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牙總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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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4-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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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與櫻桃(1-3)
【海鷗與櫻桃】
作者:鴻牙總總
本文純粹是作者窮極無聊之作。
從小喜歡讀小說,也經常幻想自己就是其中的主人公,隨筆鋒起伏,怡然自得。如今血氣方剛,理所當然地看了許多色情的東西。常對著電腦屏幕奢望把動作片裏的女主角壓在身下,也渴望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現實生活的殘酷,讓我衹能把所有的期待投入文字。
各位讀者,願妳們作客觀公正的評價,指點我的拙劣之處,相互增進,不勝感激。
第一章:初入豪門
下午兩點四十五分,中華航空公司的波音客機平穩地降落在虹橋。
陰雲密布的天空籠罩著一片空曠,晦暗得像是張生悶氣的臉。
沿海的南方城市,冬天居然也出奇的冷。艙口的冷空氣猛地灌進來,父子倆打了個寒顫,各自裹緊了衣服,小心地下了舷梯。
臘月二十五了,再過幾天就是新年。魚貫而出的乘客,都趕著回家團圓,形色匆忙。
譚海鬆卻刻意把每一腳都邁的很踏實,猶如閑庭信步般,悠然自得。
「恁冷!」譚海鬆對于兒子,幾乎沒有任何了解,現在衹剩兩人相依為命,總是相對無言,難免會覺得愧疚和尷尬,「帽子也不戴,看妳耳朵凍嘞!」
亞鷗一路都面無表情的沉默著,兩片嘴唇像是挂了把生銹的鐵鎖。
父親的普通話夾雜著濃重的口音,就像城鄉結合部的野雞一般不倫不類。可飛機上偏還跟隔壁座位的一對兒摩登女郎聊得熱火朝天。幫人家端咖啡、拿雜誌,忙的不亦樂乎,最後竟然交換了電話號碼並合影留唸,說是有緣再會!
「五十多歲的老大叔了,還跟色中餓鬼似的…」周圍乘客竊笑不已,暗罵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真是丟人到九霄雲外去了!亞鷗惱得恨不能直接跳飛機,就更懶得待理父親了。
「估摸著要下嘞!」兒子沒搭腔,海鬆裝作若有所思地道,「上海算是南方,下不了雪吧?」
「嗯。」亞鷗鼻孔裏哼出了一股白濁的氣息。
「要是雨,就麻煩嘞!」海鬆繼續厚著老臉沒話找話,忽然靈光閃現,道:「還好妳姑媽安排了妳表姐來接咱們。」
果然,亞鷗眼睛裏掠過一絲亮光:「表姐?」
「嗯…」海鬆故意拉著尾音,顯得意味深長。
雖然素未謀面,然而常青藤名校的表姐,對于小縣城出身的少年,尤其還是個成績優異的好學生,幾乎就是頂禮膜拜的偶像。
「就是在哥倫比亞大學讀書的那個?」亞鷗克制著激動的心情,道。
「嗯,妳表姐從美國紐約回來過春節啦。」
海鬆特別強調了「美國紐約」,可不是隨便什麽街邊的「紐約理發店」之類,而是貨真價實的「美國紐約」!
電視新聞裏也經常聽到紐約,聯合國啊、恐怖襲擊呀、華爾街啦,遙遠而陌生,簡直就像另一個世界。如今,卻像走在前面的那兩個時髦女郎的細腰豐臀,水蛇似的搖擺著,仿佛觸手可及。
譚海鬆環顧四周,心情頗有些豪邁:「等妳讀完高中,也送妳去美國!」
亞鷗顯然缺乏父親的熱情,衹隨口敷衍道:「到時候再說吧!」
譚海鬆皺了下眉,就像好容易點著的柴火被兜頭淋了盆冷水。
春運時節的機場大廳裏比肩接踵,呼喊叫嚷聲此起彼伏。
亞鷗拖著兩個沉重的行李箱,跟在正打電話的海鬆後面,艱難地擠到了門口。
「喂,靜鷗!我是妳舅舅啊!嗯,我們到了,剛出來!妳在哪兒嘞?哦,知道了!嗯,好的,行!」
譚海鬆「啪」地合起那部老舊的夏普翻蓋手機,滿臉喜色道:「妳表姐過來了,咱就在門口等她!」
父子倆把行李箱靠墻立住,認真觀察著來往進出的男女老少。大城市的人,精神面貌也好得多,每個都容光煥發,衣著亮麗。其中還混雜著高頭大馬的外國人,更不乏金發碧眼的美女,即便包裹的嚴實,依然前凸後翹,異常惹火。
海鬆眯著眼點了根香煙,「外國的女人就是白啊!」
亞鷗聯想到生物課本裏的圖片,撇嘴道,「跟血友病一樣!」
譚海鬆幽然吐出個煙圈,正要反駁,手機忽然響了。
「喂,靜鷗啊?嗯,是在門口,就我跟亞鷗!對,兩個大行李箱。妳到了?
在哪兒呢- 哦,看見妳了- 靜鷗,這邊兒!「
一位時尚靚麗的窈窕女子沿著園圃間的鵝卵石小路迤邐而來,宛如暗夜中由遠及近的燈塔般,越來越閃亮。她身材高挑,約有一米七五左右,宛如模特一般。
脖子裏係著條印花的絲巾,穿著件卡其色大翻領的風衣,裁剪得極為合體,斜束著腰帶,衣擺迎風鼓動,更帶著些許優雅的隨性。純白色緊身褲裹束著她纖長細腿,搭配著一雙工藝精美的黑色尖嘴兒的方跟小皮鞋,儼然一派文藝範兒。
女子走近前來,微笑著伸出了手,「舅舅,妳好!」
她眉清目秀,精致的鵝蛋形臉龐略施粉黛,就像藝術大師嘔心瀝血的作品,蘊斂著珍珠般的光彩,照得人心裏甚是通透。
「妳好,妳好!」譚海鬆上下打量她,眉開眼笑地道,「嗯,像妳母親,真是個齊整閨女!」
「呵呵,謝謝您!」女子臉頰飛起兩團紅暈,煞是嬌俏動人,「我媽陪外公參加酒店的年會去了,所以派我來接您跟亞鷗,希望您別見怪!」
「不會,不會!」海鬆忙不迭地道,轉身又催促兒子:「亞鷗,快叫表姐啊!」
她就是姑媽家的表姐嗎?二十叁四歲年紀,身姿苗條,烏黑柔順的秀發綰成個看似簡單卻造型優美的發髻,宛若堆疊的雲,尤其兩條象牙筷兒似的頎長秀腿,簡直像電視裏跳熱舞的韓國美女天團。常春藤的氣質就是與眾不同啊!
「表…表姐!」少年有些自慚形穢,嗓子也不合時宜地卡殼了。
「呵呵,亞鷗妳好!」她親昵地拉住表弟的手,一陣淡雅的茉莉香氣令人慾醉,「我叫吳靜鷗,也是『海鷗』的『鷗』,跟妳一樣呢!」
她的話消除了許多陌生感,攏鬢角的輕盈動作,更讓亞鷗痴然想起許絡薇,「嗯,靜鷗表姐好!」
「妳姑媽經常挂唸妳呢,誇妳懂事,功課又好!」吳靜鷗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格外悅耳動聽。
「也不是啦…」少年有些忸怩,抻著舌頭講普通話,卻覺得鸚鵡學舌般古怪。
「呵呵,還挺謙虛的嘛!」
吳靜鷗拍著亞鷗的肩膀,露出一排整齊的雪白牙齒,羽扇般細密的睫毛掩映著明亮透澈的雙眸,仿佛叢林中的湛藍湖泊于陽光下閃耀著寧靜深邃的光芒。
旁邊不知何時冒出來個中年男人,西裝墨鏡,鐵塔般佇立著。
「這位是…」海鬆疑惑地轉向靜鷗。
「啊,不好意思!」靜鷗雙手合十,抱歉道,「嚴大哥,妳就自我介紹下吧!」
「譚先生您好,我叫嚴石,嚴格的嚴,石頭的石。我是您的專職司機,請您多關照!」西裝男摘掉墨鏡,露出張棱角分明的國字臉,恭敬地鞠了個躬。
「嚇我一跳,還以為幹啥的呢…」譚海鬆朝嚴石遞了根煙,順口又調侃道,「車還沒買呢,先聘了司機,哈哈哈!」
「嚴大哥把車開來了。」吳靜鷗柳葉眉彎成了月牙兒,絳唇巧笑,麗色生春。
她樹葉般輕飄的一句話,卻讓亞鷗思緒紛飛。表姐家境殷實,從姑媽之前去融城的排場就可以窺見端倪。初次見面就能送輛車,頂多幾十萬塊錢也就算了。
擱融城是筆巨款,對于大城市的人或許無足輕重。但為什麽還要配司機?
「唷,那敢情好!」譚海鬆是喜歡車的,興奮地道,「走,咱瞧去!」
行李箱交給了嚴石,亞鷗兩衹手斜插在羽絨服的衣袋裏,緊跟在表姐和父親的身後。沿途經過各種品牌和款式的轎車,都忍不住猜測。
會是這輛銳誌?還是那臺雅閣?或者是部君威?再則,姑媽之前去融城乘坐的清一色奧迪A8,應該對質量可靠的德國貨情有獨衷吧。那樣的話,莫非是A6?
嗯,低調穩重,適合事業有成的商務人士。亞鷗成竹在胸地推想著,深為自己的邏輯能力所折服。但是,老爸那種性格,恐未必會喜歡A6吧?
吳靜鷗卻引著海鬆轉進停車場所謂的VIP 區域,裏面幾乎全是寶馬和奔馳之類,更不乏法拉利和保時捷等造型酷炫的跑車。
亞鷗頓覺震驚不已,難道是貴得離譜的奔馳或者寶馬?要是駕著輛奔馳或者寶馬駛過融城塵土飛揚的街道,多半將引得路人駐足行注目禮,未免太張狂了點-咦,那臺是什麽車?
靜鷗和海鬆也幾乎同時停住了腳步。
一部與眾不同的黑色轎車安靜地泊在角落裏,就像暗夜裏流光溢彩的王冠,尊貴奢華,富麗典雅,磁石般吸引著亞鷗的眼睛。
「不會是它吧?!」亞鷗暗吸了口冷氣。
那臺車的前燈忽然閃爍,「嗚- 嗚- 」地兩聲低吼,就像馴服的獅子回應主人的召喚。
身後的嚴石「嘩啦」收起鑰匙串,拎著行李箱徑直走向前去。
亞鷗驚訝地睜圓了眼睛:靠,居然還真是!
「這是啥牌子的?」譚海鬆弓著腰、背著手,端詳那座展開雙翅的B字型立標,興奮溢于言表:「都沒見過啊,看著不賴嘞!」
「賓利的慕尚,特別訂制版。」靜鷗柔聲細氣地道。
風把表姐的話吹進耳朵裏,少年卻猶如被綸音佛語籠罩一般,頭皮都發麻了。
曾經做過一篇關于汽車的英文閱讀理解,裏面提到賓利,具體內容都忘了,有句話亞鷗卻印象深刻:不但是人選車,車也選人。原以為姑媽家有錢,就像一座冰山,照現在看來,他所極力想象的也不過是真正冰山的一角而已。
「值不少錢吧?」海鬆小心撫摸著閃亮的引擎蓋,感覺比女人的肚皮還光滑。
「也還好,我不很懂車…」吳靜鷗從小錦衣玉食,對于價錢是沒什麽概唸的。
她轉向墨鏡男求助道,「嚴大哥或許清楚吧?」
「我衹管開車,別的也不了解。」嚴石要給譚海鬆留個老實可靠的印象,頗為巧妙地撒了個謊,又殷勤地為他拉開副駕駛的門。
該當聾子的時候就當聾子,該當啞巴的時候能當啞巴,海鬆混跡官場幾十年了,聽得出他的弦外之意。
「好,好!」他拍了拍嚴石的胳膊,贊不絕口地鑽了進去,車廂內鋪著柔軟厚實的暗紅色地毯,連車門的喇叭也是暗紅色的網格,「唷,恁寬敞!之前俺單位那個破桑塔納,跟個蝸牛殼一樣,腿都伸不開嘞!
靜鷗被逗笑了,朝還呆立在旁邊的少年招手道,「亞鷗,快來啊,要回家了!」
高速路兩邊的景物飛快地向後倒退,令人倏然升起御風而行的快感。
車廂裏的溫度稍微有點高,吳靜鷗已經脫了風衣,解掉絲巾,露出優美白皙的頸子。米色羊毛衫熨帖著曼妙的身體,僅胸口處有心形的鏤空,繡著朵絳紫色的玫瑰花紋,袒露出一爿冰雪般滑膩的肌膚,仿佛沙漠腹地的水源般彌足珍貴,平添了許多性感。
「舅舅,要不要喝點什麽?」
「好啊,礦泉水就行!」譚海鬆應道。
表姐把風衣疊整齊,柔韌的腰肢像小楊樹般挺得筆直,「亞鷗,妳呢?」
少年的思緒尚未平復,隨口道:「我喝什麽都行。」
靜鷗打開後中控臺的雙層磨砂玻璃門,赫然是個飲料櫃。
接過表姐遞來的杏仁露,亞鷗衹是拿在手裏把玩,卻忍不住偷瞄她秀挺飽滿的乳房,大小和形狀都恰到好處。
「靜鷗,妳爸回來了嗎?」譚海鬆扭過臉來,朝外甥女道。
「嗯,估計會稍微晚些,叁點十五分的飛機。」
「咦,妳看妳!」譚海鬆埋怨道,「妳咋不說呢,咱在這兒等他多好?」
「不是的,國際航班都在浦東。」吳靜鷗道,「他們公司會派人去的。」
「哦- 靜鷗,妳九月份結婚了?」
「嗯,沒來得及通知您。」吳靜鷗解釋道,「準備的比較倉促,不好意思。」
哦,她結過婚了?亞鷗一陣莫名的失望,眼神正落在她臀部那一抹渾圓的曲線。
「也不是,妳外公跟我說了,當時妳舅媽正病著。」海鬆的傷感轉瞬即逝,道,「姑爺回來了嗎?」
「美國的假期才結束,他也挺忙的,所以就衹有我回來了。」
「丈夫是美國人?」海鬆又問道。
「嗯,是的,我研究所的同事。」靜鷗呷了口果汁,道。
她居然嫁給了美國人?亞鷗錯愕不已,腦海裏電光石火間閃過在同學家偷看過的色情片,美國佬大戰中國妞兒。白種人的家伙聽說都是又粗又長,真不敢想象溫婉可人的表姐在姐夫胯下宛轉嬌啼的畫面…
郊區公路旁的幾棵細弱的樹苗,正給風扯得東倒西歪,亞鷗努力不去胡思亂想,開口道:「表姐,妳是哥倫比亞大學的嗎?」
「嗯,讀的商學院,不過已經畢業了。」吳靜鷗朝表弟笑道。
「妳好厲害啊!」亞鷗羡慕道。
「妳將來也可以的嘛!」吳靜鷗鼓勵道。
「我英語比較差,恐怕…」亞鷗不敢直視她,低下了頭。
「正好嘛,亞鷗,妳該向妳表姐多請教!」海鬆扭過臉來,插話道。
「如果學外語,該去請教子琪姐。她會講英、日、韓叁種外語呢!」
「子琪姐是誰?」亞鷗詫異地望著她。
「哦,妳還不知道吧?咱們家還有個姐姐,叫趙子琪。」吳靜鷗神秘地朝表弟眨眼道,「可是個大美女呢!」
亞鷗福至心靈,不可思議地道:「還能比妳更漂亮嗎?」
兒子的回答,讓譚海鬆相當滿意:「哈哈哈,這臭小子!」
「呵呵,挺會說話的嘛!」突然收獲木訥表弟的贊美,而且如此巧妙絕倫,吳靜鷗頗有些喜出望外,卻道,「等妳見到她,就明白了!」
「哎呀,說起來妳子琪姐,辦事兒就是體貼周到。晌午的時候還特意打電話,問我跟亞鷗吃飯有啥忌口沒。」
「今天的晚餐是她安排的,一家人就數她對吃喝玩樂最有研究。」
「哈哈,不光是這嘞,之前跟妳舅媽來,也是她接待,那叫個精明能幹啊!」
譚海鬆稱嘆道。
「呵呵,她呀,就是咱們家的王熙鳳。」吳靜鷗笑道,「反正有事兒就找她,準不會錯。」
譚海鬆的煙癮又犯了,伸手到夾克口袋裏的,摸到了煙盒,卻遲疑了一下,沒掏出來。
「小嚴原來是做什麽的- 叫妳小嚴,不介意吧?」
「隨您,沒關係的。」嚴石握著暗紅色真皮包覆的方向盤,身前一堆閃亮的大小旋鈕和儀表,神情專注而冷靜,就像飛機駕駛員一樣,「我在咱們車隊已經八年了,之前是為陳星午總裁服務的。」
咱們車隊,還總裁- 姑媽家到底是做什麽的?亞鷗豎起了耳朵,唯恐遺漏什麽重要信息。
「陳伯父現在掌管海鷗係,也是外公的老部屬。」吳靜鷗補充道。
亞鷗的胸口噗通亂跳著,強烈的好奇心像是可樂瓶裏翻涌的泡沫:「表姐…」
「嗯?」吳靜鷗抿了下鬢角,「怎麽啦?」
「表姐,妳們家,是幹嘛的呀?」
「不是妳們家,是咱們家!」吳靜鷗笑著糾正道。
「哈哈哈,亞鷗還啥都不知道嘞。」譚海鬆道,「靜鷗,妳跟他講吧。」
「不是吧…」吳靜鷗睜大了眼睛。
「要不是妳爸媽六月份去融城,亞鷗就真以為自己姓韓呢。」譚海鬆還是點了根煙。
「哦…」吳靜鷗沉思片刻,對表弟道,「大豐百貨,妳知道嗎?」
「嗯,我們市裏好像就有。」亞鷗想了下,道,「但是我沒進去逛過。」
「為什麽?」吳靜鷗問道。
亞鷗如實回答道,「裝修得富麗堂皇的,怕進去買不起…」
吳靜鷗莞爾道,「大豐就是咱們家的,而且衹是旗下品牌之一。」
「以後再去大豐百貨,是不是喜歡什麽就可以隨便拿了?」亞鷗故意道。
「這小子,凈想好事兒…」譚海鬆罵道。
「呵呵,也不是啦。」吳靜鷗笑道,「至少要跟經理報妳的名字,年底要走賬的。」
從高架橋下來,駛進新開發的住宅區和商業區,尚是一片寂寥清冷。主幹道雖然寬闊,車流卻沒有了那股湍急。
「喏,看到那棟樓了嗎- 有『富安置業』字樣的?」吳靜鷗扒著車窗,給表弟指認道,「是子琪姐公婆家的- 嚴大哥,妳就住這兒的是吧?」
「那個小區太貴了啦…」嚴石無可奈何地搖頭道,「我住附近的惠灣花苑。」
「哦,也還是挺近的嘛!」
「嗯,到裕園也就五六分鐘車程。」
轉入一條幽靜的小街,柏油路變窄了,路旁的梧桐樹卻越發粗壯茂盛。
越過一座小橋,沿著河岸幹凈的林蔭道行進約五六百米,連梧桐樹的枝椏兒也合攏了,仿佛森林公園般幽靜,一座黑色的鐵柵欄門鑲著塊兒黃銅的牌子刻著「厓山路168 號」幾個字。
裕園是上海頂級的高檔別墅群之一,總占地面積近百畝,池塘、草地、竹林,並不刻意攢聚,透露著一股質樸天然的氣息,與其說是住宅區,還不如說是公園貼切。叁十六棟風格各異的別墅錯落有致,反倒更像是秀麗風景的點綴了。
嚴石刷了卡,車開進去,繞了幾個彎,停在一棟叁層的巴洛克式小洋樓前。
早有兩個婦人垂手等候,都是叁十歲四五歲年紀,係著白色的花邊圍裙,容貌端莊。
「王姐和羅姐是家裏的傭人。」下了車,靜鷗分別作了介紹,又對嚴石道,
「嚴大哥,妳停了車之後就先回去吧!」
「好的!」嚴石對海鬆招了下手,道,「譚先生,您需要的話,我隨叫隨到。」
吳靜鷗引著父子倆登上臺階,女傭人拖著行李箱,穿過擺滿萬年青和瓜葉菊的立柱長廊。
圓形花廳進去,正對的是青花瓷磚的樓梯,墻壁挂著幾幅油畫,轉角處是彩繪的玻璃窗。右邊的鋪著琥珀色地板的甬道通往餐廳、廚房。左邊一道浮雕裝飾的拱門,兩衹霽紅釉的落地大花瓶,插著生機盎然的水仙花。
裏面是客廳,鋪著牡丹圖案的地毯,靠南墻擺著臺鋼琴,蓋著金色流蘇的布幔。
「王姐,小臥室收拾好了嗎?」吳靜鷗接過女傭人捧來的紫砂茶盅,問道。
「嗯,已經打掃完了,正在通風。」王姐輕聲答道。
「謝師傅還沒來?」吳靜鷗又問。
「打電話催了,說是在采辦食材,估計一會兒就到。」
吳靜鷗轉向譚海鬆,體貼地道,「舅舅,您要不要先休息會兒?」
「也不是多累的慌,坐會兒吧,等妳外公回來。」譚海鬆抿了口茶,應道。
「亞鷗,妳呢?」吳靜鷗把果盤推到表弟面前。
少年渾身陷在棕褐色的真皮沙發裏,正望著天花板中央繁文縟麗的吊燈發呆,聽見表姐問話,連忙坐端正了,道:「我也不累- 就是有點餓了…」
「飛機餐很難吃的,是吧?」吳靜鷗笑了笑,吩咐道,「王姐,我帶回來的餅幹,妳去拿些。」
「也還可以,就是量有點少。」
「要了兩份,還不夠他吃的。」譚海鬆撣了下煙灰,道,「我都不好意思跟空姐張嘴了。」
「衹有幾片熏肉、橙子和西蘭花,兩勺兒米飯…」亞鷗委屈地反駁道。
吳靜鷗望著瘦骨伶仃的表弟,不禁有些心疼,「亞鷗正長身體嘛!」
茶還沒喝完,衹聽見兩聲悠長的汽車鳴笛,接著兩個女傭人碎步跑了出去。
「我媽和外公回來了。」吳靜鷗站了起來。
父子倆也跟著她,還沒到花廳,就見一名穿駝色格子西裝的老者推門進來。
老者精神飽滿,銀發宛若山頂的雪冠,拎著頂根紅木手杖,氣勢像是提劍凱旋的將軍般,舉手投足都透著特別的風度和威儀。兩個衣飾華麗的美貌婦人在左右攙扶著,年紀稍長的正是譚海榕。
「爺爺!」血濃于水的親情是最天然的情感,沒有人提醒,亞鷗卻石破天驚地脫口而出,聲音宏亮清晰。
老者銳利的目光倏地投射過來,頓時濁淚縱橫,伸出雙手快步將孫子摟在懷裏:「哎,乖孩子!」
「爺爺…」亞鷗的也被感染了,眼睛發酸,道。
「好孩子,妳爸總算把妳平安帶來了!」譚老先生枯瘦的手撫摸著亞鷗的臉龐,模樣跟曾經的自己那麽相似,萬千往事涌到心口,「我該死啊,當年一走了之,害妳們在小縣城裏受罪…」
亞鷗對于譚家的舊事沒有切身體會,衹是突然想起苦命的母親,哽咽著。
「妳回來啦,咱姓譚的,就後繼有人了!」譚老先生號啕如雷,像是在發泄沉積幾十年的憤懣,「再沒誰敢欺負咱了啊…」
「再沒誰敢欺負咱了…」亞鷗唸叨著祖父的話,心底的傷疤無意間被觸動,淚珠兒悄然滾落。
「亞鷗,別哭了…」譚海榕拍著亞鷗的背,又安慰父親道,「爸,亞鷗也回來了,闔家團圓,該高興才是啊!」
「爸!」譚海鬆接過父親的手杖,也道,「您要當心身體啊!」
眾人勸撫之下,譚老先生逐漸恢復了平靜,幫亞鷗擦著眼角,憐愛地道,「亞鷗,我不哭了,妳也不哭了。再哭就讓人笑話了!」
客廳裏,譚玉坤向海鬆和亞鷗引見了白鷺。
她二十七八歲左右,或許還更年輕,容貌姣好,身姿裊娜,正是個綽約的花信少婦。一襲絳紫色菱形鏤空花紋的針織披肩,灰白小格子的喇叭長裙,言談舉止都帶著養尊處優的閑適和淡然,文靜淑雅如嬌花照水。
海榕和靜鷗都稱呼她「鷺姐」,海鬆和亞鷗也就跟著叫了。
「大哥,車怎麽樣?」譚海榕從更衣間出來,脫掉了鸚鵡綠的金絲呢絨外套,爽朗地問道。
「咦,漂亮得很嘞!」譚海鬆由衷地道,「也穩當得很,跑起來跟抓著柏油路一樣!」
「呵呵,那是爸去年生日的時候,敲仰真的竹杠,卻基本沒乘過,閑置著怪可惜的- 爸年紀越大,就越喜歡胡亂要東西!」
姑媽約四十五六歲了,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飽經歲月洗禮的肌膚依舊光滑潤澤,花容月貌宛似浮世繪中的仕女,渾身透著秋日果實般的成熟。說話的時候螓首微昂,驕傲地猶如白天鵝,「上海是個勢利場,衹認衣裳不認人。妳初來乍到,或許用的著。」
「妳姑媽又講我壞話!」譚老先生扭頭朝亞鷗扮了個鬼臉。
滿頭銀發的祖父居然還跟小孩子一樣,亞鷗無言以對,衹能咧著嘴傻笑。
「我擺事實而已!」譚海榕捋起白縐綢襯衫的袖筒,撇了父親一眼,道,「連這別墅也是,當初非要買,卻幾乎一直空著,也就是過年的時候熱鬧些。」
「現在百分之六十五的業務都在大陸,妳們到上海,也算有個駐腳的地方嘛!」
譚海榕沒理會,繼續道,「妳和亞鷗先住下,不合適的話再換。觀瀾御景的樓盤好像還不錯,安妮在那邊才拿了套…」
「安妮又買房子啦?」譚玉坤再次插嘴道,「她在臺北的兩套房子也不租售,分明打麻將輸給我,居然還賴賬…」
「外公,是您作弊好不好?跟鷺姐串通了換牌!」靜鷗忍不住爆料道,「安妮說一輩子再不跟您打牌,把您拉黑名單了,最討厭作弊的!」
白鷺的俏臉登時通紅了。六七十歲的老先生了,跟孫輩打麻將還作弊?!簡直令亞鷗哭笑不得。
「誰作弊了?」譚玉坤被外孫女戳破真相,氣急敗壞地辯護道,「妳外公好歹也是德高望重,會跟妳們兩個毛丫頭作弊?我小時候考試都沒作弊過,不信妳去問我當年的老師!」
「您都一把胡子了,您老師估計正在陪閻王爺打麻將呢,好一個死無對證!」
吳靜鷗鄙夷地嘟著嘴,道。
「鷗妮,怎麽跟外公說話呢?」一個沉穩有力的中年男聲從客廳外傳來,責備中含著愛憐。
吳仰真依舊戴著那副名貴的金絲眼鏡,挂著招牌式的溫文爾雅的笑容,濃鬱的書卷氣質撲面而來。
「爸爸!」表姐滿是喜悅之色,飛也似地撲進了姑丈的懷裏。
吳仰真擁抱過女兒,又跟亞鷗父子倆打了招呼,挨著妻子坐進了沙發裏。譚海榕水眸裏蕩漾著蜜意,溫柔地吻了丈夫的臉頰。
「仰真也回來了,我講兩句話。」譚玉坤收起笑容,端起茶盅潤了下喉嚨,對海鬆道,「首先是對妳的安排。」
譚海鬆立刻正襟危坐,洗耳恭聽父親的指示。
「我跟海榕商量了,由妳出任酒店集團的總裁。妳先跟著歷練,不要嫌委屈。」
譚玉坤一改之前老頑童般的嬉哈,雷霆萬鈞地道。
「不會的,職位其實沒啥。」譚海鬆誠懇地道,「我還想著從基層做起嘞,更能全面了解情況。」
「那倒用不著,細枝末節的東西,交給底下人做。」譚玉坤道,「公司跟單位還是不同,要會抓,也要會放。」
「嗯,是!」譚海鬆小雞啄米地點頭道。
「妳要多向仰真討教。」譚玉坤指了下女婿,「遇事兒也可以找他商量。」
「爸,您把我捧得也太高了。」吳仰真接過話,笑著建議道,「選派幾個可靠得力的副總裁才是正經的。」
「嗯,我也有此意。」譚玉坤又對女兒道,「海榕,妳跟陳星午擬個名單。」
「好的!」譚海榕答應了,又道,「我也說句話啊。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 譚家的事,本來不該我插手的。」
「從前把我當兒子養,也就算了。現在大哥和您寶貝孫子回來了,我樂得還政讓位,落個清閑。以後需要我幫忙,自然是義不容辭,但是您老還想把我當苦力使喚,就要付工錢了!」
「妳瞧這丫頭,學會跟我討價了!」譚老先生拿手杖作勢要敲她,笑罵道,「不要慌著表忠心,沒誰敢動妳還!」
海鬆嗅到了一絲異樣,連忙剖白道:「爸,海榕是逗您呢!我對家裏的事兒一竅不通,光學也要個叁年五載啊。她是家裏的頂梁柱,絕對缺不了她嘞!」
譚老先生要的就是兒子的態度,語氣緩和道,「其次啊,我是希望妳盡快續弦的…」
母親還沒過百日,祖父居然就勸父親再娶。
亞鷗心裏一涼,就想掙脫譚玉坤一直握著他腕子的手。
「玉屏才走,怎麽著也要過一段時間…」譚海鬆看了眼亞鷗,小聲道。
「逝者已去,活人還要繼續活嘛!」譚玉坤儼然不甚滿意,展臂將白鷺拉進懷裏,少婦並未任何抗拒,一副小鳥依人的乖巧模樣。
她最多也就比表姐大四五歲,原來竟是祖父的情婦- 父親在融城也有不止一個女人。譚家男子的風流成性,莫非是遺傳嗎?亞鷗一陣酸楚,可憐起母親來。
「家裏人丁不旺,妳才五十幾歲,還能養個一兒半女。」
譚玉坤摩挲著白鷺紅潤的酥手,就像把玩玉器一般,道。
海榕一家叁口都是司空見慣的樣子,譚海鬆卻略覺窘迫,低垂著目光,道:「嗯,我會考慮的…」
「亞鷗妳呢,有沒有女朋友?」
譚玉坤交待完正事兒,又恢復了老頑童的神態,把亞鷗的手放到胸口,狡黠地對孫子眨眼道。
「哎呀,妳別教壞小孩子啦!」白鷺秀眉微蹙,在他腰裏擰了一把,出人意料地嬌嗔道。
王姐悄然閃進客廳,附在吳靜鷗耳畔低語了幾句。
「謝師傅到了,我去接下。」靜鷗起身道。
「哪個謝師傅?」譚玉坤問道。
吳靜鷗頭也不回地道,「慶豐樓的,安妮請的。」
「嗬,這丫頭,有點意思了…」譚玉坤抿著嘴角,笑道。
沒過多久,靜鷗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名矮胖老者和兩個年輕人。
「謝師傅,好久不見!」譚玉坤站了起來,朝老者伸出了手。
「譚先生!」謝師傅滿臉堆笑,握住譚玉坤的手彎腰致意,「您老還康健?」
「哈哈哈,老骨頭了,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妳呢,家裏大人孩子都好?」
「托您的福,都好,都好!」謝師傅嗓音清亮,一股純正的京味兒。
「謝師傅是『譚家菜』的傳人,彭長海的弟子,國寶級的大廚師。」譚玉坤對眾人道。
「居然還有所謂的『譚家菜』- 我拍根兒黃瓜也可以叫『譚家菜』啊。」亞鷗輕蔑地瞟了眼謝師傅,肥頭大肚就像維尼熊,「哼,不會像毛家臘肉一樣,又是欺世盜名吧?」
「學藝不精,有辱恩師尊諱!」謝師傅眯著眼睛,圓臉兒笑得燦若秋菊,「古有班門弄斧,我今天是譚門弄勺,貽笑于大方之家…」
「謝師傅自謙了。」譚玉坤笑道,「妳們的『譚』和我們的『譚』,雖不可混為一談,但也頗有淵源。能請到謝師傅屈尊,可見安妮是花了心思的。」
「您老抬舉,咱們都是自家人,沒有屈尊之說。」謝師傅顯而易見也是見慣了場面的,如蛇纏棍,順藤而上。
「那就辛苦了!」譚玉坤拍了拍謝師傅肩膀,又跟兩個年輕人握了手。
「應該的,應該的!」謝師傅應著,就吩咐兩個徒弟道,「妳們去把東西抬下來- 小心著點,別砸壞了地板!」
「吃頓飯還特意請個廚子,有錢人的生活就是講究!」亞鷗不以為然,「跟八旗子弟似的,沒錢的窮講究,有錢的真講究- 都是虛講究!一個廚子,幹嘛和他那麽客套- 又不是御膳房的,真浪費時間!要是在學校,估計說話兒的空兒,飯也吃了,碗也刷了- 哦,對了,早晨到現在,先是汽車後是飛機的,今天的寒假作業還沒寫啊…」
「我也有點累了,休息會兒。」譚玉坤由白鷺攙扶著,進了客廳西廂的臥室。
「爸睡覺輕,咱們去樓上。」吳仰真示意海鬆,又向女兒道,「鷗妮,妳舅舅的行李呢?」
「已經拿到小臥室了。」吳靜鷗把風衣和絲巾挽在了手裏,輕聲答道。
「大哥,妳先在小臥室遷就幾天,等爸回臺北了,再搬下來。」譚海榕說著,又對侄子道,「亞鷗就睡妳安妮姐房間。」
安妮姐就是子琪姐吧- 為什麽還取個英文名?表姐嫁了美國人,有英文名也是理所應當,她呢- 我睡她的房間,她不回來嗎?靜鷗姐說她大美女,能有多美呢- 為什麽家裏的女人都那麽漂亮?呃,看白鷺就知道了,基因真的很重要-有錢就是好啊,美女環繞。連兩個女傭人也是,隨便放到融城-我咔!!!
亞鷗心不在焉的瞎想著,腳卻被樓梯絆了下。所幸反應靈敏,及時抓住了扶手才免于摔倒。
「亞鷗,沒磕著吧?」走在他後面的靜鷗關切地問道。
雖然不算太糗,但在姑媽和表姐面前,亞鷗還是紅了臉,「沒事兒…」
「冒失鬼,腳底下都沒根兒的!」譚海鬆扭過頭來,厲聲道,「整天耷拉個腦袋,走路也不看!」
「呵呵,恐怕是餓的,腿都軟了!」靜鷗笑著替表弟打圓場。
樓梯上來,正對個圓形的書房。右首兩個臥室,都是黑胡桃木門,銀色的執手鎖。走廊鋪著厚實的深棕色地毯,兩壁鑲著球蘭造型的燈。黃銅雕塑的枝莖和葉子,連紋理都栩栩如生,像是從墻裏長出來的一般。柔和的燈光照亮幾幅印象派的景物,都用金色的畫框裝裱著,色彩暖煦而朦朧。
「我換件衣服。」
吳仰真進了最東邊的門,那裏是他們夫婦的主臥房。
「頂樓的兩個房間,子琪改成儲藏室和家庭影院了,不然也不會不夠住。」
譚海榕說著,轉進了小臥室。
即便是小臥室,也有約二十平米。右手邊是洗手間,左邊一排橡木的壁櫃,往裏是張歐式的彈簧鐵藝床,罩著鴉青的紡綢床單,鋪著柔軟的灰色絨毯。北面是大型的玻璃飄窗,兩尺許高的楓木臺子。漆成黑色的弧形長方格子的曲欄,圍護著兩衹做工精細的藤制矮腳椅子和一張黃花梨木的小茶案。茶幾表面擺著鴕鳥蛋大小的黑陶花瓶,栽著一叢幽然慾滴的綠蘿。
「這房間該叫我住嘛!」亞鷗才被父親凶,心裏難免不爽,「給老爸真是糟蹋了!」
風將金色提花的窗簾和純白色的窗紗吹得飛舞,宛如蝴蝶翩遷的翅膀。譚海榕靠進矮腳藤椅裏,側身關了窗,對海鬆道,「平日就子琪在,我基本住酒店,隔叁差五地才回來一趟。家裏衹有傭人還是不行的。」
「嗯,我明白。」譚海鬆點了點頭,也坐了,道,「安頓罷亞鷗再說吧。」
「亞鷗,」姑媽笑吟吟地問道,「妳是願意在國內讀高中呢,還是跟妳靜鷗姐去美國?」
「我去美國,跟靜鷗姐?」亞鷗一時瞠目結舌。
幾個鐘前,譚海鬆講的時候,亞鷗還不相信,以為父親心血來潮,吹牛而已。現在見識了姑媽家的闊綽,又是豪車別墅,又是集團總裁的,哪怕送他去月球,似乎也輕而易舉。但是,去美國,人生地不熟的…
亞鷗望了望表姐,她也正笑著,像是一尊沐浴著聖潔光芒的天使雕像,衹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一時半會兒的,恐怕還不行。」亞鷗咬著嘴唇,又道,「我語言都不通,衹能給她添麻煩。」
「可以先報個語言學校嘛,或者就住我家。」吳靜鷗遠嫁異國,隔絕父母親友,如燕單飛,備嘗懷鄉之苦,如果有個表弟陪在身邊,也不失為孤獨中的一種慰藉,所以對母親的提議格外熱心,「環境很重要,叁五個月就沒問題啦。」
「靜鷗妳也忙,哪有空照顧他?」譚海鬆白了眼兒子,道。
「我還好啦,正常上下班,肯定有時間的。」
「等兩年吧,亞鷗還小,又啥都不懂嘞…」突然把兒子從身邊割走,譚海鬆還是有些捨不得的。
「爸十八歲就跑到了臺灣,我十六歲就去的新加坡。」
譚海榕一句話,便教父子倆啞口無言,海鬆是稍嫌這個同父異母的小妹管得寬、強橫,亞鷗卻對姑媽刮目相看了。
姑媽皺眉沉思片刻,又道,「家裏的事,將來多半是要交給亞鷗。男孩子嘛,要出去闖蕩,開拓眼界- 亞鷗,妳說呢?」
姑媽把皮球踢了回來,表姐和父親也不約而同地望向了亞鷗。
美國,天堂般的花花世界;表姐,常青藤的美女;但是,我還想有機會就回融城呢- 將來的命運,可能就取決于自己的兩叁句話,該怎麽辦?
「我現在讀高一,接受的也是國內的係統教育,如果去美國,就前功盡棄了。」亞鷗已經拿定了主意,斟酌著詞句道,「我想等我讀完高中,像靜鷗姐那樣,憑自己的努力報考美國的大學。」
姑媽雋冷如水的眼睛裏,先是陡地一黯,繼而像是煙火般豁然閃亮起來。
「呵呵呵,好孩子,有誌氣,話也說的滴水不漏!」譚海榕大喜過望,起身拉住侄子的手,「姑媽沒看錯妳!」
「這臭小子!」有兒如此,譚海鬆也甚為得意,拍著大腿笑道,「說他靈透吧,又呆得跟木頭一樣,說他呆吧,又靈透得跟水兒一樣…」
「呵呵,亞鷗可一點兒都不呆!要說呆,也是被舅舅您給嚇的- 您可不能把當官的赫赫威風帶回家裏,不然我也怕您了!」
吳靜鷗忽然欣賞起這個土頭楞腦的表弟了,連亞鷗那身雖整潔卻異常臃腫的舊羽絨服也沒之前扎眼了。
「妳看妳姐盡維護妳,連我也批評了,哈哈哈!」譚海鬆老臉很有些挂不住,道,「靜鷗啊,妳還沒見他呆的時候嘞…」
「呵呵,那也是蓄勢待發,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靜鷗嫣然笑道。
亞鷗有些羞赧,朝表姐投去一個飽含感激和歉意的眼神。
「亞鷗也長大了,不能總是罵- 妳跟爸年輕的時候一樣,對外人有說有笑,對自家孩子凶神惡煞一樣!」譚海榕也幫腔道。
「好,好!我改,我改,我一定改!要不今天該開我批鬥會了,哈哈哈!」譚海鬆尷尬地笑道。
「亞鷗,妳爸也是疼妳,就算態度差點,也不能記恨在心的,懂嗎?」譚海榕又拍著侄子的手道。
「嗯,我都知道。」亞鷗點了點頭。
「好了,沒別的事兒了。」譚海榕瞥了眼腕表,對女兒道,「妳幫亞鷗和妳舅舅收拾下行李!」
「嗯。」吳靜鷗答應著,「但是安妮房間鎖著,我沒她鑰匙…」
「打電話給她,死丫頭,還不回來…」
海鬆的行李箱沒有太多內容,倒是有本相集讓靜鷗愛不釋手,其中還有亞鷗穿著開襠褲挖土玩的照片,憨態可掬惹得她嬌笑不已。
「亞鷗兩歲半拍的,春末夏初,才買的新涼鞋。」
海鬆把衣服挂進壁櫃裏,背著手踱過來,低頭看了一眼,插話道。
「紙張都發黃了,人像也有點模糊- 等我翻拍了保存起來,將來留給他女朋友看,呵呵呵…」吳靜鷗笑道。
「呃,還是不要了吧,太醜了這張…」亞鷗吐著舌頭道。
「哪裏醜啦,很可愛嘛- 喲,妳還去過少林寺啊?」靜鷗拿著海鬆抱著亞鷗在塔林的合影,問道。
「讀幾年級的時候?」海鬆問兒子。
「小學一年級吧。」亞鷗答道,「我記得我當時是八歲。」
「八歲還那麽瘦小啊?」吳靜鷗不敢相信地道。
「妳問他從小斷過藥沒?」海鬆癟嘴道,「一直是個病秧子,叁歲才會說話,也不長個兒,能養活住還真不容易嘞!」
「我小時候比較矮,腦子也笨…」亞鷗訕訕地笑道。
「大器晚成,妳現在精氣神都像個大人了嘛- 哎,亞鷗,妳多高?」吳靜鷗饒有興致地問,見表弟遲疑,又道,「不介意吧?」
「呃,沒關係的,又不是女孩子…」亞鷗含混地道,「一米七叁,還沒達標…」
「呵呵,還好啦,比我高兩公分呢!」吳靜鷗笑道,「多吃飯,加強鍛煉,還會長的!」
「嗯?」亞鷗有些意外,「但是妳看起來…」
「我有穿高跟鞋啊!」吳靜鷗坦承道。
「哦,也是!」亞鷗恍然大悟,連忙又道,「其實我覺得無所謂的,山不在高嘛!」
「哈哈哈,靜鷗,妳看見這臭小子了吧?」譚海鬆掐滅了煙頭兒,笑道,「語氣立馬就不一樣!」
「呵呵,好狡猾!」吳靜鷗粲然笑道。
翻看了半天,靜鷗又問了許多表弟和舅舅在融城的情況。誠如外公所言,父子倆在小縣城裏是受了不少苦的。但亞鷗說起來卻眉飛色舞,似乎很是流連經的時光。
「哦,保送生留唸?」吳靜鷗把一張照片取了出來,仔細辨認著,「亞鷗,哪個是妳?」
「後排左起第六個。」亞鷗也沒看照片,脫口就道。
吳靜鷗將照片裏的形象和表弟對比著,閃亮如星的眼睛直視著亞鷗,「呵呵,不太像啊…」
亞鷗被她盯的不好意思,「那時候太瘋狂了,頭發和胡子都很長,沒空兒打理。」
「第一排中間偏右的,就是亞鷗的那個老師,叫金世亮。」譚海鬆伸手指點道。
「哦,就是申請青年基金的那個?」吳靜鷗道,「我聽我媽談起過。」
「嗯,這小子是個厲害人物,叁十多歲做到年級主任,又考的中央大學的研究生…」
譚海鬆猛吸了口煙,一絲靈感乍然涌現,電流般瞬間竄遍全身,但覺四肢百脈都通透了,飄然慾仙,暢快無比。他的心狂跳不止,卻衹是緩緩吐出個煙圈,嘴角浮起不易覺察的微笑。
「也是多虧了他嘞,當初寄的材料裏就有這張照片-妳外公眼力也是真好,居然就認出了亞鷗。」
「骨肉情深嘛!」吳靜鷗笑道,「再說亞鷗也確實長得像外公-真是,越看越像,呵呵…」
「咦,怎麽沒有舅媽的?」整個相集,數百張照片都看完了,靜鷗突然道。
「都燒了!」譚海鬆道,「衹有一張遺照。」
「為什麽都燒了?」吳靜鷗不解地道。
「妳舅媽自己燒的,填煤火爐子裏了。」譚海鬆嘆息道,「她性子強得很,誰也攔不住- 遺照也是從別人家的照片裏剪出來的。」
「啊?!」吳靜鷗愕然,「帶了嗎,在哪兒?我還沒見過舅媽呢!」
譚海鬆從壁櫃底層摸出個黑布包袱,打開後還裹著層白綾。靜鷗把塑料和紙板做成的相框拿到手裏,卻覺得沉重無比。照片中是個相貌普通的中年婦女,約莫和舅舅差不多年紀,卻更顯滄桑。因為照片是放大的,也不特別清晰,衹眉眼間和亞鷗依稀相似。
一個人死了,居然衹剩一張照片- 其實就算多幾張又能怎樣呢,也還是照片,無非幾張紙而已,輕如鴻毛。
吳靜鷗不勝唏噓地把相框還給譚海鬆,心裏一陣悸動,「我去打個電話-安妮還沒回來…」
父親小心翼翼地把相框包了起來,亞鷗雙眼放空地呆坐著,走廊裏傳來表姐純正的牛津口音,就像聽力磁帶一樣標準,清泉般洗滌著他的耳朵。
餐廳的圓形穹頂垂挂著一盞光華璀璨的大吊燈,鎏金的骨架極盡繁復綺麗之能,猶如枝繁葉茂的火樹銀花。八角形的紅木餐桌已然大盤小碟宛似星布棋列,色澤鮮亮的豐盛菜肴香味兒撲鼻,引得人口舌生津,直慾大快朵頤。
「有勞了,多謝!」譚玉坤滿意地向謝師傅道。
「不成敬意,不成敬意!」趁著眾人還沒落座,謝師傅拘謹地擦了擦手,道:「譚先生,我們有個小請求,想跟您和太太、少爺們合張影,以供店裏宣傳用。」
譚玉坤欣然同意,「靜鷗,妳的相機去拿一臺。」
「不用麻煩,我們帶了。」一名年輕廚師道。
嗬,有備而來嘛,狗仔隊轉行的吧?亞鷗不無惡意地揣測著。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 妳們看怎麽拍,我都配合。」譚老先生笑著,又朝眾人道,「海榕、海鬆,還有仰真,都是不能逃的。靜鷗,妳們呢?」
「我就不用了,但是可以幫妳們拍!」靜鷗盈盈笑道。
「哈哈,我這個外孫女可是學過專業攝影的。」譚玉坤驕傲地道。
「哎呀,吳小姐真是,非但人長得漂亮,更多才多藝!」謝師傅豎起大拇指贊嘆道,「不愧是您老的外孫女!」
亞鷗果斷是沒興趣的,聽了謝師傅的話,心裏愈發鄙薄了,「誇我表姐,妳也配?」
白鷺也自覺地避開了。
「我們幾個,可以吧?」譚玉坤道。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謝師傅的老臉笑成了一朵花,「放到店裏,蓬蓽生輝啊!」
拍完照,著女傭人送走了謝師傅叁人,譚老先生當仁不讓地占據了主位。
「哎呀,妳坐吧,誰有意見跟我提!」白鷺尚在猶豫,卻被海榕連推帶搡地摁在了譚玉坤左首的位置。
「亞鷗,妳坐妳爺爺右邊。」海榕自己挨白鷺坐了,對侄子道。
海鬆、仰真和靜鷗也分別落了座。
「安妮呢?」譚老先生指著空椅子,問道。
「我打電話了,她助理接的。說是廣告招標呢,稍後還有酒會,估計會晚點。」靜鷗柔聲答道。
「哦,等她回來,咱們也拍張全家福,洗出來挂在客廳裏。」譚玉坤應著,又忍不住埋怨道,「這丫頭,一天到晚的,比我還忙!」
「年底了嘛!」海榕揀了幾個菜,吩咐女傭人道,「拿兩個盤子,撥出來些,給安妮留著!」
「要不要喝點酒?」吳仰真環顧眾人,提議道,「前幾天去法國,蘭斯的市長送了我兩瓶香檳。」
「喝什麽香檳嘛!」說到酒,譚玉坤像是竊賊般兩眼放光,「安妮有瓶白蘭地,凱瑟琳的酒莊釀的,還給我聞了,味道真是不錯…」
「您偷喝了,不怕她跟您鬧?」吳靜鷗嬌嗔地朝外公呶嘴。
「她還沒回來嘛,神不知,鬼不覺!再者,眾罪不罰是不是?」譚玉坤又央求女兒,「海榕,妳說呢?」
「妳問鷺姐,別問我!」譚海榕最受不了父親可憐巴巴的樣子,沒好氣地道。
「好吧,難得一家人團圓,該慶祝一下!」白鷺通情達理地道。
「哈哈哈,對不起了安妮!」譚玉坤作禱告狀,卻又惡狠狠地道,「讓妳跟我炫耀!」
女傭人取了專用的矮腳酒杯,又從琳琅滿目的酒櫃裏捧出一瓶精裝白蘭地,「啵」地一聲拔了軟木塞。
「不能喝太多,一小口兒!」
白鷺接過酒瓶,親自給譚玉坤斟了。
「還不夠漱口的…」
譚玉坤抱怨著,伸手要去奪酒瓶,白鷺卻裙裾一擺,輕盈地旋到了海榕背後。
「我自己來…」譚海榕攔住她。
「不許推辭,否則我惱了啊!」白鷺柳眉一擰,佯怒道,投桃報李地給海榕淺淺點了。
吳仰真跟她斯讓了半天,還是堅持自己斟了,又給海鬆倒了小半杯。
「亞鷗,是不是餓壞了?」譚玉坤把一塊兒紅燒肉夾到孫子碗裏。
「也還好…」亞鷗雖然嘴硬,胃卻是誠實的,但又要極力保持體面的吃相,不敢狼吞虎咽。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用完晚餐,就到客廳裏喝茶聊天,留兩個女傭人收拾殘局。
「咯咯咯,人都在呢,衹差我了吧?」
伴著黃鶯初啼般婉轉輕快的笑語,一個流光溢彩的絕色少婦終于閃亮登場,彩繡輝煌映得繁花似錦的吊燈都黯然失色了。
她留著宛若刀裁的齊肩短發,戴著頂小巧別致的櫻紅色貝蕾帽,一襲奢華昂貴的純黑色貂皮大氅,領口鑲著一圈雪也似的銀狐尾,柔順的絨烘托著明艷圓滿的臉龐,出水芙蓉似的豐潤鮮凈,蘊斂著一層月華般的輝光,更兼唇紅齒白,杏眼桃腮,愈發顯得兩彎細眉有如墨畫的黛痕,渾然天成的嫵媚風流,就像玉面狐狸精一般…
「大美女,還以為妳不回來了呢!」吳靜鷗親密無間地摟住了她,嬌嗔道。
「咯咯,死丫頭,我怎麽敢喲?!」少婦嬌嗲嗲地笑著,渾身都搖散著媚意,就像微風吹拂夕陽中的金柳。
「哈哈哈,子琪真是越來越漂亮了!」譚海鬆笑眯眯地站了起來。
「咯咯,哪有啦?!」少婦美目流眄,滿面春風地朝海鬆伸出纖蔥白玉似的小手,「歡迎您回家!」
「她就是子琪姐啦!」吳靜鷗推了傻站著的表弟一把,打趣道,「呵呵,看呆了吧?」
趙子琪睃著飽含柔情蜜意的美眸睨視少年,粉頰帶著殢酒微醺的酡紅,羞雲怯雨的牡丹般惹人垂憐,左右吊著的兩顆鑽石耳墜兒蕩來蕩去,明晃晃的刺眼,透著一股不安分的迷人風情,「咯咯,妳就是亞鷗?」
「子琪姐…姐好!」亞鷗給她明灼的花容耀得心慌,磕磕巴巴地道。
「噯喲,小弟好帥哦,超像外公年輕時候那些照片呢!」
趙子琪落落大方地擁抱了表弟,銀狐領子的細密絨毛鬆針似的扎得少年頸窩絲絲麻癢,又蜻蜓點水般在亞鷗腮邊偷吻了一下,溫黁芳馥的香息直讓亞鷗臉紅到了脖子根。
「嘿嘿,還是子琪會說話!」譚玉坤得意洋洋地道。
「長得像就好,其他方面就不要像了!」
趙子琪攜著少年的手,微翹的嘴角帶著種似笑非笑的誘惑,兩汪春水瀲灩的明眸忽而蒙眬得仿佛煙籠霧繞,讓妳猜不透、讀不懂她的心思,顧盼之間卻又波光粼閃,眨得人目不暇接。
「這死丫頭,跟妳外公見面就鬥嘴!」海榕笑著罵道,「快去吃飯吧,給妳留著呢!」
「哎呀,我真餓壞了呢,還是姑媽疼我…」趙子琪親昵地俯身吻了海榕,又跟吳仰真和白鷺招了招手,裊娜地去了。
靜鷗拉了拉亞鷗的胳膊,姐弟倆也隨她出了客廳。
趙子琪的背影搖曳著穿過燈火曖昧的走廊,就像夜色裏一株扶疏的花樹。
她的黑色貂絨大氅的下擺很長,幾乎蓋腿彎裏,亞鷗此時才注意到她兩截圓潤如藕的小腿裹著黑色漁網格兒的絲襪,一雙紅色高跟小皮鞋「嗒- 嗒- 」敲擊著地板,那回響聲格外扣人心弦。
「家裏的暖氣太熱了啦…」趙子琪朝姐弟倆回眸一笑,卻徑自折進了衣帽間。
女傭人已經把保溫的飯菜和碗筷都擺整齊了,靜鷗打開冰箱遞給表弟一盒酸奶,遙遙地撇了嘴,道,「她呀,最臭美了!換件外套還那麽磨蹭…」
話音未落,門吱呀一聲,趙子琪已煥然一新地轉身出來,「咯咯,死丫頭,又在背後議論我!」
「才沒在背後- 哎呀,我呸妳哦…」吳靜鷗睜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趙子琪脫掉貂皮大衣,令人瞠目結舌的性感身材立刻展露無遺,誇張得宛若日本動漫裏的角色。櫻桃紅的半袖短裙緊裹著她豐腴曼妙的軀體,桃心形的廣闊領口肆無忌憚地袒裸著一片新鮮奶酪般雪嫩白膩的胸脯和深邃的乳縫兒,宛如飽滿得崩了殼兒的晶瑩荔枝,引得人垂涎慾滴!
最要人命的還是她衣襟兜裹出的圓滾滾的輪廓,一對兒驚心動魄的巨乳就像塞了兩衹沉甸甸的大香瓜,幾乎要擘衣而出一般。驚世駭俗的壯觀胸圍急轉直下,偏是一束妙盈盈的柔韌腰肢,鮮艷而緊窄的裙裾宛如兩道對調位置的括弧,堪稱人間極品的豐隆美臀繃出一個無需修飾的半圓,前突後翹的玲瓏曲線就像擺在客廳門口的大花瓶!
從衣帽間到餐廳衹有幾步路,也給她走的媚態橫生,乳房跌宕起伏的節奏宛如磅礡的鼓樂般震撼身心,柔韌的腰肢蕩漾著行雲流水似的的韻律,象牙般的修長雙腿圓潤白皙直叫人眼花,鋥亮的紅色高跟鞋「嗒- 嗒- 」叩著地板,更像是叩著人的心扉…
「一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亞鷗痴痴地贊嘆著,「真是個美艷到無以復加的絕世尤物!」
「真是的,又故意賣弄!」表弟直勾勾地眼神讓吳靜鷗陡生醋意,酸溜溜地道。
「咯咯咯,哪有故意啦,今天酒會就是這樣子的。」趙子琪風情萬種地坐了,又優雅地疊起粉腿,「怎麽樣,還可以吧?」
「妳問亞鷗吧,人家都傻了!」吳靜鷗笑嘻嘻地拍了表弟的肩膀。
「嗯…子琪姐好…漂亮!」亞鷗咽了口唾沫,道,「像…像大明星一樣!」
「喲,嘴真甜- 哎,別動哦…」趙子琪伸手在亞鷗下巴抹了,輕啟朱唇吮住指尖,瞬間笑得花枝亂顫,「小弟,妳酸奶都喝到脖子裏了,咯咯咯…」
亞鷗被她羞得無地自容,豆芽般勾著面紅耳赤的腦袋,目光卻正落在她兩衹飽漲的乳房,仿佛灌滿瓊漿玉液似的。
「都是妳啦,穿那麽暴露!」吳靜鷗撇著嘴,嗔道。
「嘁,嫉妒我吧妳是?!」趙子琪不屑地斜了她一眼,忽又想起什麽似的,把擦手的熱毛巾還給女傭人,道,「香蘭,我汽車後座有個紙箱,妳搬到我房間裏去。」
「哎呀,不跟妳們鬧了,我開動了!」趙子琪將烏木在桌面「啪」地敦齊,插起塊兒肥糯的烏參填進嘴裏。
她風卷殘雲的吃相實在不敢恭維,吳靜鷗忍不住道,「哎,亞鷗初來乍到的,妳就不能矜持些?也不怕嚇到人家!」
「矜持都是裝出來的,美食當前還矜持,那是餓得輕!」趙子琪吧咂著油亮的紅唇,又端起清湯燕窩。
「是啊,如此說來,妳肯定是餓鬼托生的嘍?」吳靜鷗笑著譏誚道。
「呸,臭丫頭,信不信我撕爛妳嘴巴?」趙子琪拿餐巾沾了下嘴角,惡狠狠地道。
「晚上還吃那麽多…」
「咯咯,我樂意,嫉妒的話妳也來呀!」趙子琪不無得意地道。
「才不要,我怕發胖!」吳靜鷗看她又把濃油赤醬的紅燒肉撥進碗裏,皺眉道。
「咯咯咯,妳就不懂了吧?好身材都是吃出來的!」
趙子琪說著,故意把傲人的酥胸挺了挺。
「以為都像妳呀?肉全長在該長的地方,真可惡!」吳靜鷗單手支頤,拿吸管戳著酸奶的盒子玩。
「亞鷗怎麽不說話啊?」趙子琪旁若無人地朝表弟遞了個媚眼,調侃道,「咯咯,沒見過美女吃飯啊?」
「也不是。」亞鷗始終無法克制往她胸前偷瞄的衝動,豐聳得就像兩座山峰啊,還有她夾緊的白膩大腿根兒,嚴絲合縫似乎放張薄紙也不會掉,「衹是沒見過吃相恁恐怖的…」
「呵呵呵,趙安妮,妳也有今天!」吳靜鷗笑得趴在了餐桌上。
「妳是什麽東西?找死呢!」趙子琪「啪」地把筷子拍在餐桌上,面帶慍色地瞪視著亞鷗。
吳靜鷗被嚇了一跳,連忙對表弟道,「亞鷗,妳得罪她了- 趕快賠不是,小心她不讓妳住她房間,呵呵…」
「亞鷗住我房間,為什麽?」趙子琪細眉倒豎,姣臉驀地冷若冰霜了,「我答應了嗎?」
「妳之前不是說,把妳房間讓給亞鷗嗎?」靜鷗半信半疑地道。
「我反悔了!」趙子琪環抱起胳膊,愈發擠得飽滿酥胸猶如怒濤洶涌。
「為什麽?」靜鷗知道她喜怒無常,一言不合就撒潑,也不顧對象和場合的,立時有點急了。
「不為什麽!」趙子琪指節敲著桌面,直接頂了回去。
「妳在觀瀾御景的房子不是快裝修完了,反正都要搬出去的…」靜鷗小聲道。
「誰說我要搬了?」趙子琪擲地有聲地道,咬著嘴唇停了會兒,又帶著種備受欺侮的腔調,冷笑道,「我不是譚家人,妳們趕我走是吧?
「沒有,沒有,不是那個意思!」吳靜鷗臉都白了,擺手否認道。
亞鷗還不知道她的底細,但從表姐的反應也能猜得出,此等陳年舊事,儼然是她心底的傷疤。卻也驚訝她翻臉比翻書還快,暗道,「這位子琪姐可不像是容易相處的,大美女果然脾氣也大…」
「子琪姐,不好意思,我說錯話了,也給妳添麻煩了!」亞鷗及時地道了歉,希望緩解尷尬。
餐廳裏的氣氛一時凝重得密不透風,趙子琪泛起淚花兒的星眸逐漸隱去光芒,變得槁木死灰一般。
「我反正沒人要,孤苦零丁的…」趙子琪仰著臉望著吊燈,語氣沉緩,像是回憶起許多往事,「我爸媽死得早,也沒有兄弟姐妹,寄在妳們屋檐下,還被嫌棄,要趕我走…」
吳靜鷗站起來,從背後摟住她脖子,慚愧地道,「安妮,別難過了。對不起,我不該那麽講的,妳不想搬可以不搬…」
「咯咯咯…」趙子琪卻莫名其妙地捂著嘴嬌笑起來,「家裏來了個那麽帥的表弟,我才不捨得搬呢…」
「靠,原來她在演戲,還那麽像!」亞鷗如釋重負,卻不得不佩服她了,「真是個妖孽,變化多端吶!」
「趙子琪,恨死妳了!又裝模作樣,把我都騙了!」吳靜鷗繃直了腰,抹了抹眼睛,竹筒倒豆般罵著,雙手又攏住她脖子,審訊犯人似的道,「還流眼淚兒,妳跟誰學的啊?真想掐死妳!」
「咯咯,妳們吶,幼稚!居然被女人的眼淚騙!」趙子琪掰開靜鷗的手,自鳴得意地教訓姐弟倆,「世間最不可信的就是女人的眼淚,尤其還是美女的眼淚,咯咯咯…」
「妳是美女蛇的眼淚,哼!」吳靜鷗氣鼓鼓地甩開她,又坐到了亞鷗身邊。
「亞鷗,姐跟妳開玩笑呢,沒嚇到妳吧?咯咯咯…」趙子琪拉住表弟的手,安慰道,「不要怕啦,我的房間給妳住,姐說話算數的…」
「算了,算了!真不敢信妳了!」吳靜鷗驚魂甫定,道,「亞鷗不住妳的房間了,我的讓給他,我去跟妳擠一張床!」
「哎喲喂,為什麽偏要是妳跟我?」趙子琪柔嫩的酥手摸著表弟的臉龐,媚眼如絲地笑道,「就不能讓亞鷗跟我擠一張床啊,咯咯咯…」
亞鷗被她的舉動弄得像個紅臉關公,又不知如何是好,衹能木頭樁子似的呆坐著,聽到她充滿挑逗意味兒的言語,衹覺渾身燥熱,「靠,妳不怕我把妳吃了,我還怕妳把我吃了呢…」
「呸,盡胡說八道!亞鷗別理她,她花痴病又犯了!」吳靜鷗無比鄙夷地道。
趙子琪的妙手放開表弟,一副心有不甘地模樣,「好吧,我把亞鷗讓給妳,妳們表姐弟擠一張床增進下感情…」
「去死啊!被外公聽到了還不罵死妳!」吳靜鷗指了下客廳的方向,道。
「那我小聲點…」趙子琪壓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道,「亞鷗,妳跟妳表姐睡吧,好不好?」
「我的天吶,這個姐姐滿腦子到底想什麽呢,開玩笑也不能如此口無遮攔啊!」
亞鷗窘迫地望了下吳靜鷗,「再說,我也配不起表姐啊-她還嫁了美國人,呃,
美國人…」
「妳夠了啊!」吳靜鷗正色警告道,「別教壞小孩子!」
「咯咯咯,亞鷗還小孩子?妳想的太簡單了啦。」趙子琪適可而止地站了起來,「哎呀,我吃飽了,好累呢,去洗個澡…」
「去妳的吧!」吳靜鷗沒好氣地道。
「小弟,待會兒到我房間來啊,姐有驚喜給妳呢,咯咯咯…」趙子琪的手戀戀不捨地搭著表弟的肩膀,又俯身在少年耳邊吹氣如蘭地道,「姐洗幹凈了等妳哦…」
亞鷗褲襠裏猛地一竄,某件物事登時就硬了!
「子琪姐她…」亞鷗挪動椅子,利用桌沿兒遮住腿。
「她最不正經了,別理她!」
第二章:天晚慾雪
棕麻色的花褶布簾仿佛舞臺的帷幕,隔絕了熹微的晨光,籠得臥室昏昏沉沉的,充滿了隱秘感。靠窗橫著條墨綠色和藏青蟒紋交錯的鱷魚皮長沙發,歪斜著幾個黑白方格的抱枕,仿佛牛奶巧克力塊兒浸沒在抹茶的杯子中。左右各一盞落地燈,鈦合金材料制成,銀灰色的細杆兒瘦骨伶仃的,就像向日葵。
敦實的黃花梨木茶幾古樸方正,純黑色大理石面雋冷沉靜,卻頗不協調地放著筆記本電腦,以及一部便簽紙貼得到處都有的打印機,還堆著進口的薯片、曲奇餅各種小零食和煙灰缸、咖啡壺、文件夾等雜物-主人的生活似乎是忙碌而混亂的,直接把茶幾當做工作臺了。
酒紅色的整體衣櫥占據了整個南面,高矮有致猶如城垣的雉堞,透過隔板的縫隙能看到令人眼花繚亂的時尚女裝,五顏六色就跟開展覽會似的。北墻以漆成褐色的柚木為背景,裝飾了一株鎏金的海棠樹,枝頭挂了幾張黑白照片,無一例外是女人風姿綽約的側影,凝望著英國的西敏寺、法國的埃菲爾鐵塔、意大利的美蒂奇宮,甚至還有耶路撒冷著名的復活大教堂。
盤踞在房間中央的是一張裝飾有牡丹紋刻和祥雲鏤空的雙人雕花大床,亞鷗此時正眯著眼犯迷糊,紫檀木散發著一股特別的清雅芳香,讓少年茫然有種身眠花叢的錯覺。
「我的床可是外公給我的嫁妝,說是值幾百萬呢,也不知真的假的,總之便宜妳睡了,咯咯咯…」趙子琪風鈴般的輕盈笑聲還在耳畔回蕩,花骨朵兒似的明艷臉龐宛若就在眼前。
床頭的壁龕裏供養著一盆蓬勃的吊蘭,由于缺乏照料,瘋長得就像女人的燙發,婆娑的枝葉搭著嵌有桃心形水銀大鏡子的烏木鏤金梳妝臺。半開的小抽屜硬幣似的裝滿了戒指,金的、鉑的、鑽石的、水晶的,隨便一枚都是價值不菲的精品。兩個階梯型的暗花緙絲的首飾匣塞著項鏈和手鐲,白的是真珠,翠的是碧玉,紅的是瑪瑙,華光寶氣交相輝映,琳琅璀璨幾乎要溢出來。
「大美女還真夠奢侈的,杜十娘的百寶箱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金絲鴛鴦刺繡的猩紅絨毯,也是趙子琪平常蓋的,暖烘烘的似乎還殘存著她肌膚的溫度和香澤,那麽個身材火爆的尤物,如果脫了衣服,赤裸精光地鑽在被窩裏,該是何等的香艷- 尤其那對兒碩大無比的豪乳,掙脫了束縛還不知怎樣的活蹦亂跳呢…
「倒是不怕我胡思亂想,居然就讓我住她的閨房。」亞鷗伸手到褲襠裏摸了下,晨勃的命根子硬得像是根鐵棒,「可惜沒能做賈寶玉那樣的春夢…」
「她熱情得有點過分,但可不像好惹的- 還罵我『什麽東西』,雖然是裝出來的,仍然挺刺耳…」亞鷗皺了皺眉,對于昨晚的事兒猶自耿耿于懷,「嘁,她到底誰啊,跟姑媽什麽關係,為什麽嫁了人還住在表姐家?也沒見她臥室有婚紗照…」
「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能說的不要說。」亞鷗翻個身側躺了,忽然唸叨起許絡薇的叮嚀,就像抓住了作文題目的主旨,「她教我機靈點,照顧好自己,不要給人添麻煩。她的話總沒有錯的- 靜鷗姐跟她誰比較聰明?貌似還是表姐多一點,都讀哥倫比亞了嘛。但她畢竟年長幾歲,人生閱歷豐富些。可表姐去過國外啊-其實,她如果生在上海,也未必也不能…」
「譚亞鷗,妳能考到美國的大學嗎?」少年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問號,「竟然輕易地就跟姑媽誇下海口了- 管它呢,先走著再說,路都是趟出來的…」
終于給憋得快要爆炸了,亞鷗爬起身趿了拖鞋就往洗手間跑。
排空了膀胱頓時渾身舒泰,衝水卻令亞鷗犯難,彎了半天腰才辨認出是哪個開關- 說起來搞笑,光潔如新的便器是帶噴洗和烘幹功能的,控制面板全是日文標識的摁鈕,他第一次用時不敢按,愣是直坐到大腿發麻…
掬了熱水洗了把臉,又順便刷過牙,亞鷗清醒了許多,轉身要進更衣室,腳卻踢到了床尾的紙箱子,裏面裝著最新版本的蘋果叁件套,iPhone、iPad和MacBook,也就是趙子琪所謂的「驚喜」了- 卻害得靜鷗因為沒給表弟準備見面禮而懊惱不已。
「小弟,妳親表姐不疼妳嘞,咯咯咯…」亞鷗想起趙子琪挑撥離間的調侃,忍不住癟了癟嘴。
譚家今天的早餐分了叁撥兒的,各人口味又不盡相同,倒真難為了兩個女傭。
亞鷗最後一個,她們按北方習慣,準備的是油條、煎餅和茶葉蛋,各色小菜味道也還不錯,衹豆腐花是甜的,有些美中不足。
亞鷗吃完準備回房,卻在樓梯口碰見表姐從叁樓下來,拿著一厚沓打印紙。
「哎,亞鷗,等下!」吳靜鷗叫住了他。
「表姐,有事兒嗎?」
她打量著亞鷗,沒有回答,卻先倩然笑了,「呵呵,不錯嘛!」
趙子琪的更衣室騰空的兩格兒壁櫃裏準備了新衣服,從襪子、內褲到外套、褲子一應俱全,都是英文的牌子,亞鷗也不認得,隨便挑了件深藍色的衝鋒衣和黑色牛仔褲,搭配了雙鉑灰色的耐克運動鞋,顯得朗利多了。
「果然是人靠衣裝呢!」靜鷗攏了下鬢角,又笑靨如花地誇道,「呵呵,比昨天更帥氣了!」
「嘿嘿,原來的衣服很醜,是吧?」亞鷗不好意思地道。
「也沒有,不太合身而已…」吳靜鷗眨著晶亮的眸子,問道,「妳今天有什麽計劃?」
「做寒假作業啊- 我還有兩張卷子沒寫。」亞鷗老老實實地回答著,「本來算好的,六門課,總共叁十張卷子,一天做一張。昨天的耽誤了,今個兒要補回來…」
「幾千裏地妳還帶著作業來的?」表弟一本正經的樣子,果然透著股呆氣,讓靜鷗很是哭笑不得,「亞鷗妳也太可愛了吧…」
「主要是怕開學後手生…」亞鷗講的是心裏話,自己成績好也衹是在融城,到了上海這樣藏龍臥虎的大都市,恐怕就什麽都不是了。
「好吧,我還想讓妳幫我忙呢…」
表姐咬著嬌艷如玫瑰花瓣兒的嘴唇,明玉般的無瑕臉龐略帶些我見猶憐的失望,美麗得著實讓亞鷗難以抗拒。
「呃…什麽事?」
「過年了嘛,要寫賀卡…」靜鷗攤著手,無奈地道。
「寫賀卡有什麽難的?」亞鷗皺眉道。
「喏,妳看吧…」靜鷗苦笑著,把手裏的打印紙交給表弟。
亞鷗翻了翻,少說也有十幾張,印著中英日德法各種文字,細看之下全是人名和地址,「我的天,這麽多…」
「還衹是私人部分呢!」靜鷗嘟著嘴道,「其它已經交給秘書們完成了。」
「臘月二十六了,是該快點寄出去了!」亞鷗沉吟片刻,又道,「要不我的試卷就改天做吧…!」
「呵呵,還是亞鷗懂事!」靜鷗雪霽天晴般露齒一笑,拍了拍表弟肩膀,道,「咱們快點寫完,爭取下午去郵寄,順便帶妳逛街,好不好?」
「表姐,我想跟妳提個意見…」能幫她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亞鷗膽子也壯了幾分,道,「怎麽妳們跟我說話都像哄小孩兒似的…」
「呵呵,妳是小弟嘛!」靜鷗頗有些意外,「怎麽啦,不樂意啊?」
「也不是不樂意,衹是我都讀高中了,好別扭…」
「呵呵,好吧,妳也是大人了…」
圓角書房的落地窗外是棵梧桐樹,夏日裏也是枝繁葉茂,綠蔭濃鬱,而今凋零得衹剩枯瘦的樹杈,映在透明的玻璃裏,就像寫意的畫,別有種幹凈利落的勁兒。
兩列半弧形的原木紋架子貼墻壁放著,塞滿了厚薄的書籍和雜誌,若有還無的油墨清香格外怡人心神,中間一張方形紅木茶幾,底下墊著咖啡色的棕毯,姐弟倆各自盤腿坐在一側,所有的一切都是靜謐而安寧的,衹有筆尖劃過硬紙卡的聲音,像是流動的沙…
「好久沒寫中文了,字真醜呢!」靜鷗自嘲地笑著,把填了內容的賀卡交給亞鷗貼郵票,「不知道收到的人會不會很生氣…」
「那也比我寫的強!」亞鷗接過來掃了一眼,工整的小楷顆粒分明宛若珠璣,娟秀挺拔正如她的身姿。
表姐披著件淺絳色的開襟針織衫,內襯著牙白色的貼身羊絨內衣,依然像是中世紀的淑女一般包裹得嚴實,完全窺探不到什麽實質內容。
即便她此時正俯身專心寫字,輪廓飽滿的乳房將內衣墜得猶如裝了兩枚蘋果的網兜,小圓領口鑲著的一圈兒金色蕾絲花邊卻阻擋了所有的視線。
她頎長而雪白的脖子裏係了條鉑金的項鏈,一枚紫晶石琢磨的十字架晃悠悠像是蕩著秋千,惹得亞鷗不時停筆,饒有興趣地偷瞄一眼。
「其實挺喜歡寫賀卡的,想象著它們像長了小翅膀一樣,帶著祝福和思唸飛到天涯海角,就覺得特別浪漫…」靜鷗將垂散的發絲抿到耳後,朝表弟婉然笑著,瑩白的臉龐仿佛淡雅的燭光。
「嗯,我也是。」亞鷗抬起目光眺了眼窗外,天空不知何時變得異常昏暗,似乎是暴風雪的前奏,「但我之前從來沒給人寄過,所以也從來沒收到過。」
「相互的嘛!」靜鷗起身打開燈,道,「妳應該主動給別人寄,然後就會收到啦!」
亞鷗默然道,「我同學和朋友都很少,不知道寄給誰…」
「亞鷗,我也跟妳提個意見,好不好?」靜鷗蹙了下眉尖兒,並攏起一雙細長的美腿坐了。
亞鷗臉色刷地白了,「什…什麽?」
「亞鷗,妳各方面都好,就是有點太嚴肅,不夠開朗活潑…」靜鷗溫言軟語的批評,更多的卻是姐姐對弟弟的呵護,「以後要改正,知道嗎?」
「我盡量吧…」亞鷗隨口搪塞著,拿筆尖指了下她的項鏈,迅速岔開了話題,「表姐,妳信耶穌啊?」
靜鷗一愣,伸手摸了下胸前的十字架,「哦,也沒有啦- 社交需要,美國人大部分是基督徒。」
亞鷗沒再說話,掃了眼名單,又繼續填賀卡了。
「不要衹寫我的名字,把妳的也署上啊…」靜鷗輕聲提醒道。
「我就沒必要了吧?人家也不知道我是誰!」亞鷗低著頭,衹顧在筆劃的撇捺之間用力。
「呵呵,妳姓譚啊!」靜鷗開玩笑道,「譚家的少爺嘛!」
「唉,我寫不慣這個字。」亞鷗搖了搖頭,「原來一直都是姓' 韓' 的…」
「舅舅為什麽改了姓氏?」靜鷗好奇的問道。
「我爸文革被打成『黑五類』,氣憤不過就燒了縣裏的檔案館,然後逃到了融城…」其實關于父親的『光輝事跡』,亞鷗也是來上海前才聽他親口提起。
表弟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靜鷗卻瞬間就聞到了歷史的嗆人血腥味兒,冷不丁地讓人毛骨悚然。她沉默了片刻兒,感慨似的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亞鷗不知她在說父親還是指自己,卻趁機問道,「表姐,子琪姐為什麽姓趙啊?」
「呵呵,妳猜呢?」靜鷗笑道。
「我比較笨,猜不到。」亞鷗坦然道。
靜鷗停了筆,思考了片刻,才道,「她是我的表姐。我外婆嫁給外公之前,有個兒子,後來被外公收為養子。安妮是他的女兒。」
「她爸媽呢?」
「安妮小的時候就都不在了…」表姐的眸子閃爍著,神情生出無限的憂傷。
光鮮亮麗的大美女,原來身世也如此凄慘,亞鷗驀地被觸動了,忽然跟她同病相憐起來,喃然自語道,「我也差不多,我媽也沒了…」
「Sorry ,對不起啊!」靜鷗怕又碰到表弟的痛處,換了輕鬆的語氣道,「我們倆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衹是後來我去了美國讀書,她留在了臺灣- 妳知道她讀的哪間大學嗎?」
表姐恬凈的笑容宛如陽光般灑向少年的心坎,驅散了行將積聚成團的烏雲。
亞鷗勉強咧了下嘴,「不是臺大吧?」
「可以嘛,妳還知道臺大!」
融城高中的光榮榜裏貼有往年考生的照片和簡介,亞鷗經常沒事兒就去轉,對于國內的大學自是了然。
「安妮讀的是臺大新聞係。」靜鷗不無炫耀地道,「而且是優等生呢,畢業還拿了學校勛章!」
「啊?!我就是隨口胡謅,她還真是臺大的?」亞鷗張大了嘴巴,實在無法將妖嬈魅惑又頗輕佻放誕的趙子琪跟傳說中學術氛圍濃厚的名校聯係起來。
「人不可貌相呢,千萬別被她外表蒙蔽了,呵呵…」靜鷗似乎猜透了亞鷗的心思,略帶些調皮地朝表弟眨了眨眼。
「妳們都好厲害…」亞鷗由衷地感嘆著,震驚之餘又莫名的自卑起來,「這兩位表姐,哪個都不簡單啊…」
十點半鐘的時候,王姐進來問午飯的安排,姐弟倆也休息了會兒。
靜鷗回房取了她的白色iPad,朝表弟晃了晃,「亞鷗,妳的呢?」
「我試著開了下機,還要郵箱注冊賬號什麽的- 我不會弄,就扔在房間裏了。」
亞鷗放下一本燙金封面的小說,道。
「呵呵,快去拿!」靜鷗催促道,「我教妳怎麽用…」
亞鷗直接把整個箱子都抱了來。
靜鷗把小了一號的iPad扣在桌上,背面貼著彩色的圖案,是幾米的漫畫《向左走,向右走》中的一幅。亞鷗見她白嫩的纖細手指靈巧地滑來點去,終于注冊了ID並成功激活了自己的那臺。
「真麻煩啊…」亞鷗不禁皺眉。
「還好啦,妳玩一會兒就熟了,很容易入手的!」靜鷗笑著將iPad還給了表弟。
新機器顯示效果極佳,清晰如水。亞鷗撫摸著屏幕,隨便打開了個程序,又問,「表姐,怎麽退出啊?」
「這個小圓點是HOME鍵,按了就能返回桌面。」靜鷗向表弟演示著,「喏,還可以抓一下…」
「哦…」亞鷗操作了幾次,響應極其流暢,「表姐,這能上網嗎?」
「當然啦,妳買張流量卡,或者用無線局域網,到設置裏就看到了…」
亞鷗搜了附近的網絡,跳出來的第一個,名字赫然叫做「安妮大美女」,呃,她還真不低調- 當然,她有高調的資本…
亞鷗撇了下嘴,「表姐,密碼是什麽?」
「呃,我的是安妮幫我輸的,我打電話問她!」靜鷗說著從藏藍色牛仔褲的口袋裏掏出了手機。
意大利詠嘆調唱了幾分鐘,舒緩的旋律漸趨于緊湊,卻始終沒人接。
「子琪姐還挺有品位的,來電鈴聲都是女高音啊…」曲子似曾相識,亞鷗卻說不出名字。
「『晴朗的一天』,她最愛之一!」靜鷗挂斷了,笑道。
「哦,我想起來了,音樂欣賞課聽過…」亞鷗附和著。
「呵呵,妳們學校也挺有品位的嘛…」靜鷗又撥了個號碼,iPhone裏傳出女話務員一絲不苟的聲音,「妳好,大眾傳媒中心!」
「妳好,我是吳靜鷗!」表姐先自報了家門,道,「請幫我接寰球事業群,總裁辦公室。」
子琪姐學的是新聞,不會打的她辦公室電話吧?呃,又是個總裁,當真小覷她了…
「吳小姐,請您稍等!」噼裏啪啦的一陣鍵盤聲之後,話務員客氣地道。
「啊哈,歐妮,是不是妳?」再次接電話的女生帶著幾分驚喜,嬌嗲的聲音宛如春風撲面,卻不是趙子琪。
「呵呵,葉子…」靜鷗拖著甜美的尾音,就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樣,「好久不見呢…」
「是啊,妳回國了吧?怎麽都不來探我的…」葉子埋怨道。
「呵呵,妳們都是大忙人,我不敢打擾啦!」靜鷗解釋著,「趙安妮去哪兒了,也不接我電話?」
「趙總在開會,估計調靜音了吧。」葉子豪爽地道,「找她什麽事兒,我幫妳搞定…」
「呵呵,哪敢勞動葉女俠啊!」靜鷗笑道,「我小弟用家裏WiFi,問她要密碼。」
「哈哈,亞鷗是吧?趙總早晨還跟我說呢,都誇成一朵花了,改天我要親眼見識!」
「呵呵,有機會啦!」靜鷗抬眼看了下表弟,手機屏幕忽然閃爍起來,「哎,不跟妳說了,安妮打進來了!」
「嗯,我也看到她了- 妳們聊吧,拜拜!」葉子及時地挂斷了。
靜鷗切換了頻道,「喂,安妮?」
「死丫頭,做乜嘢?」趙子琪一口廣東腔兒,嫵媚的笑意隨電磁波震蕩著,格外魅人心魂。
「家裏WIFI密碼是多少?」靜鷗似乎早習以為常,直奔主題道。
「咯咯,不告訴妳…」
「快講嘛,亞鷗要用啦…」
「咯咯,我才不管誰要用呢,就是不告訴妳…」趙子琪心情似乎相當好,故意兜著圈子。
「那我重啟了啊!」靜鷗從小就拿她沒辦法,語帶威脅地道。
「路由器硬件也有密碼的,重啟也不行的!」趙子琪自鳴得意地道,「姐已經料敵先機了,妳們吶,畢竟還是圖森破!咯咯咯…」
「那我讓艾倫幫我!」靜鷗賭氣道,「我就不信了…」
「嘁,妳找安全專家也不行!誰能破解我的密碼,我的名字倒過來寫!」趙子琪頗不屑地道,「沒別的事兒就挂了啊,忙著呢!」
「喂,趙安妮?」靜鷗還想再說什麽,電話裏衹傳來一陣斷續的低音,氣得她直跌腳,「討厭!」
「啊,怎麽辦?恨死她了真是!」靜鷗無助地仰望著表弟。
「沒關係吧,反正我也不著急。」亞鷗安慰著她,「我倒有個辦法,不知道行不行…」
表弟貌似木訥,關鍵時刻卻總有驚人之舉,靜鷗眼前一亮,「什麽辦法?」
「我不懂電腦,衹是瞎蒙的啊!」亞鷗小心地道,「路由器就不能用別的東西替代嗎?」
「路由器就是路由器啊,還能用什麽替代?」靜鷗疑惑著。
「我也不清楚,但就是覺得不能一棵樹上吊死。」亞鷗撓了下頭,又道,「比如說,鎖壞了,沒必要跟鑰匙過不去,直接換扇門不就得了?」
「呵呵,換扇門?還是妳比較狠…」靜鷗開著玩笑,思緒瞬間轉了千遍,「哎呀,可以換個路由器的!」
「真的嗎?」亞鷗沒料到自己無意的兩句話,卻給她帶來了啟發。
「待會兒去買個新路由器,密碼就報廢了,所有問題都解決了-天吶,我怎麽沒想到呢!」靜鷗贊賞地朝表弟豎起大拇指,「簡單粗暴,扎實有效,還是妳厲害!」
「嘿嘿,也沒有,是妳想出來的…」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衹要我們精誠團結,正義終歸是要戰勝邪惡的!」靜鷗朝表弟扮了個可愛的鬼臉,促狹地道,「呵呵,趙安妮的名字真要倒過來寫了,讓她哭去吧…」
「啊,我明白了…」靜鷗噌地坐直了,伸手搶走亞鷗的iPad,認真地擺弄了一陣,忽然興奮地道,「呵呵,成功啦!」
亞鷗接過iPad,果然連接了無線網,腦子卻還沒繞過彎來,「表姐,妳怎麽做到的?」
「妳還記得她怎麽說的- 『誰能破解我的密碼,我的名字倒過來寫!』」靜鷗眨著眼睛,道,「密碼其實就是她名字的倒過來啦…」
亞鷗恍然大悟,「表姐妳好聰明,不愧是常青藤的!」
「我了解她罷了- 裝神弄鬼,哼!」靜鷗驕傲地揚起了明媚的臉龐。
中午吃了飯,小憩了片刻,姐弟倆便又接著忙活了,直到叁點多鐘才算全部收拾妥當。最後還剩幾個賀卡,亞鷗被表姐強迫不過,寫了一份寄到美國給未曾謀面的表姐夫,另外還有一張給融城的許絡薇,當然沒敢署名,內容也衹是簡單的‘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從溫暖的室內出來,猛然被風一吹,寒意就躥遍全身,卻也讓亞鷗有種重回人間的清醒。姐弟倆到地下車庫提了輛黑色的奧迪A8,沿著柏油路繞過幾幢別墅,沒大會兒便到了街區。
表姐說,不要把所有的賀卡都投進一個郵筒裏,那樣會給郵差增加負擔。亞鷗瞪著兩衹眼睛,雷達似的搜索著目標。每到一處,姐弟倆便停車下來,挑幾封塞進去,聊會兒天,笑一陣,然後漫無目的地繼續向前。
所有的城市都長得越來越像一個模樣,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川流不息的車輛行人,灰霾迷茫的天空大地。綠色的郵筒卻仿佛一顆又一顆的鮮亮紐扣,釘在縱橫交錯的路網。
多年以後,亞鷗回憶起那個下午,依然溫情滿懷。他忘了自己當時的模樣,卻還清晰記得表姐唸給他聽的那首小詩:
這是個寒冷的雪夜,大街上冷清寂寥。
惟一活動的東西是打著旋兒的雪花。
掀起郵箱的蓋子時,我感到冰冷的鐵。
這雪夜之中有一種我喜愛的隱私感。
驅車閑逛著,我願多浪費些時間…
第叁章:過年(上)
新年之于窮人就像過關,對有錢人才是過節,父親十幾年都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職員,工資菲薄偏又貪杯好賭,壓根兒就攢不住錢,甚至還會欠一堆的債務。
所以亞鷗每到臘月裏總是愁容慘淡,既要忍受母親不厭其煩的抱怨,又需為夜半叁更的砸門叫罵聲提心吊膽。
除夕從來都是父親扔下幾張鈔票摔門而去,母親躲在房間裏撕心裂肺地哭,鍋碗瓢盆的碎片迸濺滿地,電視機裏歡聲笑語,亞鷗麻木地吃著泡面…
父親當財政局長後,情況稍微好點,母親卻患了肝癌。去年的春節是在醫院裏過的,一家叁口難得安靜地吃了頓熱餃子,羊肉白菜餡兒的,也是最後的年夜飯了。
譚家過年的喜慶跟融城比起來,熱鬧得恍若隔世。
亞鷗陪表姐逛了花鳥市場,叫卡車拉來六株張覆如傘的金桔樹,擺在樓梯口和客廳裏,果實累碩就像橙黃色的小燈泡。每個房間的窗戶和門,兩個女傭人已經擦拭得明亮如鏡,貼著剪紙和鬥大的「福」字。地毯都是送清洗店整理過的,床單被罩等就更不用說。插瓶裏都換成了迎春和水仙,吊燈也挂起了吉祥結或者小燈籠。
姑媽親自訂了外灘酒店的年夜飯,正可以看到萬家燈火和一年一度的煙花盛典,趙子琪還請了專業攝影師拍了全家福。回到裕園,經譚老先生提議,又放了鞭炮和孔明燈,然後到叁樓的祭祀了譚家的祖先和業已亡故的親屬。趙子琪姐仨兒又向譚老先生行了跪拜禮恭賀新春,白鷺象征性地封了壓歲錢。靜鷗的丈夫艾倫,一個極陽光帥氣的年輕男人,也通過視頻向外公、岳父母和舅舅拜了年,蹩腳的中文惹得趙子琪調侃不已。後來便是譚老先生和兩個外孫女兒各種耍嘴,一家人笑聲不斷鬧到十點多鐘才算完。
從初一早晨起,絡繹不絕的豪車就停滿了草坪。譚老先生是『臺商聯合會』的名譽主席,政商界各路人馬來往拜年,晚間吃罷飯還有《財經周刊》的記者來做專訪,著實忙壞了一大家子。亞鷗也被征調,變成沏茶倒水的小跑堂了,雖然要不停的跟人打招呼累到半死,卻也收獲不菲,光紅包都攢了一紙箱。
翌日,市政府舉辦文藝晚會,派人送了幾張票過來。趙子琪參加完之後,連夜飛了趟澳洲,說是回公婆家。初叁掃了墓,海榕夫婦陪著譚老先生和白鷺,取道臺灣去了新加坡。家裏一下子冷清下來,亞鷗抓緊時間補了作業,每天便陪著表姐窩在叁樓的家庭影院看電視劇,順帶也零碎地了解到許多她在美國的情況。
眨眼便到了初六,靜鷗中午訂了位子,說晚上要帶表弟出去吃大餐,算是補一份見面禮給他。下午叁點半鐘的時候,她接了個電話,卻急匆匆地獨自出門了。亞鷗閑得無聊,到樓下轉了一圈,王姐和羅姐在廚房裏張羅著,趁她們沒注意,從餐廳的酒櫃裏摸了一盒萬寶路。
回到房間裏,關起門給許絡薇打了幾個電話,她始終沒接。噙住煙蒂,霧靄絲絲縷縷的,幽靈般侵入五臟六腑,烘托得人渾身軟綿綿、輕飄飄的。窗外的光亮漸漸黯淡,夜的詭異悄悄彌漫,煙幕籠罩著的明滅的火,恰似亞鷗此刻的心跡。
男生學抽煙的過程總是伴隨著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亞鷗當然也不例外。許絡薇說,抽煙能讓她看到自己的呼吸。她的話,總是那麽精辟獨到。
半個月來,亞鷗都覺得自己是棵樹,扎根在融城,扎根在泥土裏,卻給命運連根拔起,移植到青瓷花盆裏- 移植到花盆裏的樹,還能長得茁壯嗎?子夜夢醒,枕畔常常是濕透的- 想到前途,想到母親,想到她,眼睛就酸。若有她在,自己或許將是世間最幸福的人了。然而現實終歸是現實:電話不接,短信不回,她的絕情和痴情同樣的堅決而徹底。
父親呢?父親比較忙,忙著各種應酬- 「空降兵」畢竟要先熟悉「地形」,哪裏有時間答理自己,再說,父親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呃,還有靜鷗表姐,但她很快也要走了。她走之後自己恐怕更加形單影衹。表姐算是他在這大都市裏唯一感到親近的人了,然而隔閡還是無法逾越的。自己一個小縣城出來的高中生,又傻又笨。表姐呢,聰明漂亮,英語說得比國語還流利,而且讀的還是常青藤名校- 常青藤,對許多人來講,璀璨如夜空裏的星鬥,也遙遠如夜空裏的星鬥。從前拿望遠鏡看的東西現在拿放大鏡觀察,爍灼的光芒耀得人目眩神迷…
「好一朵茉莉花啊,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草香也香不過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兒罵…」
悅耳的手機鈴聲響了,莫非是她打回來的?亞鷗從鱷魚皮沙發裏躍起,抄起擱在床尾腳凳上的iPhone,顯示的名字卻讓他失望,「喂,子琪姐?」
「嗯,小弟,幹嘛呢妳?」女人的聲音像是潤喉糖一樣清甜。
「沒幹嘛- 妳從悉尼回來了?」那邊傳來電梯開闔時的「叮咚」響,還有男女混雜不一地叫著「趙總」,她應該是在公司裏。
「咯咯,昨天就回來了!」趙子琪忽然壓低了聲音,「怎麽著,想我沒有啊?」
「呃,這個…」幾天相處,亞鷗早沒之前怕她了,但還是不知如何應對她不時地調戲。
「想我就直說嘛,還不好意思啊?」趙子琪爽朗地笑著,「咯咯咯,不逗妳了。我一會兒到家,妳收拾下,咱們出去吃飯。」
「去哪兒,跟誰吃飯?」亞鷗聽到她「砰」地關了車門,問道。
「問那麽清楚幹嘛?還怕我把妳賣了啊?」趙子琪嬌嗲地道。
「不是那個意思啦!」亞鷗抓了下腮。
「咯咯,諒妳也不敢…」
衝了澡換過衣服,還沒來得及穿鞋,亞鷗就聽到窗外汽車喇叭「嗚嗚」地響,叁步並作兩步跑下樓,衹見屋外停了輛暗紅色跑車。
趙子琪戴了副大墨鏡,遮住了半邊皎潔如月的臉龐,正倚著車門捏了杯奶茶喝。她披著件灰色羊絨鬥篷,裏面是件寶石藍呢料的翻領小外套,底下厚實的亮黑色冬裝褶裙鑲著一圈銀色狐毛的茸裾,兩條豐盈圓潤的美腿卻依舊衹覆蓋著一層單薄透明的絲襪,俏生生像是插在地裏的兩根白藕。
「子琪姐…」天色陰沉如鐵,冷風吹的樹杈嘩啦啦的,亞鷗打了個寒顫,怯怯地叫道。
「嗯,來的剛好!」趙子琪應著,把奶茶推給他,「我喝不完了,交給妳了!」
塑料吸管印著兩點唇印,像是嬌艷的玫瑰花瓣,曖昧得有些刺眼。
「咯咯,嫌棄我啊?」趙子琪見亞鷗猶豫,抿唇笑道,「那我丟垃圾筒了啊!」
「扔了多浪費…」亞鷗見裏面還有大半杯,道。
「咯咯,就是說嘛!妳拿著也可以暖手!」趙子琪給他開了車門,扭腰擺臀地鑽進了駕駛室。
亞鷗咬著吸管嘬了口,一股熱流瞬間淌遍全身,瞄了眼她兩條交疊的白腿,忍不住道,「子琪姐,妳穿那麽少,不冷啊?」
「嗯,還好啦…」趙子琪說著,疊好了鬥篷,忽然又攢起了細眉,「喂,往哪兒瞅呢妳?」
「要風度不要溫度…」亞鷗一個激靈,好心提醒卻被她當成了色狼,直縮起了脖子,小聲嘟囔了一句。
「臭小子…」趙子琪還是聽到了,拉了拉外套的下擺,又扯開鬥篷搭住了腿,嗔罵道。
出了裕園,兩人都沒再說話,又是在密閉的空間裏,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子琪姐,這是妳的車啊?」亞鷗沒話找話地道。
「嗯…」趙子琪鼻子裏哼著,「怎麽樣?」
「挺漂亮的,就是牌子不認識…」亞鷗瞟了下黑色小牛皮包覆的方向盤中央的叁叉戟標誌,道。
「瑪莎拉蒂,意大利的。」趙子琪隨口道。
「哦,外形很剽悍,名字倒挺婉約,跟喀秋莎異曲同工。」
「喀秋莎是什麽車?」趙子琪來了興致。
「不是車,是蘇聯的一首情歌。」亞鷗糾正道,「也是一種火箭炮的名字。」
「妳們男生是不是都喜歡槍啊、炮啊之類的?」趙子琪皺了下鼻尖。
「因人而異吧,初中有個同桌是軍工迷,所以也略有了解。」亞鷗捏著紙杯,又道,「我其實不太感興趣的。殺人的東西,再怎麽也是不好的- 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為之…」
「那妳對什麽感興趣啊?」這個表弟,又呆又傻,還掉書袋,就像是連泥帶土的大蘿卜,趙子琪差點沒「噗嗤」笑出來,她朝表弟眨了下水汪汪的杏眼,不無揶揄地道,「對女人的腿感興趣?」
亞鷗「噌」地臉紅到了脖子,囁嚅道,「我又不是故意偷看妳的…」
「要是故意的,還叫偷看嗎?」趙子琪斜了他一眼,「妳呀,也是小混蛋一枚…」
反正攪和不清了,亞鷗索性不再理她,扭頭衹顧看窗外的風景和車流,夜色已經籠罩了都市,七彩的霓虹燈閃爍著,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咯咯,是不是覺得姐老是欺負妳?」趙子琪見他賭氣,笑道。
「也沒有,就是不習慣…」亞鷗瓮聲瓮氣地道。
「不習慣還是不喜歡?」趙子琪酸意十足地道,「妳跟妳靜鷗姐倒挺習慣呢,喜歡她吧?」
「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吧?」亞鷗打了個太極。
「咯咯,默認了是不是?」趙子琪像是發現了什麽秘密似的眉開眼笑著,又故作神秘地道,「可妳親愛的表姐約會舊情人去了,傷心吧妳就,咯咯咯…」
亞鷗心裏驀地一驚,靜鷗姐可不像是那種人,「約會,跟誰?
「不告訴妳!」趙子琪亦真亦假地道。
淮海路位于盧灣區,是上海灘最繁華的商業街之一,現代化建築林立,時尚名品薈萃,素以優雅浪漫著名,堪稱休閑購物的天堂,更有全世界各種風味的高檔餐館,也足以令饕客們流連忘返。
繞過一幢文藝復興風格的建築物,車轉入一條燈火通明的弄堂,停在僻靜處一扇赭黃色大理石的拱門前。趙子琪將車鑰匙交給了迎出來的服務生,領著疑神疑鬼的亞鷗踏著紅色地毯步入了一間富麗堂皇的餐廳。
餐廳寬敞如禮堂,座位卻並不太多,賓客也寥寥無幾,整體的氣氛安靜而幽謐。枝形吊燈投射著明亮又朦朧的光線,充滿了懷舊的味道。墻面是純手工彩繪的花草圖案,腳下的實木地板于能看到紋路細膩的年輪,隔開座位的博古架擺著瓷瓶和玻璃制品,很能彰顯這裏的檔次和品位。
「This way please !」引路的服務生彬彬有禮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角落裏,一位長發美女正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機,赫然便是靜鷗。
「表姐!」亞鷗驚喜地叫了一聲,「妳不是去約會了嗎?」
「呵呵,哪有啦,一直在等妳們呢!」靜鷗抿了下散落的秀發,滿面春風地站了起來,「安妮又騙妳了吧?」
「我說妳去約會了,亞鷗緊張得不得了呢,咯咯…」趙子琪款款落了座,向服務生道,「Cappuccino,thanks!」
「亞鷗,妳呢,喝點什麽?」靜鷗見狀,抬手示意了一下,服務生立刻從一旁的博古架上取了本畫冊般精美的菜單。
「我跟妳一樣吧- 檸檬水,不要加冰。」亞鷗指了下表姐面前的玻璃杯,道。
服務生像是沒聽到,直等靜鷗翻譯後才去準備。
「分明是中國人,講什麽英語…」亞鷗不由得腹誹道。
「怎麽著,妳舊情人呢?」趙子琪抖開一朵疊成百合花形狀的餐巾,擦了下手,「陸澈也太不給面子了,我們來,他就走,躲什麽嘛!」
「什麽躲什麽啊,妳又不是不知道!」靜鷗白了她一眼,「人家忙得要死,哪有空理妳!」
「咯咯,妳也忙得要死呢!」趙子琪朝她呶了下嘴,嫉妒地道,「一會兒陪表弟,一會兒陪舊情人,我真替艾倫打抱不平呢…」
靜鷗沒理她,從旁邊椅子上的挎包裏掏出一個黃色大信封交給了表弟,「亞鷗,妳上學的事情,今天幫妳辦妥當了!」
亞鷗如獲至寶地拆了信封,裏面是份檔案以及校園卡。總算有地方讀書了,少年長舒了口氣,「謝謝表姐!」
「呵呵,不用謝我,要謝就謝陸大哥吧,他幫妳辦的。」靜鷗見表弟露出懷疑的表情,又道,「陸大哥叫陸澈,大陸的陸,清澈的澈,是我一個好朋友。」
「咯咯,給我看下!」趙子琪接過服務生端來的咖啡,伸手搶走了信封,「喲,不錯嘛,震旦中學,百年名校呢!」
「嗯,華僑子弟學校,條件算是可以的,畢業生出國留洋的也很多。」靜鷗朝表弟燦爛一笑,道,「亞鷗要努力哦,爭取考去哥大,咱們就是校友了,呵呵…」
「嗯,我盡力而為…」亞鷗呷了口檸檬水,卻差點噴出來。
「怎麽啦?」兩女見他呲牙咧嘴的,異口同聲地問道。
「好難喝,像是洗潔精一樣!」亞鷗吐著舌頭,表情極其痛苦,「表姐,妳怎麽喝得下的?」
「呃,妳喝不慣吧…」靜鷗有些尷尬。
「咯咯咯,讓妳跟她學…」趙子琪嬌笑著,卻連忙扯了條餐巾,小心地幫他擦著嘴角。
「May I take your order ?」服務生像是什麽都沒看到,帶著職業性的笑容,彎腰問道。
「Yeah…」靜鷗頷首應著,把菜單推給了表弟,「亞鷗,妳看想吃什麽?」
亞鷗翻了兩頁,都是英文,于是指著一幅圖片道,「我要份牛排吧。」
「嗯,妳挺有眼光嘛,這裏的菲力是全上海最好的呢!」靜鷗笑了笑,又問道,「那妳要幾分熟的?」
「嗯,八分的吧。」亞鷗靠著椅背,故作老練地道。
靜鷗顯然驚訝了一下,但轉瞬即逝,她扭臉向趙子琪,「安妮,妳呢?」
「咯咯,我呀,我跟小弟一樣吧!」趙子琪撲閃著烏亮而濃密的眼睫毛,脈脈地望了亞鷗一眼,又道,「記得再來點喝的,要Tokay 哦,必須是匈牙利的!」
靜鷗交待完畢,等侍應生走遠了,忽然柔聲細語地對表弟道,「亞鷗,考妳個英文單詞啊!
「什麽?」亞鷗有些摸不著頭腦。
「Medium什麽意思?」靜鷗朝他眨著眼,道。
「中間的,中等的。」亞鷗脫口而出。「那加個WELL呢?」靜鷗追問道。
亞鷗想了想,道,「這個,中等好、差不多?」
「Medium well 其實比較少用,叫牛排的時候特指七分熟。妳和安妮的牛排,我跟侍應生講的就是medium well.」靜鷗話題一轉,又道,「另外呢,牛排的成熟度衹有單數,沒有八成熟的,知道了嗎?」
她繞了圈子,原衹是為了教自己最後一句!亞鷗恍然明白過來,還有趙子琪,笑得那麽意味深長- 她肯定是懂的,說什麽「我跟小弟一樣」,將錯就錯罷了…
「呃,還有這講究?」
「呵呵,西餐禮儀比較繁瑣,妳不知道沒關係,下次注意就好。」靜鷗滿是包容的微笑著。
「都是翻譯過來的!」趙子琪斜了靜鷗一眼,嫌她多事兒,「Medium well ,說是八分熟也未嘗不可!」
「入鄉隨俗嘛!」靜鷗辯駁道。
「咱們是來吃飯,又不是來考試,開心就好,哪有那麽多規矩?」趙子琪不肯善罷甘休,又道,「壓根兒就是黃皮膚黑眼睛,裝什麽假洋鬼子…」
「呸,妳罵我是不是?」靜鷗不樂意地嘟起了嘴。
「我罵那個服務生,哪敢罵妳哦!」趙子琪語帶嘲諷地道,「妳呀,妳是真洋鬼子…」
「妳才是洋鬼子,還是日本鬼子!」靜鷗最討厭人拿她國籍說事兒,但反唇相譏的話才出口,卻覺得不甚妥當,立刻又嬉皮笑臉地補了一句,「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臭丫頭,去死啊妳!」趙子琪揮起粉拳,作勢要捶她。
「子琪姐,妳是日本人啊?」亞鷗想起祭祀時有張照片,是個穿和服的婦人,容貌跟她有些相仿。
「我媽是日本人,我爸是韓國人!」趙子琪垂著眼簾攪動咖啡,擲地有聲地道,「但我是中國人,如假包換!」
「原來妳是混血兒?」亞鷗陡然吃了一驚,不敢相信地望著她,「難怪那麽漂亮!」
「亞鷗妳真會拍馬屁!」靜鷗不由地撇了下嘴。
「嘁,拍馬屁怎麽啦?」趙子琪乜了她一眼,揚起了尖翹圓潤的下巴頦兒,自鳴得意地道,「拍的舒服,我喜歡!」
「不是拍馬屁,我衹是實話實說。」亞鷗小聲解釋道,「高中生物課講,父母基因差異越大,子女就越優秀…」
「咯咯,還有理論依據!」趙子琪掩嘴嬌笑不已,伸手捏了下少年的臉頰,「小弟,妳真可愛…」
「馬屁精!」表弟居然沒躲閃,靜鷗頓時心生不滿,又瞪了眼趙子琪,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花痴!」
「咯咯咯,妳鷗妮姐吃醋呢!」趙子琪見亞鷗漲紅了臉無動于衷,拍著少年肩膀道,「小弟,快去哄她吧,不然等會兒沒人付賬,姐衹好把妳抵押出去了…」
「呃,我又不值錢…」亞鷗耷拉著腦袋,聲若蚊蚋。
恰在此時,叁名服務生端來了牛排,緋紅細嫩,拼著淋了沙拉的聖女果和西蘭花,衹色彩和香氣就讓人食慾大開。
亞鷗學著兩個表姐的樣子切了一塊兒,含到嘴裏根本不需用牙,衹要兩頰的力量使勁一擠,鮮嫩的汁液就像熱巧克力似的滲入口腔,滑膩如絲,飽滿如油,實在是回味無窮。
「亞鷗,怎麽樣?」靜鷗關切地問道。
「嗯,還行,不錯,非常好…」亞鷗嘴裏塞得滿檔,口齒含混地道,「多謝表姐!」
「咯咯咯,一塊兒牛排就把妳收買了!」趙子琪咬著銀亮的餐叉,笑靨如花地擎起高腳水晶杯,「喝點酒吧,吃油膩的東西,搭配Tokay 最好!」
「新年快樂!」叁衹杯子碰到一起,發出動聽的叮當聲,澄黃色的酒液晃蕩著,像是一汪陳年的夢。
正餐之後,趙子琪又推薦了兩種甜點,薏仁布丁和奶油蛋卷。姐弟叁人喝著茶又聊了許多,亞鷗期間不停地追問,才弄明白祖父到臺灣後續弦的妻子是韓國人,她丈夫在朝鮮戰爭中被炸死了,留下個遺腹子,叫趙世均,也就是子琪的父親。更離奇的是姑丈吳仰真,帶有緬甸血統的新加坡華僑,甚至至今還在為緬甸的反對派提供資金支持…
「咱們家快跟聯合國一樣了!」亞鷗開玩笑道。
「呵呵,哪有那麽誇張!」靜鷗眨了下明澈的眼眸,「最多是亞太合作組織…」
「唉,妳說這美國佬啊,到處都要插一腳,亞太合作組織居然也有她的份兒…」趙子琪一語雙關地道。
「You go to hell!」靜鷗朝她扮了個可愛的鬼臉,一字一頓地道。
「幾點了?」趙子琪擦了嘴角,餐巾紙留下她的口紅,像是一抹絢爛的晚霞。
「七點四十五了。」亞鷗看了下手機,道。
「怎麽著,回家還是去哪兒?」趙子琪問靜鷗道。
「我請妳們吃飯了,下半場由妳決定。」靜鷗答道。
「那就去找凱瑟琳吧,她約我幾次了,要我帶妳和亞鷗去玩。」趙子琪摸了下微暈的桃腮,意猶未盡地道,「她還有好多私藏呢,醇酒美人,佳釀少年,咱們去給她掃蕩了,咯咯咯…」
「我先聲明,我不喝酒了,每次都被妳們灌到醜態百出,糗死了…」靜鷗心有餘悸地道。
「誰管(灌)妳了啊!」趙子琪牽住亞鷗的手,笑吟吟地站了起來,「今天小弟才是主角,走吧!」
趙子琪把亞鷗拉到了她的車上,跟在靜鷗那輛黑色奧迪A8在後面,行駛了約十幾分鐘,就到了素以精彩紛呈的夜生活聞名的衡山路。
[ 本帖最後由 鴻牙總總 於 2015-2-10 20:4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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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物?系?.jpg (2014-11-24 18:34, 70.4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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