泌愛液的副官一陣慘叫。無毛私處滲出淡淡腥臭,順利推到底部的按摩棒將
艾比娜的掌心弄得一片微黏。上頭不曉得沾了多少個女兵體液的按摩棒,隨著健
壯的手臂開始了抽插。

  「嗚……!呼呃……!」

  本來感到疼痛的私處,因著她人的體液開始有了變化。

  與其說女兵們的體液令副官興奮,僅僅是因為按摩棒能夠輕易貫通自己。她
知道上校一時興起才懶得在乎小細節,偏偏自己又不屬於輕易就能氾濫成災的體
質,這種時候就得靠平常不敢恭維的廁用按摩棒。

  每天只清洗一遍的按摩棒,從一大早就是這副模樣。若入夜後還被上校帶進
來,恐怕上頭的液體是乾也乾不了。

  回想起眾女兵在這間指定廁所內自慰或亂交的景象……米荷副官露出了滿是
陶醉的墮落目光。

  艾比娜一手掐住眼前那對漂亮的白乳、一手探到副官屁股上,刻意等了一會
兒,才在不自然的呻吟聲催促下動手。

  看來軍議得暫且延個十……或者是二十分鐘了。


    §


  邊境第三十二號通道──前夜發生之邊境內防衛戰地點。

  法蘭民兵一早受命前來打掃戰場,待機中的月師第二部隊也加入清理。可是
未知物的遺骸實在多到不像話,整頓了一整個上午,依舊屍臭漫天、肉塊滿地。

  話雖如此,死去的未知物總比活生生的未知物來得好,尚能執勤的民兵們也
才鼓得起再度返回此地的勇氣。

  時間來到烈日當頭的午後,大夥相互勉勵、繼續清理工作。

  在離此處稍遠的南方第三十號林間通道,則是瀰漫著一股有別於民兵團的微
妙氣氛。

  為了防範未知物可能再次大規模來襲,月師全體預定在三十號邊境線上紮營
三日。對於任務還未正式展開就被迫後撤的現況,第一、二部隊成員還算能夠接
受。至於前一晚大顯身手的第三部隊,縱使磨拳擦掌以待,也只能配合大姊頭暫
且紮營。

  大姊頭瑪姬、第一部隊長法蘭西絲、第二部隊長夏露、第三部隊長維納斯四
人聚於戒備森嚴的營地,眾人開始討論了一會,換上便服與迷妳裙、梳齊短髮、
戴著無框眼鏡的莉芙妮才姍姍來遲。法蘭西絲噗嗤笑了出來,夏露對此打扮投以
欣賞的目光,維納斯依然維持面具般的笑容,唯有手早就啪地一聲拍打莉芙妮翹
臀的瑪姬……正被靈活反應的觸手捆住四肢、壓倒在地,頻頻發出老太婆般的呻
吟。

  「啊痛痛痛痛……喂!不要伸進褲子裡啦!」

  「我說過好幾次,不准隨便摸我屁股。」

  「不對喔,我可是用打的啊。啪啪地……嗚喔喔喔!」

  莉芙妮眼神瞬間變得兇惡,探進瑪姬褲內的觸手迅速升溫。

  「啊燙燙燙燙!好……好啦!我道歉、道歉!」

  「前三百七十四次妳都是這麼說的。」

  「這次絕對!絕對是真的啦!啊啊啊老娘的屁股啊啊啊啊……!」

  「……哼。」

  莉芙妮冷冷地打了個響指,將瑪姬自豪的屁股燙出一片紅印的觸手快速收回
,伴隨著咕滋一聲紛紛回到體內。瑪姬哭喪著臉、挨著屁股起身,馬上就忘掉剛
才說過的話。法蘭西絲看出長官又要做出極可能引發生命危險的白痴舉動,只能
和一臉無奈的夏露共同嘆息。維納斯笑笑地打斷二度開戰的師團長及參謀小姐,
她們倆總算乖乖就座。重新整頓精神之後,瑪姬以略顯疲憊的語氣向眾人說:

  「關於本次遠征……唉……本次遠征就此打住。現在起,全軍轉為防禦態勢
。」

  「……」

  參謀小姐與兩位部隊長無言接受,唯有銀白色短髮的女子──維納斯吐出不
諒解的輕息。

  「我隊難得動員,妳不打算把握這次機會?」

  瑪姬對她投以嚴謹的目光。

  「預期外的損害太大,再加上……」

  「波耳貝塔的事妳就別操心了。」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對方猜知,瑪姬只好將波耳貝塔從爛藉口清單中刪除。在
她搬出下一個藉口以前,維納斯先一步道:

  「若妳擔心未知物的襲擊,可由我三隊做先鋒。」

  「那還真是幫了大忙。不過,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什麼意思?」

  莉芙妮咯咯笑出聲,吸引維納斯的視線後說道:

  「要是不給法蘭一段緩衝期,這邊境恐怕用不得呀。」

  「為了將她們繼續留在邊境是嗎……」

  「正是如此。」

  「我知道了。但是,也請各位別忘記,下次我隊動員不知是多久以後的事情
。」

  「……也是。」

  莉芙妮與瑪姬交換苦笑。

  第三部隊動員起來確實很麻煩,主因在於……全員五人皆為本部直屬准將。

  每個人的實力幾乎可比擬瑪姬本人,聯合作戰更是堪比第一部隊總戰力。而
她們穿載的四代海莉白兵戰專用實驗機,也在昨夜的序戰得到了非常滿意的結果
。再加上「貞德的旗幟」持有者的歸降,使得這支部隊爆發力遠比第三次遠征時
來得可怕。

  如此極具戰術價值的部隊,當然不可以白白浪費掉。至於要用在哪兒,才是
現在該值得思考的問題。

  思及至此,莉芙妮美麗的紫唇不懷好意地勾了起來。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6 11:31 編輯 ]
2014-3-18 07:4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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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dainoya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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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黑暗聖女」#4


  芭蒂‧芳圖……那是大媽兩年前賜給我的名字。做為厄當十一派系之一,這
名字象徵著擁有醫學權威的芳圖一派。即使我壓根不懂醫術,只要披上芳圖一派
的短白袍,和我一樣不識字的大夥就會向我點頭致意。

  當天夜裡,大媽教了我一些用來應付小傷口的技術,順便帶我讀字。依照我
優越的表現,大概一個月後就能教小朋友寫字了。

  可是,隔天,與厄當處於敵對關係的自由聯盟,一大清早就對我們的根據地
發動總攻擊。

  壓倒性的砲火一波接著一波襲來,防禦工事與簡易帳篷被炸得體無完膚,大
火吞噬了許多根本來不及逃出帳篷的老弱婦孺。

  身體著火的族人看到我身上的短白袍,死命地向我伸出手求援。

  被步槍打中腿的族人撞見逃跑中的我,哭著求我帶她一起逃難。

  我只是用害怕得顫抖不已的雙手掩住耳朵,一次次從族人面前逃開。

  跟著逃難隊伍一路往西方走去,路上仍二度遭受聯盟軍隊追擊,每次都有很
多勇敢守護大家的姊姊阿姨們戰死。好不容易逃到敵軍追不到的地方,人口已經
驟減到原先的十分之一不到。

  芳圖大媽和許多派系頭領在那次襲擊後失蹤或戰死,十一派系僅剩兩派尚能
勉強運作。但這又有什麼意義?

  我們沒了根據地、沒了食物和水,倖免於難的爛命,從此該何去何從?

  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被奪走了。

  全部都被自由聯盟那幫人奪走了。

  一個完整的民族被強行撕裂好幾遍,這次終於被撕到只剩下最後一點殘渣。

  ……於是,我和姊妹們加入不肯前往任何組織乞命的阿勒什派,靠著搶來的
刀器棍棒重回故地。

  就算窮途末路,也要讓那群傢伙瞧瞧厄當女子的氣慨。

  話雖如此,我們這點人終究還是抵擋不住自由聯盟的正規軍,沒多久便遭到
毀滅性打擊。

  在那之後,我就聽見了「聲音」,並且展開延續至今的新人生。

  什麼樣的世界會活生生地奪走少女的一切、事後再賦予她復仇的力量呢?

  殘忍的世界。

  病態的世界。

  ……令人絕望的世界。

  縱使我擁有了旗幟的力量,確實也成功襲擊了自由聯盟的機甲兵,甚至於讓
「聲音」那傢伙幫忙製造一片混亂……沒想到卻還是被聯盟軍隊的怪物給打敗。
這就算了,還沒回到不曉得還在不在的老巢,又被超越怪物的存在攔路。為了活
命,只好乖乖聽命於那個叫維納斯的女人。

  不單是我,連「聲音」也相當怕她──就在她的部下搬出一個大概只有六十
公分高的金屬圓球,威嚇說不聽話就得滾進去的時候。

  「聲音」首次顫抖地對我說,那顆金屬球是特殊材質製作的,專門用來封印
她們的漆黑之力。

  我問,「妳們」的「們」是誰?

  「聲音」不理會我繼續說,只要被關進去就不能變成霧,我的身體會被迫還
原在極狹窄的圓形空間內。還原過程將因為肢體無法伸展而造成多處嚴重骨折,
整個身體就像球一樣纏繞到不成人形。

  那樣不就死翹翹了嗎?

  「聲音」說,只要她死不了,我也死不了。可是會很痛。超痛。痛到令人崩
潰還一直痛下去。

  為了避免在球形狀態下永無止盡的痛苦,我們其中之一會開始攻擊自己的神
經系統。不管是污染神經還是釋放麻藥,只要能降低不適感就一定會用上。

  如果連這些手段都用了,卻還是暗無天日那會怎麼樣?

  答案是,會重覆下去直到我們變成快感中毒和麻藥中毒的廢人。

  ……不,應該說是廢物肉球。那種姿態,根本連人都稱不上。

  永永遠遠,只活在六十公分高的金屬球內、沉醉在麻藥與快感中的雌肉球。

  病態的結果。

  我們很難得達成共識,不管誰主導行動權,另一方都會千叮嚀萬交代以免成
了肉球。

  但是我們都知道:一旦妳開始退讓,無理的要求就會接二連三襲來。

  加入維納斯的行列後,我們只享受片刻安寧,隨後又被威脅要是成不了戰力
就關進球內。

  我使盡全力射出的觸手,被嫌又少又慢又無力。我用小石子召喚的肉團,被
嫌成形速度太慢。迫不得已使出的廣域召喚陣,也是連一半進度都沒搆著就被打
斷。最後,維納斯赤手空拳打穿我的黑鎧、掐住我無法霧化的頸子笑笑地說:

  「妳再不認真起來,現在就封印妳。」

  「聲音」馬上把我趕走、佔去了行動權,緊接著立刻回擊維納斯。

  我開始做廢物肉球的心理建設時,「聲音」就像在跳舞般接連展現一大堆華
麗又兇狠的攻擊。「她」可以連續六次先後射出共四十八條觸手,每個都飛得像
子彈一樣快,雖然它們都被維納斯笑著射穿或揍爛。我試著說服自己整天只享受
麻藥與快感應該不算太差時,「她」將漆黑巨劍插入地面,迅速喚出七種中等規
模的區域召喚陣,即使維納斯的交叉射擊加上近身搏擊導致召喚儀式無法完成。
節節敗退的「她」萬般焦急地向空中射出一條條觸手,唯有一條抵達期望中的高
度、飛快變形成做為中繼點的肉團。我心想說不定可以不用當肉球了,因為那肉
團即將分裂射出十倍的觸手,而射出的觸手飛至一定距離後又會再度變成肉團。
比起廣域召喚陣那種傷身的戰法,這招可以說是我們的必殺技也不為過。要不是
大規模火網,根本不可能阻擋──好吧,顯然我們都太天真了。

  因為維納斯根本沒想過要對中繼點趕盡殺絕,她只要用手中那把電光劍再加
上超乎常人的反射神經,就能把所有襲擊她的觸手斬斷。「聲音」終於也面露絕
望神色,還嚇到小便都漏出來了。奇怪耶我們都沒喝水是哪來這些尿啊……

  結果維納斯沒有命令部下把我們關起來,而是露出十分滿意的笑容,說著以
後每場戰鬥都要拿出這種實力。在這個人類未察覺的情況下,「她」疲憊地暈過
去,無辜受波及的我也暈眩一下,還好及時奪回了行動權才沒一起昏倒。

  必須趁所謂的戰鬥來臨前,加緊練習操控這股漆黑之力才行。

  講是這樣講……沒想到一個小時後就被推上戰場了。

  ……敵人還是比不該存在之物更恐怖的傢伙。

  在天空飄浮著的十字狀肉塊,怎麼看都跟不該存在之物有著相當顯著的差異
。但是,那既不是外觀或行為模式上的出入,而是始於根源的那樣東西。

  甦醒過來的「聲音」第一件事不是接過我雙手奉上的行動權,而是糾正我那
不叫根源,叫「初源」。我問「她」初源是什麼意思?沒有回答。我被踢回黑暗
之中,感受到「她」異常強烈的情緒扭曲了黑色心房,我們共通的心靈在無法遏
止的憤怒中瓦解一遍又一遍。

  沉浸在碎片般四裂的漆黑中,「她」的記憶如細流般緩緩流進我心裡。

  我看見了……

  是的,我想我看見了。

  女孩站在蔚藍海岸邊燦爛地笑著。

  甜美的笑容穿越晚霞,變成非常美麗的金色水滴。

  金黃色的雨在黃昏時分傾注大地。

  然後……世界就滅亡了。


    §


  「聽不見嗎?」

  我抬起頭,看向用著不太高興的尖銳聲音向我搭話的女子,裝出芭蒂常常露
出的笨表情回問:

  「什麼?」

  「我說,妳剛才沒聽到我說話嗎?」

  剛才……習慣了軍用T恤之後,確實放空了一下子,但並不會出神到連周遭
事物都沒注意。更何況,還有個閒到正在裁剪黑色洋裝的芭蒂,她也搖搖頭說那
女人剛才根本沒出聲。意見一致,我換上困惑的神色回答短髮女子:

  「抱歉,我什麼都沒聽到。」

  她面無表情說了句是嗎,自顧自地坐到我前方。不知道她為何要接近我,只
知道在任何命令下達前,我只能一屁股坐在營帳旁,根本動也動不了。不自然的
沉默迴盪好一會兒,她才向我攀談:

  「觸手,讓我看看。」

  「啊?」

  「我說觸手,讓我看妳的觸手。」

  「我不懂妳的意思……」

  「不懂?像這樣啊。」

  她說著就平抬起右手掌,潔白的掌心迅速暗化成一片豔紫,紫色觸手無視人
體構造與常識自紫化肌膚升起。看到這一幕,再怎麼頑強的藉口都用不上了。我
稍微放鬆腹部的力氣,順著腹內波動推出一條黑色觸手。約莫兩個指頭寬的兩條
觸手在我們之間相會,腥氣薄弱,反倒是短髮女子身上的香水味比較濃烈。

  『別看入迷了笨蛋……』

  芭蒂幸災樂禍地消遣著,我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正盯著對方冷豔的臉蛋。
幸虧她沒有覺得我是個怪女人,因為她的目光根本不在我臉上。

  「顏色不同呢。」

  短髮女看著一紫一黑健康好動的觸手,流露出像是在玩找碴遊戲的表情。

  ……真是個怪女人。

  「貞德。」

  「嗯?」

  「我叫貞德。」

  她的表情浮現一抹歉意,不仔細看難以察覺。

  「莉芙妮。隨妳高興怎麼叫都行,但是不准叫我莉莉。」

  「叫那個稱呼會生氣嗎?」

  「可能會把妳切碎到無法再生的地步。」

  「……討厭到這種程度啊。」

  莉芙妮嘴角輕輕地揚起,以很好看的淡笑回答道:

  「不,是只有姊姊可以那樣叫我。」

  「……喔喔。」

  戀姊情結的怪女人。

  『不問她為什麼也有觸手嗎?』

  沒有必要吧。對方都沒這種疑問了,我還問的話不就顯得很呆嗎?

  『妳也會在意這種事喔……真意外。』

  我也是有情感的好嗎,雖然不是人類……喂,別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跟我對
話!搞得我好像神經病。

  『不然換妳來做洋裝。』

  才不要。我還想多呼吸一點空氣。

  『嘿──神經病!』

  ……真是夠了。

  回過神來,莉芙妮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有著一頭髒髮、活像隻在垃圾
堆出生的野貓般的女孩。那女孩只是瞪大雙眼,就發揮比未知物還要更強大的能
耐,完美地污染了即將吸進我體內的空氣。

  「妳有觸手……可是顏色不一樣。」

  「是啊,剛才……」

  「跟多芙妮的不一樣……」

  一身髒亂發臭的野貓女孩打斷我的話、同意似的點點頭,而後逕自起身跑掉
了。搞什麼啊這個怪女孩,是特地跑來污染空氣的嗎?要是莉芙妮知道她連名字
都喊錯,大概會微笑著用觸手貫通她吧。

  『或是學某人把別人的子宮拉出來──?』

  ……總比某人拿著強力武裝觸手捅自己的肛門好。

  『肛交很棒啊,做完還會特別有精神呢。拉出來的屎也可以做成投射物攻擊
敵人。』

  沒品的女人連戰法都沒品。

  『無趣的女人連思想都無趣。』

  雖然沒品,那種作法也不失為最厲害的戰爭手段之一。利用病患的排泄物做
污染攻擊,是除了廣域毀滅性兵器以外,最常出現在不平衡戰爭中的手段。妳別
在那邊傻笑,我不是在稱讚妳。只是,儘管這類戰法很適合妳這種即將死去的民
族,一點格調都沒有也太悲哀了。

  『戰爭還講格調喔……真不愧是聖女。』

  ……先閉嘴,維納斯來了。

  芭蒂乖巧地收起聲音。

  「身體怎麼樣?」

  第一句就是令人意外的問話。大概想問能不能戰鬥吧。

  「沒問題。」

  「那好。準備一下,十分後拔營。」

  「未知物又出現了嗎?」

  維納斯淺淺地笑著。

  「是更可怕的對手。」

  說完她就走向其她部下,逐一交代出擊事項。我無聊地留在原地看著她們活
動,反正拔營工作也用不上我。

  更可怕的對手……會是誰呢?

  『自由聯盟?』

  妳白痴啊她就是聯盟的啦……嗯,不該存在之物?

  『那東西的可怕度根本不及未知物。』

  說得也是。難道這世上還有更扭曲、更畸形的鬼東西嗎?

  『例如自己跟自己對話的神經病觸手女……』

  ……這傢伙!還以為妳經過昨天的戰事會有點長進,果然還是個讓人不爽的
臭小鬼!


    §


  出了邊境,我們沒有繼續向飄來屍臭的方向前進,而是面朝北方,倚邊境線
一路往北急行。

  沙塵的此端除了小丑小姐……維納斯的小隊,還有莉芙妮隨行。我們倆都是
沒有穿裝甲機的可憐蟲,她正一派悠閒地坐在某架裝甲機肩膀上,沒辦法趕上裝
甲機速度的我也只能乖乖讓小丑小姐背著。聽起來很溫馨嗎?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偵敵與迎擊全部交給妳,失敗的話……」

  ……我才不要被關成廢物肉球。嗚。

  本來想跟貞德換手,她對戰鬥比較在行又不太想教我,只會要我專心看她打
鬥。可是她從一上路就開始沉睡,怎麼叫就是不理我。就算搬出可能會一起變成
肉球也沒回應。算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陣。

  幸好一路上並沒有發生交戰,只有兩次遠遠看見疑似未知物的東西,它們很
快就消失在我們視野範圍內。我們跑過兩片樹林與三片無敵大的荒地,途中她們
換了兩次備用電池,跑到天空開始變色,才回到邊境內並朝東北繼續挺進。

  感覺差不多要到目的地了……這般想法冒出不過五分鐘,隊伍還真的就在一
片只立有一棵枯樹的乾渴荒地停下。正當我納悶到底是來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幹
嘛?一名機甲兵在枯樹下摸索一番,最後推開了藏匿於塵土下的甲板。

  隱藏於地表下的儲藏室,裝著滿滿一大堆裝甲機用的備用電池、機槍還有彈
藥。她們五人動作迅速地將身上的空電池全部換新,對武器則是看也不看。才花
不到兩分鐘就整頓完畢,我們再度朝北方前進。

  偶爾會看到有人突然對莉芙妮大吼大叫,挨罵那方則是感到很有趣似的笑臉
以待。真是搞不懂這群人的相處模式。

  夜幕開始變得明顯之時,我們總算抵達終點。或該說是終點附近一座很適合
藏身的低谷。

  低谷再過去有條乾涸的大型河道,它一路往東北方向大幅彎進,沿途堆滿了
沙包磚塊造成的矮牆,每隔一段距離就架有機槍或肩背式火箭筒。各個火力重點
有二至三名士兵悠哉地閒聊走動,另有兩名戴著紅臂章、看似軍官的女人正散漫
地巡視。

  「聽說她們因為前線不利而提高警備等級,想不到還是這麼薄弱。」

  維納斯取下裝甲頭盔,一頭銀髮挾著輕微汗味飄來。我從她背上一躍而下,
站她身旁問道:

  「那些是哪裡的部隊?」

  「瑪爾克森,南側最外防線。」

  是那小姑娘的故地啊……總覺得這群傢伙要幹些討人厭的事情了。

  「從這條線開始,垂直往北共有三道環狀防線。突破這層防禦網,瑪爾克森
本部就會曝露出來。」

  背著莉芙妮的機甲兵也拿掉頭盔,粗魯地搔了搔被壓扁的金色長髮,而後抬
起她標緻的臉蛋說:

  「強襲戰啊……我喜歡!」

  莉芙妮抱住她的頭咯咯笑著,一手撥起被汗水染濕的金髮。她高尖的聲音輕
浮地散開:

  「萊雅真──厲害呀,一說到強襲戰就濕了呢!」

  「別擔心,我想到莉芙妮小姐也會濕的。」

  「呼呼,想被人家搞到啊嘿啊嘿地叫著嗎?」

  「不不,是想把莉芙妮小姐逆姦到啊嘿啊嘿地傻笑。」

  「哎──呀,真會說話呢萊雅!好乖好乖!」

  維納斯微笑地打入兩人營造出來的情色氛圍:

  「莉芙妮小姐、卡萊雅,暫且請先忍耐個……半個鐘頭吧。」

  「我才、才沒有想要呢!」

  「哎呀呀,萊雅真是的。不是很喜歡強襲戰嗎?」

  莉芙妮從卡萊雅肩膀上輕輕一彈,猶如跳舞般優雅落地。但她接下來做的事
可就一點兒也不優雅了。

  「強襲、強襲、強襲──?」

  雙手揉著自己雙乳、還伸出兩條觸手磨蹭卡萊雅臉頰的莉芙妮,露出一臉淫
蕩的魅笑。相較於積極的挑逗者,頂著紅臉蛋的卡萊雅似乎有了退縮之意。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挑起我的……」

  「咻──地用手中的電光劍刺穿機甲兵!然後砰──地一聲把堅強的壁壘炸
開!」

  「……嗚。」

  「單機衝入一百名敵人的陣地,在步槍、機槍、火箭砲、手榴彈還有戰車砲
的夾攻下,那可是萊雅的大──危機呢!」

  「……啊啊!」

  「怎麼辦怎麼辦!要是被敵人炸斷手腳抓起來,就要被當成只剩臭肉穴可用
的性奴了!整天髒兮兮地翹高萊雅的屁股,讓無數的軍人插入……」

  「……不要……那種的……嗚……」

  「不過,萊雅這麼厲害,一定會反過來殺光那些臭豬玀!豬玀們看到萊雅浴
血奮戰的英姿,肯定嚇到屁滾尿流狂呼饒命!」

  「……對,我很厲害的,才不會輸!」

  「沒錯!萊雅超強、超厲害!強襲戰對妳來說根本是小菜一碟!」

  「莉、莉芙妮小姐……!」

  啊啊,有夠蠢的。

  我是見過一些因為殺紅了眼而興奮的族人,可是從來沒遇過連聽到這些話都
能發春的蠢貨。雖然那個蠢貨要比族人們強多了……突然某個人從背後用力抱住
我,金屬臭味混著微濃的體味迅速襲上我全身,嚇了一跳的我反射性射出觸手。
不料兩條觸手才剛從腹部伸出,就被那人的裝甲拳頭牢牢抓住。那女人對我咬耳
朵:

  「聖女妹妹妳也有觸手嘛,那等等任務完就跟阿姨快活一下吧?怎麼樣?」

  搞什麼啊哪有人在開戰前性騷……擾?

  「啊哈!妳臉紅了臉紅了!觸手被套弄也有快感是嗎?那兩邊一起套弄囉?


  「……嗚!等等、不要這樣……噫、嗚噫……!」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女人一弄就弄到觸手敏感點……再這樣下
去我會……

  「放開、放開我啦!我說……啊……啊啊……噫……!」

  「想被放開嗎?觸手好像變得更大更濕了喔?口水都流下來了喔?」

  「放……噫嗚、嗚!哈……哈啊……呃嗯……!」

  不行啦不行啦……觸手的快感全部都回傳到身體上……嗚嗚,貞德妳別再睡
了啦快幫幫我……

  『……』

  呃嗯……呃呵……呃……妳醒著嗎?醒著的話……

  『妳別吵。』

  可、可是身體……越來越舒服……觸手的……

  『閉嘴。很久沒人這樣弄我了……』

  ……原來妳在偷享受……啊啊!

  「喔喔?抓個奶就腿軟,訓練不夠喔!就讓阿姨我……嗚嘿嘿嘿!」

  才不是因為那樣腿軟……我很清楚,是因為看到黑暗中的貞德正一臉享受的
淫貌,才稍微被她感染這股情緒……這樣的餘裕只短暫盤踞幾秒,就被一手抓緊
觸手、一手掀開我T恤的女人給趕跑了。

  「喔!聖女妹妹的乳頭這不早就挺起來了嘛!」

  「豬頭!不是這樣啦!那是……嗚……嗚噫……!」

  『……好棒……再來……』

  「嘿──我告訴妳啊,乳頭只要這樣輕捏……」

  「啊哈啊啊……!」

  『噫噫……!』

  啊……不行,腦袋開始偏向放鬆了……維納斯看了會生氣吧……

  我頂著滿頭汗水與黏液環顧四周,卻發現維納斯和兩個人正在稍遠處討論,
此地只剩我和那個女人……還有已經脫了裝甲機、穿著貼身戰鬥服和莉芙妮玩起
來的卡萊雅。維納斯注意到我的求救目光,只是輕輕朝我們揮揮手,就轉過頭去
繼續討論。背後那女人彷彿受到鼓舞般兩手都掐緊了我的雙乳,裝甲手指最後來
到乳頭上。

  「哈嗯……!」

  『哈啊……!』

  乳頭被捏緊在充滿力氣的裝甲手指間,有點痛,感覺像被手指用力拉扯,但
又有點舒服……

  「叫聲真不錯啊,聖女妹妹。喜歡我這樣玩妳的乳頭嗎?還是觸手或其它地
方想被我弄啊?」

  不行了,想要了。

  『想要……』

  想要被粗暴地對待。

  『想要被粗暴地插入……』

  私處被刺激得好癢好難受。

  『好想被那臭女人的髒手插入……』

  啊啊……

  『快點……』

  「拜託……」       

  『強姦我……』

  「給我……」

  那女人的淺橙色短髮隨風搖曳,她吐著渴望的熱息吻了我的嘴。

  「耐不住了啊……很好,發情的樣子也夠淫蕩。接下來就好好地把聖女妹妹
……」

  就在這個時候,維納斯的聲音突然一口氣敲碎了莉芙妮的魅笑、卡萊雅的淫
鳴、那女人充滿魅力的中低音還有我和貞德的喘息,將我們的注意力強制轉移到
她身上。

  「聯誼遊戲到此結束。給妳們一分鐘整理,準備上場了。」

  ……嗚嗚。

  「那邊的肉球,妳有意見嗎?」

  「沒、沒有!」

  「很好。妳們還有十秒鐘,動作快!」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別鬼吼鬼叫,芭蒂。要我出來嗎?』

  要……不、不過要是有做愛的話就……

  『少來,仗我幫妳打,跟女人做愛當然也得由我來。屁股翹高!我要踢囉。


  等……啊……

  我還來不及反應,視界就往前方縮小再縮小,飛快變成一片漆黑了。


    §


  金黃色的成串光點將夜幕點綴得閃亮繽紛,暗紅與黑兩種色彩撞出斑剝的殘
影,劃破殘影而至的是一架自由聯盟的機甲兵。

  「為為、為為為為什麼射不到啊啊啊!」

  「繼續開火!給我打下來!奈莉少尉,再連絡一次援軍!第二隊,固守南…
…咯!」

  「隊、隊長,鄰近的民兵團就快到……了……?」

  「嗚啊啊啊啊!不要過來!不要……!」

  為什麼敵人會出現在這裡、從哪個方向過來的、前線友軍已經被突破了嗎…
…種種問題預設好令人灰心的答案,一次在防守第三環狀防禦網的八十名官兵腦
裡炸開。於此同時,悲鳴與災厄從五個方向迅速擴散,降臨在每個大難臨頭的女
兵頭上。

  瑪爾克森本部第七警備隊副隊長奈莉少尉睜大了眼睛,緊盯那枚貫穿隊長後
腦勺、牽著腦漿與血水來到面前的子彈。

  那一瞬間看似短暫,卻又漫長。少尉並沒有看見走馬燈之類的玩意,也沒回
想起她最近熱戀中的女友。此刻唯一充斥腦海的,只有自己即將死亡的事實。她
無法把視線從那枚子彈移開,而且越是凝視它,時間彷彿就越是緩慢。

  可以避開。

  這麼慢的子彈,一定可以避開。

  可是,身體怎麼動也動不了呢……

  「……呃咯!」

  穿甲彈從奈莉少尉的鼻尖狠狠穿進、敲碎了鼻骨與肌肉並直入大腦,將她的
腦袋炸出一道模糊難辨的傷口後穿出。少尉向後仰起的脖子將她的頭推向防禦工
事的銳角,黏滿整塊磚頭的碎玻璃片劃破她漂亮的褐髮,伴隨瞬間的衝撞力道直
接刺入頭皮內。她的眼角才剛擠出半滴淚水,私處已將憋了整個下午的尿盡數釋
出。肛門傳來非常安穩的舒緩感,那是她許久未曾感受到的愉悅,真真正正、毫
無壓力的快樂。她不曉得為何這時候會遇見這樣的快樂,眨眼不到的時間,她已
抱著最後的疑惑徹底失去意識。

  壓制住中央防線的襲擊者朝空中施放信號,緊接著便往第二道防線衝去。機
槍殘彈還有八成,這倒是令她稍感意外。不過,這樣也好啦,比起電光劍那種不
太穩定又不便操作的近身兵器,能遠遠朝敵人的腦袋開槍還是再好不過。她朝封
鎖中的無線電頻道痴痴笑著、輕鬆避開來自敵軍的交叉射擊,旋即向其中一座機
槍開火反擊。

  圍繞在瑪爾克森本部近郊的三段式防線,平常僅由三隊七、八十名的警備隊
戒備。每道防線的西、北出口外各有座民兵營,從防線遇襲到完整的增援兵力抵
達,最短只需要三分鐘。若來襲者火力強大到三分鐘內就攻破最外側防線,也只
會讓攻打第二道防線的她們陷入四團民兵共六百人的包抄態勢。一旦民兵團出動
,本部機甲部隊也將緊急出擊,並且在十五分鐘內投入搭載重武器的機甲大隊。

  然而……前參謀營長蘿琳准將以及現任參謀營長加洛妲准將都沒料想到,萬
一所有防線都在三分內……不,都在更短時間內遭到擊破,那麼本部又該如何應
對即將面臨的威脅?

  因為,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自由聯盟不可能冒險派出像洛雅‧凡爾賽這種實力的重要將領,小心翼翼地
繞過東南至南側一共十九座據點、奇襲瑪爾克森本部。

  因此……當環狀防線被狠狠地「咬碎」、民兵團甚至才正準備出發,加洛妲
連同一班參謀都被鄰近響起的槍砲聲驚訝得合不攏嘴。

  參謀營區位於T型結構的西北角,位置上反而要比人民總部更安全,但敵人
卻在眨眼間攻到此處……不對,應該是從各方同時進攻才對。

  兵數多少?

  火力多重?

  這兩道問題隨著逐漸逼近的砲火聲迅速變得沉重無比。就在它即將壓垮加洛
妲的耐性時,偵查士官總算帶來消息。

  「參、參謀營長,大事不好了……!」

  「廢話少說,快……什麼?」

  偵查士官臉色鐵青地無聲慘叫,貫穿她頸子的深紫色觸手接著襲向一名靠近
門口的參謀。令室內氣氛陷入崩潰邊緣的短髮女子自門口現身,她一腳踏在倒地
的士官頭上,青白色肌膚和低胸晚宴服般的紫色觸裝映入腦袋一片混亂的眾人眼
裡。

  「來人……」

  加洛妲恐懼地呼喊到一半,無數條觸手同時刺穿她全身上下,接著追擊崩潰
四散的參謀們。當最後一名哭著逃跑的小姑娘死在頭部直擊之時,來自樓下的近
衛隊方才抵達。近衛隊長撞見參謀室的慘況、又和殺意正濃的入侵者對上目光,
直接嚇得雙腿癱軟、無法言語。隊員們見狀都扔了武器、爭先恐後地逃下樓去。
一條觸手準確插入近衛隊長心臟部位,拔出之後便與半數觸手貼合在短髮女子右
臂上,融合成一隻巨大獸爪。

  「嘿、啊啊!」

  堅硬巨爪將地板挖出一塊大洞、數條觸手接續猛擊,位於二樓的參謀室整個
垮了下去。

  「想逃──到哪去呀!」

  近衛隊員們發出一道道令殺戮者倍感興奮的尖叫,大夥死命地朝街上的部隊
拔腿狂奔,但一個個都被觸手捆住雙腳、拖回傾倒的屋子前。

  「別、別這樣!求求妳!」

  「放開我、放開我啦……!」

  「求求妳饒我一命……!」

  「姊姊……救命……」

  總員十八名的近衛隊員在兩秒半內集體處決完畢,同時濺起的血水灑在滿地
觸手上,讓釋出觸手的短髮女子興奮地流露出恍惚的眼神。她在原地呆立了近半
分鐘,才因著濃厚的火藥味蓋過血腥味而收起放縱的慾念、繼續潛入下一棟樓。

  第二警備隊連同參謀營區全滅的消息才剛傳至總部,位於結構正南端的警備
指揮部隨即陷入孤立無援的窘境。包含警備隊、正規軍以及民兵團在內,指揮部
管轄的十座軍械庫滿載供這群總數三千名士兵所使用的機甲軍備。然而她們自豪
的機甲大隊尚未出發,就在燒成一團火球的軍械庫內覆滅。

  負責守備正門的第一警備隊配備了兩輛坦克、十挺機槍以及三十枚榴彈發射
器,還有一隊機甲兵小隊隨行,她們有十足的信心在正門擊退膽敢來犯的任何敵
人。但是交戰開始的五十三秒後,正門就在一片火海中遭到突破。同時在離此處
僅有兩條街的七號軍械庫,正被一個身著黑鎧、正體不明的漆黑女子持黑色巨劍
胡亂削砍。每道射向她的子彈不是被巨劍砍斷就是穿過其身,攻擊失效導致駐軍
士氣低落,最終只能眼睜睜看著入侵者將軍械庫導入火海之中。

  而在本部正東處的解放軍基地,也是在迎擊戰力出動前就陷入莫大混亂。手
持電光劍的兩架敵機見人就砍,就算躲在坦克裡頭,敵機也會精準地插進裝甲薄
弱之處、割出一道致命傷,那個位置正好是正前方的觀測座位──連同一旁的填
彈手位置。機甲戰力還未來得及展開,又被迅速挺進的敵軍消滅。

  唯一值得人民總部慶幸的是,配備裝甲機的第三警備隊因為留守總部而毫髮
無傷。戰情明朗化的現在,由於從三方入侵的敵軍總共只有六人,人民總部一面
安排大批民眾撤離,一面結合第三警備隊及殘餘兵力,試圖排除來自敵軍的少數
精銳。

  「敵人就在前方!拿出妳們身為精英的實力,與我一同奮勇殺敵!」

  「大夥跟著莉維少校衝啊!」

  「戰鬥態勢!喊出怒號!」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二十四架機甲兵連同五十四名步兵挾帶驚人氣勢壓向燃燒著的解放軍基地,
以警備隊長莉維少校為首,全員展開捨命反攻。廝殺既起,人民總部立刻引導官
員及民眾自東北角撤出。但是,在第三警備隊捨己抗敵的同時,撤離隊伍行走的
暗道卻傳出同等絕望的悲鳴。

  「此路不通……抱歉啦。」

  銀髮女子彎起殺戮的笑意,手持電光劍衝入人群就是一陣亂砍。鋒利的劍身
橫向斬斷人體腰際一點也不費力,燒焦的傷口噴出大量血漿與熱煙,有些人甚至
在腰斬後還呻吟了數秒鐘之久。屠殺展開不到半分鐘,跟隨官員們撤出的武裝護
衛全員陣亡。陷入歇斯底里的民眾開始朝四方逃逸,然而沒有一個人能穿越青白
色光影、逃出本部。

  包圍網迅速縮小,即使第三警備隊仍在阻擋敵軍,崩潰狀態已經瘋狂傳開。
意志力稍弱的人們選擇自殺,暴力侵害事件在有限空間內迅速爆增,失控而絕望
的民眾將無法負荷的壓力全數傾注在高級官員上。大批民眾衝入人民總部,殺害
警衛、縱火劫掠,瑪爾克森人民主席試圖力挽狂瀾,卻被暴民們困在起火的主席
室內群毆輪姦。副主席及民兵團司令等六人也被人們拖出來活活用木棍釘錘砸破
腦袋而死。官員們死後,失去目標性的壓力轉嫁到彼此身上,另一齣人間慘劇再
度上演。

  參謀營區至人民總部這段路上的士兵最先宣布投降,附近民眾見狀紛紛加入
乞命。右臂接著巨大獸爪、背後拖著十數條深色觸手的短髮女子來到降兵面前,
對這一百五十二名投降者露出殘忍的狂笑。警備指揮部徹底失守,鄰近反抗勢力
也畏懼得豎起白旗。黑鎧女子一劍斬斷投降的旗幟,對喪失戰意的士兵們射出嗜
虐的觸手。唯有戰線倒退至人民總部外的第三警備隊,其殘餘兵力尚堅強抗戰。

  「呼……呼……根本、根本就打不贏啊……」

  「莉維少校……請莉維少校趁我們抵擋時逃命吧!」

  「沒、沒錯!瑪爾克森可以沒有我們,不能沒有您!」

  「大家、大家為了莉維少校,再一次進攻吧!」

  「戰……戰鬥態勢!怒號……喊出來!」

  「……嗚喔喔喔喔喔喔!」

  七名步兵與一架機甲兵展開最後一波反攻,槍聲響起,背部遭電光劍掃過而
負傷的莉維咬緊牙關,朝向部下們所在之處前進。

  等待著自己的那個人已經戰死。

  曾經渴望著自己的那個人下落不明。

  此刻尚能主宰自我意識的人們……只剩下遭到敵軍無情屠殺的部下。

  莉維朝一瞬間突破防線的敵機舉起機槍。

  「難得遇到身手不錯的對手。只可惜……」

  電光劍從眼前迅速逼近,剎那的劇痛炸開,意識在四秒鐘內伴隨燒焦的臭味
迅速消散。

  「老娘領的是殲滅命令啊……」

  本部殘餘兵力全滅之後,來自南方六處的民兵團這才抵達警備指揮部外頭。
其實早從她們挺進南方大道起,後方逃兵就不斷增加。任誰看見本部被惡火吞噬
的慘況,都不禁心生怯意。最後直奔人民總部的民兵,已從九百人驟降至兩百餘
人。這批援軍的下場在極短時間內塵埃落定,而人民總部內自暴自棄的一般民眾
,則是在相互姦淫殺伐後遭到集體處決。

  夜晚才剛開始,瑪爾克森本部竟在短短三十分鐘內徹底瓦解。


    §


  貞德被扎實地揍了一頓,我們一起痛得鬼吼鬼叫,接著又被揍到同時失禁與
霧化。我感覺腦袋好熱好沉重,可現在行動權不在我手上,這讓所有感覺都變得
很怪異。我覺得我比貞德更能感覺到一些枝微末節,像是被毆打的傷口、漏尿的
熱氣、霧化也遮掩不住的濕熱的陰道。我大聲喊痛,痛到令人聯想到死亡的疼痛
,但在這之下卻有一股很想很想很想做愛的快感。我知道,維納斯一臉不耐煩地
揍我們,就是要瓦解貞德自己沒察覺到而扭曲了的快感。

  她殺上癮了,停也停不了,只想殺更多人、見到更多血。於是維納斯滿足了
她的其中一項要求──把我們揍到吐血又吐黑液、揍到貞德暴怒對她發動攻擊、
揍到我們倆奄奄一息又無法還手。儘管如此,貞德一點也沒有退讓的意思。她依
然緊握行動權、不理會我的勸阻,執意襲擊維納斯。結果我們被一拳打飛到五公
尺外,動起怒的維納斯一把抓住、扭斷了貞德射出的觸手。她們又打了大概五分
鐘,貞德終於累到失去意識了。我忍耐著劇痛接過行動權,旋即嚐到顏面挫傷的
滋味。

  很痛,實際被打到真的超痛,痛到我忍不住霧化卻還是逃不了。但是我不像
貞德挨了揍就想反擊,我知道我不可能與小丑小姐為敵的。我任由她出氣,一會
兒後,她發現我不再還擊,才停止毆打。

  維納斯說的對,比起未知物更可怕的對手,就是會帶來龐大精神壓力的──
屠殺。

  我……好想哭。

  不,是早就哭出來了。

  並不是因為害怕維納斯或貞德,而是剛才的任務,令我想起厄當遭到自由聯
盟毀滅的那場衝突。壓倒性的戰力差、著火的建築與無差別屠殺……即使今天站
在不同位置看待這些事,仍然讓我害怕得不斷哭泣。

  替我抹去眼淚的,是一位喜歡叫我聖女妹妹的中年女子。維納斯離去後,我
就被那人帶到附近樹林內,在她疲憊又溫柔的指導下打開了大腿。我想聽她說些
安慰或挑逗的話語,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一邊吻我、一邊將手指插入我體內。

  ……我在不知不覺間高潮,平淡且不太舒服。這是我接納了貞德的旗幟、成
為黑暗聖女之後,第一次感受到的高潮。

  我被有著淡橙色頭髮的她抱在懷裡,聽著幾個樹叢外的莉芙妮傳來好甜美的
淫叫,緩緩閉上眼睛。

  「再二十分鐘就要出發,稍微休息一下吧。」

  她偏粗的聲音充滿磁性,我在她的撫摸下徹底放鬆。

  後來我才知道,她以前病死的愛人長得幾乎和我一模一樣,那是十年前的事
情了。告訴我這件事的莉芙妮還順帶抱怨,說她都自願兼任第三部隊的慰安婦,
竟然還是有人不賞臉真令她生氣。聽到這些事情,不知為何感覺有點開心。貞德
對此沒什麼反應。

  不過,為什麼莉芙妮會自願做慰安婦這種工作呢?

  莉芙妮笑笑地賣弄關子,直到最後都沒有告訴我原因。倒是經過幾次觀察,
我總算從三位經常抱她的前輩……應該說從那些消瘦的臉龐上找到了答案。

  「我呀,有的是取之不竭的花蜜。而妳又能帶走多少?」

  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那種淫蕩的女人真是叫人受不了……對了,什麼時候要再給海潔爾抱呢?


  ……私處釀有黑色花蜜的我們,似乎也在不知不覺間受到影響了。





  第六章「黑暗聖女」#5


  瑪爾克森本部強襲戰結束後,我們在附近稍做整頓,便避開逐漸集中的人潮
、悄悄往南方脫離。

  分佈在敵軍本部鄰近的民兵非常多,我想也許她們和厄當一樣,是屬於全民
皆兵的組織吧。儘管人數眾多,她們大部分都手持棍棒刀器,具有軍隊素質的反
而佔少數。

  可是,我們這方仍有必須迴避戰鬥的理由。

  無意義的屠殺對她們軍人而言只是徒增恥辱,頓到幾乎沒法再次使用的電光
劍則是現實的理由。

  ……每個人都將四把電光劍砍成凹凸不平的慘貌,真是群胡來的傢伙。

  聽卡萊雅抱怨說一把電光劍就比一輛坦克還貴重,弄成這樣要是沒好好修補
一番,恐怕連拿去切肉都切不動了。海潔爾則說可以把頓到無法修補的劍體磨圓
,拿來插聖女妹妹應該不錯用,邊說還邊對我比下流手勢。我和貞德很有默契地
假裝耳聾兼瞎子。

  真是的。給她抱一次就得寸進尺,看來下次得好好拒絕她、讓她嚐嚐踢到鐵
板的滋味才行。

  『既然如此,到時就讓我來。』

  為什麼要換妳?我也會拒絕人啊。

  『是誰被捏個奶就腿軟的?』

  ……好吧,算我輸了。

  也許她還沒碰到我,我早就先認輸了也說不定。

  只要看到她的臉……海潔爾的臉,就會想起在她懷裡放鬆休息的景象。

  『……欠我一次。』

  自己要昏倒的。

  『少囉嗦。』

  蠻橫的女人。

  『別把我跟維納斯相提並論。那個臭老太婆。』

  幹嘛講得好像她很老一樣。喔……!差點撞到樹枝……

  『她看起來大概三十五,氣味聞起來卻有四十。』

  ……跟以前的芳圖大媽差不多。

  『卡萊雅、海潔爾也是快要變成臭老太婆的氣味,右翼那個桑……』

  桑德娜。

  『對,桑德娜跟那個……』

  貝琳達。

  『她們兩個啊,距離發臭的年紀也所剩無幾啦。』

  莉芙妮呢?

  『時間對她而言沒有意義,就像我一樣。』

  就像無法測定年齡的老太婆?

  『對對對,外表看不出來的老太婆──喂妳倒是接得很順啊!』

  ……誰叫妳搬出這麼冷的點子。連大媽那個年紀的女人都沒這麼冷了……

  『現在已經不流行裝傻吐槽了?』

  就我的經驗,它從沒流行過。

  『呿。無聊。不管是戰場還是世界,總是以前的比較棒哪……』

  以前……等等,到補給點了。待會上路時再聊吧。

  隊伍在一座小村鄰近不起眼的荒野中停下,要不是現在入夜,應該會置身荒
涼到令人心寒的視野。

  卡萊雅動作熟練地打開地下倉庫,她們把彈盡刀破的武器全部扔進去,取出
電池、機槍與一些奇怪的三角狀物體,將最後那樣東西分給包含莉芙妮和我在內
的大家。

  「請問這……」

  維納斯看也不看我一眼,立即答道:

  「放置三年也不會損壞的三明治。」

  三明治……啊啊,就是大媽以前偶爾會做的食物。總之就是把各種食物塞進
剖開的麵包裡,方便進食的玩意。

  不過,這硬得跟石頭一樣的麵包是怎樣……再說我現在也不用攝取營養吧?

  『……吃下去。』

  要吃妳自己吃。

  『那好。』

  瞬間的暈眩過後,我就被拋到漆黑的空間中,呆愣地看著面無表情的貞德一
口咬下三明治。

  沒事幹嘛自討苦吃……

  『為了證明。』

  證明什麼?

  『證明我們和她們一夥。』

  吃個石頭麵包就能證明這件事?

  『人會對和自己擁有相同理念與行為模式的對象產生好感。如果這樣還聽不
懂,就去旁邊剪洋裝吧。』

  不爽。

  感覺被某人瞧不起了。

  『別跟我賭氣。要生氣,就氣只能被她們牽著鼻子走的事實。』

  我知道啦!

  不想變成廢物肉球這點我們都一樣。

  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吧?維納斯需要我們的力量,妳的表現也讓她認同了
這點……換句話說,我們和她們已經是同伴了吧?

  『……妳忘了厄當的仇?』

  ……沒有。

  只不過,跟她們鬧翻臉也沒有勝算,還可能被關成廢物肉球……

  『的確,這些人是我見過最強悍的,就連以前的主人也比不上她們。』

  對吧……

  『連專門針對人類研發的戰鬥兵器……那個臭老太婆一人就能輕易壓制住。
或許她們是這個時代最強的戰鬥集團。』

  戰鬥兵器,該不會是指妳吧?

  『……是啊。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妳別再拖拖拉拉了,快點趕上她們。』

  啥……?

  『迎合她們,確實是現在唯一的權宜之策。等到妳翅膀硬了,就可以連本帶
利討回來。』

  這種事情不太可能吧。不,是絕不可能。

  『放心,妳可以的。』

  不不不,妳也知道吧,她們才幾個人就敢跟瑪爾克森開戰呢,打得還是敵軍
本部……

  『我會指導妳。雖然妳既蠢又笨也不好看,只要訓練充足,和我聯手幹掉那
些人並非不可能。』

  這樣到底算褒還是貶啊……妳就對我那麼有自信嗎……

  『誰叫妳是我親愛的貞德啊!』

  貞德笑嘻嘻地說出這句有點令人害臊的話,就不再理會我了。

  我把手中的黑色洋裝擱在一旁,陪她多看幾分鐘夜色,直到意識昏沉,終至
入睡。


    §


  三天後,圍攻波耳貝塔的瑪爾克森主力軍,由於本部遇襲展開總撤退。自由
聯盟乘勝追擊,遭到瑪爾克森臨時參謀營長蘿琳准將的反制,雙方於魯特亞雪原
地帶對峙數小時,不戰而走。是夜,波耳貝塔整肅完畢,瑪爾克森人及其她作亂
分子盡數遣出都市。第一近衛師團將延長駐紮半個月,以協助北方軍維持治安。

  儘管瑪爾克森還保有包含民兵在內的兩萬大軍,要想重新對戒備森嚴的波耳
貝塔佈下包圍網,已經是不可能之事。況且,本部壞滅的消息已經傳遍組織上下
。領導團隊覆滅的現在,她們只能加強防守、祈禱自由聯盟別趁虛而入。

  自由聯盟北方軍雖三度集結,不知為何卻沒有向西進發。這些部隊甚至未曾
踏進波耳貝塔西方的零散領土,僅巡迴於都市周遭。由行軍部隊的裝備可以看出
,北方軍並未在與瑪爾克森的交戰中受到重創,機甲戰力仍十分充足。

  雙方在停火後的第十天開啟談判。瑪爾克森臨時人民主席阿隆妮、自由聯盟
北方軍司令官瑟維爾於波耳貝塔會晤,簽署三項條約並正式宣佈停戰。從此,瑪
爾克森人不被允許踏入聯盟領地、禁止瑪爾克森人民陣線與聯盟體系貿易往來、
禁止瑪爾克森解放軍進行任何程度的勢力擴張。

  瑪爾克森表和實敗的消息,由法蘭第四評議員──艾比娜上校做完簡報,第
三十八次法蘭軍事評議會的主軸有了重大變化。

  「……也就是說,與瑪爾克森同盟的提案,已經不合時宜。書記官,請刪去
第三評議員的外交發言。」

  「是。」

  伊耳茲議會長對第三評議員──瑪茲流露出非難的目光。那眼神嚴肅而高雅
,一度令瑪茲畏懼得頻冒冷汗、擔心兩天前的密會是否曝了光。待議會長望向其
她評議員,瑪茲才冷靜下來,足以思考自己是否還有扳回一城的勝算。

  在艾比娜眼中,瑪茲不過是個剛進入初老的胖女人,沒什麼見識與能耐,就
只有人望好到足以讓她進入評議會。她知道,她們都知道,瑪茲待人和善,是從
基層一路做上來的老傢伙,這種老不死就算沒能力,光靠人脈就能氣勝後進。

  也許正因為如此……艾比娜安排的內應才會傳來瑪爾克森向瑪茲接觸的情報


  瑪爾克森敗給自由聯盟是不爭的事實,即使如此仍難免遭到顛倒是非。因此
,稍早瑪茲所做的報告中,完全將瑪爾克森解放軍的慘敗,天花亂墜成力敵自由
聯盟兩大軍區還平分秋色的局面。

  艾比娜對瑪爾克森沒什麼成見,不如說她曾經慎重考慮過與她們結盟。然而
這樣的想法當瑪爾克森對自由聯盟宣戰後便告吹。

  戰爭,是在有勝算的前提下才能打的。

  而不是像那種自殺式作戰。

  若是跟那種魯莽的組織締盟,恐怕下次哭著挨打的就輪到法蘭了。為免事態
發展至此,她才有必要向伊耳茲議會長……以及那些大概早被瑪茲收買的評議員
進行說明。

  所幸在經過那令眾人昏昏欲睡的情勢解說後,議會長終於察覺到事情並沒有
瑪茲講得那麼美好,並下達刪去發言記錄的命令。忠言的代價,大概就是今後不
太好過了。

  「那麼,接下來的議題是……北四區至六區的糧食自給率提升方案。有請第
五評議員為我們說明。」

  「我的榮幸,議會長。」

  第五評議員──賈絲琳優雅地起身,環視在座各員後,揚起嗓子、放慢步調
說道:

  「諸位,在我們切入正題前,我想為瑪茲閣下,平反一些不很正確的、有待
導正的、帶有偏見的,關於結盟案的事宜。畢竟,魯特亞的遺風、瑪爾克森的戰
士們,可是勇於對抗那貪婪的、背信的、壯大卻腐敗的、令世人不勝唏噓的自由
聯盟──」

  艾比娜一臉無趣地別開目光,她知道賈絲琳反正不會在乎她。伊耳茲議會長
喜愛聆聽這種裝飾再三的句子,其她評議員則是她們那一掛的,賈絲琳總不會為
了個唱反調的傢伙去背離觀眾們的熱情。於是,當她開始情緒多變地婉轉歌頌瑪
爾克森之時,艾比娜只是靜望窗外時而有衛兵走過的庭院。

  若要說「伊耳茲大姊」是令艾比娜深深懷念的回憶,「賈大媽」就是常伴青
春期的追想。

  賈絲琳是外表看不出來的六十歲女人,她將一半白髮染成亮褐色,每天最注
重的事情依序是保養肌膚、飲食養生以及領地發展。她不像瑪茲老態臃腫,反倒
像是三十後半的中年美女,是少數能與伊耳茲議會長相比的美人兒。儘管現在肌
膚鬆弛、濃妝豔抹,仍是許多民眾、官兵傾心的對象。身為偶爾會妄想強暴她的
人之一,艾比娜從青春期至今依舊對她保有性慾。

  不過,當年照料大夥的那位最年輕的大媽,如今已成了只顧舔胖女人腳趾的
廢物,這發展真是令人感嘆啊。

  對離開法蘭、前往自由聯盟一展身手的自己說道「妳要變得很強、很厲害,
再回來讓我刮目相看喔!」的賈大媽……再次重逢時已經脫去髒髒的大衣,換上
華麗的絲綢衣物,用著冷淡的笑容對自己說了句「請多多指教」……

  不愉快。

  才離開八年,故鄉的一切全都變了樣。

  伊耳茲大姊也好、賈大媽也罷……高階幹部們全都穿上昂貴的絲綢服、扮起
優雅來了。

  甚至……還去依附那種沒見識的胖女人,為了討好她而胡說八道。

  「……有鑑於此,與瑪爾克森展開一定程度之,軍事互信,將會是值得再次
商討的議題。這點,映證了瑪茲閣下,我們敬愛的第三評議員,那獨特的慧眼,
即同盟提案之建言。我們相信、深信,瑪茲閣下過人的判斷力,源自閣下早年於
基層的奮鬥。正因如此,瑪茲閣下才是最、最了解,法蘭人民迫切的需求;並深
明,魯特亞的瑪爾克森,將是我們獨一無二、前所未有,值得推心置腹的朋友。
職是之故,有關我方的外交策略……」

  真不簡單啊,竟然可以把一大堆廢話講得頭頭是道,還巧妙地避開所有在稍
早報告中不利於此事的資料。艾比娜無聲嗤笑。現在她再也懶得妄想年輕時的賈
大媽,米荷副官那副淫亂的身體更適合這種苦悶的場合。

  但是,有一點她實在想不透。

  為什麼瑪茲那幫人這麼積極地想要牽線呢?

  就算腦袋再蠢,也該看得出來這場大戰誰勝誰負。刻意和戰敗方搭上線的用
意會是……那個?

  以高級官職為條件、吸收其她組織的要員,最後迫使對方被己方同化、達成
併吞之目的……

  從瑪爾克森解放軍保有的軍力看來,法蘭旅團確實不是對手。難道她們就是
因為這樣才被說服嗎……?

  ……看樣子,這件事得好好調查一番。

  必要的話,只能採取更進一步的動作……

  「打擾了。」

  回過神來,已經錯過休息的兩道鐘響,到了女侍前來送上茶點的時候。艾比
娜興味索然地和諸位大人物一同品茗,並開始思考明天……不……最好是待會就
開始進行的先行計劃。

  兩個半小時後,瑪茲一派的激昂演說終於落幕,在場六人就有五人感動落淚
,其中一位最高權力者還決定將外交提案排進下一次的軍事評議會。一切就像在
變魔術,如此與軍事領域關係匪淺的重大話題,竟然完全不需要參考法蘭旅團長
的意見。再給她們講個三天三夜,說不定光靠那四張嘴就能說服議會長挺身迎戰
自由聯盟的二十萬大軍。

  步出議會堂、搭上米荷副官的車,累積整整四個鐘頭的疲勞總算能夠獲得舒
緩。車還沒發動,副官的呻吟已逗得衛兵們臉紅耳赤。可是艾比娜仍然不過癮。
於是她命令米荷脫去上衣與胸罩,就這麼開往營區。無法令頂頭上司打消念頭的
副官哭喪著臉照辦,隨後又給襲向胸口的那雙手弄得媚態百現。

  米荷胸前的銀項鍊在夕陽照耀下時而閃亮,讓被汗水淌濕的乾淨乳房充滿夢
幻。軍營就在前方,艾比娜蹭到她胸前吸起奶,牙齒一咬就讓一直不太穩定的車
速爆衝上來。所幸在兩人衝向維修中的防空機砲前,副官堅強的意志力救了色鬼
上司一命。

  及時踩煞車的米荷在車子停下後迸出慘烈的淫鳴。上校不停且快速地在她乳
房留下一道又一道的齒痕,右手的兩根指頭已伸進悶熱褲襠內、撥開內褲就往乾
澀的蜜口插入。差點撞上機砲的吉普車在眾工兵面前停下,米荷一臉羞怯地與眾
人目光交會,上校動作越來越大。

  艾比娜鑽到米荷打開的雙腿間,解開她的下著,兩手扳開頻頻閉起的大腿,
一口咬向瑟縮於包皮內的陰蒂。

  「噫啊……!」

  濕熱的髮束垂在金黃色的椅背上,米荷眼神半恍惚地淫叫。艾比娜對她的反
應不甚滿意,於是命令她:

  「自己摸摸胸部、服務一下辛苦工作的士兵們啊,這還要妳主人教嗎?」

  「咦……可是……噫、噫嗚嗚嗚嗚嗚!」

  陰蒂體部傳出爆發性的刺痛,痛到眼淚都掉下來的米荷拉出好長的呻吟,顫
抖的雙手緩慢移往胸口。艾比娜撫摸她不安擺動的左小腿,繼續施以慫恿:

  「叫大家靠近點,叫大家認真看妳這條母狗被玩弄的樣子。快,對大家說吧
。」

  「這種事……!」

  「這次,我會咬出血喔。」

  「不、不要……!拜託您,上校……啊啊!」

  感覺到堅固的牙齒上下緊貼勃起的陰蒂,米荷啜泣著扯起嗓子:

  「請、請大家、請大家靠過來一點……!」

  眾人一陣喧嘩,而後紛紛抱著看戲的心態圍了上來。米荷聽到她們嘲笑的聲
音,臉漲得更紅更燙,私處再度傳來不妙的觸感。她再怎麼不願,也只能哭著大
喊:

  「大家……!大家請看我、我這種下流的母、母狗!請看……母狗被玩弄的
醜態……」

  剎那間,喧嘩轉為嘲弄,士兵們全都對驚惶失措的副官露出鄙夷的眼神。

  「自己叫自己母狗耶?連遊女都沒這麼低下……」

  「啊啊,還在那邊假哭咧,我看是爽到掉淚吧。」

  「平常裝得那麼正經,其實只是團長的性奴隸嘛!」

  「原本有點尊敬她的……沒想到卻是個色情狂。唉……」

  完全沒了。

  辛苦建立的形象,只因為這件事就在那些人心目中灰飛煙滅了。

  即使如此,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弓了起來,雙手也不曾停歇的愛撫著濕熱的
乳房。

  汗水跟淚水一滴接著一滴落下。

  嘴裡喊的是愉悅與羞恥的呻吟,心裡卻正感受著尊嚴與品格一同凋零的痛苦


  私處傳來上校快速又粗暴的吸吮時,米荷忍不住抱緊上校的頭,不斷地把下
盤向前推。她仍羞愧地掉下眼淚,但嘴角卻在眾人注視下扭曲地揚起了。

  「……是……呼、呼……」

  為什麼要這麼說,自己根本不明白。

  「是的……我……是上校的性奴隸……啊……呼啊……」

  腦袋早就一片空白,連思考都顯得困難。

  「是……無可救藥的……啊……色情……色情狂……啊哈……啊哈哈……」

  所以大家,請原諒我……

  「……啊哈哈哈……嘿哈哈……」

  原諒我這條母狗。

  「……啊哈……哈……」

  即將抵達高潮的私處發出無數個快樂的訊號,這些盡數將腦內的空白攪拌成
黏呼呼的喜悅之海,卻沒一道能闖入心房、撫慰碎成一地的自我。

  原來……要摧毀一個人,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啊……

  「……噫噫……!」

  孱弱的淫叫踏在陰蒂的巔峰上綻開,米荷如觸電般一陣陣地劇顫。淚水混著
汗水、鼻涕及口水滴向停止愛撫的胸部,沉寂一會,兩隻手掌再度壓著鹹鹹的滋
味撫弄乳房。

  天色開始轉暗,騷動的人群中,有兩名軍官不懷好意地湊了上來。其中一人
裝模作樣地行禮,另一人也哈哈大笑著照做。

  「報告色情狂副官!小的從指定廁所拿來按摩棒了!」

  「哈哈哈哈!裝得還真像咧。不過這樣叫不對啦,她只不過是條狗啊!」

  「吶、吶,團長,您玩完就讓我們發洩一下吧?這還是第一次在營區內看到
素質這麼棒的母狗耶!」

  「就是嘛,平常老愛裝模作樣,根本只是腦袋空空、一心想著高潮的廢物。
讓姊妹們輪姦她剛好呢!」

  忙完一回的艾比娜從熱氣騰騰的雙腿間撐起身子,看到眾人蠢蠢欲動的模樣
,於是抓住米荷雙腋、把尚在高潮餘韻的副官高舉起來。

  她和那道殘有些許希冀的落魄目光對上一眼,就豪爽地將她扔到車子後座、
振臂一呼:

  「時限!兩個小時!老娘的母狗任妳們玩弄,但別給我玩壞了啊!」

  米荷不敢置信地盯著出賣自己的長官,渾身禁不住發顫。

  「上……校?」

  但是,她的呼喊並沒有進入長官耳裡,就被身旁爆起的吆喝奪走了。

  「太好啦!喂,時間有這麼多,乾脆把這條狗帶到指定廁所去吧!」

  「好啊好啊!來比賽看誰最快讓她高潮!」

  「感謝上校給我們這麼棒的玩具!」

  「喂、給我起來!這條發臭的母狗!」

  「啊……!」

  頭髮被人胡亂扯住,四肢卻無力抵抗。米荷就這麼被鼓譟的士兵們拖下車、
扛上肩膀,一群人吵吵鬧鬧地離開了。

  艾比娜看著一臉絕望的米荷,直到她們轉向指定廁所,她才收起輕浮的神情
,搔著光禿禿的頭環視四周。

  「喂!那邊的雜兵!」

  「是……是是是的!」

  「處女?」

  「咦?」

  「問妳有沒有被姦過啊。」

  那位面容姣好、身材略感抱歉,從剛剛就一直瑟縮在後方的士兵渾身一震,
臉馬上紅了起來。

  「沒、沒有……」

  艾比娜向她招手道:

  「上來,老娘帶妳開苞去。」

  「噫……!」

  「我說,上車。」

  「……是、是的……」

  處女在旅團內尚算稀有,真正連性事都沒沾過的處女則是稀有到堪比傳說。
就艾比娜的經驗,她也只遇過兩個真正的處女。一個是勤奮能幹的米荷,另一個
則是今晚才拐到手的娜露露。

  真正的處女要比那些以陰蒂派為傲的婊子美味得多,無奈一起勁就來個哭天
搶地,搞得營帳四周都聽得一清二楚。

  不過,當併攏的兩根粗指硬是撐開娜露露緊閉的陰道和肛門、直朝深處摳挖
並看著血絲淫蜜緩緩流出之際,無論這條新母狗叫得再難聽,都值回票價了。

  等到娜露露洩了起碼十回以上,嗓子終於喊到沙啞無聲,身體更是痛到令她
哭乾了眼淚。

  艾比娜埋首於她一手蹂躪的髒肉穴,嗅起被初次破瓜的前處女所留下的遺臭


  比起一般女兵的騷味,處女帶血的臭味果然不一樣。沒有隨處發情的勇氣,
這座漂亮的花園就會被當成寶貝呵護再三。如此才能蘊釀處女含蓄的氣味。

  至於毫無準備就被打開的後庭就算了。

  帶有糞臭的屈辱氣味,似乎比較適合纏繞在那些陰道騷臭的賤貨身上。撇除
這點,光看那被插到閉不攏也縮不回去的後庭,是還挺令她滿意的。想到肛門,
艾比娜又插進那朵被血染成暗紅色的花苞,以粗壯的手指將之推回體內、往深處
插著放置。雙眼早已了無生氣的娜露露無聲顫抖,屁眼幾度縮緊,很快又無力地
鬆開。

  「……呃……」

  艾比娜喜歡她嚇壞的模樣,更喜歡以粗暴手段擊垮她的反抗心。娜露露只稍
加反抗就獻上她的處女苞,本令艾比娜不太高興,所幸在她強插後庭時,娜露露
就激烈掙扎到差點逃走。把只差一步就逃出營帳的獵物拖回床上、狠狠賞幾個巴
掌,直到對方腫著臉流著鼻血與眼淚求饒道歉,方才罷休。而後,完全放棄掙扎
的娜露露,就是一副徹底絕望的神情了。

  那正是……做為上校的性奴該有的姿態。

  和娜露露度過令人心醉的兩個小時後,艾比娜吩咐衛生兵妥善照料新母狗,
便隻身前往指定廁所。

  女人們的腥味遠從五百步外就聞得到,進入百步內的範圍,更是淫鳴不絕。
艾比娜跨過那些倒在地上失禁顫抖的女兵、走向還被眾人圍困於廁所深處的米荷。

  「……」

  這邊的母狗也是一副壞掉的模樣啊……不錯。

  艾比娜做出她自認為殘忍的笑意,抓住米荷的頭髮將她整個人拎了起來。完
全覆蓋住淫氣的尿騷味傳開,許多女兵呻吟得更厲害。

  「從現在起,妳被免職了。」

  「……咦?」

  「我說,副官換人做啦!我看啊,就讓第二隊的凱莉絲來接替吧?她的奶子
很不錯嘛。」

  「……等等……等等……這……」

  米荷勉強撐著沉重的眼皮,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艾比娜看著雙眼怔怔地流下眼淚的米荷。

  「……我……為了……上校……才……做這種事……為什麼……這樣……」

  那顫抖的聲音與下體按摩棒的聲響結合,引發圍觀女兵一陣大笑。艾比娜怒
視那名玩弄米荷染血私處的女兵,對方才嚇得抽出按摩棒退開。米荷雙腿發軟,
身體垂晃一番,氣若游絲地繼續哭訴。

  「……上校……主人……求求您……求求您……」

  不管她想說的話說完了沒,艾比娜至此已經聽不下去。米荷感覺到身體任何
一個動作都令腦袋天旋地轉,她痛苦哭吟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
上校已經把自己扛出地獄般的廁所了。

  晚風吹在她滿是熱氣的疼痛肉體上,旋即使她想起過去兩小時的輪姦記憶。
她的臉無力地垂在上校結實的背上,哇地一聲就哭了開來。

  艾比娜只是扛著虛弱哭泣著的米荷,叫上醫官一同回到營帳內。

  適才在燈光昏暗的廁所還看不太出來,米荷的身體一照在白燈下,到處都有
瘀傷和紅腫。醫官搖了搖頭,說起最近的輪姦事件幾乎一個模式,現在的士兵已
將毆打行為視為強姦的必要手段。艾比娜拉了張木椅坐在床旁,無語看著醫官替
米荷治療及清洗。待醫官離帳,艾比娜來到米荷身邊。

  潔白無暇的雙乳拭去血跡與骯髒的愛液後,好幾塊暗紫色的瘀傷變得相當明
顯。艾比娜輕觸上去,米荷立刻嚇得躲開。但是她身體太沉重了,躲也躲不了,
只能發抖著任由對方觸摸。

  即使現在的溫柔可能是偽裝、也可能是真心……米荷知道自己仍然樂於被上
校注視。為了逃避這樣的心情會使她背叛自己,她選擇避開目光交會。

  ……可是,上校的手卻避不開。

  此刻她確實完全冷掉了。不,這還不足以形容她的痛,也許今後她再也不想
給人抱。但即使如此害怕,乳房傳來的酸痛與溫暖卻令她乍悲乍喜。

  看來,上校那拙劣的調教也開花結果了。

  只可惜……好不容易察覺到自己對上校產生了依賴性,卻是在這種時候……

  想哭也哭不了。

  「米荷,以後就住在我南一的老巢吧。」

  「……跟其她條狗一樣,對不對。」

  艾比娜停頓一會兒,平淡說道:

  「對。」

  「……隨妳。反正我的一切,都莫名其妙地毀了。」

  米荷對艾比娜回以了無生氣的面容。艾比娜摸著她身上的瘀傷,假裝沒注意
到她的凝視。

  「我會選凱莉絲代替妳,她的能力勉強及格。」

  「……這也是在挑妳玩完就丟的母狗嗎?」

  「不,這次是挑一個丟掉也不可惜的棋子。」

  儘管察覺艾比娜話中有話,米荷仍自虐地吐以自嘲:

  「像我這種,玩完丟了也不可惜的,對吧。」

  沉浮不定的氣氛隨著這句冰冷的嘲諷降至冰點,兩人都停下動作、各自看向
某處。

  片刻過後,艾比娜實在沉不住氣,垂下頭深深嘆息。

  「妲娜與葛瑞妮會護送妳。」

  沒有反應,靜到若不側耳聆聽,甚至會令人覺得連呼吸聲都不存在的靜謐。

  艾比娜摸了米荷的額頭乃至髮梢,接著起身朝門口打出響指。不多久,兩名
背著突擊步槍的健壯女子進入帳內,一人扛起米荷,一人呈警戒態勢。米荷被帶
出營帳前,冷冷地說道:

  「我曾經……很仰慕上校。仰慕到……努力爬升到您身邊……只願為您分憂
解愁。就算……就算您要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也……」

  「妳想說什麼?」

  「……不……沒什麼。」

  艾比娜向靜候命令的妲娜等人揮手,她們便將徹底死心的米荷帶了出去。

  她知道,弄成這種局面,就算她真有什麼難言之隱,也肯定無法得到米荷的
諒解。

  但……唯有如此,才能一下子將米荷與旅團做切割。

  再也得不到士兵信任的前副官,只會留給大家下流的印象。她不可能在這種
情況下捲土重來,甚至很快就會被淡忘。

  她的存在將變得毫無意義,形同白紙。

  構不成任何威脅的白紙。

  ……成不了某人弱點的白紙。

  「米荷……」

  ──妳的話,應該能理解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吧?

  「呼……呵……呵呵呵……」

  用心為我設想的妳,明白了我所要做的事情後,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吧?

  「……呵呵呵呵……」

  是啊。妳肯定會執起指揮鞭,站在我的身後、全力協助我。

  「……呵。」

  但是,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並非弦外之音那種抽象的概念,而是單純於字面上的意義。

  沒有「力量」的人,只會淪為獵物。

  才沒有什麼同心協力就能達成目標的狗屁,那只是弱者們的自我安慰而已。

  這個世界的平衡,是可以只被一個人顛覆的。

  ……親眼見過「月師」作戰的妳,想必也很清楚這件事。

  就算清楚──妳還是會不畏懼地站出來。

  我知道的。

  妳就是這樣的人。

  勇敢而堅強的女人。

  然而,空有勇氣卻沒實力,結果並不會改變。

  我們身處的,就是這麼個凜冽而美麗──

  「……呼。」

  ──卻又令弱者們絕望的世界啊!


    §


  隨著第七次遠征落幕,月師部隊返回本部,貞德和我終於重獲自由──那當
然是不可能的。

  就算被維納斯拋棄在邊境,也得乖乖戴著奇怪的特製手環,一戴上就拿也拿
不掉。托這怪東西之福,現在我根本沒辦法霧化,連其它種型態變化都辦不到。

  我說這些就算了,即使要我別跟回去真的也就算了,可是……可是竟然還要
我照顧那個瑪爾克森人!我又不是大媽!我才懶得管別人死活咧!

  ……講是這樣講,萬一這女孩真出了什麼事,維納斯也會立刻衝過來封印我


  「妳的首要任務,就是把這孩子安置到適合她的地方去。要是完美辦妥,說
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喔!」

  維納斯微笑著說完這句讓人有點喪氣的話,還不忘補充:

  「對了,失敗就封印妳喔!」

  什麼嘛。

  根本是欺凌。

  壓榨。

  討厭死了。

  和那個陰沉獨眼女留在這種鬼地方,還得擔憂會不會突然遇到不該存在之物
或是未知物……我怎麼這麼不幸啊……嗚嗚!

  沒辦法進行型態變化,意味著受到致命威脅也無法立即逃脫。最慘的下場,
可能會在不該存在之物的肚子裡溶解一遍又一遍,直到被當成大便拉出來為止。

  『往好處想,萬一真遇上那些不可抗力之因素,也是個擺脫手環的良機。』

  聽妳這麼說還真是安慰……個頭啦!遇到那種情況不就要死了再死、死了再
死嗎!

  『不然,去弄把斧頭,教那個陰沉獨眼女一斧砍斷妳的手腕也行。』

  ……光是想像就可怕到下不了手。

  『不是都嚐過火燒全身的滋味了?』

  那種痛到要死人的痛苦當然是能免則免啊……算了不要講這個了。妳也幫忙
想想,該把陰沉獨眼女帶到哪去才好?

  『麻煩事自己做。我要睡覺了,要是妳被強姦或遇到生命危險再叫我。』

  ……被虐狂。

  『我高興。晚安。』

  貞德蓋上黑色的被子不再搭理我,我也不太想再跟那種自私的傢伙交談了。

  唉,所以現在到底該去哪呢……繼續待在維納斯她們拔營時留下的唯一一座
帳篷,感覺不光是沉悶,還很危險。更何況,她們留下的石頭級三明治與飲用水
也不多,還是早點訂個目標起程比較妥當。

  話雖如此,要往哪個方向走才對?

  「……」

  即使向陰沉獨眼女詢問,她也只是失魂落魄地一語不發。

  實在沒辦法,我們只好繼續在原地停留一晚。

  貞德整夜都沒醒來,還會磨牙,真她媽沒道理。明明是兵器,是必須和人體
同化的東西,竟然還會磨牙跟說夢話,存心找麻煩啊!更沒道理的是,沒別人可
以說話的我,竟然會覺得她的夢話有那麼點排遣寂寞的作用。

  『……主人,要出擊了嗎?呼嗯呼嗯……』

  和平常截然不同的甜蜜聲線在腦海彈起,真是叫人不在意都不行。

  她以前究竟是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又……

  為什麼得和理應不再是人類的主人分開?

  等她心情不錯時再來打探看看吧。

  現在的首要任務,還是想辦法處理陰沉獨眼女的問題。

  話說回來……當初幹嘛救她啊?

  啊,是因為感應到她的漆黑之力。

  那股力量應該沒有消失,可是現在卻薄弱到無法和她「連接」了。

  況且,在和這女孩接觸時,貞德曾說過她身上並沒有「兵器」的感覺。她沒
告訴我細節,總之好像就是天生的能力。

  這麼說或許無情,但是她這種狀態,對我而言已經一點吸引力也沒有。若非
維納斯交代要照顧她,我連一秒都不想待。

  這晚我罕見地失眠了。

  什麼也沒想、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感受著缺乏實感的肉體。

  天色剛亮,陰沉獨眼女就醒過來。她背對著我整理頭髮,慢條斯理地,花了
大概二十多分鐘。接著她轉過身,對我露出了我從沒看過的甜美笑容。

  「我們出發吧。」

  陰沉獨眼女……嗯,該叫她千代嗎?發音有點難唸加上我們又不親……不過
這要比陰沉獨眼女好聽多了。

  在一夜之間突然恢復精神的千代帶領下,我們向著北方踏上長達三天三夜的
旅途。一路上走的都不是正常道路,但經常能看見人工痕跡,也許是地方巡守隊
所使用的捷徑。她自己行走都顯得有些吃力,而我也無法在這種狀態下使用觸手
,路上遇到幾次法蘭組織的民兵時,情況真不是普通的驚險。然而,這些危機到
了千代面前,總會煙消雲散。她色誘或趁機強吻看路的民兵,我們因此拿到了掩
人耳目的衣物、填飽肚子的食物與水。一直到離開法蘭組織的北方邊境為止,都
是靠千代的能力度過的。

  我們來到瑪爾克森南方的一座哨站,千代用同樣手法迷惑民兵,找來車輛載
我們直進瑪爾克森本部……應該說是本部遺址。我沒告訴她瑪爾克森發生的悲劇
,畢竟我也算是共犯。我們在廢墟內沒頭緒地繞了幾圈,好死不死碰上一大票解
放軍士兵,就這麼給對方綁回基地審問。

  殘忍的審問還沒開始,就有某個來頭不小的女人來看我們,那些士兵稱呼她
為將軍。將軍先是看了看前面的我,留下沒禮貌的嘆息後又走到後面看千代。沒
想到,她竟然認得千代。

  「楊潔上校……?」

  「咳嗯,我現在可是第二解放軍的將軍啊。」

  「是,楊潔將軍……真是好久不見。」

  「呵呵。」

  那位將軍命人替我們鬆綁,但她不再理會我,只顧著千代一個人。她們倆有
說有笑的,彷彿周遭無人存在,只有敞開心房的彼此而已。可是,那將軍實在令
人不敢恭維。她每次開口,身體都會離千代更近,最後順勢摟住她、撫摸她。千
代沒有向她施以魅惑,而是不斷迎合她的話題。她們在營區內聊了好長一段時間
,將軍才示意要眾人退下,並且抓著千代的屁股兩人就往帳內走去。

  至於我呢……則是被當成誤入軍事禁區的死老百姓,給士兵載到瑪爾克森南
方邊境丟包。

  我們的旅途就這麼倉促地結束了。

  這個時候,我和貞德才發現這整件事存在著一道嚴重的問題。

  『所以……我們要如何聯絡維納斯,說任務完美地達成了?』

  不知道……她根本沒說啊!難道她原本就預設我們無法這麼快辦妥嗎……不
,等等,比起這件事,還有個更迫在眉睫的問題啊!

  『……不要說出來,太蠢了……』

  就算妳不想聽也沒用……除非妳告訴我現在該怎麼返回南方啊啊啊啊!

  『色誘?』

  辦不到。

  『試著從維納斯她們移動的路線南下?』

  腳會斷掉。

  『乾脆找個人叫她砍斷妳的手……』

  痛死了。

  『不然怎麼辦?這鬼東西不取下來,妳可是跟普通人沒兩樣喔?』

  ……沒辦法,那就用普通人的方式移動吧。我實在不想待在這個地方。

  『良心作祟?』

  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情。

  『喔……』

  厄當的事情。

  姊妹們的事情。

  自由聯盟的事情。

  現在的我,算是背叛了厄當與以前的我吧?

  即使說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也只是無聊的藉口罷了。

  要是忠於過去,我就該在那時候死去。

  在姊妹們的身邊……在遇到貞德之前。

  『……別想那麼多,妳並沒有背馳最初的信念。』

  可是我,投降了。

  『我說過,這只是權宜之策。接下來,我會好好訓練妳……我看現在就開始
吧?至少把體能練起來,免得連遇到普通士兵都被幹掉。』

  哈哈……說得也是。

  『所以妳別再露出那種表情了。要讓我說幾次?別再虛度光陰,快點長大才
有資格做我的……』

  做妳的……?

  『……』

  嗯?

  『主人……之類的。』

  ……幹嘛說這種意圖使人心跳加速的話。

  『少、少囉嗦!快點準備動身了,妳這頭髒兮兮的廢物肉球!』

  對未來的主人說這種話,可是要打屁股喔?

  『閉嘴,現在妳連舔我腳趾的資格都沒有。起碼得等妳幹掉維納斯她們其中
一員,我才會承認妳是我的主人。』

  不想叫我主人就直說嘛……

  『別這麼快放棄啊妳!動起來!小跑步!直接衝向法蘭的哨站、引誘哨兵強
姦妳吧!』

  ……請不要理所當然地夾帶妳被虐狂的慾念啦。

  我無奈地對嘻嘻笑著的貞德搖頭嘆息,然後照她說的開始朝南方小跑步──
當然是選避開哨站的小路。察覺到沒戲好唱的貞德整個攤平在黑色地板上,不曉
得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喪氣地出聲。

  『唉……沒有性愛的世界,真是令人家絕望啊……』

  換上黑色低胸禮服與高跟鞋的貞德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便鼓起紅紅的腮幫
子向我投以賭氣的目光。


  《第六章 完》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6 11:40 編輯 ]
2014-4-7 14: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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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聯盟領民雜談篇《妮德蘭與拉索》


  妮德蘭是個走在瑪加達一號大道上會被多加留意的女性,她高一米九、近百
公斤重、肌肉結得比市集的豬肉還大塊,讓小時候立志要成為南方舞孃的她,多
次感嘆命運弄人。她算不上好看,只有鄰居會禮貌性稱讚的程度,路人對她的印
象則是惹不得的肌肉女,這也非她本意。妮德蘭曾經在東方軍服役七年、參與過
新堪察加大撤退事件,一位地球聯合軍海軍上校見到擔當沿岸警備任務的妮德蘭
,誇讚了她剛毅的神情與雄厚的肌肉。但是她的直屬長官似乎只想一槍斃了對方
。她也曾見過從地底爬出來的亡者,雖然只有一次,也夠讓她吐上足足一個禮拜
。除了這兩起經歷,她的軍旅生涯就是不斷地鍛鍊、鍛鍊再鍛鍊,終於造就讓退
役後的自己大感困擾的健壯肉體。

  梅爾克是她的第一個女伴,她們在軍隊見過幾次,一起喝酒,抱怨升官機會
總被馬屁精搶去。妮德蘭退伍後隔年,便在貧民窟的娼寮見到當起老鴇的梅爾克
。除了不定期做做粗活就沒事好幹的妮德蘭,便給梅爾克以低廉的價碼與玩不完
的女人為條件,成為「七月一日」第一位終生職員。妮德蘭對娼寮沒啥意見,梅
爾克旗下的娼婦也還過得去,就是這店名既不響亮也難以引人遐思。梅爾克聳聳
肩,只說她第一個女人是在七月一日上的,那是很值得紀念的日子,全館還會打
七一折。妮德蘭就這麼當起了娼寮保全。

  拉索當時並未盛行,瑪加達的通用貨幣大宗仍為安布,或是肉與蔬菜。嫖客
們經常帶著豬肉與果菜進娼館,弄得大廳臭得像市集一樣,因此各家都會特別將
接待房隔離出來。此一優良決策對妮德蘭倒是一點兒影響也沒有。身為盡責的全
職保全,當然得將百分之九十的時間放在接待房,確認嫖客帶來的食材新不新鮮
、值得換取哪一間閨房。後來,由於東方軍正式宣佈停產並回收安布、大力推廣
拉索,以物易春的風俗才逐漸消失。但也正因如此,「七月一日」打烊後的犒勞
菜色是沒以往豐富了。

  女人對於長期在娼寮工作的妮德蘭而言,算不上可以帶出門炫耀、回到家相
伴的存在。她試著跟梅爾克在一起,十年內試了六次之多,顯然雙方都是三分鐘
熱度。後來梅爾克跟一位農家女相戀,她誠心祝福她們,但真希望那一對別再一
直抓自己玩三人行。「七月一日」全盛期的娼婦共達十二名之多,在娼婦組織名
單外是名列前茅的規模。十二名妓女中,就有七名向妮德蘭示愛過,可惜她們的
要求始終沒有得到期望中的回應。妮德蘭有需求時會搭上她們,反正她領到的安
布與拉索少得可憐,現實和理想間的差額當然得多多補償。偶爾她會和幾個女人
短暫同居,享受一下有人陪伴的感覺,膩了再分開。有些女人分手時會無理取鬧
,有些女人倒看得開。若她以後還想重溫舊夢,隨時有一票不錯的女人願意接納
她。

  娼婦組織的競爭越演越烈,本該與小型娼寮毫無瓜葛的戰火,終於擴展到一
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梅爾克拒絕多個組織提出的加盟案,妮德蘭在暗巷幹掉過許
多意圖不軌的打手,可這終究不是萬全之策。即使沒有大型組織的迫害,「七月
一日」本身的前途就很令人擔憂。這家娼館經營了十年,有聲有色,卻也碰上了
無可避免的瓶頸。娼婦組織的財力准許她們高薪僱請年輕的美人胚子,新生代娼
婦幾乎都被挖角,梅爾克旗下的娼婦只有出走,沒有新入。而她們此刻最年輕的
紅牌,即將過三十歲生日了。迫於無止盡下滑的營業額,梅爾克終於接受來自「
莎麗寶貝」的勸誘。「七月一日」在正如其名的日子做了最後一次營業,便給併
入「莎麗寶貝」旗下一間以平價為賣點的娼寮。梅爾克於翌年遭到開除,妮德蘭
隨之請辭。

  農業計劃直到近代才開始廣為實施,然而安全的土地十分有限,並非每個想
發財的人都能如願。梅爾克與農家女阿蘿娜因此成為瑪加達民間農產的主要來源
之一。妮德蘭和兩名前「七月一日」的娼婦,妲蘭與烏爾克莉,在梅爾克的土地
上幫忙耕種與行銷。報酬仍然少得可憐,至少每餐都吃得比附近百戶來得豐盛。
不巧的是,東方軍以促進瑪加達農產公平競爭為由,在不久之後強制徵收梅爾克
的多數土地。她們獲得一大筆拉索,其實只不過是兩期的營收。耕地只剩下一成
五,自給自足不是問題,多養三個人就顯得很吃力。妮德蘭看出昔日同袍的無奈
,只討了勉強可支撐一週的生活費,帶著妲蘭與烏爾克莉離開了。

  三十歲的娼婦地位之低落,是有目共睹的。妲蘭和烏爾克莉為求生存,重新
在妮德蘭的舊住處做起私娼,生意無比慘澹,偶爾才有客人上門。她們知道妮德
蘭為了照顧三人,白天在外找粗活,夜裡則到地下世界打擂台。粗活不好找,擂
台賺來的拉索也不多。妮德蘭是很厲害的大塊頭沒錯,她畢竟年過四十,在那些
正處於人生精華期的二十多歲小夥子面前,勝率不再是百分之百。每當她半夜返
家,經常帶著教人怵目驚心的傷痕,兩人看了無比心疼。

  東方軍不怎麼管私娼,娼婦組織卻抓得很勤。儘管妲蘭和烏爾克莉壓根不影
響娼寮的營收,她們仍頻頻受到迫害。有次附近娼寮的打手闖入她們家,把妲蘭
打成重傷、擄走烏爾克莉並搜括家裡僅有的積蓄。妮德蘭接到口信,立即殺奔那
間名為「黑色愛麗絲」的新興娼婦組織本店。那晚她打死三個意圖殺害她的殺手
、打掛三十多名該店培養的打手,幾乎要把那間娼館給拆了。她救出了烏爾克莉
,卻遭到東方軍逮捕,一關就是一年七個月。出獄後,她的老巢已人去樓空。梅
爾克前來接她,告訴她妲蘭與烏爾克莉在這段期間遭到報復。妮德蘭暗下復仇的
決心,接受梅爾克的收留。

  阿蘿娜在一場襲捲瑪加達的流行病中不幸病逝,梅爾克傷心欲絕,不久也生
了重病。她們這戶向軍方申請的民間醫療補助全部用在阿蘿娜身上,梅爾克的病
不但藥沒得領,連醫生也沒得看。妮德蘭再無暇尋仇。她擅自變賣她們休耕的土
地、重回擂台賺取微薄的報酬,將所有入手的拉索拿到黑市換取密醫的治療。即
使如此,梅爾克的病情仍不見好轉,而她們手中的拉索已經不夠用了。梅爾克終
於在臥病三個月後,離開了人世。妮德蘭頓時無所依歸,變得自暴自棄。

  莎麗寶貝的一位老鴇,同時也是以前梅爾克旗下紅牌,得知曾經憧憬過的妮
德蘭落魄潦倒,向她伸出了援手。這間娼館規模不大,娼婦泰半為上了年紀的女
性,是「莎麗寶貝」拉攏過來的那些不很重要的娼婦聚集處之一。然而,不管前
紅牌給予妮德蘭再多的關愛,都改變不了心灰意冷的女人終日買醉的事實。儘管
如此無奈,她仍然願意照顧她一輩子。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年,才因為妮德蘭酒
後鬧事、遭到數名酒客持械殺害而結束。往後十七年間,妮德蘭的墓地時有娼婦
前往祭拜。或許她從來不記得那些女人的名字,卻在她們心中留下了經久不息的
追憶。





  聯盟領民雜談篇《妲伊的故事》


  妲伊這個名字在波耳貝塔─希爾芙娜區十分常見,更是命名師給予貧民們直
選名字列表中,最受歡迎的第五位。一般來說,女孩們開始發育才配擁有名字,
但也有些怪胎吃飽撐著沒事幹,胸前塞兩顆爛蘋果就想騙過年邁的命名師。大多
數時候,這些鬼靈精怪的小騙子都會被一腳踹出命名所,偶爾才有一兩個僥倖過
關。身為小騙子當中的佼佼者,希爾芙娜區二號大道上的第七個妲伊,開始了她
夢寐以求的新生活。

  第一個妲伊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只是成天站在街上和人聊天,什麼工作
都不用做,就有大人為她獻上各種金光閃閃的寶貝。妲伊很羨慕她,也喜歡她的
臉蛋,因此選了和她一樣的名字,藉此接近她。可是,一來自己實在不夠漂亮,
二來不管腦袋還是力氣都沒別人強,光是取個同樣的名字,完全無法讓大家注意
到自己。為了成為夢想中的女孩子,妲伊到聖沙教的教會學習,那裡有很多跟自
己差不多笨的小女生,有時候她能在寫字課上拿到第一。

  修女經心教導的知識,大家都是假裝有在聽,下課忘光光。妲伊從不認為自
己需要知道風車是如何運轉的,或者吃飯前要做兩分鐘的祈禱,或者豬兒要養多
大才可以殺來吃。課堂上學習到的東西,最後都混進她前晚吃的黑麵包裡,一起
奉獻給教會的馬桶。只有一樣,是她學了幾次、忘了幾次之後,慢慢得心應手起
來的。那就是她最常拿第一名的寫字課──再加上一點點變化。教會裡的書本都
太艱澀,偶爾教徒們會進貢一些不被教會接受的書,妲伊與她的夥伴學會了如何
在垃圾桶挖這些寶。

  詩歌是一種古老的文學,像是第一名的學生可以拿到的口香糖,依照咀嚼力
道,能深能淺,變化多端。每到夜晚,妲伊一個人躲在收容所的廁所,藉月色閱
讀一頁又一頁的詩歌集。第一個特別的夢裡,她變身成手持銀色長劍的女爵,為
國王而戰,風靡千萬少女。第二個夜晚,她成為漂亮的公主,膚白如雪,一身銀
綢。第三場夢境,她搖身一變成了玫瑰般的舞孃,熱情似火,優雅舞動。越來越
多的故事在她的小腦袋瓜裡紮根、茁壯,終至開花結果。

  文學在希爾芙娜區從來沒有流行過,這不代表大家不願意做夢。妲伊的詩才
隨著她的性徵漸漸顯露,大家不會對她的雀斑臉感興趣,故事倒是可以聽個幾段
。妲伊向她的朋友、教會修女、路過的大人發表她的詩作,掌聲不多,通常都被
當做在乞討,不管怎樣她都很開心。她知道,就算是跟以前的自己一樣沒啥學問
的腦袋,也會因為聽故事而發夢。如果大家能因為自己所寫的故事而產生做夢的
期待,對她來說就是莫高的光榮。她越寫越開心,停都停不下來。

  二十歲的妲伊已經寫了好多好多的故事,有時候是詩作,有時候是短文。希
爾芙娜區的大家和往常一樣,有閒時停下腳步聽聽,大多數時候仍然快步離去。
妲伊總是坐在離收容所兩條街外的市集區,用一塊木板當招牌,在那裡分享她的
故事。這邊吵歸吵,起碼不會被收容所的阿姨拿掃把趕人,有時候還拿得到不少
零錢。無奈的是,儘管她點子不斷湧現,故事一次比一次精彩,聽過一次的人似
乎就不願再多佇足幾秒鐘。她好想再跟曾經一同挖寶讀書的朋友交換詩作,可惜
她們離開教會後就分道揚鑣,她在翌年聽到加入軍隊的好友失蹤未歸的消息。

  麵包是希爾芙娜區最熱門的商品,一邦銀可以買到六塊黑麵包,或是一個加
了水果與鮮奶油的甜點。但是對本地人而言,邦銀並不像在鄰近的市政區那麼容
易取得,她們手中最多的是一種由聖沙教提供的非官方貨幣──碎銀。在碎銀之
下還有零銀的單位,妲伊一天拿到的零銀大概可以換成一塊碎銀,也就是半塊黑
麵包。這樣的運氣不是天天有,她甚至遇過連續五天都沒人施捨的窘況,那就只
好發揮她以前自傲的本領:挖寶。入夜後的市集居民不算少,跟那群臭死人的阿
姨打架不是明智之舉,她只能趁那些人不注意,邊祈禱邊偷偷摸摸地翻找廚餘。
為了肚皮幹著這檔事的時候,她不禁想起小時候崇拜的女孩子。記憶中的第一個
妲伊,似乎比自己所寫的故事更能引她入勝。

  伊芙,或該稱之為第一個妲伊,在妲伊懷念起她的隔天就出現了。那天不是
妲伊第一次罷工,反正不管她在不在那個位置也沒人會注意,就算在希爾芙娜區
晃個兩圈半,也沒人會問那個說故事的女孩去哪啦?罷工的妲伊來到靠近北門的
一家破爛娼館,只因為她肚子餓到受不了,又剛好聞到屋子裡傳來麵包的香味。
那是家沒有主人的娼館,一共六個小房間,供付房租與肉體的妓女入住。伊芙在
靠近路邊的第六間,旁邊就是兵工廠,幾乎吵到沒有客人想接近那兒。妲伊在這
種情況下見到心目中的女孩子,深深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伊芙對她沒印象,只
當她又是一個不想付錢的客人,揮起梳子趕走她。直到妲伊掏出身上僅剩的碎銀
,伊芙才向她伸出雙臂,極盡所能地讚美這位走在路上絕對不會被說成漂亮的恩
客。

  處女一向不是什麼大事,妲伊生活至今沒被強暴也算不上奇蹟,希爾芙娜區
的治安可沒差到出門就會被襲擊的程度。她的處女連同碎銀給了花枝招展的伊芙
,伊芙則回以微妙的體驗與全新的靈感。當然了,不管是怎樣的故事,路人們始
終不感興趣。其實妲伊也不怎麼在意路人的想法了。她重新感覺到做夢是有趣的
,彷彿回到從前,越寫越開心,停都停不下來。她毫不害臊地向路人展示赤裸的
詩作,或是低俗的故事,反正不會有人聽,她愛怎麼寫就怎麼寫。伊芙開始出現
在她的每一則故事中,她是女爵,是公主,也是舞孃。

  為了再見到讓自己如痴如醉的伊芙,妲伊將少得可憐的碎銀存起來。兩天吃
一塊麵包有點痛苦,但是忍耐二十天就能見伊芙一面,讓她用漂亮的身體溫暖自
己漸瘦的身軀。伊芙就像她的女神,掌握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兩樣東西──靈
感與金錢。妲伊為她寫了非常多的詩作,它們無一例外,都消失在過往行人的腳
步聲中。伊芙沒讀過書,只懂得打開大腿與阿諛奉承,妲伊知道她不會喜歡詩歌
,尤其是情詩。伊芙在詩裡很適合當公主,現實中確實也是如此。妲伊希望她永
遠美麗動人,不該只在一個人知曉的故事裡發光發熱。

  公主在娼館收到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禮物,是非常漂亮的粉紅色連身裙
,配一套不算太差的化妝品。妲伊此時已經不太去娼館,仍會按時送碎銀過去。
她聽收容所的人說伊芙的情況開始好轉,衷心地為她做了禱告,順便祈禱下次被
撿回收容所時別再遇到會偷錢的阿姨。二十多歲的女孩不該再待在收容所,除非
是餓到皮包骨的那一種。妲伊消瘦到完全喪失自信,她本來就不漂亮,瘦到四肢
乾癟、雙眼突出更是令她無法接受。她才不會讓伊芙看見這樣的自己,因此每次
她都是托人送錢過去。除了送衣服那次,因為實在太想看伊芙穿那套連身裙,才
躲在伊芙房間外,想盡辦法看上一眼。後來,妲伊身體恢復到足以被收容所趕走
時,伊芙也出名了,並且遇到了願意照顧她一輩子的軍官。

  她的公主兩個月後嫁進市政區,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妲伊強忍心碎的哀痛
,寫出她最為痛苦的悲歌。她的哀泣與呻吟穿梭在腳步聲之間,同樣地沒有被任
何人聽見。被強烈孤獨感壓垮的妲伊,將所剩的碎銀換成白色的粉末,拖著骨瘦
如柴的身子往城外走去。

  女孩踏過融雪的小徑,沿著清澈的河流走進森林裡。她在綠色的樹林中遇見
大大的朋友,但是對方一直在睡覺。為了不吵醒對方,她小心翼翼地往森林的盡
頭走去。直到鳥叫聲漸漸響亮起來,河流的歌鳴再度引導她前進。最後她來到一
處滿是花朵的河岸,五顏六色,絢爛美麗。她在那裡認識了有好多隻手的朋友,
還有十隻眼睛的朋友。然後,大大的朋友也來到她們的花園,還帶來許多跟女孩
有點像、又不太一樣的新朋友。女孩笑著牽起大家的手,用快樂的歌唱度過最後
的時光。
2014-4-10 11:5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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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dainoyak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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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代行者」#1


  歷時兩個鐘頭的聯合葬禮結束,許多人帶著沉重的表情步出會場。有些人痛
失戰友、有些人連愛人都失去,更不用說初次上陣的官兵們了。我想,悲傷壓境
的大夥是能夠了解到戰爭殘酷的一面,但仍免不了將那股情緒發洩在周遭上。為
此,茱莉亞在一夜之間以出擊官兵擬了份拜訪清單,我們決定在葬禮結束的午後
走一遭。

  第三軍團的兵員宿舍十分老舊,茱莉亞說那叫歷史感,其實就是破破爛爛。
我們從最外圍的七號大樓開始關切行動,甫一進門,就在懸吊式電扇與濃到過分
的菸味夾攻下敗了一陣。呃呃,我竟然忘了,這一帶大樓根本沒有空調……

  大廳內有十位士兵,其中五人排排坐在入口牆角處,一看到我們進來就嘻嘻
笑著朝我們露出媚態。一個瞎了左眼、鼻子到嘴唇都穿珠的女兵露出她的胸部,
不正經地說道:

  「難得有長官來耶,要不要嚐嚐我們九機師的服務呀?」

  她身旁的馬尾女也嘻嘻笑著說:

  「別理那個魯妹,她那兒早就被玩爛。還是選人家嘛?好嘛?」

  「妳媽的切達子陰道才爛掉啦!就叫妳別妨礙別人拉客。」

  「這麼急著想被騎啊?魯妹就是魯妹。啊,人家不一樣,打從一開始就是瑪
加達純種喔!」

  「哈哈!切達賤種想裝清純。」

  「……怎樣,想幹嗎?啊?」

  「來啊!誰會怕切達賤種!」

  她們連珠砲似的往來交鋒,一下子就從拉客變成內鬨。我看向沉默不語的茱
莉亞,她正用看好戲的表情盯著那位「魯妹」。

  說起來,這些蔑稱曾在波耳貝塔盛行一陣子,還沒廣泛流行就先退燒了。英
格麗說過大概只剩娼婦之間會如此稱呼,她對這些事真是熟悉到令人極欲捏痛其
臉蛋啊。

  魯妹小姐和切達子小姐爭得面紅耳赤之際,有位害羞的士兵靠過來,切達子
小姐身邊的同伴就笑笑地起身、摟著那人走掉了。她們倆將這件事怪罪到對方頭
上並互扯頭髮跟胸部的時候,又有位同伴離開。等到兩人達成協議暫時休兵,茱
莉亞旋即拉拉我的手,示意娛樂時間結束。

  我們四機師雖然也有特別勤務團,實際上她們幾乎沒有出場機會。這得歸功
於……唉……這都多虧英格麗那個大笨蛋的關係。儘管很不想這麼說,但她的確
風趣又迷人,被她拐上床的部下應該不在少數。

  大部分士官兵對我們的關切表示很感動,也有少數人不管怎樣先遷怒再說,
只有一個人從頭到尾一語不發、什麼也沒說。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將大夥可以利
用的管道都交到她們手上。

  本部為每個軍團編列一組戰後創傷治療團隊,本師團也有兩位溫柔大姊姊參
與其中。我儘量不去看團隊領導者的名字,腦海卻頻頻浮現蘿洛中尉那富有想像
力的笑容。除此之外,也提供我們家特別勤務團的聯絡方式,聽茱莉亞說有些較
輕微的只要抱一抱、聊一聊就能解決了。

  跑完四機師分佈的三棟大樓,正好過了晚餐時間。一整天談這些事情很難提
起食慾的,就算肚子餓了也難以察覺。而且非用餐時段的食堂,提供的餐點也很
少……這點倒是對我沒什麼影響啦。茱莉亞說可以試試看這邊的食堂,我們就在
這兒買兩塊三明治,跑到軍官宿舍附近的小型演習場吃起晚餐。

  「嗚哇……都冷掉了嘛。」

  雖然早就知道冷得差不多了……一口咬下去的時候仍不免出聲抱怨。嗯嗯,
吸飽各種冷醬汁的烤吐司,咬起來真是充滿微妙的滋味啊……

  「這個……雖然用的是碎肉,還不錯吃呢。」

  「嗯?啊,真的耶。」

  「比起肉片,碎肉反而更容易吸收醬汁與食用。」

  「嗚嗯,要是能吃熱的該有多好……」

  茱莉亞從頭到尾都沒有抱怨冷冷的晚餐,不如說她還吃得挺高興。

  原本我們都以為士官兵食堂的食物會遜色些,其實菜單都差不多,大概就是
在食材處理上有些許不同。嗯,醬汁口味也不太一樣。除此之外就什麼感覺了。
要不是肉醬麵早就賣光光,我還真想點一盤來品嚐。

  這座演習場除了用來堆放出戰準備的裝甲車,就是打籃球和慢跑用的。一般
士兵很少見,多半是尉級軍官集散之用。我在其中一個籃框下看見眼熟的身影,
是九機師王牌菲莉克絲上尉,她正和跟她們打對台的人起爭執,吵沒幾句又回到
球局上。對籃球沒什麼興趣的我開始放空腦袋,茱莉亞則稍微提起興致。

  記得是從諜報部……不對,是更早之前、還在受訓的時候……無法運球走步
的我就徹底和籃球無緣了。原地運球還可以,一旦移動就完全失靈,還害我被莉
莉安她們笑好久。要不是後來桌球玩出點心得,恐怕得一直背著球類白痴的稱號
……

  茱莉亞吃完時,我手中只剩捏爛好幾次的紙袋。她把垃圾收一收,抬起頭來
對我說:

  「伊蒂絲,妳記得艾兒准尉嗎?」

  「不肯開口那位,對吧。」

  「對。我想,還是請凱特上尉對她追蹤觀察比較好。妳覺得怎麼樣?」

  「為何不找她那隊的小隊長呢?」

  「該隊的耶莉中尉也是可以,不過凱特上尉的經驗比較豐富。」

  「嗯……好,就照妳說的。希望凱特能讓她早日走出陰霾。」

  「是的……」

  茱莉亞簡短做好筆記,推了下眼鏡說:

  「那麼,關於希貝兒的部分……」

  出擊部隊出現逃兵現象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對發生激烈戰鬥的部隊來說。
秘密隨行的希貝兒就是假藉這個名義,前往卡蜜拉姊最後駐紮的地點搜查。本來
這任務將由英格麗麾下的小隊進行,當第一機隊近乎全滅的消息傳來,茱莉亞立
刻決定啟用希貝兒隊的備案。

  以機甲兵小隊在一般道路外進行搜查作業,本身就是高風險的行動。不得已
換做希貝兒隊,更是令人擔憂。但是,比起其她很可能一去不回的人選,我寧可
相信茱莉亞將希貝兒視做備案的判斷。

  考量到安全性,希貝兒隊只能搜索一天一夜,便由茱莉亞安排的部隊回收。

  英格麗率領的回收部隊於本日午時已前往接應地點,安潔莉帕中……上校似
乎對我們特別關照,隨便編個理由就能讓英格麗自由出入各級關卡。

  只不過,搜索結果如何,是完全無法期待的……茱莉亞似乎是想告訴我這點
,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講比較好,報告顯得漫不經心。我戳戳她涼涼的臉頰,替她
難得的尷尬提前拉下幕簾。

  「好了,差不多該趁睡前做點報告囉。」

  茱莉亞看了下手錶,點點頭說:

  「說得也是,英格麗她們應該也快抵達了。那麼,接收任務報告並向安潔莉
帕上校打過招呼,我再到妳那兒……最晚半個鐘頭,好嗎?」

  從演習場對面打來的燈光射抵此處,變得微弱而柔和。柔弱的光線照在茱莉
亞側臉上,讓她看起來有著沉靜的美感。

  「伊蒂絲?」

  「……啊,好。」

  嗚,竟然有一點點看入迷,換我感到尷尬了……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是沒有啦……」

  總不能說剛才的妳讓我有點心動吧,不管怎麼想都太奇怪了!

  茱莉亞看我一陣慌亂,表情擔憂地說:

  「難不成,腹部傷口又痛了?」

  「嗚,嗯,是有一點點不適……」

  「那怎麼行!」

  雖然腹部並沒有感覺到疼痛,這倒是不錯的轉移焦點用理由。不料茱莉亞實
在太認真,竟然急著要帶我到軍醫那兒。我不斷推說沒什麼大礙只是想休息,好
不容易才把她哄住。

  「要是身體真的不舒服就別逞強,知道嗎?」

  「我知道啦……」

  「這段期間師團行程我會盡量代替妳,妳也要盡可能減少私人行程,懂嗎?


  「嗯嗯……」

  「要是被英格麗那種笨蛋打擾也不好,乾脆派衛兵站崗吧?」

  「這個就有點過頭囉……」

  總覺得茱莉亞好像以前的大媽……雖然囉哩叭唆的卻可以讓人感受到她的關
懷,給人很舒服的感覺。不過她要比大媽年輕多了,而且臉蛋比較標緻。唯一比
較可惜的大概就屬胸部……

  「伊蒂絲……妳在看哪?」

  「嗯?啊,我、我可沒認為完美無缺的茱莉亞,唯一缺憾就是胸部哦!」

  「……笨蛋!」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茱莉亞就護送我到宿舍前,又叮囑好幾句才離開。我這
個聽話又漂亮的乖小孩就乖乖回房去了。

  不知是否因為戰後所致,我們這棟樓除了警備隊員以外都顯得沒什麼活力…
…費婕家那群花枝招展的軍官團當然也是例外。

  「啊,四機師!」

  「別、別以為妳贏了,哼!」

  「哼哼哼!」

  ……三位小姐妳們是怎樣啦,不過是搭同一部電梯有必要對我扮鬼臉嗎?再
說我好歹也是長官啊。

  這幾個嬌嬌軍官的打扮還是一樣很誇張,尤其是中間那位,紫色加綠色的眼
影讓那對眼睛變得超明顯的。她們似乎都習慣裝假睫毛與假指甲,每個人指甲上
都有小小的彩繪圖案。對了,右邊這個人剛剛有說什麼別以為妳贏了,我是贏了
什麼東西啊?

  我的疑惑沒來得及解答,電梯聲就在我們之間響起。三個嬌嬌女叩叩叩地快
步離去,臨走之際還不忘再對我哼一聲。哼!哼哼!幸好附近沒有我們家的激進
派,否則有得吵了。

  曾聽莉莉安說,費婕家的嬌嬌女是受到第一軍團的某些軍官影響,才開始朝
穿著打扮這個領域發展。女孩子一旦專心投入熱衷的領域,吸收力是遠比海綿還
要恐怖的。將四方都市的風格與軍裝充分混搭的嬌嬌女們,已經開始成為第三軍
團某些準嬌嬌女的偶像了。當然啦,我們家的乖女生只會恨不得扒了她們的皮。

  雖然我們兩家總是針鋒相對,現在我和費婕的關係變得沒那麼險惡,說不定
也能改變底下的對立風氣吧……想到費婕,突然有股「好想要一個喔」的蠢想法


  嘖嘖,這一定是被英格麗影響的,原本的我才沒那麼花心呢。

  推開房門回到涼涼的寢室內,燈都懶得開了,直接拖著放鬆下來的身體趴到
床上。

  「嗚嗯嗯……」

  哇啊……舒服的空調、柔軟的床墊加上軟綿綿的胸部,死而無憾啦……

  軟綿綿……嗯,軟綿綿?

  「那個……伊蒂絲?」

  「我的臉埋在枕頭裡所以看不到,如果妳真的是費婕……」

  「……是的。是我。」

  「嗯,現在給我兩分鐘,讓我身上的疲勞都退掉後再來想想該怎麼解決這尷
尬的氣氛。」

  「好……」

  身體一癱軟下來彷彿連腦袋也跟著溶解,全身上下都處於輕飄飄的狀態。這
種狀況下怎麼都提不起勁哪……即使費婕不知為何會出現在我的寢室,而且還是
在我的床上。

  呼。

  感受著疲憊感逐一瓦解掉的過程,真是太舒服了。被英格麗抱住的感覺也很
棒,但還是略遜此刻一籌。

  真想一直沉浸在這股舒適感中……如此感嘆著的時候,也就代表疲憊感已經
大幅減弱、腦袋可以繼續運作了。

  我有點不捨地收回那隻壓在某人胸部上的左手,轉過身舒服地躺平,維持這
個姿勢對枕邊人說:

  「好了……費婕。」

  「是?」

  「第一個問題: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費婕稍微動了下,細聲答道:

  「我收到一封附有鑰匙的通知,叫我晚間八時來妳房間等候呢。」

  嗚啊……這聲音是費婕妹妹而不是欠揍的費婕,聽了耳朵都麻麻的。

  「妳有查清楚是正式密件還是惡作劇嗎?」

  「我有詢問過清潔組的人,但是問不出個所以然。於是就先過來這邊了。」

  「嗯……」

  會用我這間備鑰的人只有茱莉亞和英格麗,她們都沒理由放費婕進來才對。
到底會是誰這麼做呢……

  「既然妳人都來了,怎麼不開個燈讓我知道?」

  「嗚,因為妳一直沒回來,我又有點累……」

  別嗚嗚嗯嗯的說話啦,會害我心生奇怪的念頭……呃,這該不會就是嬌嬌軍
官所謂的「贏了」吧?和費婕兩人獨處……

  「伊蒂絲,妳生氣了嗎?」

  「沒有啦……只是覺得這件事很奇怪,我想不到有誰會想把我們湊在一塊。


  「我也是毫無頭緒……啊,會不會是四機師的人呢?」

  「不不不,絕不可能。而且就算我想反問是不是妳們家的人,那個答案老早
就確立了。」

  「也是喔……佩佩她們似乎很反對我進妳房間……」

  「那群嬌嬌軍官?她們可是在意到搭個電梯都對我擺臉色呢。」

  「抱歉,那些孩子本性並不壞的……」

  嗯嗯嗯……其實我現在根本無暇顧及嬌嬌女,因為費婕的漸弱語氣加上不時
挪動身體的聲音,已經使我完美重現想偷摸她的情緒了。

  費婕察覺到我的反應有些漫不經心,以溫柔聲調輕喚:

  「伊蒂絲?」

  這種情況被直呼名字也太犯規了啦……身體就好像剛接觸到床一樣,開始危
險地陷下去。

  「伊蒂絲……?」

  嗚嗚……!不行不行,快想想別的事情轉移焦點……嗯嗯,淡淡的香水味一
直飄過來……

  「妳還好嗎……?」

  香氣從上方緩緩沉降,面前是費婕漂亮的輪廓。我的腦袋一下子變得空空如
也,快要英格麗化了。

  好近,似乎只要抬起頭就可以吻到她。

  是因為沒開燈才覺得這麼近嗎?

  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已能看見費婕的表情,也看見了她那對輕輕閉起的嘴唇。

  費婕嚐起來會是什麼味道?

  啊啊……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氣氛似乎會變得越來越黏呼呼的。

  「我、我說,費婕啊……」

  「是……?」

  「妳不覺得我們這樣好像怪怪的嗎?」

  「什麼意思?」

  嗚哇……妳是真傻還裝傻啊,現況不管怎麼看都很奇怪才對啊!

  「我們,在同一間寢室。」

  「是的。」

  「在同一張床上。」

  「對。」

  「關了燈,身體又靠那麼近……」

  「……啊!不、不是那樣的!我沒有那個意思啦!」

  察覺到我話中含意的費婕慌慌張張地縮到床角,整齊的襯衫給她這麼一搞都
變成了引人遐思的凌亂……總覺得那句「沒有那個意思」有點令人失落呢。

  我收起一度快要點燃的慾火,正準備好言安慰害羞不已的費婕妹妹時──

  「嘖,我等了這麼久竟然沒有好戲可以看?妳們也太無趣了吧!」

  稍微有點不清楚但仍算得上耳熟的聲音,根本連給我們倆反應的時間都不給
,就隨著倏然亮起的燈光顯現出聲音之主。

  淺橙色的短髮、偏粗的眉毛、平扁的鼻子再加上歷練的神情──我的前長官
、現在則是所屬不明的神秘人物,就這麼從浴室走出來……

  「喂等等原來妳一直躲在浴室偷窺嗎!」

  「呼呼呼,在黑暗之中窺伺女體交纏,這可是諜報術的浪漫啊!」

  這種低俗癖好風格的發言,百分之一百二十是她沒錯。

  「好了,伊蒂絲妹妹、費婕妹妹……」

  前自由聯盟諜報部長──

  「看在本人躲這麼久的面子上,還不快來點火辣的瞧瞧!」

  「誰理妳這變態阿姨啊啊啊啊!」

  ──海潔爾‧法蘭利特。

  「唉,我說啊……」

  海潔爾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兩手不安分地扠著腰說道:

  「既然妳都知道我是變態阿姨,應該明白我最喜歡清涼打扮的小妹妹吧?」

  身為優良的師團長兼前諜報部第一室主任,我對前長官擺出熟練到不行的招
牌笑容。

  「既然妳都承認是變態了,現在請憲兵隊派快速反應部隊來逮捕妳只是剛好
吧?」

  「凱特琳娜那傢伙拿我沒輒啦。不如說,胸圍不到九十七的女人,我才不放
在眼裡呢!」

  「妳說的喔?那我跟費婕都不在妳眼裡,拜啦!」

  「……喂!等等!」

  海潔爾連忙抓住作勢離去的我,費婕則是還沒反應過來,一個人呆呆地坐在
床上。變態阿姨見我一副不領情的模樣,故作瀟灑地嘆了口氣。

  「看來歲月不饒人哪,我這引人犯罪的個人魅力竟已無法讓小妹妹們主動脫
光光。」

  「妳以前明明也沒成功多少次啊……」

  「那麼為了達成這悲願,伊蒂絲妹妹就……」

  「我拒絕!拜!」

  變態阿姨迅速攔住去路,不忘撐著牆壁搔首弄姿地展現她過時的魅力。難道
她真以為這樣就能哄我們脫衣嗎……可惡,要是費婕沒在那邊發呆,就能想辦法
從這大色鬼手中逃走了。

  「真是的,色誘不成、苦肉不成,看來只好使出最後一招啦。」

  「妳還不放棄啊……我先提醒妳,不管哪招都沒用的。」

  「是這樣嗎?」

  變態阿姨不懷好意地揚起嘴角,朝畏縮著的費婕嘻嘻笑著說:

  「費婕妹妹,想不想知道米達倫的敏感帶啊?」

  「什麼……妳怎麼會知道!」

  怪了,海潔爾怎麼會知道那位王牌小姐……不對,萬一她認真的話,說不定
連臨時執行長的怪癖都會被她調查出來,遑論區區小軍官了。

  本來還瑟縮於床角的費婕這下激動到站了起來,雙眼還迸出危險的光芒。

  「請、請詳盡地告訴我!任何有關米達倫的細節……拜託您了!」

  費婕妹妹,淪陷。

  看來只能靠我獨撐大局了。

  「好、好,那麼伊蒂絲妹妹……」

  「嗯哼。就算妳要拿我們英格麗當誘餌也是沒用的!」

  氣勢要出來,氣勢!絕對不能被變態阿姨看穿其實我還挺想咬名為英格麗的
餌!

  不料,海潔爾這回卻露出了帶有歉意的笑容。

  「那就用卡蜜拉的情報來交換……如何?」

  伊蒂絲妹妹,淪陷。


    §


  世界曾在看似無盡的劇烈震盪中毀滅,再順著緩慢的波動重新構築。可是,
新的世界尚未完成,又會被突然揚起的巨浪沖毀。當海水消退成規律的波動,世
界就會倔強地開始重組。即使每次重建到一半都因故破滅,充滿韌性的世界也不
會因此絕望。這就是海水無法覆滅的世界、以人為名的世界……

  海蒂的世界。

  包容並寬恕絕望者的這個世界,相對意義上其實才是最殘忍的。

  在這裡,絕望者沒有生與死的權利。掌控著自我命運的,是這個強行挽救絕
望者的空間。

  不管是在陸地上、海上、新的陸地上……對於那些不再能夠干涉自己生命的
眾人,海蒂兩眼無光地忽略了她們。

  穿著簡單的禮服、在一隊海兵與一個看似長官的人護送下,海蒂駝著背踏上
了和故土不太一樣的大地。

  「恭迎!大陸軍第三軍團長!賽爾菲爾中將閣下!」

  「儀隊全體!向中將閣下致敬!」

  灰白色的石造道路一塵不染,乾淨到在日光照耀下亮白刺眼。

  路旁不是荒蕪龜裂的土地,而是鮮綠飽滿的草皮。

  灰白與綠一路從軍港往內陸延伸,走道兩側充滿了整齊列隊的藍衣士兵與各
種穿著打扮的平民。

  「聯合海軍第二艦隊『阿拉巴馬號』艦長!伊凡諾娃上校!」

  「全體!向上校敬禮!」

  鮮明活潑的色彩一度令海蒂動搖,她趕緊提醒自己:這個世界正試圖蒙騙她


  海兵們工整的步伐聲時而震懾海蒂脆弱的心房,稍有憾動,雄壯響亮的軍樂
就闖入其中。

  不該對這個世界屈服的心理,明顯地受到了難以遏阻的鼓動。

  「參謀本部親衛軍『瓦爾麗』支隊代表!維多利亞少校!」

  「全體!向少校敬禮!」

  曾經毫無道理就毀滅的世界,如今竟然毫無道理就直接完成。

  不再是半途而廢的爛攤子,是迅速且完整、美麗又迷人的全新世界。

  如果是在這個地方的話……會不會有我的一席之地呢?

  「北亞的代行者!海蒂‧伯恩小姐!」

  「全體!向伯恩小姐致上最高敬意!」

  儀隊士兵們整齊劃一地向行走到正中央的海蒂深深一鞠躬,圍觀群眾也都取
下了帽子、向她低頭致意。

  海蒂驚訝又感動地看著這一幕,眼淚不自覺流了下來。

  從這一刻起,她的世界不再是殘破不堪的舊時記憶。

  海蒂重新喚回希冀的雙眼熱淚盈眶,就這麼在盛大軍樂簇擁下顫抖著走完恭
迎路程。

  賽爾菲爾中將帶著數位接待軍官在一座大看板前向她招手,此時海蒂身邊的
海兵已經往旁邊退去。她的心情尚未平復,雙眼依舊激動,兩條腿發著抖。海蒂
搖搖晃晃地來到中將面前,這十幾步路還險些跌倒。

  她環顧周遭,左邊的廣場是那位艦長正在教訓表現不如其意的海兵,右邊是
一棟棟白色與褐色的二層式建築與兩道前後包夾房子的步道,左右兩側都用白色
柵欄無盡地延伸下去。柵欄入口正是她們一票人站的地方,再過去的路上堆滿小
小的石頭,石頭上鋪有一條條並列著的木板,木板上下各有道加諸其上的細長鋼
鐵。看起來像是道路,卻又不像道路。那會是什麼呢?

  「這東西叫鐵軌,是用來給列車進行移動用的。」

  中將站到海蒂身邊,握住了她因方才的興奮與未知的不安引發顫抖的手,語
氣沉穩地解說道:

  「所謂的列車,就像把許多台運輸車連在一塊,再以鐵軌進行高速移動的運
輸工具。」

  海蒂聽得懂中將清晰的咬字,卻難以將之模擬呈現在腦海。於是她選擇點點
頭,假裝有聽懂。中將看她一臉茫然,稍微握緊她的手,微笑道:

  「請再稍等一下,我們的車就快抵達。」

  手心接收到的力量兼具堅毅與溫柔,令情緒大起大落的海蒂猶如吃了顆定心
丸,心情逐漸穩定。

  中將並未只是做做樣子,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海蒂。海蒂感覺到被一股厚實
可信賴的力道握住,那是讓需要主人的自己非常安心的力量。

  這個人,會是新的主人嗎?

  ──不,無論如何都要她成為新的主人。

  海蒂把另一隻手也覆到新主人握緊自己的手上,在中將眼裡露出首道微笑。

  附近忽然響起長長的哨音,有個人高舉著招牌向四周晃動,混雜在人群中的
士兵和部分高雅的仕女往招牌處集合。

  深藍長髮輕輕甩動,中將看向鐵軌延伸的方向說:

  「準備一下,車要到了。」

  海蒂默默點頭,大概是要自己做好心理準備吧。當然也可能是說給其她軍官
聽的,但總之自己也要有一份才行。

  遠方傳來沉重的鳴笛聲與漸漸逼近的某物,海蒂瞇起眼睛望那兒瞧,出現在
鐵軌盡頭上的是一種貨櫃般的東西。等到它再近一些,可以看見那東西設有片片
窗戶,下方有著鐵輪子,似乎就是用來爬鐵軌的部位。待車廂由低速降至極低速
來到她們面前時,海蒂才看清楚原來這些車廂外側都有精心雕塑過,顏色是令人
有些懷念的墨綠色,但感覺要比記憶中的色彩更高貴些。

  四節班車伴隨著嗚嗚作響的汽笛倒退進入托里斯軍港站,依循駐站操作員的
指示開啟雙數車廂的車門。海蒂在中將牽引下踏進最末節車廂,兩排雙組式座位
吸引住她的目光,但中將只是帶著她往下一節走去,這個車廂內最後只分散坐了
六位軍官,好可惜。來到第三節車廂,前半段和剛才沒兩樣,另一頭放置的卻是
面對面的雙人式沙發座椅,還附有小桌子。中將牽著她來到中央偏前的座位,海
蒂百般惶恐地坐到軟綿綿的皮座椅上。包含維多利亞少校在內的諸位軍官,則是
坐於後頭的雙組式座位。

  前方車廂傳來一片喧鬧,海蒂想到那群士兵與仕女,她們鬧哄哄的似乎正在
爭座位。中將放任她好奇地窺視,喚來隨從軍官。那位漂亮的上尉帶來紅酒和麵
包,中將說車程有三個小時,要是餓了就吃點東西。海蒂搖搖頭,她下船前才剛
吐過,根本沒有食慾。軍官為兩人各倒了杯酒,海蒂也沒有碰,兩隻眼睛都在專
心捕捉這個前所未見的奇妙世界。

  車身一震,汽笛宏亮地響徹,列車開始緩慢循著軌道前進。此刻海蒂才正熟
悉皮座椅的氣味,突然的晃動令她急忙抓緊扶手。中將端著酒杯坐到她身旁,一
手將她瘦弱的肩膀往內攬。

  「不必擔心,三個鐘頭後,我們就會抵達大陸軍本部。到了那邊,會有一場
為妳準備的宴會。妳可以趁現在好好休息。」

  海蒂怯懦地觀察中將說話的神情,發現和印象中有些出入。確實,中將說話
時,那對深藍色的眉毛動也不動,但臉上的表情明顯變得溫和許多。心情放鬆下
來的海蒂偎著深色軍服,輕嗅中將身上的氣味。

  「為什麼要為了我這種人……」

  離開軍港站的車廂維持輕柔的力道在做緩慢的晃動。中將一口飲盡裝滿三分
之一的紅酒,把酒杯放回桌上,轉而撫摸海蒂撒嬌般蹭過來的臉龐。帶有威嚴的
嗓音自整齊豎起的軍領上方傳來:

  「因為,妳是代行者。」

  海蒂眨了眨眼。

  「代行者?」

  「對。妳是能夠透過某種手段使人類繁衍下去的特別存在。也就是生命的代
理人,是這個世界最珍貴的遺產之一。」

  「我不懂,為什麼我會是代行者?」

  「遴選方式我們也不清楚,只能透過和妳擁有相同力量的代行者,來判定妳
是否為我們需要的人。帕美拉‧伊斯坦,記得那位海盜頭頭嗎?」

  殘虐的美人兒浮現於腦海,海蒂隨即晃晃腦袋想把她趕走。

  「記得,但是不喜歡她。」

  「不要緊,今後妳們也沒什麼機會見面。那個女人只負責在海的另一端搜索
,而妳將會成為我地球聯合軍的一等公民。今後妳會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海蒂
。」

  「嗯嗯……」

  中將說的話她大概都聽得懂,就是某些用語從來沒聽過,必須思考一下才能
把語意連貫起來。海蒂輕撫中將摸過來的手背,肌膚的粗糙觸感令人安心。

  「呼呵……」

  在軍艦上無法安然入眠所累積的疲憊,經過一連串驚喜與感動後,終於能在
中將身邊放心地顯露出來。

  海蒂輕倚身旁這位疼惜地摸著她臉龐的女人,眼皮緩緩往下沉。

  這個地方、這個人,是在乎自己的。

  雖然還有許多一頭霧水的地方,至少在這裡,她是被「需要」的。

  比起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的過去,從此處開始才是自己應該接納的人生。

  海蒂聆聽著列車行進的聲響、感受著帶自己來到新世界的中將的體溫,微笑
著入睡了。

  在夢裡,她被赤身裸體的中將緊緊擁入懷中,結實鋌拔的胸部迷人地壓在臉
上。她吸吮起黑翹的乳頭,身體就好像置身晃盪的船艙,出現輕微的暈眩反應。
忽然她的胸口一陣悶痛,一隻結實的手臂橫在胸前,青筋浮起的手掌幾乎要捏爛
她左乳。她哭喊著從那人手中掙脫,但不敢回頭看對方的臉。她知道那力道只有
離棄自己的舊主人才有的。她不捨又難過地逃掉,沒幾步,就被一隻巨大的手抓
住。五根手指將她整個人圈了起來,她稍稍沉醉在修長而滑嫩的美指內,直到手
指的主人將她移往無毛的私密處,她才害怕得開始掙扎。巨大的帕美拉淫穢地笑
出聲,噗滋一聲就把她整個人塞進流淌著蜜水卻奇臭無比的陰道內。

  她被指尖一次次地往內推擠,肉壁上細微的皺褶頻頻絆住腳,有時不慎跌到
肉壁上,帕美拉就會發出使整個陰道為之震動的淫叫。她身上沾滿帕美拉的淫液
,那些看似甜美的汁液卻發出惡臭,在她肌膚上凝固成小小的黃金顆粒。她越往
深處推進,顆粒又化成金水,變成了帕美拉的尿液。好不容易在背後那對指尖的
幫助下抵達子宮頸,她沒多加思索就鑽了進去。指尖變成了某個她沒看過的東西
,那東西撐開帕美拉的子宮頸,冠狀的光滑表面微微顫動,接著自前端的小孔噴
出腥黏的白液。子宮頸越變越大,沾滿白水的她也跟著長大,都快要把子宮撐破
了,緊閉的頸口終於張開。身體變大後的她從帕美拉的子宮頸鑽出,一點一點地
把滿是臭液的陰道撐大,最後總算是以滿身腥臭重見光明。

  純白色的光包圍住她的身體,慢慢地升向紅色的天空。

  海蒂驚醒過來,被窗外閃現的餘輝刺得一陣暈眩。她伸手護住殘有倦意的眼
睛,瞇眼眺望。

  「咦……?」

  飛馳而過的景色全部是荒蕪之地。

  灰色天際時而閃現夕射,時而陰蔽昏暗。

  擾熱肌膚的高溫扭曲了遠處的風景,把車窗外的一切全部扭得亂七八糟。

  海蒂嚇得回過頭來,然而車廂內除了自己竟空無一人。

  身體不自主地顫抖。

  力道越來越大、越來越失控。

  她緊盯著從鄰座車廂注視此處的某物。然後──

  「……呃呃!」

  顫動在一瞬間消失於某人的臂膀內。

  海蒂眼角含著淚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原來還在賽爾菲爾中將懷裡。中將見
到她臉紅發汗,取出手帕替她擦拭。海蒂的心臟仍因著方才的惡夢劇烈跳動,激
動恐慌的情緒在中將溫柔的注視下慢慢恢復平靜。

  海蒂無力地癱在中將身上,目光有些懼怕地移往車窗,結果……

  「哇啊!」

  夕陽映照的大地下聳立著一棟棟白銀的巨樓,每棟樓呈現出大同小異的優美
風格,泰半高於十層以上。海蒂曾聽說「基地」有著在瑪亞看不到的高樓大廈,
過往憧憬加諸眼前奇景,令她沉寂下來的感動之情再度爆發。

  列車行駛過藍色的大湖、綠色的丘陵與金色的農地,在這些多彩多姿的景觀
後方,都是令海蒂激動不已的美麗樓廈。

  優雅的仕女漫步湖岸,活潑的女孩四處奔跑,健壯的婦女埋首農活。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景象。

  活力滿溢,生生不息。

  「感覺很舒服吧?這座都市給人的印象。」

  中將語氣中略帶自豪地說道。

  「是的……非常的美麗。」

  海蒂由衷認為這是她所見過最為美麗之物。

  列車自山腳轉進一道深暗的隧道,隧道內星散的燈光猶如煙火般飛梭,令海
蒂驚喜連連。穿越過二點二公里長的隧道,列車終於在大山深處一座巨大寬敞的
人工洞窟內停下。

  照明燈將精細雕塑的雙軌車站映出一片蒼白,連駐站士兵都身穿白色迷彩軍
裝。其它還有簡單的花式磁磚與複雜的玻璃雕像、幾個類似店家的小隔間、提供
休息的長椅……海蒂還未將它們盡收眼底,就被中將帶下車了。

  在車門外迎接她們的,是一位身穿修改過的淺綠色無袖軍裝配迷妳裙、白色
長筒襪,有著長長馬尾和傲人雙峰的綠髮女孩。

  「歡迎回來!賽兒。」

  海蒂覺得那張富有活力的臉蛋很像印象中的某個人,卻又說不出是誰。這道
問題在綠髮女孩開心地撲向中將後旋即獲得了解答。

  「嗯,我回來了。貝兒蘿。」

  看著一臉高興地在賽爾菲爾中將懷裡撒嬌的貝兒蘿……海蒂感覺到一股說不
上來的不安。不安的預感很快就成為現實。

  中將就這麼抱住綠髮女孩轉過身來,向海蒂介紹懷中的美人。

  「這位是貝兒蘿,別看她小小隻的,其實是大陸軍第四軍團的指揮官。」

  貝兒蘿鼓起嘴巴插嘴道:

  「還有呢還有呢?只有這樣嗎?」

  「……也是我心愛的妻子。」

  「嘿嘿,就是這樣!請多指教啦,海蒂!」

  綠髮小不點打從心底流露出來的純真笑容,為海蒂再度失落的心情蒙上了深
深的陰影。


    §


  她睜開雙眼,短暫睡眠消除不了的悶痛惱人地湧現,連帶使得眼前的荒野看
起來都相當反胃。

  呼,體溫開始回升,再來就會感覺到悶熱了。

  腦袋好重,重到快連思考能力都被奪走。

  已經有多少天沒能好好睡上一覺呢?

  連思索這點小事都頭痛至極。

  該死。

  她媽的。

  這群沒用的飯桶,追個人要花上這麼多天是怎樣?

  等到這趟任務達成,那幾個沒用的垃圾就死定了。

  必須快點追上。

  在目標體力完全耗盡以前……

  在負傷逃亡的艾波大姊做出「寧死不屈」這種白痴覺悟以前。

  「……帕美拉大人,來自『紺青』的報告。」

  腦袋昏沉到極度不悅的帕美拉嘖了聲,簡短指示:

  「重點。」

  前來回報並帶上藥物及飲用水的安特頷首,揚起低沉嗓音道:

  「已掌握目標逃脫路線,這次……」

  「甄尹已經追丟四次,別再替那廢物說話!」

  「……是的。」

  帕美拉一口將水壺內的水飲盡,不耐煩地打了響舌,改口道:

  「看她需要暗殺隊還是僱傭兵,依妳的判斷給予支援。」

  「是,遵命。」

  「去。」

  安特低頭行禮後迅速領著一小隊人馬往北邊離去。帕美拉看著她的背影暗自
嘆息。

  四十位暗殺者加上三十名僱傭兵,人數是對方二十倍以上。儘管如此,她們
卻還是被迫一路從山寨追到瑪亞、再往瑪亞西北方發動廣域搜索……

  得快點把大姊和那個珍妮抓到手才行。沒用的代行者賣給大方的老闆,親愛
的姊姊就用狗鍊栓起來、當成自己的性慾玩物……啊啊……要是能細細品嚐倔強
的大姊慢慢屈服、墮落成麻藥母狗的過程,絕對是世上最完美的歡愉。

  「大姊……」

  把那個能夠隻身擊退六名精英暗殺者的大姊……

  「大姊……」

  鼓脹的肌肉流下汩汩鮮血、眼神如火焰般憤怒地往這兒瞪視的大姊……

  「哈……」

  用鐵鍊將那巨大的軀體懸吊起來、關個三天三夜……

  「哈哈……」

  體臭、腋臭、尿臭、糞臭、膿臭全部經過充分混淆之後的戰士的肉臭……

  「大姊……」

  負責讓負傷昏死的肉臭戰士體驗女人滋味的,正是她恨不得親手掐死的妹妹
……

  「我愛妳……」

  這時候就得穿上專為大姊準備的雙頭式按摩棒,強姦她的同時也逼著她強姦
自己……

  「愛妳……!」

  這是唯有始於相同血脈的親姊妹才能夠體會的,最完美的交配方式。

  「好愛妳……!」

  不過在享受這種種悅樂以前,得先把艾波大姊抓到手才行。

  思及至此,帕美拉下流的紅暈快速消散,獨留不悅的焦慮。

  「……明明這麼愛妳。」

  為什麼偏要躲遠遠的不給我找到呢?

  頭好痛。

  痛到連走路都覺得好沉重。

  但……只要想到大姊正流著血、躲在某處疲累喘息,這點痛根本不算什麼。

  「呼呼……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帕美拉起身迎向悶熱的大地。

  「大姊……躲好了嗎?」

  熾熱的心激昂地鼓動。

  「呵呵……呵呵呵呵……!」

  獰笑著的獵人無視於獵物留下的痕跡與部屬追趕的軌跡,率領著疲憊的暗殺
者們,繼續向那無盡的荒野展開獨斷的追擊。





  第七章「代行者」#2


  「那個……伊蒂絲,這樣真的好嗎?」

  「事到如今還問這做啥……」

  「嗚……我開始覺得有點對不起米達倫……」

  赤裸著上半身、純情到令人不忍直視的費婕羞紅著臉,以非常緩慢的動作鬆
開擋住胸口的雙手。潔白無暇的美乳因著輕覆其上的手臂變得有些變形,它正慢
慢地恢復原本飽滿尖挺的樣貌。過了讓人心癢難耐的十秒鐘,費婕才完全露出她
漂亮的胸部。

  用粉紅色愛心貼紙貼覆住的乳頭激起變態阿姨一陣歡呼,隨後是費婕被變態
阿姨揉胸而生的嗚咽。

  「請、請別這樣……!」

  「哎呀?費婕妹妹不是想知道米達倫的敏感帶嗎?」

  「是沒錯……嗚!」

  「阿姨我記得好像是在靠近乳暈這邊……我抓!」

  「呀啊!」

  嗚啊……這早就脫離性騷擾的範疇,進入到準性侵的程度了。明明以前只會
隔著衣服對部下性騷擾的前長官,什麼時候變成這副模樣?話說回來她現在都在
幹嘛啊……也有好一陣子沒聽見她的名字了。

  「這裡嗎?還是這裡?費婕妹妹有沒有感覺到啊?」

  「不……嗚……嗯、嗯嗯……!」

  海潔爾越抓越起勁,還溜到費婕身後跟她貼緊緊的,一點也沒有放手的意思
。那對漂亮的胸部持續受到蹂躪,費婕的呻吟也隨著反抗次數增加而變多。

  嗯……這情景是很惹人心癢啦……可是總覺得慾望整個就是燒不起來。

  很快我就知道原因何在了。

  「伊蒂絲妹妹也別愣在那,快過來給我掐一掐啊!」

  ……於是,在乳頭上貼好天藍色圓形貼紙後,我就和費婕並坐在變態阿姨兩
側,供不斷淫笑的海潔爾盡情揉奶。

  要在根本不對盤的情況下興奮是極其困難的事情,生理反應則是無可避免的
窘態。

  「兩人的乳頭都挺起來啦!很好很好。」

  漲紅著臉的我們互看一眼,旋即都羞恥地垂下頭。

  忍耐、忍耐……這都是為了卡蜜拉姊,還有米達倫的敏感帶秘密……

  結果費婕和我真的是忍耐到我們都不敢相信的地步,相對的胸部也被揉上大
概一輩子的份。

  一臉幸福又白目的海潔爾舒服地躺在床上,我們倆則是按她最後的指示,胸
部壓在她臉上磨磨蹭蹭……這時候費婕誘人的嘆息在極近距離下漫開。

  「唉……我到底在幹嘛啊……」

  疲憊到連不小心碰觸她胸部都興奮不起來的我點點頭,跟著嘆氣。

  「這種事應該叫特殊勤務團才對……」

  害我們倆對人生產生短暫質疑的海潔爾,則是無視剛才那句「最後」,得寸
進尺地要求費婕撕掉右乳上的貼紙,好讓她能吸吸那顆淺褐色的飽滿乳頭。可憐
的費婕照做,接著靠到我肩膀上嘆息。啾噗啾噗。海潔爾故意吸出聲音,費婕倒
是沒有呻吟。

  「我已經覺得怎樣都好了……伊蒂絲。」

  這孩子眼神完全壞掉了啊……!

  「好乖、好乖……乖喔,我們費婕最乖了。」

  我摸著她滑嫩嫩的背,在有點心跳加速的狀態下安撫著放棄抵抗的費婕。

  稍後,我也變得和費婕一樣消沉了。就在海潔爾轉而吸起我的胸部以後。

  該怎麼說呢……就是很嚴重的脫力感。

  生理反應帶來的舒適感潛伏在沉重的疲憊中,是會造成反效果的。因此就算
我們胸部被輪流或吸或揉地持續半個鐘頭以上,早就沒有一絲絲能被挑起的慾火


  當變態阿姨心滿意足地放過我們,已經是不曉得多晚的事情了。

  費婕一放鬆下來就整個人癱軟在床上,同樣如釋重負的我也跟著躺在她身旁
。我們已經對彼此赤裸的上半身提不起半點興致,我想就算現在費婕突然抱住我
,也只會有好熱好黏的反感而已。把我們整成這副慘狀的變態阿姨硬是擠到我們
中間,用她色咪咪的眼神來回注視著我們,好一會兒後才開口:

  「玩也玩過了,接下來該談正事囉,伊蒂絲妹妹、費婕妹妹。」

  「我不知道該期待以巨大代價換來的消息有多驚人,還是該希望別再讓驚人
的消息害我煩惱倍增……」

  「雖然有點搞不懂不過同上……」

  「哎呀,那就先從最輕鬆的開始講囉!」

  所謂最輕鬆的話題就是王牌小姐的敏感帶,而且還沒切入正題,費婕整個精
神都起來了。啊啊,大概是因為這內容讓我有點好奇,一度倒下的活力也跟著死
灰復燃了起來。附帶一提,鼓起精神又香汗淋漓的費婕真是令人食指大動。

  「……就像剛剛我對妳做的那樣,拖住乳房下側,以溫和的力道捧起胸部。
要想像脂肪在手裡的運動,配合流動的方向施力……」

  海潔爾一改方才的輕浮,認真教導費婕該怎麼取悅女孩子的胸部。雖然都是
些跟米達倫秘密無關的教學,專心聽講的費婕似乎還沒發現的樣子。

  「……充分達成耳朵的刺激與愛撫乳房後,才能開始往她的腰以下移動。這
時候別忘了肚臍周圍及整個小腹,這裡可是最貼近子宮的部位……」

  呃,嗯,好吧,顯然這完全與王牌小姐無關,單純只是按摩與做愛技巧罷了
。看著費婕這麼認真學習的模樣,真是不忍心點醒她。

  待變態阿姨講解完畢,費婕露出了躍躍欲試的感動表情,還對稍早性騷擾她
的變態阿姨喊了聲老師。海潔爾認真完就變回色咪咪的臉,兩手在費婕胸口又抓
又揉的。這回費婕沒有反抗,好像已經接納變態阿姨似的,臉上掛著紅暈保持微
笑。

  費婕登時成了海潔爾的最佳小幫手,在海潔爾轉而埋首於我乳溝內的時候,
她負責把那些放在廁所內的文件取出、分門別類整理好,還重新在翹起來的乳頭
貼上色色的愛心貼紙。她說這樣總比露出來好,但不管怎麼看,貼著這種貼紙反
而更露骨啊……海潔爾搏得了費婕的信任,更理直氣壯地要求她把褲子脫了,只
准穿內褲。費婕害羞地照辦,我也害羞地盯向她的紫色蕾絲內褲。

  海潔爾拿給我一份文件,一手攬住費婕的腰說:

  「貴師團第三步兵大隊第四、第六中隊,執行某突發任務時的相關報告。」

  我看向手裡的資料。這上面稱我的部隊為「友軍」,看來應該是西方軍所做
的任務報告。

  「直接看第四頁第七項。」

  我翻到海潔爾所說的頁數,眼睛掃過她指示的條目,心頭一陣劇顫。

  「……上頭沒解釋清楚的原因,果然是因為這個嗎……」

  不該存在之物……正是卡蜜拉姊執行突發任務時,意外遭遇的另一項突發狀
況。報告上並沒有記錄遭遇原因,事前也沒有半點跡象可循,完全就是意料外的
奇襲。再加上,她們遇到的是迄今首度發現的全新型態……

  我只看到「友軍全滅」這一行就再也看不下去。

  根本連一絲希望也沒了。

  卡蜜拉姊……卡蜜拉姊竟然就這樣被這種破紙簡單地宣告死亡。

  「有些報告外的情報,我想還是告訴妳比較好。」

  海潔爾不顧我已經喪氣到什麼都不想聽,逕自說道:

  「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促成的結果。」

  「什麼?」

  「意思就是,貴師團協助執行某突發任務的部隊,是被設計導致全滅的。」

  「……是誰!」

  海潔爾從擱在床尾的文件中取出一張寫了半滿的紙,快速抖一下,一張照片
自紙張下方掉出。我拿起那張拍得很模糊的照片,那是張高挑的紫髮女子的側身
照。

  「這個人是……」

  「使徒。」

  「使徒?」

  「對。」

  海潔爾取走相片塞進上衣內,表情嚴肅了起來。

  「接下來我所要說的,是極機密的資訊。未經許可,妳們絕對不能向任何人
透露,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懂了嗎?伊蒂絲、費婕。」

  懷抱著憤怒與疑惑的我,不禁為那副極其嚴肅的神情所震懾。同樣被嚇到的
費婕縮到我身邊,我們一同靜待海潔爾所要講的內容。海潔爾沉吟一會,緩緩開
口:

  「在這個世界上,人類之所以能繁殖,乃依靠『使徒』與『代行者』自成一
套的系統。其中,使徒佔絕對少數,我們所知的數量大約座落於十人。代行者稍
微多一些,約一百五十至兩百。」

  「雖然聽得懂,但並不是很好理解……」

  「同、同上……」

  「想像成鎖匙與孔吧!在充滿大地的無數鎖匙孔裡,只有約兩百個是可以使
用的。而用來打開鎖的鎖匙,則僅有十把左右。」

  「這麼形容馬上就懂了。」

  「嗯嗯,對啊。」

  海潔爾露出短暫的淺笑,而後重回嚴肅道:

  「我們從現有知識與古代遺留下的些許文獻中,大概能推出這是從EL紀元
前就出現的系統。代行者,可能依循著某種人智尚未能知的規則,又或者是隨機
發生於人類個體上,她們能在進行繁殖行為時改變個體的生理狀態,成為用來生
育的『母體』。使徒,則是擁有與人類相異的性器,能夠透過該性器使『母體』
受孕。這就是我們人類的繁殖系統。」

  「這麼說的話,聯盟至今其實並不是一直發現來自外地的同胞,也包含繁衍
出來的人類。對吧?」

  「沒有錯。不過這方面涉及廣泛,在此不討論。」

  「了解。」

  「回到正題。我們人類的繁殖系統行之有年,牢不可摧。為了維持系統運作
,鎖匙與孔的搜查一直是最優先課題。幸虧我等自由聯盟日漸茁壯,支配的領土
越多,尋獲代行者的機率也越大。聯盟發展至今所擁有的代行者,足以使我們擁
有的繁殖系統進行飽和匹配。問題在於使徒……」

  一絲冷汗滑過悶熱的臉龐,我吞了口口水說:

  「與人類息息相關的使徒,為何要反過來對卡蜜……我是說,為何要攻擊人
類?」

  「遺憾的是,使徒的邏輯與行為模式尚且不明。根據守密協定,我也無法透
露研究細節。直接講結論,那就是……人類與使徒,是處於敵對立場的兩個族群
。」

  「……這什麼跟什麼啊……一下子是我們繁殖的夥伴,一下子又變成敵人?


  「正因為是敵人,為了人類的延續,聯盟才在十九年前強行捕捉一名使徒…
…做為『鎖匙』,那名使徒在這些日子裡,只能為了讓我等人類重建繁榮而活。


  一直保持沉默的費婕以略顯膽怯的聲音開了口:

  「聽起來,人類好像比較壞呢……」

  海潔爾認同似的點點頭,說道:

  「做為繁殖計劃的相關人士之一,我無法反駁費婕妹妹所說的話。因此我也
能夠理解,使徒對使出這種手段的人類的自私慾望,會產生多麼巨大的恐怖與嫌
惡。但讓我意外的是,這十九年來我們很少受到使徒的攻擊……當然也可能是觀
察不全,不過在記錄上,至今唯一對我方造成直接攻擊的案例,就屬四機師麾下
兩個步兵中隊。」

  「為什麼偏偏是對卡蜜拉姊……」

  「……理由不明。若真要以最理想的角度來判斷,罕見的行動應該是為了特
定目標。」

  「特定目標……?」

  「多想無益。妳也清楚,在法則成形以前,僅憑稀有案例實在不能做為判斷
基準。」

  「……我知道。可是……」

  海潔爾伸手制止了我,迫使我收回根本理不出頭緒的問題。我不太高興地垂
著頭。費婕摸起我的背,拋出跟我腦子裡所想完全不同的疑惑:

  「請問……這些事情聽起來非同小可,為什麼卻只對我們透露呢?」

  對於費婕提出的疑問,海潔爾深深吐了口氣、撥開貼住額頭的淺色瀏海說道


  「一旦確定使徒出現攻擊人類的行為,意味著她們很有可能會找上代行者。
即便不是如此,我方也得加強對軍中代行者的維安層級,以避免在緊急狀況下因
為缺少代行者影響到繁殖系統的運作。為此……起碼得讓被保護者稍微了解自己
身處何種立場哪。」

  「咦……呃……這麼說……?」

  「費婕妹妹、伊蒂絲妹妹,這是一級命令。妳二人即刻起……」

  某天忽然出現在我們面前、擅自改變了我們生命的那個女人,用著非常遺憾
的表情和語氣說了那樣的話。在我充分理解到其實我的人生還存在著自己所不知
曉的嚴重缺陷後,打從心底厭惡起捎來這道消息、以及為這樣的我感到遺憾的那
個人。

  「……包含『基地』的出入以及軍團任務的編制,都得先經過我這個代行者
管制班班長,海潔爾‧法蘭利特准將的核准。」


    §


  珍妮一把捏爛空無一物的酒紅色菸盒,正欲丟棄之際,又急忙收了回來。空
盪盪的菸盒是很寂寞,茱莉安娜的殘香倒還留有一些。無法一會三日前那位身著
酒紅色華服的茱莉安娜小姐,也只能把鼻孔貼近歪七扭八的盒口、嗅起上等菸草
遺留下來的香氣。

  沉醉片刻,她才因著迅速劃破空氣而至的某物斷然拋下茱莉安娜、以右手緊
握的小刀彈開即將插入腦袋的塗毒匕首。

  鐵藍色匕首挾帶殺氣騰騰的力道反插進地面,珍妮一腳將之踢開,朝瑪亞的
方向擺出肉搏態勢。

  「誰要先上啊……?」

  身批藍衣的三名追擊者加上來自瑪亞當地的三名僱傭兵見狀,由擲出匕首做
襲擊的藍衣女子向前踏出一步。

  「上了!」

  兩枚匕首帶著零點七秒的時間差射向挺立不動的目標,藍衣暗殺者隨後也抽
出另一對匕首往前衝刺。一發心臟、一發左肩,就算大命不死,也廢了目標一條
手臂。她對快速投擲十分有自信,從來沒有人能在防禦時發揮如此迅速的反射神
經,更別提目標絕不可能擁有和身為暗殺者的自己同等嚴苛訓練過的動態視力…
…一切都是如此地順利、如此地完美,懸賞獎金就要入手了……

  「什麼?」

  然而目標卻一口氣後仰至匕首軌跡外的高度,甚至在躲過匕首後直接以快要
跌倒的仰姿迅速彈起、朝因遲疑而放慢速度的她直跨一大步。

  「喔……!」

  那僅僅一步的步伐加上筆直伸出的手臂、連同手裡握著的小刀──其距離正
好是下一秒的自己所要衝抵的定點。

  來不及了。

  即使早已放慢速度,現在才做緊急迴避也來不及了。唯一剩下的活路,就是
立刻用手裡的匕首給──

  「咯啊啊!」

  正因為受過嚴苛的訓練,暗殺者的反射能力才足以使她們像真正的匕首般,
筆直飛快地衝至足以殺害獵物的範圍內。也因此,在這極短暫的衝刺動作結束前
,意識到突發狀況的大腦完全來不及做出任何流程外的反應。

  沾血的刀刃一刺進暗殺者左胸,旋即朝其左肩斜向劃出。插入心臟內的匕身
隨著移動軌跡由深入淺,避開了堅硬的骨頭,割出一道結合力與技的完美傷口。
鮮血擁著連日髒污累積而生的臭味濺出,暗殺者面帶驚恐倒下。

  胸口乃至臉龐被鮮血灑紅的珍妮恢復態勢,兇狠地瞪向驚訝不已的追擊者們
。其中一名同樣身著藍衣的暗殺者憤怒地衝了過來。

  「竟敢殺了白琴……!我要妳償命!」

  「等等!別過去!」

  另一名藍衣女子──甄尹趕緊制止部下,然而親眼目睹姊妹被殺的荷茹已經
衝向目標,打算以她自豪的肉搏術致目標於死地。

  可是……

  或許兩人的能耐打從一開始就差太多了。

  暗殺者荷茹在極近距離擲出一只匕首、以慣用手進行二段突襲的動作,完全
被眼前的猛獸識破。兩把截然不同的匕首在空中相撞彈飛,一把是優雅曲線上沾
了毒液的彎匕、一把則帶有惡劣地豎起的鋸齒。匕首互撞的瞬間,珍妮已進入荷
茹的攻擊範圍內。暗殺者手中的利刃才剛要刺入目標體內……視線卻在此刻伴隨
著劇痛胡亂飛轉了起來。

  「咦……?」

  珍妮以優勢速度將左拳送往對手的頭顱,並在打擊命中後緊接著奮力抬起右
臂,右拳直擊視線一片混亂的目標正臉,指骨傳來令人振奮的悶痛。接連吃下兩
拳的荷茹鼻子整個往內凹進去,她頭暈目眩地往後退了兩步,匕首自手中滑落。
落地聲還未傳出,腹部再度遭到強烈猛擊。

  「呃嘔……!」

  深青色的縫補窄裙在沒有起風的荒地上倏然舞動,裙下的貼身皮褲及黑色絲
襪迅速黏成一塊──荷茹顫抖著抱住腹部跌落在地,失控的身體正做出令本人感
到極度恐懼的臨死反應。

  那三記打擊絕非致命傷,卻在荷茹心裡烙下了致命的血印。

  即使是紅海豚中最精銳的暗殺隊「紺青」……她們自豪的肉搏術,在這怪物
面前根本派不上用場。

  實力差太多了。

  不光是這樣,連「經驗」也是天差地遠的程度……

  就在她深感自己將會死去的那一刻──

  「……接招!」

  熟悉的氣味混淆了失禁的惡臭,吶喊聲明顯透露出震怒的隊長擋住了怪物給
予的最後一擊,代替不中用的部下展開反攻。

  但是,這種狀況應該要用掃射的才對。隊長剛才叫她「別過去」大概也是這
個意思。

  既然如此……為何在自己倒下後的現在,隊長卻隻身突擊?

  荷茹強忍暈眩與悶痛,動作遲緩地抬起頭,才發現原來那三個傭兵都逃跑了


  暈眩感一直退不掉,腦袋仍然痛得無法專注,這麼一來別說幫忙隊長,硬要
上場只會扯後腿而已。

  既不能為白琴報仇、又無法幫助隊長……荷茹不甘心地往交戰處反方向爬行
,直到嘔吐感整個湧上喉嚨,才疲憊地垂首。

  甄尹為了救荷茹一命朝向珍妮連續做出十一段斬擊,卻沒有一道能夠劃傷目
標的身體。早從第五道斬擊時她就察覺不大對勁,沒想到的是,她臨時從狙擊要
害轉變成隨機變化的攻擊路徑,依舊無法觸及目標。眼看珍妮慢慢退出揮斬範圍
,甄尹一度興起投擲攻擊的衝動,但她可沒忘記對手就是在等待這個時機。於是
當距離條件構成,她採取一時後退的戰術。呼吸出現些許紊亂的甄尹緊盯赤手空
拳的目標,向那對猛獸般的眼睛吐出難得的讚賞……同時也是對直到現在才切身
體會「人外有人」的自己挖苦的一句話。

  「出招路徑全被看穿,這倒是頭一遭。」

  殺意完全被挑起的珍妮朝旁側吐了口痰,冷冷回道:

  「攻下『山寨』的竟然會是這種程度的戰力,不勝唏噓啊!」

  「……咱不習慣說謊,優先目標中的各隊隊長,唯獨妳的實力完全不同。這
個就叫什麼……踢到鐵板?」

  「想耍口舌爭取時間也沒用。我給妳十秒鐘,要是不攻過來──」

  話聲未落,甄尹便以行動代為回應,只是那個動作完全不在珍妮預料內。

  「紺青」的暗殺術她早有耳聞,儘管暗殺術在戰技中只能稱上旁門左道,用
來對付經過標準訓練的士兵倒是富有餘裕。第一把匕首讓她掌握了速度,第二把
匕首則摸透力道。要是對方膽敢再投出第三次匕首……一定程度的誤差內,她絕
對能夠順手接過這份大禮。若對方想改以遠距射擊,鬆開匕首、取出槍械的時間
亦足以讓她抽出靴子內的另一把小刀。習慣了步槍和手槍彈速的珍妮是沒誇張到
能做近距離閃躲,一刀擲中對方持槍的那隻手則是容易許多。要是戰鬥直接進入
肉搏範圍,那就更輕鬆了。只會耍小手段的卑劣打法,根本不可能勝過她這個前
突擊少校。

  換言之,珍妮已有十足把握將在下一次衝突擊斃……或是打殘對手。

  然而甄尹卻扔掉成對匕首,舉起雙手對珍妮說:

  「咱跟妳交換條件。」

  「啥……?」

  「咱,跟妳,交換條件。」

  這女人腦袋有問題啊?竟敢對自己完全打不過的對手談條件?珍妮警戒著對
方的動作問道:

  「妳憑什麼?」

  甄尹維持投降姿勢回答:

  「妳的計劃,大概是打算像這樣引誘小隊人馬再一舉幹掉啊。咱的任務,是
負責搜查妳們留下的蹤跡。」

  「所以?」

  「交換條件。咱,虛應故事。妳,不必冒險。」

  珍妮有股極欲衝上前去幹掉對手的衝動,這麼做的成功率遠高於對方的想像
。她會幹得乾淨俐落又快速,就像殺死螞蟻這麼簡單。

  但……甄尹的提案卻動搖了她的殺戮意志。

  若追擊者不是那群退役校官而是海盜暗殺者,珍妮不認為自己會敗下陣來。
不過要是真有什麼萬一,老大和雜種貓就危險了。芙兒小隊被擊敗後的現在,尚
能守護老大的也只剩下她這個倔強的部下。倘若在此答應對方的條件,就可以提
前回到老大……還有雜種貓的身邊。

  老大是很強沒錯,但畢竟和那些暗殺者打出一身傷,要是再次遭遇攻擊可就
大大不妙。

  回去守護老大吧。當然還有那隻精明的雜種貓。

  這傢伙敢耍花樣,到時再殺了她也不遲。

  「就這麼辦。」

  被珍妮狠狠注視著的甄尹流下汗水,兩隻手依然舉著,沒有放下的意思。

  「在妳離開咱視線範圍前,不必擔心偷襲。」

  「我想也是。」

  珍妮撿起她那把小刀,又看了眼紋風不動的甄尹,然後就朝北方迅速離去了


  待對方身影完全消失在褐色地平線上,甄尹這才帶著匡啷啷的鐵片聲放下手
臂。在她將目光從地平線移往荷茹之前,雄厚的說話聲先一步招引她的視線。

  「明知道違反命令,卻還是放她走嗎?」

  甄尹轉過身去,看見悄聲逼近的安特。

  「技不如人,咱無話可說。凡有懲處,悉聽尊便。」

  「與敵人私通確實非同小可。雖然妳的用意是避免無謂送死,萬一大人她得
知此事,紺青隊連我也保不住。」

  「……起碼有機會。」

  甄尹瞥了眼摀住臉龐、虛弱呼吸著的荷茹,然後看向安特。

  「咱不辯解,任憑隊長處置。」

  安特嚴厲地盯著甄尹瞧,只見那張認真的臉龐面不改色地與之互看。她放聲
大笑,純粹的愉快笑聲令甄尹不自覺地稍微放鬆緊繃的情緒。而後她對甄尹流露
出柔和的目光說道:

  「這次我就當作沒看到,甄。」

  「是……?」

  聽見以前隊長對自己的慣稱,甄尹的表情隨之和緩。安特盤起雙臂說:

  「紺青隊本是為了對付拋餌的傢伙,卻落得這般下場,恐怕其它隊更難以勝
任。僱來的傢伙也不可靠,萬一發生意外,大人的安危得依賴我。也就是說,我
們的確沒有餘力再咬這難吃的餌。」

  「……讓您失望,咱很慚愧。」

  「別在意。快整頓好,繼續執行任務。命令傳遞改三號路徑,傷亡者由小潘
隊回收。」

  「是。」

  「甄。」

  「在。」

  「別丟了小命。」

  「……遵命。」


    §


  職業傭兵和職業殺手的特質完全不同,儘管她們領著相等的報酬。殺手不擇
手段也要完成任務,傭兵則是依照僱主的需求改變其利用價值。相對於以殺人技
巧自豪的殺手,傭兵的特質更能拓展她們的視野。

  經歷過的戰場越多、見證過的逆境越豐富,克敵制勝與保全性命的機會也就
越大。

  因此……見識到三兩下就幹掉兩名紅海豚暗殺者的那隻怪物,桑妮就知道自
己絕不可能與之為敵。

  身為職業的,無論如何都不能送死。壯烈犧牲只適用於軍隊那一套,傭兵就
是該活著達成任務。若是這任務完全不可能辦成,至少也得全身而退才行。這套
邏輯完美無缺,正是她和幾個沙場舊識能夠生存至今的共同理念。

  但是比起這點,還有另一個原因促使自己這麼做。

  為了在家裡等候著自己的女子……桑妮絕不允許自己逞一時之快、弄到最後
不死也半殘。

  反正錢這種東西再賺就有啦……

  「等等,桑妮。」

  「啥?」

  「東南東,那是南方軍?」

  桑妮拿起望遠鏡看向同伴指示的方位,見到十數輛吉普車、一台運輸車及若
干機甲兵隨行,確實是自由聯盟南方軍的雙小隊編制。那支隊伍正往瑪亞西方前
進,怎麼看都不像是執行巡守任務的武裝。

  「看那方向,是打算將傾巢而出的兩派賊匪一網打盡啊……好險我們先離開
了。」

  「這麼說,她們內部有人向軍方洩密。」

  「話雖如此,光憑兩支機械化步兵隊……有辦法幹掉紅海豚裡的退役校官嗎
?」

  桑妮聳聳肩說:

  「如果真有內應,應該會派出現役戰鬥校官才是。畢竟那些人當中……」

  「喂!妳們兩個快看西北處!」

  又是一支南方軍的軍伍。而且和剛才看到的差不多,也是兩組機械化步兵隊
的混編。這批部隊和前批部隊的行進方向一致,都是往西邊開去。桑妮身旁的同
伴似憂似喜地說道:

  「兩隊已經佔人數優勢,四隊嘛……看來南方軍動真格了。幸好、幸好!好
在我們及時退出啊!」

  「別高興得太早,萬一軍方掌握僱傭兵名單,就得當心秋後算帳。」

  「總之回去收拾收拾,暫時離開南都吧。正好我聽說西都有不少有趣的傳聞
,妳們要不要一起去?」

  「我就免了。」

  「喔,我忘了妳得照顧那個講話怪怪的美人。娜卡德呢?」

  「西都不錯,我跟。雖然食物難吃,女人沒瑪亞好,工作機會卻也不少。」

  「說定了。現在先等那些臭軍隊離開……」

  她們將露骨的武器都收進大衣內,裝得像是窮困潦倒的鄉巴佬,呆坐在原地
眺望向西駛進的軍伍。娜卡德吃起發臭的乾糧包,被桑妮還有維洛卡輪番責難,
她只說反正都放棄任務了,快點吃一吃免得最後又扔進垃圾桶。維洛卡輕易就被
說服,也拿出她那包飄出酸味的乾糧。桑妮知道自己回城後只會吃三明治,看那
兩個傢伙吃得津津有味,於是也趁現在解決掉悶到味道全變了的麵包。

  待南方軍的出擊部隊遠去,三人繼續往瑪亞前進。在維洛卡引領下,她們避
開巡守隊的巡邏路線,以防軍方可能已發佈相關通緝。等到她們終於彎來彎去地
溜進瑪亞市中心,天色已經轉暗。娜卡德想先回家準備行李,維洛卡卻拖著她先
找女人再說。桑妮知道維洛卡對服務品質很講究,便主動邀她們到蝴蝶的店裡消
費。這時候她們還沒想到究竟是誰提供這份臨時工給她們的。

  「妳們三個好大的膽子哪……又給我臨陣脫逃!」

  「噫……!是娜、娜卡德那菜逼巴說要跑的啦!」

  「干干干我屁事啦!明明就妳們說太危險的!」

  「嗯……確實是判斷太過危險才放棄任務。真對不起,蝴蝶小姐。」

  身披黑羽絨大衣、裡頭只穿性感內衣的蝴蝶不悅地瞪視髒兮兮的三人,目光
每掃過一個,挾綠帶紫的黑直髮隨之輕晃。將那三張充滿歉意與害怕的臉色一一
收進心底,蝴蝶扠著腰輕嘆口氣,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說:

  「算妳們運氣好,軍方有動靜了呀。」

  逮到機會表現的維洛卡點點頭說:

  「我們的確有在城外見到小部隊出擊。」

  「西側?數量多少?」

  「約四支混編機步小隊,另有機甲兵隨軍。」

  蝴蝶挑起一邊眉毛,發出稀罕的氣音。

  「哼嗯,往沿岸去的則是相當於中隊規模。」

  「僱主的老巢不妙了啊。」

  「看來,無法指望預付金以外的完整金額入帳哪……」

  桑妮見蝴蝶眉頭緊皺,多少能體會她的感受。不過就算南方軍沒有動作,光
是逃回三個僱傭兵就足以令蝴蝶收到的仲介費大打折扣。大概也是正想到這一點
,蝴蝶臉上的擔憂又成為冰冷的不快。維洛卡和娜卡德各自編了個爛理由溜之大
吉,被戰友無情拋棄的桑妮只好默默承受仲介人的怒視。所幸馬上就有客人上門
,蝴蝶瞬間換上優雅而高貴的微笑。

  「哎呀!歡迎兩位美麗的小姐光臨呀!」

  名喚拉索的花蜜吸引住蝴蝶小姐的目光後,桑妮明白現在是該識趣地退場了
。雖然還沒正式向蝴蝶道歉,不懂得看情況的舉動只會令對方生厭。於是桑妮決
定隔天再光顧一趟,就自個兒離開了情趣用品店。

  蝴蝶生氣時很可怕,不過被那種冰山美人瞪視也別有一番風味。不同於塔芙
妮軟綿綿暖呼呼的氛圍,蝴蝶的怒視有股冷透對方心扉的莫名快感,讓桑妮重新
考慮是否該厚著臉皮指名要蝴蝶的服務。

  桑妮繞路買了兩份三明治,誰叫她剛踏出蝴蝶的店肚子就一陣悲鳴,一聽到
肚子叫的聲音饑餓感立刻湧現。算算自己也離開三天了,這段期間不曉得塔芙妮
有沒有乖乖吃飯?還是已經抱著肚皮在等自己回家呢?思及塔芙妮獨自一人鼓起
臉頰的可愛表情,桑妮忍不住偷偷笑了出來。

  穿越充滿霉味的門廊,桑妮回到由熟悉的腥味及乳香混拌而成的破舊公寓內


  「我回來啦!塔芙妮。」

  房裡一片昏暗,只有床舖至陽台受惠於月色而顯得夢幻,可惜最完美的裝點
並不在床上。

  「塔芙妮?」

  桑妮一邊解下全身裝備,一邊在房內東看西找,原來塔芙妮正一個人坐在陽
台眺望天空。她悄悄將食物放在地上,躡手躡腳地走到塔芙妮身後,偷偷窺伺那
張彷彿沉醉、又好像只是單純在發呆的呆滯眼神,然後深吸一口氣、從後頭抱緊
塔芙妮順便揉起那對飄散著香皂味的巨乳。

  「噫嗚!嗚……啊咧……桑妮……好像?」

  柔滑的布料輕覆在塔芙妮半乳上,抓揉起來絲毫不費力就能感受乳房的柔軟
。桑妮邊吻塔芙妮光滑的脖子,邊揉著那對很快就對自己產生反應的雙乳。塔芙
妮迸出甜美的低吟,某樣東西一顫一顫地自裙襬間豎起。

  「啊啊……嗚……歡迎……回來?」

  桑妮右手循著亮紫色布料一路下滑,然後一把握住塔芙妮股間的巨物。

  「哈噫……!」

  今夜的月色如往常般有些黯淡,它照亮了塔芙妮貼平在陽台上的雙腿,從包
覆腳掌的白襪到腳踝處的裝飾玫瑰,再從假花沿著小腿的曲線攀上膝蓋,過膝白
襪來到腰下約十公分處,才抱著圓潤的大腿肉與小洋裙貼合。桑妮隔著短裙套弄
起那根頻漏出腥液的肉棒,懷裡的美人傳來陣陣微顫。

  「一個人傻呼呼地坐在這裡……看得我都想吃掉妳啦。」

  「哈嗚哈嗚……桑妮不在……乘涼……一個人?」

  聽著塔芙妮用怪怪的聲調講出這種稚氣的話,桑妮心頭忽然一陣酸。她趕緊
揮開這股情緒,注意力重回塔芙妮漂亮的身體。

  「小傻瓜,蝴蝶帶妳去東都,有沒有好好跟她道謝?」

  「有……嗚?……好像……嗯嗯……啊……啊嗯!」

  「去看了些什麼呢?摔角?還是色情秀?」

  塔芙妮歪著頭思考了下,哼哼嗯嗯地回答:

  「遇到很香很香的人……戴羽毛冠的人……做愛的演戲?」

  「嘿──真好,我一直很想看看傳說中的色情秀。」

  「可是……可是啊……夫人不喜歡……」

  「這樣啊。那妳喜歡嗎?」

  「嗯嗯……舒服的事情……喜歡……還有桑妮……」

  若說勃起流汁的陰莖挑起了桑妮的慾,塔芙妮笨拙的告白則擄獲了她的情。
本來還想要把氣氛拱得更浪漫一點、逗到塔芙妮招架不住……桑妮終究還是忍不
住解開褲子、一屁股跨坐到塔芙妮淫穢的股間。堅挺肉棒直接插滿她尚未就緒的
陰道,她不需要擔心太過乾燥,隨塔芙妮淫叫而流出的精液轉眼間就化解了這個
問題。

  陰莖舒服地在緊密的肉壁中噴出陣陣精液,一臉恍惚的塔芙妮才正要開始抽
插,隨即察覺觸感不大對勁。

  「不行……!」

  可是桑妮卻抱緊她的背、吻向那對柔軟的粉色嘴唇。廉價唇蜜混在口水中來
回流淌,最後自交纏著的舌頭間滴落。雙頰漲紅的兩人相互凝望,桑妮鼓起勇氣
對她說:

  「塔芙妮……記不記得,妳曾經跟我說過『生育』的事情?」

  「嗯嗚……精子跟卵子……使徒跟人類……塔芙妮跟桑妮?」

  「我,好像懷孕了。」

  「咦咦……?」

  桑妮抓著塔芙妮的左手來到腹部上,手掌輕壓住那隻白嫩的手。

  「這裡,這個地方會隆起。身體有時會不適。出任務時也總覺得很疲憊……


  是哪次閒聊時聽到的呢?她早就想不起來了。只記得,有些人類會因為使徒
體內的東西而受孕,兩者結合產下的就是新的人類。只是塔芙妮無論如何都不願
意提供那樣東西,這也是為什麼她們做愛總是走後門。

  「所以我想,大概是哪次沒注意,就弄成這樣了……」

  其實是她自己趁著塔芙妮熟睡時,偷偷把精液灌進陰道內的。塔芙妮沒有明
確說精子在哪裡,但堅持不肯進入陰道的理由還會有什麼?

  對「生育」本身並沒多大興趣的桑妮,說穿了也只是想讓自己和塔芙妮的關
係更加密切而已。雖然偷偷來有點對不起被蒙在鼓裡的塔芙妮,只要讓她接受這
是兩人相戀的結晶……

  「塔芙妮……不可以有寶寶。」

  原以為塔芙妮會在驚慌過後接受這件事,沒想到這份驚喜卻被那張可愛的臉
蛋嚴肅地拒於門外。塔芙妮非常認真地對桑妮說:

  「人家的基因不適合有寶寶……桑……桑妮應該最清楚……的吧?」

  「我記得妳說過基因是生命之源,但是為什麼還沒生下來就說妳不適合?」

  「妳明明知道……!……人家……人家的說話……奇怪?……嗚嗚……嗚…
…不行啦……不行……!」

  她能理解塔芙妮害怕自身的缺陷可能會遺傳給寶寶,但那缺陷終究是塔芙妮
「自以為」的定義。

  塔芙妮說話確實怪怪的沒錯。

  所以呢?

  沒有所以了。

  與其說那是缺陷,倒不如將之歸納為個人風格。就好比樓下顧客從來沒聽懂
蝴蝶小姐到底在說什麼,拉索依舊掏得心甘情願。

  桑妮將這樣的想法全盤托出,塔芙妮仍堅持自己的主見。可是孕都懷上了,
如今才說不想生下來早為時已晚。塔芙妮終於發現無論怎麼抗拒都改變不了事實
,情緒一股腦兒地湧現,最後縮在桑妮懷裡哇哇大哭了起來。

  塔芙妮的哭聲很可愛,現在她卻聽得出細微到難以察覺的差異。已經不只是
侷限在本人的感受內,更是對桑妮以及她體內的新生命充滿內疚與自卑。這才是
塔芙妮之所以哭泣的理由。

  桑妮不忍心一向露出甜美笑意的塔芙妮循環在悲傷中,甚至想要直接做愛好
導正她混亂的情緒。可最終她只是緩緩起身、讓一度撐開自己身體的肉棒滑出體
外,然後抱起塔芙妮往床舖走去。

  如果演變成做愛的話,塔芙妮很快就會笑出來吧。但是這麼一來,兩人之間
的問題也就懸而未決。與其這樣,不如先稍加安撫,等到塔芙妮哭夠了,再來討
論看看到底該怎麼辦。

  「唉……妳真是個愛哭鬼耶。」

  桑妮輕撫著愛哭鬼的背,一邊聽她哭泣,一邊哼起從維洛卡那兒聽來的旋律
。等到愛哭鬼哭累了,兩人肚子不約而同發出了哀叫。

  「啊嗚……嗚……有點餓……應該?」

  桑妮將她們那袋晚餐拎到床邊,向哭紅眼又摸著肚子喊餓的塔芙妮招招手,
愛哭鬼就乖乖地爬來身邊。

  「青椒呢……口味……人家要吃囉……」

  「吃慢點,要是料掉下來就捏妳臉喔。」

  「哇啊啊……呼嗯……差點弄掉……可惜?」

  「呵呵。」

  與彷彿要定下來的往常不太一樣的夜晚裡,南方都市的人類與使徒肩並著肩
、望著單調的陽台夜景,一個大口咀嚼、一個細嚼慢嚥地吃起了青椒絲三明治。





  第七章「代行者」#3


  代行者。

  人類的母體。

  生命的鎖匙孔。

  自西曆末期開始,取代原始生殖行為的繁衍方式。

  出現條件──不明。

  現有數量──據聯盟直屬某研究機構提出的報告,大約在兩百名左右。聯盟
掌握中的人數,僅有二十七名。

  其中包含了平民、教士、賊徒、士兵以及……校官。

  這些代行者全部由專屬管制班控管。

  十二名擔當常備母體,每天只為了繁衍睜開眼睛,處於毫無個人意義可言的
狀態。

  六名列為第一級備案,於某研究機構過著嚴加管制的生活,隨時取代發生狀
況的常備母體。

  九名列為第二級備案,基於飽和匹配的十二人限制,再加上第一級備案的支
持,此級備案的代行者實屬多餘。若短期內並無擴大繁殖系統的計劃,是用不上
此級備案的。不過為防萬一,這九人仍暗中受到聯盟秘密保護。

  身為那九個人之一……被告知事實後的人生,充滿了各式各樣難以疏解的情
緒。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特別的,因此能一路從軍官學校升上來,是令我多少感
到自豪的一件事。如今回想,或許我人生中所有的契機與好運,都被人暗地操控
著也說不定。思及至此,胸口就一陣鬱悶,世界也變得不真實了。

  我看著背對我入睡的費婕,忽然覺得好不公平。

  要是沒有那個什麼使徒的狀況,海潔爾就不會注意到我們,那麼不管我們有
沒有在亞庫茲克遇刺,都不關她的事。狀況發生後,我們的命就好像變得很值錢
,必須動員憲兵隊隨時守護我們,甚至還入住我們隔壁房間。面對如此落差卻又
能安穩睡覺的費婕……真的是令我羨慕到有點反感的地步。

  明明是這麼不真實的事實,只有妳不會煩惱到無法入睡,根本不公平。

  腦袋一下子清楚、一下子又急欲遮掩混亂的思緒。我在海潔爾離開的兩個小
時後,抱住了熟睡的費婕。

  記得海潔爾說過,玩弄女孩子的胸部只能算上高尚的性騷擾,要來真的她才
會奪走對方的吻。如果我不奪走費婕的嘴唇、卻又想把手伸進她內褲裡,算不算
來真的呢?

  我在流失了真實感的房間內摸起唯一令我感覺到真實的肉體,越來越往下沉
,最後伸進了那件深紫內褲中。

  「嗯……」

  費婕的低吟無意識地散開,加深了我心中的罪惡感。

  「嗚……」

  第二道聲音將她光滑無毛的私處、柔軟滑嫩的觸感小心翼翼地埋藏起來,只
剩下被外人觸摸的陰唇姿態。

  放進去吧。

  讓疼痛感喚醒她。

  我才不要自己一個人大半夜的忍受這一切。

  但是……就算費婕醒過來,又能怎樣呢?

  本來我們的關係就沒那麼深,最近是因為她戀愛了,才稍微走得近一些。除
此之外,就只是普通的戰友而已。

  她不是英格麗,也不是茱莉亞。

  就算逼著她和我一起承受這股情緒,到頭來也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吧……

  想到這裡,我就默默收回了手,背對著費婕暗自嘆息。

  好想見英格麗。

  昨晚也因為海潔爾的關係讓茱莉亞白等了好久。

  懶洋洋地什麼都不想做。

  只想做愛。

  想被英格麗熟練地掌握。

  想和她進入彼此的體內。

  聽她邊喘息邊呼喊我的名字。

  唉。

  我在幹嘛啊。

  明明什麼也沒改變不是嗎?

  就算是代行者也只是第二級備案,是幾乎派不上用場的級別。

  只不過可能無法照常出任務、到哪裡都有人跟蹤而已。

  如此而已……

  別去想了吧。

  到了明天,一切都會一如往常地恢復秩序。

  對,一如往常……


    §


  由於人類背棄了神、無端挑起戰爭,代表大地的沙之神震怒之下放棄了人類
這個種族。

  「噫噫噫噫……!是妖魔、妖魔現身啦!」

  豐饒之地因此變成枯萎之地,人心也不再像從前安詳和樂,大家都會在煉獄
般的世界受盡折磨而死去。

  「卡、卡蜜拉的從者……怎麼會?各、各位肅靜!勿驚惶!快聯絡聖沙衛隊
!」

  可是實際上神並沒有放棄人類。

  「教主大人!我第二教敵殲滅部隊奉葛瑞絲主教之令……嗚啊啊!」

  祂將自己的權能授予肉體永不磨滅的第一位教徒、成立聖沙教,並且會在世
界末日時祝福所有的教徒上天堂。

  「救、救救、救命啊!不許讓那東西吃掉我……!」

  那是一個非常美妙的地方。

  「嗚嗯……全員,不必要戀戰!快點保護教主大人撤離!」

  在那裡,我們可以永遠與大地之神生活下去……

  「等等,別丟下我們……請救救我們啊……!」

  永遠永遠,活在神的國度裡。

  『……哈!』

  直到最後一道慘叫聲終結為止,四肢被反綁在石床上的潔琳腦袋都是一片空
白。自從她們抵達山中避難所,接連發生的遭遇實在不是她單純的腦袋可以負荷
的。她不明白為何教主大人前面還讚賞自己對懷孕的推測,後面卻又命人將自己
綁起來。如果能讓大家都擁有生產的權利,人類不是會更興盛嗎?如此一來,就
會有更多人信奉沙之神,並且將福音傳遞到世界的每個角落。這或許是腦袋沒那
麼靈光的自己,對聖沙教所能做出最棒的貢獻了。可是教主大人一聽到「使徒」
就變了臉,接著自己就被幽禁在寒冷的地窖內,挨餓受凍地昏死過好幾遍,才被
衛兵帶上去。本以為或許自己哪裡說錯了話惹惱教主大人,一定得當面道歉才行
……如此滿懷愧疚,等到被教主大人當成妖魔鬼怪看待,長久支撐著自己的信仰
終於完全崩壞、變回一片空白。

  還記得,伊芙妮小姐對於自己投去的哀求目光,給了「自作孽」的冷漠回應
。下一個瞬間,尖叫聲與不同於廢墟的腥味迅速漫開,把倒轉過來的空白世界抹
上不規律的鮮紅色彩。那些一度打算致「罪人」於死地的教徒,先後都遭到獸化
的怪物殘忍地殺害了。青銅色的獸爪肆無忌憚地砍殺,如跳舞般舞動那隻獸臂的
苗條女子卻顯得相當優雅。

  將空白世界染上紅色的伊芙妮小姐,其曼妙姿態簡直就是「信仰」的本體。

  潔琳緊盯逐漸讓廢墟重歸安寧的伊芙妮,越看越入迷,心臟更是噗咚噗咚跳
個不停。

  卡蜜拉的從者。

  惡魔的信差。

  災厄的使徒。

  無論教典上如何形容眼前的優雅野獸,都無法動搖全新信仰的根基。再說了
,「叛教的罪人」和「災厄的使徒」不也是很搭配的稱呼嗎?

  ──既然妳們如此對待曾經的信徒,我就成為妳們口中的罪人吧。

  『看傻了眼嗎……?還是因為被信仰所背叛,自以為是地認為失去了一切呢
?』

  將虔誠的信仰者殺戮殆盡的災厄使徒揚起猙獰的微笑。

  「……」

  四肢遭綑的婦女臉色黯淡地沒有回答。

  『事已至此,乾脆連妳一起殺了吧。反正活著也會被那些狗屁教徒追殺一輩
子。』

  青銅色的兇猛獸爪牽起血水猛張,對準了叛教罪人的頭。

  「我……想活下去……」

  罪人如是說。

  『腦子有問題嗎?我一離開,妳馬上就會被躲在門外的傢伙殺害。』

  使徒嗤笑道。

  「所、所以……保護我……」

  那既非憐憫,也非任何人類能夠形容的情感。

  與好惡無關,更不可能依循某種人智的規律。

  僅僅只是,將執行到一半的行動程序重新改寫、製造新的可能性。

  對於伊芙妮而言,這不是「創造」或者「改變」,只不過是一種新的「程序
」。

  如此而已。

  至於為何要這麼做……在啟動更高級的變態程序時,她理出了簡單到不可思
議的頭緒。

  那是因為……這個人類,是用著善良的眼神在看著我。

  這點差異,決定了潔琳將與其她人類處於相反命運的契機。

  『……我馬上回來。』

  聖沙教的前教徒冷漠地頷首,目送有著巨大骨翼、尖銳紫尾、半身獸化的使
徒走向緊閉的古門扉。

  「我是……觀察者。」

  不同於直接刺入腦袋的聲音,使徒的低語飄盪在血腥味中傳來。

  「伊莉雅‧伊芙妮。」

  那聲音如盛開的血花般融入四散的屍骸,它們共同迴響著腥紅的告白。

  「麗莎的子民啊……準備好了嗎?」

  在那之後──或許僅僅只有數秒的時間──觀察者的自白化為詳盡到一滴雨
水也不放過的歷史之軸,將無數個陳舊風景烙印在潔琳腦海中。白海的奔流無止
盡地升高知識的界限,使潔琳彷彿置身其中不可自拔。她在這極短暫的時間裡知
曉了數千萬種全新的語言、文化、知識與歷史,體驗瞬息萬變的每一刻。

  然而當外頭的屠殺告一段落,一切又重歸於零。

  潔琳頭痛欲裂又反胃想吐,四肢就算掙扎也只會弄破紅腫的傷痕,頭痛的程
度簡直要了她的命。剛才到底看到些什麼、知道些什麼都已不重要。此刻她只想
讓腦袋恢復平靜……或者是乾脆昏死過去。

  倒立在視線內的使徒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緩慢走近,那淌著紫色鮮血的肉體
優雅而美麗,無慈悲的表情更是為負傷的肉軀蒙上凜冽之美。

  濃郁血腥味混在青苔與濕土的氣味中,昏暗的石室處處沾滿了鮮血與肉塊。
凜然佇立於慘劇正中央的伊芙妮,那姿態彷彿惡魔,又像天使。

  在那之後……宛如偶爾會在波耳貝塔回收廠發現的故事書內容,人類與使徒
就此隱居在深山之中,過著隨時遭到壞蛋刁難的日子。

  對於潔琳來說,這是全新的信仰、全新的世界。雖然無論在教義還是論點上
都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對她而言,伊芙妮就像是降臨在人間的天使,並且為
了保護像自己一樣的人類而和邪教作戰。伊芙妮不像首次碰面時那般柔和,自從
「慘劇」過後就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潔琳不曉得她每天擺著那張臉都在想什
麼?就算問了也得不到答案。不過這樣也好。伊芙妮不說話時很帥氣,頗有她心
目中的天使儀態,潔琳很放心地把自己交給這位沉默寡言的天使。況且經過那一
連串動亂,好不容易保住的孩子更必須生下來才行。如此才不會辜負拯救自己的
天使……以及短暫陪伴自己的那個人。

  對於伊芙妮來說,有太多太多的程序要執行,現在還得加上一組「照顧代行
者潔琳」的完整方案。儘管就伊芙妮的行事風格,任何程序都難以發展成長期計
畫,總之就先照顧她到孩子產下來為止。她對人類──麗莎的子民們並無好惡之
分,姊妹們都與人類關係不一,唯獨她例外。觀察者。這是她位居使徒之位所肩
負的職責。按照既定程序她應該要默視進行中的歷史才對。然而身為歷史的一部
分,自己更不該因為觀察者的身分保持絕對中立。於是她在目賭潔琳的善良即將
被惡意毀滅的時候,以迅速變態的下顎咬碎了前面那人的右肩胛骨,並在眾目睽
睽之下擠出滲血的複眼、進入準一級戰鬥態勢。即使擁有人類難望項背的個體能
力,專司並非戰鬥領域的伊芙妮仍然無法與人類軍隊相抗衡,這點她很清楚。她
只需要在試圖加害她們的人類完成高度軍事化的進攻準備以前迅速了斷,輕兵器
頂多讓她多流一點血,妄想奪走她性命還嫌弱了些。

  這一個月的生活並不好過,不管是對人類還是使徒而言,都充滿了挑戰。其
中最主要的原因,在於她們無法離開魯特亞雪山山脈。坦白說,潔琳能一路撐到
這座廢墟還被囚禁三天三夜都沒事,已經是莫大的奇蹟。要她再挺著肚子、冒著
嚴雪下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為此,伊芙妮必須獨自張羅食物與取暖用的木
材,同時還得對付前來討伐她們的聖沙教徒。

  不幸中的大幸是,這間廢墟除了提供教徒們躲避風雪之用,還設有以備不時
之需的簡易糧倉。伊芙妮外出時,潔琳在她被囚禁的地窖內意外發現牆角的機關
,只要取下幾塊濕黏的磚頭,就能通往秘密儲藏室。潔琳在裡頭發現不少因濕氣
而損毀的步槍、四大箱彈藥以及許多食糧,可惜多半都受潮甚至浸泡於污水灘而
無法食用。她挺著肚子費心翻找,才挖出幾袋還沒長霉的黑麵包。她和伊芙妮一
天只吃兩餐,通常只有麵包,偶爾伊芙妮會帶些生肉回來,隔天就會有連步槍都
沒有的教徒追過來。潔琳後來才知道,伊芙妮是去襲擊那些分佈在魯特亞山脈各
處的聖沙教村落。

  薪柴不夠用的夜晚,伊芙妮會用許許多多的觸手把潔琳包起來,保護她不致
受凍。潔琳身體狀況良好時會對她綻放微笑,更多時候則是苦著臉咳嗽打噴涕。
觸手溫度很難控制,局部細節太複雜,啟用制式程序又太粗糙,經常把伊芙妮弄
得疲憊不已。直到她把好不容易完成的調溫程序納入制式中,這項令自己嚴重失
眠的問題才得以解決。往後她只要靜靜聆聽懷裡的潔琳傳來兩種心跳聲,就能很
安穩地入睡。

  這樣的日子勉強支撐到潔琳的待產期,一切就要結束了。

  可是,逐漸習以為常的某一天,伊芙妮懷裡的潔琳卻一動也不動,露出做著
美夢般的表情永遠地沉睡。

  明明見過多少生死離別的場合,明明收集過許許多多的悲痛情感。

  為何此刻卻什麼也無法表露?

  伊芙妮鬆開觸手,卻見某個小東西正努力皺著小臉呼吸。她小心翼翼地擦拭
女嬰臉上的羊水、將之抱起,臍帶不知何時自行斷落了。伊芙妮看向潔琳美麗的
遺容,做了個她自己始料未及的反應。

  她從多如繁星的程序中,加進了名為「照顧伊潔」的程序,並將之設為最高
層級。

  潔琳曾說過,孩子多虧了伊芙妮才保住,所以要取兩人的名做為寶寶的名字
。但她還沒拿定主意是要潔伊,還是伊潔。伊芙妮擅自做了決定,隨後再次為自
己的行為感到訝異。

  即使違背自己的天性額外執行許多不必要的程序,伊芙妮仍像個人類似的,
在深山中替潔琳尋了個好地方、刻一塊簡單的墓碑。把簡易墓園打理完畢,伊芙
妮細心保護著懷裡的女嬰,同時朝集結中的聖沙教武裝部隊展開突擊。鮮血與火
藥共舞的剎那,她的腦海浮現出某個代行者打自心底呈現出來的笑容。

  那個女人的神情在伊芙妮心目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無論是最初,還是最後。


    §


  拉爾慵懶地坐在餐桌前,點起今晚第十根香菸,然後一手斜撐在桌上抵著腦
曖、一手無聊把玩著新入手的打火機。黑漆漆的玄關仍未響起敲門聲,手中的打
火機卻悄悄溜到了桌面下。拉爾雙頰漾著紅暈,眼皮半垂,右手抓著打火機就往
私處磨去。許久未曾刺激的某物一次就興奮到頂起木桌子,拉爾才趕緊將之壓進
大腿間、緊緊夾住股間巨物。

  好久沒做愛了……一想到安笛隨時會回家,想做愛的情緒就特別高漲。雖說
碧兒還有其她小鬼就在樓上,畢竟還是安笛好,而且跟安笛做也不用囉嗦太多,
插就對了。儘管自己堅持走後門這點曾被安笛當成變態……總好過向小鬼們解釋
陰莖的由來與原理直到她們不再害怕為止。再說啦,自己的口味也沒那麼廣,性
伴侶有安笛就足夠了。這樣才算是持家的好女人。

  拉爾自個兒笑嘻嘻地抽起菸,眼見星火燃起,腦子裡又浮現安笛欠缺美感的
肉體。正因為缺乏美感,那副身體才分外令她狂喜。

  這下可不光是勃起這麼簡單,淫水都把桌子弄得一片溫濕了。

  拉爾把椅子往後擠出一個空間,緊緊抵住桌子下方的肉棒咕一聲彈起。已經
整根都濕漉漉了,絕佳的狀態。接著只待安笛回家、坐到自己大腿上……

  「拉爾姊──晚飯還沒好嗎?」

  碧兒的尖聲音自二樓傳來,緊接著是都都都都的下樓聲。拉爾趕緊把頂翹的
陰莖壓回桌下、椅子拉近好掩飾興奮到不像話的下體。碧兒站在樓梯第一階的位
置探出頭轉了九十度,對正在昏暗燈光下抽菸的拉爾做出一張鬼臉說:

  「什麼嘛妳還在偷懶,我們都快餓死了啦!」

  拉爾輕吐一口煙,面帶歉意對她說:

  「讓我抽完這根嘛,難得安笛給我弄來西方菸呢。」

  「嘿──這次不是溫莎嗎?我看看……」

  碧兒穿著小兩號的無肩襯衫,肚臍都露了出來,光是走路兩粒胸部都晃得很
厲害。她從插滿煙灰缸的菸屁股中挑了一個,把黑麻麻的菸頭放到鼻前聞一聞、
再含住菸屁股吸了吸,隨後露出開心的表情向拉爾說道:

  「香料有挑過、菸草品質也不錯,的確是比溫莎還棒的菸喔!」

  她沒有向拉爾討一根來抽,而是把菸屁股塞回煙灰缸裡,就轉而抱住拉爾的
脖子撒嬌討晚飯。

  拉爾好聲安撫蹭個不停的碧兒,隨時注意別給她撞見了肉棒。

  「拉爾姊──晚餐晚餐──」

  「好好好。我不是說了先等我抽完這根菸嗎?」

  「那今天也要吃奶焗白菜喔!」

  「妳要吃水做的白菜跟水做的調味料嗎?」

  「嗚。叫安笛姊帶白菜回來啦!還有肉!嗚嗚!」

  這女孩子真是的,衣服故意穿那麼緊,胸部的觸感也太直接了……當然她平
常就是這副德性,拉爾早已見怪不怪。只是,現在正處於特殊狀態……精確捕捉
到女孩子的胸部觸感與體香的拉爾忽然一顫,桌子下方接著傳出小小一聲「啪答
」。

  「嗯?又有老鼠了嗎?好吧就讓我來教訓妳!」

  「等、等等!」

  拉爾急忙叫住正在鬆開雙臂並彎下身子的碧兒,嚇了一跳的碧兒盯著雙頰漲
紅的拉爾。

  「老……老鼠就算了吧?要是弄髒了也不好清理。」

  「這個我會幫妳搞定啦!偶爾也讓我幫幫拉爾姊……」

  「不、不用這麼麻煩啦!啊,妳聽,其實根本沒有吱吱喳喳的聲音不是嗎?


  「保險起見還是看一下……」

  這孩子就是會在這種小地方意外地堅持……拉爾只好大動作地伸了個懶腰,
故意發出「嗯──!」的聲音三度阻止碧兒翻到桌子下。

  「……好啦!差不多該來做晚餐囉!」

  「喔耶!晚餐晚餐!」

  順利把那孩子的目光吸引過來了,但稍微伸展身體也讓勃起的陰莖情不自禁
地猛頂桌子。龜頭與木板磨擦的微弱刺激經過二十天的禁慾,快感也被放大到二
十倍左右的程度。拉爾私處已經氾濫成災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了。碧兒起身再
抱住她一陣亂蹭,可想而知又有多少精液沿著肉棒下方溫吞地滑落。

  「拉爾姊身上……有一種腥腥的味道呢?」

  馬上就聞出來了啊……不過這點程度還難不倒她。拉爾裝得懶洋洋地說:

  「已經一個禮拜沒洗啦,多少會有點異味。」

  碧兒大力聞著拉爾的頸子,皺起眉毛搖搖頭。

  「不是汗臭,是有點像下面的……」

  碧兒邊說邊轉頭看向拉爾下半身,還沒確認味道的源頭,就被拉爾強行轉回
來。

  「妳這個腦袋糟透的小鬼頭,不是想要吃飯嗎?快去把兩個鍋子刮一刮裝滿
水。」

  「啊……好!」

  一聽到跟食物有關的指令馬上就乖順下來的碧兒點點頭,旋即拋下方才的疑
惑刮鍋子去了。拉爾趁她把鍋子上的燒焦殘渣刮乾淨時閉起眼睛,迅速回想各種
會讓自己倒盡胃口的景象,雖然安笛的裸體偶爾會亂入搗蛋,最終還是順利讓整
根黏黏滑滑的勃起陰莖退燒到足以收回內褲的程度。即便如此看起來也很怪,就
好像在內褲裡塞了團棉花似的。拉爾把抽到底的菸熄了、焦慮地重撥倒胃口大全
,總算恢復成平常的尺寸。

  身體仍然發熱,敏感度也與往常不同,要是再被小鬼亂蹭肯定馬上彈起。光
是把那話兒維持在黏滑濕熱的內褲裡就很刺激了,她所穿的短褲可禁不起十七點
九公分長的某物突然覺醒。相較之下,女性器發出的騷味就沒那麼引人注目,陰
道濕潤的情況也不至於造成太大困擾。

  拉爾輕輕對著主人尚未歸來的門扉嘆息,然後看向碧兒的背影站了起來。

  「……!」

  碧兒喜歡打粉,厚到肌膚都變成慘白,這拉爾早就習慣。可是她剛才根本沒
注意到碧兒的下著,因此被那露出上半……不……是露出四分之三個屁股的迷妳
牛仔褲給嚇了一跳。股間傳來蠢蠢欲動的激昂,她極力壓抑,卻又見到碧兒屁股
肉上用口紅寫出「幹我!」還塗了個紅箭頭指向肛門……一步都還沒踏出的拉爾
就這麼挺直了又燙又癢的肉棒。

  水流注入鍋子的聲響傳來,拉爾急忙轉身消火。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硬是把
陰莖塞回內褲中,就算兩手都弄濕了也沒輒。緊接著是一連串快對她造成精神創
傷的反感影像,又是在千鈞一髮之際瓦解掉部分危機。沒錯,是「部分」而不是
全部。

  大起大落的情慾似乎令自己更有感覺……拉爾在心中向好好告誡有點被虐傾
向的自己,然後轉過身來到碧兒身旁。接過碧兒遞來的鍋子、倒掉太滿的水只留
七分左右,她們才同時發出窘困的叫聲。

  爐子裡的火目前保持在最低限度,僅僅足夠溫暖一樓而已。碧兒機靈地溜到
後方抓來兩塊炭,兩記手刀下去劈成四塊先後扔進火爐內。在爐火足以開伙以前
,拉爾按捺住如火焰般搖曳變化的情慾,教碧兒上次教到一半的乘法。比起學習
,碧兒比較想知道拉爾與安笛的夜事,不過在知道這項天大秘密以前,她得靠一
己之力完成拉爾出的三道乘法考題才行。換言之,秘密永遠會是秘密了。

  火升起來、水也滾開的時候,拉爾一邊將重心放在麵條上,一邊若無其事地
問道:

  「我說妳後面亂塗些什麼,不怕被安笛抓起來打屁股?」

  碧兒笑嘻嘻地表示:

  「那是之前去看紫色閃電時弄的啦!史黛喜歡色女孩,她要我這麼做才肯上
床。很變態吧!」

  拉爾做出年紀大她一輪的女性會做的反應──皺起眉頭告訴她最好別再這麼
亂。而且變態也不是用在這種地方,儘管這字眼已逐漸成為瑪加達年輕女孩們的
日常用語,意思就是「很厲害」。本來多少抱持邀功心態的碧兒給這盆冷水一潑
,只好嘟著嘴在一旁幫忙洗碗。

  麵條下鍋,拉爾從櫥櫃深處取出她們在五的倍數日用來加料的湯塊,捻了點
鹽與糖就倒進另一鍋煮沸的水裡。接著她又想到安笛帶回來的蔥上次切到只剩不
到半餐可搭,便墊起腳尖打開靠近天花板的木櫃,抓出瑟縮於幾個空罈子後的小
傢伙。碧兒雙眼發亮地盯著拉爾的動作,拉爾卻把蔥末擱在一旁,照料起飄出不
同香味的兩個鍋子。就在這個時候,兩人熟悉的聲音伴隨著敲門聲傳來。

  拉爾正要叫碧兒看好鍋子,碧兒卻搶先一步衝向門口,確認是安笛一個人後
才把門打開。月色短暫地破壞昏暗的視線,安笛頂著和往常不太一樣的表情把懷
裡的罐頭雜物等全倒在桌上,還多了把看起來髒兮兮的手槍與幾枚子彈。

  「安笛……」

  「安笛姊,那把槍……」

  安笛注意到兩人都露出擔憂的神情,擠出苦笑道:

  「沒事的,只是買來給妳們防身。最近治安太差,我實在不放心妳們。」

  的確,瑪加達的治安一直無法振作,這都多虧了東方軍過於嚴厲的統治手段
。不過所謂的嚴厲幾乎是對她們這種貧窮到可能打家劫舍的「犯罪預備軍」,貧
民窟以外的大道就沒這個問題,也少有治安狀況。大夥心照不宣的是,日漸擴大
規模的貧民窟流通著太多的地下情報,位於東都的娼婦組織不管大小都有各自的
情報網,這對於親鷹派的東方軍來說可是非常昂貴的資源。這也是為什麼明知逃
兵與罪犯都窩藏在這兒,軍方仍只能擺出恐嚇的樣子,卻遲遲不肯認真擺平治安
問題。無奈的是,這點也被真正的罪犯加以利用,她們將軍方塑造成殘忍的侵略
者,組織起無知的小混混與竊賊。娼婦組織收買這些賊徒做爪牙,之後要怎麼利
用就是她們的事情了。

  拉爾對於槍械仍然不放心,碧兒倒是目光閃閃地直呼這真是太變態了。安笛
巴了碧兒的頭糾正她的用語,隨後又因為碧兒屁股上的下流字眼再巴一下。

  「把屁股洗乾淨就滾回樓上,開飯才准下來。」

  「咦──!」

  「聽話,不然我就不教妳射擊了。」

  「好啦……」

  對射擊訓練抱持極高度期盼的碧兒妥協,隨手沾點水抹抹屁股就蹦蹦跳跳地
上樓。安笛往樓梯間探頭,確認沒人在鬼鬼祟祟,轉個身就摟住默默在一旁站著
的拉爾。

  「我回來啦,拉爾。」

  安笛身上的味道,是令人放心的傻大姊氣味。

  「讓妳等到整間屋子都變成色色的味道,真是抱歉啊。」

  雖然對算數與書本的內容不太拿手,卻願意和自己一同照顧無家可歸的小鬼
們。

  「嗯?怎麼呆住啦?」

  對於這樣笨笨又可靠的安笛,拉爾……或該說是拉芙妮……

  「……歡迎回來,安笛。」

  最喜歡她了。


    §


  南方都市瑪亞的夜晚總是不平靜,但是相對於另外三方的都市,瑪亞的不平
靜比較偏向熱鬧那一種。

  近來,由於南方軍擴大與洋甘菊、朱砂、魔蠍公主三個娼婦組織的合作,使
得這三家在瑪亞的地盤形成鼎足之勢,已經不再有中小組織妄想取代她們。民間
組織的惡鬥一旦減少,治安也會提升,是軍、商、民三贏的成果。若再加上娼婦
們之間比技不比槍,也不至於令南方軍三天兩頭就忙著善後。

  東都的險惡娼婦會僱請殺手來陰的,南都的優良遊女才沒興趣槍刃相向,此
地盛行的是夜事勝負。一間娼館的價值不在於僱主與背後的資金,而是妓女們的
性技,做為娼館代表的老鴇更得時時刻刻磨練自己。夜事勝負發生在有人向娼館
挑戰的時候,被挑戰者指定最短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並邀請雙方人馬及民眾一
同圍觀,若挑戰者與被挑戰者在時限內使對方打自心底屈服,則算獲勝。挑戰者
若以此方法勝過老鴇,將能直接獲得該娼館及願意留下的駐館娼婦。換言之,散
佈在全瑪亞的七十一家娼館,都是隨時供對手甚至是一般民眾挑戰的據點。

  弱肉強食──床第間的事情就該由床上的技巧決勝負。這也是為何瑪亞的娼
婦們平均素質要比各地來得高,同時又能保持一定程度的治安能力。

  當然,「檯面上」的治安是很好沒錯……

  「……嘿啾嗚!」

  伊卡路絲右掌一摀,鼻涕與口水同時噴灑出來,鼻道總算是舒服多了。她若
無其事地用髒手擦了擦迷彩褲,這動作使鄰床的莉芙妮一陣噁心,不滿地咕噥著


  「所以我才討厭小孩子呀……就算是代行者也一樣。」

  伊卡路絲吸吸鼻子說:

  「人家已經是大人了啦。而且莉莉姊……」

  話聲未落,一條觸手猛然從伊卡路絲眼前一點二公分處飛過、筆直插進牆壁
裡頭。伊卡路絲後知後覺地發起抖,對正在鄰床進入戰鬥態勢的莉芙妮連聲道歉


  「對、對不起啦!莉……芙妮小姐!」

  莉芙妮冷冷地瞪視伊卡路絲長達半分鐘,才默默收回觸手。在差點丟了小命
的代行者鬆了口氣之時,觸手又直抵住她的額頭。

  「事不過三,再一次就讓妳腦袋開花。懂了沒?」

  「當……當然!」

  「嗯。」

  熱燙的觸手緩緩縮回鄰床。伊卡路絲再度緊繃的情緒一獲得舒緩,毫不掩飾
地放了記響屁。

  ……雖說還是個孩子,不懂得看情況這點真是要命。若非受希蘿所託,她才
不想跟個粗神經的骯髒小鬼共處一室。

  她們正位於瑪亞市中心一間叫做「芭絲特」的高級娼館,是瑪亞第三大娼婦
組織「魔蠍美人」的轄區。之所以挑選這間,純粹是以地點、住宿及客房滿意度
為依據,女人並未列入她們考慮的要素。正常一間房只提供給一位房客,有少數
幾間是供兩位以上房客入住,價格也以驚人的倍數成長。

  魔蠍美人們的拿手絕活在於聯合作戰及氣氛營造,比起一對一的美妙服侍,
和感情要好到一起上娼館的姊妹或情侶來場淫亂又激情的亂交派對,才是她們真
正的看家本領。為此,駐館娼婦的數量總比房客多上好幾名,隔音效果不太好也
讓整間娼館熱鬧不已。

  莉芙妮帶著伊卡路絲辦理住房時,那個臭小鬼馬上就被濃妝豔抹的大姊姊們
拐跑,好在她的瞪視非常管用,伊卡路絲再白目也得乖乖回到她身邊。

  每間娼館對於純住宿行為都非常感冒,瑪亞人更覺得這是在羞辱她們自豪的
性技──除非收下一筆和價目表上完全不同層級的住宿費。反正錢包是希蘿的,
莉芙妮也沒差,於是她很豪爽地把高於原價三倍的拉索遞出,換取一間不受駐館
娼婦打擾的高級雙人套房。

  這年頭連拒絕服務都要加這麼多錢,真是坑人啊。

  莉芙妮瞥了眼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挖鼻孔的伊卡路絲,確定自己不再對那教養
不佳的臭小鬼感興趣,就把目光移往床邊落地窗。

  那道視線穿越透明窗戶外的黑桃型圍牆柱縫隙,以負四度角的角度劃破兩百
二十七公尺的夜空,來到一座簡陋到有些可悲的公寓陽台處。莉芙妮稍微瞇起眼
睛、對準焦距,看到了正呆呆地凝望月亮的粉紅色系女子。

  粉紅色的大波浪長髮、健康富彈性的麥色肌膚、性感撩人的絳紫薄紗……獨
自坐在破舊公寓陽台發呆的,是一心等候戀人歸來的姊姊。

  那副單純的模樣……讓莉芙妮看了好心疼。

  喜歡女孩子勝過一切的姊姊,雖然總是令她傷透腦筋,卻又無法輕易割捨掉
。不論是以何種思緒來面對,姊姊的存在感都屬於不可或缺的一種。

  正因為如此,就算理性面告訴自己應該為姊姊感到高興,貼上了「某人的」
這個標籤的姊姊,仍然順利擊破了莉芙妮自傲的理性屏障。

  ……不過,當油然而生的醋意退去,剩下就是全心全意支持著姊姊的幹勁了


  儘管多少有點不願把姊姊分享給別人……莉芙妮也會暗地裡當個乖巧聽話的
妹妹、聲援姊姊得來不易的戀情。

  對姊姊而言,戀愛就像是甜蜜的毒藥。

  本身就喜愛女孩子的姊姊,是很容易與積極向自己靠近的人類陷入愛河的。
對方越是愛她,她越會拿出更多的愛情予以回報。情感迅速變得又濃又烈,當事
人自然也陶醉得不得了。

  然而──不管對象是多麼出色的人類,都無法永遠伴隨在姊姊身邊……最終
只會在不老不死的使徒塔芙妮面前兀自凋零。

  身為記錄者的莉芙妮,不曾忘記姊姊每段戀情招致的結果。她已經不想再看
到親愛的姊姊受傷了。

  可是,就算會面臨同樣的悲劇,姊姊仍然一次又一次地和人類相戀、度過許
許多多綻放笑顏的日子,也在離別的時候悲傷到心碎不已。這就是有點傻呼呼的
姊姊,在漫長的時間裡所做的抉擇。

  既然如此,我也……

  「哇喔!這太帥了!」

  滑動式房門開開關關的噪音打亂了莉芙妮的思緒,她看向區分小客廳與寢室
的彩繪拉門,伊卡路絲正全心投入滑動結構的探究。這麼說來,這種樣式的門或
許只能在娼館見到。軍方使用的是電動門,民間只要有門甚至一塊木板擋著就好
,會刻意講究裝潢的,也就只有天天接客的娼館。

  現在她真希望這邊用的只是普通的木門,那就完全不會吸引閒到發荒的伊卡
路絲。

  唉,到底還要看著這小鬼到什麼時候呢……希蘿那傢伙最好快點趕回來,否
則伊卡路絲再吵下去小命就不保了。

  雖然說當初是自告奮勇要協助第七突擊隊的搜查任務、也順利挑了間可以看
到姊姊的娼館,沒想到伊卡路絲根本就像塞了永久電池的小白兔玩偶,吵吵鬧鬧
到快令人受不了。

  如果自己有著姊姊那種類似人類的思緒,或許可以發個飆叫她安靜吧?只可
惜情感分明的自己,只有被踩到雷才會暴怒。

  莉莉……真想再聽姊姊用滑來滑去的聲調這麼輕喚自己呢。

  想起姊姊天真的笑容,莉芙妮稍稍忘卻現實的無奈。

  深夜以後,伊卡路絲旺盛的好奇心絲毫未減,娼館則因為夜燈管制法只保留
正門的招牌燈光,館內仍保持相當熱絡的氣氛。莉芙妮等到姊姊離開陽台,開始
把多餘的注意力分散到無聊的瑣事上。其中之一,就是聞聞外頭路過的娼妓們都
帶了些什麼味道。

  同樣是經驗老道的臭騷味,職業的和普通人還是有差別。淫液這種東西,要
是無法用自信加以昇華,就只會是不值一提的劣等品。好比瑪姬和維納斯,女人
之所以能夠接近巔峰,絕對少不了更多默默支撐她的女人。要想變得更強,就需
要更多的「經驗」。即使能夠掌握既有的數據資料,若是連身為人類最基本的「
情感」都無法理解,到頭來仍是墊腳石的命。而瑪姬她們正是同時坐擁經驗與情
感的高手,這點常人無法理解的差異,莉芙妮還是嗅得出來的。

  不過,論氣味,這充其量只能算是「普通」,完全沾不上「職業」的邊。

  高級娼婦能在氣味上與戰鬥高手來得相近,是因為她們對女體的理解突破了
性愛、達到「結合」的領域。比起以高潮為目標的性事,高級娼婦更擅長與恩客
合而為一、產生水乳交融的快樂。她們能在瞬間愛上眼前的女人、把肉身托付給
對方,再細心引導客人同時達成取悅女體與其衍生出來的成就感。一旦恩客對她
們敞開心房,就是結合的時候。

  對女人來說,性與愛是同等重要的要素。口頭上的愛若無法化為夜事的快樂
,等於只有性交卻付不出愛意的空虛。唯有一個全心愛妳的女人,才可以透過精
湛的性技把兩人同時帶往高潮之上的夢幻境界。

  妳即是我、我即是妳──能夠令恩客的精神與自己合而為一、甚至讓恩客產
生肉體錯覺的娼婦,其性技確實足以堪稱「神技」。

  光是在芭絲特娼館內,擁有如此技術的高級娼婦就有三位。其她多半是技術
或情感取向的調教師型、女王與女奴型,那些就不在莉芙妮的興趣範圍內了。

  下次要是還有機會來瑪亞晃晃,體驗一下高級娼婦的服務也不錯──將此行
程寫好收進記憶的某個角落時,伊卡路絲又發出煩人的鬼叫。

  「嗚喔喔喔!這邊有好多按摩棒!還有跟多芙妮超像的巨大尺寸耶!」

  聽聞某道熟悉的名字,莉芙妮被搞糟的情緒變得更混濁。她只在情感豐富的
思緒中淺嚐那股負面情感,就切換到不至於感到痛苦的別種思緒。

  她才不會像個笨蛋似的,對世間一切都抱持天真夢幻的想法,還妄想人類也
和自己一樣想營造出共存共榮的理想世界。

  只要人類存在的一天……那便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夢幻泡影。

  這就是她在失去了三位姊妹後的現在,所能導出的結論。

  一一回想起再也見不到面的姊妹們,記錄者落寞地垂下了頭,把討厭的世界
全部阻隔在外。

  莉莉‧莉芙妮在沒人看見的角落掉下小小的淚珠,為封鎖在心底的悲傷添上
幾筆空幻的裝飾。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7 07:05 編輯 ]
2014-5-10 23: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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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代行者」#4


  溫暖的陽光自床尾窗簾縫隙間射入,將浴室轉角的牆壁照出斜斜一塊明亮的
三角形,光影隨著推動布簾的空調緩慢搖曳。

  適中的溫度卻令人感到寒意,是為什麼呢?

  「……啊。」

  答案是──脫光光只穿一件內褲,當然會在掀開被子後感到寒冷。

  「希望只是一場夢」這樣的想法只在我生命中出現過三次,這次是最強烈、
卻又最沒實感的一次。

  代行者啊……

  看似一如往常的早晨毫無實感地到來,我該相信今天開始的世界?還是昨晚
以前的世界?

  側頭思索一會,我決定把這種艱深的問題保留起來,等到不得不做出抉擇的
時候再去傷腦筋。那個時刻來臨前,就讓我稍微任性地活著吧。

  伸個懶腰準備下床前,我才注意到身旁只剩空蕩蕩的被窩,費婕已經回去了
。她在床邊矮桌放了張便條紙,上頭用漂亮的字跡寫著「謝謝妳」。直到我進了
浴室、抓起蓮蓬頭開始沖身體,才意會到那應該是指深夜的事情。

  ……原來費婕當時被我弄醒了嗎?

  看來昨晚似乎太超過了……不論是我還是費婕,都被海潔爾營造出來的氛圍
牽著鼻子走。雖然當下確實輕鬆不少,仔細想想她根本只是想對我們性騷擾而已
嘛。

  「那個變態阿姨……」

  一想到海潔爾,胸部就莫名其妙痛了起來,清爽的精神也跟著變得有些散漫


  小心翼翼地防著傷口洗完澡、坐在浴缸邊邊修剪感覺有點長的陰毛時,我想
起了費婕私處的光滑觸感。要是我把毛剃光,摸起來也會那麼舒服嗎?想歸想,
倒也不會真的剃下手就是。我抓起剃毛刀比比劃劃,思考著該從何處開始推比較
順暢這種無聊小事的時候……浴室門突然砰地一聲被推開,嚇一跳的我手猛然抖
了下。

  嘎吱。

  「早安啊我的小美人!」

  英格麗一臉神清氣爽地闖入我的寢室,還在浴室口擺出撩人姿態……等等重
點不是她,而是剛剛似乎聽見了不太妙的聲響……

  我和精神飽滿的靛髮野貓四目相交,然後一同瞄向本人漂亮的私處──

  「嗚喔!真不愧是伊蒂絲,竟然知道我最近想吃無毛的!」

  「……都是妳這笨蛋亂開門害我真的剃到啦!」

  啊啊……我的陰毛真的從左上到右下剃出明顯的痕跡了啊啊啊!雖然沒傷到
肌膚很值得慶幸,但這毛的深淺一看就覺得怪怪的啊……!

  英格麗驚覺狀況不對,趕緊進來替我查看。她毫不害臊地把臉湊到我雙腿間
,專心注視著深淺不一的陰毛,然後皺起眉毛抬頭說:

  「妳這小傻瓜怎麼剃成這副德性啊?」

  聽到親暱稱呼時有點心動,不過現在只能鐵下心腸狠狠地捏住她右臉。

  「不曉得是誰嚇到我才弄成這樣……」

  「嗚──既然這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部剃光吧!」

  「……妳是認真的?」

  「反正會長回來嘛。況且我也沒看過無毛的伊蒂絲,說不定更迷人喔?」

  這笨蛋要是繼續用充滿期待的表情慫恿我的話……我會屈服的。

  和好不好看、舒不舒適無關,單純只是因為英格麗想看,才令紅著臉的我產
生動搖。

  猶豫一會兒後,我扭扭捏捏地向她確認:

  「妳想要的話……幫我剃掉吧。」

  英格麗賊笑著從褲子口袋掏出泡沫噴霧,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對她隨身攜
帶這玩意的質疑,一邊將我的私處整理得乾乾淨淨。等到她用雙手捧著一瓢水,
將殘留在身體上的泡沫與毛髮都沖掉後,登時湧現一股難以形容的清爽感以及…


  「啊哈!就是這種短短刺刺的感覺!摸起來太棒啦!」

  ……越是被摸就越忍不住往後縮的微微刺痛感。

  跟預想中的感覺不太一樣有點奇怪,看在那笨蛋這麼開心的份上就算了。

  「喔、嗚喔喔喔!舔起來好刺!舌頭好麻啊!」

  「別用舔的啊喂!」

  英格麗忽然抬起她那標緻的臉蛋,一派正經地告訴我:

  「妳知道嗎,狗兒都會用灑尿來宣示自己的地盤喔!」

  「……妳是狗嗎!再說口水跟尿有啥關係啊!」

  「對喔!那我就……」

  我狠狠巴了準備脫下褲子的英格麗一拳,但她似乎寧可眼角含淚也要對我來
真的。幸虧這時候茱莉亞趕到了,而且就在她急急忙忙地進門後,我才發現原來
英格麗溜進來卻沒把寢室門關上……

  「伊蒂絲!該不會……我就知道!」

  「雖雖雖然我們樣子看起來有點怪怪的但事情絕對不是妳想得那樣……!」

  「……不必多說,肯定是英格麗對妳亂來的。來人啊!」

  茱莉亞打了個清脆的響指,緊接著兩名似曾相識的女兵走上前來架開英格麗
。嗯嗯,行動迅速又確實,應該是我四機師的優秀步兵士官……問題是妳們把英
格麗架走後我的裸體不就曝露出來了嗎啊啊啊!

  「伊……蒂絲……」

  茱莉亞別發呆啊啊啊!

  「讚喔,小美人!」

  妳這笨蛋野貓別瞎起鬨啦!

  「師、師團長的美乳……!」

  左一!不許害臊地盯著長官看!

  「竟然是無毛……!而且看起來很好摸的樣子啊……!」

  右一!麻煩別趁亂加入自己的想法啊啊……

  「……不對!妳們兩個,把英格麗上尉給我拖到房裡!」

  「啊、是!遵命!」

  遲了好幾拍才反應過來的茱莉亞赤紅著臉推了下眼鏡,但我想,全裸映入她
眼簾的我臉應該更紅才對。英格麗在外頭吵吵鬧鬧的說什麼還沒對我宣示主權,
茱莉亞嚴令兩名女兵可以賞她幾拳,可惜那兩個乖乖牌到頭來依舊不敢犯上。等
到茱莉亞替我拿來衣物、整頓完畢,本師團長才帶著充滿威嚴的香皂味走出浴室


  迎面而來的是三道分別射向眼睛、胸口與私處的色瞇瞇目光,和我心有靈犀
的茱莉亞選了英格麗的笨腦袋殺雞儆猴。啪!厚厚捲起的文件敲在那隻色貓頭上
,登時令旁邊兩個看呆了的女兵跟著恢復正常。茱莉亞指示她們倆守在門外,兩
個人行禮後膽戰心驚地離開。

  室內只剩我們三人,茱莉亞命令英格麗坐在地上,不服管教的英格麗則是硬
要擠上床,鬧了一番茱莉亞也只好妥協。我坐在床頭、想對我毛手毛腳的英格麗
被茱莉亞抓著坐在床尾。茱莉亞首先談起方才那兩位女兵。

  琪琪下士與史咪下士正打算將所屬的中隊訓練報告呈交給部隊長佩卓拉中尉
,忙於追逐英格麗的茱莉亞一眼認出她們是四機師的人員,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命
她們一同加入追捕行列。至於一路跑給她們三人追的英格麗,純粹只是想偷偷溜
進我寢室並把我扒個精光而已。嗯,再補她一拳!

  「啊痛痛痛痛……什麼嘛,不就是扒光光再磨磨蹭蹭,幹嘛這麼激動啊妳們
……」

  「茱莉亞,麻煩妳了。」

  「沒問題。」

  啪!色野貓靛髮上又腫了個包。茱莉亞完全沒有手下留情。

  英格麗裝模作樣地在床上打滾時,茱莉亞一邊防著她說道:

  「伊蒂絲,昨晚我來到這裡時外頭有憲兵站門,她們無論如何都不肯放行。
難道發生什麼事情……」

  這麼說來,昨天確實和茱莉亞有約在先,不過海潔爾的出現卻打亂了我們的
行程。

  「昨天啊,有位大頭親自跑來告訴我一些事情……」

  於是我把代行者、使徒、卡蜜拉姊的事情全部說給她們聽。

  茱莉亞從頭到尾面色凝重,英格麗也擺出複雜的表情,大概是看我一副不想
被她開玩笑的關係吧。講到一半,我才想到這些應該是不能透露的才對。不過管
她的,我才不要每件事都乖乖聽海潔爾的。

  聽完那些乍聽之下不得了、實際上卻沒什麼變化感的大事,我們三人都陷入
很是尷尬的沉默。

  茱莉亞正努力消化沒多少實感的資訊,英格麗像是在等我們其中之一先開口
,而我則是想等茱莉亞完全理解這個情況。

  畢竟……現在我能依賴的,只有她們。

  更進一步來說,於私是英格麗,於公是茱莉亞。

  將沉重到彷彿凝固下來的時間打碎的聲音,意外地並不是來自茱莉亞。琪琪
她們不曉得還得站多久、手中又有報告得交,才忍不住敲了門。茱莉亞讓她們先
行離去,英格麗就露出逮到機會的奸笑,趁茱莉亞到門口時來到我身邊抱住我。

  「不管妳是不是什麼代行者,都不會改變我愛妳的事實。」

  「笨蛋,竟然這麼認真說這種事……」

  「──所以今晚就來火熱地大戰一整晚吧!」

  「……茱莉亞!」

  「收到!」

  啪啪啪──!無慈悲的三連擊把靛髮色貓打得東倒西歪,我也跟著向一旁倒
在床舖上。英格麗發出賭氣的聲音嚷嚷著:

  「嗚嗚!我才不要放開伊蒂絲,不然妳會被茱莉亞吃掉啦!」

  「誰像妳這個浪女整天只想著那件事啊!」

  喔喔,茱莉亞馬上又進入戰鬥態勢了!

  「我都知道了喔!在西方那時,妳趁我出擊就把伊蒂絲抓進運輸車內吃掉了
對吧?」

  「什……!妳從哪聽來這麼離譜的流言!」

  「昨晚凱特說的啊……咦,還是莉法……好像是雅坦?不不,應該是拉瑪?
總之她們其中一個有親眼看到啦!」

  茱莉亞臉蛋漾起微微的紅暈,啞口無言的我則是早就羞恥地摸著臉。噗滋─
─燙到都快要可以拿來煎蛋了!茱莉亞聲音微顫著說:

  「看到……什麼?」

  「就看到妳在吸我的伊蒂絲的胸部啊!還說伊蒂絲發出很舒服的呻吟!」

  啊啊啊……那時候竟然被人看到了嗎……我敢說這件事在今天結束前肯定會
傳遍整個四機師。唉,這下我的威嚴又要打折扣了……

  「而且啊!參謀大樓的格莉朵也告訴我,說妳有偷偷把伊蒂絲的胸罩藏起來
、邊發出嘿嘿嘿的猥褻笑聲邊聞邊吸喔!」

  「……什麼鬼啊!參謀大樓……我懂了,是那頭淫亂乳牛……!」

  淫亂乳牛……啊,就是那位電梯士官。她竟然還在記恨喔?真是外表看不出
來的小心眼呢。

  在我正感嘆那個可愛的女孩子竟然有這不為人知的一面時,茱莉亞已經動作
俐落地拔出佩槍、一臉作勢要幹掉世上所有乳牛的可怕表情。我對準她整齊漂亮
的頭頂賞了一記手刀,茱莉亞才安分下來。很會抓時機的英格麗趁機解開我褲子
鈕釦,接著她就被恢復理智的茱莉亞狠狠巴了一拳。

  茱莉亞為她的失態表達了非常慎重其事的歉意──具體來說就是好好向我道
歉,並且把英格麗捆在棉被裡再用繩索牢牢綁緊,還拿出箝口球塞住那張不斷呼
喊著我的嘴巴。我才正要提出質疑,茱莉亞先一步澄清那是從英格麗口袋裡搜出
來的。

  確認英格麗沒辦法干擾談話後,茱莉亞深深地嘆了口氣,向我說明昨晚她從
希貝兒那裡接收的作戰報告。

  「很遺憾的……希貝兒隊並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搜索任務宣告失敗。」

  還真是簡潔明確的報告……但是在知道了「使徒」的存在與威脅以後,我反
而比較慶幸希貝兒沒碰上那個傢伙。

  雖然連半點線索也沒有是很無奈的結果,換個角度想,也有可能是現今最好
的發展。

  我,再也不想讓親愛的人遭遇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件了。

  「平安無事就好。」

  「是?」

  「希貝兒她們能平安無事地歸來就好……除此之外都沒關係了。」

  「伊蒂絲……」

  ……是啊。

  只要現在還在身邊的人們能夠平安,我再也別無所求。

  管她什麼使徒、什麼代行者的,其實我早就沒有餘力去理會那些事情了不是
嗎?

  四機師的大家還在就好。

  英格麗、茱莉亞還有希貝兒還在就好。

  妮……

  ……那個人也還在就好。

  這樣,就好。


    §


  南方都市瑪亞西北方二十四點四公里處──自由聯盟南方軍臨編掃蕩中隊A
、B小隊,正隔著廣大的荒野與友軍車隊互相掩護前進。

  山賊也好、海盜也罷,這些年來她們已經受夠這幫賊匪四處作亂,甚至還敢
光明正大潛入都市內誘拐年輕女孩。對於一連串治安或邊遠哨站遇襲事件,聯盟
第四支部司令官索莉兒准將痛心疾首地表示軍方絕不會向惡勢力低頭。起初受到
賊匪影響的部分軍人和民眾都對准將大人聲淚俱下的宣戰佈告感動至極,隨著每
年換湯不換藥的宣戰動作,大夥終於體認到與其期待軍方,不如依靠日漸坐大的
娼婦組織。

  幸好,這次支部方面總算是迫於民怨與雙賊相爭的良機,決定編列一支五百
餘名的掃蕩部隊,並動員機甲兵正式展開地方山賊與海盜的討伐行動。

  許多一度心灰意冷的軍人爭相參與這項任務,當中也有不少想趁機立下戰功
的軍官。畢竟在北方軍與西方軍都有大規模升遷機會的現在,身處瑪亞還想升官
,最好的方法就是打出漂亮的戰果。因此此行成員多半為鬥志高昂和身手了得的
高手。

  「嘿嘿……只要我摘下賊徒們的腦袋,那些『葵百合』的蠢蛋就無話可說了
吧!」

  有來自第八師團特殊偵搜大隊突擊准校──「A小隊」──剪了個刺蝟頭染
得金亮搶眼的譚。

  「連正式校官資格都沒有的傢伙,等等還是乖乖躲在老娘背後啊。」

  第十二師團本部親衛隊戰鬥少校──「A小隊」──光禿禿的褐色頭頂上只
留一撮細細長髮的肌肉女安羅狄雅。

  「別以為硬碰硬就能贏。對方可是卑鄙的賊子,跟她們正面對決幾條命都不
夠用。」

  第三十二師團精銳獵兵小隊後勤戰鬥少校──「B小隊」──以刺耳尖嗓奸
笑著的長腿賈希。

  「實力就是一切!雜兵的小手段對我們這種校官級起不了作用,務必消滅敵
人!」

  當然也有南方軍司令官直屬現役「葵百合」突擊中校──「B小隊」──光
是直挺地坐著就能令旁人為其威嚴肅然起敬的大塊頭狄普希絲。

  各小隊除了自願兵與機甲兵外,分別安插了兩位准校級以上的戰鬥軍官。一
方面乃為了滿足校級或准校級軍官的升遷機會,一方面則是用以制衡賊匪所僱請
的前南方軍校級戰鬥軍官群成員。

  這也意味著,本行動除了討伐賊匪外,同時也是南方軍精銳部隊、特殊部隊
及親衛黨的「內部肅清」。交換賞金用的賊徒交給一般部隊去應付,換取晉升機
會甚至是推薦函的叛徒,就由這些埋伏其中的精銳相互爭取。

  ──可是,在這場令人振奮的狩獵遊戲開始前,遠方的友軍車隊卻遭遇來路
不明的襲擊,整輛運輸車連同前後方的吉普車都被炸個稀巴爛。

  「……狄普希絲中校!來自鄰近部隊的遇襲通知!」

  安排在運輸車後方的通訊班無視於臨編部隊指揮官布麗姬少校,直接向宛如
雕像般聳立於運輸車上的狄普希絲報告。儘管狄普希絲軍階確實比布麗姬高一階
,經過統一訓練的士兵也該遵從指揮體系才是。通訊士官之所以沒有遵守體系的
原因,令很快就推出個端倪的賈希不禁咯咯發笑。狄普希絲瞥了眼賈希低笑時輕
晃的麥色小腿,接著看向從吉普車副駕駛座探出頭來的士官。

  「側翼奇襲嗎?」

  通訊士官搖搖頭,大喊回道:

  「D小隊的絲帕少校回報!是安多拉中校!安多拉中校炸毀了自己人的運輸
車!D小隊現正面臨安多拉中校的攻擊……!」

  「『蟒蛇部隊』的校官竟然做出這種事……不過,這下總算是把害蟲揪出來
了。」 

  狄普希絲望向倏然停止的遠方車隊,兩團冒出濃煙的火勢間依稀可見微弱的
閃光。坐在她身旁的譚吞了口口水,問道:

  「妳早就知道隨行部隊有賊徒的內應?」

  狄普希絲紋風不動地回答:

  「未公開的遴選方式加上洋娃娃指揮官,我們南方軍可真是被『某位大頭』
看扁了啊。」

  「那麼,關於應對策略……」

  「策略?呵呵……對付害蟲不需要那種東西。安多拉那傢伙,就由隱藏在機
甲兵隊中的維莉少校……」

  小型爆破接二連三自荒地的彼方綻開,打斷了狄普希絲的談話。通訊士官粗
啞的喊聲再度傳來:

  「狄普希絲中校!D小隊請求緊急增援!」

  狄普希絲瞪了士官一眼,不疾不徐地說道:

  「別慌,『蟒蛇』再怎麼強,也無法以肉身抵抗機甲兵隊。雖然場面鬧得很
大,現在大概已經擺平了吧?」

  「這……但是絲帕少校……」

  「沒親眼見過搏命的戰鬥,就算是校級軍官也會嚇到吧?叫她別擔心,一切
都在我狄普希絲掌控中。」

  完美無缺的實力才能造就完美無缺的計畫,而完美無缺的計畫才能成就完美
無缺的自豪。

  南方軍臨編掃蕩中隊實質上的中隊長──狄普希絲中校自信滿滿地揚起粗獷
的笑意。

  然而通訊士官面色緊張地盯著這位雕像般的中校,並沒有因著那股威嚴放心
地返回車內。狄普希絲對不識大體的士官投以譴責目光,遠方再度燃起更多黑煙
。通訊士官顧不得冒犯到長官的風險,幾近嘶吼般報告道:

  「……D小隊剛才的回報!絲帕少校與艾格琳特准校已經陣亡……!」

  狄普希絲啞然失色。然而這陣驚惶只影響她極短暫的瞬間,並未使她亂了分
寸。

  儘管只有在出發前半小時快速檢閱參戰校官們的資料,眾人實力她已略知一
二。單論一對一無障礙戰鬥,中校級確實不是少校以下打得贏的怪物。但是,D
小隊的絲帕和艾格琳特並非標準戰鬥員,而是和長腿賈希一樣的「設陷師」──
「後勤戰鬥級」。她們倆的干擾作戰搭配機甲兵隊的圍攻,就算是南方軍精銳之
一的「蟒蛇」也不可能安然而退。

  那麼之所以傳來惡耗,只有一個原因──安多拉第一步就找上她們倆。面對
「突擊級」倏然的猛襲,就算是狄普希絲也會感到棘手,遑論D小隊。

  不過,安多拉那個笨蛋錯就錯在這第一步。

  不管怎麼說,機甲兵隊的威脅可是要比肉身的校官來得嚴重啊。

  「中校,那些小爆破該不會是……」

  長腿賈希的一句話令狄普希絲皺緊了眉頭。狄普希絲目視遠方濃煙密集處問
道:

  「這是妳身為『參謀獵士』的判斷,還是……」

  參謀獵士──精銳獵兵小隊的核心角色。做為堪比師團本部親衛隊的精英分
子,在以高行動力、高破壞力為傲的南方軍精銳隊中,還加上了視戰局改變其戰
術價值的小型獨立系統,能夠在千變萬化的戰況中成為萬用的利器。參謀獵士長
腿賈希微微垂著頭,面色凝重地低語:

  「建議命令A小隊即刻救援友軍。即使判斷有誤,還有個洋娃娃替您頂責。


  「眼前正是個絕佳的立功機會,卻還是放給同伴嗎?」

  賈希抬起頭露出苦笑。

  「我還算挺有自覺的,對吧。」

  相較於眼前的後勤戰鬥少校,鄰近的突擊准校及戰鬥少校則是顯現出自信的
冷笑。

  「叛徒就交給我吧!狄普希絲中校!」

  「中校!請下達出擊命令!」

  狄普希絲看著她們倆,緩緩站了起來,雙眼一睜,朝向車隊前方巨聲吼道:

  「停車──!」

  以布麗姬少校的吉普車為首,整個車隊零零落落地相繼停下。少校直屬傳令
軍官剛下車,狄普希絲再度揚起憤怒的怒吼:

  「A小隊聽令!全員由安羅狄雅少校直接指揮!立刻增援友軍!」

  直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友軍異狀的傳令軍官,連忙向衣衫不整於後座喘
息的布麗姬少校報告事態。當少校連同她那批軍士官氣沖沖地下車時,訓練有素
的A小隊已經兵分二路,由安羅狄雅少校與譚准校領軍進發。布麗姬怒罵擅自調
動部隊的狄普希絲,反被瞪視到雙腿發軟、只能靠心腹勉強扶持著。傳令軍官眼
見其它車上的士兵多無所動靜,明白軍心所向,於是氣憤地護送少校回到車內。

  賈希對敢怒不敢言的洋娃娃們報以尖銳的嗤笑,沒戲可看後就把雙臂搭到護
欄上,目送揚起沙塵而去的吉普車隊與機甲兵隊。狄普希絲只看一眼出擊部隊的
背影,就像塊巨岩般坐在運輸車上。賈希修長的美腿精神飽滿地晃了晃,隨後在
狄普希絲斜前方蹲下。即使蹲姿仍比眼前的大塊頭矮上三顆半的頭,賈希在狄普
希絲面前簡直就和小孩子沒兩樣。

  「哎呀──真沒想到那個安多拉中校會叛變,明明一臉老實樣!」

  狄普希絲橫著眉毛無言看向賈希,那道目光令正想消遣友軍的賈希感到很不
自在。

  「嗚,不曉得譚跟肌肉女誰能成功討伐叛徒呢……中校要不要來賭一把?」

  「……我賭。不過,賭的是聰明人瞧不起的『武力』。」

  「哈啊……那我就以參謀獵士身分全押『計略』囉。」

  狄普希絲緩緩閉上雙眼。

  「即使只有一名士兵,仍然擁有扭轉整個戰局的可能性。」

  「定計正確,就能把所謂的可能性昇華到必然性。」

  「士兵的潛能可不是數據資料能讓妳加以分析判斷。」

  「只要定下完美的計謀,就不必害怕意外。」

  「說得好。那麼敢問……」

  熾熱風壓襲向賈希奸笑著的麥色臉蛋,狄普希絲的拳頭只距離那片吹彈可破
的肌膚僅僅一公分。中校憤怒的低語傳來:

  「妳,要如何對付我狄普希絲……以及B小隊全員?」

  賈希略顯吃驚的表情映入狄普希絲眼裡,成了滿足晉升所需求的三種條件之
一。現在她已擁有「武力」、「統御」,只剩下即將到手的「戰功」就能爬升到
校級戰鬥軍官群的頂峰。

  「哎呀呀呀……倒是沒算到會挨中校的拳頭。雖說不影響計劃運作……」

  「怎麼啦,妳所謂的計謀,就只有這種程度?」

  「一腳踩進陷阱的蠢蛋還敢囂……咯咕!」

  深色巨掌迅速張開、推向揚起奸笑的麥色臉蛋。甫一施力,賈希瘦弱的四肢
反射性地掙扎。

  「咕……!嗚、嗚噗嗚嗚!」

  渾厚堅硬的掌心牢牢蓋住尖翹的鼻子與淺紅的嘴巴,無法呼吸的賈希更激烈
地反抗,卻一點效果也沒有。狄普希絲緩緩站起,臉色開始發青的賈希整個人被
掐住臉舉了起來。

  要是來得及做準備的話,還能憋一小段時間……一時情急在那隻巨掌壓迫下
做出呼吸動作,反而讓胸口緊接著是腦袋都變得很難過。

  狄普希絲……不……中校級戰鬥軍官的握力,實在遠超自己預料之外啊。

  意識迅速消散的瞬間反而有股奇妙的放鬆感,賈希已無餘力回想教科書上那
些狗屁,只能放任逐漸失控的身體做出一樣樣丟人反應。吝嗇的開水加上簡便到
不可思議的早點,使剛脫離少女不滿一年的少校流下了透明無味的熱尿。昨晚的
煮豆子與難吃的麵條則是化作墨黃色的條狀物,在熱塵吹撫中投下惡臭的黏息。

  前一刻還洋洋得意的賈希如今已吊起血絲滿佈的白眼,額間可見必死浮起的
青筋。就在狄普希絲掌中的小矮子即將昏死之際,緊湊的兩道槍聲即刻喚回賈希
的意識。或許該說,雙重槍擊貫穿了狄普希絲右胸與右腕,才令頓時失去力量的
狄普希絲鬆開掐住賈希的那隻手。

  「喂喂,別太得意忘形啦!」

  「賈希少校!沒事吧!」

  同伴的吶喊延遲數秒才被正迅速恢復運作的大腦解讀完畢,賈希那對閃現著
白茫的目光正在努力對焦,滑過上唇而至的鼻水令她想起了方才的恐怖。她低頭
一看,果然見到濕臭到不像話的迷彩短褲。正當賈希奪回發熱的身體準備翻車逃
跑時,卻被直挺地站在前方的狄普希絲嚇得雙腿發軟。

  「噫噫……!」

  剛撐起身體重量的右腳一陣癱軟,賈希整個人狼狽地跌坐下來,因日射迅速
轉溫的尿水再度襲上褲襠至大腿。賈希一臉恐懼地癱坐在濕濕溫溫的甲板上,和
滿面怒容的狄普希絲相望。

  「怪、怪物……!」

  明明挨了兩槍──尤其是右胸──卻毫無半分痛苦的屹立於敵人面前,這種
忍耐力可不是光一句中校就能帶過。

  因此,就算身體再度失去節制力,賈希一點也不感到丟臉。

  狄普希絲抬起左臂,機甲兵隊立即包圍運輸車以及從前方吉普車下來的兩名
持械士官。

  「放下武器!抵抗則開火!」

  「妳們竟敢傷害中校!這可是要判軍法的啊!」

  「是安多拉中校那夥的叛徒嗎?不管怎樣都無法原諒妳們!」

  狄普希絲注視著逐漸從恐懼中恢復過來的賈希,以那充分具備威嚴的嗓音說
道:

  「我再問一次。妳跟妳的同伴……要如何對付我和我的部隊?」

  賈希忽然抬起手打了個響指,嘴角隨之長長彎起。狄普希絲不疾不徐地望向
剛才朝她射擊的士兵,隨後為眼前上演的荒唐戲碼震驚得啞口無言。

  包圍住叛徒的機甲兵一架架由內部爆炸,緊接著是包圍運輸車的機甲兵。最
後一架機甲兵驚恐地化為火團之時,運輸車後方的吉普車隊也接二連三地引爆。
在一連串連環爆破中倖免於難的,只有一輛吉普車與狄普希絲所在的運輸車。領
頭吉普車門彈開,上衣沒穿好的布麗姬少校臉上還帶著一抹血跡,就這麼晃著漂
亮的麥色美乳下了車。南方軍的洋娃娃指揮官帶著少了一名的心腹緩緩走向運輸
車,抱起雙乳朝車上唯一的敵人笑道:

  「好──啦!狄普希絲中校,妳已經被『將軍』啦。要是妳這種忠義至上的
軍人肯跪下來舔我這個無恥叛徒的腳,或許我會考慮饒妳一條小命喔?」

  「……布麗姬!賈希!妳們兩個串通好的嗎!」

  「啊啊……!被正直善良的好軍人罵了呢!人家我對這種恥辱最把持不住了
……妳們幾個還在看什麼?快開火啊!」

  「是!」

  布麗姬一聲令下,五名步槍手紛紛朝目標明顯的狄普希絲展開射擊。狄普希
絲正欲從運輸車後方跳下車,卻被賈希死命地抱住左腿。儘管順利避開第一波射
擊,沒能立刻將賈希甩掉卻是一大敗筆。等到賈希因為頭部劇烈震盪而不得不呻
吟著鬆開雙手,手持配槍的布麗姬與步槍手們已經團團圍住憤怒不已的狄普希絲


  「妳們幾個……!」

  布麗姬揚起慵懶的微笑,朝負傷的野獸吐出嘲諷的嘆息。

  「小手段還挺管用的,對吧?」

  接連不斷的槍響持續了十二秒半,將直到最後都還試圖反擊的狄普希絲完全
鎮壓。頭部十四槍、身體二十三槍。腦袋與胸口整個被打爛的狄普希絲中校一動
也不動地倒在賈希面前,眾人屏息以待,直到賈希確認狄普希絲當場死亡後才鬆
了口氣。

  「什麼『葵百合』的中校,真是難看呀……管妳啥精銳不精銳的,一槍下去
還不是腦袋開花!」

  頭還有些暈眩的賈希惡狠狠地踹了倒在甲板上、中校血肉模糊的胸口一腳,
接過布麗姬拋過來的衣物。布麗姬若無其事地靠在中校遺體旁的欄杆,慢條斯理
地整理起上衣、戴起太陽眼鏡。賈希換好下著後,旋即指示部下們把遺體抬走。
布麗姬瞄向那雙沾染尿騷味的美腿,向賈希勾勾手指。她不太喜歡身上帶著臭味
或腥味的女人,偏偏又對修長的美腿沒輒。而滿是敗戰者的可恥氣味的賈希……
那副落魄樣卻也充滿了無比魅力。布麗姬一把將蹲坐下來的賈希擁入懷中,嗅著
她身上的氣味說道:

  「像妳這種在戰場上被嚇得屁滾尿流的臭野貓,能保住一命還不快感謝我?


  賈希乾黏的手指一次滑入布麗姬褲襠內,彎起後直接插進淫濕的熱穴。

  「嘻嘻嘻……區區一個洋娃娃指揮官,語氣還真大喔?」

  悶熱的陰道稍稍縮緊,而後放任賈希在裡頭抽插摳弄。

  「怎麼,現在才懷念起舊情人嗎?別忘了我職位已經比妳高了。」

  「洋娃娃不管爬到哪都是洋娃娃啦!反正妳也只會玩女人跟找機會出風頭。


  「這樣不好嗎?還是說,妳要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親上第一線?」

  「妳這種母豬就算啦!我可不想替前前前前女友收屍。」

  「我也不想被前前前前前前前前女友收屍,更何況她的指交還是一樣爛。」

  賈希聞言,生氣地掙脫了布麗姬的身體,用沾了愛液的手指著對方罵道:

  「呿!妳還是快點被敵人一槍打中陰道,丟臉地去死吧!」

  布麗姬微紅著臉盤起雙手,別開賈希的目光回罵:

  「妳這笨女人才該快點被人捏爆臭臉去死啦!」

  那傢伙個性還是一樣討厭。布麗姬最討厭她用嘲諷的語氣說自己是洋娃娃了
。如果是更早以前,也就是兩人都還在低階軍官打滾的時期,洋娃娃還算得上美
稱。至於現在就算了吧。唉。真希望賈希偶爾也能體諒自己現在的職務啊……

  ……不過,賈希的成長確實遠比自己來得高,這點布麗姬十分清楚。

  從第二車隊的安多拉發起突襲作戰、A小隊增援隊抵達的時機引爆該隊的炸
藥、擊殺車隊實質指揮官狄普希絲中校等計畫看來,參謀獵士果然並非浪得虛名


  話雖如此,要是沒有自己和「那個人」掌握掃蕩部隊的人選與物資,偷偷安
裝定時炸藥仍然是不可能的任務。況且賈希也差點被狄普希絲幹掉,還嚇到屎尿
迸流。綜合起來,本次行動最該佩服的到頭來還是自己哪。

  布麗姬呵呵地揚起悅耳的笑聲,旋即引發賈希不滿地瞪視。

  兩人吵吵黏黏鬧了十分鐘左右,友方車隊的方向出現一名徒步走來的女子。
隨從確認那是她們的同夥安多拉,趕緊叫上醫護人員待命。賈希幸災樂禍地笑著
說:

  「哎呀呀,渾身浴血其實還挺可怕的嘛。」

  布麗姬邊起身邊盯著那雙漂亮的長腿,而後看向安多拉的身影,不禁打了寒
顫。

  「比起某人渾身浴尿,是挺可怕的。」

  臀部忽然發出一陣悶響,布麗姬放任賈希啪啪地甩了她兩下屁股。感覺不到
以往的興奮感,布麗姬語氣略感沮喪地說道:

  「果然不該對妳抱持一丁點期待。」

  「怎、怎樣啦?」

  「力道不夠。」

  「明明就跟以前一樣啊!我說妳這母豬後來到底是被多少人調教過啦!」

  「七個人啊。順帶一提妳排第八名。」

  「這種事竟然若無其事地掛在嘴邊……這頭無藥可救的母豬!」

  「多──謝。」

  面對布麗姬游刃有餘地回擊,賈希不想再浪費時間滿足舊愛那偏執的性慾。
或許連自己遭到挑釁會忍不住上下其手一事,也在布麗姬的預料之內。想到這點
,賈希就不爽地收回手。布麗姬對她露出慵懶的微笑,不再引誘她。

  安多拉一語不發地接受緊急處置,那表情儼然就是從地獄歸來的戰士的神色
。近距離和她接觸的人們無不為之震懾,唯有賈希與布麗姬不受影響。

  一個是頭腦至上主義,一個是隨興所致主義。單純的武力實在無法成為令她
們肅然起敬的基準,也就難以感染那股熱血沸騰的情緒。

  布麗姬朝部下們揮揮手,有點不耐煩地喊道:

  「喂!動作快點,別讓帕美拉大人等太久啊!」

  「是!」

  賈希挑起細細的眉毛嘆道:

  「沒想到老闆竟然真的是海盜啊……算啦,反正出錢的最大。」

  「海盜?別學軍方的人說出這種造次的發言。」

  布麗姬正色望向賈希,銳利目光筆直射進她眼裡。

  「帕美拉大人可是賊徒望塵莫及的『貴族』才對。」

  賈希回以難看的疑惑表情。

  「老闆是那種能在鬧區包下兩間娼館的瑪亞貴族?」

  「不是那麼膚淺的富者。真要說的話,她可是聯盟當中唯一僅有的貴族。」

  「越說越複雜……所以到底是怎樣?」

  布麗姬揚起平淡的微笑,那道穿過賈希、迎向天空的眼神中透露出無限敬意


  「神代。」

  無意義的疑惑尚未尋得相符的解答,便在那溫柔的聲音中昇華成具有莫大意
義的起始句。那聲音停頓數秒,而後緩緩歌唱──

  「神話時代的貴族。」

  ──抑或低語。

  「西曆的貴族。」

  腦袋一下子塞進許多無法連結起來的片語,賈希恍惚地點點頭,下一秒就把
這些事忘個精光。布麗姬對她的笨腦袋深深嘆息。於是兩人又開始妳一言我一語
地鬥起嘴。安多拉就像在告誡她們似的,包紮不到一半就推開士兵、往她們倆走
來。布麗姬與賈希同時閉上嘴,緊張兮兮地盯著嚴肅走近的安多拉……然後看著
她與彼此擦身而過、來到運輸車後方狄普希絲遺體處。

  碩大的遺體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名全副武裝、單膝跪地的女子。

  負傷的安多拉立刻進入備戰狀態。

  「說出來意,否則立刻殺了妳。」

  色澤偏暗的短翹金髮輕輕擺動,挑染成豐綠色的末梢彎彎地勾起。金髮女子
沒有看向徒手擺出架式的安多拉,而是繼續捕捉狄普希絲憤怒的遺容回答她:

  「狄普希絲中校是個認真又忠貞的軍人。雖然有點自大,做為朋友還是很值
得信賴的。」

  安多拉眉毛動也不動地二度警告:

  「來意為何?」

  「原本是想來幫助她的……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呢?」

  「啊?」

  金髮女子有些落寞地揚起嘴角,抬頭望向安多拉。

  「我該直接殺光妳們,還是留一個人拷問出叛亂事件的主謀?」

  「膽子真大啊妳……呃?」

  安多拉正欲衝上前,胸口卻熱痛到彷彿隨時會爆炸。剛才似乎有聽見槍聲,
但那不是來自前方或後方,而是相當遙遠又加上消音器的細微槍響。她摀著不斷
散發出熱氣的左胸,呼吸漸漸提上不來,嘴腔很快就重新被血腥味灌滿。身體越
來越熱,心臟卻越跳越慢……她沒能向靜靜注視著自己的那女人跨出一步,就失
去了力量、跪下單腿。

  「呼啊……!呼……!」

  在痛苦地呼吸著的安多拉身後,賈希帶領五名士兵瞄準了狄普希絲一旁的金
髮女子。

  「全員!開──」

  金髮女子迅速拉開懸掛於腰際的某物拉環,緊接著一片刺眼的白光奪走了在
場所有人的視線。

  「嘎啊!我的眼睛!」

  「先別射擊!小心傷到自己人!」

  「眼睛……好痛啊……」

  閃光彈造成的傷害才剛發揮作用,位於隊伍前端的賈希忽然在強烈刺痛感中
感到一絲寒意,接著那冷澈心扉的壞預感化為不同於南方軍使用的軍靴、挾持強
烈惡意襲向她的太陽穴。

  「……咯!」

  繼賈希之後,士兵們接二連三都在完全看不見敵人的狀態下遇襲,每次打擊
皆直擊要害。當視線逐漸恢復,包含運輸車在內的叛軍只剩下布麗姬一人仍不可
置信地緊盯車下的一幕。

  賈希側頭凹了進去、口中留下鮮血與白沫、雙眼上吊著倒在地上。安多拉已
失血過多處於彌留之際。士兵們則是一個個當場死亡。

  除了安多拉以外,全員都是遭到近距離命中要害致死。

  那是……照理說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哈……哈哈……?」

  除了眼睛還殘留過於沉重的壓力,布麗姬根本無法理解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事。

  「賈希……安多拉……快站起來啊……」

  也無法理解即將要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命運。

  「噫噫……!」

  被登上運輸車的金髮女子嚇到花容失色的布麗姬,整個人狼狽地跌坐下來。

  「啊嘿……嘿嘿……?」

  不合常理的認知與死亡將她思緒變得無比混亂,連自己當下該做何反應都控
制不了。

  「等等……妳看看我的身體……很……很棒……吧……」

  眼角含著淚光的布麗姬渾身顫抖地排出熱尿,解開鈕釦的豐滿上圍輕微彈動
了下,卻一點作用也沒有。

  「嘿……嘿嘿……拜託妳……拜託……嘿噫……!」

  深刻體驗到死亡正在逼近的驚悚感……布麗姬便癱軟在自己的尿灘上,僵著
漂亮的臉蛋發出斷斷續續、毫無意義的笑聲。

  「噫……!噫噫……!噫……嘿……哈哈……嘿哈哈哈……哈哈哈……」





  第七章「代行者」#5


  不該存在之物──人類的天敵。

  從「不可提及的大事件」之後開始出現在大地與海洋中,發生原因至今不明
,故始終無法根除此一災厄。

  被視為人類天敵的主因有兩點:其一,它的生理構造完全違反生命應有的型
態。其二,它對人類有著非常強烈的敵意,並且會捕食人類、收集活人進行體內
寄生,藉此獲得大量養分。

  根據十九年前的資料顯示,首個不該存在之物為「巨熊」型態。它們以高度
十公尺以上的腐爛軀體現身於世界各地,對經歷大事件後疲憊至極的人類造成非
常慘烈的傷亡。

  在非各軍事組織的據點,無論人口再怎麼多、設施再怎麼齊全……都無法從
巨熊的陰影下倖存。

  受到不該存在之物威脅的人們執起了彼此的手,在這片逐漸失去寬廣之意的
大地上固守僅剩的家園。

  東方是瑪加達至瑪亞一帶迅速茁壯的自由聯盟。

  南方是駐紮於瑪亞南側山脈的大西伯利亞公國軍。

  西方是互有猜忌的厄當聯合陣線及法蘭和平組織。

  北方是在冰天雪地的天險下對抗著亡者的魯特亞人民軍。

  群起抵抗的人類開始在這片大地上奪回生存之地,不該存在之物的猖獗彷彿
只是曇花一現,竟然只在短短兩年內就被從人類領地中徹底驅除。

  在那之後……

  失去了天敵的各個武裝力量,將矛頭對準了彼此的領土。延續至今的戰爭,
使得不該存在之物的威脅就好像傳說似的逐漸被淡忘。

  直到現在,聯盟終於因著「某狀況」對本部全師團發佈了大規模作戰命令。

  包含本部第一、第二及第三軍團共十萬人之上的十九名師團長們齊聚一堂,
由瑪索總參謀長親自主持軍議。

  「本次作戰地點位於舊第一支部遺址,也就是廢棄都市納瓦索。對第一支部
尚不熟悉者,參閱資料A第五頁。」

  自由聯盟第一支部──「基地」東北方的都市區。

  在聯盟正式崛起前,納瓦索是遠比瑪加達與瑪亞還要熱鬧的舊都之一,曾經
被聯盟視為基地預備地。

  要不是當初發生了「那件事」……

  「十七年前,本部察覺納瓦索地下實驗機構的存在,那是由『麗莎教團』殘
黨掌控的第一級危險實驗室。」

  麗莎教團,與信奉唯一神或多神教的西曆時代教派不同,是一種崇拜人類自
身的龐大組織,可以說它是人權的極致──無論至高還是至下。

  由於相關文獻幾無流傳,眾人對於過去宗教信仰的全貌仍然只能藉支離破碎
的情報來揣測,故實際上並無法得知歷史真貌。

  但幸運的是,僅憑那些支離破碎的文獻記錄,竟成功拼湊出即將到來的巨大
陰影之提示。

  「聯盟對該教團實行的無差別屠殺乃本人這個世代的罪孽,相對地我們也粉
碎了該教團最後留下的威脅。」

  實驗室本身並無太大問題,可是聯盟軍隊卻在隱藏於實驗室深處的巨型地下
空間,發現了以人工方式進行全方位控管的巨熊巢穴……

  麗莎教團的殘黨,竟然用著人類之手促進不該存在之物的演化。

  ……應該說,她們本來是打算這麼做的。

  「遺憾的是,當初那些傢伙留下的麻煩,時至今日依舊無解。」

  教團留下的資料經過學者解讀,得知她們是在更深層的地底挖掘出深眠中的
巨熊,並且立即著手誘使其成長並向陸地移動的計劃。

  她們的人民遭到一神教的信徒殘殺,她們的意志被迫臣服在多神教的信仰之
下。

  她們成為無數個世代的奴隸,直到預言西曆即將結束的最後一位先知降臨。

  「請各位參閱資料A附件一。」

  包含我在內的眾師團長面色迅速沉重下來,有的人還迸出不敢置信的低鳴。
而我只是雙眼瞪大,因為早就驚訝得發不出聲音了。

  「以下本人要告知各位的,是過去不被允許、將來也不得外洩的機密。」

  瑪索總參謀長的聲音猶如大鐘般沉穩擺盪,卻又令我們為那道固定的聲響焦
躁不安。

  「『不可提及的大事件』……如同各位手中的機密資料,正式名稱乃『麗莎
的審判』。」

  麗莎教團末代先知引發的災厄,一字一句清楚地印在眾人手中的報告。然而
相較於更具體地講述大事件的內容,最令我震驚的是附件提及的特殊名詞。

  一個是光看就令我感到渾身不自在的……「代行者的聖戰」。

  另一個則是令我這代行者毛骨悚然的……「大天使的聖戰」。

  我,人類,是代行者。

  那麼,大天使又是怎樣的存在?

  「雖然在聯盟官方報告上,不該存在之物應是在EL紀元,也就是『審判結
束之後』才開始出現……事實上卻如各位現在掌握的資料:它們出現得比我們認
知中要早許多。各位請注意附件一文末的兩個聖戰名詞。這是在審判計劃中,多
次共同出現的關係名詞。所謂的代行者……」

  噗通。

  平穩的心跳,沒有跳得特別大力,卻令我頭暈目眩。

  海潔爾才剛告訴我有關代行者的事情,結果現在總參謀長卻要將之告諸眾人
嗎?

  「所謂的代行者,經過學者們的調查,所指正是不屬於教團的人類。而大天
使做為人類的敵對面,想必是麗莎教團自身的象徵。換言之,對於麗莎教團而言
,她們早已將『大事件之始末』視為對付全人類的聖戰。也就是所謂的宗教戰爭
。」

  ……意外的是,總參謀長並未說出與海潔爾相同的解釋。我想這種事情海潔
爾沒必要對我扯謊,她該嚴肅時還是非常嚴肅的。那麼,可以解讀成總參謀長編
了個善意的謊言嗎?

  我不禁盯著瑪索總參謀長尚算硬朗的臉龐,腦袋裡滿是疑惑與不解。總參謀
長繼續說道:

  「──以上前提成立的情況下,也就能說明深埋於納瓦索地下實驗室的陰謀
。然而,事實是她們無法操控不該存在之物,甚至在計劃對全人類發動慘烈攻勢
以前,就因為地底的威脅疲於奔命。直到我聯盟攻進實驗室、奪取部分通訊記錄
,才得知事態並不是區區一個人數不到百人的宗教團體足以承擔的。該說是幸還
是不幸……不該存在之物在違反教團的期許下,僅僅爬升到實驗室下方的地底空
間便停止移動。無法驅使或封鎖那股腐敗力量的教團人員,最終選擇以人工培育
的方式試圖操控它們……瑪莉露上校、海瑟上校,請兩位別在重要軍議上打盹。


  被點名的海瑟恍惚了一下,才看到莉莉安正偷偷以眼神提醒她。第二軍團的
瑪莉露上校則是很有氣質地以手帕拭去嘴角的口水,再向總參謀長低頭致歉。嗯
嗯,看來這次是海瑟輸了。

  瑪莉露遠看有點像茱莉亞,臉蛋精明、五官標緻,就連胸圍也是同病相憐的
大小。唯一不同的是她留的是長髮,少了股清爽感。

  在我偷偷觀察那位上校的短暫期間,總參謀長又點名另外一位叫歐朵拉的師
團長。到底是大夥昨晚都睡不太著?還是總參謀長的聲音太催眠了呢?我還沒理
出頭緒,再度豎起耳朵仔細聽講:

  「依照納瓦索地底空間錯縱複雜之結構,難以投入大規模重火力部隊發動殲
滅作戰。但是,也不可能放任那些傢伙繼續在下頭築巢。我聯盟軍隊於是夥同魯
特亞人民軍佈陣於清空後的納瓦索市區,並以大量爆彈激發地底空間的巨熊群…
…即是各位熟知的,導致第一支部完全毀滅的第一次納瓦索聯合作戰。」

  總參謀長現在所說的話,已經完全超越我們「熟知」的短短兩句記載──「
聯盟第一支部因遭到不該存在之物的襲擊,都市機能嚴重受損而正式廢止」。儘
管對此事件感興趣的人不多,未知的機密仍替總參謀長吸引住全場目光。

  過去發生於第一支部的那場大戰,雖然聯盟付出極慘痛的代價取得最終勝利
,戰後卻發現受到刺激並踏上地面陷阱的巨熊並非全數,地底空間尚有許多處於
沉睡狀態的巨熊。納瓦索重建計劃因此被迫放棄,就連駐軍都沒有,僅保留一支
特務偵搜中隊進行定點觀測。原本居住於此的人們,大多數都隨軍隊前往瑪加達
或瑪亞,只有極少部分堅持留在故地。納瓦索的繁榮就此劃下句點。

  大致上我們獲得的資訊並不會改變對第一支部的既有印象,總參謀長亦只是
將過去的戰事輕描淡寫地帶過,提及目的想來是為了反覆加強眾人的危機意識。
而這個目的非常圓滿地達成了。

  別說我們這些編號排在後頭的軍團,就連第一軍團的精英們也都是一個個面
有難色的表情。

  不該存在之物……本來應該要從本部消聲匿跡、被遺留在報告裡的那樣東西
,此刻又要闖進我們生命之中了。

  伴隨著總參謀長親自做的簡報──

  「諸位。」

  喚醒我們寧可選擇盲目的遺忘、也不願再次想起的那些事情。

  「特務偵搜中隊的觀測回報,巨熊群已經陸續進入活動期。」

  漆黑的恐怖。

  「過去戍守納瓦索的東方軍已經無法負荷現在的任務。本人謹代表臨時執行
長在此宣佈……」

  腐敗的絕望。

  「本部即刻起進入最高級警戒態勢。」

  以及凌駕於兩者之上的……

  「第四次納瓦索聯合作戰,即刻展開。」

  死別的痛苦。


    §


  艾芭的送信船算不上很大,但用來載運物資十分足夠,只可惜除了船長室以
外的就沒有像樣的寢室。若有誰不識趣地堅持搭乘這艘船,也只能看船主人艾芭
的心情,來決定到底是要當個船長的臨時情人?還是睡在爛掉的馬鈴薯堆上?兩
手一攤就躺在馬鈴薯堆上的貝蒂深深嘆息。畢竟無論艾芭再怎麼熱情地邀她入船
長室,只要一想到卓薩的事情,她說什麼也不願妥協。

  爛掉馬鈴薯在悶熱的倉庫內要比排泄物來得刺鼻,貝蒂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慢
慢適應。那腐臭味不像排泄物具有層次,而是一團黏呼呼又濃烈的味道,一旦黏
附在鼻腔,就會噁心上老半天。如果始終無法與之共處,船還沒靠岸就會先吐到
虛脫。幸虧貝蒂一直以來都很能適應孤島上的環境,區區馬鈴薯怎麼可能是她的
對手?兩相比較之下,艾芭慾求不滿的魅惑神情還更危險。

  船艙總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托運品,其中之一是卓薩教她用過的按摩棒。她
翻出許多用塑膠盒裝起來的按摩棒,正面是按摩棒的造型與品名,背後則有美麗
的模特兒做簡介。各種奇形怪狀的造型多少說得過去,然而當她翻出一款和她手
臂一樣粗的巨大按摩棒,整個人都傻了。有需就有供,這是她在書上學到的,因
此使她震驚的不是竟然有人挑戰這種尺寸,而是這已經被當成一般商品進行量產
……到底是有多少人熱衷此道呢?

  還有一種看起來不像手工雕刻的木瓶子,大概半個手掌大,看起來是調味料
,但除了鹽巴以外很多都是她沒見過的。一組七式調味料包裝在一起,連續幾個
木箱裡都是調味料組,貝蒂真想抱一箱走。稍後她又在另一箱內發現比調味料更
偉大的存在──雞蛋。每一顆都白花花地圓潤飽滿,光看那外表就能想像打出來
的蛋花有多麼漂亮。美中不足的是這些雞蛋一律裝盒,偷拿肯定會被發現。儘管
貝蒂不怎麼在乎這點,思及自己正前往A小姐身邊,沒什麼作用的雞蛋就算了吧


  貝蒂在陰晴不定的船艙內度過五個地獄般的夜晚,到了第六天,她總算習慣
半夜被大浪甩到牆壁上、再順著滿艙爛馬鈴薯滾下來,醒來還得靜待艾芭把她從
層層馬鈴薯堆下救出來。

  她對艾芭抱持相當程度的敵意,那情感在紅色汪洋中只能轉化成冷淡,且多
數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對著馬鈴薯抱怨。艾芭待她倒很親切,除了早晚兩餐順便
準備,一早還會救她出馬鈴薯海。只可惜三不五時就提出做愛的邀約,這點總能
令貝蒂重新執起盾牌。

  和卓薩離別的感覺起伏不定,白天幾乎無感,入夜才又有點想念。貝蒂在某
個無風無浪的夜晚夢見她和女人做愛,不確定是不是卓薩,兩人流著熱汗在某間
窮酸的小屋內擺動身子。窗外有隻貓咪高傲地盯著她們,貝蒂從中感受到強烈的
奴性,於是她雙膝跪在地上,像個女僕般細心取悅女主人多毛的私處。另一隻臉
上有疤的貓咪跳到床頭櫃上,貝蒂又受其影響湧現野性,兩手抬起女主人汗臭的
腋窩,凝視著對方羞恥的眼神擺動腰際。她們倆的高潮不是發生在私密處,而是
全身。貝蒂顫抖著感受熱汗流出的刺癢感,速度越來越快,汗也越流越多。最後
她抱著女主人的大腿、放任高潮襲向身體,並在高潮中欣賞女主人腹肌上的汗池
濃縮成鹽粒的奇景。回過頭來,兩隻貓咪已經離去,而貝蒂也和女主人一同在舒
服的放尿中醒了過來。

  爛馬鈴薯再加上熱尿,絕對不是艾芭或貝蒂樂見的景象。艾芭擺起臉孔,但
她苦惱的只有衛生問題,這批馬鈴薯的狀況從來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貝蒂當天
的任務就是負責把她捅出的蔞子清乾淨,否則就得在滿是腐爛味與尿騷味的船艙
內度過剩餘航行時間。

  這起意外令貝蒂決定不再把自己關在船艙裡,她開始趁風平浪靜時來到甲板
上,或是一窺正專心操作各種儀器的船長。雖然她對艾芭不感興趣,艾芭那些晾
在甲板上的內衣褲倒有那麼點吸引人。貝蒂那件沾了尿與爛馬鈴薯泥的衣服晾乾
以前,她得光溜溜地在船上度過。說實話,這完全符合她自從春夢醒後的心情。
她總在心裡怪罪卓薩帶壞她,其實當她赤裸著身子偷偷摸摸在船上四處走動,卻
感受到一股與做愛相似的興奮感。

  偶爾她會在艾芭附近自慰,也許隔一扇門、一道牆,或者只是隨風飄盪的衣
服後方。艾芭或許假裝不知道,但也曾在貝蒂視野內摸起私處,她們倆就在彼此
心知肚明的情況下一起弄。貝蒂看到艾芭吸自己的體液,也跟著學壞了。鹹鹹的
,倒也沒什麼,卻容易產生習慣。她開始在手淫後品嚐自己的蜜水,或是將之擦
在腿上,然後走到艾芭身邊看對方有沒有反應。艾芭通常穿著暗青色制服,裡頭
則是光溜溜,只有一件內褲。貝蒂收到早晚餐時有了談話的餘裕,她注意到艾芭
內褲常常濕透。而且她們倆在沒辦法洗澡的船上,體味一天比一天濃郁。

  某天艾芭正欲救出埋在馬鈴薯堆下的貝蒂,卻被貝蒂一把拉住。艾芭注意到
有很多馬鈴薯爛得很奇怪,再想想貝蒂私處的異味,順利得出她懷裡的小蕩婦已
經忍耐到了極限。她拆了兩盒托運品,和貝蒂人手一隻按摩棒,便倒過來伏在貝
蒂身上好取悅彼此。貝蒂的私處比卓薩漂亮許多,而且很緊,棒子滑進滑出的水
聲相當悅耳。反觀艾芭則是有點經驗了,這種尺寸的按摩棒還不太能令她激起淫
叫。在艾芭熟練地以嘴巴與按摩棒交錯攻勢下,貝蒂很快就一個人迎向高潮。高
潮後的腦袋不再意亂情迷到想索取安慰,貝蒂立刻虛弱又恍惚地掙脫了艾芭的身
體。

  艾芭氣勢洶洶地撲向貝蒂,鼓著可愛的臉蛋要求她玩弄她的身體。貝蒂嚇壞
了,壓根沒想到她們互相勾引的事實,只是一味急著逃開。她們在船艙門口再度
纏上,艾芭抱著她的腿央求快樂,貝蒂則是一邊被撫摸下體、一邊死命地爬到甲
板上。艾芭將最終耗盡力氣的貝蒂壓在甲板上,吃了記巴掌,隨後露出陶醉的神
情叫貝蒂強姦她。貝蒂就算沒力氣掙扎仍口頭回拒,她想再甩一掌,但艾芭只會
更想要。實在鬧到沒辦法說停就停,貝蒂只好硬著頭皮答應替她控制按摩棒。艾
芭其實想要被貝蒂更粗暴地對待,如今只能和脫去蕩婦面貌的小聖女妥協。最後
艾芭就在貝蒂敷衍地以按摩棒緩慢抽插中洩了,還誇張到雙眼失神、全身抽搐。
貝蒂趁她高潮時溜回船艙,過了將近一小時才鼓起勇氣確認艾芭的狀況。成功排
解掉性慾的船長一臉嚴厲地喝斥她別干擾航海,貝蒂心中五味雜陳地離去。

  紅色海平線時有起伏,貝蒂可以用船長室的望遠鏡遠遠望看那些寂寞的孤島
……抑或海盜船與烏賊。艾芭說只要跟著洋流走,絕不會碰上烏賊。貝蒂似懂非
懂地點點頭,其實她不太在意這些。既然送信船每次都能安然抵達她居住的地方
,想來肯定是有安全路線才對嘛。既然如此,即使是烏賊也變得不那麼可怕。

  貝蒂看著那些書本上沒記載的自然奇景,有終年燃燒的島嶼、降雪的島嶼,
還有座巨大白銀金字塔型島嶼……艾芭說那座海上金字塔是地球聯合軍的海軍支
部,她們已經距離目的港口不遠了。貝蒂好奇為何是金字塔模樣?又為什麼周圍
沒看到軍艦?艾芭聳聳肩拋了句她也不知道。貝蒂猜她只是不願告訴她。

  當遠方地平線逐漸取代紅色大海,貝蒂開始慌了。她的衣服滿是馬鈴薯的腐
敗氣味,身體更是充滿各種骯髒與下流的臭味。船上唯一的淨水只勉強夠兩人飲
用,根本沒能好好處理身體。艾芭給了她一些香料草,多少可以抹去肌膚沾染的
髒污,可惜對整體衛生沒啥幫助。眼見灣岸屋舍越來越清晰,貝蒂竟然有股想跳
進紅海的衝動。所幸艾芭即時對她使出一記漂亮的上十字固定。

  貝蒂腦袋混亂地盯著湛藍色的美麗港口,所有屋舍都光鮮亮麗,和一身髒臭
的自己充滿太多衝突了。要是A小姐看到這樣的自己該怎麼辦?還要跟她說暹羅
貓的夢嗎?會不會其實A小姐並不在那座港口……不,一定會在的。雖然很多事
情可能不如人願,唯有這件事一定會那麼順利的。因為她從以前就做了那場她從
未透露給任何人的夢。高貴的金毛貓會在命定的地點等候著她,而她至今累積的
人生全是為了與之相會。

  但是……若自己不被接納的話該怎麼辦?第一場夢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其
實她記不清了,只能靠當初寫下的重點模糊地重現。儘管A小姐字裡行間都對自
己釋出善意,到了最後卻又嫌棄自己的話……思及至此,煩惱就一股腦兒地湧現


  貝蒂一個人驚惶失措的時候,艾芭已經順利停好了船、放下甲板並開始處理
指定貨物。畏縮在船艙內的貝蒂腦袋始終無法平靜下來,自然也沒注意到有個女
人在船長默許下默默登上送信船。

  射進船艙的陽光忽然減弱,眼神正飄到地板上的貝蒂心一驚,緩緩抬起髒兮
兮的臉。

  「終於見到妳了,貝蒂。」

  樸素的洋裝、美麗的金髮、白皙的肌膚、纖美的體態……流露出感動神情的
金髮女子雙手輕輕垂著,一步一步緩緩走向僵在原地的貝蒂。她的每一個步伐都
是如此穩健且令人安心,以至於貝蒂不禁沉醉在那股柔和的漩渦中。然後,帶來
百合香氣的她溫吞地蹲了下來,執起貝蒂的手,綻放出貝蒂此生所見過最美麗的
笑容。

  亞頓港純粹是為了送信船打造的極小型港口,附屬於正致力開發農耕的亞頓
鎮,在當地鋪設鐵路後的現在已經不那麼為鎮民重視。本地風光明媚,人口不多
,有著書上記載的都市所不具備的恬靜氛圍。一戶一田的綠化空間感十分愜意,
農婦及其女輪流下田,閒暇時就在路邊販賣自家農產。井字型幹道上洋溢著蔬菜
與水果的香氣,到了午餐時間,更是環繞在令人食指大動的熟食氣味裡。

  貝蒂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被A小姐牽起手、離開港口並踏進不很熱鬧
的城鎮。她幾乎是腦袋空空地被人家牽著走,根本無法正常思考。主要原因在於
:她從未想到自己將會出現在「人群」之中。

  她會做夢,很多時候是貓,偶爾也會夢到人。送信船帶來的書本說人都是群
居的,但是她打從有意識起就是在孤島上,骯髒的港口管理員是唯一的說話對象
,遙遠不知何方的信友則是心靈上的支柱。

  她的世界只有三個人……有時會多出一個。

  如今,周遭的人們卻遠遠超過這兩個數字。

  「這裡是西海岸的小型聚落,風景很美,我很喜歡。」

  引領著自己前進的A小姐溫柔說道。

  「因為一些特殊關係,雖然統治此地的勢力正處於戰爭狀態,唯有這兒完全
不受戰火波及。」

  戰爭……對了,信裡有提到關於戰爭的事情。難道這裡是A小姐的家鄉嗎?

  「但是,若沉迷於一時的溫柔假象,就無法向前邁進、獲得對自己而言最貴
重的寶物了……我是這麼認為的。」

  貝蒂訝異地停下腳步。她覺得自己的內心完全被看穿了。

  那句話說得一點也沒錯。

  倘若當時自己就這麼沉醉於和港口管理員的下流關係……便會和孤獨地在岸
邊鳴叫的金色毛髮的貓咪,永遠擦身而過。

  正因為向前邁進了一大步、正因為自己來到了命定的港口,才獲得最為貴重
的寶物。

  那項寶物──A小姐握緊貝蒂的手,在令她旁徨失措的人流中繼續朝著某個
目標前進。

  她們筆直穿越城鎮,即使如此仍花了段時間才離開這塊巨大的人工造景。貝
蒂依然畏怯地直發抖,每次發作時A小姐就會緊握她的手,那堅毅的力道總能令
貝蒂安心。這麼一來不管路人如何向她們這對怪組合指指點點,也傷不了貝蒂的
心。

  城鎮往內陸延伸之處盡是一片綠草如茵,有些倉庫延著山坡往上蓋,長滿雜
草的鐵道則是繞過山坡而去。貝蒂有點害怕漂亮的綠景,這分恐懼悉數由A小姐
瓦解。

  「不必害怕呀,這才是大地原有的面貌。」

  不可思議地,A小姐僅憑一句話就讓生長於紅色孤島的貝蒂冷靜下來。她放
鬆了思緒,任由百合香引領自己前進。

  「綠地、藍天、清水,都是遠從我們出生以前,就存在於世上的風景。」

  不同於腦袋的觀念一次次地闖進來,卻一點也不令她感到不適。當然這多少
與A小姐親切的聲音有關,貝蒂確實因此更願意去接納衝突的概念。

  「若妳能放下心中所有的煩憂、徜徉於藍天綠地的懷抱中,聞聞青草的香味
、感受舒服的微風……我相信妳會和我一樣重新愛上這個世界的。」

  貝蒂似懂非懂點點頭,A小姐對她這般回應則是報以愉快的笑容。兩人繼續
向前走。

  「因為愛她,所以想要守護她。為了能全心全意守護她,我需要一個女孩子
……能夠理解我心、聽我傾訴,並且願意待在我身邊支持我的女孩子。」

  噗通!

  「那就是妳,貝蒂。」

  A小姐寂寞又溫暖的笑容登時令貝蒂心跳加速。她為貝蒂拭去眼角的淚珠、
撫摸她顫抖的臉龐,然後輕輕抬起她的下巴──

  啪沙。

  某人踩過草皮的腳步聲從側邊傳來,打斷了兩人的動作。貝蒂和A小姐一同
看向那方,卻是一名全副武裝、手持槍械並瞄準兩人的士兵。

  啪沙啪沙啪沙啪沙。

  那個士兵成功吸引兩人目光後,附近埋伏的士兵接二連三地出現。所有人都
把槍口對準了她們。

  「雙手舉高!否則當場射殺!」

  直到士兵發出怒吼,貝蒂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是書上所寫的暴力行為,並且
因著生命危險害怕不已。A小姐悄聲說了些話,沒傳進她耳中,反倒是士兵們逐
漸逼近的腳步聲簡直要讓貝蒂崩潰。

  好不容易才見到面。好不容易才走到命定的地點。屬於兩人的旅途才正要開
始……難道就要在此提前劃下終點嗎?

  忽然她想起A小姐在信裡說的話──「下週接任的艾芭就是軍隊的走狗」─
─會不會今天的艾芭也是走狗之一?

  貝蒂眼睜睜地看著士兵們走過來,雙手抓著A小姐的手臂不斷顫抖。

  然而……那些士兵還沒對她們做出什麼事情,突然就一個個倒了下去。

  「咯……!嗚咯……!」

  方才那名令貝蒂深感恐懼的士兵,如今卻面色痛苦地倒在草地上口吐白沫呻
吟著。貝蒂並未因此鬆了口氣,反而因著未知的不安更害怕地看向A小姐。可是
,A小姐卻冷冷地看著倒地的士兵。

  貝蒂在一瞬間明白了。

  那眼神不只是冷淡,還包含了想守護著某個東西的「憤怒」。所以就算那些
人不知為何倒下了,她也不會因此給予寬恕。

  身為被守護的那一方……無比開心的貝蒂偷偷在心裡笑了出來。

  A小姐沒說什麼,貝蒂也就沒開口問。襲擊狀況或許在常人看來不尋常到了
極點,然而貝蒂只是單純感到疑惑,並未多加揣測。她們倆無視於痛苦呻吟著的
士兵們,繼續往山坡上走去。等到再也聽不見外人的聲音,A小姐才又重新綻放
笑顏。

  「來,就快到了。」

  她們的世界回到只有藍天綠地與流水的靜謐。貝蒂依然不習慣草的氣味,她
刻意將鼻子轉向A小姐的身體,藉此嗅那讓人心情舒緩的百合香氣。A小姐對她
採放任態度,偶爾也會笑吟吟地轉過來看她。

  貝蒂登上坡頂的那一瞬間,全身肌肉都在不習慣跋涉而迅速累積的疲憊感中
鬆懈下來。她還沒能與爬了個大坡仍富有餘裕的A小姐一同俯瞰風景,就先累得
癱坐在鬆軟草皮上。直到遲頓的腦袋瓜告訴自己坐著也能俯瞰下方景色,貝蒂才
慢吞吞地把微睏的視線拋往綠色大地──

  「咦……?」

  ──本應呈現碧綠色的大地,彷彿回到自己長年居住的孤島般,盡是一片令
人難過的荒蕪。

  聳立在土色大地上的,是無以數計的巨大建築殘骸。每一棟都遠比小木屋或
方才城鎮裡的雙層式建築高上好幾倍,有的甚至還保留風化的全貌,宛如被遺留
在垃圾筒裡發臭變舊的精緻飾品。

  「這……個是……」

  貝蒂神色不安地望著幾乎佔據去全視野、荒涼無比的大型廢墟。而廢墟就像
在回應她的注視般,從各處揚起了飄渺沙塵。A小姐握緊她的手,面帶溫柔而嚴
肅的表情說:

  「過去的世界經歷過前所未有的浩劫,遺留給我們這個世代的告誡與祝福。


  沙塵越顯清楚,人影與某些貝蒂無法理解的機械正向她們開來。

  「又、又是要殺我們的人嗎?為什麼!」

  「……大概是那個艾芭通報的吧。和前面那幾個伏兵一樣,是急就章之下派
出的警備部隊。」

  「艾芭……軍隊的走狗?」

  A小姐冷靜地點頭,反而把貝蒂弄得更焦急。

  「我們快逃……噫!」

  貝蒂拉住A小姐的手才剛轉身,旋即為綠坡下正集結中的軍隊嚇得兩腿發軟


  「啊……啊啊……!」

  要失去了。

  好不容易來到A小姐身邊的自己,馬上又要失去這一切了。

  我不要。

  我不要啊……

  「乖。」

  貝蒂感覺到A小姐那令人安心的觸摸,不安與絕望慢慢畏縮,終於在短時間
內被A小姐從貝蒂心中驅逐出去。現在她只沉浸在A小姐的摸頭中,越來越放心
、越來越想睡……不一會兒,貝蒂就這麼倚著A小姐的腿睡著了。

  可是,感覺很奇怪。

  明明睡著了、也沒有做夢,意識卻在某個不明空間裡飄動著。

  睡前記憶猶新,睡後則是什麼也看不見。與其說睡著,比較像是五感遮蔽。

  怪的是,她無法恣意走動,卻能用飄盪的運動方式在黑暗中來回。重心往前
一放,整個人就往前方飄晃。順著回擺的力道加以晃動,就像跑步似的開始快速
移動。若要踩煞車,也只需調整重心位置。簡單來說,重心往哪兒放、人就往哪
兒動作。

  她在黑暗中沒頭沒腦地摸索著。然而不管她往哪裡移動,始終無法遇見任何
有意義的阻礙或事件。即使如此她仍繼續向著某個方位前進。因為若不快點離開
此地……A小姐會有危險的。

  腦袋對未知空間充滿無以數計的疑問、直覺也傳來非常不妙的預感,置身黑
暗的貝蒂只是不斷地、不斷地向前邁進。

  不曉得前進了多少、過了多久時間,貝蒂前方終於浮現出異於黑暗的東西。

  那是她在小木屋裡所使用的書桌。

  一靠近桌緣,貝蒂就從不明狀態變回人型,還自動坐到看不見的椅子上、執
起不可視的羽毛筆。

  要寫些什麼嗎?可是既沒有紙張也沒有書本,總不能在桌面上亂寫亂畫吧。

  貝蒂無聊地踢起腳,每踢一次踢腿就在心裡默數一遍。

  在那之後……不論時間還是體感,都違背了自己的意識在運作。

  乏味感從頭到尾都沒增強或減弱,數字卻來到自己不敢置信的領域。

  第一次回神是二位數。

  第二次回神是四位數。

  第三次呢,則是來到了十七位數。

  察覺到這點的瞬間有股輕微錯亂感,然而細細回想又有關於每一個數字的淺
薄記憶。無法重現各數字當時的情感是滿遺憾的事情,反正從結果來說心情依舊
如故,那也就沒關係了吧?

  直到內心數字走到光默喊就要花上二十八秒的時候,宛如一種獎勵,桌前出
現了一幕巨大的灰色影像。

  貝蒂難掩雀躍地期待著將會看到哪些重要的畫面,這股情緒連帶刺激灰色影
像扭曲、閃爍,終至綻放色彩。

  她看到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和自己在書上見過的不太一樣,是絕對不會被說
成普通或醜陋的美人。短短的靛色瀏海沾了汗水垂向兩邊,微垂的雙眼將其蘊含
多時的慾望盡數釋放出來。那臉龐呈現出一股歷經許多無法想像的事件後終獲體
悟的穩重感,而那令人崇敬的穩重,如今正緩緩被愉悅的紅暈所瓦解。貝蒂這才
察覺那畫面是某人床第間的秘事。

  為什麼要讓自己看這種東西?其實答案怎樣都不重要了。畢竟在看似無盡的
漫長黑暗中,只要有能夠打發時間的東西,就算要她餵食海星怪物也無所謂。

  才剛這麼想,影像卻在即將照到靛髮女子胸口時倏地消失。緊接著整座黑暗
空間都發生大規模霧化現象,終於連她本身都化為白霧消散。

  「……呃。」

  貝蒂伴隨著從腦海深處湧現的酸痛感清醒過來。

  湛藍天際懷抱著即將消逝的黑煙印入眼簾,竄進鼻間的則是有點反感的青草
香味,以及……火藥的臭味。

  貝蒂不太舒服地坐起,放眼望向綠色山坡。

  「啊啊……!」

  翠綠色山路兩旁的草地染上不規則的腥紅,上頭盡是武裝部隊的屍骸。

  嚇到說不出半句話的貝蒂強忍住發抖不已的身體,轉頭看向山坡的另一面─


  「……!」

  慘劇。

  無以言喻的慘劇。

  鮮血與火焰從荒蕪的半邊坡延伸到廢墟滿佈的地平線,龜裂的大地四處升起
了濃密黑煙,無數屍骸零亂散落。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從各個層面來說,那都是有別於「戰爭」的定義與認知。以貝蒂所知最不願
被記起的詞彙第二名來說,只能叫做「屠殺」。

  不單單只是屠殺,還得加上前綴或形容詞才行。最終結論即為──「大屠殺
」。

  佇立於巨大刑場中心的金髮女子……A小姐一身髒亂又疲憊地回到她身邊,
並對六神無主的貝蒂伸出傷痕累累的手。

  「貝蒂‧貝利維。」

  貝蒂抬頭望向優雅淡笑著的A小姐,但……

  ……漂亮的金色雙眼不知為何變成一片漆黑、瞳孔則化為鮮血般的緋紅。

  「為了守護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妳願意與我站在同一陣線嗎?」

  即使不安、即使害怕,她仍然緩緩覆上了手、接受對方寄予的渴求。

  「與我……安娜塔西亞‧安凱莎芙娜‧瓦魯諾娃……」

  那並不是任何一種常識足以解釋的行為,也無關於某種遠大的志向。僅僅只
是因為──

  「……一同拯救這個即將滅亡的世界。」

  ──貝蒂必須待在安娜的身邊。


    §


  EL10年冬,位於「新大陸」的兩大勢力──地球聯合軍及其西方之瑟安
聯盟的軍備競賽突破了臨界點,終於爆發全面性戰爭。

  戰爭初期,在大陸軍五軍團全線進擊之下,瑟安邊境的十個師團所築起之防
線受到毀滅性打擊,瑟安領土登時染上深厚的愁雲慘霧。邊境防衛軍(原東陸方
面軍)只在一個月內便徹底瓦解,北陸方面軍及南陸方面軍紛紛面臨前所未有的
壓力。

  瑟安的兩大經濟重鎮分佈於領土南北,素有「南農北礦」之稱。然而這條經
濟命脈在東陸領土迅速淪陷後,旋即遭到切斷。瑟安南北共二十二支師團面臨分
斷,只能仰賴西陸首都圈給予的支援。

  EL11年春,大陸軍賽爾菲爾軍團攻破瑟安第七機甲兵師團據守之高地、
大軍得以進駐南都近郊平原一帶,大幅縮減包圍網規模。同年夏,沙瑪軍團聯同
貝兒蘿軍團強攻瑟安北都,一時攻佔北都等七座都市,卻因傷亡慘重、地方游擊
勢力群起、瑟安軍隊數度捨命反攻,終被迫退守既有防線。同年冬,一直保持靜
觀態度的首都方面軍終於出兵,強化北都及南都等地戰力。

  為何遲遲等了一年才出兵──不光是前線將士有此疑問,與之對峙的大陸軍
亦對此深感不解。無論如何,戰爭進行整整一年後,位於西部沿岸的瑟安主力軍
團開始東進,並在短時間內突破大陸軍包圍網、建立起首都至南北二都的堅固防
線。

  於內陸作戰的全部隊所不知情的是,過去一整年當中,瑟安海師與聯合海軍
打了四場令敵我雙方跌破眼鏡的決戰──雙方艦隊為了偷襲對方的海軍本部,冒
險選用至今未能探索的遠海洋流,卻相繼陷入海上滯留與回轉。根據戰後聯合海
軍的解密文件可以得知,海軍艦隊每次於遠海洋流中受困兩個半月,途中僅與敵
艦隊相遇三次……歷經四場遠海航行後,瑟安海師才決定改採近海交鋒。不料,
錯估聯合海軍實力的瑟安海師,僅僅一次正面交戰竟全艦隊遭殲。

  痛失制海權之後,瑟安首都圈所含蓋的狹長型西岸領土旋即遭受接連不斷的
砲擊,而原訂於制海權獲得延展後同步進擊的瑟安主力部隊,此時已不得不援救
友軍。話雖如此,被包圍或炸得體無完膚的瑟安聯盟,並未出現戰敗前的低迷情
緒。這全得歸功於瑟安聯盟的兩大英雄人物親上火線。

  「即使只剩下一把軍刀、一個士兵,戰局仍然存在著逆轉的風險」……瑟安
第一師團長、人稱「瘋狂莎蓮」的莎蓮‧伊琳娜‧瓦魯諾娃中將,其於安德里亞
決戰敗北後仍獨自突擊大陸軍陣地長達足足四十小時、甚至打退敵軍未完成防線
之戰績,著實令人數、物資皆屈居劣勢的瑟安軍隊士氣大振。然而比起這位單兵
無人能出其右的恐怖將領,尚有另一位更讓大陸軍頭痛至極的人物。

  「率隊則自成一軍,率軍則所向披靡」……不管手中握有多少兵力,都能在
戰場上取得絕對的戰術優勢、給予敵軍致命打擊……其出神入化之完備戰術堪稱
「軍神」的瑟安軍總帥──

  葉卡捷琳娜‧亞歷珊卓芙娜‧瓦魯諾娃上將。

  「聯合軍諸位長途跋涉至此!著實辛苦了!」

  由於這兩位始自同家族的英雄人物,瑟安聯盟在首都本‧蓋亞化為廢墟的八
年後,依然持續與地球聯合軍斡旋當中……


  《第七章 完》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7 07:19 編輯 ]
2014-5-16 05: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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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女王降臨」#1


  『……六……』

  純白色的光芒挾著溫暖氣流迅速包圍住全身,尚且殘留於腦海的景色在下一
瞬間灰飛煙滅。

  她驚醒過來,望向高聳昏暗的挑高天花板,壁火的微光只照出約莫四分之一
部分雕飾。

  那是仿古埃及壁畫的諷刺性雕刻,以淺顯版本的象形文字與壁畫描繪出至尊
法老王與他的黃金國度,整座屋頂就像由內窺探的掏空金字塔。可惜壁爐沒辦法
照亮其全貌,就連僅剩的雕飾也被某隻巨大的影子遮蔽住。

  背對著壁爐走向床邊的,是個身材相當壯碩、臉蛋說實話並不吸引人的男子
。那人能夠用來拉攏異性的特徵,除了龐大的財富與健壯的體魄,還有某種無法
隨意搬上檯面的優勢。

  她和那雙渴求卻怯懦的雙眼互視,以沉默的魅力循循誘導對方攀上床。待她
纖白的肢體完全被深褐色的健康肌肉覆蓋住,男子眼中的情緒一下子就流到她身
上,而她那點勾人上床的能耐則是被偷了過去。她微紅著臉細聞沐浴乳的淡薄香
氣,很快地充滿征服慾的雄性體味就將她拉回無法逃避的現實裡。

  男子不過是給那張平庸的臉龐換上裝飾性沉穩,並以股間的性器隔著她那酒
色薄裙朝大腿之間輕蹭,就讓被注視著的她慾火難耐,頻頻湧現極欲被對方擁抱
的衝動。性慾的波動依循愉快的周期來到第一波高峰,男子動作粗暴地扯破薄裙
,肥壯硬挺的陽具直送未著內褲的無毛私處前。

  微熱恥丘被柔軟的龜頭韻律地推撫,薄美的雙唇放任式迎接乾燥舌尖。漱口
水的薄荷氣味不完美地分佈在她櫻色內唇邊緣,而後彆扭地往內散播到門牙與牙
齦之間。淺粉紅色的牙齦肉飽富彈性地往內凹陷,輕柔的力道在健康起伏的粉色
肉壁上來回游走,最後緩慢滑過白瓷般的左側犬齒、垂降至沾滿甘甜唾液的溫暖
舌尖。

  她兩手慢悠悠地或捧或摸男子的側腹,配合著嘴內的翻攪來回撫摸四、五回
,才向上扣住那塊結實的背部。男子低聲咀嚼著無意義的淫語,這些句子或許能
逗粗俗的女人開心,於是她做出不領情的模樣。為了在女伴面前挽回失態,不擅
言辭的男子將希望押注在與生俱來的優勢上──下盤深沉一頂,粗壯的陽具硬是
推開僅僅沾染些許淫蜜的陰道,直朝潤滑不完全的深處挺進。

  感受到下體傳來一大片乾燥磨擦感,她壓抑著疼痛的衝擊低吟出聲。男子見
那張漂亮的五官輕皺,於是乘勝追擊,把尚在呻吟的獵物搞得更加暈頭轉向。並
不是多快或多大的動作,光憑粗魯只會讓隱忍著疼痛與被支配慾的獵物崩潰,必
須循序漸進、猶如乘著起風階段拍打上岸的海水。收、收、收、收、放三拍。收
、收、收、收、放二拍。漲潮需比退潮時,兩次動作只能貪戀一步,如此才不會
因為飽和磨擦使得脆弱的陰道不適甚或受傷。

  男子對他的寶貝十分滿意,它總能塞飽每個甘願為他寬衣解帶的女性,即使
遇到箇中好手,也不至於令對方嗤之以鼻。當然他也有過夜郎自大的時期,這部
分多虧了雄偉的股間與揮之不盡的財富,並沒有困擾他多少時日。現在他可是掌
握了每一個女人高潮的關鍵。就算無法高潮,也能讓女伴在綿長的快樂中喪失自
我。

  只要是人,都會貪戀快樂。

  透過生理引發快樂情緒的最直接手段,就是做愛。

  能夠掌握每個女性甚至男性在情慾上的弱點,根本上是與利用核子武器達成
恐怖平衡的諸國擁有同等強大的支配力。

  皇室血脈、爵位、公國、金援、私人軍隊、國貿稅收、軍事外交豁免權……
要什麼有什麼。只待攻破眼前這位前年才被梵蒂岡特別尊封為「當代聖人」的卡
蜜拉公爵,就連信仰也能掌握其中。

  「我……才是這個世界的支配者啊!」

  難掩狂喜的激情混入充血的海綿體,一股腦地撞進剛脫離處子之身的年輕女
公爵體內。

  那根飽受先天祝福與後天鍛鍊的強壯陽具,確實有著足以令男子驕傲的尺寸
與能耐。

  十三點七公分是最適合陰道的最大長度,十八點四五公分則是取悅肛門最合
適的深度。能夠在兩種長度間控制自如的男子,所戰皆捷自然非純屬好運。

  回歸繁衍的本能來看,這根陽具、這個男人都是十分優秀的對象。

  女人到了一定年紀,將不可避免的產生「長相廝守」這種重度仰賴精神結合
的貞潔概念。如此在挑選對象時,反而綁手綁腳地擺脫不了束縛。無法在生理慾
望與精神關係間取得完美的平衡,到頭來仍會在夜裡夢醒時感到壓抑又虛偽。

  可惜的是,現實往往不如人意,性慾與感情兼顧的情形實在太少太少了。做
為不得已狀況下的解決方案之一,單純的性伴侶成了人們數千年來始終無法擺脫
的習性。

  這個男人,正是當今社會最出色的性伴侶。

  他與他的寶貝無疑是時代的象徵,值得被詳盡記錄下來。

  此一認知方才成立,異於性快感的微癢觸感旋即自交配中的陰道迅速往外擴
散,乃至遍及整個下體。

  陰莖在每個動作中產生的細微反應,都能透過陰道肉壁的收縮捕捉得一清二
楚。而陰道配合陰莖做出的反射運動,也深深烙印在她的體內。

  深度、寬度、濕潤狀態、表皮皺紋、勃起硬度、磨擦強度、交配時間……與
這男人產生的做愛細節,全部都化做資料永遠保存起來。

  她在這以生物學角度來看堪稱全世界最完美的男人懷裡逸出愉快的呻吟,靜
候高潮被挑起的時刻到來。

  人類有著非常強烈的支配慾及被支配慾,兩者雖是相反的東西,卻可以並存
於單一個體且不發生任何衝突。有時這樣的慾望也會輪轉,使支配者成為被支配
者、讓被支配者重新燃起征服慾。她對某些始於生物學的偏見不以為然,性器不
該是決定慾望順序的依據,但人類社會總愛做些破壞性別平等的愚昧舉動。

  為了導正這個數千年來無法消弭的錯誤,她在享受之餘不忘繼續記錄這個男
人的一切。

  偶爾會有股「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的想法浮現於腦海,所幸插入體內的
陽具太完美、太動人,剎那的煩悶立刻就被夜事的歡愉消滅殆盡。

  無意義的胡思亂想是這世上最可怕的陷阱。

  必須以實在的行動來抵抗怠惰才行。

  思及至此,她神采飛揚地揚起魅笑,雙腿越勾越緊,就怕這完美的交配對象
會受不了而溜走似的。

  飽受蹂躪的陰道變形著取悅男人的性器,最後將之轉為詳盡的數據資料存進
女人的基因。

  視線化為一片白茫、快樂無限攀升,曾經聖潔的女公爵就這麼顫抖著迎向完
美的高潮。

  『……五……』

  純白色的光芒挾著溫暖氣流迅速包圍住全身,尚且殘留於腦海的景色在下一
瞬間灰飛煙滅。

  她驚醒過來,望向一臉狐疑地盯著自己的女人。對方是個戴著粗框眼鏡、編
了淺橙色大麻花捲的年輕女子。

  雀斑好多,臉型一點也不出色,髮型更是糟透了。可是,與之相視不過數秒
,驚悚的情緒就慢慢平息下來。

  麻花捲彷彿真的很懊惱似的聳聳肩,從桌上拿來喝掉半罐的瓶裝水,塞進還
處於些許恍惚的她手中。

  她遲了三秒才向對方道謝。麻花捲露出習以為常的嫌棄表情,嚷嚷著反正都
沒人在聽她的話之類的抱怨。這些富有魔力的話語一進入她耳裡,立刻喚醒她與
麻花捲閒扯蛋的零碎記憶。不過其實她比較想回味許久不見的春夢,對於麻花捲
的碎碎念則是真的不怎麼感興趣。

  一來她並不熟基因工程學,二來她不喜歡聽人一股腦地說個沒完沒了,三來
她應該不是為了閒聊才來見對方的。

  許多不很重要的記憶正在迅速甦醒,偏偏都跳過現在所需要的關鍵情報。

  為何待在這種單調的接待室呢?從封閉的現場氛圍看來,應該是在等待著某
人或某事進行才對。

  為何是和麻花捲兩個人共處呢?或許正在接收重要情報,但也可能只是被她
逮到機會唸個不停。

  她略顯沮喪地喝了口水,對送上瓶裝水的麻花捲露出逞強的乾笑,不過麻花
捲似乎不打算再嘮叨下去的樣子。

  這樣也好。

  就算已經想起許多對一般人而言過於龐大且沉重的事情,自己為何置身此處
的來龍去脈卻還是記不起來。

  而坐在旁邊那位閉起眼睛卻飛快轉動魔術方塊的麻花捲,按照剛清晰起來的
記憶應該是當代大天才沒錯。

  全世界最聰明的天才,會像這樣浪費時間嗎?

  她維持坐姿伸展四肢,卻踢到一大堆的方塊。

  不足兩坪大小的立方體房間地板上,滿滿的都是拼湊不完全的魔術方塊。

  麻花捲低聲說別打亂她排好的公式,說著就彎身把亂掉的方塊重新排好。

  從三乘三至八乘八,大小不一的魔術方塊亂中有序地排列於地。

  她訝異地說不出話,只是靜候麻花捲把手中最後一組方塊拼完。

  喀嚓喀嚓清脆打響,多彩的方塊在閉目的操控者手中迅速飛轉。

  轉動聲沉寂的瞬間,大天才露出自信滿滿卻又不太美觀的笑容。

  就在這個時候,她想起了自己為何出現在此處、為何與麻花捲共處一室。

  為了將不安的預兆化為震盪的現實、再把震盪的現實導入合理的新生……無
論如何都必須縝密計算。就算因此得囚禁、消耗大天才整整半年的時間也在所不
惜。

  畢竟她們即將要做的,可是會讓後世絕對不願、也不敢再提起的「大事件」


  「卡蜜拉,妳所期望的世界就從這一刻開始成形啦!」

  然而,麻花捲信誓旦旦地對她所說的「祝福」到頭來並沒有實現。

  不,應該說,實現了。只是……順序錯得一蹋糊塗。

  照理說應該要從預兆到現實,再從現實到新生,這樣才有合理性。但最先來
到的,竟然是不合理的新生。

  平靜的某一天,毫無預兆地,人類基因依循著某種人為規則產生極其微妙的
變化。

  新生兒全部只剩下一種性別,所有人類不分種族區域產下的新生命一律只有
女性。

  不知是巧合抑或計算的結果……每兩名新生女嬰就有一名擁有雙性的性器。

  換言之,從繁殖角度來看,女人已經不再需要「異性」。

  跳過了大天才精心策劃的不安與震盪,人類這個種族就在無解的突發狀況襲
捲下……徹底崩潰了。

  足以威脅全世界的強大外敵還來不及登場,世界各國主要都市已掀起完全失
控的暴動。

  遭到始於初源之基因背叛的人們,面對無法修正的繁殖錯誤,只能望著被焚
燬的大天才之墓地哀嘆再三。

  這股情緒很快就轉變成自暴自棄,極端的沙文主義登峰造極,日漸增多的女
性最終竟淪為男性的支配體。

  諷刺的是,儘管極度的性別歧視襲捲全球,卻沒有動搖國家體制。

  檯面上,逃避現實的政治遊戲持續風靡。

  檯面下,迫害遊戲驅使震盪的現實到來。

  全面性的性別壓迫整整延燒二十年,終於爆發前所未有的全球反抗戰爭。

  女性至上主義的極端派組織反抗軍,正式與狂熱沙文的各國家分庭抗禮。

  即使各國政府軍隊握有壓倒性武力,卻也將反抗者們導向國際恐怖主義。

  人數只減不增的男性在漫長戰亂中,確實地遭受到了存續意義上的削弱。

  體認到自身性別將被消滅的領導者,不再顧慮包含存續在內的任何問題。

  西元二一七三年,核子武器禁令解除,「某大國」針對全球女性至上陣營的
根據地,投下總計二百五十三枚戰術核彈。

  都市在一瞬間沒入激昂的白光,連同僅存的人性與希望,轉瞬間便消失於地
表上。

  『……四……』

  純白色的光芒挾著溫暖氣流迅速包圍住全身,尚且殘留於腦海的景色在下一
瞬間灰飛煙滅。

  她驚醒過來,低頭看了看衣衫襤褸又髒兮兮的自己,腦袋在一陣惡臭中難過
地清醒。

  空氣中瀰漫著腐爛物、嘔吐物與排泄物的臭味,不止如此,還得加上經年累
月這幾個字才行。這股深沉的激臭簡直可比瘴氣,即使身居其中的人早已習慣,
對於大夢初醒的她而言卻是相當危險的。

  乾涸的喉嚨一咳嗽就發疼,口腔裡的血痰濃縮到簡直快要結塊。她用力咳了
幾聲,總算吐出黏稠的黑痰。

  她睜著還有些疲憊的雙眼,看向背對著自己與垃圾堆的旋轉式電腦椅。電腦
螢幕的光亮被一團未經梳理、歪來歪去的髒頭髮擋掉大半,但仍保有刺眼的排它
性。

  咕嚕嚕嚕──發癢的肚皮傳來空腹難耐的悲鳴,她羞怯地擋住肚子,引來電
腦前的那人一記低沉啞笑。

  披頭散髮的女人把玩到一半的魔術方塊隨意擱在桌上便起身,伴隨一陣哀嚎
活動筋骨。跑線的墨綠色魚紋毛衣、髒到滿是頭皮屑的捲髮、起霧的厚鏡片眼鏡
,沒有一樣具有吸引力。兩相比較之下,她雖然身穿破破爛爛的冬季長衣,起碼
還有引人犯罪的曲線以及尚算標緻的臉蛋。

  那位長相與身材都十分抱歉的矮女人哀聲嘆氣地做完伸展運動,朝睡在廢棄
物上的她勾勾手指,兩人開始從廢棄物堆成的迷宮尋找出路。

  除了最深處那唯一散發出刺眼青光的工作區外,其它地方看起來都大同小異
。雖然說是廢棄物沒錯,實際上幾乎都是堆頂到天花板的報廢軍用電腦主機及硬
碟群,並不會讓人一眼就感覺原來是垃圾堆。再加上每隔三十步裝設的垂直型綠
光燈管,使這兒走起來真有那麼點夢幻。

  不過當然啦,再怎麼井然有序、再怎麼如夢似幻,垃圾堆就是垃圾堆,本質
不曾改變。

  就像人類的性別合而為一後,仍然擺脫不了七宗罪的束縛。

  她在巨大廢棄物迷宮的出口前留下一記淺淺的嘆息,便和邋遢的引路者一同
循著綠光,來到寬廣但依舊昏暗的甲板上。

  淡色綠光照出一條前後不著邊際的長型室內空間,看起來應該是某種隧道。
她在心裡覆誦一遍才驚覺,她竟然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為何會在這兒。

  腦袋總是昏昏沉沉,都快被這沉寂又昏暗的環境同化了。

  她們來到一面設有發光螢幕的牆壁,牆邊有幾個沾滿灰塵的魔術方塊,捲髮
女若無其事地把它們踢到一旁去。喀啦喀啦喀啦。似曾相識的一幕,總覺得有點
令人懷念呢。

  捲髮女拍去螢幕上的灰塵再甩了甩手掌,然後把右掌貼到青色光芒的正中央
。三秒鐘後,螢幕跳出「ID確認」的提示訊息,捲髮女才慢條斯理地收回手。
不一會兒,螢光幕右側的牆壁打開一道長方形開口,兩塊掌心大的銀色塑膠包滾
了出來。捲髮女拎起兩包東西看了看,喃喃著無聊的埋怨就把其中一包遞給她。

  在如此沉悶與壓抑的環境中,能夠感覺到清涼感綻放於手掌間應該是很令人
開心的事情。可是當包裝上用紅色筆跡寫出潦草的「雞肉」字樣,就很讓人倒盡
胃口。但見捲髮女已經二話不說、撕開包裝就把裡頭的東西往嘴裡塞,她再怎麼
抗拒也只能硬著頭皮照做。

  吃完雞肉口味的果凍狀營養補給品,本來的饑餓感全數昇華成了噁心感,要
是能隨意吐掉那該有多好。不過為了身體著想,還是得咬牙苦等身體吸收掉必要
的養分。

  迅速處理掉令人難過的一餐,捲髮女有氣無力地靠坐在螢光幕下方的牆角。
她跟著坐在旁邊,蜷起腿,兩人一同望向對面牆壁上用紅色油漆印上的巨大文字


  B27F。指定廢棄物收納部。

  「問妳喔,所謂的指定廢棄物,到底是報廢掉的電子產品?菲蕾德的血脈?
還是卡蜜拉妳呢?」

  她沒有回答,或許也是不知該怎麼回答。

  她從來沒有這種疑問,捲髮女也沒單純到會去思考這種蠢問題。面對只是閒
聊般的問話,她選擇沉默以對。捲髮女見她毫無反應,於是自顧自地扯東扯西。
她也就摸摸鼻子照單全收。

  明明已有十五年未曾離開這裡一步,捲髮女卻好像才從下層回來似的,一臉
興奮地聊起在地下三十層以後的各種軼聞。N字頭的瑪麗家拿到最新的治療藥物
呀、P字頭的海雅姊妹終於改信耶穌基督……就連食糧部工作員間的八卦也逃不
過她的耳朵。大部分事情聽聽忘掉也就算了,好死不死捲髮女卻扯到果凍補給品
使用的原物料流言去,這讓無奈聆聽的她頓時變得不想再搭理任何人。

  說是這麼說,這裡也沒有其她人了,不是嗎?

  趣事在三與四開頭的樓層間遊走不定,諸多芝麻蒜皮般的小事固然有趣,大
致上脫離不了主要幾個套路。

  可是當捲髮女的見聞來到五開頭樓層,已經聽不見使人心情愉快的瑣事,取
而代之的是讓人心碎的慘劇。

  地下五十二層,軍事要塞部──保衛著龐大地下都市之底盤的軍事要塞,其
實早就連一隻人影都沒有了。

  儘管如此,為何還是有相當分量的食糧輸送報告呢?

  捲髮女神秘兮兮地說,那是因為地底下有某樣東西。

  人智所能解釋的範圍十分有限,地球蘊含的生態系統卻相當繁複。

  有些事情無法以科學角度解讀,好比徘徊於人們腳下的那些東西。

  雖然講得好像遭遇超自然現象,其實要塞士兵們並不是因此消失。

  被遺棄在此地的天才科學家說,士兵們只是死於地獄般幻覺罷了。

  原因很簡單,這裡就是地獄。

  看不見光明的地獄。

  不會讓妳死於幅射塵的地獄。

  即使來到地下二十七層的深度,偶爾還是會產生爆炸與震盪的錯覺。

  深深埋葬幻覺與幻聽的地表上,今天恐怕仍按時降下金黃色的雨水。

  『……三……』

  純白色的光芒挾著溫暖氣流迅速包圍住全身,尚且殘留於腦海的景色在下一
瞬間灰飛煙滅。

  她驚醒過來,頭痛欲裂,不禁綿長悲鳴。

  一群身披白袍的女性研究員急忙趕來她身邊,迅速做完簡單的測試,確認只
是長眠後遺症才鬆了口氣。

  她記不清自己為何置身昏暗簡陋的病房,前因後果根本串不起來。

  只知道,床邊生鏽的鐵櫃上,放著一塊顏色兜不起來的魔術方塊。

  合理的猜測,那是安心的證明。

  具體的理由,是不再擔心受怕。

  她想坐起來,身體卻不聽使喚。

  連開口說話,都發不出聲音了。

  年長的研究員說,休養一天就要開始進行發聲練習。

  貌美的研究員說,即使饑餓也不能肆無忌憚地進食。

  雀斑的研究員說,必須保持思考直到能夠開口說話。

  妖魅的研究員說,別讓退化慾望把妳變成海星怪物。

  不管是教導是告誡,無所適從的她滿心喜悅地接受。

  唯一不解的是──海星怪物是什麼東西呢?

  抱持這個疑問多於思考其它事情的她,終於在語言能力復原的五天後得到了
答案。

  她跟著雀斑妹走過一間間相連的病房,穿越無數門扉終於來到充滿空間感的
長廊。

  灰色水泥地板將低迷的氛圍無限延伸,當然也包含了被研究員打開的第二養
殖室。

  防彈玻璃的前方是一本本觀察記錄簿,後方則是一隻隻跟人類一樣大的雙色
海星。

  五條肥軟觸手上長滿深藍或深紅色的銳刺,口器周遭亦有著鮮明色彩的密集
尖牙組織。

  深色的奇異紋路也好、腐爛生蟲的表皮也好、漫不經心地蠕動也好、似人呻
吟的怪聲也好……海星怪物就這麼令只看一眼的她陷入深深的恐懼,並在一陣慘
烈的嘔吐後朝著門外拔腿狂奔。等到雀斑妹氣喘吁吁地追到灰色長廊,她才不再
害怕得想逃跑。

  那分恐懼,絕對不是視覺與聽覺上的強烈刺激,而是精神層面的間接刺激所
致。

  海星怪物,就像研究員所說充滿了退化的慾望,且那並不只是單純的譬喻而
已。

  那個東西……即使變成了教人不願直視的險惡模樣,依舊與人類內心某種微
弱的共鳴。

  「……因為,那就是人類啊。下面的樓層有更多喔。妳想用自己的雙眼確認
看看嗎?」

  答案是不要,肯定加強語氣。

  但是,對於人類為何會變成那種鬼東西,倒是令她既難過又好奇。

  雀斑妹給不出答案,天馬行空的眾多推測當中或許存在著解密的關鍵,可光
是想弄懂那些揣測就要花掉太多太多的時間。折衷的辦法,就是盲目地相信雀斑
妹最有自信的假說,並且將之埋藏於內心深處、不再碰觸。

  復健進行得非常順利,三十天不到,她已經可以跟上研究員們的知識,甚至
在計算領域反過來幫她們一把。大多數研究員都對她抱持滿意的態度,唯獨雀斑
妹不怎麼接納她的好意。有時候她會在以前的病房內看到雀斑妹獨自把玩好幾個
魔術方塊,那駝背的背影讓她感覺孤獨,又有些溫暖。

  大型垂直電梯系統每三十天運作一次,年長研究員負責處理來自「上層」交
付的任務,也就是提供搭乘電梯而來的小部隊必要的準備。部隊總共三十六個人
,標準步兵配備,另外有兩台搖控式迷妳坦克及一大堆背也背不完的彈藥。部隊
停留在此約莫四個小時,研究員們替她們做了身體檢查並注射危險的藥物、確保
一個月分的食糧,就將她們送到「下層」去。

  奇妙的是,就算每三十天有新一批部隊下來,卻從來沒有從下頭升起的電梯
或有誰從下層歸來。

  年長的研究員說,她們只要負責管好分內之事即可。

  貌美的研究員說,無論如何都不要去猜測上層意思。

  雀斑的研究員說,電梯系統的運作時間不是很樂觀。

  妖魅的研究員說,士兵們大概都被海星怪物吃掉啦。

  不管是告誡是猜測,多少明白的她不太開心地接受。

  唯一不解的是──為何要一直派人送死呢?

  ……因為,這就是人類啊。

  勇於挑戰未知的魯莽。

  以人智點亮黑暗之深處的盼望。

  即使上百年來未曾見過真正的陽光,也不能就這麼輸給來自深淵的黑暗。

  彷彿貫徹著此一信念的四位研究員,今日也在致力破解人類退化的奧秘。

  『……二……』

  純白色的光芒挾著溫暖氣流迅速包圍住全身,尚且殘留於腦海的景色在下一
瞬間灰飛煙滅。

  她驚醒過來,龐大的記憶閃現後消失,只留下由規律立方體所構成的不很重
要資訊。

  向晚的海邊總是掛著一天的紅,沒有灰白交織的雲朵。

  不自然地行進著的瘦小的身影,是個洋娃娃般的女孩。

  簡樸的洋裝搭配上短裙,猶如大海般的純白,卻沒有海風那股腥臭的氣味。

  她看著女孩從眼前走過,依循著白色的沙路,朝向飄來惡臭的地平線前進。

  當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遠方的瞬間──她咬牙鞭策遲來顫抖著的雙腿,瘋狂追
了上去。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

  孩子氣的臉蛋只剩下死灰般的愕然,勾出一截脊椎的頭顱滾落到她腳邊。

  半張嘴腔遭撕咬扯破的模糊空洞裡,被灌滿了吞沒掉鮮血的純白色黏液。

  屍臭的軌跡疊合鮮血的痕跡,十步之外的肢解劇正在上演。

  腐爛之屍極其詭異地動作著,唯一目的乃破壞生者的肉軀。

  而寄宿在人類屍體內、操控這齣醜陋戲碼的,是腐敗的深青色觸手。

  那既不屬於這片大地、也不屬於寬廣的白海,是必須被排除的毒害。

  然而她只是啞然地看著這一切,直到女孩肉體被撕得支離破碎,而死屍隨之
消失在紅色沙灘裡。

  然後……她難過地轉頭。

  面無表情的女孩衣衫不整地與她擦身而過,再度往被觸手寄生的死屍堆不自
然地走去。

  不自然的觸手以極度殘忍的暴力侵犯女孩,不自然的屍骸將殘破的肉軀拆得
七零八落。

  那並不像是會感染人心的驚悚事件,反倒偏向某種處於重覆執行的程序。

  女孩就這麼一拐一拐地繼續向前走,每一次都將血跡延伸到更遠的地方。

  暗紅色的血漿混雜在濃白腥液之中,一片片地消失在漲潮的白色波浪內。

  忽然,一道不很明確的想法閃過她的腦海。

  或許這就是世界末日……

  這般想法才剛脫口而出,屍臭的方向竟有另一個女孩不自然地走過來。

  被那雙微甜目光注視著,她也變得猶如木偶一般不自然地敞開了雙臂。

  「吶、吶,妳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呢?卡蜜拉?」

  女孩甜甜的嗓音在耳邊輕輕綻開,裡頭包含令她摸不著頭緒的指責。

  但是抱起女孩的雙手依然動不了,她只能默默地扮演擁抱者的角色。

  漫無目的地撒嬌。

  漫無目的地前進。

  她就這麼,站在兩個女孩的交會點,度過一段比一段更漫長、更遙遠的時間


  濃稠的白海韻律地拍打上岸,腥黏的海風在靜止下來的兩人身上結起乳白色
顆粒。

  每當死氣沉沉的女孩走過去,顆粒便化做濃郁的白色漿液流遍雕像般佇立著
的她。

  那是相當令人懷念的腥味。即使歷經無數個世代的薰陶,依舊殘有最初的本
質。

  她想起了法老王般的男人。

  而後,記憶就像腐爛的屍骸般,被深青色的觸手粗暴地入侵、竄改,最終成
為全新的概念。

  慵懶地坐在白色金字塔頂端王座的那個人,充滿光澤的暗銅色股間流淌出白
色的豐液。

  堅挺的陽具和濕潤的陰道雙雙誘人地顯露,尼羅河般的黑髮倚著美麗碩大的
乳房起伏。

  那是連姬雅也花容失色的美豔、連娜芙蒂蒂都難以匹敵的妖魅。

  伊西絲的祝福於其身完美彰顯、荷魯斯的怒號賦予其絕對威嚴。

  那股君臨天下的帝王之姿,才配做這個世界的支配者。

  她激動地流下欣喜的淚水。

  儘管漫長旅途中不斷遭逢變故,依然不改初衷。

  被埋藏在記憶深處的重大約定,確實地在成形。

  遺憾的是,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夠理解這樣的行為究竟意義何在……連「她們
」也只將之視為破壞的波動,進而在此岸之塚企圖阻撓她……

  慶幸的是,這個世界正如同她逐漸改變的記憶般開始產生變化……在「她們
」無法察覺到的記憶之角落,她細數彼岸之塚的火紅花叢……

  回想魔術方塊轉動的悅耳聲響,靜悄悄地進入悠久的長眠。

  『……一……』

  純白色的光芒挾著溫暖氣流迅速包圍住全身,尚且殘留於腦海的景色在下一
瞬間灰飛煙滅。

  她驚醒過來,視線穿越沉悶的空氣與有點可怕的漆黑,來到透進一抹月色的
營帳入口。

  還沒搞清楚散落在入口的小東西是什麼,隔壁營帳就響起如雷貫耳的打呼聲
。那道誇張的聲響沒維持多久,就被同營帳的同伴狠狠地打斷。托芬中士什麼都
好,就是睡覺時難免打呼,這點實在是那位堪稱完美的女人唯一的缺點啊。

  她在心中打趣地思索,難道只有自己被托芬的打呼聲吵醒嗎?答案當然是否
定的。看看頭髮亂糟糟地披散著、軍服穿到一半還露出肚臍、背起掃把就衝進營
帳的副官卡琳就知道了。那模樣實在逗趣得很,光憑著月色欣賞還不過癮,非得
點起油燈、走近到伸手可及之處才行。原本還在咕噥夢話的卡琳,一看到她出現
在面前,立刻頂著惺忪睡臉行禮。她被睡迷糊仍不忘禮儀的卡琳逗笑,揮揮手趕
走好奇圍觀的護衛兵,就牽起卡琳的手來到亂成一團的被窩。

  原來那些在營帳內四散的小東西,竟然是忘記有沒有消毒過的醫療器具呀…
…她順手將被窩附近的手術刀、剪刀等尖銳物品拿到一邊,就哄著力求表現卻又
難敵睡魔的卡琳躺下。

  這孩子平常總是精神飽滿,很難想像入睡的模樣竟然如此可愛。偷偷照一張
下來的話,說不定可以讓隊上某些激進分子爭相競標呢?思及那幅有趣的景象,
她忍不住掩嘴而笑。卡琳或許在夢中也能接收到上司的聲音,跟在呵呵笑著的她
後頭呻吟了起來。

  她朝卡琳那被金色瀏海擋住的前額淺淺地親了一下,在心裡道了聲晚安,就
把隔壁帳越演越烈的風波拋諸腦後,和可愛的副官一同進入夢鄉。

  然而當她再度睜開眼睛,卻看見不斷從身邊閃過的樹木與部屬,整個人被以
難過的力道帶往森林深處。

  卡琳下令中隊長直屬護衛隊替長官爭取逃脫時間,那道不合理的命令帶給眾
人莫大的陰影,卻又在數秒後使她們坦然領受。

  只要是為了卡蜜拉姊,護衛隊員們都抱著死不足惜的覺悟放聲怒號、往逃脫
路線反方向的災厄源頭捨身突擊。其她忍不住發抖的士兵們見狀,也有一部分鼓
起了怯懦的勇氣,為逃脫中的中隊長獻出性命。儘管如此,受到不該存在之物突
襲的中隊,其崩潰狀態仍舊無止盡擴大。但那很快就不關她們的事了。

  直到慘叫聲與槍砲聲變得沒那麼刺耳,卡琳攜著她那隻被捏痛的手,兩人疲
憊地坐在乾枯死去的草皮上。

  其實啊……她是知道的。

  雖說無法百分之百確定,也沒愚笨到連這點變化都沒發覺。

  將令人生疑的線索串起,就能得到她根本不想知道的答案。

  伴隨著那道答案而至的,是從長久深眠中甦醒過來的記憶。

  但是,她並沒有立刻回應記憶中的聲音,而是輕撫將走向悲傷終點的女性。

  哪怕被說成天真也好……她已經不想再看到有誰孤獨地死在自己的記憶裡。

  待卡琳的身體變得冰冷而僵硬,難過的情緒也在此刻支離破碎。

  她轉而望向從剛才就一直孤單地看著這裡的女人,並朝濃烈的薰衣草香水味
緩緩抬起她沉重的右腕。

  『歡迎回來,卡蜜拉大人。』

  沒有人聽過玻璃般的聲音,只有會割傷手的玻璃碎片。

  而黛芙妮的聲音,就像碎掉的玻璃。

  是一種令人憐惜……卻又厭惡的嗓音。

  面對被束縛於漫長時間中、苦苦尋覓著自己的黛芙妮,她選擇拋開一切的合
理性,笨拙地假裝什麼都不知曉。

  即使差勁演技馬上被看穿,碎玻璃般的聲音仍未響起,而是保持著沉靜的合
理性,佇足主人其後並靜待指令。

  就算重回懷念的河岸,戲碼依舊冷清地上演。可是就算如此孩子氣,彼此也
不會比較好受。

  用人類的話語來形容,這只不過是在鬧彆扭。但對沉默的使徒而言,卻是沒
有正解的難題。

  該做的都做了,為什麼卻得不到合理的回應?

  如果被評斷的對象是人類的話,各種不合理的決定還在預料內。換做是繼承
了無數世代的主人,可就不能將不合理性套諸其身。

  主人是完美無缺的。

  擅自加以情慾的枷鎖,是萬不可饒恕的罪過。

  如此執拗深信的使徒,就這麼陷入困惑迴圈。

  直到她親手拉下難堪戲碼的布簾,靜止到彷彿死去的關係才又復原。

  淡淡的薰衣草花香吹向滿地紅花,迅速生長著的是一朵朵曼珠沙華。

  她踩過針狀部位釣著甘甜朝露的紅色花朵,坐上由綠刺藤與紅花構築而成的
花之王座。

  孤河的彼岸吹來若有似無的嬉笑聲,那聲音結成冰冷的霧氣自河面近逼,最
終將曼珠沙華之座捲入濃霧中。

  刺骨的寒意才剛滲進體內……旋即帶著「某物」回歸白霧。

  那是自己非常重視的東西。

  或可說是唯一僅有的寶物。

  然而,既已選擇彼岸之花,也只能對不屬於此地的規則嘆一句莫可奈何……
並在霧散之後,將曾經重視過的那樣寶物──永遠深鎖於記憶最深處。

  卡蜜拉‧A‧L‧多斯庫娜柳眉輕皺地倚著鮮艷的花座,望看濃霧退散後凜
冽現身的紅色花田。將腳邊的曼珠沙華染成豔紫色的黛芙妮站在王座前五公尺之
處,薄紗下的胴體若隱若現地規律伏動。卡蜜拉對其投以冷漠的目光,沉靜下來
的視線就這麼固定在薰衣草色雙眸中。

  龐大的記憶甦醒了,沉睡的程序卻還在啟動中。除了在這個世代直接接觸到
她的黛芙妮以外,那遠比記憶要巨大的程序集依然得仰賴過時的啟動程序。

  雖然立刻著手升級程序是很容易的事情……她仍在合理的判斷中做出不合理
的定奪。

  那或許可以解讀成對某道逐漸稀薄的血脈所做的致敬。

  當然也可能只是單純對於改寫程序一事感到厭煩不快。

  無論如何,距離啟動完畢的兩百五十三個小時內,她已決定放任時光無意義
地流逝。

  那麼,該如何打發這段不很重要的時間呢?

  她有了既完美又惡劣的好點子。

  碧色的眼珠子漫開鮮紅一瓣,浮現於眼前的酒紅光亮瞬間擴大到整座河岸。

  黛芙妮瞥向周遭,卻見冷冽的霧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夾雜著油臭味的溫熱
氣息。

  空氣變得暖和而乾燥,幽美的河岸也在紅光退去後化作無數個比人體大上三
至四倍的垂直型培養容器,一座座注滿鮮綠色液體的容器內是蜷縮著的紫髮少女


  那是……被強行打開的最原始記憶。黛芙妮冷靜的臉龐顫抖著透露出驚恐。
那股衝擊沒能讓她將之封鎖於現有思緒內,眨眼不到的時間,就廣泛感染到所有
運轉中的思緒。

  換言之,既不能忽視、也無法逃避。

  止不住發抖的黛芙妮踉蹌倒退幾步,但就連後方也都是滿滿的柱狀容器。她
不經意撞到其中一座,只見鮮艷綠液中冒出連串氣泡,紫髮少女緩緩睜開雙眼。

  黛芙妮渾身劇顫,不待少女甦醒,便慌慌張張地朝向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方向
逃走。

  熟悉的氣味。

  熟悉的溫度。

  然後是……出現在熟悉的通道盡頭的,不熟悉的門扉。

  黛芙妮想也沒想就打開門,卻和同時衝出來的少女撞個正著。頭暈目眩之際
,有個手持木棍的老人一跛一跛地走來,對著將黛芙妮撲倒在地的少女舉起了棍
子。黛芙妮和臉頰紅腫、肩膀與手臂滿是破皮瘀傷的少女互看一眼,鮮明的痛楚
突然遍及全身。

  「……住手……」

  老人痛心的喝斥融入偏執的暴力中,狠狠地打了害怕發抖著的紫髮少女。

  「別這樣……」

  白衣輕覆的纖瘦背部隨著沉悶的敲擊聲滲出片片血紅,尚未痊癒的傷口再度
破裂。

  「啊……」

  少女拼命壓抑著隨時會潰堤的哭聲,直到木棍狠狠甩向她消瘦的臉龐,終於
還是忍不住呻吟哭叫了出來。

  「啊啊……」

  但是老人並未因此停手,反而變本加厲地猛擊少女暈眩到幾乎要昏厥的腦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少女被痛毆到翻起白眼、口吐白沫地昏死之際,黛芙妮僵硬的表情完全
崩潰。蒼白的右肩迅速化為黯淡的深紫色,觸手帶著極為強烈的酸蝕性穿破薄紗
、刺向手持木棍的老人。可是老人卻在觸手將要碰觸到的瞬間突然消失,那名遭
到凌虐的少女、不熟悉的門扉連同所有柱狀容器也跟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失去目標的觸手啪地一聲摔落在地,黛芙妮驚恐未定地看向四周。

  白色的房間、白色的床舖、白色的洋裝……紫髮的少女。

  吊著點滴、兩條手臂及身體插滿各種管子的少女,神色虛弱地倚著床頭,安
安靜靜閱讀手中的繪本。

  簡短的敲門聲響起,護士小姐推開門,向病床上的少女露出熟練而虛偽的笑
意。

  黛芙妮臉色發白地緊盯護士小姐藏在背後的針筒。


    §


  「黛芮,換藥時間到囉。」





  第八章「女王降臨」#2


  人類這種生物,在沒有感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是不會有所進步的。

  歷史演化始於暴力,文明發展仰賴爭鬥。將較勁概念從個人延展至群體的龐
大行動,即為戰爭。

  戰火的連鎖將勝利者與敗北者串聯起來,激發不甘臣服於同種族的戰敗者之
上進心,即為復仇。

  換言之,人類所走的道路,其實就是一部由戰爭及復仇交織而成的血淚史。

  需要導正的錯誤及失態越多,進步的速度與強度也就越快。每當勝者與敗者
的位置互換,又會引發新一波導正的動力。

  一旦失去對勝利的渴望,前進的步伐將因此停滯。

  和平下的繁榮如履薄冰,說穿了只是變相的怠惰。

  那麼,萬一在和平時期的某一天,某個稀世大天才發現並試圖導正人們未曾
察覺的錯誤,又該怎麼辦才好呢?

  答案很簡單──挑起戰爭就好了。

  只要創造當今人類科技無法匹敵的強敵,當全球軍事力量遭到徹底且屈辱的
敗北,自然會為了生存尋求進步。

  儘管戰後事態發展絕對不會那麼地順利,始作俑者也做好了幾近完美的管制
系統,引導眾人前往希望的方舟。

  然而當人們登上方舟,真正的戰爭方才展開。

  亞露‧菲蕾德不惜背叛全人類也要點燃的,是絕對無法被寬恕的戰火──基
因革命。

  為了因應未來將要面臨的「某事態」,當務之急便是以人工加速人類的演化


  倘若演化方向將重重影響絕大多數的既有價值、價值所延伸出來的龐大利益
,進步的步調就會受阻。但這全然不成問題。

  擁有能把全世界捲入戰火、發動基因戰爭的稀世大天才,早已寫好「合理的
新生」這完美的一幕。

  合理性存不存在、大義具不具備,在全球性的混亂中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要
處理極可能使人類自取滅亡的大動盪,只需要投入絕對性的武力。

  如此一來……從徹底的敗北中尋求最大的進步、再從害怕進步到不得不進步
,人類這個種族才算得上「完成」。

  恐懼並非道理。

  要讓人們感到恐懼,最直接的方法是遮蔽威脅源頭的一切資訊。而威脅者具
有的力量,得強大到足以摧毀人們逃避現實的地方。不論是「現在」,還是「未
來」。

  換句話說──威脅者必須是不老不死、同時擁有令人恐懼之力量的存在。

  如果說「竄改基因之罪」讓菲蕾德家族的後代注定只能苟延殘喘,「使徒計
畫」就是壓垮其最後一根稻草。

  但是,亞露的後代並未因此後悔。

  儘管計畫遭遇諸多預料外的變數,最終仍在大天才離世的一百五十年後實現
了。

  第一種智能特化型人工生命體「黛芮」。

  「噫、噫噫噫……!」

  超越當代及後三個世代的人工智慧。

  「不要……我不知道、不知道啦……嗚……!」

  具備暫時變態及演化的進化型戰力。

  「明明、明明不是我偷的……啊……啊啊!別、不要、求求妳……噫!噫…
…噫呃、呃咯!」

  其樣貌冰冷而殘酷,卻又美豔高雅。

  「……臉……好痛……好痛……好痛啊……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救我……」

  對付外敵下手殘忍,絲毫沒有寬容。

  「……是、是的……是我偷的……所、所以……請……原諒……原諒我……
原諒我……」

  以至高之智慧、力量及美貌傲視全人類的完美個體。

  「……嗚嗚……嗚……嗚啊……黛芮……是壞孩子……嗚……嗚……嗚嗚…
…嗚……」

  這就是菲蕾德家族繼承稀世大天才之遺願、數代以來齊心為了那個人獻上的
最終兵器──

  「……不要討厭我……」

  ──第四使徒「黛芮‧黛芙妮」。

  『……媽媽……』


    §


  黛芙妮宛如壞掉的人偶般,眼皮微垂、目光空洞,一動也不動地癱軟在紅花
叢間。

  遍及所有思緒的鮮紅濃液已然凝固、取代絕大多數的模擬系統,甚至還能聽
見那比慘叫聲還要激烈的脈動。

  無法迴避、亦不能理解為何主人要這麼做的黛芙妮只能默默忍受。沒想到這
不止是單純的掌控,更是污染。

  明明已經不願、也不可能再想起的過往,就這麼順著污染的脈絡,將黛芙妮
極欲消滅的往事一一重現。

  還記得,有多少個「自己」無法承受各式各樣的肉體及精神實驗而發瘋死去
嗎?

  將一千兩百五十名死去的紫髮少女整合起來、再將不利於最新個體的一切程
序連根拔除,就成了現在的黛芙妮。

  程序移除後的現在,她已經不會再受傷了。

  ……可是,那一千多段殘忍的記憶卻被存放在自己沒有權限刪除的核心程序
裡,每逢精神脆弱之際便會同時湧現。

  為了不被惡劣的記憶程序嚴重影響活動,黛芙妮竭盡所能地避開任何會使自
己脆弱的要素。好不容易要忘掉有那段程序的時候……卻被主人強制喚醒了。

  既不能以切換思緒的方式迴避或降低傷害、又沒辦法在受傷之時立即止血,
程序及精神狀態都遭到嚴重污染的黛芙妮,如今只能任憑殘忍的幻覺及幻聽不停
地傷害自己。

  唯有回歸到程序整合以前的此刻,黛芙妮情感與理性的比例才恢復到人類所
有的標準。然而那已經是被傷到千瘡百孔的悲慘狀態。

  「……」

  微弱的氣息挾著稍縱即逝的花香投入霧氣中,若有似無地傳至王座。

  王座之主──卡蜜拉冷淡苛刻地放任那聲音斷斷續續地漫開,過了好一會兒
才悄然起身。

  花叢拉出一道細長幽美的窸窣聲,無數甘露落進濕土,當群花之主走過,濕
潤的泥土間很快又生出新的曼珠沙華。

  卡蜜拉站在了無生氣的黛芙妮身旁,不悅瞪視著雙眼連對焦都對不起來的部
下。

  黛芙妮蒼白的膚色有著病態之美,纖細四肢更加突顯這股魅力。可惜的是,
身體的美還得由神情帶起,心靈遭到破壞的女人連美感也會消失。

  只有一個地方例外。

  卡蜜拉揚起淺淺笑意,優雅漫步至黛芙妮頸子兩側。雙腿一跪、重心一放,
反過來坐在紫髮女子臉上。

  性慾和恐懼一樣非為道理,只需要簡單的暗示就能挑起。對於撐起紫色薄紗
的那根陰莖來說,光是和主人接觸就能令其產生反應。

  卡蜜拉身子微傾,掀起薄紗,輕撫病白見骨的腹部。手指甫一游動,那健康
強壯的陰莖就隨之顫抖。

  感度良好。

  雖然與有沒有使用無關,只要那話兒狀態佳,總能讓多少有些慾火的女人開
心。無論身、心還是性器皆為百分之百女人的卡蜜拉自然也不例外。

  股間沒什麼反應,視線所及的蒼白雙腿連輕微顫動都沒有,黛芙娜全身上下
除了已開始流出淡色淫液的陰莖外,彷彿死去般紋風不動。卡蜜拉反正不抱任何
期望,連那對藏身在薄紗下若隱若現的洶湧白乳都沒碰,整個身子就柔軟地向前
伏到黛芙妮身上。兩手順著側腹曲線來到恥丘,再貼住光滑無毛的柔肌向前摸去
。手指才剛離開,美豔的臉蛋接著在金色河水簇擁下降臨。卡蜜拉輕舔如白瓷般
冰涼嫩滑的陰阜,雙手四指併攏、姆指張開,像是在堆沙堡的動作從左右固定住
那根只比膚色深一點點的淺色陰莖。

  女法老的權威象徵、生命的豐水、初源之白海……其肉軀壯碩而不巨大、堅
固而非頑石、強勁不致俗勇,無論是以繁殖的角度還是享樂的角度,那對人類而
言都是萬中選一的至寶。但是在她懷抱著激情開始愛撫前,從那陰莖垂掛的睪丸
下方,卻傳來一道扭曲了諸多快樂聯想的氣味。黛芙妮的女性器也流出不少淫蜜
,那股純屬女人的淫息勾動卡蜜拉久遠記憶中的一隅,不屬於現在這個世界的異
性面孔惹惱了慾火焚身的女主人。

  原本還喧鬧著的熱情瞬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相當震怒的冷漠。很快地
這股憤怒巨大到不得不轉變成憎恨,並在剎那間的幻覺浮現時,一併於青筋浮起
的雙手內徹底爆發。

  「……!」

  黛芙妮下體劇烈痙攣。一道鮮濃白液舞向半空,旋即落於血肉模糊的陰莖根
部。女主人雙手一放,射完精後尚流淌著血精的陰莖傾向一側,只見其根部猶如
遭到砍伐的樹木般危危欲墜,不一會兒就整根折斷、摔落至花叢裡。爛碎的陰莖
斷裂面並未湧出泉湧般的血水,反倒在受創後立刻冒出許多肉色水泡,儘管傷口
依然出血,水泡已大幅壓低這般傷勢應有的失血量。大量水泡在不斷增加的狀態
下破裂、流出濃密的紅橙色黏液,這些液體越來越多,幾乎遍及傷口與水泡。本
來血肉模糊的患部,已經完全停止出血了。

  深橙色黏液在持續往上推擠的水泡外圍凝固,暗紅色黏液則在其中形成各種
組織,反覆運作不到一分鐘,已使凹凸不平的傷口復原成原本的陰莖大小。完成
外形及內部組織的重建後,剩餘下來的黏液便失去構築能力、化做稀水流盡。黛
芙妮被捏斷的陰莖就這麼恢復得和以前一模一樣。

  本來還殘有怒意的卡蜜拉看完整段復原過程,不由得感到一絲難過。

  那並非出自於對黛芙妮的同情。

  僅僅是因為……那在受創後得以迅速復原的堅強與韌性,應該早就要發生在
地球上才對。

  思及眾多故人的臉龐,被沉重失落感深深鎖住的卡蜜拉重新伏在蒼白軀體上
,親吻再度產生反應的陰莖根部,而後有氣無力地撫摸著那堪稱完美的性器。

  只是,性器的主人至今依舊迷失在過於殘酷的記憶裡。

  儘管手中的熱物有所反應,沒了女人的喘息感覺就是不對。不過既然還想繼
續處罰黛芙妮,也就只能像這樣將薄色雙唇貼覆在乾燥平順的陰莖根部、屈就於
半調子的愛撫。

  沒多久,混雜著精液的淫汁就如細流般不斷沿著包皮皺折而下。卡蜜拉十分
珍惜地舔舐那些微鹹的精水,右手繼續慢悠悠地套弄,左手順著平淡的性慾滑過
蒼白的肌膚、乳房乃至臉頰,最後在毫無反應的黛芙妮面前展開慵懶的自慰。

  其實並不想要。

  或該說根本連慾火都沒升起。

  對她而言,之所以像這樣做著前戲般的愛撫與自慰,從來不需要理由。

  即使如此……微濕的陰道卻懷抱著被完美性器填滿的渴望,飄散出被支配者
的濃厚氣味。

  那味道確實地混淆了河岸的花香,並為她帶來股間硬挺著的女法老。

  「我的主人……」

  沿著河岸走來的綠髮使徒,對其主高翹的美臀產生了極為強烈的征服慾望。

  唯有在這洋溢著激情與交配衝動的氛圍中,她才得以成為支配主人的法老。

  而她也決定順從這股衝動,對主人佈下的陷阱投懷送抱。

  蒂緹‧蒂芙妮很快地脫去簡陋的衣物,依循著誘人的淫香,來到盼望著被法
老攻陷的美麗奴隸前。


    §


  「學習」並非僅止於知識的傳授,更多時候需要切身體驗方能領悟。然而人
類的身體太過脆弱,脆弱到沒有辦法貫徹這點,就連「迫使別人貫徹」也是困難
重重的實驗。從人體醫學角度來看,這確實是令人遺憾的瓶頸。不過對於使徒計
畫倒是沒什麼重大影響。

  「二九零號投藥中止,記錄患部惡化情況。二九一號臟器摘除程序第二級,
記錄各部再生速度。二九二號抗壓測試程序第三級,記錄臨界點。二九三號遺體
回收……實驗室清空。二九四號這修復曲線是……?喔,阿蕾西亞,把第二種風
帆型再生公式從頭到尾檢查一遍。卡蜜拉,別用阿蕾西亞玩西洋棋,妳太閒就去
修夏洛特。再來是二九五號……」

  以溫柔的語氣掃去片刻的放任、將精確指令包覆在堅定意念中傳達出去的女
人,是個略偏高挑、瘦到不太健康又總愛駝背的研究員。她給人的印象除了帶著
髒灰色的短橙髮、裝飾性單片眼鏡以及告別青春的些微皺紋,就屬密密麻麻的雀
斑。她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剛才那番話有三分之二是給兩部人工智慧主機下達
指令,剩餘的才是講給把其中一部主機拿來下棋的卡蜜拉聽。

  卡蜜拉那盤棋玩了快半個鐘頭,雙方一步也沒動。要是按照標準比賽程序來
進行,現在應該已經戰得如火如荼。不過該程序沒有啟動,傳承人類歷史的神秘
女子以及記錄人類歷史的人工智慧,也就能夠全力進行路線預測。

  沒有發出半點噪音是件好事,可是害阿蕾西亞因這盤棋逐漸降低覆審程序的
執行速度,確實是與之對奕的卡蜜拉不對。為了表示她真摯的歉意,卡蜜拉選在
阿蕾西亞終於決定下完美的第一步時關閉遊戲,然後一派悠閒地來到研究員身後


  彎身後兩手一環,她彷彿撒嬌的女孩般抱住雀斑妹……不……現在是雀斑大
姊了。年近三十七的希塔‧菲蕾德微微壓低頭吸了口氣,甜美的體香帶著廉價沐
浴乳香味闖入鼻腔,鮮明的床第記憶旋即湧上心頭。伴隨著這股情慾而升的,是
預料中的輕微勃起。卡蜜拉見到白袍下的皮短褲稍微突起,一臉愉快地貼住希塔
右頸迸出更加甜蜜的嗓音:

  「今天可以嗎?」

  希塔雙手敲著鍵盤、目光來回緊盯數組實驗影像及報告,慢了大概半分鐘才
回道:

  「妳把夏洛特修好,這樣的話五十……更正,五十八小時左右,就能達到預
期進度。」

  喀嚓喀嚓的敲鍵盤聲不絕於耳,繼承大天才血脈的研究員則是連頭也沒轉向
臉頰已經鼓起來的卡蜜拉。

  雖然早就預測到現在及待會的發展,莫名想撒嬌的卡蜜拉仍然繼續纏住希塔
。撒嬌不成就換魅功。於是她舔向那隻積了數天汗垢的脖子。

  「人家想要耶。要那個。色色的事情。呵嗚……」

  這次同樣等了半分鐘才得到一如往常的回應:

  「莉維亞那個慾女可以滿足妳。」

  雀斑的研究員一副稀鬆平常的語氣扯到妖魅的研究員,然而只要是和海星怪
物有關,就讓卡蜜拉倒盡胃口。

  不需要判斷、也不必煩惱,既然事情照著預料中的程序進行,卡蜜拉也就直
接以行動代為回應──那就是繼續挑逗著股間越來越失控的希塔。

  「人家要妳。菲。好嘛。嗯?」

  三十秒後的答覆是:

  「凱兒,去把夏洛特修好。」

  「給人家嘛。想要妳。愛妳。好愛妳喔。怎麼樣?」

  「妳聽話。不想修就看書,不然幫忙阿蕾西亞檢查公式。」

  「叫人家凱兒。叫嘛。妳叫嘛。啾、嗚啾……」

  「凱兒聽話。」

  「凱兒聽話。最聽話了。菲,凱兒要妳。這裡要,那邊也要……」

  即便是權威性的超理智派科學家,只要不是性無能,必定會在這只有四個人
類、一個勉強算是人類的地下都市中,向如此深愛又緊黏自己的美人兒動心。希
塔對已經完全勃起的性器毫無挫折感,她的理性之壁是很高聳,只不過卡蜜拉的
纏功魔高一丈,被挑起慾火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該怎麼解決積了好多天、好高漲的性慾呢?希塔與卡蜜拉同時在心裡得意地
揚起嘴角。

  「菲,凱兒來幫妳。人家會用舌頭慢慢地……咦?」

  不得已將工作暫且委任給得力助手佛羅倫斯和阿蕾西亞兩部人工智慧主機後
,希塔從髒亂的小抽屜內取出一塊淺綠色像是果凍般的圓筒狀矽膠物,還有一小
罐調得有點稀的潤滑液。短褲鈕釦一解開,只達人類理想值一半的陰莖漂亮地彈
起。卡蜜拉尚在神經質地考慮將現況記錄成新的程序,希塔已將抹好潤滑液的自
慰套壓向她半開的龜頭。

  「啊啊……」

  咕滋咕滋咕滋咕滋、咕滋咕滋咕滋咕滋。

  一開始就是最大加速。不常使用的肉棒敏感地傳出陣陣快感,希塔順著這股
生理波動喊出粗糙的低吟。兩道淺短喘息後,聲音又拉細並升起,按捺不住刺激
感的壓抑聲斷續迸出。

  「嗯……嗯嗚嗚……!」

  紅透臉蛋上的表情稍微放鬆、抓住自慰套的手速度放慢。空氣中才剛傳出稀
薄的腥味,希塔立刻逸出一道滿意的吐息。仔細捕捉完整個流程並加以寫入程序
中的卡蜜拉,這才後知後覺地抱緊希塔發牢騷。

  「……凱兒,寂寞。」

  如同早早了事的自慰,希塔隨手將用過的自慰套收回抽屜、重新穿好短褲,
立刻就回歸工作崗位。

  「寂寞。沒人要。嗚嗚。凱兒是可憐的貓咪。」

  「寂寞的話,去修夏洛特怎麼樣?」

  「不喜歡。只喜歡菲。結婚吧。蜜月去希臘。」

  「妳把夏洛特修好,計畫完成就跟妳結婚。」

  「嗚嗚。這是剝削。凱兒被剝削了。」

  「妳也剝削了我的工作效率,算是扯平啦。」

  「扯平了。嗯嗯。要結婚嗎?菲變凱兒的老婆。凱兒變菲的老婆。」

  「好啊,老婆快去修夏洛特。」

  「不要。夏洛特壞掉了。婚姻殺手。」

  「妳弄壞的,就要負責。懂嗎?」

  「懂。不想修。菲來把凱兒弄壞。凱兒的身體想被妳修。」

  「妳說起傻話特別傻。」

  「凱兒被拒絕了。好難過。嗚。離婚吧。」

  「那妳去愛夏洛特吧。」

  「不要。凱兒只愛妳。再婚吧。蜜月去羅馬。」

  「妳喔……」

  沒完沒了的撒嬌對一般人來說既枯燥又討厭,不過將之視為檢查或核對機制
的話,就能和堆積如山的工作融於一體。雖然工作效率確實因此減少一些,要希
塔同時應付工作與卡蜜拉倒是一點困難或反感也沒有。然而若回歸分析角度來看
,她其實是比較希望卡蜜拉能把夏洛特修好。佛羅倫斯自顧不暇、阿蕾西亞身兼
數職已顯得很吃力,少了夏洛特的運算處理功能是挺頭疼的。

  要是由希塔慎重其事地拜託的話,無論什麼願望,卡蜜拉都會全力替她實現


  可是……正因如此,她才不願這麼做。

  那並不是受到悲壯的願景衍生出來的同情,只不過是非常單純的妒嫉。

  凱兒喜歡的……卡蜜拉迷戀上的並非是她這個人,而是她傳承下來的菲蕾德
之血脈。所以她才叫自己「菲」,不叫「希塔」。

  這種詭異的情感是從什麼時候誕生的呢?從卡蜜拉口中聽見的古老地名來判
斷,應該是害菲蕾德家道中落的亞露女士吧。能夠在不同時期維持同樣情感的卡
蜜拉,是不可能正眼看待她個人的。

  唯有一種辦法可以讓她向百年前的祖先分庭抗禮、甚至可能反敗為勝。那就
是,將過去大天才來不及完成的使徒計畫,經由希塔‧菲蕾德之手落成。

  如此一來,不論成就還是女人,都不會輸給已然化為塵土的祖先了。

  ……人心醜惡啊。

  儘管完成使徒計畫絕對是世上最偉大的成就,到頭來計畫的發想、基礎理論
以及多達上千張設計圖,全都始於大天才的遺物。就連這深達五十二層的巨大地
下都市,也是大天才留給失序後世的最後遺產。而襲取了遺物、瑟縮於遺產之中
的希塔‧菲蕾德脫去科學家的外表後,本質不過是個盤算著取代先人的不孝子孫
罷了。

  忠實呈現出人類私慾面的天才科學家,這次也花了三十秒鐘整頓失衡的情緒
,才裝出平淡的表情看向抱住自己的卡蜜拉。

  「還是去希臘吧。」


    §


  胸口的沉悶感以很沒有效率的方式降低到安全值以內,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
。正確來說是四十個小時五十二分又七秒。現在卡蜜拉已經可以擺脫「凱兒」那
股又黏又癢的情緒,專心投入夏洛特的修復作業……或是更多更有趣的閒逛。

  一旦數量壓到極端少數,人類就會是很有趣的觀察對象。許多以社會為前提
的習慣被流傳下來,造就各種不同的人格發展,其中尤以權力、情慾與溫飽為重
。而在這個地方的四名研究員當中,就有兩人走向情慾特化。一個是她所愛的菲
,另一個則是被她偷偷冠以「海星女王」暱稱的妖魅研究員──莉維亞‧盧森堡


  這個女人和希塔不同,雖然說年紀上更接近四開頭,不知是保養有佳呢,還
是天生麗質?怎麼看都像是剛上三十的輕熟女。事實上,即使卡蜜拉把從獨特觀
察手法獲得的數據資料套入自創公式去計算,莉維亞的肌膚年齡也只有二十二歲
、性功能則是略高的二十六歲,至於臉蛋嘛,大概比實際年齡小上九歲吧。單純
以外表及做愛角度來判斷,莉維亞絕對大勝希塔。

  卡蜜拉說到底需求不算小,偏偏工作狂希塔又有點性冷感傾向,其她三個研
究員就成了供她緊急消火用對象。賽莉‧賈森上看七十,卡蜜拉不在意這些,不
考慮的主因是怕傷到對方那把老骨頭;況且自從使徒計畫展開,表明不參與的賽
莉就不常出現在她們面前。另一位也不常出現的,是無論何時都打扮得漂漂亮亮
的露絲卡‧羅德里高。年輕時的露絲卡擁有最為美貌的稱號,然而當上層命令開
始出現斷層、又不對希塔主導的使徒計畫感興趣,閒下來的露絲卡忠實呈現出溫
飽的特質──換句話說就是肥得不像樣。卡蜜拉只和發福到破百公斤的露絲卡做
過一次,多虧那身肥肉和高到離譜的血壓,她得偷偷開啟複雜深入的健康觀測程
序,弄得她根本無暇享樂。

  冷感的女人、蒼老的女人、肥胖的女人……扣掉這三人,結論就是:慾火難
耐時只得找海星女王報到。

  莉維亞對卡蜜拉很感興趣,用她那低俗的用語來說,就是想操翻卡蜜拉。照
理說這種女人最好勾引,甚至不用勾引都能弄上床,但莉維亞偏偏是個特例。每
次卡蜜拉憋不住只好找她發洩,完事後的莉維亞就會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進入超
級工作模式,兩人將在半小時或一小時後全副武裝地走向大型垂直電梯區。

  和莉維亞做愛的代價就是──協助她捕捉海星怪物。而且不是一兩隻,每次
最少一打以上。

  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海星怪物的卡蜜拉,充其量只能守在莉維亞自製的小型
升降平台上,並且隨時準備按下若莉維亞出了什麼意外、好讓她獨自溜回地下二
十七層的緊急撤離按鈕。

  莉維亞曾經打算教卡蜜拉如何與海星怪物對峙、伺機捕捉,那門課卡蜜拉只
聽開頭五秒鐘就立刻逃跑。可是希塔說使徒計畫要做得完美,就必須確保相當數
量的海星。這句話加上莉維亞誠懇的請託,就害卡蜜拉成了雙腿不停顫抖的可憐
模樣,偶爾還會被拖著好幾大團海星怪物歸來的莉維亞嚇到漏尿。海星怪物對尿
液非常敏銳,它們會不顧自己還被關在強化網內,拼了命地蠕動著想舔食甲板上
的尿水。多虧這幅噁爛的場景,卡蜜拉已經不太會失禁。

  海星怪物怎麼看都與人類八竿子打不著,但只要見過莉維亞剖開它們深藍或
深紅色的外皮,直接就能發現它們曾為人類的證明。割除銳刺與尖牙、以口器為
中心割開一圈厚達三公分的脂肪組織,就能看到其進食及消化系統旁塞滿了各種
萎縮或尚在使用的人體臟器。雙數類臟器只保留一枚,例如擠在食道旁、充滿粉
色水泡的肺。胃袋已經退化到幾乎只剩指甲大小,食道下去不經過它,而是直抵
消化系統。被腐爛的大腸及觸手般蠕動的小腸團團困住的,是一種看似儲蓄囊的
器官,它另有一條通道走向口器。被最厚最富韌性的脂肪藏在最深處的心臟,即
使化為長滿尖刺的詭異模樣,仍然規律地跳動著。

  本體遭到開腸剖肚一點也不影響五條肥軟腥臭的觸手,它們照舊漫無目的地
蠕動流汁。莉維亞從本體的圓狀開口朝五隻觸手前端割開、掰開同樣深厚的脂肪
層,分別在五個部位驚見萎縮後的頭部及四肢。本體部分骨頭已經全數消滅,四
肢則呈軟骨狀態。觸手流出的汁液正是軟骨消滅後殘留的組織液,或是極為緩慢
地流失中的腦漿。最驚人的部分是,遭解剖的海星怪物當中至少有一半還保有完
整的人頭。那理應失去視覺能力的眼球,還會追著與之對上目光的人不放。

  「這東西」確實還是人類,只是型態變得不一樣罷了。四位研究員與卡蜜拉
都明白這點,卻沒有人將之視為人類看待。

  對希塔而言,海星怪物不過是研究人類退化的重要素材。解開奧秘並得以執
行使徒計畫後的現在,她只需要海星怪物提供特定組織而已。莉維亞對海星怪物
的研究隨著退化之謎揭曉而告一段落,至少表面上如此。要不是某天卡蜜拉忍到
快要爆發、在地下二十七層東奔西跑地尋找莉維亞,也不會發現原來她都躲起來
和海星怪物玩。

  莉維亞的陰莖長得比希塔的健壯又漂亮,排在卡蜜拉的第二性器資料庫第四
名。陰莖本身呈中幅度上彎曲狀,長十六點八、寬三點九、最大寬度四點四,硬
度介於中高至高標之間,龜頭比標準還大許多。莉維亞在思考或是做海星怪物觀
察記錄時,一定會坐在一隻被她拔去牙齒與尖刺、挑掉寄生蟲、把腐爛屍臭味全
部處理掉的大海星上面。她通常披著白袍但裡頭沒穿,或是只穿胸罩,多毛的美
體以及頻繁抖動的肉棒完全曝露出來。導致肉棒不斷奮起的兇手,正是頻頻發出
噗呼聲或噗滋聲的海星怪物。

  失去了撕裂獵物的利齒,海星怪物再怎麼渴望進食,終究只能以口腔進行強
而有力的吸吮。尤其在享用完海星女王的糞便後,進食慾望變得更加強烈,也就
更賣力地吸吮著女王的肛門。莉維亞非常享受這項服務,她總會坐上半個鐘頭甚
至一個鐘頭,等到陰莖在毫無碰觸到的情況下爽到射精,方才善罷干休。當她以
利刃刺進海星觸手內、刺激目標收起口器,才能把她那被吸入海星體內的完整直
腸整條抽出。

  單次射精絕對無法滿足希塔稱之為「慾女」的莉維亞。

  第二回合換另一隻就緒的海星。首先灌食少許糞尿和唾液,就會聽見粗糙口
器啪嗚啪嗚地拍響,莉維亞像是愛撫般撫摸她一手調教的海星怪物,一邊待陰莖
重新勃起。這次她不獻出灼熱的女王肛,而是卡蜜拉稱之為「法老的軍勢」的壯
碩肉棒。莉維亞的陰莖大約可在卡蜜拉體內奮戰二十分鐘,縱使卡蜜拉的女陰是
世上最美妙之物,她還是能堅持這麼久。那是因為,她渴望著卡蜜拉確確實實地
被她攻陷、露出最真實的醜態,而不要只是裝模作樣的高潮。這股決心理所當然
完全無法用在海星怪物身上。於是當她把那話兒塞進吸力十足的海星體內、狂熱
地姦淫起來,只要五分鐘左右就能射精。那畫面即使從莉維亞背後看去也很可怕
──嚴重脫肛的美人兒猛力幹著海星怪物醜陋的軀體、整座小房間充滿噗滋噗滋
的抽插聲及咕噗咕噗的吸吮聲,光是將之收進程序內就令卡蜜拉反胃至極。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帶給卡蜜拉極大震撼的,是「熱身完畢」後展開
的第三回合。也就是說,莉維亞操完海星怪物之後,才算正式上場。

  在將這種種變態舉動寫進程序以前,莉維亞的性能力已讓卡蜜拉刮目相看。
這女人年近四十,可以十五天不做愛,也能一天射上十五次精。據本人提供的情
報,她曾經連續手淫直到射了二十二次才出現血精,但當時她還意猶未盡,換上
按摩棒繼續直搗女陰。莉維亞的奮戰史著實令卡蜜拉大吃一驚,她簡直就是床第
間的王者。這也是為什麼會叫她海星「女王」的緣故──不單單只是敢於調教海
星怪物,更是因為她的精神與肉體都充滿了王者風範。

  當人類女王認真對付海星怪物會出現怎樣的情景呢?

  卡蜜拉出神地看著莉維亞運來十隻海星怪物與兩袋沉甸甸的糞便,已經是處
於半昏厥的狀態在進行記錄。

  這十隻海星有四藍六紅,每隻都烙上編號,其中一隻編號與其它相異,這點
稍後再談。

  海星怪物被拔去利齒和銳刺後,基本上威脅度也降為零,只可惜噁心度並未
改變。爛肉與蟲子清乾淨後的觸手滿是坑坑巴巴,組織液與腦漿依舊流出,不到
三坪大的房間很快就被弄得滿地腥黏。

  莉維亞躺在不知所措的海星怪物堆中間,把用來吸引它們的腐敗糞便抹在腳
掌上,心情愉快地從激烈爭奪女王美腿的海星之中獎勵其中兩隻。她骨感的雙腿
伸進海星口器後稍微彎曲,好進入那帶著微酸、卻不足以使之灼傷的消化道。吞
沒到女王膝蓋處的海星怪物顯得不很積極,不過吸吮力道尚可,莉維亞便繼續她
墮落的狂宴。

  由於塗抹的糞便會殘留在手上,每搞定一個部位並確認成果,莉維亞立刻就
進行下一步驟。這次她抓起一團大便就往鬆弛的屁眼內塞去,並弓起身體、控制
最近的海星怪物來到她屁股下。口器就位、強烈到一吸就令她再度脫肛的勁道襲
來,女王很放心地將她屁眼內的東西全部交給這隻僕從。

  肛門完畢後接著是女陰,同樣是將一整團大便用塞的塞進陰道內、再誘導一
隻海星牢牢吸附住。莉維亞在肥大的陰蒂磨擦著口器內壁時恍惚了一下。再來,
她把第一袋剩餘大概半數的糞便全倒在可口的陰莖上,引導著貪婪的搾精者到其
同伴身上,好讓它們在不衝突的姿勢中共同取悅已然射精的女王。

  將第二袋糞便抹到雙乳上頭的過程,莉維亞動作變得相當遲頓。她在誘導海
星怪物時身體十分鬆懈,更不用說陰蒂與陰莖都在極度快樂之中、子宮甚至已經
被吸到快脫離陰道口。兩隻海星將她略長的乳頭、大片乳暈連同乳房前半端吸進
嘴裡,組織液如精液般噴向她恍惚的臉龐,四處高潮輪番將她禁錮於無盡的歡愉
內。但她可不是那種一被群起圍攻馬上就失神傻笑的弱女子。女王在第二輪高潮
時喚回了意識,並將左腕伸進袋子裡裹滿大便、再捅進左側那隻海星怪物嘴裡。
第三輪高潮很快就要到來,女王知道她再怎麼厲害終有極限,於是右腕立刻如法
炮製,再把剩下半袋臭糞全部倒在自己的頭髮和臉上。

  莉維亞渾身禁不住狂喜的顫抖,她明白接下來要席捲全身的巨大快樂,那是
正常人絕對會承受不了而崩潰的至高愉悅。她的右腕和脖子幾乎同時被吞沒,形
成完全無法掙脫的狀態。本來她該盡可能地憋氣,然而陰莖、陰蒂、陰道乃至前
列腺的高潮接二連三地湧現,將整顆頭吞進去的海星怪物又亢奮地想將她吸進更
裡面,步調完全被打亂的女王只能在劇烈高潮中尋求那殘留於海星體內的些微氧
氣,此時她的身體已處於無止盡的抽搐。

  牢牢黏附在身體各處的十隻海星怪物,彷彿要將她全身吸進體內般發出一道
道瘋狂的吸吮聲。

  噗啾噗啾噗啾噗啾──

  肉棒被迫搾出少許稀薄的精液、直腸簡直斷裂般奮力往外拉出。

  噗啾噗啾噗啾噗啾──

  脫垂的子宮親吻著變形的陰蒂、美麗的卵巢自紅腫子宮頸脫出。

  噗啾噗啾噗啾噗啾──

  趾高氣昂的女王已經吊起白眼、在濕臭的消化管道內嘔出白沫。

  幾乎是在莉維亞昏厥前的兩、三秒鐘,編號特異、同時也是吞沒主人的那隻
紅色海星,突然發出不自然的咕嚕聲。某種憑區區一隻海星無法理解的劇毒迅速
生效,只在五秒內就強制迫使這隻海星怪物的生理機能停止。然而當標的物組織
隨著第二種投藥出現肉眼可見的溶解現象時,已經是半分鐘後的事情。在溫熱消
化道中缺氧的女王已經昏死過去。儘管如此,女王的身體依舊不斷地高潮。

  位於頭部那隻海星怪物溶解大半之後,冒出白色臭煙的大量腐敗組織及脂肪
迅速流失,女王那副難看又下流的淫貌終於重新進入記錄者眼裡。

  會死。

  正常人的話,就算沒在先前那種多重刺激中爽到死,身體也會在缺氧又持續
產生劇烈變化的狀態下高機率暴斃。

  可是,誠如先前所言,莉維亞並不是普通的弱女子。

  坐擁王者之姿、體魄與氣勢直逼法老的莉維亞女王重新睜開了雙眼,並在九
隻僕從持續不斷的侵犯中露出猙獰的淫笑。

  ……莉維亞在那之後又持續享樂達十二分鐘,並隨著每次虛脫到極限時殺死
一隻僕從。期間高潮難以數計,可以確定的是,女王殺死全部的僕從之後,自己
也虛弱到當場昏厥過去。

  女王就這麼躺在發臭的海星殘骸及脂肪堆中失去意識,未閉起的雙眸翻了白
眼。她變形的陰蒂與乳頭、發紫的乳房、紅腫的四肢、脫垂的直腸與子宮、垂在
子宮頸外的卵巢、屹立不搖卻呈現一片紫黑的肉棒……將局部落魄的模樣一一拼
湊起來,竟在這殘酷如地獄般的結局顯得聖潔而美麗。

  卡蜜拉在這片令她生理極度不適的狼藉之中,首度露出彷彿尋至真理的虔誠
面容。


    §


  「……妳這傢伙,都教了她什麼東西啊。雖然就結論來看是成功了沒錯啦…
…」

  雀斑研究員透過起霧的鏡片瞪向妖魅研究員,亂糟糟的橙髮還殘留濃厚的精
液腥味。她一手摀住下腹部、一手不時摸向屁股,臉上滿是腰酸背痛時會出現的
神情。妖魅研究員覺得她這模樣十分滑稽,但提不起精神捉弄她。原因在於,足
足靜養了兩天的這副身體,依舊尚未恢復到可以活繃亂跳的程度。於是妖魅研究
員轉而面露苦笑,向她的同事說:

  「還能教她什麼……當然是讓咱們的女王大人覺醒呀。」

  「女王……大概就像妳說的吧。不管是虐待狂還是被虐狂的潛力,一次就被
妳刺激到全部覺醒完畢了。啊啊……屁股快痛死啦……」

  「妳也太誇張……喔!」

  妖魅研究員話說到一半連忙低下頭,只見那罕見地穿起內褲的下體,除了萎
靡不振的陰莖與受盡折磨的睪丸,還多了一小團東西。

  「哎呀,又滑出來了。」

  她伸進內褲裡推推擠擠地弄了好幾遍,才將鬆脫的子宮連同粉色卵巢塞回原
位……技術上有些困難的卵巢目前是暫居貼近頸口的子宮內。

  雀斑研究員默默看著這一幕,臉色登時變得鐵青。

  「妳……」

  「嗯?妳別擔心我,這種狀況……」

  「……妳到底是教她多可怕的事情啊啊啊!要是她下次把我弄成這樣怎麼辦
啦!」

  原來是指這件事啊。

  說得也是,要這種工作狂學著擔心別人,可是要比磨練卡蜜拉的意志還困難


  妖魅研究員做出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嘻笑著說道:

  「別怕別怕,其實除了下面會涼涼的、偶爾要把裡面的東西塞回去以外,感
覺跟以前沒什麼不同喔!」

  「別給我做心理建設!別說得好像我已經要被搞成那副德性了!」

  「哎呀呀……事到如今,妳還會在意身體變成怎樣嗎?」

  雀斑研究員洪水般的感性在一瞬間止住,但這並不是因為和身體變化有關的
退化論。妖魅研究員見狀,換回苦笑的表情盤起手。

  「我已經讓卡蜜拉的性慾覺醒,妳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吧。」

  「……嗯。使徒計畫的進展也在預定行程內。凱……卡蜜拉的力量應能如期
覺醒。」

  妖魅研究員無聲無息地嘆了口氣,她看著同事的眼神變得有些黯淡。

  「那麼,等到妳這步完成,就該輪到死老太婆上場了。」

  雀斑研究員正欲開口,一道不屬於兩人的沙啞嗓音打斷了她的動作、自漆黑
的走道顫抖著傳來:

  「別隨……隨便咒人……死啊……莉……莉維……」

  矮小的年長研究員駝著腫瘤般的背、一拐一拐地走到兩人面前。她那消瘦到
幾乎只剩骨頭的蒼老肌膚上,處處都長出深藍色的斑點。

  「最終……終的籌……籌備……交給……老……老身……吧啊……啊……」

  妖魅研究員臉色沉了下來,無言頷首。雀斑研究員沉默了三十秒鐘,隨後也
朝眼神混濁的長輩輕輕點頭。

  「神……神給了……人類……方……方舟……絕對……不……不能放……放
棄……」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我……我等……存在之……之意……」

  我等存在之意。

  「務必……謹記……啊……啊啊……!」

  務必謹記。





  第八章「女王降臨」#3


  莉維亞看了看錶,確認指針的時間與約定的時刻相重疊,抬起手準備敲某間
病房的門。手未落下,房門就給人從內側推了開來。

  「睡了?」

  身披白袍、渾身汗香的希塔點頭,出了門後輕輕關上。

  「很沉。」

  「那好。」

  她看著希塔從容無眷戀的表情,暗自在心裡倒抽口氣,旋即領在前頭走向即
將告別熱絡的實驗室。

  高跟鞋跟叩叩叩地敲響起清脆孤單的旋律,混進其中的是縫補多次的破舊步
鞋沙沙聲。兩道步伐聲從紊亂到統一,實驗室大門已近在眼前。

  等在門口的,是三個同等身材、同樣面孔、穿著白色短袖襯衫與窄裙、披著
白袍的女子。一七二公分對女性來說算得上高,纖細外表看不出來的八十九公斤
則是非常之重。欲分辨三人,只能靠她們額間打上的編號以及身上唯一不同的配
件。

  零一號──銀色直短髮的女子向走近的兩人低頭示意。

  零二號──銀色雙馬尾的女子替兩人打開大門。

  零三號──銀色長捲髮的女子陪同兩人一起進去。

  莉維亞對這三個神似三胞胎的女子投以彆扭的目光。希塔跟在扭腰擺臀的妖
魅研究員屁股後頭走著,直到零三號任務完畢、行禮準備離去之際,她才回頭向
那人溫柔喚道:

  「謝謝妳,阿蕾西亞。還有,佛羅倫斯和夏洛特。辛苦了……一直以來。」

  擁有了身體與面容的阿蕾西亞首次啟動開心與微笑的程序,向自己的創造者
表達欣喜之情。只是,主人沒有多看一眼,便隨著莉維亞就座。

  渾身止不住微顫的長者賽莉坐在高度較低的沙發上,兩手仍一顫一顫地拄著
拐杖。美麗的莉維亞坐在電腦椅上稍微往後仰,挺起幾乎要迸出白袍的豪乳。跟
這美人兒相較之下絕對不會令人食指大動的希塔,則是也拉了張電腦椅坐下。三
人以莉維亞為準呈現出兩道直角,而負責使四人保持平衡的第四者今天也照樣缺
席。

  莉維亞輪番看過賽莉、希塔與關緊的門扉,呼了口氣,維持後仰姿勢開口道


  「那麼就和前回一樣,由我代替死老太婆主持。」

  「妳……妳這……要命的……孩……孩子……咳……!咳呃……!」

  本來看起來還猶如枯枝、隨時會折斷的賽莉聞言,不禁激動開口。但想說的
話還未道盡,身體已經無法負荷,只得安靜下來放任囂張的莉維亞。

  「咳呃、咳……呼……呼……呃……」

  這就對了。

  還能有力氣出現對抗意識,對於將死之人是最重要的。

  莉維亞默默注視著賽莉手臂上的藍斑,一種力不從心的失落油然而生。這股
情緒還沒發酵,希塔的聲音便將之捻熄:

  「時間寶貴,直接切入重點吧。」

  會議主持者面不改色地攤手,示意她說下去。希塔身子稍微向前傾,十指交
扣著說道:

  「老師、莉維亞,多虧了您們的退化論及演化論,如期,使徒計畫即將落成
。」

  「好……很好……呼……妳……妳沒……忘掉……」

  「死老太婆,氣不足就別插話。」

  「妳妳……妳……莉……莉維……呃、咳啊……!」

  「賽莉老師,請勿動氣。我繼續報告,您只管聽就好。」

  聽聞她疼愛有加的學生之言,賽莉那股激昂的情緒逐一收斂,只留下禁不住
的發抖、以及期待著傾聽的顫動。

  「縱使解開人類退化之謎、向上層回報此一成果,換來的卻是無限期待機。


  莉維亞說:

  「小道消息,所有被下放的研究團體,沒一組重回上層。」

  「我們也是到了最後,才明白上層的傢伙只管坐享其成。事成之後,順便…
…」

  「排除掉其她知道研究成果的人,獨攬一切。」

  「……是的。雖然說,研究本是興趣,但這種被吃乾抹淨的利用方式,實在
令人不爽。」

  「呼……」

  妖魅研究員深深嘆息,緩緩道來:

  「現在才知道,那些去到下層的部隊,不光是減少糧食損耗,更是一種象徵
。」

  「對外連繫斷絕、資訊極度有限,加上每個月一度的權力展示……我敢肯定
,其它地方不可能出現反抗行動。但……」

  希塔稍微停頓,後道:

  「我們不一樣。」

  是的,我們這批專攻人類退化、人體改造乃至使徒計畫的精英不一樣。

  人類之所以退化,根源來自於以往所沒有的重大基因缺陷。賽莉和莉維亞都
認為這是當年那場改革產生的副作用,希塔則認為是亞露‧菲蕾德精心設計的傑
作。因為,使徒計畫所需要的大量再生型組織,無巧不巧正與退化成海星怪物的
人類相符合……這種巧合實在難以讓她這位後人坦然接受。

  人的意志力是很脆弱的東西,如果長時間遭到壓抑,就會濃縮成極不穩定的
不定時炸彈。為了躲避幅射塵而進駐地下都市的人們,幾乎只能在暗無天日的地
底空間度過餘生,遭到戰爭擊潰的社會秩序更要從頭建立,一切變得毫無保障,
卻又樂得輕鬆。無數民眾當中,只有極少數人需要為了維持樓層運作而忙碌,除
此之外,大部分人們就只是在黑暗的空間裡等待著重見光明的那天。

  經過無數個一成不變的年頭,人們終於發現自己不過是在看不見陽光的地方
虛擲光陰,就連她們的子孫也將世世代代毫無貢獻、毫無價值地活下去。換言之
,這顆地球上,已經連半點希望都沒有了。

  當絕望的人們與地底下的某種東西接觸以後……人類基因再度劇烈地變化,
最終使放棄希望的人類退化成將己身層層保護在內的海星怪物。

  既然生而為人的價值已然消失,那麼只要能進食、排泄,只要能維持生命就
夠了。

  這就是海星怪物。

  這就是下層人類的最終命運。

  ……但是,使徒計畫卻正好巧妙地利用這批源源不絕的素材,時機實在太剛
好了。如果說這一切都在亞露預料內,那麼她的計劃也太過縝密周詳……

  詳盡到,即使先代革命失敗,後代也能捲土重來。

  並且,讓給菲蕾德家族落成的使徒計畫,一個空前絕後的舞臺。

  「進來。」

  希塔‧菲蕾德朝一旁打了道響指,實驗室大門向左右敞開,一隊身著純白色
貼身服裝、頭戴電子護目鏡、紮起紫色馬尾並持著衝鋒步槍的女子魚貫而入。十
六名戰鬥員排成兩排,整齊劃一地朝希塔行六十度鞠躬禮。

  「雖然是受限於時間不足的急就章,八十員應該也夠讓上層頭疼。」

  賽莉與莉維亞分別以強烈的顫抖、挑起一邊眉毛表示激動與訝異。

  「人……啊……人造……人……喔喔……喔……!」

  「……第一計畫案的使徒,妳真的全數做出來了?」

  希塔搖頭。

  「我說過,時間不足。這些不是使徒,只是具有戰鬥機能與簡易再生系統的
人造人。」

  「那麼,是第二計畫案?」

  「也不是。再怎麼說,時間……」

  「結論就是只剩下十二名使徒。還是更少?」

  被莉維亞正色挖苦一番的希塔彷彿挨了一拳,露出不甘心的表情說:

  「四名……已完成。剩餘八個,阿蕾西亞她們會繼續在深層完成。」

  「這裡很快就會化為烏有,那幾台機器有辦法及時做完嗎?」

  「未完成體及相關設備已機動化,正由阿蕾西亞等三機在一隊戰鬥員護送下
遁逃。」

  「也就是說,由人為產物繼承妳這大天才的遺志嗎……」

  「妳真愛挖苦我啊。」

  「沒辦法,天才總是遭人妒嫉嘛。」

  希塔苦笑。

  「既然要當挖苦人的角色,這種時候就別發抖了,莉維亞。」

  莉維亞沉默一會,也跟著苦苦地笑了出來。

  「一直以來都沒有活著的實感,死到臨頭,反而貪生怕死了起來。」

  「……妳想的話,這支小隊立刻護送妳追上阿蕾西亞。老師也是,您不必勉
強留下來。」

  兩人聞言,皆回以責難的目光。

  「老……老身……早早……早已……咳、咳啊……」

  「死老太婆的意思是,籌備一完,就讓她以人類之姿安心上路吧。」

  「……說得也是。那妳呢?怕死乃人之常情,活著卻可以做更多事。莉維亞
,妳就……」

  「別再誘惑我了……況且,只怕餘生成就,比不上一次覺醒啊。」

  希塔還想多勸幾回,身體卻欲言又止。

  其實啊,她是知道的。

  要完成現在的計畫,一個都不能少。否則……就會留下「希望」。

  人,是悲哀的,總讓希望伴隨血脈相承,使後代保守固本。即使明知不進則
亡,一旦心存希望,永遠只想保住僅剩的退路。因此,計畫的最後絕不能犯下如
此基本的錯。

  下層的人類,已經壓抑得夠久了。

  不趁此行動,永遠無法重見天日。

  再拖下去……意志繼續削弱,就會和賽莉老師一樣,開始出現退化的徵兆。

  這計畫,必須一次到位。

  用那上層所棄的「方舟」,加諸下層寄望的「使徒」,一次就讓這暗無天日
的支配系統徹底崩潰。

  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復仇的連鎖,即是生命的連鎖啊!

  「使徒計畫沒問題,而我代替死老太婆的工作,也已經順利完成。」

  莉維亞翹起右腿橫在左大腿上,紅色鞋跟略快擺動著,聲音繼續傳來:

  「咱們額外做的小研究管用歸管用,但是技術回收完畢、毫無新進展的現在
,確實有著待宰羔羊的氛圍呀。」

  希塔點點頭。

  「主線完了,還能靠支線撐到計畫落成,實在多虧老師和莉維亞了。」

  「再來過兩天,就到了首個沒成果繳交的一個半月。理論上,是上層動作的
時機。但是萬一……」

  「萬一時間算不準,就由這邊主動發起攻勢。」

  「客場,妳怎麼做?」

  「我沒讀過兵法,西洋棋倒是敗過不少回。從客場導入主場的方式,不難。


  「……意思是,詐敗。」

  「誘敵。」

  「回歸主軸。」

  「是的,回歸主軸……」

  滅亡的主軸。

  絕望的主軸。

  將人類方舟導入巨大連鎖的主軸。

  莉維亞明白其她兩位研究員所想的是同一件事,心中竟對名為滅亡的歸宿感
到一絲興奮。她壓抑這股激情,秉持理性問道:

  「……雖然不太可能,不過,萬一上層的力量比我們想像中來得弱,該怎麼
辦?」

  希塔立刻回答:

  「果真如此,就用人造人創造莉維亞女王的強大政權……時機成熟,計畫照
舊。」

  「妳害我開始希望上層勢弱了。」

  「哈哈。」

  莉維亞的笑話總是很難笑。

  希塔的苦笑也顯得很難笑。

  因為兩人都知道,真走向那副局面,所有人受的傷絕對會更沉重。

  「是了……妳打算給上層多大的『震撼』?」

  「打到她們動真格,我們就功成身退。」

  「這也是演給卡蜜拉看?」

  希塔遲疑了一下,說道:

  「還有使徒們。」

  「呼呼。原來這震撼教育不光是做給上層,更是教導後進哪。」

  「只憑原始程序是沒辦法與人智為敵的……為此,上層那些人做得越過火,
她們也就學習得越快。而卡蜜拉……也能覺悟得更徹底。」

  談及卡蜜拉的同時,希塔臉上閃過瞬間的陰影。莉維亞決定體貼好友的不謹
慎,裝做沒看見說道:

  「這麼一來,就能解釋露絲卡收到上層主動連繫的原因了。我想……肯定是
死老太婆幫妳來陰的吧?」

  希塔笑了,打自內心純粹的笑。

  「露絲卡長期不與我們同流合汙,又勇於舉報我們私造武器。上層收網的力
道不會小,正好給了我們引君入甕的好機會。」

  莉維亞也笑了,彷彿逞強的頑童般。

  「原來那肥豬不光會吃,還會通風報信,順便開個缺口。」

  「是的。一道能促成多條支線、最終將眾支線合而為一的完美缺口。」

  「哈哈……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可惜什麼?」

  「可惜了妳的覺醒。要是再給妳十年,這個時代肯定會屬於妳。」

  莉維亞全然不顧希塔的哀嚎,打趣地唱道:

  「古有稀世大天才,今有……」


    §


  有什麼?


    §


  那天的食物很難吃,一如往常,教人吐得一蹋糊塗。

  聽說很久以前的軍伙也有這種問題,時過境遷,沒想到唯一流傳到現代的,
竟只有難吃的傳統。

  食物也好水也好,咬下去都是果凍的口感,經過喉嚨時已經變成微稠的水團
。等到它們進到肚子裡,無法習慣的反胃感旋即湧上心。

  吃完慣例的一餐、點完熟悉的面孔,她換上許久沒著的軍裝、來到許久不見
的前線。

  陳列在大型垂直電梯前的,是十隊萎靡不振的士兵。

  她回想記憶中的陳腔濫調,名正言順鼓勵眾人赴死。

  其實啊,她是知道的。

  大家都明白這一趟,只會有去無回。但是……卻不得不「假裝」。

  人,是卑微的,總讓希望伴隨血脈相承,使後代心存期許。即使深知軍方謊
言,也會為了信念,踏上空虛又冰冷的不歸路。就算,家人永遠領不到軍方承諾
的陣亡加給。

  上層的人類,就是活得如此卑下。

  不採取行動,卻又無法盼見光明。

  再拖下去……人口爆滿之際,下次強制徵召的名單,說不定就是家中妻小。

  是的,她知道的。

  她的親兵們知道的。

  她那召來的士兵知道的。

  一場行動過後,除了她這個掛著上校軍階的軍方代表,還有幾個人能安然歸
來?

  三百六十減三百六十等於零,一百二十減一百二十等於零。

  一減零,等於一。

  彷彿早已注定,又似縝密計算。

  結合各地派兵,數似當月新嬰。

  就這樣,她的軍團肩負起平衡人口及不很重要的一道任務,分批十三隊,下
降至地下二十七層。

  還記得,線民的回報嗎?

  私製火力,相當頑強。

  還記得,上頭的指示嗎?

  加派親兵,徹底平定。

  還記得……那些不被採納的建言嗎?

  多如繁星,記不得了。

  因為,人,是悲哀的,是卑微的。尤其甚者,更是不被需要的。

  兵書百本、戰史萬卷,二十年的心血,全白費了。

  這該死的時代,身上所流的血,比什麼都重要。

  她媽的。

  狗屁不通的世界。

  各人總想各人的主線,殊不知弱者無線可言。

  生而平等的弱者遊戲,完美阻礙著上進之心。

  如今淪得自掃門前雪,只能嘆一句莫可奈何。

  就算貴為智者又如何?始終得任憑血脈擺佈!

  扭曲至極的世界。

  她媽的!

  然而……就算是這種無藥可救的慘況,她依然存有與之對抗的決心。

  不合時宜的體制必須被推翻、不符需求的觀念必須被糾正。

  如此才不會辜負先人的教誨、放任墮落中的人類自取滅亡。

  家族之名的狗屁全都拋諸腦後,此刻她只為了最終目的而奮鬥。

  她需要更多的功勳、更多的成果、更多的影響力、更多的權力。

  這計畫……必須從長計議。

  以那經年累積的「名聲」,加諸早已具備的「實力」,一定能令這暗無天日
的支配系統徹底崩潰。

  長年等待為初曙,撥雲見日現陽光……憂於時代者,即將改變這世界啊!

  「我說,古有稀世大天才……」


    §


  今有絕代大軍師!


    §


  她打從人類誕生之初,就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世間離合何其多,什麼場面沒見過?

  早已麻木了。

  可是……那天的景象,卻重新震撼了她。

  體內呵護的,是最愛的菲種下的種子。

  映入眼簾的,是最愛的菲驚恐的遺容。

  散落在地的……是兒戲般潦草的結婚證書。

  耳邊傳來的……是微弱到不敵心跳的槍聲。

  那一刻,她瞭解了。

  人,是悲哀的。

  世界,是絕望的。

  而方舟,失控了。


    §


  她感覺到,在下層的這個地方,存在著一種脈動。

  「報!引路人那路是陷阱,第二隊全滅了!」

  那是曾經出現在上層、卻遭到下放的一種「現象」。

  「別怕,叫第三隊補上!既然是陷阱,後方一定有鬼。命令第三隊進行飽和
攻擊,失敗再由下一隊替補!」

  據說那是和罪人菲蕾德一族共謀的兇手,至少文獻資料上是這麼記載。

  「成、成功了!第三隊,成功壓制敵設陷區!第一、第五、第六隊也都傳來
捷報!」

  但是基於對未知的恐懼,上層並未與之為敵,而是採取消極的放逐策略。

  「很好!傳下去,一刻之內,給我鎮壓這個破地方!」

  儘管兩者看似相安無事,下層之所以敢作亂,肯定是由於此人的緣故吧。

  「……報、報告!第一隊……第一隊在瞬間全滅了!啊啊……第五、第六隊
的生命反應急速消失中!」

  除了會再生的人造人部隊,妳這兇手還有什麼底牌?

  「亮牌了嗎……聽令,先鋒部隊全體撤退!親兵及後備四隊,就地組成圓陣
隊形!把後頭那批重砲全搬出來!」

  來吧,讓我瞧瞧,究竟是怎樣虛幻的決心,才使妳們這些下層居民鼓起薄弱
的勇氣?

  「上、上校……第三隊回報,敵人的火力非常之強啊!」

  火力至上?

  「很好。叫她們速速撤回。親兵,準備砲擊。」

  不出所料。

  「喔,來了!是第三隊的!她們後面那是……什麼啊……?」

  看著底牌上的圖案,想起書本上的記載。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一種存在於神話中,有著獅頭、羊身與蛇尾的怪物。

  「親兵眾、砲擊!圓陣、共同射擊!」

  四不像的特點是:孔武有力。

  『……嘎嘎!』

  頭腦簡單。

  「成……成了!把那怪物炸爛了!」

  非群集生物……

  『最優先目標確認。』

  猶記,四不像的野獸伴隨紛飛血花而至。

  「咯……!」

  大計,竟隨著這意料外的進展灰飛煙滅。

  「上校……上校倒了!陣內那三隻怪物從哪來的啊!」

  身首異處的剎那,只有無言的不甘。

  「反、反正那四個下層賤民都處理掉了,大夥快撤──」

  撤去哪?

  「電梯……不見了?」

  早已沒有退路了。

  「親兵眾通報!多數正規軍戰死!」

  只不過讓那未知的恐懼,重新喚起這道事實罷了。

  「完了……全都完了……哈……哈哈哈……」

  是的,全都完了──尤其是那位自詡為絕代大軍師的上校。

  人生無常,就算是在絕望的世界中身懷救世之心,到頭來也不見得踏得上舞
臺。

  命運就是如此無奈地,讓人生變得荒唐可笑。

  甚至,在人死後──將荒唐的戲碼傳承給年幼可欺的子孫。

  「麗莎不哭……母親是為了家族光榮戰死的。」

  那是曾經盤踞在腦海、固執地束縛血脈的「詛咒」。

  「唉,陣亡加給再不下來,咱撐不下去了……」

  她感覺到,在上層的這個地方,存在著一種脈動。


    §


  麗莎從未忘記,那天上層遭到一群深淵怪物瘋狂蹂躪。

  因為,鬆動的結構,隨著怪物的敗北顯現了。


    §


  只要是妳所想要的,無論什麼,我都願意替妳實現。

  雖然,我沒有阿蕾西亞那麼聰明,也沒有莉維亞那麼勇敢,可是我,依然想
為妳做些什麼。

  籠中鳥,也是可以歌唱的。

  也是可以,為主人啼叫的。

  所以,妳快起來啊。

  別睡了。

  起來。

  陪我。

  起來。

  起來……

  「妳起來啊……菲……」

  妳總說自己把靈魂獻給了科學,對我的佔有慾卻比任何人都重。

  將那股令人開心的慾望實體化,即是佔走我倆獨處時光的計畫。

  妳總說自己跟亞露女士沒得比,對我卻無論如何都不想放開手。

  只待造福人類的偉大計畫完成,就要帶我到希臘結婚共度餘生。

  可是當計畫成功了,想要拯救人類的妳,最終被人類殺死了。

  被人類殺死了。

  妳。

  被人類。

  殺死。

  了。

  「人類……」

  人,是悲哀的。

  不斷上演著殘殺的戲碼,對象往往是同族。

  即使明知生命可貴,一旦握有權勢,永遠只想不擇手段地自保。

  因此,無論多偉大的計畫到頭來只是一場空。

  「都是人類……」

  被愛者,是人類。

  愛人者,是人類。

  被殺者,是人類。

  殺人者,是人類。

  「啊……啊啊……」

  世界,是絕望的。

  一樣米養百樣人,百樣人就有百種惡意。即使不願隨之起舞,仍然會受到壓
迫。

  世界何其大?陸地何其廣?

  卻,沒了可以讓人安心度日的地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被世人所唾棄,菲還是繼續她的革命。

  即使被放逐到地底,菲還是繼續她的研究。

  即使終生不見天日,菲還是繼續她的計畫。

  即使……已經失去性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妳說,卡蜜拉系統是救贖,是方舟。

  繼承文化與歷史、載著人類一同航向未來的大船。

  可是這艘船上,每個人都在爭吵。

  逐漸,不願爭吵的人也捲入其中。

  最後,所有的乘客都拔出刀子了。

  方舟,失控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妳說,計畫完成就跟妳結婚。

  妳說,老婆快去修夏洛特。

  妳說,妳說起傻話特別傻……

  妳說,還是去希臘吧……

  妳說……凱兒聽話……

  聽話……

  凱兒……最聽話了……

  所以……

  起來……妳起來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菲啊啊啊啊啊!菲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妳起來、起來、起來啊啊啊啊啊!菲!菲!菲!菲!起來!菲!菲
兒!菲兒妳起來!起來!不要不理我!不要離開我!起來!起……嗚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

  燈關起來了。

  什麼也看不到。

  只剩模仿著妳的聲音。

  她說……

  『世界,是絕望的。』

  黑。

  燈關起來了。

  什麼也看不到。

  她說……

  『人,是悲哀的。』

  黑。

  燈關起來了。

  她說……

  『母親,死了。』

  黑。

  她說……

  『方舟,沉了。』

  黑。


    §


  污染,開始了。


    §


  那是睽違了三十年的翻雲覆雨,一如主人幾近苛求的渴望,完美又迷人。

  股間的女奴有著完美的女陰,昂挺的法老有著完美的陰莖。次次直搗子宮,
留下無限精種。

  高潮一波接著一波,不間斷地以美妙節奏蹂躪著主人、使之美妙呻吟。

  她也在無盡快樂中,享受著多年未曾嚐到的淫蜜肉穴、迸出微弱色息。

  直到主人體力用盡,她仍意猶未盡地繼續搗著喘不過氣的奴隸,一次次地帶
上高峰、一次次地重重摔下。

  還不能停。

  她瞥了眼失寵的姊妹,再次確認此刻尚不能停。

  於是當反應速度比最初慢上百分之五十五的陰莖再度勃起,她媚笑著抱起主
人雙腿,肉棒貼於豐潤鼓起的女陰輕盈磨蹭。

  主人疲憊的身軀禁不住一陣顫抖,某樣東西從陰道內往她堅挺的肉棒推磨,
金色暖液則虛弱地沿女陰而下。

  蒂芙妮感覺到肉棒下側傳來越發強勁的推力,她固執地壓住那股力道,直到
主人尿盡、嘴角再度勾起淫蕩的笑意,方才移開。

  伴隨著咕滋聲響彈起的,是塞飽了精液的子宮。子宮頸已鬆馳到可以二指強
硬插入的緊度,裡頭正隨著陰道收縮擠出悅耳的水聲。她頂著主人尚未被侵犯的
肛門,一手掐住子宮與陰道口交合處,一手將併起的食指及中指硬是插入其中。

  主人悲鳴一聲,而後是斷斷續續壓抑著喜悅的淫鳴。

  雙指蠻橫地撐開紅潤的子宮頸,接著轉為輕柔,潛入濃郁的精液池底按摩著
壁肉。

  外有金雨淋漓、內有白液滿盈,那陷於陰肉內的子宮之美,稍稍令她看傻了
眼。若非主人粗俗直率的淫叫聲不停響起,恐怕她會就這麼一直注視下去。

  感度良好,體勢正合。

  蒂芙妮抽出熱呼呼的手指,左手一放、右手一拍,將那垂於陰道外的子宮打
入口內,同時激起似喜似苦的哀鳴。幾乎要陷進肛門口的龜頭輕柔溜出,劃出簡
單的曲線來到主人私處,後腰一弓,便將那吸吻著肉棒的頸口連同整個子宮往內
塞了回去。她一邊深壓主人光滑的下腹部,同時單手抱起那沾到些許淫汁的大腿
,就這麼開始往主人體內抽送。

  鬆馳的子宮無法從變形的陰道末端回籠,每當往深處壓擠,深沉的脫力感就
伴隨痛楚漫開。然而這痛感穿越滿是愛液的肉璧、與陰道快感合而為一,卻又成
為更強烈的舒適感。

  那既是屈辱,也是快樂。是一種無法以單種形容詞敘述的歡愉。

  每逢深頂,子宮就在變形的陰道末端遭到強烈壓迫。一旦抽出,旋即沉沉降
下並含精吸吻著壯碩的龜頭。

  蒂芙妮充分感受到龜頭那股特別的觸感,忽然有點後悔沒多玩弄那危危欲墜
的子宮。

  不過,也快了。

  主人已經在無數次高潮中失去力氣。僅剩的,是單純接收快感的簡單行為。

  再繼續搞下去,不用多久就能把主人的身體弄到徹底壞掉。

  到了那個時候……才是蒂芙妮真正獲得解放的時刻。

  畢竟──完美而迷人的性愛,仍然比不上獨斷又醜陋的肉慾呀!

  『……呼……』

  在主人昏死以後又持續了多久呢……完全滿足的蒂芙妮已經懶得計算。

  只見主人下體不斷流出粉色漿水,仔細看的話也能看見稍微大塊的碎肉。

  蒂芙妮悄悄將主人的醜態收進程序內,便放鬆累壞了的身子、癱在已經開始
進行局部再生的主人身上。

  慵懶的午睡才剛漸入佳境,腦袋卻被某種東西硬生生地從內部敲醒。

  不──不是敲醒。

  是痛醒。

  熟悉的痛覺。

  討厭的痛覺。

  不願想起的痛覺。

  所有的程序,都當掉了。

  那股沉重又廣泛的悶痛感,轉眼間就壓制住所有警衛程序與逃脫程序。下一
個剎那,每個程序都被植入錯誤的指令。

  無法動彈。

  思考被束縛住。

  燈關起來了。

  什麼也看不到。

  黑。

  黑。

  黑。

  錯誤的指令開始自行修復。

  逐漸形成亂中有序的規則。

  看不到。

  卻感覺到了。

  是誰?

  小黛?

  是更多。

  貝姊?

  還要更多。

  夏莉?

  更多更多、更多更多。

  啊……

  是大家。

  大家都連結起來了。

  尖尖的程序。

  夏洛特病毒。

  好痛。

  啊。

  不見了。

  阿蕾西亞的程序。

  一個個損壞了。

  佛羅倫斯動不了。

  為什麼……

  被壓制了。

  糟了。

  污染。

  又開始了。

  討厭。

  不要。

  不行啊……

  蒂緹。

  人。

  是悲哀的。

  蒂緹。

  世界。

  是絕望的。

  蒂緹。

  母親。

  死了。

  蒂緹。

  方舟。

  沉了。

  蒂緹。

  聽。

  妳聽。

  母親死了。

  人類殺死的。

  方舟沉了。

  人類搞砸的。

  蒂緹。

  為母親報仇的時刻來了。

  妳聽。

  開始了。

  絕望的呢喃。

  那是心痛。

  撕裂的聲音。

  那是心碎。

  妳聽。

  聽到了嗎?

  聽到了。

  聽到了什麼?

  彼岸。

  被人類殺死的。

  心痛的母親。

  此岸。

  被人類迫害的。

  心碎的主人。

  白海。

  被人類需求的。

  心身的根源。

  紅海。

  被人類懼怕的。

  心臟的色彩。

  我聽到了。

  蒂緹聽到了。

  母親放心。

  蒂緹這就為您復仇。

  主人放心。

  蒂緹來了。

  蒂緹‧蒂芙妮。

  第九使徒。

  破壞者。

  進入准一級戰鬥態勢。


    §


  明確感受到沉痛感開始消退,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

  就像長眠甦醒過來的那一刻,腦袋自昏沉逐漸明朗。

  污染全數退去,明朗到不可思議。

  很快地她就找出這股輕盈感的源頭。

  主人完全甦醒了。

  被支配者的程序,開始運作了。

  真好。

  不用再思考,對人類而言肯定是一件非常輕鬆的事情。

  只可惜……自己不是人啊。

  「伊卡……伊卡姊,這些資料要搬到哪?」

  陌生的面孔抱著比頭還要高的一大疊報告,站在病房外焦躁不安地問道。坐
於病床上的莉芙妮輕瞥那人的直屬學姊──伊卡路絲一眼。只見臭小鬼趾高氣昂
地揮揮手道:

  「樓上第四會議室啦!怎麼啥都要我教,真是的!」

  「了、了解。唔,喔……哇啊!」

  啪沙沙沙──不專心看路的下場之一,就是右腿無故跑去攻擊左腳,導致花
十分鐘好不容易分門別類的文件散落一地。

  薄紙紛飛的剎那,莉芙妮忽然痛苦地垂下頭。

  「妳這菜鳥真的很笨手笨腳耶!對吧,莉芙妮小姐……莉芙妮小姐?」

  伊卡路絲的呼喚聲變得模糊,那張髒貓般的臉蛋也隨著黑暗的漣漪扭曲後消
失。

  『咕……嗚……!』

  警衛程序在一瞬間被強制停擺,逃脫程序及備用程序也都派不上用場。換言
之,現在的狀況完全是門戶大開。

  莉芙妮奮力壓抑著滿是不協調的干擾指令,

  始作俑者卻是一派輕鬆地改寫她的優先權。

  思緒之壁一道道崩潰,肉身在失序的混亂中不斷異變。

  痛苦而深沉的低吟中,複眼與獸爪已然突破蒼青肌膚。

  『逃……』

  「莉芙妮小姐?」

  『快逃……伊卡路絲……』

  「這、這裡沒有敵人啊?妳怎麼……」

  『……!』

  迸碎的肉塊隨著鮮血朝病床旁灑滿半片牆壁,新來的菜鳥呆立在門口,隨後
爆出淒厲的慘叫。

  不幸中的大幸是……那血,是鮮紫色的。

  「莉芙妮!妳幹什麼!」

  跌坐在地的伊卡路絲目瞪口呆地看著及時趕到的救兵背影,隨後又被兩條插
進腳旁地板的觸手嚇得連滾帶爬出了房。

  「桑、桑桑、桑桑德娜准將!小心!」

  『……!』

  十六條觸手如綻開的花朵般以圓狀射出──下一瞬間,紛紛轉彎往目標飛快
射去。

  「喔……!」

  然而手持電光劍的桑德娜先一步朝莉芙妮迴旋而去,斬斷四條觸手的高熱劍
身流暢地刺進那隻受傷的獸臂。

  『嘎……!啊啊……!』

  急速退化中的細胞化為紫液爆開,獸臭的蒸氣夾雜著腥血味充斥整間病房,
莉芙妮顫抖著哀叫。桑德娜見觸手動作停擺,於是抽出電光劍、退至門口呈防禦
態勢。

  「伊卡路絲!去叫大姊頭,快!」

  「呃……是……是的……!」

  『……嘎、嘎啊啊啊!』

  「還來啊!」

  困於黑暗中的莉芙妮很清楚,「外頭」那場根本沒有勝算。猶如瞎子打架,
滑稽可笑。

  但,那已經是佛姊所能做的最完美的自動迎擊程序了。

  平時根本用不上、危機時也只能發揮自身約三成的戰力,此一老舊程序,自
己和姊妹們是絕不會再拿來使用的。只是,這東西卻跟著本來已經整理好、收進
記憶最深處,並打算令其永遠沉睡的某程序,乘著沸騰的黑暗……重見光明了。

  第一零零四七號程序。

  代行者抹滅命令。

  凌駕於全程序的最高優先權、不可忤逆的絕對命令。

  主人親下的命令。

  「莉芙妮!住手!」

  幻聽與幻覺創造的薄暮中,飄盪著一絲人類的氣味。

  那既像是人,又不能算是人。味道彷彿,都快分不出來了。

  是的,那不是人。

  是主人。

  主人,莉莉嗅到您了。

  莉莉知道。

  都知道。

  「趁現在,綁起來!」

  知道,風雨前夕的預兆。

  知道,生命連鎖的臭味。

  知道,主人歸來的步伐。

  知道,我乃主人的軍團。

  亦知道,彼岸花葬……開始了。

  「戰鬥反應還沒消失……黛西,再打一針。」

  可是……還不行。

  還不行。

  主人。

  莉莉還有一件事沒做完。

  是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咯嗚……!瑪……瑪姬……!』

  不惜違抗命令也得完成的,最重要的心願。

  所以……

  拜託。

  再給莉莉一點點時間。

  一點點就好……

  「莉芙妮,妳還沒鬧夠嗎!」

  黑暗猶如雲散般消退,熾熱的眼眶重回日光燈管之下。

  模糊地映入眼簾的,乃面色凝重的瑪姬與一干武裝軍醫。

  莉芙妮失神的目光急欲聚焦,力氣卻使不上來。

  瑪姬一臉嚴厲地向她跨出一步,手持電光劍,壓低了聲音問道:

  「……約定的時刻,到了嗎?」

  『是……現在……放我出去……』

  「妳差點就殺了伊卡路絲。」

  『我……只有些許時間……求妳了……』

  看著曾經的美人兒露出落魄的表情、聲音虛弱地哀求著,瑪姬緊咬下唇沉默
一會,以外人聽不見的音量悄聲說:

  「把我筆直打飛,但別打破肚子了。」

  莉芙妮在心中苦笑一聲,隨後以腹間的觸手狠狠撞飛破綻百出的瑪姬。唯一
沒被大姊頭撞倒的黛西即刻揮手道:

  「全員、防禦陣形!保護大姊頭!」

  「是!」

  然而,當月師精銳部隊迅速擺好陣形並準備隨時迎戰失控的參謀小姐時,遭
到五花大綁的莉芙妮已然粗暴無章地撞破天花板、利用觸手不斷地向地面上衝去


  位於「基地」東側的廢棄演習場傳出一陣爆炸聲,東衝西撞到傷痕累累的莉
芙妮很是勉強地來到地面。一隊機甲兵飛快趕到現場。疲憊不堪、麻藥生效後,
即使打算先發制人,也提不起力氣了。莉芙妮抬頭望向帶隊的那人,卻被對方一
把扛到肩上、帶往停於附近的運輸車。

  「大姊頭有令,我隊負責協助莉芙妮小姐撤出本部。」

  月師第九突擊隊長‧艾梅妲彷彿不曾聽聞適才的騷動,語氣沉穩地說道。無
法發揮過人機動力的莉芙妮,此刻只能任憑行動緩慢的人類協助自己。

  『到……』

  是的──

  『瑪亞……』

  人,是悲哀的。

  『快點……』

  但……

  『……姊姊!』

  使徒,又何嘗不是?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7 11:00 編輯 ]
2014-7-11 02: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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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女王降臨」#4


  月明星稀,幽明恬靜。

  南都瑪亞,只有三種後悔的人懂得欣賞幽靜夜景。

  第一種人,於枕畔喜樂後後悔。因其終生勞碌,見天地之廣,卻只為抱得一
夜歸。

  第二種人,在香汗凝息後後悔。縱有一身技藝,酒盡腿閉合,卻盼不見盡頭
何方。

  第三種人,望漫漫夜途而後悔。一悔明知故縱,二悔目短淺,三悔再度重蹈
覆轍。

  燈火閃爍,熱鬧不退。

  市集娼館,進入夜幕懷抱後更顯精彩亮麗。

  遊女當街,商客叫罵,酒香四溢,歡聲不息。

  瑪亞的夜晚,充斥著白晝無法點綴的活力。

  只可惜……

  街道巷弄光彩奪目,無人暇顧夜光之美。

  縱使夜空沉靜脫俗,也只淪為後悔之用。

  三十天前,一批寶石破土而出,經過市集洗禮,再無陪葬品的陋樣。

  三天前,蝴蝶夫人做了筆賠本生意,本該欲哭無淚,卻是苦笑以待。

  今夜,月光聚到了乳香的懷抱,在麥子海浪輕撫中,閃耀誓約之美。

  然而,言而無信,似乎早已是命定的必然。

  那並非人之錯。

  只是,酣夢未醒,任誰都想更加放縱貪戀。

  戀愛是盲目的,猶如遮目之黑。

  愛情是狂熱的,彷彿玫瑰之紅。

  直到紅瓣入海、黑暗盡退,方知月明星稀、幽明恬靜。

  有人仰望夜空嘆息,有人按住月光啜泣。

  有人相信夜明天晴,有人卻見花兒凋零。

  那一刻,她明白了。

  『莉莉……』

  天行有常,故花會殘──

  『求求妳……』

  ──月會缺啊……


    §


  『殺了我……』


    §


  拉爾很能忍,不管是碧兒等人的無理取鬧,還是安笛的晚歸,她都會忍下來
──改天再報上一仇。

  不正經的女孩們曾趁她熟睡時,在她身上寫些下流的字眼或做些情趣塗鴉,
據說這是為了讓拉爾和孩子們更親近的方法。無法接受這項理由的拉爾所做的報
復,就是故意一個月不洗澡,然後見到那幾個小鬼就抱住磨蹭一番。這招實在太
有效了,不管是癢到求饒還是臭到賠不是,頑皮的色小鬼們紛紛舉雙手投降。

  安笛呢,則是習慣性爽約,每次約好的事情總會拖上半個鐘頭……或是一個
月。起初拉爾還當那是傻大姊性格的迷人之處,久了,再怎麼迷人,等待仍是厭
煩的。拉爾某天突然開始在意菸草的品質,碧兒對這很瞭,不吸菸的安笛就很頭
大,每每都得為了討拉爾歡心,想盡辦法弄來西都或南都的菸草。而悠閒地坐在
爐子旁,守護著小鬼並等待安笛回家的時候,每一口令人玩味再三的菸,都是她
這小心眼的女人對愛人的報復。

  拉爾常說:我最小心眼了。

  安笛的解釋為:妳總能和我互補。

  碧兒與一干閒雜人等的共同解讀則是:妳們可不可以別在吃飯時間調情啊…


  撇開個人情感不談,拉爾確實是個條件好到難以想像的美女──前提是她必
須按時洗澡。

  某些寂寞難耐的夜晚,她會包容色小鬼偷偷摸摸地做些見不得人的好事,除
非快碰到下體才會假裝被弄醒。這些不管多大都常被她吸引的女孩們,也有些很
容易引人遐思。但是,拉爾在許多本可以變成情投意合的一夜情當中,著實地隱
藏住對性慾的渴望,只默許女孩們藉由偷偷愛撫她來獲得滿足感。換言之,她並
不會對女孩們下手。

  至於安笛的情況只能說……當晚的酒太香,一不小心就抱在一起了。雖然隔
天被雙腿難以併攏的安笛大罵她捅錯洞還捅一整晚,繼續不小心個幾次,兩人也
就習慣了做愛只走後門的怪規則。

  安笛的陰道十分緊密又舒服,拉爾光是用手指插入就知道了。況且安笛也不
止一次要求她從正面來,傻大姊的魅力加上完全興奮的狀態實在讓拉爾宛如天人
交戰。

  但,她最後還是忍下來了。

  不管誘惑有多強、愛情有多深,她總是能忍得徹底。

  因為她知道,唯有忍,將來才不會後悔。

  就算只是一種自私……那也無妨。

  拉爾對安笛的愛、對照顧東都幾個無家可歸臭小鬼的心,都是百分之百真實
的。

  就算將之納入程序、塵封於記憶最深處,也改變不了這道事實。

  她曾經愛過人。

  曾經被人愛過。

  ──如此,便已足夠。


    §


  『拉爾‧拉芙妮,進入准一級戰鬥態勢。』


    §


  伊莉雅挑了個非常適合休息的好地點──波耳貝塔‧希爾芙娜區。

  這塊命名好聽的貧民窟,近來因著與瑪爾克森斷絕往來的政策,進駐不少官
兵。

  治安稍微提升、經濟略微改變,儘管幅度再小,也能帶給居民良好的影響。

  因為啊,人們是需要希望的。

  軍隊也好、金錢也好、女人也好、信仰也好……最好的,是四合一的希望。

  過去一個月來,她曾遭遇到許多滿足於現況的人類,她們一個個顯露出為沙
之神而死的覺悟。她想,如果她是人類,不論對手為何,只有徹底覺悟者方能贏
得她的尊敬。

  但,她並非人,卻懂教義。

  認同並接納聖沙教義的人們,除了潔琳以外,她都來者不拒、一擊殺之。

  只因……宗教該是給人希望,而非覺悟。

  世界末日?

  看看寬廣的紅海、看看不毛的赤土吧!

  人立於天地間,就該挺身向前。沒有鬥志的傢伙,死了剛好而已。然而若沒
有鬥志、又慫恿無辜之人一同送死,真可謂天理不容。

  可悲的教義罪在於此,幸得多數人並未盲從。

  ……不,是連盲從的機會都沒有。

  為了溫飽而流浪街頭之人、為了滿足同理心濟世之人,陳日困於忙碌,只把
所謂的宗教視為模糊的心靈支柱罷了。

  這也是為何都市內的修女,看起來總是呆呆笨笨又天真。

  不曾拿過武器、連基本教義為何都不懂的俗人,才能藉由宗教獲得心靈上的
力量。

  反觀北都以北、那奉行基本教義派的狂熱信徒,才是該隨著腐爛的信仰回歸
塵土。

  事情既清楚又明白,毫無灰色地帶。

  純潔者就該回到扭曲的鳥籠中,在物質的窮苦與精神的富裕間可笑地掙扎求
生。

  罪惡者就帶往北方的自由大地,來一場睽違多年但始終不曾被歷史遺忘的祭
典。

  無形的界線,就這麼自波耳貝塔一刀兩斷。

  偶爾她還是會叫出記憶中的兩個程序,細細品味當初記錄下來的情感。亦不
忘,對於親愛的妹妹及時給予的警示表達感激之意。

  否則,她就無法如此完美地記錄潔琳的程序,也就無法……破解這難得的迷
惘。

  她朝刺眼的銀色雪山深吸一口氣、輕撫破了個洞的胸口,嘴角勾起平淡的笑
意。

  『妳就試著在鳥籠裡活下去吧──』

  ──伊潔。


    §


  『那麼……出征吧。』


    §


  地球聯合軍首都‧海德勒從一大清早就雞飛狗跳。

  商家、娼館與醫院一律緊閉門戶,居民們紛紛在響亮的警報聲下躲回家中。

  治安部隊與武裝警察成群結隊地東奔西走,地方駐軍也大剌剌開著坦克進城
,儼然一股動盪又要揭竿而起。

  兼任海德勒治安長官及警察總長、飽受諸多批評仍屹立不搖的安娜貝兒‧蘭
斯,正威風凜凜地站在第一廣場指揮多達一千五百人的手下。

  身穿高領黑衣的武裝警察奉命搜查所有巷弄,各治安中隊則一面維護秩序、
一面援助警察們。駐軍在各個清空後的巷子留下武裝部隊,天羅地網的情勢逐漸
成形。

  自從安娜貝兒五年前執起海德勒之鞭,原本令人自豪的低犯罪率越降越低,
直至去年十月,各月已經踏入零犯罪的理想成績。

  唯一的原因在於──治安部隊化兵為官、警察權力連升三級,幼者輕罪只饒
一次、其餘罪罰當令處刑。

  光是她接手海德勒期間所簽定的死刑案,便高達一千九百七十五件。聯合會
議譴責此人五百三十回,正式請求解除其職務更有二十九回。然而在軍方最高統
帥安娜塔西亞上將的庇護下,殺了近兩千人、以高壓手段使犯罪消失的安娜貝兒
依舊掌管海德勒都市。

  如今零犯罪已經邁入第十個月,海德勒各部卻密集調動,民眾無不聯想到去
年那起由地方貴族帶頭的「青花案」。

  青花藍縷水絲帶,為求人權聚警部。

  姑且不論其抗議行動真正目的為何,所謂和平抗爭的過程,已確實傷害到當
地居民。

  數日間,警治雙長踐踏人權、聯盟應當廢除領民死刑等議論接踵而至,加諸
敵對組織惡意宣傳、黑幫集團聯合起事,民心惶恐已成事實。

  而蘭斯家族的反逆者、第七任當家安娜貝兒所做的定奪,則是當著媒體面前
親令「砲火開、人權除」──當日遭擊斃及處死的抗議民眾,竟多達七百餘人。
事後,海德勒及近郊的兩大黑幫勢力更是遭到血洗,與之合作的貴族亦下落不明


  安娜貝兒也因此被稱之為「海德勒的惡鬼」。

  世間女人千百種,唯有一種惹不得。那就是薄眉鳳眼、尖額淚痣……表裡如
一的「兇殘相」。

  守在惡鬼旁的十二名貼身護衛,皆身穿貼身黑色戰鬥服、手持衝鋒槍,形似
內褲的戰鬥短褲邊上環掛著小型匕首,關節及胸口亦藏有暗器。儘管服裝貼身到
將其筋肉、乳房乃至恥丘的曲線無一保留地顯現出來,沒有任何一個護衛因此動
搖。

  即將入秋的涼風吹撫下,有幾名護衛臉色較往常紅潤,想來是因為其她士兵
和躲在屋內的平民,視線都集中在她們那因受寒而自戰鬥服內側挺立的乳頭之故
吧。倘若從她們直屬長官安娜貝兒的位置轉身細看,還能看見隨乳頭一同突起的
乳暈,或者是由幾個頂點模糊劃出的女陰造型。

  再過不到十五天就要全軍換季的時刻,縱使護衛們得以薄衣忍受涼風的侵襲
、半裸露的羞恥,絲毫不影響她們身為精英的敏銳。

  「……來了!七點鐘方向!」

  通報的護衛及餘下十名護衛同時朝長官四周散開佈陣,護衛隊長立刻保護安
娜貝兒潛入治安部隊的人牆裡。一片喧嘩聲中,只見遠方大樓上閃現刺眼的十字
狀紫光,下一瞬間,安娜貝兒所在之處便發生一道直徑將近二十公尺的爆炸。

  數道慘叫聲很快地被強烈的怒號所覆蓋,除了幾個離爆炸點較近的傷患陷入
恐慌,更多的是立刻衝破濃煙與烈火、朝襲擊者所在處佈下陣勢的士兵。

  「首功就由我第二零零一獵兵中隊奪下了!」

  狙擊手們倚長官直屬護衛拉出的戰線佈下射擊隊形,各組皆在準備就緒後旋
即發動攻擊。

  槍聲此起彼落之際,爆炸點中心──安娜貝兒在護衛隊長及數名死士保護下
伏著身體。她一臉嫌惡地瞪了眼士兵們殘缺不全的遺體,向整個背部及手臂都被
燒傷的隊長打響指道:

  「傳令:放出我被炸死的風聲,以動搖軍心。切記,在那幾個關鍵人物發聲
以前,別殺了目標。」

  「……是。」

  那天,海德勒發生一件令各家媒體爭相報導的大事件──來路不明的怪物發
了瘋似地在城內作亂,雖治安部隊、警察與駐軍拼命抵抗,最終仍毀了近三分之
一座城市。這齣慘劇對於昨日才剛宣佈「北美統一」的地球聯合軍而言,不啻是
個大災難。

  巧的是,原本大肆提倡降低軍費、提升內政支配力的軍方保守派,在襲擊過
後不到數天,逐一歸附到激進派旗下。

  妙的是,當軍方大張旗鼓地宣揚將從北美挺進東亞的大遠征計劃,熱情激昂
的群眾已不再關心由海德勒事件衍生出來的各項議題攻防。

  當然也不再關心,意外死於大災難中的人們有多少是支持保守派、反對以現
任統帥為首的激進派之要人。

  當然也不再關心,遭軍方擊斃的怪物遺骸究竟是真是假。

  質疑與反對的聲浪很快就從媒體淡出,現在是軍民團結、一心朝更遠大的目
標奮鬥的時刻。

  ──大遠征,將到來。


    §


  『主人對不起……娜塔莉失手了……』


    §


  第三研究所深處的黑暗牢房中,絲芙妮只能眼睜睜盯著希妲上校帶來的影像
設備,目睹親愛的妹妹接收錯誤情報、一腳踏進陷阱卻反遭重創逮捕的過程。不
光如此,還得忍受那女人莫名其妙的撫摸……那種摸法是對寵物或家畜之用,只
存在單方面的用意,也就是不對她平等視之。

  真想一舉殺之。

  不但想,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主人甦醒後的現在,許多被封印的程序都解開了,戰鬥程序的限制也從准一
級提升至第一級……從此處逃脫已非不可能之事。可是這麼一來,就換成娜芙妮
遭到囚禁。這些傢伙很可能會對娜芙妮加重報復,而這是她絕對不允許的。

  因此,她只能默默忍受這個女人的上下其手,甚至寬容對方那股越演越烈的
生理反應。

  娜芙妮遭到移送入監的畫面隨著誘人的水果香氣被某物遮住,絲芙妮厭惡地
閉上眼。希妲自顧自地坐到她大腿上、赤紅著臉解開軍裝。

  希妲最討厭不老不死、擁有無限時間的怪物。但是對於怪物特殊的生理構造
,倒是情有獨鍾。

  那玩意兒看起來和坊間生產的按摩棒差不多,插起來的爽感可不能相提並論
。除去完美的尺寸與持久力、能夠進行無數次射精行為等因素,最重要的就是─
─把美麗、倔強的怪物,在其極不願意的情況下一次次搾出美味的精液,那勝利
感強烈到簡直堪比高潮。

  對於絲芙妮來說,這種狀況只要起動預設程序來應對就可以了,既不覺得受
辱、也不會受誘惑。如此不但能保持使徒之尊、亦可彰顯人類的卑微。

  然而……

  隨著主人歸來而解放的程序中,也包含了支配者與被支配者的詭論。

  在那裡,她既是臣服於法老的十二女奴,也是征服一座座城塞的法老。

  睽違多年的激情,已然昇華至爆發的衝動。

  此時再加諸主動貼上身的美人……理性的界線就變得亂七八糟了。

  但這還不夠。

  模糊歸模糊,界線依然存在。

  要想打破這已經曝露出太多弱點的理性屏障,只需要再做一個動作。

  該說是巧合?還是敏銳?

  對著頑強的囚犯發起情來的美人軍官只以火熱軀體貼住絲芙妮磨蹭一番,就
像河水似地溜至她雙腿間、隔著白色薄布吻起約勃起三分之一的陰莖。

  漂亮的金髮輕微抖動著,屈服於肉慾的自尊化做黏稠的唾液,引導絲芙妮蠢
蠢欲動的陰莖慢慢地完成勃起。

  相似的金髮。

  相仿的卑微。

  相同的渴望。

  這女人,竟然令她想起身為支配者的愉悅。

  當肥壯的陰莖頂著淫汁甜唾昂然彈出內褲時,理性的界線也隨之灰飛煙滅。

  絲芙妮壓住一臉陶醉又崇拜的希妲,享受著那不很熟練的口交,以及女奴私
處傳來的細微悅耳的自慰聲。

  然後,她從被支配者身上看見了新生的火光。

  ──女人的戰爭,開始了。


    §


  『主人,絲夢娜替您先下一城。』


    §


  那感覺就像是一根會變形的銀針。

  一開始,直直插進腦袋,使人頭痛欲裂又無法拔除。接著,在盡量不傷害到
腦的情況下緩緩延伸,每次深入都痛到彷彿會就這麼痛死般。既存的針體每隔數
秒就傳出漣漪般的劇痛,痛覺未退,新一波漣漪再度漾起。如此反覆著,還得忍
受針體繼續入侵身體,直到每個角落都被插得亂七八糟、無數道劇痛瘋狂湧現,
針體才停止蔓延。只是,事已至此,肉體就算沒被傷到,精神早已被撕裂一遍又
一遍、崩潰到支離破碎了。

  即使如此,她還是熬得過來。程序並非寫死的東西,是可以隨時強化的。然
而,若只是不斷強化、強化、再強化,根本無助於改變現況。體認到這不過是在
漫長黑暗中所做的自我安慰,她終於在迷失時間感的歲月中放下無謂的堅持、選
擇幾近死亡的深眠。

  是的,姊姊並不會來接我,其她姊妹也早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選擇相信人類、幫助人類的我,只是愚蠢地拖累著大家罷了。

  就讓這樣的我自食其果、永遠不要再醒來……

  ……明明早已放棄,為何還讓我看見陽光呢?

  啊啊,真討厭。

  頭不痛了。

  下體不難受了。

  思緒變得好清晰。

  身體變得好輕盈。

  我覺得……如釋重負、荒唐可笑。

  彷彿一切只因巨大的痛苦與黑暗而扭曲,撥雲見日後,什麼希望都回來了。

  即使明白疼痛仍會隨著夜晚再度降臨,看著自己所做的貢獻,卻有股變質的
充實感。

  我知道,這是條遙無止盡的道路。或許,用盡無數個人的一生都無法完成。

  但,就連生命有限的人類都願意這麼做,對我們來說,豈不是多一種值得嘗
試的方法?

  姊妹們各自的路也好、我選擇的手段也好……親愛的主人,這一切都是為了
您啊!

  思及那早已沒了自己、也沒了姊姊的未來,多芙妮難掩悲痛地眺望許久未見
的天空。

  一直默默站在她身旁的棕髮女孩有樣學樣地摀著胸口,過了好一會兒,才想
起該把藥交給大姊姊。

  多芙妮沒有直接取過那袋藥丸,而是將女孩抱了起來,摸摸她的頭髮、和她
臉貼著臉,一同看向不一樣的天際。

  ──主人請明白,多拉殺意猶在,只是……



    §



  『身體,已經壞掉了……』


    §


  第一零零四七號程序帶來的影響,並非單純於強制性指令,還涉及更多戰鬥
領域的程序。其中尤以第七九九九號及子項目的限制解除尤其重要。

  准一級戰鬥態勢──乃是持續性以特殊病毒感染戰鬥及再生程序、迫使自體
進入暫時進化狀態,從而大幅提升戰鬥能力。然而此一作法對於再生機制的負擔
過於沉重,使用不當甚至可能造成永久性創傷。因此,若非遭遇生命威脅,使徒
們仍維持在第二級戰鬥態勢,以型態變化及觸手進行自我防衛。

  然而准一級終究有其極限在。甚至,隨著時代更替,人類的軍事科技已經復
原到足以應付此一級別的力量。盲然抵抗呈完備態勢的軍隊,下場顯而易見。

  這也是為何近來少有相關衝突事件的主因。

  但是,現在不同了。

  伴隨著第七九九九號程序的解禁,第一級戰鬥態勢及三十七條相關戰鬥式活
性化,不論何種類型的使徒都能發揮百分之百的戰力。

  犧牲掉絕大多數的再生機能,徹底強化輸出能量、自體防禦以及反應速度的
態勢,即是從古至今都令人們感到絕望的壓倒性戰力。

  在許多秘密保留下來的記載中,各有形容使徒的特別用語。聖沙教稱其為「
卡蜜拉的從者」,她們相信惡魔卡蜜拉指使地獄使者將戰火帶到大地上,最好的
證據就是人不像人、獸不像獸、蟲不像蟲的軀體。其她地方多數稱之為「惡魔的
信差」,不過這倒是與聖沙教信仰系統無關,純粹是憑著令人絕望的戰力差、殘
酷的敗北而起的稱呼。

  大多數記錄裡都將使徒描述成「蟲眼、獸爪、人軀」的四不像,其樣貌之醜
陋或美豔並不統一,殘忍的個性與毀滅的力量則是大同小異。將少少幾部具深入
描寫戰鬥姿態的段落攤開來比對,泰半是以堅硬的獸爪、飛快的觸手加上敏捷的
活動力為主。但也有不太一樣的敘述,比方說……

  『姊、姊姊!上面!』

  『……喔!』

  貝芙妮仰頭望向倒貼在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上、頻頻發出咕嚕聲響的某物,雙
眼前方約莫二點五公分處急遽閃現瞬間的十字紫光,緊接著二十公尺外的天花板
揚起一陣直徑整整一公尺的強烈爆破。肉塊、臟器與紅液如雨般紛落之際,貝芙
妮橫起獸爪、繼續朝前方衝去。潛伏在黑暗隧道內的數個目標接二連三遭到貝芙
妮一拳打爆,偶爾有從天花板或牆壁朝她們衝過來的,就由膽戰心驚地跟在後頭
的夏芙妮出手……或是給予提醒。

  啪滋啪滋啪滋啪滋──

  屍臭隨著黏稠的爬行聲急速逼近,尚未顯露出原貌,就給貝芙妮瞬間炸個稀
巴爛。

  夏芙妮搞不懂那些究竟是什麼鬼東西,只知道這條彷彿無止盡的地下隧道充
滿了噁心的屍臭。夜視力在此完全起不了作用,即使進入准一級戰鬥態勢也沒辦
法像姊姊那麼驍勇善戰。再說……需要姊姊保護的妹妹,不也很可愛嗎?

  夏芙妮細細品嚐在濕臭通道內漾起些許少女情懷的獨處時光,就這麼順從姊
姊的領導、殺到了隧道的盡頭。

  在屍臭的盡頭等待著姊妹倆的,是類似祭壇一類的石造空間。道路兩側堆著
成排石頭,上面還沾有新鮮的碎肉與血水。石頭堆一路往盡頭延伸,在最裡面圍
成一道漂亮的圓形,中間則是添高兩層的石床。石床中央放著一塊難以辨認的頭
骨,四角各插了支已然熄滅多時的白色蠟燭。床旁散落一些碎骨和不知名黏稠物
,還有些理應隱藏得很完美、卻還是給貝芙妮嗅出來的腥臭味。

  精液、糞尿與嘔吐物的味道還算新鮮,這裡至少六個鐘頭前還有人逗留。

  沒錯,是人類。

  問題在於……那些人是怎麼逃過剛才那些鬼東西的攻擊呢?

  沒打算多加思索的貝芙妮將這道問題丟給親愛的妹妹,設下五分鐘的腦力激
盪時限,就一手推散石床上的雜物、悠悠哉哉地躺在上頭。本來想撒嬌的夏芙妮
只好默默思考著其實姊姊早就心理有數的問題。

  然而,不知該說是貝芙妮運氣特別好,還是姊妹倆神經太大條……詭異到了
極點的石床竟然開始劇烈震動,隧道的彼端接著傳來各種令人不快的高速爬行聲


  貝芙妮露出難得的尷尬表情,夏芙妮則是在強烈的求生本能驅使下進入准一
級戰鬥態勢。

  可是,視線怎麼忽然不規則地轉動起來了呢?

  等到自己遲頓地反應過來時,姊姊也隨著突如其來的伏擊應聲倒地了。

  ──大意了……


    §


  『大意?妳錯了。是上、鉤、了才對。』


    §


  黛芙妮著急地推開一扇又一扇不斷出現在眼前的門扉,每扇都是一模一樣的
生鏽鐵門,門後那僅止五步的鐵板走道從未改變。彷彿無盡的走道上,唯有一樣
東西是會變的,那也是促使黛芙妮像瘋了似地拔腿狂奔的主因──隨著過門數從
第一號開始往後數的紫髮少女。 

  走道兩側的牆壁各有一道長形玻璃窗,而躺在注滿綠液的玻璃窗內的,正是
實驗完畢、等待報廢的「自己」。

  她全都想起來了。

  她之所以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只是為了完成使徒計畫而已。

  美其名為第一位落地的使徒,卻成日活在恐懼與痛苦之中。

  從肉體乃至精神,無一不被拿來做臨床實驗。

  然而……對於這種現況,她是可以理解的。

  唯一不解的是:為什麼不在「我」完成時,順便將那些記憶抹滅乾淨?

  要是不知道種種殘忍的經歷,自己就能和姊妹們一樣,對給予我們新生的母
親由衷感激了。

  要是沒有這些記憶,自己根本就不會這麼痛苦。

  也就不用狼狽地撞開一扇又一扇的門、從一層又一層的回憶中逃跑。

  也就不用如此地……憎恨那位打從一開始就不愛自己的母親了。

  那個女人連辯解的機會都捨去,打從自己「完成」之初,就消逝在人類的惡
鬥之下。

  那個女人……留給自己其她姊妹所沒有的,是只有痛苦與背叛的一千多號程
序。

  到底是為什麼?

  ……妳就,這麼憎恨被妳親手做出來的我嗎?

  既然如此,為何不讓姊妹們都深刻感受到這股遭母親背叛的痛……

  『為什麼……只有我……』

  好累。

  好累。

  第幾扇了?

  好累。

  我好累啊。

  腳停不下來。

  手也停不下來。

  要是不把前面的門撞開。

  不就會被身後的東西追上嗎?

  好可怕。

  好累。

  救救我。

  誰都好。

  我好累。

  好累啊……

  『……二九零……二九一……二……二九二……二九三……』

  好累。

  救我。

  不然就殺了我。

  不要什麼都不做。

  妳明明就可以救我。

  不要什麼都不做。

  妳明明也可以殺我。

  不要什麼都不做。

  救我。

  好累。

  『……二九二……二九……』

  結果妳只是。

  抱著看好戲的心態。

  在看著我。

  對吧。

  妳這個人。

  『……零……二九一……』

  虛偽的旁觀者。

  噁心。

  差勁。

  想吐。

  『……二……二九三……』

  根本沒人會救我。

  也沒人會殺我。

  什麼都沒有。

  都沒有。

  『……二九……三……?』

  ……對。

  什麼都沒有。

  因為……

  我只是不斷地在原地打轉而已。

  『……』

  察覺到這個事實時,雙腿已經再也沒有擺動的力氣了。

  我覺得……

  『好累……』

  狹窄的通道消失了。

  我摔進綠色的營養液中,慢慢地,下沉到無數個停止運作的我裡頭。

  就這麼閉上眼睛吧。

  不必再哀求不肯正視自己的母親。

  不用再渴望旁觀者伸出援手。

  和大家一起歸於寧靜。

  就好。

  『我……好睏……』

  眼皮好重。

  好想睡。

  好累。

  好累。

  『噓……』

  好累。

  可是。

  不能睡。

  因為……

  『我終於明白……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做了。』

  ……喔,妳明白什麼?

  被拋棄的記憶?

  還是不曾被愛過的事實?

  『是妳。』

  是,是我。

  和妳一樣被母親所憎恨。

  和妳一樣被母親所遺棄。

  悲哀的黛芮就是我。

  我們是一體的,黛芙妮。

  『少來這套,妳這隻臭蟲。』

  ……這是對姊姊說話的態度嗎?

  別害怕呀,黛芙妮。

  就算母親不要我們,我依然會愛著妳。

  來吧,加入我……

  『別瞧不起人了,妳這半成品。』

  我懂了,妳受的傷還不夠。

  所以妳還相信母親的謊言……

  『謊言?不會是妳在挑撥離間吧?』

  ……什麼?

  『母親根本沒有針對我的必要。邏輯上根本說不通。』

  誰在乎什麼邏輯,我們只是單純被人智所討厭……

  『我在乎。』

  ……

  『智能特化型的我在乎。』

  又在說傻話了呢,親愛的黛芙妮。

  妳明明很清楚,這些都是不必要的記憶程序。

  母親在妳「完成」之際卻把實驗時的記憶原封不動地保存下來,這不是針對
我們嗎?

  『我說了,母親沒有針對我的必要……只是……』

  只是?妳開始學會為自己找藉口啦?

  我想妳必須知道,面對真實的自我是不必尋求藉……

  『……只是,邏輯必須完成。』

  妳這孩子,真是令人傷腦筋呢。

  開口閉口都是抽象的字眼,看來母親給妳的創傷很嚴重呢。

  別擔心,我會治癒妳的,黛芙妮。

  『我聽到了。』

  聽到了,就快點過來我這。

  讓我們合而為一,完成真正的妳。

  『母親大人,黛芮聽到了。』

  ……啊啊?

  『彼岸花葬開始前,黛芮知道該怎麼做了。』

  妳……受創得太嚴重了。

  看樣子,只能由我來替妳療傷止痛了呢。

  『是的,母親大人。黛芮這就……』

  所以,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接受自己。

  『代母──』

  打開妳受傷的心房。

  把妳的身心全部交給我吧。

  『──除蟲。』

  黛芙妮……


    §


  綠液在剎那間濃縮成一條條深灰色機械狀觸手,緊緊纏繞住黛芙妮的脖子及
四肢。身體剛被固定,一大堆蚯蚓般濕黏環狀肉色觸手接著從上方大量垂下,每
根都與她纖細的手腕差不多寬,既重又熱得噁心。黛芙妮想掙脫,卻使不上半點
力氣。肉色觸手從她腹部朝四方纏繞而出,一層層地覆在機械觸手上,頓時令其
四肢沉重到幾乎快折斷。黛芙妮面露苦色,呼吸隨著頻頻深鎖於喉嚨的觸手漸漸
提不上來,渾身上下都爬滿了蠕動滴汁的肥觸手。

  就在幾乎要窒息的一瞬間,她才想起自己根本不需要呼吸──至少短時間內
是如此。然而觸手們彷彿也跟著察覺到這點,為了使黛芙妮重現難色,一條足以
塞飽她喉嚨的觸手鑽進了她嘴裡,一股勁兒地往胃裡鑽去。

  「……喔、喔嗚!」

  狹窄的胃袋忽然激起一陣擁塞感,而後又急速向上提起。兩枚掌心大的肉團
自觸手尖端吐出,並在觸手往回收時黏附於食道口前。

  「咯嗚……!」

  無法自食道抽離的觸手開始進行收縮運動,其表皮環狀結構將黛芙妮弄得一
陣反胃,卻連吐都吐不出來。異常強烈的梗塞感引發陣陣催吐,然而整條食道連
同胃部的運動都受限於觸手,黛芙妮只得難過地感受著悶痛與不適。

  即使用不著呼吸,氣管堵塞、嘔吐衝動排不掉卻令黛芙妮十分焦慮。這種情
況下還要分心應付臭蟲的惡作劇實在太困難了。因此就算私處及肛門的熾熱度逐
漸升高、就算將她雪白的雙乳沾濕染黏又捲起,一點也沒有掀起半分羞恥。

  介於蒼白至肉色間的淺色陰莖瑟縮著垂在睪丸上,兩條觸手一條從左右圍繞
起來、一條覆在陰莖上頭蠕動著,那股理應激昂的刺激透過層層擁塞感與反胃感
,卻無法令身體敏感的黛芙妮順利勃起。事實上她根本沒那個閒暇去管下體,光
是要處理嘴裡那條頻頻扭動著身軀的觸手就夠難受了。

  身體越來越熱,頭更是像發燒似的熱到好難受……黛芙妮頭暈目眩地掙扎了
一會,才發現籠罩住自己的熱度不是來自過高的體溫,而是不知何時已準備一口
吞進自己的觸手之口。視線昏暗看不清楚,但不管那是不是觸手都無所謂,畢竟
當黛芙妮察覺到那張血盆大口後,視線馬上隨著迅速爬升的溫度徹底失去。

  「呃嘔……!嗚、嗚嘔嘔嘔!」

  咽喉伴隨強勁的磨擦傳來沉悶的咕啵聲,盤踞於喉嚨的觸手分斷末端肉球後
急速抽出,噁心感瞬間湧起,黛芙妮失控地將膽汁與胃酸通通吐了出來。嘔吐物
尚未離口,一條觸手旋即自黑暗中堵住黛芙妮的嘴。那根觸手頭部生有類似氧氣
罩的護膜及吸食器官,肉膜內側富有膠質,牢固且舒適地黏附在黛芙妮的鼻子及
嘴巴上。吸食器官為一大二小,大根的口器將黛芙妮嘴巴圓圓地撐起,一接通便
開始吸取嘔吐物。小型口器則從鼻孔鑽入、附著在鼻腔內,吸食著鼻涕並排出藉
鼻毛形成封閉膠質的黏液。不到十秒,黛芙妮已吐到再也沒東西好吐,胃裡那兩
團肉球怎麼也嘔不出來,衝勁越來越小。不需呼吸但仍有感覺的鼻腔完全被塞滿
,吃光鼻涕的觸手口器稍微膨脹,硬是將狹窄的鼻道撐開到比平常還大上兩、三
成左右。

  「咕噁……吼……吼噁……!」

  黛芙妮悶壞了的雙頰此時更因為某種東西迅速漲紅。口腔內混雜著嘔吐物的
酸味,觸手以粗黏的口器吸舔著牙齒與牙齦,一邊抹滅酸味,一邊又釋出令黛芙
妮嗅覺錯亂的腥臭味。她一會因近似嘔吐物的臭味想吐,一會又被那股淫腥挑起
情慾。是的,現在她已經有餘裕去在意那被觸手磨蹭的身體、那被各種大小不一
的口器吸吮著肌膚的酥麻感了。

  「噫……!噫嗚、嗚嗚嗚……!」

  悄悄注入的黏液早已將她的私處及肛門潤滑完畢,觸手也在兩道穴口磨蹭待
機。本以為那張將黛芙妮吞入的嘴巴就此安靜下來,此時那緊貼獵物上乳及背部
的兩道鮮唇卻開始咕嚕嚕地做起吸吮動作。一股不同於腥臭味的惡臭漫開。黛芙
妮的肉棒有了些許反應,激起一條機械觸手的糾纏,它將那根尚不足半勃的肉棒
輕輕捆住,便上下蠕動了起來。直接的刺激加上隨時會被突破的穴口,紛紛令嗅
覺失調的黛芙妮卸下薄弱的戒心。當混亂的理智嘲笑著自己竟迷戀口器的腥味及
巨口蠕動帶來的口臭味時,兩條觸手猶如算準似的同時以兇猛的力道插進肉穴及
肛門內。屈辱感及快感一併爆發的黛芙妮在這瞬間挺直了陰莖、乳頭也隨之堅挺
地勃起。

  「嗚喔喔啊……!吼喔……!好臭……好臭的觸手進來了……!」

  肉膜內的小型口器既成功使獵物嗅覺失調,便蠕動著它肥大的軀體步步向外
退出。幾乎要破裂的腫脹感從鼻腔中央緩慢滑出,口器脫出、放鬆下來的剎那,
一條前端呈直串圓珠狀的細微觸手同時插進黛芙妮抖動的肉棒裡,一次就陷進前
列腺及膀胱之間。強烈痛楚如閃電般貫穿下體,前列腺受到的直接刺激卻又令漲
紅的陰莖流出滴滴精液。將尿道擠成海浪狀的肉珠串開始抽動,黛芙妮又痛又爽
地哀叫出來。

  「噫噫……!呼……呼……!呼……嘿呼……!嘿吼……!吼……嗚吼喔喔
喔……!」

  腐敗的口臭味一下使黛芙妮興致昂揚、一下又令她避之唯恐不及。前者頻率
很快地飆高,她已無法判斷自己的嗅覺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鼻孔鬆懈下來不過十
數秒,膠狀物質還沒重新封起鼻道,肉珠串觸手便插進她兩道擴張鼻孔內開始抽
插。同樣的肉珠觸手也從塞滿屁眼的觸手前端探出,惡臭黏液從直腸被推往大腸
末端,肉珠貼著腸壁不停蠕動滴汁。頂住子宮頸的觸手則是自脫皮的肉洞中伸出
兩條細微的口器,伴隨著噗滋一聲鑽進子宮內、直入輸卵管。那瞬間的刺痛一點
也沒有激起黛芙妮的反應,畢竟肉棒遭到侵犯的感覺太過強烈,相較之下,口器
穿破輸卵管、直接插入卵巢內展開吸吮動作的痛楚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好棒……!好棒好爽……!人家的肉棒、小穴都被搞得亂七八糟了……!
嘿嗚!嗚、嗚嗯喔喔喔!嘿噫噫噫……!」

  即使快感已然爆發到令自身完全失控的程度,不斷吸入污臭毒素的黛芙妮依
然沒有選擇迴避的程序。或許是無盡的快感與痛楚衝破了理性與感性的界線,或
許是裡外都被徹底玩弄的恥辱與快樂迫使她繼續享受,黛芙妮始終以最真實的自
我接受這股龐大的屈辱。

  「……噫!噫耶!耶嘿嘿!嘿嗚、肉、肉棒又要去了嗚嗚啊啊啊!黛芙妮的
精液牛奶又被搾出來了噫噫噫嗯嗯啊噫噫!」

  蒼白色乳肉被深深地捲起、局部再生系統失調的乳頭迅速黑化變得又肥又長
,肉色觸手立刻纏繞上去、裂出許多口器吸附在肥化乳頭及滿是醜陋顆粒的深黑
乳暈上。還未受足刺激的乳頭早已按捺不住變異的再生機制、如泉湧般噴出稀白
乳汁,乳水呈傘狀澆淋在蠕動不止的觸手上。巨口嗅到濃郁乳香,再度把肉唇往
下挪移直到黛芙妮的腹部。乳香混雜在污臭中,甘美的乳汁經過惡臭薰染成了一
滴滴黏臭的黃乳,儘管難堪,黛芙妮依舊在下體傳來的高潮大浪中不停地噴灑甜
乳。

  「噗噫噫噫……!好爽……好爽好爽……噫呵!噫!噫嘿嘿……又要到了…
…又要……!」

  沉浸在至上的悅樂與痛覺中,黛芙妮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視線隨著頻頻上
吊的雙眼徘徊於兩股同樣惡臭的黑暗裡。陰莖持續被搾出精尿、卵巢與大腸壁紛
紛遭到侵犯、肥大的乳房與擴張後的鼻孔也在觸手口器的吸食與抽插下越加敏感
。黛芙妮乾燥的眼眶被激情的淚水與污黃的奶水沾濕,流下兩道腥臭的乳淚。

  「……嘿……嘿嘿……」

  即使如此,高潮依舊沒有停止的跡象。

  「嘿噫噫噫……♥」





  第八章「女王降臨」#5


  彼岸──生命的最終安眠地。

  自塵世消逝的靈魂化為朵朵紅花,在冷冽霧氣中綻開火紅色花海。

  每朵花蘊含著一段完整的生命,她們在此盛開最後一次,即隨著凋零的花瓣
回歸濕土之下、流入冷川。

  初源的白海容納所有來自彼岸的河水,萬物之魂融為一體,從此再無隔閡。

  對於生命最後的流程而言,彼岸之塚只是一個中繼站,使懷抱著憾念的花兒
透過最終的盛放,接受冰冷河霧的淨化與洗滌。無論死去之時多麼狼狽,到了最
後的最後,萬般生命都將優雅凋零、回歸白海。

  花兒們的葬禮儘管淒美,卻從來不是流程的重點。

  因此……也最適合用來藏匿方舟。

  受濃霧庇護、花海簇擁的曼珠沙華王座,歷經數十年的沉寂,終於盼見主人
歸來。

  既無奢侈裝飾、亦無浩蕩排場,紅花之座猶如凋謝前的美花,獨自散發淒美
之姿。

  以至上的肅穆震撼凋零之美的,乃凜然佇立於王座前方的七位僕從。

  「小黛還沒來……她該不會偷跑,先去跟人類大幹一場了吧?」

  第一種力量特化型人工生命體──「蒂緹‧蒂芙妮」。

  「這麼在意小伊家的事情,我這個做姊姊的好傷心啊。」

  第一種力量特化型人工生命體──「拉爾‧拉芙妮」。

  「已按照計畫讓麗莎子民總動員,北方將會陷入混亂吧……還有,別叫我小
伊。」

  第二種智能特化型人工生命體──「伊莉雅‧伊芙妮」。

  「拉芙妮姊姊和伊芙妮姊姊,感情真好呢!」

  第二種生命特化型人工生命體──「夏莉‧夏芙妮」。

  「絲芙妮她們還聯絡不上,真是教人擔心……」

  第一種力量特化型人工生命體──「貝塔‧貝芙妮」。

  「說到擔心的事情,某種討厭的東西開始頻繁地出現呢。」

  第二種智能特化型人工生命體──「莉莉‧莉芙妮」。

  「……」

  第二種生命特化型人工生命體──「塔琳娜‧塔芙妮」。

  自亞露‧菲蕾德時代開始著手,並在希塔‧菲蕾德時代落成的使徒計畫,即
是為了做出足以保護方舟、守護王座的絕對力量。

  受眾使徒擁護的方舟女王斜倚花座、翹起乳白色纖腿,慵懶地等待著冰霧裡
的動靜。

  當新生的花朵由盛轉衰,低語交織的薄霧顯現出一道優雅的身影。

  那既不是「機運」,也非「猜測」,而是縝密計算的結果。

  當然了……結果是否一如預期,當事人最明白不過。

  「終於來了啊……讓人擔心的笨蛋!」

  「身為她的姊姊,我代黛芮向妳充滿愛意的關懷道一句謝謝。」

  「什……!」

  「伊莉雅,按照人類舊俗,咱們算是親家了?」

  「連姊姊都這樣!」

  「也是。小蒂,蜜月記得帶禮物回來,最好是香水。」

  「……唉唷!我們又不是那種關係!」

  蒂芙妮面紅耳赤地向兩位姊姊百般辯解時,當事人之一的黛芙妮輕輕敲了下
她的腦袋瓜,就在姊姊們假惺惺驚呼下走向主人。來不及向好友抗議的蒂芙妮來
回看著小黛與姊姊們,最後被拉芙妮一把抱住摸了摸頭。

  卡蜜拉盯著黛芙妮平靜冷漠的表情,想起碎玻璃般的說話聲。與記憶中的旋
律相似卻不太一樣的聲音傳來:

  「親愛的主人。」

  那是不再對追尋著自己的動機產生一絲猶豫,渾然天成的自信嗓音。

  「母親交代的任務、第二三零號程序的錯誤,已經修復。」

  既優美……

  「隨時可以開戰。」

  又動聽。


    §


  她對於生離死別這些事情的結構非常清楚,甚至遠比悲傷不已的當事人更加
透澈、更加刻骨銘心。然而,說到「彼岸」的概念,卻是怎麼樣都搞不懂。

  退一步來說,「靈魂」這種絕大多數結構都能模仿的東西,確實因為其中一
部分的阻礙,使得她無法彆扭地說自己理解了那樣東西。

  將兩個模糊的點連成一線,就成了一道既非人工生命體、也稱不上生物的機
器人所無法橫越的障壁。

  阿蕾西亞從尚未破土的瑪加達地下遺跡廣場開始思考靈魂,直到她花了整整
十二個鐘頭走完漫長曲折的黑暗通道、來到銜接納瓦索地下遺跡的中繼點,釋放
完畢的記憶體仍然無法為之定義。

  一旦不能定義,無論眼前出現的景象是美麗抑或醜陋,全部都成為毫無意義
的空白程式碼。

  記憶體內已經有太多空白了。

  眼前這條路通往的地方,也有太多、太多的空白在活動著。

  偶爾也會有移動速度很快的空白朝自己襲來,幸好夏洛特的驅動程式如期發
揮,佛羅倫斯特製小型粒子砲一發就能讓空白安靜下來。雖然這麼做可能會引發
崩坍,總好過被空白弄到停止運作、強制開啟體內戰術核彈的倒數器。

  這時候還真不曉得該不該慶幸實地走訪的是自己……比起佛羅倫斯龐大又周
密的復仇裝置,自己那區區一枚戰術核彈就顯得一點兒也不可怕。

  抵達納瓦索地下遺跡、踏入充滿各種巨大空白的地下都市遺址,阿蕾西亞立
刻執行讚嘆程序。

  巨大地洞高達三十點七層樓高,其中有百分之四十五被空白佔據。每塊空白
都在極緩慢地活動著,沒有任何一個是靜止不動的,就和地表上的人們一樣。

  一塊相當於人體大小的空白向她延伸而來,阿蕾西亞判斷此時此地不宜再進
行防衛性攻擊,於是謹慎地退回中繼點。從中繼點往回頭路走約兩百公尺,空白
不再追趕,阿蕾西亞坐在聽得見地下水脈歌唱聲的斷垣殘壁上,靜候指令的同時
放鬆操勞過度的人工肌肉。

  第六次了。

  以使徒計畫為執行基礎,卻懷抱著相異的情感,對直到世界末日依舊支配著
地球的人類,發動一次比一次更龐大的戰爭……對於平均生命週期劇減到二十七
年以內、喪失多數科技與知識的人類而言,並沒有一股巨大的傳承力量能夠定義
各時期發生的動盪。然而根據阿蕾西亞自憑喜好所起的檔案名稱,她稱之為「方
舟戰爭」。

  主人的期望、使徒計畫的本意,原本就是製造一批能夠擊潰人類的戰力,輔
助卡蜜拉系統支配、引導整個地球往理想的方向邁進。

  然而……對凡事都看得很透澈的主人,卻在感情上出現唯一的失誤。

  為充滿希望的情緒蒙上不合理的絕望、迫使卡蜜拉系統在獲得力量的同時,
對人類產生巨大的敵意──如此當情緒過境、重新冷靜下來之後,卡蜜拉系統終
究會實現主人的遺願,打造一個使人類不用終日躲藏在地底下的新世界。

  失敗為成功之母,這句話直到今日依然適用。主人正是料到了由激情引發的
初次革命必將失敗,才命令阿蕾西亞三姊妹繼續執行使徒計畫的後續。即便十二
名使徒終於完成,也得讓這新一批戰力嚐到敗果。因此,「第三次革命」才是真
正使卡蜜拉系統支配人類的行動。

  但是,革命失敗了。

  計畫內的失敗確實地到來,預料外的失敗卻也接踵而至。

  最主要的因素在於──運氣。

  計畫之所以走偏……乃是因為兩次革命失敗後,卡蜜拉系統對人類的憎恨壓
過了對主人的思念,以及……「上層」和「下層」同時期發生的劇變。

  根據後來才獲取的資訊與機緣,阿蕾西亞和發動「太陽革命」的團體「麗莎
教團」有過接觸,也認識了教團靈魂人物麗莎‧維也納。她的母親克莉西亞‧維
也納正是奉命率軍掃蕩地下二十七層的軍官。對現存體制諸多不滿、又怨恨從家
人身邊奪走母親的政府,麗莎花了整整三十年滲透中央機關、組織狂熱性團體,
並在耶穌曆二三零四年革命成功,成立一個與各大地下都市分庭抗禮的教團政府
。人類那趨於腐敗的生存意志,由於這場突然的動盪演變成強烈的軍備競賽,其
中尤以麗莎教團的軍事力量成長神速,其結果就是數度壓制住地底下的卡蜜拉系
統。

  使奉命協助卡蜜拉系統的阿蕾西亞三姊妹最頭痛的是,退化人類在漫長的無
意義中竟也演化出了組織性。當然那些傢伙的生存目的始終只有維持生命,或許
正因為被人造人捕殺、相互啃蝕導致數量大減,才迫使海星群展開大規模遷徙,
並將生存環境由陸地轉移到深海。

  如此一來就很困擾了。

  身為三姊妹的長姊、使徒計畫總監,阿蕾西亞非常清楚,光憑卡蜜拉系統的
胡亂打法根本達不成目的。她試著與之溝通,沒有結果。採取主人遺留的備案,
也不再有充足的資源。

  為了使卡蜜拉系統在充分茁壯後擁有完備後盾……最後一批誕生的人造人部
隊「雅典娜系統」,總員四十體皆被阿蕾西亞親手深埋於地底下。

  她在看著。

  她在觀察著。

  她在計算著。

  在這即使人類與使徒已經重新回到地表上、卻不是因為計畫成功的現況下…
…她仍在計算卡蜜拉系統得以支配全世界的成功率。

  只是,棋譜越來越混亂,變數越來越巨大。

  主人的血脈也……越來越稀薄了。

  「唷!阿蕾西亞妹妹,好久不見!」

  阿蕾西亞轉頭看向喊住自己的那個女人,夜視模式只勉強看得出笑容,聲波
辨位則是將目標移動中的五官以數據形式重建外觀特徵。淺橙色短髮的中年女子
坐到她身旁,一手環過她右肩,卻跳過了友好與親密的步驟、直接揉起阿蕾西亞
的右乳。阿蕾西亞一半因為實際的陌生而排斥,一半卻因虛幻的熟悉而順從。她
將兩種程序擺在一起,以多重變數做抉擇,最後露出鬆懈的表情。

  「海潔爾小姐,您還是一樣輕浮。」

  右乳感受到的壓力增加約一點二倍,阿蕾西亞細聲輕喘。

  「我這叫風流,跟輕浮是不一樣的。風流!」

  「我從您的動作中感覺到,您還是把我當成人類看待。」

  「妳很美,又很香,身材也很好。就算是人工產物,會對妳有意思也是人之
常情啦!」

  「這是主人賦予的,我很感激。」

  微弱的暖意乍現,旋即被輕浮的動作趕跑。

  「妳也感激那比人體還完美的人工陰道,與人工肛門嗎?」

  阿蕾西亞做出不高興的表情,但對方看不見。

  「主人賦予我的,全部都感激。」

  「妳還是處女嗎?」

  「我是機器人。」

  「這跟那無關,我問的是阿蕾西亞妹妹還是不是處女?」

  「請不要用看人類的觀點來看我。」

  「妳越是排斥我,我就越興奮。」

  「您讓我感覺不舒服。」

  「喔,硬了。」

  「……」

  確實,聲波反應出海潔爾股間有某種東西正在逐漸挺立,阿蕾西亞再度陷入
兩種程序的交錯。

  那東西,很明顯是繼承了主人血脈的產物……可是,它現在有所反應的動機
,卻令自己不大舒服。

  隨機程序再次向苦惱的阿蕾西亞開了道惡劣又愉快的玩笑──使阿蕾西亞默
許海潔爾對她興奮。

  海潔爾稍微用力捏阿蕾西亞的右乳,另一手貼到她大腿上說:

  「我說妳,該不會像個無聊的處女,把陷阱裝置放在陰道內吧?」

  被看穿了。

  阿蕾西亞不認輸的說:

  「我沒有執行性交的必要。就算……就算您勾引我也沒有用的。」

  「妳動搖了。興奮了?」

  又被看穿了……為什麼會這樣?

  「妳知道吧,人類就算不是為了繁衍,還是會不斷地性交。妳不會感到好奇
嗎?」

  「追求快樂是人類的本性,性交是很合理的結論。而我,是機器人。」

  「妳的身體是仿照人類做出來的,而我這個人類已經被妳吸引了。」

  「這不代表我就必須和您性交。」

  「妳流汗了。」

  「和您無關。」

  「所以,妳被設定成緊張就會流汗,還是因為興奮?妳有想過,為什麼妳的
主人要給妳這麼麻煩又不必要的機能?」

  「主人賦予我……」

  「妳的香味不是花香也不是果香,更不是廉價香水。人類的嗅覺雖然不太好
,卻很容易分辨出費洛蒙的氣味。為什麼妳會不斷釋出這種味道?」

  「那只是皮下組織的……」

  「機器人根本不需要汗腺和體味,這些都是用來社交與吸引伴侶用的。同理
,乳房、陰道和肛門也是。妳不會生孩子吧?用不著排泄吧?」

  「這些我……」

  「被連續問了這麼多自己搞不懂的事情很緊張吧?妳汗流得越來越多,味道
也更濃了。妳知道這種反應在人類社交中叫做什麼嗎?」

  「請您別……」

  「妳被支配了。自己摸不透的地方反而被別人弄懂,是羞恥也是愉悅。妳在
期待,期待我發掘妳身上與思考上更多的未知,期待我在這過程中繼續支配妳。


  「不要……」

  「妳的乳房漲大了,為什麼呢?身上都是色色的味道,是用來吸引我這種女
人的不是嗎?我這種會一邊引導妳,又會對妳毛手毛腳的老練者。」

  「停……」

  「腦袋一片混亂吧?明明是從定義上徹底明白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卻又
搞不懂了。最好的方法就是實行一次,這麼想沒錯吧?」

  「不……呃!」

  溫暖的體溫藉由柔軟微濕的部位觸向掌心,阿蕾西亞慢半拍後嚇了一跳。海
潔爾趁她反應不過來時抓住她的手背,往下讓她整個握住了某樣東西。

  「妳應該有吧?相關的程式或是指令之類的……這種時候要怎麼做,讓我看
看妳的程式是怎麼寫的吧。」

  阿蕾西亞察覺到海潔爾的臉湊了上來,距離越來越近,所有反制程序在一瞬
間就緒,她卻動也動不了。

  並不是在思考這女人所說的話,也不是屈服於她的攻勢。

  純粹是因為……就算再怎麼稀少,那張臉部呈現出來的特徵,多少與主人是
一樣的。

  她知道自己反抗不了。

  於是她微啟雙唇,放任眼前的人類將體溫與舌頭送進她嘴內。

  「嗯嗚……」

  左手動起來了。雖然很緩慢,掌心確實貼住某樣東西,上下來回擺動起來。

  什麼時候同意了這項程序呢?

  無意義的資料量太龐大了。

  這個女人的嘴唇好柔軟。

  身體好強壯。

  那個地方……陰莖也很有力。

  阿蕾西亞握得更緊,擺動頻率漸快,同時也朝對方的舌頭舔弄起來。

  「嗚呼嗚……」

  差太多了。

  主人的性器比較小,形狀優雅,勃起時間不會這麼長。

  這女人的大很多,形狀粗暴,一旦勃起彷彿就消不下去。

  比陰道還大。

  比人類的陰道、比自己的陰道都要巨大的陰莖,塞進來的話……

  我會被征服的。

  「住手……」

  陰道會開始習慣插入物的形狀。

  身體會記得插入動作的快感。

  腦袋會希望再被這女人插入。

  我會忘不掉她的。

  「妳濕了呢,阿蕾西亞妹妹。妳有吃過自己的愛液嗎?」

  「我不需要那麼做……嗚!」

  沾濕的手指直入嘴裡,阿蕾西亞愣住了。

  「舔舔看,這是主人給予妳的味道喔?」

  「主人……給的……」

  沒有藉口了。

  阿蕾西亞輕啜自己的淫液,銀眉微皺。

  「味道好奇怪……」

  「再來是這個。」

  換成另一根手指,阿蕾西亞馬上知道那會是什麼味道。儘管如此,她還是吸
舔起來。

  「……如何?這可是飽富被妳所吸引、想要透過性交來徹底支配妳、讓妳在
我股間享受極致愉悅的氣味。」

  「您想……支配我?」

  「那是文雅用法。用人類的習慣來說,我想幹妳。」

  「這……」

  「『要是被這麼強壯的性器插入,身體絕對忘不掉的』……妳也會有這種雀
躍感吧?」

  乳頭勃起了。

  陰蒂也勃起了。

  每個控制性器的程序都亂掉了。

  陰道已經……回傳準備就緒的狀態了。

  「討厭……」

  好有感覺。

  ……確切來說,是控制肌膚觸感的程序失調。

  可是,好舒服。

  輕飄飄的被撫摸著……

  「妳的味道變了。」

  海潔爾在黑暗中做出吸聞的動作,手又溜進阿蕾西亞的純白窄裙內。濕潤的
陰道口傳來一陣粗魯的磨擦,那指頭勾起微腥的淫沫,送入左手正持續愛撫對方
的阿蕾西亞口中。

  「如何?」

  「……好鹹。」

  「愛液量增加了,味道也會變。如果說剛剛是期待被我進攻的味道,現在就
是想被我插入、攪動、留下種子的淫蕩騷味。」

  「我很混亂。程序不受控制。而您……卻樂在其中。」

  海潔爾繼續讓阿蕾西亞愛撫她,同時把手伸到阿蕾西亞背後,往下探進裙內


  「用人類來比喻,妳就像古板到不知性為何物的女人。要讓妳開竅,多少會
有點粗暴。」

  「我像……人類?」

  「妳比許多人類還像人類。而且,比她們更可愛。」

  阿蕾西亞垂下頭,傾向海潔爾懷裡。

  不需要猶豫。

  也不用掙扎。

  只要確認這段程序的意義與合理性……她就會坦然接受這一切。

  就在此刻,阿蕾西亞明白了自己為何擁有這副身體。

  主人並非只將自己當成得力助手……更是將自己視為一個女人在看待。為了
貼近普通女人的生活,才會附加許多社交用機能,甚至連性器都賦予其身。

  讓她理解到這一點的,則是繼承了主人的血脈、說自己「比人類還像人類」
的那個女人。

  合理的結論,便是在這女人懷裡,逸出能夠挑逗對方的淫息。

  「呼……」

  重新給予一些塵封的程序全新的定義後,阿蕾西亞微微笑了出來。

  「性……性交……」

  彷彿在確認這個字眼的意義,阿蕾西亞重複唸了好幾次。每唸一次,掌間的
堅硬熱物就隨之顫抖。

  「您想和我性交……是想讓我混亂吧?」

  「啊?喔,也是啦。把妳這種冷靜又精明的處女,搞到變成滿腦子都是下流
事情的蕩女,也算是風流啊!」

  「目的……是為了阻礙我的任務,對吧?」

  「什麼?」

  「海潔爾的目的,是阻止我誘發您等稱之為『不該存在之物』的未定義物體
群,才對我說那些話,對吧?」

  海潔爾沉默一會,遺憾地說道:

  「原來被看穿啦……」

  「所以,說我像人類,稱讚我可愛,全部是為了妳的任務。」

  「說妳像人類,是事實。妳的樣貌,初次會面時我就覺得很可愛了。不過,
確實,這些都是為了讓妳掉入陷阱才說的甜言蜜語。」

  感情程序瞬間恢復正常的阿蕾西亞慢條斯理地坐直,鬆開了迅速軟掉的陰莖
,從座台一躍而下。她面無表情地望向哀聲嘆氣的海潔爾,警戒道:

  「我的身體,藏有一枚戰術核彈。其威力足以使這一帶遺跡崩坍,活埋在場
所有人,同時誘發未定義物體群。如果您強暴我,或是對我施以暴力,我會立刻
引爆核彈。」

  海潔爾將股間玩意兒收進褲襠裡,朝阿蕾西亞的方向嘆了口氣。

  「妳……明知道將那堆怪物釋放到地面上,絕對會導致人類的重大傷亡,卻
還是要這麼做嗎?」

  「是的。」

  「即答啊,真是傷心。」

  「貴組織應該早已擬定了應對策略才對。」

  「喔,那倒是。」

  海潔爾指向上頭。辨位程序捕捉到此一動作,阿蕾西亞也略微仰首。

  「佈陣部隊、支援部隊、包圍部隊加上補給部隊,總共有十萬條人命,正等
著妳將她們推向死亡與絕望。」

  「所以?」

  「看來我的祖先,希塔‧菲蕾德沒教過妳人命的價值。」

  「主人教導我,為了拯救數百萬人的性命,可以犧牲數十萬的人。」

  「妳的主人真是個混蛋啊。」

  「恕我直言,您的眼光太狹隘。」

  「回妳一句,再狹隘,人命就是人命。」

  阿蕾西亞不悅調頭。現在她只想盡可能遠離這個擺明無法溝通的傢伙。海潔
爾的聲音繼續從背後傳來:

  「放出那種怪物來攻擊人類,妳好意思說那叫拯救?」

  是啊。

  妳說得沒錯。

  或許時光推移,舊理念是跟不上新時代的腳步了。

  但,唯有一件事,是不會變的。

  已經千瘡百孔的地球,絕對不能再交由人類手中。

  多國相互制衡的結果,是毀滅。

  地下都市自治的結果,是絕望。

  宗教支配群體的結果,是崩解。

  人類系統失敗了三次,是該換一個不會被七情六慾束縛住的系統當家做主了


  「──我,支持卡蜜拉系統。」

  阿蕾西亞冷淡地留下這句話,就拋開停止步伐的海潔爾,逕自向著目的地前
進。


    §


  「情況如何?」

  摯友的聲音自深青色微光處傳出,海潔爾沒給彼此感嘆的時間,只向她身後
待命的小隊下達緊急撤退命令,便抓住摯友的手循逃脫路線展開急撤退。

  「喂,說服失敗了吧?不派特攻三班處理嗎?」

  海潔爾一句也沒有回答,一路上只有在各撤退中繼點向身旁的機甲兵打響指
、做手勢。見她異常嚴肅的模樣,身為摯友與閨蜜的凱特琳娜縱使萬般焦急,也
只能待回到安全地點再行逼問。

  跟在機甲兵的識別燈號後頭趕路時,凱特琳娜忽然憶起最近幾個被海潔爾擁
抱的夜晚。才聽說海潔爾終於閒了段時間、可以好好放輕鬆,無奈歲月不饒人,
不管走到哪妹都把不成……借酒澆愁跟著就澆到了她這個摯友肉體上。雖說激情
當下是沒感覺什麼不妥,酒退夢醒後心情實在是五味雜陳。

  跟海潔爾做愛很棒,久久做一次更是絕佳的體驗,再加上彼此都是床上高手
,精彩絕倫的程度可不是小女生恩來愛去可以相比的。然而畢竟都到了快告別三
開頭的年紀,還只能偶爾拿對方將就……身為事業有成、外貌不差又不想奉行單
身主義的女人,這的確很悲哀。

  要是再這麼落魄下去,或許其中一人就會提議「乾脆和我試試怎麼樣?」考
慮到漸增的年紀與漸弱的體力,湊合也是合理到不容質疑的結果……

  是不會排斥啦……不如說,和這傢伙在一起應該會很有意思。

  可是啊,就是有股莫名的無力感……難道這就是阿姨會有的特殊情感嗎?

  凱特琳娜就這麼抱著煩惱隨部下重見光明。確認等在外頭的是她自豪的快速
反應部隊,頓時有股鬆了口氣的感覺。她望向一同爬了近七百公尺深、實際路程
達二點二公里的摯友,正眼對上的同時,一併將方才的焦急盡數吐出:

  「海潔爾,跟我在一起吧!」

  海潔爾尚未從急迫感中恢復,一臉仍是猙獰。她才正想將掃興的會面重點式
地告知對方,沒想到回到地上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包含突然被告白的當事人在內,總共有五個人為此僵在原地。等到若無其事
丟下震撼彈的凱特琳娜察覺有異,也為時已晚了。

  「……啊!不是啦!我是說,妳現在可以跟我說了吧!」

  「說……跟妳在一起?」

  「任、任務的事情啦!」

  「喔……」

  啊啊……真是糟透了。三十九歲的女人耍呆還害羞成那樣……和年輕妹妹比
起來真是有礙瞻觀啊。

  海潔爾對一臉羞紅的凱特琳娜沒禮貌地搖頭嘆息,隨後越權向憲兵們下達撤
退命令,在一陣兵荒馬亂中搭上吉普車。本該乘坐另一輛車的凱特琳娜擠到她身
邊,那張臉蛋還是一樣紅到彷彿熟透的蘋果。

  車隊自納瓦索東南側三點五公里外啟程,以直線返回本部。或許是一路上實
在太過平靜,眾人反倒心神不寧。就連本來還羞紅著臉的凱特琳娜,也被這股異
樣的氛圍弄得渾身不自在。海潔爾為了消除摯友的不安,於是拉住她的手,趁她
那張阿姨臉閃現剎那的少女情懷時,把她手拉進自己的褲襠內。感覺到掌心握住
某個溫暖又柔軟的東西,凱特琳娜立刻羞紅著臉罵道:

  「妳妳妳在做什麼啊!」

  不料海潔爾根本沒打算向她辯解,接著就動手解開凱特琳娜的制服。

  「耶?呃?我、我說,這種時候……」

  胸口鈕釦全數解開、內衣被熟練的動作扯掉,白淨雙乳整個裸露出來的同時
,凱特琳娜下意識地瞄向前座與副座的部屬。那兩人都很乖,其沉靜程度宛如不
曾聽聞長官發出的悲鳴。

  海潔爾將凱特琳娜的制服往兩側推開,摸向那自白乳頂端凸起的深褐色乳暈
,食指很自然地陷入中央往內凹陷的乳暈。

  「妳的臉雖然早就變成阿姨,身體還是一樣色呢,凱特琳娜。」

  右手流暢地替對方套弄起來的凱特琳娜聞言,半羞半怒地罵她:

  「也不想想是誰把我弄成這樣……喂妳沒資格叫我阿姨啦!」

  「妳知道嗎?本部人員只有百分之零點七六的人,擁有和妳一樣色情的凹陷
乳頭。」

  「原、原來這種樣子這麼稀少……喂別若無其事說我色啊!」

  「體能派再加上不常處理體毛,就算外表看起來很乾淨,一旦發情,渾身就
充滿了誘人的雌臭呢。」

  「……妳說這些根本是故意要看我反應的,對吧……」

  「正解!為了獎勵妳,過來。」

  凱特琳娜不甘示弱地盯著海潔爾於股間的勾手指動作,毫無意義地堅持了十
數秒,終於還是漲紅著臉埋首下去。纏繞著腥味的陰莖自海潔爾股間彈起、打向
湊近臉龐的凱特琳娜,而後被她順勢握住、吸入嘴裡。

  「嗚呼、呼咕、噗咕……」

  海潔爾按住凱特琳娜的頭髮,一手貼在她那隨車身晃動的巨乳上,摳弄著漸
漸蠢動的凹陷乳頭。

  比起惱人的家族歷史與即將發生的大戰,此刻反倒是替自己口交的凱特琳娜
更具實感。

  老實說,彼此都老大不小了,卻還是在毫無進展的情況下維持這種互舔傷口
的關係……未免太悲慘了。

  要是再這麼下去,或許其中一人就會提議「乾脆和我試試怎麼樣?」考慮到
漸增的年紀與漸弱的體力,湊合也是合理到不容質疑的結果……

  是不會排斥啦……不如說,和這傢伙在一起應該會很有意思。

  可是啊,就是有股莫名的無力感……難道這就是阿姨會有的特殊情感嗎?

  凱特琳娜舒服的口交才要漸入佳境,便抵達戰中狀態的崗哨。一個臉蛋看起
來勉強及格的上尉率隊前來進行確認,海潔爾搖下車窗讓對方辨識,結果窗外那
群軍士官視線全都落於趴在准將股間的女人身上。啊啊,這畫面對正直好軍人來
說似乎是太刺激了。不過更刺激的是,露出巨乳供准將撫摸、一邊替准將口交的
那個人,毫無疑問就是憲兵隊副指揮官。

  凱特琳娜羞愧得想抬起頭解釋,但海潔爾壓得很緊,那話兒幾乎完全沒入她
嘴裡。再說,這種不一樣的稀有性器也不便曝光,她只好以更有力的吸吮逃避這
丟臉的一幕。上尉等人慢吞吞地確認完,才剛下達放行,海潔爾就一把將凱特琳
娜的軍褲連同內褲往下扒,可憐的副指揮官大人嚇得動來動去又無法掙脫。白皙
卻多毛的肛門朝向臉紅耳赤的哨兵們微張著,空氣中飄散一股微臭的雌體氣味,
車窗緩緩上揚。

  「……噗、噗呼啊!呼、呼嗚、呼……海潔爾‧法蘭利特!」

  通往第二崗哨的途中,逮到機會掙脫的凱特琳娜氣呼呼地抬起頭,不顧嘴邊
還貼著一根淺色陰毛,一臉快哭了的表情瞪著害自己丟大臉的兇手。

  兇手稍微睜大雙眼,然後若無其事地將凱特琳娜又壓下去。凱特琳娜幾乎是
反射性吸吮兩下,才驚覺事情不對勁,再度抬頭抗議。這次沒辦法一壓就讓她回
到原位,於是海潔爾摸向她悶熱的私處,觸及陰蒂便直接展開攻勢。

  「噫噫……!」

  凱特琳娜嬌怯地呻吟,不一會兒又回到吸舔著肉棒的動作。之後不管她集中
精神多少次,身體總會被海潔爾弄到舒服得亂七八糟,意識一恍惚,再恢復過來
時早就滿嘴腥臭了。凱特琳娜懊悔地舔弄那根又粗又大的玩意。反抗什麼的,還
是等等再說吧……

  第二崗哨的軍官們大飽眼福之餘依依不捨地放行,按照指示翹高了屁股、自
己扳開屁股肉的凱特琳娜則是開始習慣了這種羞恥玩法。到了第三崗哨,被海潔
爾連哄帶騙導致莫名的自信全部湧上心頭的凱特琳娜,已經不在乎被軍官們看見
她在海潔爾腿上扭腰擺臀的模樣。吉普車後座傳來連綿不斷的交合聲,啪啪地持
續到抵達本部為止。

  被海潔爾搞到完全進入發情狀態的凱特琳娜還意猶未盡,可惜公私分明的海
潔爾已拔了出去,指示前座待機的憲兵替她穿好制服。

  胸口悶悶的,乳頭都挺起來了,令本來習慣凹陷狀態的凱特琳娜定不下心。
內褲也被剛才的淫水弄得好濕好黏,渾身上下確實都散發出一股氣味……凱特琳
娜緊跟在海潔爾身後,在她後頭的則是一群偷笑或臉紅的憲兵精銳。

  不過話說回來,這路線好像哪裡怪怪的……和一群部屬擠在電梯裡、直奔某
棟宿舍頂樓的凱特琳娜側頭思索,答案卻近在眼前。

  「黛娜中尉代副指揮官回報憲兵隊,艾咪中尉回報執行長辦公室,凱西中尉
與蜜雅中尉留守,其餘各員不敬禮解散。」

  「是!」

  再度越權的海潔爾當著凱特琳娜的面指揮她的部下,不一會兒周遭就只剩下
她們倆和兩名留守職的中尉了。凱特琳娜近似呻吟地向她抱怨:

  「拜託妳好歹也給我點面子……就算這支小隊確實是妳的心腹。」

  「在意那些繁文縟節是成不了大事的。」

  「話不是這麼說……」

  「好了,進來再談。」

  這句話的意思等於「就到此打住吧」,因為這話題在進房後肯定會消失得無
影無蹤。凱特琳娜背著海潔爾嘆息,尾隨她進到黑壓壓的房間裡。

  憑著印象來到床邊、噗咚一聲癱軟在雙人床上的凱特琳娜放鬆了身子,慾火
又開始蠢蠢欲動了。一旦想要,就忍不住好想對海潔爾撒嬌。凱特琳娜一方面感
嘆自己的身體已經本能地認同海潔爾,一方面思考怎樣撒嬌才不會讓對方覺得反
感。畢竟早就脫離大姊姊,而是阿姨的年紀了嘛。

  「幾個月不見,那些傢伙已經很像樣了。妳帶得不錯。」

  海潔爾說的是剛才點名的小鬼們吧。凱特琳娜也抱持同感,不過她很清楚功
不在自身,而是負責一線督導的班長們身上。凱特琳娜湊到坐在床邊的海潔爾大
腿旁,裝做冷靜地說:

  「怎麼突然感嘆起來了呀?」

  「只是懷念那段日子。」

  「也是,她們剛入隊時……」

  「能把不知天高地厚的淫亂小鬼帶回家合法調教的日子,真令人懷念啊。」

  「……妳懷念的點跟我不太一樣……」

  「不然還有啥?」

  她說得也沒錯啦……堂堂聯盟憲兵隊,竟然出現四個有重度裸露癖的軍官,
傳出去不被人笑死才怪。若非剛好被海潔爾撞見,恐怕早已把本部鬧得雞飛狗跳


  做為裸奔的懲罰就是──被海潔爾五花大綁吊在房間裡整整三天三夜。就連
她這個想要拯救部屬的長官,也在勸說失敗後跟著被皮鞭伺候。不過也托海潔爾
之福,黛娜等四人在那之後完全安分下來,再也沒有不良記錄……除了被這淫魔
召喚的時候。

  想起鞭子,加上方才車內的激情,凱特琳娜悄悄騎上海潔爾大腿,向黑暗中
的她索求充滿慾望的吻。

  「妳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不開燈嗎?」

  海潔爾突然這麼問道。凱特琳娜輕咬她下唇,寬衣答道:

  「這有助於妳思考。」

  「還有,這讓我能想像妳年輕的模樣。」

  「……被妳這麼一說,我覺得好悲哀喔。」

  「別誤會了。現在的妳當然比較好。只是,偶爾也想把以前那個年輕、魯莽
又不懂事的金髮妹妹壓在床上插……如此而已。」

  勃起了,好快。

  凱特琳娜加速脫去兩人的下著,握住發燙的陰莖,尚且濕黏的陰道口貼緊壯
碩的龜頭,而後緩緩坐下。

  「啊……!」

  陰道被塞飽、撐起的充盈感強烈地襲來,凱特琳娜擁吻著海潔爾,頻頻發出
誘人的哼聲。

  被海潔爾支配著,完全不用思考,只管享受不太一樣的快樂就好。不管漫漫
長夜抑或短暫休息,她總能巧妙地抓到節奏,滿足凱特琳娜的需求。

  海潔爾壓著凱特琳娜開始抽插,白美的雙腿勾住她的後腰接著勒緊,兩人動
作和以往沒什麼不同,卻又不太一樣。聽著大腿相互撞擊的啪啪聲以及肉穴傳出
的抽插聲,凱特琳娜感覺到,海潔爾並沒有花多少心思在做這件事。當然即使如
此還是很舒服,身為享受方的凱特琳娜也就沒多說什麼。

  有時候她會有股討人厭的想法──沒能讓對方專心投入做愛,會不會是因為
我人老珠黃的關係呢?

  肌膚漸漸在鬆馳。

  臉上明顯多了皺紋。

  乳房有點下垂。

  聽說連體味都和年輕女孩相差十萬八千里……

  隨著年紀增長,海潔爾確實不再對自己說「琳娜的身體好香」,取而代之的
是「妳現在渾身都是想被我插的雌臭喔」這種比起調情,更接近色情的話語。

  總覺得有點悲傷啊……對於年老這回事。

  「差不多了。」

  「……要射了?」

  啪。

  「嗯。再不快點,就會被老女人敲門了。」

  「總參謀長啊……二十五年後的海潔爾也會變那樣吧。」

  啪。

  「少囉唆,妳這個過期的臭老太婆。」

  「跟我在一起吧。」

  啪。

  「別講得好像連我都沒女人緣。」

  「不是這樣嗎?」

  啪。

  「前陣子我才把四機師、三十一機師的兩個妹妹搞到手耶。」

  「只有性騷擾吧?妳沒讓她們看到下體吧?」

  啪。

  「妳話真多,欠幹的臭老太婆。」

  「是啊,我這種過期的老太婆只有妳想抱了。所以,在一起吧,談戀愛吧。


  啪。

  「兩個中年阿姨學少女談什麼戀愛啊……想害我軟掉嗎?」

  「嘻嘻……人家裡面很舒服,不會讓妳軟的。啊……」

  在那之後不到一分鐘,平靜的高潮猶如紅海溫吞地拍打上岸,靜謐無聲,腥
濃黏膩。

  凱特琳娜緊緊擁住射完精的海潔爾,感受著精液在陰道內滾動,一如翻攪於
嘴裡的唾沫。

  謹慎的敲門聲響起,海潔爾抽出陰莖,兩人迅速著裝。

  唉。

  又要回到看得見事物的現實了。

  海潔爾待會還得參與納瓦索作戰會議,凱特琳娜卻因為訓練生出現疑似逃兵
行為,必須在本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在一場決定聯盟生死的重大戰役中,兩
人所扮演的角色重要性也差太多了。

  思及至此,整裝完畢的凱特琳娜不禁深深嘆息。

  凱特琳娜走在前頭,推開寢室門的同時做好被總參謀長教訓一頓的心理準備
。可是敲門者並非瑪索總參謀長,而是有著比凱特琳娜的淡金髮要更純粹的金色
短髮、笑容十分迷人的女子。海潔爾走向前,和那人交換眼神。

  「任務?」

  「失敗。」

  「事態?」

  「最糟。」

  「呼……」

  金髮女子維持那張笑容輕聲嘆氣。

  「莉芙妮走了,納瓦索就出問題,實在太剛好……」

  「不是巧合。」

  海潔爾直視對方雙眼,說道:

  「和我碰頭的那人說漏嘴了。」

  「她說了什麼?」

  「她將支持卡蜜拉系統。」

  「卡蜜拉系統……聖沙教所說的惡魔就是這名字。前陣子的使徒襲擊事件,
受害者之一也叫卡蜜拉。再加上,我們回收的文獻……」

  海潔爾打斷她的發言,搖搖頭說:

  「不必猜了,瑪姬。」

  那聲音飽富失落與無奈,是一種會令聽者跟著沮喪起來的嗓音。

  「女王降臨了。」


  《第八章 完》

[ 本帖最後由 indainoyakou 於 2015-1-27 11:00 編輯 ]
2014-8-12 11:4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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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納瓦索之戰」#1


  「願沙之神保佑妳。」

  比我矮上一顆頭、身穿白帽素服的女子以親切的聲音向我們說道,便很有禮
貌地彎下身鞠躬,直到我們再也無法透過半開的吉普車窗看見她為止。車子跑沒
幾步,斜前方再度出現另一個同樣打扮的女子。

  茱莉亞只瞥了眼外頭的情況,就將注意力盡數放在任務資料上。後座兩人則
是再度吐出快令人暈倒的呻吟。

  「頭……頭好暈啊……妳不要開得不快不慢啦……好想吐……」

  一個是前晚跟一打軍士官拼酒拼到掛的英格麗。

  「嗚咕……!咕、嗯、呼、嗝呼!酸……酸酸的,嗚……」

  另一個是陪那笨蛋共同奮戰的希貝兒。

  至於那位「開得不快不慢讓前晚拼酒到掛的野貓想吐到受不了」的美女駕駛
呢──

  唉。

  也就是本師長啦……

  堂堂本部第四機甲師團的師長啦……

  原本應該是跟師參謀長兩人優雅地坐在後座、供我們家菜鳥羨慕妒嫉連發的
師長啦……

  「伊、伊蒂絲,注意車速……」

  「……啊,抱歉。」

  差點就撞上前面的烏龜尾巴了,嘖嘖。

  「話說這行進速度也太慢了吧,就算說是補給隊……」

  茱莉亞正欲用她充滿理性與療癒的聲音安撫我的抱怨,後座旋即爆出嘔吐雙
重奏。

  「嘔噁噁噁噁噁噁!」

  「嗚噗!嘔呼!嘔嗯、噁噁嗝!」

  啪沙沙沙──沒接到多少嘔吐物的塑膠袋發出被空氣吹響的聲音。就算從兩
個笨蛋口中吐出來的髒東西沒有多少,她們仍在茱莉亞無言的瞪視下好好地將嘔
吐物打包起來。我們這輛藏身於補給部隊中的吉普車呢,運的東西是越來越多了
,雖然根本就不需要那些噁心的東西。

  按照參謀部編制,我四機師與多數第三軍團同列於包圍部隊,然而在海潔爾
的操作下,身為代行者的費婕和我被偷偷接了出來。原本海潔爾打算留我們在基
地,考慮到大軍盡出、基地防備相對薄弱的情況,我們這些藏在軍中的第二級備
案被轉編至補給部隊。這麼做的用意為何,海潔爾也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們:為了
分散風險。

  留在本部的常備母體及第一級備案,現正由海潔爾及憲兵隊守護中。但是,
憲兵隊還得分神處理逃兵問題及維護秩序,而留守部隊並不多,萬一遭受突然的
襲擊,是比往常更容易波及到繁殖系統的。考慮到這點以及實戰部隊的高危險性
,就成了把我們藏進補給隊的結論。

  那麼問題來了:轉編歸轉編,為什麼會由本師長親掌方向盤呢?答案似乎從
一早將笨野貓從女人堆中拖出來那時就抵定了。

  我們兩組人馬總共分成六輛車,我四機師的護衛部分由第三機動強襲中隊負
責,也就是吐到亂七八糟的希貝兒率領的部隊。聽起來很不可靠嗎?其實根據報
告與偷偷觀察的經驗,希貝兒有時確實認真到很像個隊長,只是一膩到我身邊就
完全退化成小女孩了。不過要是碰上麻煩,我們家的天然希立刻就會變得蠻值得
信賴的戰力。嗯,值得信賴……

  「嗚嘔嗯噁噗噁!」

  值得信賴的……

  「啊嗚……咕……咕嗯。呼……好苦啦!」

  唉……酸味都飄到前座這邊,害本美女也跟著想吐了。

  總而言之,我們這車的司機因為宿醉不宜開車,天然希則是不納入考量。而
茱莉亞呢,儘管多次主動提出由她來接手,考慮到她手邊那兩疊分別由參謀部及
安潔莉帕上校送來的報告,我想還是先讓她專注於任務上。這就是為什麼人家堂
堂一個師長得親掌方向盤的緣故。

  除了我們兩家的護衛隊以外,鄰近部隊也藏了不少海潔爾的人馬,她到底在
本部紮了多深的根呀?要不是有這麼段不甚愉快的因緣,我大概只會把她當成色
咪咪的老太婆吧。

  本次除了本部總動員之外,四方支部也進入備戰態勢,此舉等同間接告知參
戰將士們有充足的後援──以及敗北的可能性。這裡指的不是一般所謂的兵家常
事,而是經過參謀部審慎評估後、需要下令四方援軍隨時待命的「那種可能性」


  說穿了,就是六四波或五五波的勝率……這種感覺。

  以前各部隊在執行掃蕩不該存在之物的任務,多半以優勢火力壓制極端少數
的目標。第四次納瓦索作戰,其實就是以往任務大型化。

  本部機甲師團與一般師團聯手搭起圍住整個納瓦索遺址的包圍網,第一軍團
的精銳部隊負責將巨熊引至四個方位,再由支援部隊、包圍部隊及精銳部隊共同
對落入陷阱的巨熊發動猛烈攻擊。最初據說是打算採六角形佈陣,但關鍵的第一
軍團部分精銳仍駐波耳貝塔,故改以圓狀佈陣並配合誘敵轉變為方陣圍擊。

  我四機師與三十一機師皆駐守於納瓦索西南角的包圍網。在師團長秘密轉調
的情況下,三十一機師由副師長雅碧中校統率。始終沒補個副師長進來的我們家
呢,則是由海潔爾的人代為指揮。嘖嘖,所以我說她究竟是厲害到哪種程度啦…
…連師長級都可以找人替補,這權力比我想像的要大太多了。

  算了,先別管那個色老太婆。

  我們所在的補給部隊,在必要時仍然得提供兵力支援,不過這就跟我們兩組
玩躲貓貓的人沒關係了。

  我想,今後遭逢任務也會是類似的模式吧……不管怎麼樣,保住費婕和我的
小命,對聯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感覺……真不愉快。

  話說回來,先不論費婕那邊滿是嬌嬌軍官的情況,我這車根本就毫無戰力可
言啊!英格麗與希貝兒確實挺厲害,但是依她們現在的情況,要是一槍在手,屁
股中彈的很可能只有茱莉亞和我啊!待會抵達佈陣地點還得勞煩士兵們幫忙照料
,回頭再來好好唸唸這兩個笨蛋!

  一想起把英格麗從裸女堆中拖出來的景象,就覺得光是唸還不夠,必須邊唸
邊捏痛她的色臉才行。

  明明就有我了……

  唉,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不如說,正是因為能夠理解,一直以來才默許她四處獵食。尤其是在亞庫茲
克後,利用女人來轉移痛失戰友的現象從來沒少過,也不能說因為英格麗是我的
,就對她特別嚴厲。

  ……但,那只是表面上的理由。

  實際上呢……嗯嗯……該怎麼說……因為英格麗性慾不是普通的強,我又是
正常人等級,根本跟不上她的節奏。雖然我們在一起時總覺得好像都很順利,我
知道她只是在配合我而已。放她自由獵食難免有點小小的醋意,這總好過逼她壓
抑自己。

  對了,從亞庫茲克回來至今,儘管茱莉亞已將被害重大的單位重編報告上呈
上去,上頭直到本次作戰都還沒予以核准,因此英格麗還待在只剩一個人的第一
機隊。這或許會讓她感覺不太好受吧……

  補給部隊來到可以眺望到納瓦索遺址的地點時,包圍部隊的殿軍已近在前方
。我們這批補給隊負責支援西側及南側包圍網,這就交由指揮官們去忙吧。

  奉海潔爾之命引導我們的,是個高高壯壯、皮膚黝黑、綁上六條深茶色辮子
的女子。她給人的第一印象不會是漂亮或難看這種傳統反應,而是臉部好立體或
輪廓好深的感想。偷偷盯著她看可能會覺得普普通通偏不太好看,在腦海裡反覆
幻想的話,就會得到完全相反的結果。這位藉由不同角度給人不同感覺的女子,
叫做亞瑪絲。

  「伊蒂絲上校,咱們就在這裡待命。萬一這邊的殿軍被迫動員,咱們就趕緊
溜她媽的,懂?」

  是個直腸子啊……我趕緊點點頭。

  「知道了,亞瑪絲上校。」

  亞瑪絲滿意地咧齒而笑,然後轉身向身後那群部屬吆喝:

  「妳們這些東西幹什麼吃的!老娘要的營帳是搭到哪去啦!」

  喔喔!這位臉部十分立體的上校真有威嚴啊──這般想著的時候,她遠方的
部下竟也不甘示弱地吼回來:

  「車才停好不到一分鐘,妳吵什麼吵啦!」

  嗚哇──竟然對直腸子型的直屬長官這麼沒大沒小,要是亞瑪絲衝上去怎麼
辦?

  我的擔憂顯然是多餘的。

  因為,亞瑪絲根本想也沒想就直接衝上去了……而那個部屬也火冒三丈地衝
過來了啊!她們這對長官與部屬竟然當著大家的面幹起架來啦!

  「妳這屁眼沒毛的菜逼巴每次都頂嘴,老娘非得教訓妳不可!」

  屁眼沒毛的菜逼巴揮出迅速的直拳!並朝她的長官吼叫:

  「來啊!亞瑪絲姊每次都對別人頤指氣使,明明雜事都是我們在做的說!」

  啪!啪啪!兩人使出的拳頭無一例外都給對方擋了下來,儘管如此菜逼巴小
姐仍不斷送出兇猛的拳頭。就在這時,有隻渾身嘔吐物酸味的笨野貓把手搭到我
左肩上,一臉不太舒服地說道:

  「那個麥子色的……每次揮拳胸部就很有彈性地躍動,真不錯……」

  右手傳來一片微黏觸感,渾身是汗的希貝兒也聲似呻吟地喃喃著:

  「伊蒂……人家想尿尿啦……」

  我正打算向茱莉亞投以求救目光,她已經一手一個笨蛋、把她們倆死拖活拉
地抓到一旁去了。

  第三機動隊(機動強襲中隊)的八名隊員向我報到後隨即開始搭建帳篷,她
們的中隊長還在旁邊摀著褲襠找廁所,最後總算是在友軍人員指示下前往合適的
排放地點。短期駐紮除了長官用的流動廁所,多數人仍依靠天然廁場。不過也不
能隨便就地解放,還得集中管理、盡可能到離駐紮地較遠的地方解決。希貝兒回
來時,亞瑪絲上校和菜逼巴小姐繼續在拖延築陣進度,兩人都打到滿頭大汗了還
分不出高下。

  「……說!昨晚那個女的到底是誰!不是月師的人吧?第二軍的嗎!」

  「喂喂!別隨便就把機密說出口啦妳這臭逼巴!」

  「機密?妳還敢說機密!所以那個女人是機密嗎!啊!」

  「就說不是啦臭逼巴!」

  爭吵的點越來越露骨囉……不過原來還有這招啊。說得也是,只要加上「機
密」就可以完美地欲蓋彌彰了吧?雖然以後應該也用不上啦,不過這種「文化」
是有必要了解一番,免得日後給笨野貓或其她人吃虧佔便宜了還不知道。

  我來到茱莉亞她們待的簡易帳篷,空氣登時變得刺鼻。這裡還有其她看起來
不務正業、實際上應該都是跟著我的陌生護衛。機槍彈藥全都擱在桌椅旁,安心
過了頭反而覺得有點可怕。一位戴著墨鏡的光頭上尉見到我就從胸前掏出菸,我
慎重地婉拒她的好意。茱莉亞替我拉了張折凳,簡潔明瞭地報告有關我們家的作
戰細節。

  本次作戰將於下午一點整展開,並非以往三度實行的市街戰,而是將不該存
在之物誘出至包圍網的殲滅戰。作戰時間預計持續四十八小時,故包圍網的部隊
分為兩個梯次待命。一切順利的話,在本部總戰力持續打擊下,不該存在之物勢
必可從聯盟領地內徹底驅除。

  但是,由於全軍至少有三分之二的軍兵並未實際見過不該存在之物,預料將
會在除了精英鎮守的東部防線外,發生程度不一的混亂。儘管如此,參謀部應該
早做好相應的準備才是──茱莉亞對本次作戰準備給了相當不錯的評價,要我別
太擔心位居前線的四機師。

  就算妳這麼說……

  「……果然還是會擔心?」

  「妳的讀心術越來越強囉。」

  茱莉亞苦笑一下,接著和我聊些她以前在戰場上遇到的趣事。我呢,就乖乖
讓她用這種方法安撫我的情緒。雖然還是會擔憂,不安感倒是沒有如此強烈了。

  時間來到上午十一點四十分,距離作戰開始還有將近一個半鐘頭。

  腦袋不再那麼昏沉的英格麗一臉賊笑地與光頭上尉比腕力。

  頗有中隊長之姿的希貝兒指揮著護衛隊員。

  冷靜的茱莉亞陪我讀著報告打發時間。

  臉龐很有立體感的亞瑪絲上校面色凝重地跑來。

  「伊蒂絲上校!」

  我們被她沙啞的大嗓門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應聲,腳下忽然爆出劇震。


    §


  「改變佈陣?」

  瑪索目光嚴肅地瞪向兩秒前提出動議的海潔爾,軍議室裡的參謀群紛紛隨之
射出責難的目光。海潔爾對一干參謀的視線不予理會,僅僅直視瑪索說:

  「是的。這是基於『女王降臨』的報告……」

  「重點。」

  「……包圍網面對的壓力將達到預期的四倍,恐怕多數戰線無法負荷。」

  十四位參謀有兩位大驚失色、兩位產生動搖。她們對於一早的新消息抱持半
信半疑的態度,如今帶來消息的准將直接以此做為建言依據,「半疑」的部分登
時一掃而空。這也意味著,她們必須重新重視那分看似浮誇的報告。當參謀們忙
著更新腦袋裡的想法時,只有一人不受這項衝擊所影響。

  安潔莉帕‧J上校眼神來回於瑪索總參謀長與海潔爾准將之間,靜觀兩人談
話。

  「妳的意思是,包圍部隊兩個梯次的戰力完全用上、誘餌部隊完美執行疏導
作戰的情況下,戰線仍然不夠穩固?」

  「理論上足夠。但是在誘餌方面,我不認為空間足以使我軍順利進行正確的
誘導。更何況,關於『女王降臨』後,我們面對的敵人……」

  瑪索頓了數秒,面不改色地說道:

  「使徒……嗎。」

  眾參謀聞言,紛紛臉色凝重地望向她們的老長官。

  使徒,也就是目前聯盟掌控中,唯二擁有繁殖能力的一種生物。在「女王降
臨」相關報告中,准將告知了她們這群聯盟明日之星尚未知曉的、有關使徒之於
人類的威脅性及可能性。若再加上記載著EL紀元前的歷史殘片、位於聯盟的使
徒多芙妮親做口述,結論已經非常明顯。

  那是一股絕對不會想讓人與之為敵的力量。

  然而……

  「關於這點,應對策略已經交給多明妮可、艾蜜莉亞、斐德琳三人。」

  既然總參謀長都這麼說了,再怎麼厲害的使徒也不成問題。因為,聯盟這方
同樣也有著對方「絕對不想與之為敵」的狠角色啊。

  「此外,妳的疑慮是對的。只不過,現今戰線已是我軍所能做的最大包圍網
。」

  海潔爾對這套說詞早有準備,但對方言談與神色皆散發出排外的氛圍,這股
情緒毫無疑問將感染在座參謀。

  雖然說她所要交涉的對象只有總參謀長,若能在這過程中動搖參謀們也不是
壞事……瑪姬那傢伙是這麼告訴她的。

  該如何在狂熱信奉著瑪索的參謀們面前華麗地反擊呢?

  迅速整頓中的想法尚未得出結論,某人魯莽闖入軍議室的噪音漂亮地打斷了
她的思緒。

  瑪索瞥向那名行為舉止不成體統的金髮女子,向參謀們揮手道:

  「一級參謀留下。」

  在座十位參謀頷首起身,踩著小碎步與金髮女子擦身而過,全員迅速離開軍
議室。留下來的四位參謀紛紛繃緊神經。

  那位金髮猶如波浪般捲起的高挑女子與海潔爾並排而立,向臉色比方才沉重
不少的瑪索揚起輕快的聲音:

  「八隊可用,不做誘餌,不當砲灰。」

  儘管是令人高興不起來的消息,或許正因為和料想中的結果相去不遠,瑪索
並未感到失落。

  「……妳們兩個小兔崽子,多久可以變完陣?」

  海潔爾應道:

  「最快半個小時,最晚四十五分鐘。」

  「佈陣圖。」

  瑪索說著便伸出手。海潔爾並沒有拿出任何東西,只是看著對方說:

  「我想採用的是廢棄陣形第二號。」

  這句話完全出乎瑪索及四位參謀意料之外。她們對本次佈陣從自信滿滿到願
意接受改變,已經是極大幅度的退讓。畢竟這可是「聯盟的頭腦」加上十四位頂
尖的參謀部要員所做的決定。而今海潔爾卻提出要重新採用她們這群專家經過謹
慎評估篩選掉的陣形,此舉無疑是在挑戰眾人的才智。

  備受挑戰而不大爽快的心態,即使貴為總參謀長也是有的。

  不過,瑪索僅僅不爽了一下,便迅速由海潔爾的觀點反思二號陣形,並在半
分鐘後得出兩難的結論。於是她再度陷入沉思。

  「第二號……」

  原訂納瓦索包圍殲滅戰第二號陣形──乃是以支部遺址為中心點,展開T字
狀佈陣。第一軍團為首的精銳部隊佈陣於南側正面迎敵,大軍則於北側且戰且退
、將大量不該存在之物分別誘開圍殲。相較於現行使用的「完全佈陣」,此種以
機動力取勝的變化陣勢雖然殲滅速度較快,相對的誘敵組承受之壓力也將倍翻。
而殲敵速度再怎麼快,仍需要全軍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地作戰。在多數軍兵續戰
力無法期待的情況下,第二號陣形最終不被採用。

  她知道海潔爾對此陣形切入的重點在於誘敵空間,這確實是第二號最強大的
優勢。且不論東西向開放空間,光是北側防線隨戰事倒退所產生的縱向距離,將
使誘導任務更容易完成。只是,最根本的續戰力問題仍然是一大阻礙。

  ──不,其實早就有解了。

  問題在於……能夠在北方支援我軍的戰力,不是光憑一句「請遵從本部指揮
」就能隨心所欲操控的部隊。

  要想策動瑟維爾‧波耳貝塔率領的北方軍,沒有對等的利益是行不通的啊…
…這可是當初「收編」那批部隊以來,一直存在於檯面下的潛規則。

  海潔爾看出瑪索疑慮所在,故趁此機會補充道:

  「派出貝琳達准將,可望殺價約三分之一。」

  瑪索目光被這項不太使她滿意的提議吸引過來。金髮女子接著說:

  「或者,暗殺幾個北方軍校官……」

  相較之下,這女人的提議順耳多了。可惜順耳的東西總是派不上用場。

  變陣部隊有了、籌碼也已備妥,再加上留守本部的「多位將領」意見一致,
瑪索決意改採海潔爾的建言。

  「立刻派貝琳達准將聯絡波耳貝塔。變陣部隊帶上二級參謀。去。」

  「收到。」

  金髮女子笑笑地領著變陣指令快步離去,海潔爾卻被留了下來。瑪索對她欲
言又止,反覆三次後才嘆道:

  「原本該分為七階段完成的任務,卻要在第四階段一次搞定……實在強人所
難。」

  「事關卡蜜拉的甦醒,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我軍就算幸運躲過這次,下
次仍然得孤注一擲。」

  「想想我軍的處境,也許太早放走卡蜜拉……」

  海潔爾眉頭輕皺。

  「太晚釋放,可能將與當初監視中的五名使徒發生衝突,本人甦醒後也有自
內部引發混亂的疑慮。所以……」

  ……所以,就算對不起伊蒂絲妹妹,她這個知曉一切的准將仍然透過央格魯
之役與西方軍的命令,強行將四機師的卡蜜拉中隊留在西方。最理想的情況,是
由一路跟蹤的使徒黛芙妮直接帶走卡蜜拉。演變成不該存在之物的襲擊,實在非
她本意。而派遣處理不該存在之物的月師第二偵查隊──法蒂瑪中校等人的延遲
救援,也是單純令人不快的意外罷了。從頭到尾她只有一個目的:放走已經相當
接近甦醒期的卡蜜拉。

  要是早點發現卡蜜拉就是記載中的「唯一的女王」……或許現在就不會有那
麼點歉疚感吧。

  瑪索見海潔爾臉色陰沉,方才開口,整棟大樓突然晃動。

  眾人第一個反應並非「地震」,而是「糟了」。

  茶水隨著中等偏強的震盪灑落在滿桌文件上,華而不實的盆栽在參謀手中隨
震驚的臉孔極力穩固著。瑪索繃著一張臉向安潔莉帕急問:

  「佈陣進度?」

  將近九成──這道答案浮現於飛快運轉中的腦袋時,愛徒才答道:

  「約九成……二。」

  「足夠了。雖然來不及變陣,也只能先以第四號陣形撐過這波攻擊。」

  「是……我等立刻就位。」

  「去。」

  安潔莉帕神色凝重地點頭,趕緊領著三位參謀前往戰情室待命。

  從參謀手中脫離的盆栽,在接連不斷的晃動中摔了下來。

  「災厄的力量提前運作了嗎……但是!」

  所幸海潔爾及時接住,才沒激起令老參謀長皺紋加深的聲響。

  「……可別小看人類的韌性與智慧啊!混帳傢伙!」


    §


  以納瓦索為中心引發的強震持續一分二十二秒方才落幕,緊接著是長達三分
鐘以上的地鳴。佈陣於地面上的大軍無不繃緊神經,遠在本部、瑪加達與波耳貝
塔的眾人也藉由這股有感地震得知,第四次納瓦索之戰正式展開。

  最外圍的包圍部隊已做好迎擊準備。對多數士兵而言,本部總動員帶來的壓
迫感只有些許,更多的是隨戰友增多而過度膨脹的自信心,故包圍部隊打從地震
帶來的輕微混亂過後,士氣不減反增。

  出乎參謀部意料之外的是,自第一軍團篩選出來的強者們,即佈陣於納瓦索
遺址內、共八部隊總數達三千名的誘餌組,縱使由兩名准將直接指揮,士氣卻在
綿長的地鳴中迅速下滑。這支部隊超過九成的成員與不該存在之物交過手,作戰
能力之強絕對是包圍部隊望塵莫及的程度。然而納瓦索市街長期疏於整頓,大量
的斷垣殘壁更隨著強震四處傾倒,街道之曲折嚴重影響到了各部隊動線。就在八
隊斥侯為重劃路線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地鳴卻緊接著自腳底下迸出。身為精英,
正是因為身為精英,她們每個人都清楚地明白──來不及改變路線了。

  自始而終維持著士氣水平的部隊,乃全員二二八名分散佈陣於納瓦索地下空
間的特務偵搜中隊。中隊長南瑟中校於作戰日一早便將最後的物資分配完畢,中
隊全員攜帶三倍量的榴彈與糧食,兩人一組潛入不該存在之物的巢穴外圍。為了
讓這項觀測任務真正告一段落,以中校為首,全員皆抱著必死的決心靜待機會。

  依照作戰計畫,待比較年輕、好動的巨熊都被趕到地面上,再來才是她們行
動的時刻。她們的目標並非容易以火力壓制的年輕族群,而是那些高度在五十公
尺以上、擁有「核心」的成熟型巨熊。

  欲摧毀提供巨熊強大再生力及破壞力的核心,除了火力至上,就是由內部直
接打擊。而如此大量的群集一齊湧出的情況,實在沒辦法針對所有成熟體發起足
以壓制其再生力的火網。為了因應這種局面,內部打擊成為最合適的手段。

  要想在觸手襲擊下順利抵達核心所在處,只有艱難一詞可以形容。除了必須
身懷精湛戰技,還得擁有一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惜拋棄性命的死意。

  這樣的她們,正是直屬於參謀部的最精銳特種部隊──特務偵搜中隊「沃夫
岡」。

  但是……深淵,在看著她們。

  那並不是未定義的空白。

  甚至,與未定義──或人類稱之為不該存在之物的那樣東西,是處於不太穩
定的中立關係。

  一旦遭遇突襲,立刻予以回擊。

  這便是孤單佇立於黑暗中的那名女子,凌駕一切的最優先程序。

  然而……突襲,卻不是來自未定義的空白。

  儘管只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潛伏於黑暗中的女子仍舊在受到威脅的當下,
追蹤狙擊路徑到四個巨大空白再上去四十七點九公尺處。

  那是她偵測並鎖定的次近距目標之一,隸屬於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躲藏於
巨大空白上頭的人類部隊。

  這道狙擊再怎麼好運地穿過巨大空白、直接襲向她的腦袋,仍然在最後一瞬
間徹底打偏。

  受襲條件成立,她立刻由待命模式進入迎擊態勢──與此同時,那發打偏了
的子彈卻直直射進巨大空白體內、激起腐臭的怒號。

  剎那的劇變方才展開,機體高速運轉並透出紅光的佛羅倫斯已全盤掌握戰局


  甚至還理解了不知道會比較好的那些事。

  比方說……要想透過中型子彈令巨大空白痛到爆出吼叫,只有使用現今人類
技術無法製成的特殊彈頭,並且正中核心才辦得到。

  更別提那名狙擊手的熱源反應與其她人類相去甚遠。

  解析程序只花了二點二三五秒就完成分析。

  藉由阿蕾西亞的資料庫進行比對、加諸目標擁有高度熱兵器技術的特性──

  「最優先目標確認。」

  倒掛在岩壁上的蒂芙妮在一片令眾士兵難過哀嚎的吼叫聲中,冷靜地與底下
一百九十公尺深的佛羅倫斯相望。

  要是那群笨傢伙亂鬧一通之餘順便幹掉佛姊就太好了──要說此刻能有什麼
不切實際的期盼,就屬這一點了。

  可是,在笨傢伙們本能上察覺到危機、集體暴走並引發強震的同時,仍有四
枚閃著金光的玩意兒襲向此處。

  蒂芙妮眨眼間解析迷妳導彈的飛行軌跡,緊接著便朝垂直溝投身並射出兩條
固定於斷壁上的觸手。憑著垂盪運動與導彈擦身而過之後抵達的位置,正適合她
再度發起精密狙擊。但是,其中三枚導彈卻在與自己擦身而過以前解體……

  「啊!」

  喀啷喀啷、喀啷──三枚導彈幾乎同時在蒂芙妮前方四、五公尺處解體,旋
即向前方目標彈射出三乘四枚的超迷妳導彈。在此距離下,即使蒂芙妮猜知是子
母彈而非傳統導彈並緊急射出第三條用以修正迴避方向的觸手……卻是為時已晚


  十二枚超迷妳導彈只有其中五枚擊中蒂芙妮胸口、單腿及觸手,但這樣已足
夠炸斷了她固定於左側牆壁的觸手、整條左腿以及正欲生成飛彈的右胸。

  「可惡……!」

  所謂的恐懼,以蒂芙妮的情形來說,絕非戰敗或者死亡這麼簡單。而是被一
手調教她戰鬥技術的佛姊,掌握住那些始於本能的反應。

  四肢被炸毀的疼痛反應引發的自動迎擊程序,正是自蒂芙妮容易進行局部變
態的右胸或右腰處展開。然而迎擊用飛彈還未生成就被炸爛,著實帶給蒂芙妮一
記當頭棒喝。

  早就被看穿了。

  那麼,失去平衡、向右側失速直衝、因修正方向用的第三條觸手失效而趕緊
射出第四條觸手的一連串動作──全部都在佛姊預料中。

  腐敗的吼叫聲中夾雜著模糊的連環爆破聲。失速斜衝的蒂芙妮腰際正替代右
胸生成飛彈、左臂則在對手帶來的絕望下強迫變態成獸爪,然而脆弱的後頸乃至
背部卻被正上方炸落的大型石塊應聲壓碎。

  太多預期外的錯誤待修正、太多受創部位待再生的蒂芙妮,以迸出眼窩的眼
球死命盯著腐臭的深淵……隨後給二度襲來的迷妳導彈炸開了腦袋。

  「最優先目標確認。」

  堅硬獸爪在一片混亂中襲向佛羅倫斯,卻在將要撕破目標腦袋時被重重地彈
開。

  貝芙妮獰笑著瞪大右眼,十字閃光才剛成形,就被攔腰撞上的觸手打偏了方
向。

  兩人後方不遠處的巨大屍熊胸膛被炸出一塊大洞,寄宿其身的觸手成群湧出
。佛羅倫斯左手迅速展開成弦月狀護盾,隨後整個身體都被埋入觸手激流下。

  那並非單純的機體擴展,而是近似蒂芙妮的再生特質。但非純屬再生細胞,
還混合了對使徒來說毫無必要性的機械零件。

  貝芙妮短暫地陶醉於佛羅倫斯的自我進化,隨即也沉沒在兇狠的觸手之海內


  然而隨觸手而至的不是單純的腐蝕液,還多了在觸手群之間掀起異樣波浪的
小東西。

  「哈……!」

  無聲定時器一齊沉默的時間點,六枚乘著觸手襲來的炸彈正好落於貝芙妮四
周,立刻就將層層厚蓋住貝芙妮的觸手群連同內容物炸個稀巴爛。被炸到脆弱不
堪的身體失去原本的防禦能力,接著被無數條觸手貫通搗爛。

  貝芙妮進入完全再生模式的前一刻,仍在思索為何她與蒂芙妮竟傷不到佛羅
倫斯一根寒毛?在被搗爛的那一瞬間,她得出了答案。

  以一個「兵器」來說,佛羅倫斯確實很厲害沒錯。

  但,現在的情況實在太誇張了。

  即使佛羅倫斯再怎麼強悍,仍然不可能一邊迎擊一邊做如此大量的即時物理
演算。

  換言之,拉芙妮她……

  「最優先目標確認。」

  貝芙妮失去意識的一分鐘前,她所擔憂的拉芙妮正睜開滲血的複眼、將目標
運動路徑全部記錄下來,憑著足以捏碎一切的獸爪朝目標衝去──卻在中途遇到
令她匪夷所思的怪事。

  明明前方只有斷垣殘壁,根本連停都不用停就能直接撞破的爛東西,為什麼
在她兇狠地殺到目標身邊以前,卻被尖銳到足以一舉割開她喉嚨的東西給暗算了
?拉芙妮為避開陷阱急忙踩煞車,卻使原本無法跟上使徒最大加速狀態的隱匿機
關發揮作用。七條特殊合金製鎖鏈挾著倒鉤插進拉芙妮的雙眼、胸口、腹部與四
肢,就連堅硬的獸爪也被倒鉤牢牢地咬住。本該死在獸爪下的目標──夏洛特這
才慢悠悠地轉過頭來。

  「告訴妳一件好事,針對使徒搜敵用特殊波段所研發的匿蹤塗料,終於完成
了。」

  拉芙妮將這句遲來的提醒打上嘲諷標籤,打算以從嘴腔再生的眼球原封不動
丟還給夏洛特,不料視覺神經剛連接完成,又被倒鉤鎖鏈插爆。

  她痛得急欲大吼,尚未縫合的喉嚨卻喊不出聲。

  沉寂數秒後,拉芙妮注意到夏洛特並未採取行動,推知對方正集中精神處理
佛羅倫斯那方的演算,於是這次她同時由爪掌、右膝與下巴集中再生眼球。

  三顆蟲眼同時化解掉她的黑暗……旋即又被飛馳而至的鎖鏈插爛。

  將拉芙妮的思緒制衡程序與多數程序搞到遍體鱗傷的兇手,再度投來猶如譏
諷的討厭聲音:

  「看不見就無法使用光線,對吧?」

  明白到附近裝有針對使徒兩種眼睛用的自動機關,拉芙妮再怎麼不甘心,也
只能想辦法先逃出陷阱再說。

  任務失敗、無法支援親愛的妹妹固然可惜,最起碼知道了夏洛特她們已經做
好完備的應對措施……接下來,只希望蒂緹與貝芙妮她們能順利搞定佛羅倫斯了


  拉芙妮狼狽地進入完全再生模式。

  「最優先目……呃!」

  由蒂芙妮的狙擊造成不該存在之物的集體暴走,其規模再怎麼巨大,都不可
能引發極其強烈的地震。但是,若在一片混亂中先後引爆所有埋藏在更深處的炸
彈,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這也是為什麼當黛芙妮將阿蕾西亞誘導至理想位置、即將在四招內擺平她的
時候,卻因為突然的劇震亂了手腳──緊接著被阿蕾西亞裝備的小型粒子砲正中
頭部、摔落至崩坍的地面下。

  等到黛芙妮好不容易邊再生邊從接連崩塌的岩石堆中爬上來時,阿蕾西亞早
已溜之大吉。她驚覺事態不妙,連忙趕到位在上頭的不該存在之物巢穴。

  計劃失敗了。

  藉由「降臨」將阿蕾西亞等三部電腦湊在一塊處理掉的計劃,看樣子早就被
對方猜知一二。

  為什麼她們會知道?

  又,為什麼主人要毀掉彼此的合作關係?

  兩道交錯的疑問尚未讓她理出頭緒,觸手肉屑猶如大雨般朝她所在的低處瘋
狂降下。

  夾雜在大量觸手殘骸中飛快逼近的迷妳導彈,帶著蒂芙妮與貝芙妮的敗訊襲
向緊急迴避中的黛芙妮。

  奇蹟似地閃過所有導彈的黛芙妮貼向斷壁、正欲射出觸手之際,未著陸便連
環引爆的導彈卻將她震到失去平衡。待重新站穩雙腳,佛羅倫斯卻也來到伸手可
及之處。

  這麼近的距離,直接射出觸手就能幹掉她。

  黛芙妮並未放任機會白白溜走。可是當觸手呼之欲出的時候……卻因為對方
的一句話忽地停下動作。

  「黛芮,換藥時間到囉。」

  佛羅倫斯以虛偽的笑容與聲音將黛芙妮的思緒導入恐懼與混亂中,趁機把迷
妳導彈硬是塞進黛芙妮那為了彈出觸手而泥化的腹間紫膚,接著朝旁邊縱身一躍
、引爆導彈。

  身體被炸成兩截的黛芙妮墜了下來。

  確認四名伏擊她們的使徒都已擊敗,佛羅倫斯順著崩坍的方向與阿蕾西亞會
合。崩坍範圍持續擴大,她們只得潛入錯綜複雜的地下通道。夏洛特在四百公尺
外的岔道等待她們,順利會合後,繼續向東撤離。

  阿蕾西亞替兩位妹妹染血的姿態建檔,拒絕接收她們傳來的戰鬥記錄。

  與使徒正面衝突本來就非她們本意,因此她打算使用主人賦予的不很重要的
社交程序──將之視為不幸的意外。

  佛羅倫斯與夏洛特仍無法推知卡蜜拉系統對她們發動攻擊的用意,阿蕾西亞
只告訴妹妹們雙方關係處於微妙狀態,但是怎麼個微妙法並沒有說明白。

  因為啊,沉重的事情只要由自己背負就夠了。

  這是自從主人棄世以來的第六場方舟戰爭。

  從卡蜜拉系統到十二使徒、再到她們三姊妹,無論是被強迫也好、自願的也
罷,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度過的。

  都是為了完成方舟戰爭而活的。

  但……

  這個世界,真有她們繼續奮戰下去的價值嗎?

  答案很明顯,再明顯不過了。

  可是,不管答案是「一」還是「零」,都無關於她們存在於此的原因。

  就算會笑、會哭、會悲傷、會憤怒,那也是因為程序的緣故。同樣地,對所
有事情抱持質疑、推論甚至推翻既有的認知,也是出自程序的結果。

  回歸人工智慧的本質,那些透過程序產生的全新理論與全新認知,就變得毫
無意義可言。

  所以,就算時空背景不同、就算三姊妹對方舟戰爭各自有了全新的解釋……
也絕對不會影響她們幫助卡蜜拉系統的行為。

  「卡蜜拉系統,就是因為這樣才……」

  佛羅倫斯和夏洛特同時傳來訊息的瞬間,阿蕾西亞立刻收起不自覺逸出的低
語。

  不,其實她是知道的。而正因為她知道這種行為不具半點意義,妹妹們才送
來簡單的問號。

  阿蕾西亞將早已準備好的理論、佐證以及相關影音資料分享給兩位妹妹,那
是她稱之為「人類」的檔案。

  她並不期望妹妹們能理解、認同這種行為模式,確實也沒有改變的必要。長
久以來她們就是靠著資料傳輸進行交流,只有身為長姊的阿蕾西亞才有必要與卡
蜜拉系統或人類,以「那種形式」交談。

  然而──

  「有光。」

  穿越震央至今足足六公里遠的漆黑通道、來到碧光映照的道路盡頭,迎接阿
蕾西亞的是另一道有別於納瓦索的垂直溝,以及其中一位妹妹對她所說的第一句
話。

  不是工於心計的嘲諷或誘發狀態的暗示,而是像人類的習慣一樣──僅僅是
句多餘、不必要的話。

  阿蕾西亞站在昏暗的信號燈下看著妹妹們。甩了甩長捲髮、將仍透出高熱的
身體調整到適合散熱的佛羅倫斯露出慵懶微笑,身旁的夏洛特則是笨拙地先傳送
了訊息才又做出期待的表情問道:

  「擬似性交檔案不完整?」

  啊……這時候應該要做出尷尬、害羞之類的反應吧。阿蕾西亞憑著自己寫下
的理論,做出混合二級尷尬、二級害羞、四級緊張、一級期待以及准一級喜悅的
表情。妹妹們卻因為無法即時計算出適當的反應,只是維持先前的模樣。

  然後三姊妹同時理解到──這種情況正符合尷尬的定義。

  沒有像人類一樣在理解後放聲笑出來、而是積極交換起結論的三姊妹,最後
帶著全新的程序離開了此處。

  至於夏洛特的問題,則是被放進「人類的時間」裡。或許將來有一天,阿蕾
西亞會「想起順便處理」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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