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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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時雨路笙 作者:劍葬江南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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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路笙 作者:劍葬江南2012

時雨路笙

作者:劍葬江南2012


  深夜的海灘。初秋的海風吹來,已帶來了讓人難以忽視的涼意。朔日的夜晚
是沒有月亮的。本應有著繁星點綴,卻因厚厚的雲層而透不出它的晶亮。只有一
些光亮,來自遠處的喧鬧都市。海水靜靜地湧起,又靜靜地退去。在海灘上,只
站著兩個人。看不清他們的臉,只能從身體曲線上判斷,是一對男女。兩人似是
在談論著什麼。雖然音量不大,卻顯得很是突兀。

  「你在開玩笑?」男人的聲音很是勉強。他的右手緊握,微微顫抖著。

  「全部都是我做的。是我把消息賣給江流集團的。」男人面前的女子輕笑著,
眼神中滿是嘲諷。

  「那我呢?對你來說我是什麼?這三個月又算什麼?」男人拚命地控制著自
己的聲音,可是還是透出了他內心的動搖。他眼神絕望而又滿是希冀。

  女子似是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周圍,而後再次看向男子:「你應
該很清楚吧,我只是為了獲取情報才接近你的。」

  「一切都是假的嗎?」男人的聲音中滿是痛苦。

  「都是假的。」女子的嘴角依舊上揚,她接著道,「關於我的一切,都是假
的。」她忽然前傾,唇貼上了男人冰冷的唇。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她。這個吻內
沒有任何的感情,連打招呼都算不上。

  男人並沒有動。她第一次送上的吻,給他的只是絕望之感。在她叫他出來之
時,他還有些許的期待,可能不是那樣子的。但是現在他確定了,她自始至終都
只是在欺騙他,為了自己。她所說的、所做的、所表現的,都是假的。但是,他
內心所湧起的那些算什麼?

  短暫的吻。

  女子退了一步,看著男人,依舊笑著。

  「時雨。」她輕輕吐出了這兩個字,「我真正的名字。」

  「這算是你最後的施捨嗎?」男子眼神中最初所包含的熱度已完全退去。他
只是冰冷而寂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看著周圍的一切。突然,他的右手揮起。隨
著他緊握的手掌的鬆開,一絲光亮在半空中劃過,下一瞬就隱沒在遠處的細沙中。

  「我不需要。」他一字一頓道。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看著男人的背影被黑夜吞沒,時雨依舊站在原地。在看到遠處亮起了兩道光,
而光迅速遠離後,她才轉身。她知道,他已經走了。

  她跑到了前方,跪了下來,摸索著,找尋著。

  粗糙的沙子沾得她滿腳都是,十分不舒服。膝蓋時不時地磕在沙中暗藏的小
石子上,早已蹭得破了皮,染上了絲絲血跡。夜風更加寒冷了,身上的單衣顯然
難以御寒。她不時地雙手抱胸,摩擦著兩臂,想借此產生些許暖意。就算如此,
她依舊找尋著。

  終於,她觸碰到了一個不一樣觸感的東西。冰冷的觸感,熟悉的鏤空紋飾。

  「找到了。」

               她輕聲道、

             看著掌心的東西、

  她一直找尋的東西。

  一枚小巧而精緻的銀製戒指。

  遠處,天與海交接的地方,透出了些許的光亮。

  天、快亮了。

  而天亮前的現在,是一天中最為寒冷的時候。

  轉眼,兩年又九個月過去。

  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洋中,行駛著一艘中型游輪。這艘由新銳設計師設計的豪
華游輪流波!號,隸屬於江流集團旗下的大型國際旅行社。而這艘船的船主,則
是江流集團的下任領導者,江流集團董事長的獨身子任經煒。

  在最近的權威雜誌的介紹中,這艘游輪入選了最豪華的世界十大游輪之一。
相對於他的奢華,他提供的服務也自然都是一流的。自然,他的船票也是相當的
昂貴。一個普通白領辛苦大半年的勞苦費,才能夠買得最低等的二等船票。若僅
僅買了船票,那就只能享受最基本的服務了。要是想要真正享受海上航行的話,
還要支付相對服務的附加費。而支付得起高昂船票的乘客,也大都是位於社會頂
層的人。

  經過了半個月的休整後,流波!號再次啟程了。距離啟程日,已經過去了十
三天。在單側船舷上,靠著一位穿著墨綠色小禮服的女子。貼身的小禮服勾勒出
她凹凸有致的身體曲線。順直的及肩黑髮在海風的吹拂下飄揚著,夕陽的光輝在
給她的髮色添上了一抹橙紅。

  「王小姐,請進艙吧。小心著涼。」一個穿著服務生制服的年輕男子站在女
子身邊。在他的胸前別著一張名牌,上面寫著:週一泠。

  「沒事的。」女子並沒有回頭。「前幾天一直在下雨,今天終於能夠看見夕
陽了。這樣的黃昏,看來明天會是好天氣。」她微笑道。

  「的確很美。」一泠看著遠處的景致,由衷地道。

  但是,這樣壯美的光景卻是難以持續很久。很快,橙紅的夕陽就沉入了海平
面,只剩下一些深色的橙紅罷了。一泠依舊看著這個景致,看著紅色慢慢被深藍
吞噬。

  「你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

  聽到女子的話語,一泠才回過神來,而後微微行了一禮:「對不起,讓您費
心了,王小姐。」

  女子皺了皺眉,故作不快道:「別老是' 王小姐王小姐' 了。我不是說了嗎,
在沒有別人的時候要叫我' 時雨' 嗎?」

  「可是……王小姐是客人。」一泠遲疑著。

  「沒有什麼可是的。這裡只有我們,沒事的。我們不是朋友嗎?」時雨挑起
了一邊的眉毛,看著面露難色的一泠。

  「……時雨。」一泠小聲道。

  時雨笑道:「嗯,這才差不多。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就這麼叫我,記住了?」
見一泠點了點頭,時雨又道:「看來,你和船主之間已經沒有問題了。」

  一泠的臉一下紅了。

  雖然天色暗下,看不真切,但是時雨確定一泠的臉一定泛起了潮紅。「對吧?」
她有些惡作劇意味地追問一句。

  一泠輕輕地點了下頭。

  「那麼說,你也不用去俱樂部了。」時雨又道。

  一泠頭低得更低了,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真是恭喜你了。如果發生了什麼就來找我商量吧。我會幫你的。」時雨
笑著拍了拍一泠的肩膀。

  「謝謝。」一泠抬起頭,向時雨道謝。

  一泠是這艘船上的新晉船員,在十天前被由實習生提升為正式職員。之後他
才發現,他轉正的真正原因是為了讓他成為船內秘密高級俱樂部「Crossi
ngLily」的男公關,也就是所謂的男娼。因為親人被威脅,他本已做好了
服從的心理準備,卻在此時發現他愛上了害他落入那般田地的男人,這艘游輪的
主人,船上的大帝,任經煒。經過一番糾葛後,兩人終於在昨天互表心意,正式
成為戀人。

  而在整艘船上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本人,負責聯絡的船員,以及時雨而已。

  雖然船員和客人之間應該劃清界限,但是在一泠意識到之前,已經被時雨認
定為朋友。老實說,他相當喜愛這個有些任性的、但卻很坦率的女子。但是對於
這個女子,他卻抱有不少疑問。她自稱是某中型通訊公司老總的女兒,名叫王霄
虹,但是她卻要一泠在私下叫她「時雨」。問她理由,她只是笑著道「因為你是
我的朋友」。直覺告訴他,還是不多問比較好。

  在他最為痛苦的時候,時雨敏感地發現了他的心情浮動。在她的逼問下,他
把一切都告訴她了。他原本以為他會嘲笑他,鄙視他,厭惡他,但是她卻只是鼓
勵他。他最終敢於向經煒表明自己的心事,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時雨的開導給了
他力量。但是,他並沒有把時雨的事情告訴經煒。他和經煒的戀情是覺不能公開
的。他不敢告訴經煒,他將他們的事情告訴了外人。

  又是一陣風。時雨下意識地摩擦了一下裸露的雙臂。看到時雨的動作,一泠
勸道:「時雨,差不多該回去了,感冒就不好了。」

  雖然有些勉強,時雨還是答應了一聲。「陪我回去吧。」她對一泠道。

  一泠微微歎了口氣:「我還要工作。」

  「反正不遠。」說著,時雨拉起一泠的手腕,向自己的單人二等艙走去。一
泠只能任由她拉著。

  不久,兩人到了船艙的艙門前。時雨鬆開了拉著一泠的手。一泠略微整理一
下有些皺了的衣服袖角,為時雨打開了艙門。

  突然,時雨一下取下了一泠脖子上的領帶夾,笑了笑。一泠先是一愣,而後
無奈道:「別鬧了,時雨,還給我。我還要工作。」作為流波!號上服務人員的
標準制服,領帶夾是不可或缺的裝飾。

  「不要,再陪我一會吧。」時雨把領帶夾藏在身後。

  「時雨!」一泠不覺抬高了自己的聲音。這樣的態度,在面對乘客時是絕對
禁止的。這就說明,現在的一泠並沒有將時雨看成一般的乘客,而是一個比較親
近的人。覺察到這一點的時雨很是高興,她更加不想立刻就把領帶夾還給他了。

  「不好意思,請問這裡是哪裡?我找不到我的個艙了。」不遠處,一個男人
看著一泠,問道。

  意識到眼前的乘客可能看到自己的失態,一泠感到一陣尷尬。但他立刻擺出
了工作時的表情,轉身看著眼前的男人,詢問道:「這裡是二等個人艙區域。請
問,您的個人艙是在哪裡?」就在這時,在一泠的背後響起了「砰」的關門聲。
他不由感到奇怪。

  男人並未理會那聲關門聲,答道:「我住在特等個艙。」

  特等船艙區是這艘游輪上除了船主區以外最為豪華的區域。而入住的乘客都
是船上最最尊貴的客人。雖然一泠並不負責那一塊區域,但作為一個正式職員,
自然也是知道在這艘格局複雜的游輪上,那個區域的所處位置。「我知道了,請
跟我來吧。」說著,一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男人看了看一泠的胸口,微微皺了皺眉。

  捕捉到男人臉上的些微變化,一泠驟然想起自己的領帶夾還沒有帶上。他的
臉不禁有些發燙,只能道:「不好意思,請您稍等。」說著,他在時雨的個艙艙
門上輕輕敲了三下。

  大約十五秒後,門開了一半。時雨低著頭,將領帶夾放在一泠的手上。接著,
不等一泠的道謝,她就後退半步,想要再次關上艙門。

  但是,卻沒能關上。

  那個男人的右半身一下探進了艙內。他的右腳抵住了艙門,左手扶住門框,
自上俯視著眼前的女子。雖然只是一瞥,但眼前的女子的形象和他記憶中的那個
女人重疊了。他知道,他絕對不會認錯。

  「好久不見了,' 時雨'.」他微微揚起了一邊的嘴角,但是眼中卻沒有絲毫
笑意。

  看到眼前的男人態度驟變,一泠趕忙道:「這位客人,請往……」

  「不需要。」男人冷冷地打斷一泠的話,目光緊緊鎖住時雨。

  雖然還想說什麼,但礙於眼前的男人的身份,還有「不許過多干涉乘客」的
規定,一泠只能行了一禮,道聲「告辭」,離開了。再次響起的關門聲,不單單
給他突兀的感覺,更讓他覺得心驚。

  剛剛那個男人的態度,算是什麼?

  而且,他叫她、「時雨」。那麼,他也是她的朋友嗎?

  感覺、不像。

  時雨依舊是低著頭。額前細碎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眼。只能看到,她的雙唇緊
閉。

  關上艙門,男人向時雨走去。男人每走一步,時雨就向後退一步。

  雖然二等艙是這艘游輪內最次等的船艙,卻也是按照五星級酒店標準房的基
准進行裝修的。因此,艙內也是較為寬敞。放了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隻3
6寸等離子彩電後,也顯得不怎麼擁擠。但即便如此,時雨很快就被逼到了房間
的另一頭。背部的觸感告訴她,她的背已經貼上了牆,她已經無路可退了。

  男人依舊向前走,在時雨的身前站定,伸出右手,抓住了她的下巴,強行抬
起了她的臉。眼前的臉,正是他記憶中的那張。雖算不上有賽西施的容顏,卻也
是生得極為標緻。現在的她,嘴角並沒有帶有三年前、在那個深夜的海灘狠狠踐
踏他的真心時的譏諷笑容。她緊抿雙唇,只是看向一邊。

  「看著我。」他冷冷道,加重了右手的力道。

  因為吃痛,時雨的眉微微皺起。她慢慢看向了看著她的男人。

  「好久不見了,' 時雨'.」男人又說了一次。

  時雨的眼神中除了戒備以外,還有一抹看不透的色彩。她終於開口,輕聲道:
「好久不見,堯光。」

  在聽到他的聲音的一瞬,時雨就已辨認出這個聲音的主人了。雖然已經過去
快三年了,但是她沒想到,自己竟然記得如此清晰。在她的大腦下令前,她的身
體已經提前作出了反應。在她回過神來時,她已經關上了艙門。她只能把背貼在
艙門上,無聲地喘息著,借由金屬的冰冷來使自己冷靜一點。原本想要等他離開
後再出來,卻是不行。在開門時,她本以為自己不會被認出,但是現在……

  在他探進半個身子的時候,她原本可以重重關上艙門的,但是看著他放在門
框上的手,她猶豫了。心裡有個聲音明確地告訴她,絕對不能夠讓她進來,但是
她遲疑了。

  為什麼會遲疑?是因為愧疚嗎?怎麼可能……

  堯光的嘴角向上揚起,但是那分明不是笑。他以冰冷的眼神盯著時雨:「真
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你勾男人的技術還真是一流。」

  時雨看著堯光,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堯光繼續道:「托你的福,我們集團至今還沒徹底擺脫低迷期。」頓了頓,
他又道,「不過,應該也快了。倒是你,卻在這裡享受。這次的目標又是誰?應
該不可能是剛才那個故作姿態的服務生吧?對你而言,那種男人應該連熱身都算
不上吧!」

  雖然一直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能夠動搖,但在她意識所及之前,一句話就由她
的嘴說出:「我來這裡做什麼,和你沒有關係吧。」

  「的確沒有關係。」堯光低低地笑了笑,「我不關心。我只知道,把我逼到
那步田地的罪魁禍首,現在,就在我的面前。你說,我應該怎麼做呢?」堯光放
鬆了壓住時雨下巴的右手的力道,緩緩撫上了她的臉頰,大麼指順著時雨的唇線
移動著。

  冰冷的觸感,讓時雨微微打了一個激靈。她抬起手,打掉了堯光的右手。所
帶來的些微痛楚讓她略微一怔。突然,她感到一股巨大的拉力,而後房間轉了起
來,床突然變得很近,在下一瞬,她就面朝著下面、被摔在了床上。幸虧頭直接
撞入了柔軟的羽毛枕頭中,意識到不好,她想要起來,背後卻突然有了巨大的壓
力。

  在受到時雨的抵抗的時候,堯光感到憤怒。他不知道他為何憤怒,他也不想
多想。他一把抓住時雨的手,把她摔到了床上。在她能夠做出其餘抵抗之前,他
就壓了上去,讓她無法逃離。

  「住……」時雨出聲,想要讓堯光停手。堯光卻抓住了她的頭髮,將她的頭
壓進枕頭中,不讓她轉頭。時雨掙扎著,終於稍稍將頭抬起了一點。空氣自空隙
中流入,她大口呼吸著。

  「你有什麼資格叫我住手?」堯光冰冷而殘酷的聲音在時雨的耳邊響起。他
的兩腿分開跪坐在床上,股下就是時雨的身體。他的另一隻手一下拉開了時雨所
著的小禮服位於背部的拉鏈。時雨白皙的背部一下暴露在空氣中。

  感受到背部的異狀,時雨低低驚呼一聲。在聽到堯光解皮帶的聲音時,她再
次開始掙扎。由後面被死死壓住,即便她揮舞著雙手,也無法給堯光帶來什麼實
質性的打擊。「住手!住手!」她的頭部被堯光的一隻手壓住,無法轉過來,只
能不斷地重複這兩個字。

  「事到如今還裝什麼,你個賤人!」說完,堯光冷笑一聲,抽出皮帶,略微
抬起自己的身體重心,緊握皮帶,一下抽打在時雨的背部。時雨的吼間發出痛呼。
她全身顫抖著。很快,白皙的背部浮出了殷紅的印子,皮膚也腫起。

  「住手……」她的聲音已有些嘶啞,「……堯光!」

  在聽到她已如此痛苦的聲音呼出他的名字,堯光覺得內心一陣煩躁。「不許
叫!」說著,他更加用力地抽打了時雨一下。背部又出現了一道長長的紅印子。
背部的一塊皮膚被擦掉,艷紅的血緩緩滲出。

  「嗚……」即便時雨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巨大的痛楚還是使得她無法
吞嚥下全部的痛呼。背部似被灼燒的痛楚使得她的掙扎更加無力。「不要……」
她奮力轉過頭,側著臉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堯光。她滿眼通紅,一滴淚自眼角緩
緩滑落。

  看到時雨的臉,堯光更加煩躁。他更加用力地拉扯著時雨的頭髮,逼迫她轉
過頭去。時雨依舊緊咬下唇,痛呼聲從她的嘴角漏出。堯光再次狠狠抽了她一皮
帶,而後鬆開抓著她頭髮的手,抓起她的兩手,用皮帶纏住。

  時雨掙扎著,卻沒有任何的效果。她轉過頭,看著堯光:「住手!」她聲音
沙啞。

  堯光再次拉扯她的頭髮,逼得她轉過頭:「誰同意你轉過來的?」而後,他
鬆開時雨的頭髮,兩手抓起時雨身上的小禮服,一把撕破。隨著刺耳的撕布聲,
小禮服成為了兩半。

  「住手……」時雨低低地吼叫著,聲音沙啞,已帶上了哭音。現在她的身上
僅剩下內衣。當她察覺到自己遮住下體的唯一衣物被堯光一把拉下、雙腿被強行
分開時,她終於爆發了一聲低沉的、響亮的驚呼。只是,這聲驚呼生生斷在了空
氣中──因為痛楚。

  下體被入侵的撕裂般的痛楚讓她發不出聲音。她清楚地感受到,那個灼熱的
硬塊進入自己身體時的感受。她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某一處,驟然繃斷。

  雙手被皮帶牢牢禁錮,腰部被一雙手狠狠按住,她無法掙扎。她也無力掙扎。
下體的痛楚已經讓她無暇顧及背部的傷痛。和自己的下體比較起來,背部的那三
道傷痕已經算不上什麼了。

  堯光毫不留情地抽送著,任憑自己隨著自己體內不斷膨脹的慾望行動著。他
死死壓住身下的女子,感受著她的體內。強烈的摩擦感讓他有一種別樣的快感。

  時雨的全身下意識地微微顫抖著。她大張著口,只是呼吸著,發不出任何的
聲音。超出她所能承受的痛楚讓她不知道該怎樣宣洩自己。她不知道該如何能夠
減輕自己的痛楚。她雙手死死握住彼此,卻無法轉移任何的注意力。堯光股間的
凶器盡情蹂躪著她的下體,她清楚地感受著那灼熱的劇痛。她希望自己能夠就此
失去知覺,這樣她就不需要承受這些了。只是越這樣想,她的神志就越為清晰。
她全身滲出了大量的冷汗,髮絲緊緊貼在她的額上,脖間。

  堯光繼續放縱著他的慾望。他看著將頭埋入枕頭、緊閉雙眼、長著嘴大口呼
吸的時雨,不由更為興奮。「怎麼,你也感覺到了嗎?你這淫蕩的女人。」他的
呼吸更為急促,語氣也極為亢奮。他更加用力地抽送著,一次次更為深入地進入
她的身體。她體內的灼熱和略微的濕潤帶給了他他從未體驗過的快感。終於,他
感到臨界點的到來。

  時雨閉著雙眼,只是承受著。終於,她感受到那個硬塊抽出了自己的體內,
而後,背部感受到了一陣溫熱。溫熱粘稠的液體滑過她背部的傷口,她的身體再
次顫抖了一下。

  結束、了嗎……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透過額前的髮絲,她看到房間的另一邊。一切的擺設都
如同十三天前她住進這裡時,沒有一絲變動。但是,一切都不同了。

  在她耳邊響起的粗重的喘息聲在她聽來是如此的遙遠。她的下體殘留的,只
是強烈的痛楚罷了。她有種錯覺,遭受這件事的並不是她。她只是精神附在了這
具肉體上,如此罷了。而現在,她有一種看著別人的感覺。感覺、那並不是自己。

  喘息聲漸漸停止。

  堯光的呼吸恢復了平常。他鬆開壓在時雨腰兩側的手。手放著的位置顯出了
明顯的紅印。他抓住時雨的肩膀,將她的身子翻了過來。這時,他突然注意到,
潔白的床單上,留下了一灘鮮紅的印記。他突然意識到,他感覺到的她體內的濕
潤,並不是因為她的興奮而產生的生理反應,而是因為體內所流出的血。

  這是、她的第一次嗎……

  堯光看向時雨。時雨的頭只是側在一邊,原本柔順的長直髮,現如今因為她
臉上沾滿的液體而糾葛地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是因為她臉上滲出的汗水,更是
因為她眼角流下的原本灼熱、現在早已冰冷的液體。堯光胡亂地抹去了她臉上的
髮絲,時雨卻沒有任何反應,臉依舊朝著同一個方向。堯光一下掰過她的臉,讓
她朝向自己。時雨卻並沒有看著他。她的雙眼沒有焦點,不知看著哪裡,也不知
她看到了什麼。

  「看著我!」堯光低聲命令道。但是時雨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堯光揚起手,
一巴掌就打在她的臉頰上。因為衝力,時雨的臉一震,眼神依舊無神。堯光揚起
另一隻手,又是一巴掌打在她另一側的臉頰。時雨又是一震。但這一次,她的眼
中又再次有了焦點。她看著眼前的堯光。

  只是看著堯光罷了。

  堯光沒有辦法讀出她的眼神,但是,那個眼神卻讓他心驚。這種感覺再次點
燃了他心中的無名火。他架起了時雨的兩腿,使其成M狀。不知不覺,他股間的
慾望再次挺立。時雨的喉嚨深處再次響起了低低的聲音,但是這次,她並沒有作
更多的掙扎。全身的痛楚已讓她沒有餘力作出更多的反應。堯光沒有任何的遲疑,
再次長驅直入。他沒有看時雨的雙眼。他知道,他害怕看到那雙眼睛。他閉著眼,
感受著這個失去了反應的身體所給他帶來的快感。

  他有種錯覺,現在在他面前的並不是人類,而是一具人偶罷了。它沒有反應,
沒有聲響,只是身體的溫熱以及她肌膚帶給他的柔軟而富彈性的觸感才能告訴他,
眼前的是一個人,一個有生命、有情感的人。或者說,曾經有情感的人。

  當他再次將自己的慾望釋放在她的腹部時,他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已經失
去了意識。

  看著她腹部上所沾上的濁物,他不由得感覺一陣厭惡。他拉起一邊的毯子,
鋪在了她的身上。而後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身上所退去的,
只有那條皮帶罷了。

  整理好自己的衣物後,堯光開始認真端詳著這個房間。他走到書桌前,看著
上面的東西。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只放著幾本原版外文書。他拉開了下面的
抽屜,裡面空空如也。而後他拉開了第二個,只放著一些化妝品。而後,他拉開
了第三個。裡面只有一個小小的盒子。看到這個盒子,他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
揪了一下。他拿起那個小盒子,卻發現自己的手有些顫抖。

  他甩了甩頭,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笑。而後,他打開了小盒。在看到裡面的
東西時,他嘴角的笑容立刻僵住。

  裡面放著的,是一枚小巧而精緻的銀製戒指。

  堯光認識這枚戒指。

  三年前,他對她一往情深而向她求婚。這枚戒指就代表著他對她許下的誓言。
這枚戒指全世界僅此一枚,是他托人專門製作的。他清楚地記得,這枚戒指應該
已經被他扔了。為何現在會在這裡……

  為何會她還會有它?為何會將它如此小心地收好?

  難道……

  他合上小盒,放在自己的口袋裡。而後,他看向了已失去意識的時雨。兩腳
自動地將他帶到了時雨的身邊。他坐在床沿,看著如同陷入睡眠一般的時雨。此
時她的眉頭微微皺起,似是看到什麼不舒服的東西。他輕輕撥開沾在她臉頰上的
髮絲,而後將臉湊了上去。在他的唇已經感受到她的鼻息,快要觸碰到她微微張
開的唇瓣時,他停住了。而後,他在她的額上輕輕印上了一吻。

  「原諒我。」

  他在她的耳邊輕聲道。他知道,現在,他的聲音是無法傳到她的耳內的。

  接著,他走進了浴室,拿下毛巾,用熱水潤濕後走回了時雨的身邊。他掀開
了毯子,小心地擦拭著她腹部的污物,而後,又擦拭乾淨她股間殘留的血跡。然
後,他走進浴室,在毛巾上倒了一些沐浴乳,將毛巾搓洗乾淨後,又在乾淨的水
中毛巾上倒了幾滴配好香味的精油,將毛巾浸泡在其中。等了一會後,他拿起毛
巾,絞乾。回到寢室,再次擦拭著時雨的身體。

  在擦拭完正面後,他小心地翻過時雨。背部沾著的濁物裡透出些許血紅,那
三道愈發顯眼的紅印讓他一陣難過。他用毛巾輕輕觸碰時雨的背部,幫她清理。
在碰到傷口時,時雨會微微顫抖一下。

  清理完畢後,堯光找出每個房間必備的藥劑急救箱,從中找出藥水,為時雨
背部的傷口消毒、驅腫、上藥。最後,他為她換上了新的內褲,並為她穿上了浴
袍。

  時雨的意識漸漸清楚。她知道自己應該是醒了,但是她卻沒有睜開眼睛。她
微微活動一下自己身體,卻感到一陣酸痛,以及沉沉的懈怠感。在躺了一會後發
現睡不著,她慢慢睜開了眼。出現在眼前的,卻是她不認識的光景。她慢慢坐了
起來,卻感到下體的一陣不適感。晚上、在自己船艙內所發生的事的記憶在她腦
中漸漸聚攏、清晰。她被他──強暴了。

  她慢慢撫上自己的臉頰。她能夠摸得出來,自己的兩側兩頰都有些腫。她的
身體牢牢記住了那時,堯光施加於它們的痛楚。後來具體發生了什麼,她已經不
知道。從中途開始,她就沒有意識,也沒有絲毫的記憶。而現在……她轉頭觀察
著這個房間。應該還是在海上。可這個房間卻極為寬敞,床的大小也是國王級別
的。看著精緻的裝潢以及擺設,外加散落在一邊地上的男人衣物,她知道,這裡
是特等艙,堯光的特等個艙。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是自己房內的浴袍,而身下也換上了另一條內褲。
她緩緩移動,兩腿觸到地面。她將自己的重量壓在兩腿,站了起來,雖有些不穩。
她慢慢地向門口走去。她知道,她不能留在這裡。她必須趁還能離開的時候趕快
離開。就如同她三年前所做的那樣。

  一旁的一扇門被打開。套著浴袍的堯光出現在門口。浴袍前的衣衩露出他結
實的胸膛,他的頭髮上還在低著水珠。看到站在那裡、準備默默離開的時雨,他
升起了一絲氣憤。「你要去哪?」他並沒有刻意,但是說出來的話語卻是那麼生
硬,那麼疏遠。他自己也有些詫異。

  時雨看著堯光,並沒有閃避。沉默了一會,她開口道:「回去。」

  「為什麼?」堯光問道。語氣依舊。

  「因為我沒有理由呆在這裡。」時雨不緊不慢道。

  「你是想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聯繫嗎?」堯光向前一步,問道。

  這次時雨並沒有往後退,她的臉上也沒有任何的動搖。「沒有。」她毫不遲
疑地道,「我們早就已經結束了。或者說,我們本來就沒有開始過。」

  「你是說,你對我的一切都是假的嗎?那時候的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為了
接近我、拿到情報而堆砌起來的嗎?」堯光有些激動,語氣變得高昂。

  「兩年前,我就應該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了。」時雨依舊看著堯光,沒有任
何的閃避。

  「那麼這個又是什麼?」堯光大步走到一邊的書桌,拉開了最下面的抽屜,
拿出了什麼,又走回了時雨的面前。「這個,你能解釋一下嗎?」說著,他攤開
了手。手掌上是那枚銀製戒指。他緊緊盯著時雨的表情,卻沒有捕捉到任何的變
化。

  因為他太過注意時雨的面部,所以他沒有注意到,在看到那枚戒指時,時雨
的手一下緊握成拳,而後鬆開,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他只看到時雨隨意地拿起
了那枚戒指,看了一眼,而後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她的嘴角向上揚,那抹譏諷
的笑容再次浮現在她的嘴角。那個笑容,和三年前,向他殘酷地揭示真相的她一
模一樣。那是他一直想要忘卻,卻無法忘卻的笑容。

  對他而言,最為殘酷的笑容。

  「這個啊,」他能夠清楚地聽出時雨藏在話中的笑意,「這個只是我那時候
走的時候無意中踢到就順便撿起來罷了。原本想要轉手賣了的,畢竟它也算是全
世界只有一個的絕世珍品。但是因為被說要我保留證據,我才留了它的。畢竟這
是你定做的,且世界上絕無第二隻,以後若是想要挖掘你的醜聞,這種道具也是
必不可少的吧。」

  他立刻向前進了一大步,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時雨的眉皺了起來。在看到
他微露猙獰的表情後,她嘴角的笑意更濃了。輕笑一聲,她道:「不會吧,因為
這枚戒指你就打算原諒我了?看來,對你來說,你們家的集團也算不上什麼嘛。」

  「我還真是一個白癡!竟然因為這樣就想對你說要原諒你!」堯光一下扛起
時雨,將她重重摔在床上。「我怎麼能夠忘了,你有多麼地擅長玩弄人心。我又
是怎樣地被你對待、被你欺騙的?」他直接扒開了她身上的浴袍,將遮住她下體
隱秘處的布料拉開,而後再一次沒有任何收斂地進入她的身體。

  「嗚……」時雨發出痛呼。這次沒有遭到禁錮的雙手抓住堯光的背,想要他
離開自己。但顯然,她不能造成任何的阻礙。深入自己的異物帶來的壓迫感以及
強烈的痛楚還有灼熱,讓她喘不過起來。她只能緊緊抓著堯光的背部,想借此分
散一些自己對下體的注意。只可惜,她做不到。

  堯光的背部被抓得生痛。他不由更為憤怒,一巴掌再次扇在時雨的臉頰上。
時雨發出了低低的痛呼。他強行抓開了時雨的兩隻手,加速了他的抽動。

  這樣的關係,只是單方面對另一方面的強行施暴。只是單方面的快感罷了。
他的每一分快感,都建築在她三分的痛苦之上。

  很快,灼熱的濁液澆在了時雨的腹部。那分灼熱感,只能讓她感到更為冰冷。
堯光抽出自己股間有些萎縮的利器,下了床,站直,自上而下冷冷地看著時雨。

  時雨的目光投向了堯光。依舊是堯光看不透的眼神,說是寂寞、怨恨,卻是
比那種感情更為純粹而決絕。不知多久後,時雨閉起眼,蜷起身子,想把自己深
深埋進去。

  看到時雨背上的傷,還有上面殘留的藥膏,堯光想到自己昨天是如何小心對
待眼前這個一直欺騙著自己的女人,不由感到一陣諷刺,而後這種感情化為惱怒。
他拿起散在一邊的皮帶,再次向時雨的身上抽去。牛皮質的皮帶毫不留情地落在
了蜷在一起的女人的身上。清脆的抽打聲在空蕩蕩的房間內略作迴響。一道道紅
印子出現在時雨的頸部、背部、下腹部以及腿上。鮮血、漸漸從傷口上緩緩滲出,
顯得極為刺眼。

  他用力地、不斷地抽打著。看著眼前的女人隨著他的動作不斷地顫抖著,他
心中升起一陣報復的快感。是你對不起我的!是你要那樣對我的!你這個騙子!
每抽打她一下,他就感到,自己的心往下沉一點。但是他不在乎,本來,那顆心
就是因為她而已經變得傷痕纍纍了。

  當他感到疲憊而停手時,時雨身上露在外面的皮膚已經幾乎沒有完好的了。
他喘著氣,拿起鞭子再次抽打她了一下。時雨微微震顫了一下,不動了。

  此時,門鈴響了。

  堯光看向門口,皺起了眉。而後他拉起被子的一角,蓋在了時雨的身上,接
著穿上浴袍,走到門口,打開艙門。門外站著的,是負責這一樓層的工作人員。
「夏先生,接下來是早會的時間了。肖小姐讓我來提醒您一聲。」

  堯光收回了不快的表情,道:「我知道了,你讓她稍等片刻,我二十分鐘後
就到。」

  「我明白了。」說完,他行了一禮,為堯光關上艙門。

  堯光走到床前,掀開被子,看著緊閉雙眼,面色蒼白,躺在那兒的時雨。
「起來。」他冷冷道,「你醒著吧。」

  時雨慢慢睜開眼,看著堯光。

  堯光一把把時雨拖下床。時雨重重摔在地上。雖然地上鋪有厚厚的地毯,但
是著地時帶來的疼痛還是使她一時動彈不得。堯光並沒有理會時雨緊皺的眉頭以
及從喉間發出的輕聲痛呼,拉著她向浴室走去。

  到了浴室,堯光冷冷下令道:「先呆在這裡,不准動。」說完,他走出了浴
室。

  時雨只是癱坐在地上。她現在身上一絲不掛,且全身都痛,一點都不想動。
浴室的地磚很是冰冷,涼意順著她坐著的地方透入了她的全身。她不由打了一個
寒噤。

  大約三分鐘後,堯光再次回到浴室。看到他手上拿著的東西,時雨開始掙扎。

  合金製的金屬在浴室冰冷的白光下反射著冷冷的光,看得很是扎眼。而那種
冰冷質地金屬所鑄成的,是一副手銬。

  看著堯光手上的手銬,時雨掙扎著想要坐起,卻被堯光一腳踢回地上。她趴
在地上,因為胸口承受的衝擊,她開始劇烈地咳嗽。此時,堯光抓起她的左手,
將她拖到水池旁,把她的手拉到水池下的水管旁。

  「不要!不要!住手!」看著堯光,時雨拚命想要抽回自己的左手。堯光又
是一腳踹到了時雨的胸口。時雨再一次趴在地上。

  此時,她感到自己左手手腕上有了一分冰冷而堅硬的觸感。抬頭,堯光手上
拿著的那只明晃晃的手銬已經銬在了她的左手手腕上。她抬起身子,右手拉住了
堯光身上穿著的長長的浴袍的下擺,請求道:「不要,堯光!」

  「住口!」堯光暴怒,拉過自己的衣擺,而後拉過手銬,將另外一邊鎖在了
水管上。

  在聽到金屬契合的聲音時,時雨知道,她已經、逃不掉了。

  堯光走向臥室,而後拿著那條毯子回來,扔在時雨能夠拿到的地方。而後,
他走出了浴室。

  時雨低著頭,看著地磚上印出的堯光的影子漸行漸遠。而後只剩下它原本的
顏色。浴室的燈被關掉。門被關上,從外面鎖住。時雨靠在冰冷的瓷磚上感受著
刺骨的涼意,以及全身的陣陣刺痛。她突然有點慶幸,因為全身都是傷痛的原因,
下體的不適感顯得不是那麼明顯了。她抬頭,看著斷了電的燈散出熒熒的綠光,
直到它的螢光不斷淡去,和周圍的黑暗融於一色。

  關門聲從緊閉的浴室門透了出來。

  他走了。

  去見那個肖小姐了。

  想到這裡,她突然感到一陣揪心。而後她自嘲地笑了:親手推開他的,不就
是你自己嗎?是你斷了給自己留的最後一條後路的。

  因為寒意,她打了一個噴嚏。而後意識到,現在的自己身上,不但都是被皮
帶抽打的傷痕,還一絲不掛。她摸到堯光走前扔給她的毯子。毯子特有的柔軟觸
感。她原想就此把毯子扔到一邊,但還是拉過了毯子,用單手笨拙地將毯子墊在
自己所做的位置,而後將剩下的毯子蓋在了自己的身上。期間,當她觸到自己傷
口時,不由因為疼痛而動作略作停滯。當她自己的手碰到自己的腹部、感到那種
違和的黏黏的觸感時,她再次回想起堯光對她所做的一切。想像現在自己的樣子,
她突然覺得很是好笑。

  漸漸地,她笑出了聲,而後笑聲越來越響。她笑得全身顫抖。這無法控制的
顫抖牽扯了她身上的傷,使她全身疼痛。她大笑著,斷斷續續道:「好痛……啊
……好……痛啊……」淚水漸漸從她的眼角流出,她用自由的右手抹著臉,想要
擦去留下的淚水。可是淚越流越多。是因為太痛了嗎?

  笑聲慢慢停止,變成了哭泣聲。開始還只是啜泣的聲音。而後終於,在空無
一人的特等個艙的浴室裡,迴響著響亮的哭喊聲。

  走出個艙前,堯光打了一個電話至服務台,要求停止自己的個艙打掃服務,
並且除非自己允許,任何人都不許進入自己的個艙。接著,他前去赴約。穿梭在
與他同一個世界的人群中,他再一次感受自己的心離這兒是如此遙遠。

  第一次是是和她開始交往的時候,那時候他只當她是個普通的學生。因為和
她在一起,他感到自己的幼稚以及自以為是。他嘗試著想要改變自己。那時候的
他就覺得,那些圍著他的人是多麼的虛偽、多麼的不切實際,他們原本的生活是
如何地奢侈。

  在被她告知真相後,他再一次回到了原來的生活狀態,只是日子過得更加空
虛、更加揮霍。他不在乎,他覺得他只是個被磨得差不多圓的人罷了。他只是順
著他父母的意思,幫著兄長的忙。以後將會聽從父母的話,娶一個「門當戶對」,
對他們家的事業有好處的不諳世事的千金小姐,如此罷了。

  可是現在,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這樣生活的遙遠。但是,和那次不一樣。那次
他感到自己的生活第一次如此充實、充滿光亮與溫暖。可是現在他只能感受到冰
冷。想起他最後看到的、被他扔在浴室的時雨的樣子,他就能夠感到一種奇妙的
快感,以及更深更空的「無」的感覺。他幾乎能夠看到自己的心被掏了一個大洞、
卻滴不出一滴血的樣子。他知道這樣下去不能,他會被拉到另一邊,但是他欲罷
不能。

  即便是到了現在,他還是想要擁有她,擁有那個女人,即便是用最不能被使
用的方法也沒有關係。他要她,要她呆在他的身邊。不論她如何地掙扎、如何地
哭喊、如何地哀求,他都不打算放開她。

  這樣想來,他至今都沒有聽到過她哀求的聲音。不論發生什麼,不論被怎樣
對待,她從來沒有求過他,求他住手。正是看她這個樣子,他才覺得更為氣憤。

  對她來言,自己算是什麼?連交易對象都算不上嗎?

  記得第一次和她見面,是在大學的校園裡。因為厭倦了周圍人的態度,他隨
便找了一個借口,出外散心。在路上,他看到了在太陽底下發著調查問卷的她。
已經是六月初了。南方的夏天總是來得早。在超出三十攝氏度的高溫下,她一個
人在馬路邊,一次次地走向迎面走來的學生,請他們幫忙填寫問卷。

  那時候的他雖然多看了她兩眼,卻也沒有特別的感覺,只是略略感歎普通大
學生的辛苦生活罷了。在那麼猛的太陽底下填兩百張問卷,也就只有幾十塊人民
幣而已。他依舊順著樹蔭往前走。

  「不好意思,能夠耽誤你一兩分鐘的時間嗎?」他的身邊響起了這樣的話語。
轉頭,果然看到了散發著傳單的她。細看,卻發現她其實長得還算不錯。臉上洋
溢的笑容是那樣自然。雖然只是工作,卻覺得她的態度不做作。她臉上的笑容,
是發自內心的笑容。額上雖然滲著汗水,衣服上也略微被汗浸濕,卻沒有散發出
汗臭味,而是一股比較舒服的味道。原本準備直接走掉的他,接過了她遞來的筆。

  看著他寫完問卷,她接過問卷和筆,用更加燦然的笑容道:「多謝你的合作。」
接著,她走向了另外走來的人:「不好意思,同學,能夠耽誤你一兩分鐘嗎?」

  第二天的同一時間,他再次在同樣的時間,走到了前一天見到她的地方。他
也不知道是為何。在那裡,她果然還在。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是為了她而來,他
自己也略微一驚,但是在他準備走前,她就叫住了他。「不好意思,同學,能夠
耽誤你一兩分鐘的時間嗎?」幾乎和前一天同樣的台詞。

  他轉過了頭去,正準備告訴她他已經填過問卷了,她卻道:「啊,你昨天填
過了,是不是?」

  他點頭,並在心裡感歎她的記憶力之好。現在想來,她原本只是為了接近自
己而下的套,怎麼可能認不出自己。

  兩人自然地開始交談,堯光還幫助她請別的人幫忙填寫問卷。兩人的交往,
自此自然而然地展開了。他被她擁有的、他所沒有的氣質吸引。他愛上了她的笑
容,愛上了她的話語。他愛她的純粹,愛她的乾淨,愛她的一切。他愛上了她,
徹底地,無法控制地。在交往了三個月後,他向她求婚了。他知道,他已經不能
沒有她。

  他知道她不喜歡奢華的東西,因此請全世界最頂尖的珠寶設計師專門設計了
一款不鑲鑽的白金戒指,作為訂婚戒指送給她。她驚喜的表情,他至今還記得。
他也煩惱過,因為他的父母是不會同意他娶一個「庶民」的。但是那時的他堅信,
只要他們兩個人認定,不管什麼困難他們都能渡過。他們一定能在一起。

  只是在將這事知會他的父母以及兄長之前,他們家的集團卻出現了巨大的危
機。因為幾份機密文件內容的洩露,他們集團下的公司不單單損失了三個大訂單,
而且股價連續三天半的跌停。整個集團遇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他忙於處理
相關事物。當他終於騰出空閒和她聯絡時,卻發現她的電話打不通了。他拚命地
尋找她,卻發現她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

  直到此時,他還沒有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一直到那一天的夜晚,在他完
全不知所措時,他接到了來自她的電話。聽到她的聲音,他感到自己大大鬆了口
氣。沒有多想,他就趕向了她指定的地點。那個海灘。

  在那裡,他向她求婚。她接受了為她製作的戒指。

  只是在那個滿是他們間甜蜜的回憶的地方,她卻告知了他最為殘酷的現實。
他無法相信,但是她接連道出的卻是那樣現實,那樣的難以反駁──是她做的。

  把他們家逼到現在這部田地的罪魁禍首,現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2-6-7 10:42 編輯 ]
2012-5-19 17: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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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人,竟是他最愛的女人。

  他想要照顧下半輩子的女人。

  雖然一樣的臉,一樣的聲音,但是她卻有著完全不一樣的笑容。她如同看著
一隻被宰的牲畜一般憐憫地看著完全被蒙在鼓裡的他,嘴角揚著的,是譏諷的笑。
看著完全陌生的她,他終於意識到,她在他面前做出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的單純、
她的乾淨、她的話語、她的笑容,一切都只是她的算計。她只是為了拿到她想要
的資料才接近她的。

  她所有的信息都是捏造的,不管是她的生日、她的住址、她的家庭背景、她
的履歷,乃至她的姓名都是捏造的。

  她完完全全、自始至終都在欺騙他。

  在達到目的之後,一切都不需要了。

  包括他,也完全不需要了。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雖然她沒有說出這句話,但是看到她嘴角的譏諷笑容時,他彷彿能夠聽到她
這樣說。

  她不單單拋棄了他,而且在最後還狠狠地踐踏了他的真心,並且大把大把地
撒鹽。似是在憐憫他,她告訴了他她的真名。但是單憑這兩個音節,縱使動用了
他能夠動用的所有關係以及消息網,他又如何能夠查到她?那時他才知道,她告
訴他,不是因為她的憐憫,而是她的譏諷的延續。

  你是奈何不了我的。

  他能夠聽到她心裡如此笑道。

  堯光穿梭在宴會上,看著身著華服、說著表裡不一的話的人們,他覺得很疲
憊。他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卻是第一次感受得那麼深。疲憊而壓抑,乃至有
一種快要窒息了的錯覺。他走到甲板上,站在船舷,感受著帶著濕潤的海風。

  當他不刻意去想什麼的時候,時雨的臉就會自動地浮起。在那個夜晚後,他
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逼迫自己忘掉這個女人。而如今,她再次佔據了他的腦,他
的思考,他的全部的心。這麼想著,他的嘴角現出一抹自嘲。

  竟然自己還在為那個女人費心。

  為了這麼一個女人,不單單是自己,乃至整個家族都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
兩年間,他隻身赴美,不單單努力學習相關知識,並且協助家族長輩們拓展美國
的市場,想借此來提升業績。所有人都說,他變懂事了。畢竟在以前,他從不關
心家族企業的事情。因為有個優秀的、並且年齡差了七歲的兄長,他想當然地把
一切都交給兄長去承擔,自己只是過著想當然的生活。

  但是他知道,他如此努力,只是為了贖罪罷了。家族會遭受如此巨大的危機,
是他造成的。但是,他不敢坦白這一切,他沒有勇氣。他只能把這些壓在自己的
心裡,默默承受。

  在他以為他會就此過完不再和她有關聯的一生,但是沒有想到,她卻再次出
現在他的面前。第一次,他如此感謝神明,讓他能夠再次看到她。

  但是,他沒想到,他們會走到如今這一步。在她面前,他難以控制自己的情
緒,難以約束自己。在事後,他只能看著自己造成的一切,只能為自己的暴走善
後,如此罷了。開始的內疚,卻在下一次成了另一個爆發點。

  他覺得厭倦了。拒絕了別人請他去俱樂部逛逛的邀請,他向自己的個艙走去。

  哭到動不了後,時雨靜靜地縮在毯子裡。在黑暗中,她大睜著雙眼。習慣了
黑暗後,她也能夠看到大致的輪廓。她一動不動,精神卻飄到了很遠。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大學的校園內。當他在填寫的調查表上寫上了「夏堯光」
這三個字時,她不由一陣吃驚。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人就是夏家的二少,夏堯光。
吃驚歸吃驚,她更沒有想到,會在第二天再次看到他。也沒有想到,兩人的交往,
會這樣自然地開展,然後變得親密。

  在三個月後,他向她求婚時,她真的感到驚喜。她原以為,他只是玩玩。老
實說,她原本也只是打算玩玩,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陷得如此之深。她本以為
他只是個普通的、不知人間疾苦的紈!子弟,但是她發現,她錯了。他的確不知
道很多,但是他確實個很單純的人。他從不吝嗇自己的讚美,有什麼想法總是直
說。和他在一起,有著想不到的輕鬆。她真心地希望兩人的關係能夠就此繼續。

  之前,兩人間都沒有挑明那層關係。兩人只是曖昧地交往,超過朋友,卻又
不是戀人。沒有想到,他會直接向自己求婚,請自己將自己的下半生交給他。她
真的想要就此把自己交給他,但是她不能夠。

  她已經任性太久了。她不能那樣做。

  那枚戒指,逼迫著讓她下了決定。

  她要離開他。但是那樣的話只能讓他來尋找自己。她要他離開自己。因此,
她採用了最為決絕、最最不能彌補的方法。這個決定,對她最好。

  當她把情報交出時,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但是,她還是希望堯光能夠記住
自己。在最後的最後,在那個本來想把一切都做一個了斷的沙灘上,她說出了自
己的名字。自己真正的名字。那時,父親那麼告訴她:名字是一個能夠束縛人的
咒。只有自己愛的人,才能夠如此稱呼自己。

  她原本以為這段夢境會就此埋入自己的記憶深處,慢慢沉澱,終有一日,會
由疼痛化為甜美。但是,在那之前,她卻再次見到了這個男人。

  夏堯光。

  那個在自己的內心,一次次小聲呼喚的男人。

  她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

  兩年又三個月的時間,能夠改變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曾經的那個單純的、未能長成男人的青年,已經成為一個徹底的男人了。他
學會了冷酷,學會了強硬。他已經成長為了一個優秀的領導者。最最主要的,是
他成了一個男人。

  在他求婚以前,他們只是以「朋友」的名義交往。雖然時有肢體接觸,但是
她們從沒有接過吻。在她接受了他的誓言的那晚,他第一次、主動地吻了她。甜
美而羞澀的吻,她至今都記得那個觸感,還有他的唇的微微顫抖。

  但是,他們的接觸,僅此而已。雖然他也有所要求,但是她一次都沒有將自
己交給他。她知道,如果有了更近一步的接觸,她就無法抽身了。那是她最後的
退路。

  但是在她再次見到他的第一天,他們就越過了這條線。那時候的他的眼神,
灼熱而殘暴。那是、男人的眼神。

  現在的她,真的逃不掉了。

  她嘗試著活動自己的左手。很快,她就感到冰冷的金屬感。她的手腕的活動
範圍,只有一公分。她想要站起來,卻被水池擋住。她只能坐著,在這個沒有生
氣的地方。

  寂寞嗎?

  她這樣問自己。她不知道。從出生到現在,只有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個月才不
是寂寞的。只是那三個月,是堆砌在她的一系列的謊言上的。那樣的情感,又怎
麼會真實?

  她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她想要就此睡去,但在全身的疼痛的刺激下,她
的神志變得更為清醒。然後,她聽到了關上艙門的聲音。那個人……堯光他,回
來了?

  門縫裡透出了亮光。接著,浴室的門被打開,電燈的開關被按下。突然到來
的光亮讓時雨難以適應。她下意識地側過頭、閉上了眼。

  「吃吧。」接著響起碟子碰地的聲音。放下東西後,堯光就離開了浴室。

  時雨適應了光亮,睜開眼。前面放著的一張托盤,上面有餐點,以及檸檬水。
那些東西,都是她愛吃的。是以前他們兩人外出時,她常點的東西。

  但是現在的她,沒有絲毫的食慾。她只是把自己裹在毯子裡,閉上了眼。不
知不覺,意識就遠去了。

  臉頰上感受到的疼痛,逼得她清醒過來。睜眼,眼前就是堯光的臉。眼神下
移,發現堯光全身裸露。在堯光的拉扯下,時雨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毯子滑落
在一邊。此時她才發現,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自己左手上的手銬被打開了。而那
盤完全沒有動過的食物也被拿到了一邊。

  堯光拉著時雨,然後將她推到如同小水池大小的浴缸裡。浴缸裡已經放好了
溫度合適的熱水。從香味判斷,裡面也已經灑了精油。雖然有水的浮力,時雨還
是撞到了浴缸的邊緣。原本就全身帶傷,這樣的碰撞對於她而言疼痛異常。

  在把時雨推到浴缸裡後,堯光也走進浴缸。因為搖晃,些許水漫了出來。他
讓時雨背對著他坐在他的前面。然後他清洗著她的身子。他的動作十分粗魯。當
沐浴乳擦在她身上的傷處時,她總會顫抖一下。

  很疼。

  但是她只是皺著眉,默默地忍受著。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能聽到水流動的聲音。

  而後,堯光放光了浴缸裡的水。他拿下淋浴的噴頭,打開水,讓水流近距離
地噴在時雨的身上。時雨不由地一個激靈。堯光放出的,是冰涼冰涼的冷水。水
流沖在她身上的傷口上,疼痛使得她差點呼痛,但是她還是生生吞下了已經從喉
口冒出的呻吟。

  在沖乾淨她身上所有的泡沫後,堯光開始沖洗自己的身體。也是用冷水。因
為冷水的刺激,他的慾望愈發地膨脹。他關上噴頭,一把將時雨推向前。因為沖
力,時雨向前跌去。她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抓住了浴缸的沿,才使自己的腦袋沒
有撞上去。同時,她的腰部被堯光向後拉去。在她反應過來之前,那份灼熱再次
撕裂她的下體,強行進入她的體內。

  因為洗過澡的原因,沾在他的凶器上的水珠多多少少起到了潤滑的作用,使
得他一次性就探到了底。

  「嗚……」雖然咬緊了嘴唇,但是突然的衝擊還是讓她發出了低低的痛呼。
堯光劇烈地抽動著,他的一隻手緊緊抓住她的腰部,另一隻手伸向了她的胸口,
狠狠抓住了她的胸部,然後擠壓著。

  來自上下的疼痛逼得時雨張開了口。她只有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才不會窒息。
下體灼熱的疼痛以及胸部的擠壓,迫使她的兩手緊緊抓住浴缸邊緣。她已經無力
抵抗了。她能做的,只有承受,如此而已。

  背部感受到的灼熱液體象徵著這一波的結束。時雨的嘴部不由地泛起了自嘲
的笑容。這時的她充分體會到,人類的適應性是多麼的強。她已經漸漸適應了這
種疼痛。原本強烈的排斥感以及反胃的感覺也淡去不少。

  對於自己的這種變化,她感到害怕。

  自己到底、會變成什麼樣?

  再次沖乾淨沾在時雨身上的污物後,堯光拿來一條毛巾,草草擦乾時雨的身
子。透過鏡子,時雨看到了自己全身都是鞭打的紅印子,還有挨打和磕磕碰碰造
成的青紫。以及,面無表情的自己。鏡子中的女人,有一種奇怪的眼神。便連自
己都難以摸透。因為傷口被粗魯地觸碰,她的眉頭蹙起,但僅此而已,並沒有更
多的反應。

  「呆在這裡。」堯光冷冷下令。而後他抓起地上的毯子,離開了浴室。不久
之後走回來的他的手上,拿著一張新的毯子。他將毯子鋪在她原本坐著的地方,
而後看著時雨道:「過來。」

  看到堯光拿起一旁泛著冷光的手銬,時雨向後微微退了一步。

  見她這樣,堯光的臉色上浮現出了些許猙獰。他走過去,一把拉過時雨。時
雨想要抓住什麼,可是堯光更快一步將她拉至水池旁,而後將她摔在毯子上。
「住……」

  金屬契合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喃喃聲。

  再一次,她被他禁錮。

  她不知道她在這個浴室裡面待了多久。不論什麼時候,裡面都是暗的。原本
因為極度飢餓而疼痛不已的胃也已經不那麼疼了。期間,堯光進來送了兩次食物,
並強行抱了她三次。他再也沒有讓她去過浴室之外的地方。時不時的,她會有種
被冰冷瓷磚包圍的錯覺。

  她沒有絲毫地進食。她知道她應該吃點東西,但是她什麼都不想吃。她甚至
想,就這樣餓死算了。第二次堯光給她送食物,發現她什麼都沒動後,拿起檸檬
水就往她嘴裡灌去。時雨掙扎著,檸檬水澆得她幾乎滿臉都是。酸酸的味道給她
造成巨大的刺激。她劇烈的咳嗽著,而後開始嘔吐。因為長時間都沒有吃過東西,
她只能嘔出一些酸水。

  在她禁食後的第二天晚上,堯光走了進來。這次他並沒有拿放著食物的托盤,
而是一隻針筒。他輕輕地推了推,確保空氣被排出後,拉過時雨的右手臂。

  因為沒有補充過能量,時雨全身無力。但是看到針頭,她開始掙扎,雖然沒
有作用。

  「只是營養液罷了。」堯光冷冷道,「如果你死了,麻煩的人是我。」說著,
他將針筒中的液體注射到時雨的體內。

  看著針筒內的半透明的液體慢慢減少,想著它從針頭順著自己手臂上的血管
進入自己的血液循環,時雨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死不了了。

  注射完後,堯光將用過了的注射器扔到房間的垃圾桶,而後再次走進浴室。

  他打開了禁錮時雨的手銬。只有在他幫時雨清理身體以及抱她的時候,他才
會打開那副手銬。他曾在時雨被禁錮的時候抱過她,不過他似乎不喜歡那樣的感
覺。因為水池太近,他必須要注意不會撞到水池,因此感覺很不痛快。

  他將時雨拉到浴缸旁,打開她的雙腿,急急地進入,單方面感受著這具乾燥
的身體帶給他的帶著些微擠壓所導致的痛楚的快感。

  時雨微微張著嘴,急促地呼吸著。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疼痛,也不會再驚呼。
她也習慣了身體上的新傷舊傷被擠壓帶來的疼痛,少有皺眉。在被侵犯的時候,
她感到了巨大的空虛,以及害怕。她已經變得不是她了。她看向了眼前的鏡子─
─鏡子中有一個微張著嘴、一臉麻木的憔悴女人。她清楚地看到,她被侵犯的樣
子。

  這個女人,不是她!

  她想要掙扎,這時堯光突然發起了一波迅猛地抽插。變得劇烈的灼熱疼痛使
她微微弓起了背。接著,散在腹部的灼熱液體標示著這次的結束。

  這時,她看到了一樣東西。一樣放在水池台邊緣的東西。

  然後,她微微地笑了。

  那是一個,很是輕鬆的笑容。

  看到原本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雨臉上竟然浮起了笑容,堯光感到一陣心驚。原
本準備就此鬆手的他一把抓過她,將她翻過來。頭撞地的聲音響起。但是堯光沒
有任何的停頓。毫無停頓地,他發起了第二波的進攻。

  再次將自己最飽滿的慾望釋放在時雨的背部後,堯光才發現,不知是因為撞
擊還是因為太過劇烈,時雨已經失去了意識。

  他抱起時雨,將她放在浴缸裡,開始用噴頭清洗她的身體。在將水淋到她的
身上前,他小心地調整著溫度,而後用溫熱的水清洗著沾著污物的身體。他發現,
她背部的最初始的三道傷痕,已經開始結痂了。

  清洗後,他輕輕擦去她身上的水珠,而後抱著她,將她放在新的毯子上。猶
豫再三,他還是拉過了她的左手,將她銬在水池地下的水管上。接著,他用毯子
將她裹好。

  接著,他將頭湊近她的臉頰。看著她的臉,她臉上因為憔悴而產生的凹槽,
他停下了。他小心地撫摸著她的臉,而後將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接著將手指印
在了她的額上。

  「晚安。」他輕聲道。接著他關上燈,鎖上門,進了寢室。

  當她醒來時,她依舊是全身酸痛、滿身倦怠。她試著活動了一下左手,果然,
被銬上了。她漸漸清醒,而後想起了昨晚她從鏡子裡看到的東西。她直起上半身,
摸上了水池台,慢慢地摸索著。

  沒有。怎麼會沒有呢?難道說被收走了?

  她漸漸焦急起來。接著,她聽到一聲沉悶的墜地聲。她看到一個黑黑的影子
一閃。

  是掉了嗎?

  她向前傾去,繼續摸索著。

  在哪?在哪?她到處摸著,終於,她摸到了一個冰冷的東西。她將那個東西
抓在手裡。根據形狀,沒有錯,正是自己在鏡子裡看到的──那把剃刀。

  因為左手被禁錮一直向上舉的關係,她的左手處於麻木狀態中,難以有明確
的感覺,更別說使上力氣。她只能用牙齒咬住裸露的剃刀刀背,而後用右手旋開
刀柄。

  在抓過刀柄時,因為些微的顫抖,她的手輕輕劃過了刀鋒。些許的刺痛告訴
她,她的手指已經被劃破了。

  看來,是足夠鋒利了。

  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已能夠看到些許。在一番活動後,左手的麻木感也消
退了不少。她將剃刀放在自己的身旁,努力向下拉扯手銬,讓自己的左手手腕徹
底暴露出來。

  在一切準備就緒後,時雨拿起了身旁的剃刀。因為些許的驚慌,鋒利的刀刃
在她的右手上又拉開了一個口子。她緊緊握住刀柄,深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
而後,割向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鋒利的刀鋒劃過手腕。在寂靜的環境中,似是能夠聽到皮膚被劃開的聲音。
雖然很是緊張,她還是劃下了另一刀。

  鮮血湧出,帶出了血腥味。雖然她無法看得清楚,但是她知道,能夠自自己
的左手手臂上感到的溫熱液體的流下知道,鮮血確實在自傷口向外流著。同時流
走的,還有自己的生命。

  她放下剃刀,用右手緩緩摸上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下,能夠感受到那溫熱的液
體。

  這樣,就好了吧。

  對不起,但是真的不能再繼續了。

  對於我而言,這是最好的選擇了。

  我知道我很自私。

  請、原諒……

  漸漸地,她的眼前出現了她小時候的事情。模糊地記憶漸漸變得清晰。她走
馬觀花地看著自己的一生。同時,她的意識卻出奇地清晰。這個、便是人死前會
看到的,所謂的回望吧。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神奇的感覺。她看著這一切,卻有
種在看著電影的感覺。而且僅僅是三流電影,只是一通流水賬罷了。

  記憶中出現了夏堯光的身影。很普通的相遇,很俗套的發展,很笨拙的求婚。
如果自己是導演的話,肯定會寫出更好的劇本,會讓演員展現出更好的演技。可
是,就是這些情景,卻讓她胸口很悶。她本以為她體內已經沒有多餘的水分,本
以為她的淚腺以後都只會是個擺設,現在她知道,她在流淚。

  堯光、堯光、堯光、堯光……

  她在她的心裡一遍遍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她試著伸出手,卻是什麼都抓不到。

  「堯光……」這個名字終於衝出她的嘴。她嘶啞的聲音輕輕蕩在空空的浴室
中。

  她看到自己對他露出了殘酷的笑容,以及緊緊握住的雙拳。她記得那時候的
她自己,記得那時候自己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夠保持這個笑容,迫使自己的藏
起自己的真心。她眼神中的憐憫,是對自己的憐憫。她笑容中的嘲諷,也是對自
己的嘲諷。

  當他問自己關於那三個月的交往,她動搖了。她故意選擇了深夜的那裡,因
為認為那裡是那樣暗,可以遮住自己的破綻。但是那時,她覺得他注視著自己的
視線是如此地激烈,她無法面對。她怕她再多看她一眼,就會潰不成軍。她移開
了自己的視線,趁此機會整理了自己的心情。她必須做到底,她絕對不能退。

  然後,她吻了他。並且很快地離開了他的唇。冰冷的唇讓她認清了眼前的現
實。這個吻,是她本想送給自己的最後的紀念。結果印在她的腦中的,就是他冰
冷而乾燥的唇。

  而後,她看到自己在夜晚的沙灘上找著那枚被他扔了的戒指。現在她才發現,
那時的自己找得是如此拚命。在找到戒指時,自己竟然露出了那樣安心的表情。

  血、還在往外湧著。

  時雨感到一種自身體深處湧起的濃濃的倦怠感。眼皮變得沉重,眼前的景象
也變得模糊。她知道她又一次遇見了他。但是,她卻看不清他的臉。

  「堯、光……」

  連自己的聲音,她都快聽不見。

  這裡,自己很熟悉。

  這裡,就是那個海灘。那個發現自己被狠狠欺騙了的海灘。

  海灘上有她,有自己。她殘酷地向自己訴說著真相。他再一次體味了那種驚
訝,那種絕望,那種憤怒。突然,她笑了。那是一種奇怪的笑容,感覺很輕鬆的
笑容。

  突然海上湧起了大浪。浪沖得很快,眼看著就要衝到沙灘上。下意識的,他
抓起她的手,想要將她帶離這個地方,她卻一把甩開他的手。隨後,她轉身向大
浪跑去。在下一瞬,她就被大浪吞沒不見。他跑去想要找她,卻發現那大浪驟然
沒了蹤影。

  放眼望去,海灘上,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時雨!

  堯光一下驚醒。回想著夢境,他感到極度的不安。那個笑容……那個笑容就
是剛剛時雨的臉上所現出的笑容。他立刻起身,衝向了浴室。

  一打開門,他就聞到了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燈亮後,他看到了癱倒在地的
時雨。裹在她身上的白色毯子沾染上了大塊的紅色。紅艷艷的,很是扎眼。在她
的身邊,有著帶血的、被打開的剃刀。而她的左手手腕還在向外流血。

  略微怔了一下,堯光衝到了寢室,拿起了電話,撥通了船上的醫務室。

               那個女人、

  竟然還想扔下我!

  堯光感到自己心中湧上了從未如此強烈的怒意,他更清楚,在那強烈的怒意
後所藏著的感情。那種恐懼。那種再次被丟下的恐懼。

  他不要。他不許她死!

  她感到自己身下很是柔軟。能夠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很舒服的感覺。不想
醒來。

  她想要動一下,卻感到全身無力疲軟。「嗚……」她能聽到自己吼間發出的
聲音,卻感覺是那麼遙遠。她動了動眼皮,微微張開,露出一條縫,能感到黯淡
的光。她輕輕呼出一口氣,睜開了眼睛──眼前這個房間,她有印象,但具體是
哪裡,卻一時想不起來。

  然後,一張臉出現在她的視野裡。看到那張皺著眉的臉,她徹底清醒。

  現在,她正處於流波!號這艘世界頂級的豪華游輪裡。而這裡,是他、夏堯
光的特等個艙。那麼說,自己現在,正躺在堯光的床上?但是為什麼──自己還
會活著?

  她看向了自己的左手。那裡纏著厚厚的紗布。

  「因為沒有死成而在難過嗎?」堯光冷冷開口。

  時雨看著堯光,沒有回話。

  「真是太遺憾了,沒能如願。」堯光揚起了嘴角,眼神卻更為冰冷。

  似是不能承受那個目光般,時雨轉過了臉。此時她發現,在自己的右手邊,
放著輸液架。雖然現在上面並沒有掛著藥包,但看到自己的右手手背,她大致知
道了這幾天的情形。她就在睡在堯光的床上,接受著治療。看自己的手背上點滴
痕跡的數目,看起來她昏睡了相當之久。難道說,這段時間,她都在這兒?

  「起來。」堯光冷冷道。他未等時雨有所反應,抓起她的右手,將她強行拉
起。

  因為衝擊,時雨一下撞到堯光的懷裡。堯光拿起床頭放著的水杯以及藥片。
「難道要我餵你嗎?」他的嘴角現出一絲譏諷的笑意。

  「不用。」時雨奮力抬起手,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手不會抖得太過厲害,接過
藥片,慢慢放進自己的嘴裡。正當她準備向堯光要水吞藥時,卻見堯光喝了一大
口水,而後他的唇就貼上了自己的唇。

  冰冷的水,緩緩注入自己的嘴裡。有些水順著她微張的嘴角流下。但大部分
水還是成功進入了她的口腔。她就著這些水,有些艱難地吞下了嘴裡的藥片。

  喂完藥,堯光立刻坐了回去。見時雨眼神中的疑惑,他用更為冷淡的聲音解
釋道:「就憑你現在的狀態是不可能拿住杯子的。與其你打翻它,還不如直接我
來。」

  時雨垂下了眼。而後,她輕聲道:「你想讓我道歉嗎?」

  聽到時雨的話,堯光略微一怔,而後笑了一聲,道:「道歉?你認為我會需
要那種東西嗎?」他伸出手,抓住她的臉,強行扳過她的臉,讓她面對著自己。
「你以為一句'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會有什麼用?」

  他的聲音越發低沉冰冷,但是時雨能夠看到他眼中灼燒的憤怒。她突然感到
一陣眩暈,身體更為無力,但是她無法閉上眼。那樣扎眼的眼神,那樣直接的情
感,在她心裡激起了巨大的震盪。

  但是,她最終還是沒能夠抓住自己的神志。漸漸模糊的視線,最後只剩下一
片黑。最後她所感到的,是環住她身體的溫暖的臂膀。

  看著倒了下來的時雨,堯光知道安眠藥起了作用。他穩穩地接住了時雨,讓
她倚在自己的胸口。而後,他小心地放下了她。

  「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放你走的。」

  他撫摸著時雨有些乾燥的頭髮,輕聲道。接著,他拿起了電話,撥出了一個
號碼:「我是夏堯光。」

  船主艙。

  一個身著西裝的女人按下了門鈴。大約十秒後,艙門自動打開了。她走了進
去。

  艙門內是一間寬敞的辦公室。辦公桌後坐著一個男人,正在翻閱著文件。他
並沒有抬頭看走進來的女人,也沒有和她打招呼。

  「董事好。」女人恭敬地向男人行了一禮。

  眼前的這個男人,正是這艘船的船主,江流集團的下任董事長,任經煒。雖
然他還未滿三十,但是他卻給人一種成熟幹練的印象。稜角分明的臉龐加上犀利
的眼神,給人以不小的壓迫感。並且他有著極為敏感的嗅覺,準確地說算是直覺。
在他以董事的身份幫助集團事務後,江流集團有了更為廣闊的發展。所有人都非
常看好他的前景。

  「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嗎?」他並沒有抬頭,問著那個女人,也就是他的秘書,
陳紫雲。

  「沒什麼的。這些是總公司發來的文件,請董事過目。」說著,陳紫雲遞上
了幾個文件夾。

  「我知道了,放在一邊吧,我等一會會看的。」他依舊是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對了,那個夏家的少爺怎麼樣了?還有被他弄壞的那個女人。」

  「聽船醫說,那個女人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三個小時前,她已經恢復過意
識一次了。」她報告道。

  「那夏堯光準備怎麼處理那個女人?」即便是在說話時,任經煒翻閱文件、
作著批注的速度沒有絲毫地減慢。

  「他已經把那個女人送回她原本的個艙了。並且讓一個護士前去照顧她。同
時,他也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船上知道的除了當事人、船醫,應該只有董事和
我了。」陳紫雲道。

  「他也真是玩得太過了。如果真讓那個女人死成了,麻煩的是他。那個女人
叫什麼來著?」任經煒問道,語氣滿是不在乎。

  「她是二等艙的乘客,叫做王霄虹,是飛訊通訊公司的老闆的二女兒。飛訊
通訊公司和我們有著常年的交易關係。但是也只是一家中型通訊公司罷了。」她
流利把在腦中彙集的情報用最簡短精煉的形式說出。

  「我知道了。不過真是可惜,如果那個女人真的死了的話,我們還有理由進
行進一步的交涉。」即便已經聽過「那個女人」的名字,任經煒也沒有記住。對
他而言,這種連見一面都沒有價值的女人,是不需要記住名字的。

  「那接下來應該怎麼辦?」秘書詢問道。

  「什麼都不用做。」他看似隨意地道,「本來只是玩玩罷了。讓他去吧。不
過,如果有進一步的事情發生的話,要及時通知。畢竟,這關係到本船的信譽。」

  「我知道了。」

  「另外,稍稍注意一下那個女人。如果她回去鬧開了的話就不好了。」任經
煒又補充道。

  「好。」

  說完,她開始向任經煒匯報其餘的事情。

  當時雨再一次恢復意識時,她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竟然是自己原本住的二
等個艙的床上。緩緩坐起,看著熟悉而又有些遙遠的裝飾擺設,她有一瞬的錯覺:
難道說,她只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嗎?

  但是全身的無力感,以及裹在左腕上的紗布,都明確地告訴她,一切都確確
實實地發生了。只是現在,她被送回來了。

  的確,現在這個樣子的自己,只會給他造成困擾而已。在確認了自己還活著,
他就沒有任何別的要做了的。他該負的責任,都已經盡到了。

  現在的她,沒有辦法承受他施加的任何痛苦。這樣的她,對於他而言,沒有
多看一眼的價值。

  她輕輕按住自己的胸口,低低喚道:「堯光……」在和他在一起時,她不被
允許這樣叫他。每次她叫他的名字,總會招來更為殘酷的對待。他不許她叫他的
名字。他認為,她沒有這個資格。

  父親的話在她的腦中響起:「名字是一個能夠束縛人的咒。只有自己愛的人,
才能夠如此稱呼自己。」

  她已經不被他所愛。他不允許她叫他的名字。同時,他也不會叫自己的名字。

  「你醒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時雨抬頭,卻看到一個衣著護士裝的中年女人在她的身邊。

  「你好,王小姐。」那個護士微笑著開口道,「我姓錢,是這艘船上的護士。
考慮到你現在的諸多不便,夏先生讓我來照顧你的起居。」

  時雨對她點了點頭,道:「你好。」

  「你有什麼想要的嗎?」錢護士問道。

  「今天幾號了?」時雨問道。長時間呆在那個不透光的浴室,她已經不知道
時間過了多久。

  錢護士說出了當天的日期。

  「那麼說,今天已經是出海的第二十天了。」距離她被他帶走,過去了一個
星期。原來只有一個星期啊。沒想到已經過去七天了。這兩種矛盾的念頭幾乎同
時出現在她的腦中。原本,她以為一個星期是十分短暫的時光。上學時,上完一
周的課,回家略作喘息的休息,再次回到學校,一周的時間就過了。但是,這次
的這七天,卻是這樣的漫長。甚至有種自己的半條命都耗在了那裡。看著錢護士,
時雨問道:「下一次靠岸,是什麼時候?」

  「下一次靠岸,是什麼時候?」時雨問道。她必須盡快離開這艘船,然後遠
遠地逃開他。現在,是最後的機會了。會變成這樣是她的錯。她明明知道一切,
知道不會有好事發生,還是沒有斷了和他的關係。在一開始沒能夠處理乾淨,剩
下的,就是如今傷痕纍纍的自己。

  「我看過您的船票了。您買的是全程票,這樣距離下船還有兩個多月。」錢
護士答道。

  「我想要盡快下船。」時雨道。

  「那我幫您問一下相關人員。理論上,是不能夠修改船票的。」錢護士又道。

  「我不需要退回原額,就算是要我交違約金也可以。我想要盡快下船。」時
雨的語速變快了。

  「我會幫您詢問的。」錢護士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看似親切,實為冷漠,
只是公事公辦罷了。

  她清楚這艘船上的員工所需要具備的素質。能和一泠熟識,有很大原因是因
為他只是新晉船員,還不知道該怎樣變通,並且會把自己的內心的情緒透露在眼
神中。但是眼前的護士就不一樣了。顯然,她已經在這艘船上工作了相當一段時
間了。她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面孔,推回自己的一切要求。

  她知道自己為何受傷,但即便如此,她依然不以為意。對她而言,自己是交
給她照顧的客人,如此而已。她不會說多餘的話,問多餘的事,更不會干涉乘客
的私事。她的工作,只是完成交給自己的任務罷了。即便她內心好奇,她也絕不
會問出口。

  因為是工作。

  如果連這點自制力都沒有,她是絕不會允許成為這艘船上的工作人員的。

  時雨在心裡長歎一口氣。

  看來,她是逃不開了。

  她看著自己左手手腕上包著的紗布,嘴角不自覺地微微現出自嘲的笑容。

  注意到時雨的視線,錢護士道:「傷口恢復的比較順利。以後雖然會有痕跡
留下,但是可以用東西遮住。」

  聽了護士的話,時雨扯了扯嘴角,擺出一個算不上笑的笑容。接著,她緩緩
挪動身子,想要下床。

  錢護士立刻上前扶住她。「王小姐,你想去哪兒?」

  「我想出去,吹吹風。」時雨答道。她瞥了一眼時間,晚上的六點四十分。
現在出去,應該能夠看到她最喜歡的夕陽。她已經太久沒有出去過了。她想出去,
看看沒有盡頭的海,看看藍天,看看白雲,看看沉下去的夕陽。她想要透氣。再
不呼吸新鮮的空氣,她覺得自己會從內部開始腐爛,一點點地壞掉,最終變得不
能動。

  「不行。」錢護士斷然拒絕了。「雖然已經接受了輸血,但不管怎麼說,您
剛剛經歷了大出血的狀況。出去的話是很容易受寒的。請您現在就呆在這裡。如
果想要走動的話,就請您在房間裡走走。」

  「但是我想要出去看看。」時雨又道。

  「不行。我負責照顧您,要對您的健康負責。」錢護士沒有任何鬆口的意思。
「您想要吃什麼嗎?」她轉移了話題。

  「……沒什麼想吃的。」時雨的確沒有什麼食慾。

  「我知道了,我會隨便帶點適合您的東西回來的。」說完,錢護士走出了房,
關上艙門,並且鎖上。

  這時時雨才發現,原本放著這間個艙的門卡的地方,並沒有門卡。她的那張
卡,現在在那個護士的手上。她再一次被關住了。只是這一次,是在她自己訂的
個艙裡。

  她想起護士說的話,是夏先生讓她照顧自己的起居的。堯光他,只想找一個
人看著她,不許她亂走。她終究還是逃不開。

  其實她潛意識裡已經猜到了。在再次見到他,並且被他認出的那一刻,她其
實就猜到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扶著可以扶的東西,她慢慢走在房間裡,尋找著。在仔
細翻過一圈後,她確定了。

  沒有。

  這裡沒有任何危險的、可供她再次威脅自己生命的東西。別說是刀子,就連
沒有尖銳的金屬製品都沒有。便連一些裝飾品都被拆除了。也沒有長的、牢固的
繩子。

  不過,她不會再自殺了。

  她已經沒有自殺的必要了。她是被堯光扔回來的。雖然堯光以為將她約束在
房裡就能控制她,但是只要她下船了,他就不能夠再找到她了。只要過了這最後
的兩個多月,她有自信能夠一輩子躲著他。雖然自己的心已經逃不掉了,但最起
碼,讓自己的身體逃掉吧。再多看他幾眼,她無法想像會變成什麼樣子。

  只要下了船……

  雖然她不想已自己現在的狀況去見那個人,但是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除了
那個人,沒有人能夠幫她了。只有那個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他能夠讓她在這
裡畫上終止符。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

  在時雨看來,時間依舊過得漫長。但是這種漫長的感覺,和那七天是不一樣
的。現在的她,只是呼吸著,如此罷了。

  她問過錢護士,她是否能夠盡快下船。得到的答案,果然是不行。雖然錢護
士說出了一長串的理由,但是想要表達的只有一個意思:她無法離開這裡。她不
被允許離開這裡。

  雖然總體而言,夏家和任家在生意場上是競爭對手。但是和金錢掛鉤的就是
「利」。以為維繫關係的是利益,所以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對頭。他們在很多領
域都互有來往。雖然能夠乘坐這艘流波!號的客人大都是任家這邊的人,任家也
不能拒絕夏家的人上船。而且,他們也不會因為一個二流企業、只是一個區區二
等艙的乘客,去招惹夏家的直系二少。因為夏家的施壓,他們也不能答應她的要
求。

  她無法下船。

  錢護士一直和時雨在一起。她會為時雨準備好食物,督促她進食,並且告訴
她世界裡發生的大事。同時,她也一直看著時雨,確認她無法離開這個個艙。房
卡一直由她隨身攜帶,便是她睡覺時,她也把房卡放在自己的枕頭下。時雨根本
沒有拿到房卡的機會。

  房間裡的電話也沒有連通。她無法和外界取得絲毫的聯絡。原本她也只是決
定一個人偷偷出來玩玩,手機、手提電腦這種東西通通都沒帶,只說了句「我三
四個月後就回來了」就擅自離開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他們也比較習慣了
她時不時會消失一段時間的做法。走之前,她都會說出她將要離開的時間,而且
每次,她都會較為準時地回來。

  他們應該都不會知道,這一次,她差點就回不來了吧。

  如果那時自己沒能被救回來,會怎麼樣呢?大概,什麼都不會發生吧。對於
父親他們而言,這應該算是一大醜聞。原本就被他們隱藏起來的她,就此失蹤,
對於他們而言應該也不會有任何的損失。說是家人,其實也只是一個月見一次面
罷了。帶著她長大的,只是他們家的一個傭人罷了。

  她真正的名字從沒有登記過在她真正的戶籍上,她也從來沒有被允許告訴過
別人她的真名。她用虛假的身份長大。名字、住址、背景,換了一個又一個。

  她早已習慣了說謊。

  但是她從沒有對這件事感到麻木過。

  喚她真正的名字的,在這之前只有知道她的家人,以及她最親近的朋友。朋
友問她為什麼時,她只能說,這是她的母親對她的稱呼。其實,她的母親並沒有
為她取過名字。她的母親,在生下她不久就去世了。

  獨自一個人無所事事地坐著。看著已經通讀過兩三遍的書籍,總會特別容易
出神。而這時,她就特別容易想起自己的事情。她的過去,她的現在。但是,她
無法設想她的將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也變成了一個沒了夢想的人。

  她不敢做夢。

  做夢,實在是太痛了。

  漸漸地,時雨也習慣了只在自己的房裡活動。她左手手腕上的兩道傷口也已
經結痂、癒合。只是每每看到留下來的紅印,看著和周圍皮膚有著明顯區別的傷
疤,她總會有些失神。但她從沒想過,要找些東西遮住它。

  距離再次回到這個個艙,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的時間。

  通過了長長地、猶如迷宮一般的通道後,堯光站在了一扇寫著「非相關人員
不得入內」的門前。他將手掌放在門旁的感應器上。感應器記錄下他的掌紋、核
對後,打開了艙門。他走了進去。艙門在他身後關上。

  走過通道,堯光到達的地方,是一個寬敞的大廳。燈光略微有些昏暗。裝飾
華麗。這裡,正是這艘船上提供最高級的服務的地方,只允許最頂級的客人進入
的俱樂部,「CrossingLily」。這個高級俱樂部的工作人員,便是
公關。這裡的公關男女皆有,供客人指明,應客人的意提供相關服務。

  因為正值夜生活開始之際,越來越多的人從遍佈整艘船的各個通道進入。大
部分人還只是坐在一張張沙發上,和他們指明的公關聊著天、喝著酒。

  這一個半月,堯光幾乎天天都會來到這裡。他隨便指名一個公關,男女皆可。
他從不多說廢話,直接帶著他進入俱樂部提供的單室。他藉著這樣的生活,來發
洩他的慾望。只是每每事情過後,他感到的只是更深的空虛罷了。

  「夏先生。」俱樂部的經理招呼道。雖然在公關中,他算是一個相當不好的
客人,但是礙於他的身份,再加上他的確扔了很多錢,所以經理還是前來招呼他。
「今天又來了一個新的女公關。不知您有沒有興趣?」

  今天,這艘游輪靠港大半天。這個新人應該是在這時候上船的。

  「帶來看看吧。」堯光並沒有多大的興趣。他只是想要快點找一個人上床,
如此罷了。

  在經理的招呼下。一個身著黑色小禮服的嬌小女人慢慢走來,胸口別著的、
象徵著「CrossingLily」的銀色百合圖紋胸針散出冷冷的光。她看
著神情冷酷的堯光,擺出了一個略有些僵硬的笑容。

  看到她的臉的瞬間,堯光愣住了。雖然細看完全不一樣,但是這個女人的輪
廓,和時雨很像。只是,她看起來更為坦率。不覺間,這個女人和兩年前的時雨
重疊了。

  「如何?」經理問道。

  堯光拉起女人的手,向前走去,只扔下了一句話:「給我一間房。」

  拉著女人進了房,關上門,堯光什麼都沒說,直接開始脫女人身上的衣服。
他沒有問她的名字,他不需要。沒有經過任何的愛撫,他將女人壓在牆上,由背
後直接進入了女人的身體。

  沒有想到他會這樣的不知憐香惜玉,女人在他進入的瞬間爆發出了一聲尖叫。
她是真的感到了疼痛。在她適應之前,堯光已經開始抽動。她只能轉過頭,擠出
一句話:「請、請不要這樣……很痛……求求你……不要……」

  看著她緊皺著眉、噙著淚的側臉,時雨的臉再次浮現在他的腦中。在他侵犯
時雨時,不論她感到怎樣的痛,她從來沒有「求」過他。雖然之前他也都是粗暴
地對待著所有他指名的公關,但是第一次,他想起了她的臉。

  是因為兩人的感覺,有些相像嗎?

  仔細看,其實是完全不同的人。但是他還是會無可避免地想起那張臉。

  「啊……不行……」眼前的女人的聲音已經從原來的飽含痛苦變為摻雜著一
些其他的感覺。原本乾燥的下體也感到了些許的潤滑。

  堯光突然覺得有些恍惚。在抱著時雨的時候,她從沒表現出任何快感。自然,
她也從沒有感受過任何的快感。他只是單方面地奪取,而時雨只是承受那些他強
加於她的東西罷了。

  堯光不由地感到了些許厭倦。他加速了他的動作,很快就釋放在了女人的身
體裡。接著,他整理好衣服,丟下還坐在地上喘息著的女人,離開了房間。

  他要去的地方只有一個。他本以為他會找不到,但是沒有想到,在他找到職
員詢問之前,他就找到了時雨的個艙。他敲了敲門。

  片刻之後,門開了。開門的,是那時他叫來的那個護士。

  那個護士見到堯光,正想向他問好,卻被堯光制止。在堯光無聲的示意下,
她輕輕地走出了房門,並將隨身攜帶的房卡交給了堯光。

  堯光走進個艙,關上了艙門。

  時雨並沒有回頭。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面朝外面的椅子上,一臉恬靜。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時雨就養成了發呆的習慣。因為無事可做,時雨總會將
椅子面朝外面放著,然後坐在上面。她就這樣坐著。她知道,除去了那個阻隔,
她就能夠看到外面。她常常坐在那裡,想像著外面的天氣。然後,她的思緒就能
夠飄得很遠。回過神來,發現時針已經走了好幾格了。

  偶爾,負責她的起居飲食的錢護士會叫她,讓她的思緒回到這裡。但是這次,
她卻聽到了一個不該出現的聲音。

  「喂。」

  雖然只有短短一個音節,但是她還是能夠分辨出來,這是堯光的聲音。是幻
覺嗎?大概吧。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聽到他的聲音。不是明明就已經下定決心,
這次要徹底擺脫他了嗎?為什麼,竟會在這時聽到他的聲音?

  「喂!」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更為清晰,似乎就在耳邊。

  時雨一驚,在她作出反應之前,她就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接著,她就
被拉了起來。在她眼前的,確確實實、就是堯光。

  為什麼?

  怎麼會……

  堯光的眼神中滿是灼熱以及狂躁。因為無法再面對他的眼神,時雨別過了頭。

  隔了整整一個半月,堯光再次看到了時雨。現在的時雨和他最後看到的她有
著巨大的差別。她的臉色不是那時那樣的、因為嚴重失血而導致的青白,而是健
康的白裡透紅。那時候的她因為拒絕進食,所以消瘦了不少。但是現在的她已經
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看到出現在眼前的自己,時雨的眼神中滿是驚訝,而後又出現了抗拒的神色。
她側過了頭,不願多看自己一眼。看到這樣的他,原本就很是浮躁的堯光的心裡
不由得更為暴躁。他抬起了時雨的下巴,逼著她抬起了臉。

  但是,時雨只是閉著眼。睫毛不住地顫抖著。

  她在、害怕嗎?

  她也有資格害怕?!

  堯光再次把她扔到床上,毫不猶豫地撕去了她身上的所有衣物。布料被扯開
的刺耳聲音在顯得有些空曠的地方更加明顯,深深刺痛人的鼓膜。撕破的衣服被
堯光隨意丟在一邊。他凝視著時雨的胴體。她身上的皮膚已經恢復了白皙,但仔
細觀察,還是能看到淡淡的印子。是他留下的印子。

  時雨拚命地掙扎著,不斷地叫著讓他住手。堯光自然不予理會。他只是壓住
她的身體,用單手束縛著她的雙手,另一隻手抓起她的一隻大腿,而後腰部向前
趨近,直接進入了時雨的身體。

  灼熱的乾燥感、以及狹窄的壓迫感。

  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感覺。這讓他欲罷不能的感覺。在進入時雨的一瞬,她
爆發了痛呼。雖然她努力壓低了聲音,但是這聲滿是痛苦的呼喊迴盪在房中。這
聲痛呼,更加激起了堯光內心的征服欲。他感受著,然後更為迅猛深入地刺入。
身下的身體的掙扎,更加深刻地刺激著他的感官。無法抑制的痛呼從她的吼間發
出。

  因為這一個半月的時間都沒有被堯光抱過,時雨的身體已經退回了最初始的
狀態。她的身體再次變得敏感,這說明,她承受著更大的痛苦,如同那時她第一
次被侵犯時一般。她無法完全找到別的方法發洩她的痛苦,也不願意叫出聲音來。
但若不張開嘴,她就喘不過氣來。她只能張開嘴,痛呼也自此漏出。

  她無法判斷過了多久。當她感到背部被澆上了灼熱的液體時,她感到自己竟
然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終於、結束了。

  然後,她就失去了意識。

  釋放後,堯光喘息著。諷刺的是,只有這時,他才覺得自己的慾望真正得到
了釋放。他鬆開了手。時雨的兩隻手無力地掉在了床上。意識到了什麼的堯光翻
過時雨的身體,卻見她閉著雙眼,沒有任何的反應。他突然覺得害怕,趕快把手
放在她的鼻子下,感受到她平穩的呼吸後,他呼了口氣,收回了手。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沒有想到,只是這樣,就讓她昏了過去。他輕輕地撫上她的臉,揩去她額上
的冷汗。時雨微微晃了一下腦袋,發出了一小聲歎息,然後她開口,輕聲喚了一
個名字。

  在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堯光的動作一下僵住。他確定他沒有聽錯,由時雨
嘴裡道出的只有兩個音節。據他所知,符合這兩個音節的只有一個男人。

  「經煒。」

  任經煒。任家的獨子。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堯光扶住額,輕聲地開始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他一直無法理解,為何時
雨會選擇拋棄他,從各方面看來都前途似錦的夏家二少,原來是因為那個男人。
不過,那個男人看起來也不怎麼看重時雨。他在任經煒的船裡捅了那麼大的婁子,
他也沒有出面。看來,對他而言,時雨也只是他的一枚棋子罷了。拿到了需要的
資料,他就不需要她了。

  那麼說,她其實也是個、傻子。

  當時雨醒來時,在她眼前的,是另一個熟悉的地方。讓她的心一瞬間變寒的
地方。

  這裡還是一如既往的乾淨,一如既往的冰冷,即便自己身上裹著一條毯子。
涼意透過毯子爬上了自己的全身,使得她的皮膚上浮起了點點顆粒。在毯子下面
的她,還是一絲不掛。而她的左手上,再次被銬上了手銬。銀質的手銬下,可以
看到她在自己的手上刻下的印記。

  她再一次、被禁錮在了這間浴室的水池旁。

  門被打開,堯光走了進來,身上僅披著浴袍。「你終於醒了。」他揚起了嘴
角。這個笑容,讓時雨覺得那樣陌生。她的視線向下,發現堯光的手上拿著一隻
裝有液體的注射器。

  看著反射著銀光的針頭,時雨感到害怕。她掙扎著,禁錮著左腕的手銬隨著
她的動作發出碰撞水管的聲音。即便知道無法掙脫,時雨還是嘗試著想要拉開被
鎖住的手銬。「放我出去!」她盯著堯光,壓低聲音道。

  堯光只是揚著嘴角,自上而下俯視著時雨無用的掙扎。

  「夏堯光!」第一次,時雨如此大聲地喊道。而且,她喊的是堯光的名字。
他的全名。

  見到時雨如此激烈的反應,堯光略微一怔,而後不覺怒起。他向前一步,舉
起左手,一巴掌善在時雨的臉上。他的手上,火辣辣地疼。他知道,時雨的臉上
更疼。很快,就現出了紅紅的印子,還能隱約看出手掌的樣子。

  「我不會放你走的!無論怎麼樣都不會放你走的!」他抓起時雨的右手,牢
牢抓住,讓時雨沒有辦法抽回她的手。而後,他微微推了推針筒,排出空氣後,
將剩餘的液體推入時雨的體內。

  而後,堯光將空了的針筒扔到一邊。針筒微微彈了一下,而後滾到了一邊。

  「我會讓你沒有辦法離開我。讓你的身體沒有辦法離開我。」

  他並沒有鬆開禁錮時雨的手銬,而是依舊自上而下地俯視著時雨。時雨下意
識地閉上了眼。這個樣子下會發生什麼,她很清楚。包著她的身體的毯子被拿開。
皮膚上感受到的涼意告訴她,她現在正赤身裸體地在堯光的面前。

  她等待著接下來將會到來的疼痛。

  但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能感受到堯光的視線。堯光正看著她,看著她的身體,以男人的眼神。她
感到害怕。她不由地微微顫抖起來,雖然她並沒有自覺。第一次,在恐懼以及抗
拒之外,她感受到了羞恥。她下意識地夾緊了大腿。因為右手被堯光抓住,左手
被手銬奪去了活動的自由,她無法用雙手來敝體。

  因為如此,她更加不敢睜開雙眼。她無法面對堯光的眼神。

  不知為何,身體內部漸漸湧起了一絲熱意。

  熱意漸漸地擴散開來。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身上被壓上的重量。

  終於、要開始了嗎?

  但是,她感到的不是疼痛。自己的耳後突然感到一陣濕潤。溫軟的觸感告訴
她,堯光的舌頭,正舔過那個地方。他的舌尖緩緩下移,覆上了她的鎖骨。他開
始用力地吸吮著。

  時雨微微顫動了一下。她感到,那裡、竄過了一絲電流。

  舌面慢慢地上移,愛撫著她的脖頸。被觸過的地方殘留著他的口腔分泌的液
體,在蒸發時感到了一絲涼意。相對的,她的體內越發熱起來。

  他繼續吮吸著。時雨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著。同時,她的身體也變得有些無力。
原本一直掙扎的右手也不再掙扎,只是任憑他抓著。

  堯光空著的右手撫上了時雨的背部,慢慢地摩挲著。同時,他的舌移至她的
胸的上部。他用唇輕咬著她胸口各寸白皙的皮膚,時不時地吮吸著,在她白皙的
皮膚上留下一朵朵艷紅的薔薇。

  時雨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而她的身體內部也更加地燥熱。她依舊緊緊閉著
眼,睫毛顫抖得更為厲害。

  一直撫摸著時雨背部的右手劃過她的腰際,覆上了她的左胸。「不要……」
時雨一下睜開眼,對堯光道,但是她自己都能聽出自己的語氣是如此地不強硬。

  堯光無視她的話語。他的右手開始用力揉捏她的左胸,同時,他的舌撫上了
時雨的右胸。當他濕潤的舌尖觸及早已變硬的紅珠時,時雨的嘴裡漏出了小聲地
呻吟。

  聽到自己竟然發出了這樣的聲音,時雨大吃一驚,當她準備緊緊閉上嘴時,
堯光的嘴一下含住了她右側的紅珠,並用牙齒輕輕地撕咬著。一陣電流自時雨的
腰部竄起,她顫抖得更為厲害,再次呻吟出聲。

  堯光用手用嘴繼續愛撫著時雨的胸部。時雨顫抖著,在呻吟中,她斷斷續續
道:「住手……不要……快、住手……」但是她這樣的話語,卻換來更多堯光給
予的刺激。

  此時時雨的體內已經燥熱不堪,她早已放棄了抵抗,只是喘息著,無力地靠
在冰冷的牆上。但是那份冰冷,完全無法冷卻她體內的那團火。

  堯光鬆開了一直束縛著她的右手的左手。他的左手撫摸著她的大腿。開始只
是摩挲著外部,漸漸手向內侵入。在他自小腿腿肚往上滑去時,他分開了已經有
些鬆懈的時雨的兩腿,而後,在大腿根部流連幾圈後,他的手、覆上了時雨作為
一個女人最為隱秘的部位。

  時雨看到堯光的手探去的地方,一陣慌亂,她用剛剛被鬆開的右手推著堯光
的頭:「不要……住手……」但是,因為胸口的持續刺激讓她全身無力。這抵抗
在堯光看來只是索求。他加重了吸吮。時雨的口中再次漏出了呻吟。

  他放在時雨下體的左手先只是輕輕觸碰,而後突然用力地按上了上部的突起。

  「啊……」突然的強烈刺激,讓時雨的身體猛得一顫。

  堯光的嘴終於放開時雨胸口的紅珠。一絲銀絲拉在空氣中,而後緩緩向下墜,
斷裂。他濕滑的舌舔舐著時雨的胸、鎖骨、脖頸,後滑上了她的臉頰、耳後。他
的一隻手繼續著揉捏,另一隻覆著時雨下體的手向更深處滑去。「已經這麼興奮
了。」在時雨的耳邊,堯光低低道,嘴角拉起了霸道的笑容。

  時雨睜大雙眼、狠狠地瞪著堯光。她不知道,此時雙眼濕潤的她的瞪視,被
賦予了另一種含意。

  堯光一下咬住了時雨的耳垂,輕輕地撕扯著。同時,他將中指探入了時雨的
體內。

  突然的異物感,使得時雨小聲驚呼。但是這個驚呼中沒有絲毫痛楚的含意。

  堯光的中指在時雨的體內不安分地攪動著。因為內部已經完全濕潤,所以他
的行動很是順利。他在裡面探索著,尋找著時雨的敏感之處。突然,時雨一下弓
起了背部,身體又是一陣顫抖。堯光再次探向那個地方。這次時雨的反應更為劇
烈。她大聲地喘息著,自由的右手緊緊抓住堯光的肩。

  堯光的嘴角笑意更濃,再次探入他的中指。他刮擦著他剛剛發現的敏感帶。
時雨的身體更加劇烈地顫抖,嘴裡不斷漏出甜美的呻吟。她抓著堯光肩膀的手不
斷加重著力氣。「不行……快停下……」她的眼中滿是淚,看著堯光。在堯光看
來,這樣的眼神,是希冀的眼神。

  堯光加速了他手的動作。時雨的身體顫動地更為厲害。她不斷地搖著頭,說
著「不要」。突然,她全身後仰、顫抖著,大張著嘴,無聲地叫著。

  第一次、她迎來了高潮。

  看著到達頂點時雨,堯光拉近了時雨,在她耳畔低低地笑著:「這麼快就不
行了?」他沉著聲音,用唇愛撫著時雨的脖頸。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2-6-7 10:43 編輯 ]
2012-5-19 17: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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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雨無力地倒在堯光的懷中。強烈的刺激讓她的身體有了一種濃濃的倦怠感。
但同時,她的神志卻愈發清醒。一種從未有過的羞恥在她的心中滋生。不知是否
是因為身體的疲憊,她無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體,只知道自己的感覺越來越敏
感。她能夠感到,不斷從自己眼眶低落的溫熱液體劃過自己的臉頰。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哪裡壞掉了。

  身體已經記住剛剛體味的快感。而且,身體還在不斷地變熱,彷彿在渴求更
多的刺激。她覺得她的精神已經漸漸遠離自己的身體,自上審視著這具已不是自
己的軀殼。

  顯然,堯光沒有就此停手的意思。她無法想像、接下來的她,會變成什麼樣。

  堯光抽出了插在她體內的兩根手指。溫潤的手指劃過時雨的小腹到達她的胸。
他愛撫著時雨的胸口,揉捏著那份柔軟彈性。另一隻手在她全身各處遊走著。那
只手時不時地劃過時雨的大腿內側,但是卻總是可以無視她股間的溫潤地帶。

  時雨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呼吸再次開始變得急促。她知道自己睜著眼,卻不
知道自己眼前是什麼。她全身的感應都集中去感知身體所受到的撫摸。身體剛剛
的倦怠感不知何時已經一掃而空,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在渴求著,渴求著進一步的
發展。她感到害怕,她很想讓堯光住手,但是她不敢開口,她不能開口。她有預
感,她一開口,出口的話語會變成另一番話。

  遊走在時雨全身的堯光的右手終於滑進了時雨的股間,輕輕按壓著。雖然僅
僅只是這樣的刺激,還是讓時雨的嘴裡漏出了蜜糖般的聲音。堯光的唇停止了愛
撫。他抬起頭,看著時雨。而後俯下身,舔去了時雨臉上的淚水。

  堯光的手按住了時雨下體的小小凸起。這個凸起在堯光的刺激下已漲成甜豆
大小。當堯光觸碰、擠壓這個凸起時,時雨的身體會劇烈地顫抖著,同時也呻吟
地更為大聲。

  時雨的手再次緊緊抓住了堯光的肩。她睜大眼睛,想要看些別的分散自己的
注意力。但是她看到的,只是自上看著自己、嘴角露出玩味笑容的堯光。

  堯光突然停止了對時雨下體的愛撫。原本感受著自己的身體不斷向上攀升的
時雨有種突然墜落的感覺。她無意識地扭動著自己的腰肢。

  堯光收回自己放在時雨下體的手,按上了她胸口的紅珠,惹得時雨微微顫抖
了一下。「想要嗎?」他在她耳邊低聲道。

  時雨一下側過頭,不去看堯光的臉。

  堯光用另一隻手掰過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時雨只是微微張著嘴,輕聲喘
息著。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他看著兩眼濕潤的時雨,再次
在她耳邊道。

  時雨能夠感受到他呼在自己臉上的氣息。她閉上了眼。但是一閉上眼,胸部
受到的刺激以及下體的燥熱更為明顯。她只能再次睜開眼。

  「不……要。」她艱難地開口道。

  「是嗎?不要啊。」堯光看著靠著自己身上最後的一絲理智逞強拒絕的時雨。
「那這個、你也不要了?」他突然低下了身,咬住了她胸口硬挺的紅珠,撕扯著。

  因為身體內積攢的燥熱,這強烈的刺激讓時雨的嘴裡吐出了高亢的呻吟。雖
然能夠清楚地感受到疼痛,但是現在,這分疼痛竟然也化為了快感。

  堯光伸出舌頭,自時雨的胸一路向上舔去,滑過她的脖頸,而後看著時雨,
又問道:「你真的確定?」他的右手放開了時雨的胸,再次探入她的股間。但他
的手一直游離在關鍵部位以外。

  若即若離的愛撫讓時雨的內部的慾望更加膨脹。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體內的
空虛感,以及深深的渴望。她急促地喘息著,自己的理性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話
語。

  「……進來……」很輕很輕的聲音,由時雨嘴裡發出。她大睜著濕潤的雙眼,
看著堯光,同時右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肩膀。

  原本還想要繼續吊她胃口的堯光看到時雨的這個樣子,突然感到了難以忍受。
在他股間早就高漲的慾望現在已有些許疼痛。

  「好吧,就暫且饒了你。」他沙啞道。而後大大分開時雨的兩腿,直直挺進。

  第一次,在堯光進入時,時雨感受到了別的。巨大的衝擊帶來的滿足感,讓
她大張著嘴,沙啞的低呼從嘴角漏出。

  這一瞬,時雨知道,自己的身體裡的最後一塊保持自我的地方,變得無法控
制了。

  淚水、不斷地湧出。

  堯光緊緊抱著和自己合二為一的懷中女子。他親吻著她的臉頰,舔去她的淚
水。但是,他一次都沒將自己的唇貼上她的唇。

  時雨緊閉著雙眼,緊緊抓著堯光的肩膀。她的雙唇微張,急促地喘息著,甜
美的呻吟不時地漏出。

  原本較為緩慢的律動變得迅速,堯光一次次地將自己的慾望深深刺入時雨的
體內。因為充分的潤濕,他的深入沒有任何阻礙。灼熱的肉體不時地緊縮,讓他
感到了強烈的快感。

  「啊……不行……」時雨的身體向後傾去,背部緊繃著。強烈的刺激產生的
快感讓她有種整個人都飄了起來的感覺。她感覺自己越飛越高,漸漸地接近了極
限。

  堯光抽插地更為迅猛。他更加用力地將自己的慾望埋入時雨的體內。突然,
他感到時雨的內部一陣劇烈的抽搐緊縮。在刺激下,他也驟然到達高潮。在最後,
他一下抽出了自己的慾望,將白濁的液體釋放在時雨的腹部。

  時雨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著。她無力地將全身的重量加在冰冷的牆面上。全
身都是汗水。汗水蒸發帶走熱量,使她感到一陣涼意。但是不知為何,身體內依
舊燥熱不堪。她不知道為何,自己的身體竟然會變得如此奇怪。這時,她感到壓
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驟然變輕了。她不想睜眼,只是聽著堯光離開了浴室。

  終於、結束了嗎……

  她這樣想。同時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腦中還有另外一種想法:就這樣結束
了嗎……

  為什麼,會變得這個樣子。

  不知何時停下的淚水再次湧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個那麼容易落淚
的人。她一直覺得,落淚是懦弱的一種體現。她一直想要做個堅強的人。起碼在
人前要作出堅強的樣子。但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會哭得如此
淒慘。

  她聽到他走進的聲音。隨後,是金屬碰擦的聲音。哢嚓一聲後,她感到自己
的左手被人放了下來。而後她被抱起,放在了另一邊。

  一隻手、伸進她的兩腿之間。她下意識地想要夾緊雙腿,卻還是遲了一步。
兩根手指直接深入了她的體內。

  溫潤的舌頭舔上她的臉頰、她的眼角,而後由太陽穴的地方轉到她的耳朵,
慢慢愛撫著她的耳廓。

  探入她的身體的手指緩緩地動著。它並不著急刺激她敏感的地方,而是慢慢
擴散她的感知。漸漸、她的呼吸再次變得粗重。她睜開了眼,卻看到堯光厚實的
胸膛。她突然感到深深地無力感。只是這次,不是來自肉體,而是來自精神上的。
她覺得自己在這個懷抱中,已經徹底喪失了自己。她只是被他玩弄著,嘲笑著。
這就是他對自己的報復嗎?如此把自己最後的自尊狠狠撕成碎片,踐踏在地。

  既然這就是他的目的,那麼自己如此的逞強又有什麼用呢?再次被他抓住,
自己已經不能反抗。那就索性,這麼沉淪下去吧……

  如果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失去、可以被踐踏的,他是不是就會厭倦、而後
扔了她?

  堯光輕輕咬了時雨的耳垂後,鬆開口,看著正注視著自己的她。時雨的眼角
還在不斷地淌著淚,但是此時,看著自己的濕潤雙眼裡卻沒有抗拒。有些失神的
眼睛迷離著,看起來格外誘人。他不由微微一怔。

  這時,時雨直起身子,抱住了堯光。

  感受到覆上來的溫暖柔軟的觸感,堯光又是一驚。這時,他的眼睛撲捉到滾
在遠處的空了的針筒。

  看來,藥效開始徹底發揮作用了。

  他看著眼前似是在等待著什麼的時雨,開口道:「想要?」

  這次,時雨沒有別過臉或是閉上眼之類的逃避舉動,而是點了點頭。同時,
她的雙手環上了堯光的背。

  「想要什麼?」這次,堯光並沒有直接滿足時雨的慾望。

  時雨緋紅的臉略微一怔,而後她微微垂下眼簾,小聲道:「想要……做。」

  「做什麼?」堯光的嘴角的笑意更濃。他逼迫著時雨說出讓她感到分外羞恥
的話語。

  時雨咬住了下唇。頓了一會,她抬頭,看向堯光,雖然聲音更小,但是卻清
楚道:「……做愛。」

  「既然這樣,你就自己來吧。」說完這句話,堯光靠在了一旁的牆上,伸直
了腿。他饒有興趣地觀察著時雨的表情。

  聽到堯光這樣的話,時雨的臉上露出了難色。但是很快,她就有了動作。她
鬆開環著堯光的雙手,將左手放在他的肩上,略微抬起身,伸出右手想要扶住堯
光早已挺立的慾望。但是當她一碰到他的慾望,感受到它的硬度以及熱度後,她
立刻縮回了手。

  「你不想要嗎?」堯光以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注視著時雨,笑道。

  時雨看著堯光,而後咬住了下唇,再次伸出右手,扶住了堯光的慾望,而後
慢慢地將自己的下處貼了上去。

  在感到那硬物進入自己的體內,時雨低低地呻吟著。她鬆開了自己的右手,
扶住了堯光另一側的肩,借助自己的體重讓自己的身體下沉。隨著深入的加深,
時雨因為感受到的快感而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她的動作也漸漸停下。

  「不要停,做下去。」堯光皺著眉道。雖然聲音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但是
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快要把持不住。這樣做給自己帶來的刺激,遠遠超過了他的預
期。

  時雨用充血濕潤的雙眼注視著堯光,而後她鬆開了自己雙腿的支撐,讓自己
一下坐了下去。一下的深入讓她爆發出了甜美的呼聲。她弓起了身子,顫抖著,
兩手緊緊抓著堯光的雙肩。

  堯光看著緊緊皺著眉,因快感而有些扭曲的時雨的臉,感受著包覆著自己的
慾望的灼熱,他也感到了一陣陣的電流從背部竄起,直至腦後。「動起來。」他
沉下聲音,來遮掩其中由快感帶來的沙啞。

  時雨大口地喘著氣,而後緩緩地動起來。強烈的快感不斷衝擊著她,讓她已
經不知道自己的所在,她只能感受到,自己體內充斥的慾望。她只是隨著自己的
身體本能,在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扭動腰肢,讓自己獲得更多的快感。
她的雙唇微張,透明的液體緩緩滴落,她也完全沒有自覺。不知何時,她閉上了
雙眼。

  看著已經完全陶醉了的時雨,堯光伸出雙手壓住了時雨的酥胸,揉捏著,不
時地擠壓著尖端硬挺的紅珠。

  時雨的呻吟聲越發沙啞,她感到自己的臨界點的到來。就在這時,她感到自
己突然向後倒去,而後自己就被壓在了地上。睜眼,看到堯光在自己的身上。

  堯光有些急亂地大大打開時雨的兩腿,用力地快速抽插著。

  承受著巨大刺激的時雨,第一次爆發了大聲的呼叫。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叫
著,她只知道自己的身體在劇烈地搖晃著,感到自己似乎即將被撕裂,但是那裡
的痛楚卻變成了更為劇烈的快感,讓她欲罷不能。

  她覺得、自己快瘋了。

  在最後的衝刺中,她一下挺直身子,繃緊背,全身劇烈地顫抖著,就此達到
了高潮。而堯光在她的小腹再次釋放後,趴在一邊,劇烈地喘息著。

  兩人的體內,還殘留著由雲端驟然墜落的感覺。

  時雨就這樣躺在地上喘著氣。瓷磚的冰冷感順著自己的背部侵入自己的體內。
身體裡的燥熱減弱了不少。她就這樣看著天花板。

  不知為何,天花板、看起來好高。

  環著自己身體的大手挪了位置。她聽到堯光坐了起來。但是她還是一動不動。
全身疲軟,讓她想動也動不了。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覺得自己的心
很亂很亂。

  剛剛的她、到底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她已經記不清了,只能記得,那還殘留在體內的、令人戰慄的快感。

  這個人、是誰?

  她問。

  而後發現,這個人,就是自己。如此陌生,讓她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面孔。

  自己、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時雨感到自己被人拉起,而後抱著。當她再次坐下時,發現自己正坐在浴缸
內。堯光拿下噴頭,調好水溫後,用溫熱的水沖著時雨的身子。時雨的身體一動
不動,只是微微低下頭,就看到自己的胸口到處都是小小的紅印。

  那些是堯光的印記。

  是堯光用自己的唇印下的。

  今天這樣,還能算是強暴嗎?

  雖然最開始還是他強迫著開始的,但是到中途開始,卻是自己要求的。到後
來甚至,還是自己主動的。雖然昏昏沉沉的腦中已經記不得具體的情形,但是自
己說的話卻深深刻著:「想要……做。」

  「……做愛。」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淚水再次從眼角落下,卻隨著頭髮上滴下的水珠一起流走。她感到眼皮變得
沉重。一閉上眼,她就沒有了意識。

  當時雨恢復知覺後,便發現自己依舊渾身赤裸地被裹在毯子裡,靠牆坐在水
池旁,左手上依舊套著手銬,手銬的另一邊套著水池台下的水管。嘗試著活動一
下,卻覺得全身酸痛。失去知覺前的記憶慢慢地浮上時雨的腦中。

  是、夢嗎?

  時雨不太確定。她拉開了覆蓋在自己身上的毯子,胸口殘留的吻痕告訴時雨,
不是夢。一切都是切實發生了的。她不但在堯光的面前哭泣、表現快感,而且主
動地索求。

  想到這一切,她不禁覺得有些發昏。竟然、變成這個樣子。那麼接下來的自
己又會如何?

  她無法想像,更不敢想像。只有一點,她能夠確定。她必須盡早結束這樣的
關係。她必須盡早逃開這個地方。是的,她要逃。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都要離
開。

  眼角瞥到了銀晃晃的手銬,以及手銬下面的傷痕。在一個半月前,自己親手
刻下的、死亡的印記。

  時雨兩眼中的焦點慢慢散開,她小聲喃喃道:「讓我死吧。」

  「讓我死吧。」

  聽到自己散在空氣中的喃喃聲,時雨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她略微吃了
一驚,而後嘴角現出一絲苦笑。原本還以為自己不會再有這樣不負責任的想法,
但是就在剛剛,竟然如此自然地說了出來。

  的確,如果這次想要逃開的話,這大概是剩下的唯一方法了。

  時雨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眶發熱,鼻子很是酸楚。用沒有被束縛住的手撫上自
己的臉頰,才發現上面已經沾上了鹹濕的液體。她知道,自己在害怕。因為已經
知道了死亡的滋味,知道了清楚地直接面對生命流逝的滋味,知道回顧自己走過
的這一生的滋味,她才會害怕。

  但是、她別無選擇。

  她真的不想再繼續這個樣子的生活了。

  抬眼看去,伸出手在水池台邊緣摸索著,卻找不到任何她能夠讓她了結自己
姓名的東西。怎麼可能會有呢?即便是在被送回自己的個艙的時候,那些房間裡
也沒有留下任何的危險物品。

  但是,辦法總是有的。

  她伸出自己的舌頭,探到自己舌下的血管。只要自己狠狠咬下,就能夠解脫
了。她嘗試著向下咬去,但是自己的舌頭卻背叛了自己的意志,在最後縮了回去。
牙齒重重碰撞,使得她腦子一陣發暈。在恢復正常後,她深呼吸幾次後,再次伸
出舌頭。這次,她用自己的右手抓住了自己的舌頭。

  濕滑柔軟的觸感,讓她覺得一陣噁心。將舌頭向外拉扯的拉力,更是讓她有
些反胃。

  她再次嘗試著壓下心中不斷膨脹的恐懼,先是緩緩降下上齒,壓迫著自己的
舌面,讓自己的舌頭記下等一會將受到切割的線。而後,她盡可能地張開嘴。

  呼吸、不由地變得困難。

  她全身的精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浴室的門被打開了。
在她終於自認為做好心理準備之時,她被一把推到了牆上。完全沒有戒備的她狠
狠撞到了牆上。「嗚……」喉嚨內被壓出了低低的痛呼。她張開眼,看到在自己
身前、滿臉暴怒的堯光。

  堯光從一邊的小架子上拿下一塊小毛巾,想要塞入了時雨的嘴中。時雨掙扎
著,叫喊著:「讓我死吧!讓我死吧!」她眼睛紅腫、滿是血絲,淚水不斷湧出。
她的聲音很是沙啞,但即便如此,她也在嘶吼著。用盡力氣嘶吼著。這樣的她,
堯光還是第一次看見。

  但是,堯光絲毫不理會時雨的抵抗。他一隻手抓住亂揮的時雨的右手,另一
只手胡亂地將小毛巾塞入時雨的嘴中。不論是肉體上還是精神上都已經到達一個
極限的時雨自然是敵不過堯光。嘴裡被塞入了異物,使得她無法咬舌。

  而後,堯光一把抓住時雨的頭髮,向上扯起。時雨掙扎著、痛呼著。堯光看
著時雨,一字一頓道:「你休想從我身邊逃開。」

  說完,他一把將時雨扔到牆上,離開了浴室。很快,他又走了進來。手上拿
著的,是另外一隻明晃晃的手銬。

  金屬的契合聲。

  時雨剩下的自由的手,也被奪去了自由。

  時雨癱坐在地上,她將頭靠在牆上,啜泣著,因為嘴裡被塞進了毛巾,她只
能發出模糊的嗚嗚聲。在哭到氣急後,她終於昏昏沉沉地再次睡了過去。

  因為手臂上感受到的刺痛,時雨終於醒了過來。睜眼,卻看見身邊丟了兩隻
空的針筒。抬眼,便看到坐在一邊的堯光。堯光的一隻手覆上了她的酥胸,而唇
一下含住她胸前的紅珠,用力吮吸著。

  時雨的身體開始有了反應。對此她感到極度厭惡。手被制住,正當她準備用
兩腿抵抗時,兩腿被強制分開。而後,時雨突然爆發了驚呼,雖然嘴被堵住,但
是聲音還是迴盪在浴室裡。即便聽不清楚,堯光還是能夠聽懂,她在不斷說著
「不要」。但是,堯光並未理會,繼續著他的動作──他將頭、埋入了時雨的私
處。

  而後、他伸出了舌頭,開始舔舐那塊花園。

  時雨一下弓起了背部。她的掙扎驟然變得無力,嘴裡模糊的喊叫也有了除了
抗拒以外的的意味。從未體驗過的快感讓她全身開始劇烈地顫抖。她感到自己快
要無法承受。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自己會這樣的有感覺?

  她愈發厭惡自己的身體。她感到自己的精神浮了起來,在空中看著自己被玩
弄的身體,嘲笑著它的悲哀。同時,極度地鄙視。她看著自己緊閉著雙眼、沉浸
於肉體的快樂之中的扭曲臉龐,看著顫抖的、向後仰去、印滿紅色印記的身體,
看著她任憑那個男人在自己的身體上肆意而為。

  終於,在那個男人的舌的挑逗下,她到達了巔峰。身體到達了巔峰,精神早
已墜到了已不能再墜的地方。

  身體燥熱不堪。內在的精神卻是冰冷冰冷。

  她「看」到自己扭動著腰肢,邀請男人的進入。她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丑
態畢露的女人。

  因為嘴裡被塞著毛巾,她呼吸不暢。堯光拿開了塞在她嘴裡的毛巾,同時將
兩根手指探入了她的嘴裡。她大口地喘息著,呻吟著,感受著堯光在她體內的律
動。而堯光也在她的胸口、脖頸上種下新的艷紅的薔薇。

  而後,兩人幾乎同時攀上了高峰。

  激情過後,時雨全身依舊微微顫抖。她喘息著,兩眼失去了焦點,淚水不斷
地湧出。突然,她感到一陣反胃。開始她只是咳嗽了幾聲,而後卻覺得有什麼東
西自吼間湧了上來,而後她吐了起來──因為沒有進食,她吐出來的,都是胃部
的酸水。

  酸臭的氣味進一步刺激著她身體的感官。她一下倒在地上,更為劇烈地咳嗽
著。

  「讓我死吧。」

  她用婆娑的淚眼看著堯光的腳下,喃喃道。

  堯光半跪在時雨的身邊,怔怔地看著時雨,直到她再次失去了知覺。而後,
他拿來手銬的小鑰匙,解開了禁錮著時雨雙手的手銬,將她抱在懷裡。

  時雨左手手腕上的傷痕,深深紮著他的眼。

  他抱著時雨,走進浴缸,用調好水溫的溫熱的水沖刷著時雨的身體,衝去她
身上的酸水,以及由自己體內釋放的白濁液體。

  而後,他一手摟著時雨,一手打開浴缸的水龍頭,放著水。他讓時雨的手環
上自己的脖子,而後讓兩人浸浴在浴缸中。他能夠感受到,時雨的身體狀況再次
回到一個半月之前,而她的精神狀況更甚。抱著她,堯光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消
瘦。他更加清楚,造成這一切的就是自己。但是他沒有辦法鬆手。他有直覺,這
樣子總有一天會造成無法挽回的事情。但是他制止不了自己。他想要擁抱她,也
想要她快樂。但是那樣的快樂卻使得她更為痛苦。

  他知道、她已經在崩潰的極限了。

  看著滿臉憔悴的時雨,堯光終吻上了時雨的唇,舌尖侵入了她的口腔。

  一種酸楚的味道,充斥了他的味覺。

  每當時雨醒來,她總會劇烈地抵抗。因為嘴裡被塞入了小毛巾,她就去用身
體去撞冰冷的牆,撞得自己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堯光只能在牆上和地磚上貼上
了一層厚厚的海綿層。這在這麼一個浴室中,顯得是如此滑稽。

  沒有了能夠傷害自己的方法,時雨的精神狀況更加差。她兩眼總是失去焦點,
即便睜著眼,也不知道她在看著什麼。漸漸地,她連淚水都流不出來了。

  時雨依舊拒絕進食。堯光每天會給她注射兩支營養液。因為她也拒絕攝入水
分,堯光還要給她注射生理鹽水。在堯光寢室的垃圾桶裡,總是有很多支空的針
筒。

  漸漸、即便給時雨注射催情素,時雨的身體也難以興奮起來。堯光只能加大
了劑量。看著只有在藥物作用下才有了生氣的時雨,他的心裡更為空虛。他明知
道自己不想看到因為那樣而狂亂的她,卻沒有辦法收手。

  只有不斷地加深著對她的傷害,他才能夠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身體的快感之後,往往是更加的空虛。

  但是、他真的無法停下。

  在一次性注射標準劑量的兩倍的藥劑後,堯光等待著時雨興奮後,開始愛撫
她的身體。已經習慣了的身體已經變得極為敏感。特別在強力的藥效下,單單只
是輕輕的撫摸,都讓她的身體顫抖不已。她用眼神向堯光渴求著。只有這時,堯
光才能讀懂她的眼神。

  堯光加深了他的愛撫,而後順從著自己體內的慾望,釋放在了時雨的身上。
當他平復後自己的急促呼吸,將手再次探向時雨的下體時,卻發現時雨的臉色鐵
青。他感到巨大的不安,將手搭在了她的脖子上──原本規律的跳動,卻無法探
到。

  他看著已經沒有呼吸的時雨,緊繃著臉。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擺出怎樣的表情,
也根本沒有想到自己要去驚訝。突然,他爆發出一陣響亮的悲號。

  「啊────」

  看著連著的一堆機器上已經出現了規律的折線,堯光在心裡松下一大口氣。

  她還活著。

  只要活著,就可以了。

  他看著面色由鐵青轉為蒼白的時雨,輕輕地用手觸上了她的額頭。很是冰冷。
她的大半張臉被氧氣罩蓋住。透明的氧氣罩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呼出的帶有溫度的
氣體在罩面上凝結成水汽,而後迅速消退。她確確實實在呼吸著、她的心臟確確
實實在跳動著。

  這樣就夠了。

  雖然醫生已經告訴他,她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不親眼看到她的樣子還是
無法安心。她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都是他導致的。看著她左手手腕上的疤痕,
他的心就是一陣刺痛。

  已經兩次了。

  因為自己,時雨兩次都差點去了另一個世界。如果他沒有再次遇到她,如果
他沒有叫住她,那麼不論他們兩人會如何,她都能好好地活著。而不是像現在這
樣,怏怏地躺在床上,被各種各樣的醫療機器包圍。

  她會變成這樣,都是自己的錯。

  因為自己太過自私,太急於佔有她,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醫生說,發生心臟驟停的原因,是因為在時雨的精神和身體狀態處於最虛弱
的時候,他注射藥物過量所導致。時雨的身體已經不能夠承受這樣的刺激,因此
才會發生心臟驟停。

  醫生還說,時雨現在雖然搶救過來、保住一命,但是身體的狀況已經不能接
受任何的刺激。即使她的身體能夠在安靜的環境中調養好,她的精神狀況會何時
恢復很難說。

  輕輕地觸碰著她左手手腕上的疤痕,堯光沉著臉,不知在想些什麼。

  船主艙。

  陳紫雲走進了任經煒的辦公室。任經煒依舊在埋頭處理著公文。對他而言,
盡早處理完工作是十分重要的。只有盡早完成工作,他才有時間和自己的戀人共
度兩人時光。一泠是船上職員,每天要工作至晚上十點。而且往往會拖延換班時
間。雖然作為船長,他有權力縮短他的工作時間,但是一泠卻不希望他這樣做。
首先,他不希望受到特別對待,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希望別的人知道他們兩人
的關係。

  況且,一泠每週有兩天的晚上需要值班,而作為船長的任經煒也有各種應酬
要應對。兩人每週也只有一兩天能夠見到面,因此對於任經煒,能夠和一泠共度
的夜晚是十分珍貴的,他可不希望自己因為工作的時間而縮短了和一泠溫存的時
間。

  因此,在聽到陳紫雲進來時,他皺起了眉,但他卻不能把不快表示地過於明
顯。他只能希望,不會有太多的煩人事。

  「董事,這是這半個月船上的賬目清單一覽,請過目。」說著,陳紫雲把一
疊文件放在了辦公桌上。

  「我知道了。」任經煒並沒有抬起頭。他這才想起,今天是檢查賬目的日子。
雖然這本並不是他自己的分內工作,但是因為正是這種豪華游輪,賬目才特別容
易有問題,所以他除了讓相關人員檢查外,也會要求自己每半個月過目一次。

  「另外,關於王霄虹小姐的事……」陳紫雲又道。

  「王霄虹?哪位?」這個名字沒有在陳經煒的腦中留下任何印象。

  彷彿已經料到任經煒會有這樣的反應,陳紫雲立刻解釋道:「就是在快兩個
月前,因為夏家少爺割腕自殺未遂的' 那個女人'.」

  「哦,是那個女人啊。」任經煒的語氣依舊隨意。他現在所想的只是盡快結
束手頭上的工作罷了。即便是夏堯光的事情,他現在也無絲毫的興趣。但是,他
還是問道:「那個女人怎麼了?」他依舊沒能記住那個女人的名字。

  「因為藥物攝入過多,導致心臟驟停。不過已經救回來了。」陳紫雲用不夾
雜個人感情的聲音道。不論遇到什麼,她在處理工作時大都是這樣的聲音,不由
給人冷血的感覺。但是任經煒卻相當欣賞她的這一點。

  「那個少爺玩得太過火了。」任經煒只是如此道。這種事情在他們之間並不
少見,只是因為對方是他船上的客人,而且是和他們集團有相對親密關係的公司
的領導人的女兒,他才會過問。若不是因為這件事關係到他的船上聲譽,而且也
方便他抓住夏家的弱點,他才不會過問。「繼續注意吧。如果又發生了什麼再報
告。」

  「是,董事。」陳紫雲應道。

  在昏睡了整整三天後,時雨終於睜開了眼。她醒過來時,正值深夜。自己所
在的地方並不是想像中的冰冷地轉上,而是柔軟的床上,並且身上還穿著衣服,
蓋著毛毯,讓她吃了一驚。掙扎著想要起身,卻發現全身難以使力。試著轉過頭,
卻是看不清周圍有著些什麼。她張了張嘴,想要出聲,但還是作罷。

  她睜著眼,只能看到一片黑。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陷入深眠。

  再次恢復意識,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房裡的燈開著。她能夠清楚看到周圍
的一切。這裡,還是堯光的個艙。轉頭,卻見堯光靠在外面的長沙發上小憩。同
時,她能夠看到自己的左手上插著的點滴。

  她再次用力,嘗試著想要坐起。在她努力用顫抖無力的支起自己的上身時,
她聽到了堯光的聲音:「醒了?」她不由一驚,看向堯光,迎上了他那雙佈滿血
絲的雙眼。

  看到時雨眼中的戒備,堯光的嘴角不由現出了苦笑。他從沙發上起來,走到
時雨的身邊,坐下:「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時雨搖了搖頭。

  「那我就隨便叫點東西。你最好還是吃點什麼。」說完,堯光走到一邊,拿
起電話,撥通了服務線,點了一些清淡的東西。點完東西,堯光又坐回了時雨的
旁邊。「想坐起來嗎?」他又問道。見時雨的身子不自覺地向後一縮,他只能補
充一句:「對倒在床上起不來的人,我是什麼都不會做的。」

  時雨遲疑著,終點了點頭。

  堯光先是扶起了她的肩,而後讓時雨借助他的力量坐了起來。他立刻在時雨
的腰後和腦後放上了兩個柔軟的羽毛枕頭,讓她能夠比較舒服地靠著。

  時雨靜靜地坐著。在她醒來後,她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兩人只是靜靜地坐著,
在堯光感覺中,氣氛很是尷尬。但是,他看不出時雨在想些什麼。他只知道,時
雨並沒有在看他。

  在等待廚房做好他點的東西並送到房間的這段時間,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期間,因為時雨的輸液完畢,堯光起身,拔掉時雨手上的吊針。動作十分熟練。

  敲門聲打破了僵硬的沉默。堯光立刻起身開門,將餐車推至床邊。他拿起所
點的清淡的粥,舀起一小勺,放在嘴邊輕輕地吹著,而後用唇瓣確認溫度後,將
勺子放在時雨的唇邊。時雨略略遲疑了一下,張開嘴,吃了進去。吃進嘴裡,她
才發現自己的口腔有多麼的乾燥。明明只是有些溫熱,喉間卻有種灼燒的感覺。
她慢慢地嚼了幾口,緩緩嚥下。熱度順著食道向下慢慢滑去。這時,堯光將吹涼
的另一勺粥放在時雨的嘴邊。時雨再次嚥下。

  如此,在被喂第四口時,時雨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反胃。一股熱流從自己的
胃部幾乎在一瞬間湧到喉部。她想立刻衝到衛生間,因此一把推開堯光,掙扎著
下床,兩腳卻完全使不上力。她一下向前撲去。

  見時雨的樣子不對,堯光立刻放下碗。在時雨向前倒時,他一把接住時雨。
時雨下意識地將手搭在堯光肩上,將頭側向一邊,開始劇烈地嘔吐。她看起來極
為痛苦,卻只是吐出了剛剛吃下的粥,以及一些酸水。

  堯光的臉上並沒有露出厭惡的神色,他輕輕地由上自下地撫摸時雨的背部,
來順她的呼吸。在時雨停止嘔吐,表情舒緩了一些後,他抽出一旁床頭櫃上的紙
巾,擦去了她嘴角所沾上的污物。接著,他抱起時雨,將她放在床上。而後,他
開始默默地清理地面。

  他不由地自責。自己明知道時雨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特別在身體極度虛弱
的現在,胃部是難以正常蠕動的。自己竟然給她吃飯食,讓她如此痛苦。他想要
照顧她是為了減少她的痛苦的,但卻變成了這樣,又一次。每次,都是因為自己
才使得她痛苦。但是,他不想將時雨交給那些冷血的護士照顧。他想要親手照顧
她。

  這算是他的贖罪吧。

  他自己也很清楚,這只是自己給自己的借口罷了。只是為了讓自己有個台階
可下。自己的這個想法,其實是對自己的縱容。因為明確說了這是最後一次,才
給自己的縱容。

  看著堯光為自己收拾殘局,時雨張了張嘴,想要道歉,但是卻不知道該怎樣
開口。簡簡單單「對不起」三個字,卻是第一次發現那麼難以出口。

  看著有些笨拙地清理的堯光,時雨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這個貨真價實的少爺
竟然會做這種事情。看他穿著一般人工作大半年才買得起的從頭至尾的那麼一套
衣服,在做著清理地板的工作,時雨原本緊繃的表情也不由得柔和起來。但是,
她的嘴角並沒有上揚。她都快不知道該怎樣讓自己的臉部肌肉聯合運動,來讓自
己做出一個笑容。

  堯光小心地濾去了所有的米粒,舀其米湯,喂時雨喝下。他這次的頻率更慢,
生怕時雨脆弱的胃部受不了。這次,時雨並沒有反胃。她成功地攝取了這些食物,
雖然只是流汁狀物。

  在這之後,時雨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起碼,在這之後,堯光都沒有聽到過
時雨的聲音。時雨每次都是以點頭和搖頭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她的目光很少會和
堯光彙集。即便看似在看著堯光,但是堯光也知道,自己並沒有映到她的視線中
去。

  她、並沒有在看自己。

  堯光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的表情幾乎沒有變過,只有有時感到痛苦難受時
才會皺起眉,大部分時候都是面無表情,如人偶一般。看著這樣的時雨,堯光感
到很是害怕,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才能改變現狀。他只能對著並不在看自
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自己的話語的時雨,說著外面的天氣,以及陸地上所發
生的事情。

  唯一讓堯光欣慰的是,時雨的身體狀況的確在好起來。漸漸地,她已經可以
接受普通的食物了,而且進食量也在慢慢恢復。她的面色也不是那樣青白,而是
帶有了血色,身體也微微圓潤了一些,而不是原本消瘦地快不成人樣的樣子。

  而時雨在看到他也不會再露出太過明顯的戒備神色了。但是,為了不刺激時
雨,堯光還是盡量不過多地觸碰她。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個星期。

  時雨的身體恢復了不少。她已經能夠正常地進食、走動。只是每次堯光邀請
她出去散步,時雨都會輕輕搖頭。她的活動範圍,只是這個寬敞的特等隔艙而已。
起碼,在堯光看來就是這樣的。但是他其實知道,時雨會出去,在他不在的時候。
他給時雨配了一張房卡。根據上面的記錄,時雨每天都會出去一到兩次。但每次
自己回來時,都能在房裡看到她。在知道時雨會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出去,堯光就
盡量呆在外面。

  他猜,時雨其實是知道自己能夠根據房卡上的記錄來知道她的行蹤的。但是,
她依舊保持著沉默,也拒絕和他一起出去。

  她還是在、抗拒著自己。

  他知道這一點,卻什麼都做不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表達自己心中所想。
每次看到她,他都不知該如何開口。他所能做的,只是盡量呆在外面,讓她能夠
多點自由的、對她而言能夠放心出去走走的時間。

  但是,也差不多該到了該放手的時候了。

  當初不就是因為這樣決定了,所以才會放縱自己再次強將她留在自己身邊嗎?

  時雨靜靜地站在書桌前,翻看著堯光的幾本書。突然,她聽到了艙門打開的
聲音。她立刻將書放回原處,走回床邊,坐在上面。整個過程完成得十分迅速。
她瞥了一眼一旁的時鐘。時間還很早。

  當堯光走進時,他只看到靜靜地坐在床上、看著別處的時雨。這也是他一直
看到的情景。

  這次,堯光並沒有如同以前一般推著餐車進來。他拿著一隻大的硬紙盒。他
將紙盒放在桌上,打開。裡面是一件純白精緻的小禮服。他拿出小禮服,對穿著
寬鬆睡衣,靜靜地坐著,看著別處的時雨道:「穿上吧。」

  時雨轉過頭,看著堯光手裡拿著的小禮服,臉上現出了些微迷茫的神色。堯
光再次示意,讓她穿上。

  時雨遲疑了一下,接過了小禮服。堯光立刻轉身,走向了外面的大廳。在大
廳是看不到寢室的。在等待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後,堯光敲了敲門後,走進了寢室。
時雨背對著她,坐在床上,身上穿著那身他為她選的純白禮服。露在外面的白皙
皮膚顯出一些蒼白感。順直的黑髮垂在身後。她的頭髮已經比一開始見到她的時
候長了不少。原本及肩的頭髮已經蓋住了背部。

  堯光走到時雨邊上,默默地將她拉起,帶著她到了側間的等身鏡子前。堯光
站在時雨的後面,看著鏡子裡的她。在鏡子裡,他的眼神和時雨的眼神交匯了。
但是他無法辨認,在那看似沒有感情的寂靜眼神的後面,藏著的感情是什麼。他
只感到,一陣心痛。

  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妝,也不帶有任何的感情,配上這純白的典雅禮服,更
是顯得純粹而易碎,如同陶瓷娃娃一般。堯光一下別過臉,從口袋裡拿出一支銀
色的女士腕表,輕輕抓起她的左手。上面的痕跡在她白皙的手腕上,顯得是那樣
的顯眼。

  堯光靜靜將手錶放在時雨的手腕上。冰冷的質感讓時雨的手腕下意識地微微
顫了一下。堯光幫時雨戴好表。手錶正好遮住了她手腕上的傷疤。他放下時雨的
手,拉著時雨到了門口,打開門,在她手裡塞進一張房卡,輕輕一推,將她推出
了門外,而後重重關上艙門。

  門內,堯光有些失神地站著。直到最後,他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最後的
最後,他還是沒能聽到時雨的聲音。

  門外,時雨轉過身,怔怔地站在門口,看著緊閉的艙門。她的手上拿著的,
是她自己的二等個艙的房卡。

  兩人面對面地站著。只是因為隔著那麼一扇厚重的艙門,使得兩人看不見門
的後面。

  「小姐,請問你有什麼事嗎?」一個聲音在時雨的背後響起。時雨這才回過
神,轉頭,看著站在後面的工作人員。熟悉的清秀臉龐,讓時雨的嘴角不自覺地
揚了起來。雖然很是自己感覺很是僵硬,但是她確實感覺到自己在笑。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問道。

  一泠顯然也吃了一驚,他的臉上現出了他自己的神色:「我現在被分配到了
特等艙區。倒是你怎麼在這兒?好久沒見到你了。」

  時雨笑了笑:「嗯,有點事。恭喜你晉陞了啊!」她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
能夠如此看似自然地與人交談。但是面對一泠,讓她覺得特別安心。一泠不會給
她壓力。和一泠在一起會覺得很舒服,什麼都不用顧忌。

  「謝了。」一泠道。

  「如果現在沒什麼事的話,送我回艙吧。」時雨揚了揚手中的房卡,「我迷
路了。」

  到了艙門的門口,時雨停住了腳步。已經有多久,自己沒有站在這個地方了。
自從再次在這艘油輪上遇見堯光、被他第一次強行擁抱了之後,自己就再也沒有
站在這個地方了。

  已經、快兩個多月了。

  雖然期間有三分之二的時間自己算是在自己的個艙裡度過的,但是那時的自
己並沒有得到自由,一直在堯光的控制之下。那麼現在,自己又算是得到自由了
嗎?這兩個月在自己的身上印下了多麼深的痕跡,自己最為清楚。

  她已經得不到自由了。

  她已經逃不開那個男人了。那個叫做「夏堯光」的男人。

  時雨的嘴角揚起了一絲苦笑。為何明明達到了自己的期望,自己又沒有任何
的滿足感呢?反而是更加深的空虛感充斥了自己。堯光現在放自己回去,是因為
他已經膩了自己吧。對他而言,自己只是個麻煩罷了。因為是夏家的少爺,就算
可以做些出格的事情,但是也有自己的顧忌。自己給他帶來的,已經快要超出他
所能夠處理的範圍了吧。而且,就算他對自己再如何的執著過,在那種種下,他
又如何不厭倦自己。

  自己只是一個被他剝去了外殼,而後被丟棄的女人罷了。

  他讓自己成為了一個女人,而後又將所謂的「自由」給了她。

  不自覺地,時雨撫上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卻是金屬特有的冰冷觸感。她這時
才想到,自己手上戴著堯光給她戴上的表。她又看向了自己身上的純白禮服。太
過純淨,讓她再次想到了自己。

  為何他最後要給自己這身禮服?

  是為了告誡自己,弄髒自己的,是他嗎?還是說,這是他對自己的諷刺。亦
或是,兩者都有?

  時雨不知道。

  她突然覺得很是彆扭。

  剛剛還顧慮著是否要進去的時雨,現在卻直接用房卡開了門。打開燈,房裡
沒有任何的變化。還保持著清潔的樣子。看來這裡有人定期打掃。書桌上原本攤
開的書被夾進了書籤,在架子上放好。床單和枕頭都換了新的。

  時雨突然覺得很累。看起來明明就和剛上船沒有任何區別,而裡面卻已經截
然不同。她慢慢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小禮服,換上了自己帶來的衣服。她鬆開了表
帶,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傷口。原本以為已經看習慣的傷口,還是顯得那麼扎眼。
時雨再次戴回了腕表。

  她拉開一個個抽屜,看著自己放在其中的東西。當她拉開第三個抽屜、看到
期間放著的小盒子時,她一下僵住了。她慢慢打開盒子,果然──期間空空如也。

  在那個小小的凹槽裡,什麼都沒有放。

  那枚戒指、那枚她在海灘上找了一整個晚上的戒指,不在那兒了。

  她將它放在堯光的房裡。那枚戒指,應該已經被堯光處理了吧。他不會需要
這種東西的。對他而言,自己已經和他沒有關係了。

  是的,自己已經和他,和夏堯光沒有關係了。

  時雨在心中重複著,強調著,告誡著自己。

  在被堯光禁錮時,自己就在如此祈禱著,希望能夠逃開他,一輩子逃開他。
在更早,在那個海灘上,自己就已經如此祈禱了。現在,自己願望終於達成了。
明明、達成了。

  時雨坐在椅子上,雙手環過胸口,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她很想要哭,想要
狠狠地發洩,無奈淚水卻不能如願流出,不論她如何用力地大睜著眼睛。

  眼睛幹幹地,很疼。

  這樣不知坐了多久,時雨突然回過神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
吃過東西了,胃有些抽疼。她起身,向餐廳走去。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她現在應該做的,只是盡快回到以往的生活。

  把這種種,就當做從來沒發生過吧。

  這樣對他們都好。

  反正,在下了這艘船後,就和他沒有交集了。不會再和他碰面了。

  特等個艙內。

  堯光靜靜地坐在床邊。房間裡很暗,只有床頭櫃上的小燈發著暗色橘黃的光。
他看著靜靜躺在自己手上那枚小小的戒指。銀色的戒指在燈光的作用下,散出淡
淡的暗黃。

  最後他所剩下的,只有這麼一枚戒指了。

  堯光拿出一條長長的鏈子,串起戒指,掛在脖子上。他一下向後倒去,重重
摔在床上。柔軟而富有彈性的床讓他微微彈起,卻無法讓他感到任何的痛感,只
有一些衝擊。銀質戒指就在自己的胸口之上,有一絲冰冷的感覺。但很快,戒指
就染上了自己的體溫。

  堯光將手蓋在自己的胸口,感受著手下的覆著的戒指。而後,緊緊握住了那
枚戒指。

  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在表面上,時雨的生活已經完全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她享受著船上的生活,看自己想看的景觀,不時地參加一些小型晚宴,和那些公
子哥們說著些社交辭令。有時也會和一泠談天。但因為一泠的工作繁忙的緣故,
他們也見不到幾次面。

  時雨知道,一泠很想問她這兩個多月發生的事情,但是每當他快要提及時就
被她巧妙地繞過。她不想提起。一泠敏感地察覺。他雖然處於關心想要知道,但
是還是決定作罷。就算他逼問,時雨也不會回答他的。最後只會導致時雨躲著他
而已。

  雖然時雨看起來和他剛剛認識她時無異,但是看著她偶爾的發呆的樣子,他
心裡總會一沉。果然、還是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就算她再怎麼想要恢復原狀,
還是回不去了。

  即便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一泠也能夠猜到那個讓時雨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的人──夏堯光,那個讓時雨一下子失去了常態的男人。

  作為特等艙區的工作人員,一泠自然知道這個名字的份量,也知道這個姓氏
所代表的家族,更知道這個家族對於經煒家所代表的意義。他知道,作為船主,
經煒知道許多他不知道事情。如果他問經煒,經煒說不定會告訴他些什麼。但他
不會問。他不知道該如何向經煒解釋為何自己會如此關心一個乘客,畢竟這艘船
上的船員被禁止和乘客發生工作以外的關係。另外,他希望有一天,時雨會告訴
他發生了什麼。在她能夠說出口的時候。

  傍晚時分,時雨站在船舷,看著遠處的落日。這壯美的景色總能牽扯自己的
心弦。但在自己恢復了自由後,雖然每天這個時候總會到這裡來觀賞這個景觀,
卻已經找不回曾經的震撼感。她看著遠處,卻沒能將這個景象印在自己的腦中。

  還有兩天。

  兩天後,這艘船為期百日的航行就結束了。下船後,她就不可能再和堯光碰
面了。這層關係,就到此為止了。那個時候,自己應該才能夠得到真正的自由吧。
即便明白不可能,但也會向「自由」邁進一步吧。總有一天,自己能夠放下這一
切的。一定有這麼一天。

  夕陽已完全沉入海平面。

  時雨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個艙。她打開自己的衣櫥,挑選著自己今晚所要穿的
衣服。因為航程即將結束,因此從兩天前開始,每晚都會舉辦派對。當然,不一
樣的區域也有不一樣的派對。時雨去的自然都是二等區域所舉行的派對。

  派對上,她少有都是一個人坐著的時候。她穿梭在派對上,對所有人微笑著。
當有人來邀舞時便跳上一曲,但她從未和同一個人跳上兩支舞。即便是有人來搭
話,她回答得也很泛泛。她圓滑地處理著各個關係,從不與人深交。

  她不需要。

  對於那些人而言,自己只是「王霄虹」。他們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也沒
有知道的必要。在他們看來,這艘船隻是供他們娛樂的場所。他們想要的只是能
夠給他們一夕溫存的人罷了。顯然,時雨並不能滿足他們。

  原本只是因為覺得好玩所以才上了這艘船,選了一個不會被人揭穿的身份,
卻不想變成了這樣。時雨只是想盡快地離開這裡。但在那之前,她需要做點什麼,
要不然,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每當她空下來,她總容易出神。但她已不
想再想到那個男人了。

  他們兩個間,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半月來,堯光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俱樂部裡。這次,他喝酒的時間長過了他
抱別人的時候。因為他的酒品很好,即便喝得爛醉也從不發酒瘋,只是倒頭便睡
罷了,因此也沒有人來制止他。但是為健康考慮,他們總會推薦堯光喝點花果茶。

  堯光一次都沒有回過自己的個艙。他專門租下俱樂部裡的一個隔間當做自己
睡覺的地方。每當他喝醉睡倒在吧台上時,就由俱樂部內的工作人員將他送至那
個隔間供他休息。有時,他也會隨意拉走期間工作的公關,把他們帶至隔間內。
和上次一樣,他從來沒有和一個人發生過一次以上的關係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2-6-7 10:44 編輯 ]
2012-5-19 17: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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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堯光醒來時,有些恍惚。過了一段時間後,他才想起自己現在是在俱樂部的
隔間裡。他看到自己全身一絲不掛,又看了看房間內的一片狼籍,知道他昨晚又
把一個人帶到這裡來了。他試著回想了下,卻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不僅僅是對方
的臉、聲音、身體的觸感,就連對方的性別都想不起來。

  他拿起放在床頭的電子腕表。現在還只是傍晚。距離俱樂部的新的一天的開
始還有一段距離。他拖起有些沉重的身體,沖了澡後,換上了新的一套衣服──
他將自己的半個衣櫃都命人搬到這個隔間來了。

  戴好表,他瞟了一眼,看到上面的日期突然發現,這艘船的航期就快結束了。
在她下船後,她一定會再一次去自己找不到的地方。她能夠讓他找不到。好不容
易在這艘油輪上遇見她,離開了這艘船上,她又會遠去了。神給了他這一次機會,
還會給他第二次機會嗎?

  堯光離開隔間,穿過空蕩蕩、沒有一人的大廳,走出了俱樂部,到了甲板上。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暗下。甲板邊的燈亮著,發出純白的光。堯光走到圍欄邊,看
著遠方。海水打在船上的聲音清楚地從下面傳來。海風迎面吹拂,送來帶著些許
鹹味的新鮮空氣。他大口地吸進乾淨的空氣,然後長長地呼出體內積存的濁氣。
他有種自己被淨化的感覺。原本一直處於半停滯狀態的腦子也變得清楚不少。

  已經有多久,沒有出來了?

  堯光鬆開脖子上的鏈子,取下期間串著的戒指。銀質的戒指在燈光的照耀下
反射出冰冷的光。他的手指順著戒指上的紋路慢慢地撫著。

  船靠岸後,他就不能再遇到她了吧。這之後,她不會再出現在自己的身邊了。
雖然不知為何自己會如此想,但是他能夠確信是這樣的。兩年間,他一直在尋找
著她的蹤跡,卻是找不到。便是關於她的信息他也完全不知道。偌大的中國,叫
做「時雨」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即便到現在,他連她真正的姓氏、年齡、出生地
都不知道。如果是尋找的話,他是找不到她的。

  現在,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他們的再一次的交集也即將到達盡頭。如果就這樣
放手了,便是真的放手了。

  他不願。

  他不想就這樣結束一切。

  可就算他不想結束,時雨也想要結束吧。畢竟,自己那樣地傷害了她。她應
該已經不想再看到他了吧。

  「活該。」

  他苦笑著,輕輕道。這兩個字剛從嘴裡出來,變被海水的聲音蓋過。

  他看著自己手上拿著的戒指。這枚戒指,在這快三年的時間裡都在她的身邊。
她說這只是為了挖掘自己的醜聞而留下的證據,但是有人會將這個所謂的「證據」
隨身攜帶在自己身邊嗎?如果想要保留,那就將這個證據交給江流集團的人就行
了,為何還要留在身邊?況且,現在的她是在旅途中。為何她在外出時都會將這
個戒指放在自己的身邊?僅僅是為了妥善保管嗎?

  原本沒有注意到的事情,慢慢在堯光的腦中理出了頭緒。

  如果是這樣,那究竟算是什麼?

  堯光一下握緊了自己手裡的戒指。他想要問清楚。不,不僅僅是問清楚。問
清楚又能做什麼。他已經知道了,她是個騙子。他清楚,她有多麼擅長掩藏自己
的情緒。就算問,他又能知道什麼?回答他的,很可能又是一個謊言。

  那麼,就直接說吧。說出自己內心最想說的話。現在回想起來,他才驟然發
現,每當時雨清醒的時候,他一次都沒有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他只是重複著
「傷害,後悔,再傷害」的這麼一個循環罷了。這個循環化成了漩渦,將他和時
雨兩人捲入,讓兩人脫不了身。

  那麼現在,自己已經離開了這個漩渦了嗎?

  堯光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不能這樣下去。就算被拒絕也好,就算再也見不到
面也好,至少、至少在最後的時候,讓他能夠對她再說一句話。

  是的,一句話,一句話就夠了。

  只要那麼一句話就夠了。

  不管發生了什麼,他內心還是沒有變,這一點,他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但是,他卻一直試圖掩飾這個事實,不斷地欺騙自己,傷害著自己最愛的人。

  已經夠了。

  他看著自己手上的戒指。而後,鬆開了手。

  反射著冰冷的光,戒指向下墜去。堯光的目光追著銀光,卻很快看不見。他
知道,戒指應該已經掉入海中了。但是沒有聲音,更沒有看到濺起的水。海水迅
速地吞沒了墜入的物體。

  已經不需要了。

  他已經不需要靠這種東西來壓抑自己的感情了。他要找到時雨,然後直接告
訴她,告訴她現在他最想對她說的那句話。

  堯光立刻向二等艙區跑去。路上遇到的人見到他,都露出了訝異的眼神。但
是堯光沒有理會這些目光。對他而言,必須盡快找到時雨。

  他終於到了時雨的個艙前。他深呼吸後,抬手,敲了敲門,而後等待著。

  門並沒有打開。

  堯光加大了力氣,敲了敲門。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堯光開始用力地敲門,並
且叫著時雨的名字。

  還是沒有反應。

  不在嗎?

  堯光略微躊躇了一下,轉身離開了。在路上,他遇到了一個船員。堯光立刻
向他詢問今晚在二等艙區有沒有什麼活動。船員便告訴他派對的事。在問了具體
地點以及路線後,堯光不顧一邊的船員,立刻向會場跑去。

  時雨。

  他在心中不斷地喚著這個名字。

  一曲終了。

  時雨將搭在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的肩上的手拿回,對他微施一禮,離開了舞
池。在侍者經過時,她拿起了侍者手上托盤上的一杯調酒,小口地酌著。

  時雨穿著一身深藍的長禮服,靠在牆上,看著在舞池裡起舞的男女們。現在
她所在的派對,並不是她所暫住的二等艙區所舉辦的派對,而是一等艙區的派對。
在被邀請時,她本想拒絕,但在一泠的勸說下,她還是來了。

  那個人──堯光應該是不會來這兒的。

  雖然一等艙區的大廳大小、期內的裝飾,還有演奏的樂隊的水平,以及供應
的食物以及酒水等都比二等艙區高出不少,但是對時雨而言,一等艙區和二等艙
區的派對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她只是想要一個能夠打發時間的地方罷了。她
需要有人和她說話,讓她不要想起她不想要想起的事,如此而已。

  這時,又一個身著高檔定制西服的男人向她走來。時雨向他露出了微笑,抬
了抬酒杯。

  堯光幾乎可以算是衝進派對的會場的。他立刻跑到人群中,不斷地尋找著。
他的眼睛劃過一個個人,卻都沒有發現時雨的身影。期間,他不時地會撞上起舞
的人,他也只能草草道個歉,繼續尋找著。

  大廳裡的大部分人都注意到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的堯光。不少人為了躲避他
而撞到了別的人。幾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夾雜了怒意。但是堯光卻渾然不覺。

  期間的船員也感受到了客人的情緒的變化。他們知道不能夠再任由這個人破
壞派對的氣氛。一個船員揚了揚手,招呼了另外兩個船員向堯光走去。

                沒有、

  還是沒有。

  堯光越發急躁起來,這時,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他道了聲:「不好意
思,我有急事。」而後便想要甩開抓著他的手。但這時,他發現自己的另外一隻
手也被人抓住了。堯光這才轉過頭來,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三個船員。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一個船員開口道,「能不能請您出去?當然,如
果您想要參加這個派對,我們也是非常歡迎。」其中最為高大的船員道,而後想
要強行將堯光帶離會場。

  「我是來找人的。」堯光急急道。見三個人都沒有讓步的意思,堯光轉頭開
始喊道:「時雨!時雨──」

  會場內的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眼前的行動和他身上一看
就知道價值不菲的服裝不符的男人。

  堯光最終還是被強行帶離了會場。這時,迎面走來了另外一個船員。他看了
堯光一眼,問拉著堯光的船員道:「怎麼了?」

  「這位先生干擾了派對。」船員已沒有起伏的語調答道。

  「我想要找一個人。她叫時雨。」堯光急急解釋道。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對
於這裡的人而言,「時雨」是不存在的。他們所知道的客人的名字,是王霄虹。

  「放開他吧。」那個船員道。而後,他對堯光道:「夏先生,請原諒我們的
無禮。但是我們也需要維護這裡的秩序。請您回去吧。」說著,他對那個船員說
了什麼後,便離開了。另外兩個船員也向會場走去,只留下了那個最為高大的船
員。

  堯光雖然想立刻再去尋找時雨,卻礙於這個船員,不好強行離開。根據剛剛
那個船員的言行,很顯然他是知道自己是誰的,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決定對自
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麼說,即便他報出自己的名字,也沒有任何作用。他能
做的,也只有盡快擺脫這個船員罷了。

  這時,堯光看到了迎面走來了一個船員,看起來有些眼熟。這個船員走到堯
光前,向堯光打招呼道:「夏先生好。」

  堯光看了看他胸口別的名牌:週一泠。他突然想起,當他再次遇到時雨的時
候,時雨就和這個船員在一起。而且看當時這個船員的樣子,他和時雨的關係,
應該不僅僅是乘客和船員的關係。那麼說──堯光露出了微笑,對一泠道:「你
好,我在找時雨,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聽到堯光的問話,一泠的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過了一會,他對跟在堯光
旁邊的高大船員道:「我知道夏先生要找的人在哪裡。我帶他過去吧。」

  一泠知道,自己擅自做決定是不對的。但是他想要幫時雨。在他看來,雖然
時雨掩飾的很好,但是她的心還沒能夠完全回來。他能夠感覺到她內心的糾葛。
為了讓她能夠完全理清,他擅自將夏堯光帶去她所在的地方。

  夏堯光,這個讓她混亂的男人。

  船主艙。

  陳紫雲走進船艙,向正在處理公務的任經煒道:「董事好。」

  「怎麼了?」他依舊沒有抬起頭。

  「是關於夏堯光先生的。」她簡短地道。

  任經煒只是應了一聲,並未表達出任何興趣。他現在只是想要盡快處理完公
務。這艘船的航程即將到頭,他的時間表裡面排滿了各種活動。而他還想要盡量
擠出時間和一泠見面。

  紫雲繼續道:「他去了二等艙區,樣子顯得十分慌張。他說,他在找人。」

  「又是那個女人?」任經煒道,寫字的速度沒有絲毫地減慢。

  「這個不是很清楚。」紫雲道,「這次他要找的似乎不是同一個女人。」

  「那個少爺變心還真是快。」雖然如此道,經煒依舊沒有表現出更多的在意。

  「但是比較奇怪的是,這次他要找的女人的名字並沒有記在登船名單上。」
紫雲說出了她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他要找的女人的名字,是' 時雨'.」

  經煒的筆一下停下。他抬起頭,看向了紫雲。見到經煒竟然有了如此大的反
應,紫雲不覺有些吃驚。在他看來,這個年輕有為的董事絕對是個處境不亂的人。
不管發生什麼,他都能夠很沉穩地處理種種事宜。「夏堯光在找誰?」經煒問道。

  「時雨。」紫雲答道,而後補充道,「如果船員沒有聽錯的話,應該就是這
個名字。」

  經煒的眉頭深深皺起。為什麼時雨會在這裡?為什麼時雨在船上卻沒來找他?
「那你知道夏堯光要找的人在哪兒嗎?」經煒問道。

  「還不清楚。」紫雲答道。

  經煒又問道:「那夏堯光的' 那個女人' 叫什麼?」

  「王霄虹,是飛訊通訊公司的老闆的二女兒。」

  「那知道她在哪兒嗎?」任經煒問道。

  「是。她現在在一等艙區的大廳參加那裡的派對。」紫雲答道。雖然任經煒
給她的命令只是關注夏堯光的動向,但是作為和他有特殊關係的女性,他們自然
也會掌握她的行蹤。

  任經煒立刻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向外走去。

  見到自己的上司竟然丟下工作離開,只是為了一個女人,陳紫雲除了感到驚
訝外,還感到了內心不受控制地湧起的妒意。

  她很清楚,自己一直愛慕著作為自己的上司的經煒。她知道他的手段,他的
才幹,更知道他是如何優秀的一個男人。她一直覺得很自豪,自己能夠如此近距
離地和他共事,幫他處理各種事項,讓他能夠更加順利地進行工作。她甚至覺得,
這就是自己的生存意義。埋頭工作的他、閉目沉思的他、沉穩設局的他,都讓她
著迷。但是這樣的他,卻為了那麼一個女人慌了神。

  她不由得握住了自己抱在胸前的文件夾。

  在受到邀請後,時雨在眼前的年輕男人的引導下走向了舞池。她將左手搭在
男人的肩上,右手臂抬起。男人握住她的右手,另一隻手環住了她的腰。兩人之
間的距離很近。時雨能夠感受到眼前的男人的興奮。但是她只作全然不知,保持
著她慣有的微笑,和人保持著距離的微笑。

  新的一曲奏響,兩人在舞池內起舞著。時雨在男人的牽引下前進、後退、轉
身、旋轉。她看著自己的右手,順著男人的引導選擇著舞步。男人握著她的手略
微用了用勁,時雨變在他的帶動下轉了身。這時,她眼角的餘光卻!到了自大門
進來的兩個人。

  一個人穿著制服,看他的樣子應該是一泠。而在一泠旁邊的人──夏堯光,
為什麼他會來這兒,是一泠帶她來的嗎?

  時雨的心一下子亂了,無意間,她踩到了面前男人的腳。她立刻向他表達歉
意。男人則回以她一個紳士的笑容。時雨也笑了笑,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笑容是
多麼的無力。雖然知道很是失禮,但是她還是在道歉後,拿開了自己放在男人肩
上的左手,抽回了自己的右手。

  時雨穿梭在舞池內,快步離開了舞池的邊緣。

  她不能再呆在這裡了。要趁堯光還沒發現自己的時候離開這裡。

  正當她快步往前走的時候,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她轉身,在她身後
的,正是堯光。堯光看著時雨,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時雨。」他低低道。

  原本想要甩開堯光的手立刻離開,但在聽到他喚自己的聲音時,她一下子停
住了。在船上再遇後,堯光就再也沒有叫過自己的名字。

  「時雨。」堯光再次道。他緊緊看著時雨,瞳孔中僅僅映出時雨一個人。

  「時雨。」堯光輕聲喚著時雨的名字。

  時雨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堯光」二字差點衝出口,時雨還是將這兩
個字嚥了回去。她不能夠。她很清楚,她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會隨著這兩個
字而變得粉碎。

  這時,有不少人將目光投向了這兩人。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但
是不少人都認出了,這個男人是夏家的二公子,夏堯光。人們投來的視線中充滿
了疑惑。為什麼夏家二公子會來這裡?那個女人是誰?他們兩個又是什麼關係。

  時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她只是站著,努力維持自己的表情不要洩露出自己
內心湧起的期待。她早就告訴自己該放棄做夢了。她自由的時間不多了。就算逃
開堯光,她也會被別的束縛住。但是她情願被那些東西束縛,也不想繼續呆在堯
光身邊了。呆在他的身邊,只會讓自己更加痛苦罷了。她可以忍耐束縛,卻不能
忍受在他身邊給自己帶來的痛。

  堯光深深地凝視著時雨。時雨轉過頭,看向別處。她無法繼續和堯光對視。
她看不透。抑或是說,她的內心已經多少感到了其中的情感,但是她不願接受。
那樣灼熱的視線,刺得她生疼。

  「時雨。」堯光再次喚道。他有些低沉的聲音滿是溫柔。而後,他──緩緩
地跪了下去。

  夏家二公子,夏堯光,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一個不知來歷的女人面前單膝跪
地。人群中傳來了低低的驚呼聲。

  時雨看著單膝著地的堯光,臉上寫滿了驚訝。「堯光……」下意識地,這兩
個字脫口而出。聽到自己掩不住顫抖的聲音,時雨一下咬緊了下唇,但是已經來
不及了。她內心的動搖,已經完全寫在了她的眼中。

  她在害怕,在遲疑,在希冀。

  「時雨。」似是回應般,堯光再次喚著時雨,而後他對著時雨,笑了。那個
笑容如同三年前那般。他對著時雨,溫柔地笑了。而後,他張開了嘴,說出了他
現在最想說的話:

  「嫁給我吧。」

  別的話都已經不需要了。他想說的話有很多,但是現在只需要這麼一句。他
只是想說這麼一句。他想要這麼對她說,說出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不管她是拒
絕也好,棄他不顧也好,或者索性給他一巴掌也好,他都要說出來。

  時雨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而後,她的臉上的訝異更深了。她微微張了張嘴,
卻什麼都沒有說。她看著堯光,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嫁給我吧。」

  堯光再次道。他依舊維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自下看著時雨。

  這次,聽到堯光說出的這四個字,時雨緊緊咬住了下唇,嘴唇微微顫抖著。
她低下頭,看著堯光,深深地。

  堯光也回望著她。他能夠清晰地看到,時雨的眼前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她討厭吧?似乎不是這樣。堯光的嘴角自然地上揚著,向時雨伸出了右手。

  「嫁給我吧,時雨。」堯光再次道。他的聲音裡沒有一絲遲疑,每個字都說
得很清楚。

  時雨看著堯光。她沒有想到,堯光竟然會跪在自己面前,向自己求婚。原本
以為終於能夠從他的身邊逃開,卻沒想到在這最後,他卻給自己下了那麼一個縛
咒。他依舊是那麼突然,不給人任何的提示,讓人不知所措。

  三年前就是這樣的。他突然就向自己求婚了。明明連正式的交往關係都沒有
建立,卻直接向自己索要自己的下半輩子。就連所說的話語都是一樣的。「嫁給
我吧。」只有這四個字。他那時也是這樣看著自己的,那樣炙熱地、執拗地、沒
有任何遲疑地看著自己。

  那時自己選擇了逃離,那麼現在呢?還要再次逃離嗎?

  逃開很簡單。只要這時候拒絕他就可以了。就算什麼話都不說,僅僅只是離
開也是可以的。只要下了船,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過著沒有他的生活。

  但是,真的能夠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嗎?

  自己能夠忘記掉這個眼神,能夠忘掉他伸出的手,忘掉他的話語嗎?自己真
的有自信,在將來根據父親的安排,若無其事地牽起別的男人的手嗎?

  自己真的、不會後悔在這裡逃開了嗎?

  明明說,時間能夠沖淡一切的。但是能沖淡的只是半吊子的感情罷了。在這
快三年的時間裡,自己比誰都清楚,自己最掛念的人是誰,多少個夜晚出現在自
己夢中的人是誰,自己有多少次將別的人誤認為是他。時間衝去了不必要的雜質,
讓她的感情變得更加濃烈。

  自己真的、還逃得開嗎?

  鼻子很酸,淚水已經開始在眼眶內積聚。時雨咬緊自己的下唇,忍耐著,不
讓自己的淚水墜下。

  為何會哭?

  她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高興?兩者皆有吧。

  「嫁給我吧。」

  堯光又一次說道。

  這句話就如同魔咒一般,讓她著迷。再次聽到這句話,讓她確定,她逃不開
了。她這一輩子都逃不開了。自己一開始就不應該走向他的。自己的心在嘶吼著,
嘶吼著自己最直接的願望──想要就此牽住他的手。

  想要和他在一起。

  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就這麼任性一回吧。

  在這麼決定的一瞬,時雨覺得人一下輕鬆了。早該這麼決定的,是自己太拘
泥了。是自己太害怕,想要後退,才會讓自己那麼痛苦。其實真正讓自己痛苦的
不是堯光,而是放不開的自己。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肯承認罷了。但是現在,
已經不需要再自欺欺人了。

  時雨緊繃的表情一下放鬆了。她看著堯光,嘴角微微上揚。

  很簡單的。只要踏出一步,握住他的手就可以了。

  只需要這麼做就可以了。

  正當時雨準備向前邁一步時,人群開始騷動。時雨向人群騷動的地方看去。
那裡,人們自覺地分開一條通道,而後一個身穿高檔西服的男人走了過來,在他
身後跟著一個穿著套裝的高挑女人。男人身上穿的是深藍色的雙排扣西裝,典型
的工作上的樣式。可是即便是這種西裝,合身地穿在這個男人身上,配上他的自
然散發出的氣質,就有一種完全不同的味道。拿隨便的一個剪影放到時裝雜誌上
也不為過。

  大廳的討論聲從各個人堆裡傳出。所有人都認出了這個男人是誰。任經煒,
江流集團的現任董事,也是下任董事長。他的手腕之高幾乎所有人都拜見過。雖
然作為這艘油輪的船主,他也少有露面的時候。而他現在卻出現在了這裡。

  經煒徹底忽視周圍所有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沒有看向那些人,更沒有向
他們打招呼,而是直直地看著被人們圍住的兩人。他緊皺著眉,看著單膝跪在地
上,對他露出明顯的敵意的堯光,而後看向了時雨。他的眉皺得更深了。

  在時雨看到那個男人的一瞬間,她的表情一下僵住了。不單單是她的表情,
她的身體也一瞬間僵硬。當兩人的視線對視時,她立刻別過了頭。

  看到經煒的出現,堯光立刻表現出了敵意。這可以算是下意識的行為。但他
很快意識到,時雨的反應不對勁。回想到時雨在失去意識時所呼喚的名字,堯光
嘴角的笑意僵硬了,而後換成了一個冷笑。

  經煒沒有任何的停頓,似是根本沒有看到堯光一般,走到時雨的面前,一把
拉起時雨的手就向外走去。

  時雨沒有任何的反抗,低著頭,跟著經煒離開了大廳。直到她走出,她都沒
有回頭,看堯光一眼。堯光只是維持著單膝著地的姿勢,看著兩人的離開。當兩
人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他才慢慢地站了起來。

  人群散開,不知何時停下的樂曲再次開始演奏,站在最前面的指揮一如往常
地揮舞著指揮棒。人們再次找到各自的舞伴,在舞池中起舞。輕輕地談話聲,人
們有說有笑,一切看起來什麼都沒發生過,一如不久前。但是仔細聽,就有不少
人在悄悄地討論著剛剛發生的事情。

  先是夏家的二公子的求婚就夠讓人驚訝了,更沒想到任家公認的下任家主竟
然會出現,並且帶走夏堯光的求婚對象。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令人十分在意,
勾起人的好奇心。更讓人在意的,就是那個被夏堯光叫做「時雨」的女性。顯然,
這位女性和這兩個人都有著超出尋常的關係。

  堯光慢慢地向外走去。他知道雖然並沒有多少人在注視著他,但是幾乎整個
會場的人都在關注著他。但是他並沒有理會那些人。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理會他
們。他必須用自己全部的精神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讓它看起來沒有和正常
情況下相去太遠,讓他的嘴角不要揚起冷笑。

  他早該想到的。他其實是已經想到的。畢竟那時,時雨不自覺所喊出的名字,
不是他,而是任經煒。而時雨在三年前會背叛自己,也是為了任經煒吧。或者說,
她原本就是為了任經煒而接近自己的。對她而言,任經煒才是她的全部。

  自己也曾經想過,即便時雨暫時是傾心於任經煒的,任經煒也不會在乎她。
畢竟,他根本沒看出,任經煒有如何地在乎她。但是從剛剛發生的看來,顯然他
錯了。時雨雖然乍看之下也不是讓人移不開視線的美人,但是被她吸引的自己是
深深瞭解她的魅力的。這樣的她,他所深愛的她,怎麼能保證不吸引任經煒呢?

  剛剛這個情形,已經很明瞭了。

  堯光穿過長長的走廊。旁邊沒有一個人。他鬆懈了自己聚集在臉部肌肉的力
氣,嘴角立刻浮上了自嘲的冷笑。

  原來是這個樣子。

  自己還真是會自作多情。

  這次可是自己自動栽上去的的,怨不得別人。

  終於走到了自己的個艙前,堯光打開艙門,半摔著跌進了艙內。堯光一腳踢
在艙門上,艙門受力關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堯光就坐在柔軟的地毯上,將身體
靠在堅硬而冰冷的牆上。

  「呵呵呵呵呵──」

  他低低地笑著,而後橫過身,整個人跌在了地毯上。他笑得越發大聲了。

  時雨任憑堯光拉著,低著頭向前走著。到了劃分乘客區和船主區的門界,任
經煒轉過頭對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的陳紫雲道:「到這裡就行了。你先回去吧。」

  陳紫雲顯然吃了一驚,但是她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只是微微欠了欠身,轉身
離開了。

  任經煒放開了時雨,在門邊的感應器上輸入密碼,並對照了指紋。核對完信
息後,門一下打開,經煒並沒有看向時雨,而是沉著聲音道:「進來。」

  時雨沒有應聲,只是靜靜地走進了門內。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顯得特別大。
時雨低著頭,並沒有看向經煒。雖然他的語氣很是平穩,但是時雨知道他在生氣。
就算不看他的表情,她也知道他在生氣。

  也難怪他會生氣。

  如果自己是他的話,一定會非常非常得生氣吧。

  在時雨走進後,經煒也走了進來,關上了艙門。他走到時雨的前面,向前走
去,什麼都沒說。時雨也沒有開口,只是跟在經煒的後面。在穿過構造有些複雜
的走廊後,經煒打開了一扇門。門後,是一間寬敞的房間。牆壁上掛著的小吊燈
發出暗黃的光。準確地說,這不是房間,只是大廳罷了。在其旁還有別的門。經
煒打開一扇門,示意時雨進去。

  時雨走了進去。在她身後的經煒打開了燈。突然的明亮光線逼得時雨一下瞇
起了眼。這時經煒一下抓過她的手,將她拉到一邊,而後壓住她的肩膀,逼她坐
了下去。時雨感受到的觸感告訴她,她現在坐的地方是一張床。此時她終於適應
了光亮,睜大了眼,看著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她的面前的經煒。

  經煒繃著一張臉,凝視著時雨。時雨側過臉,錯開了經煒的視線。

  「看著我。」經煒冷冷道。

  時雨能夠感到他語氣中藏著的怒意。她默默吞了口口水,乾澀的喉嚨有些刺
痛。她轉過頭,看著經煒。經煒就這樣看著她,不,應該說是審視著她。當時雨
快要忍受不了這樣的壓力而想要別過臉時,經煒開口了:「手。」

  時雨並沒有立刻理解經煒的意思,看著他的眼神中略帶些疑惑。

  經煒再次道:「手。」依舊只說了一個字。

  這次時雨知道了經煒的意思,她略微遲疑了一下,將自己的右手伸了過去。

  「不是這隻手。」經煒又道,視線落在了時雨左手手腕上戴著的手錶上。

  時雨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左手卻沒有動。

  「手。」經煒又重複道。他緊緊地盯著時雨的臉。時雨忍受不了經煒帶給她
的壓力,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遲疑著向經煒探去。經煒一下抓過時雨的左手,
打開腕表的扣,摘下了表。兩條長短不一、並不平行的兩條疤痕在白皙的手腕上
顯得是那樣明顯而扎眼。

  經煒的手撫上了時雨的傷疤。而後他突然站了起來就欲向外走去。時雨一下
拉住了經煒的衣袖:「你要去哪兒?」

  「我要去宰了那個男人!」經煒的臉緊繃著,眼神中滿是怒意,彷彿要噴出
火來,熾熱而猛烈。那種眼神,是認真的。如果現在他有一把刀,而「那個男人」
就在他的面前,他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把刀刺進他的身體吧。

  「經煒!」時雨抬高了自己的聲音,緊緊抓住了經煒的手臂。「那個人怎麼
說也是夏家的二公子。」

  「那我就去揍他一頓!」經煒溢滿全身的怒火更加旺盛了。

  「不許去!」時雨大叫著。響亮的聲音充滿著整個房間。聽到自己的聲音,
時雨自己都吃了一驚。

  聽到時雨的喊聲,經煒也吃了一驚。他轉過頭,看著時雨,滿是怒火的眼神
微微冷卻了一點,又多了些許疑惑。

  時雨長舒一口氣,拉著經煒坐到床上,而後坐在他的身邊。她的手依舊緊緊
抓著經煒的手臂。「不要去。」她輕聲道,但是卻十分堅定。

  「你就那麼在乎那個男人嗎?」經煒歎了口氣,問道。即便這時,他還是沒
有叫出堯光的名字。

  「嗯。」時雨更加小聲地應了一聲,而後用右手抓起自己的左手手腕,蓋住
了手上的傷痕。「這個……是我自己不好。」

  聽到時雨這麼說,經煒一把抓住時雨的肩,沉著聲音來按捺自己的怒意:
「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對你做了什麼嗎?」

  時雨的身體一下僵住。她低著頭,不去看經煒。她無法注視著那雙自責的眼
神。其實那時候她就已經意識到自己那樣做的愚蠢了,但那時候她無法停下。結
果,果然還是傷害了自己重要的人。

  肩膀,被抓得很疼。

  時雨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任憑著經煒抓著她。她原本牢牢抓住經煒手臂的
手,不覺間已經鬆開了。

  這樣過了一會後,經煒減輕了自己手的力道,而後一下抱住了時雨。時雨輕
輕地把頭靠在了經煒的胸口。這個一直讓她覺得安心,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多
少年來,這個感覺一直沒有變。亦或是說,在這幾年,只有在這個胸口才能讓她
得到安全感。「為什麼上船了都不告訴我一聲?」雖然語氣裡滿是責備,但是卻
沒有了剛剛的壓迫感。

  時雨全身放鬆下來,將頭埋在經煒的胸口:「因為原本只是想過來看看玩玩
而已。」

  「那為什麼不來通知我?」經煒將手指埋入時雨的頭髮中,慢慢地梳著。

  「你叫我說什麼?」時雨轉過頭,在經煒的懷裡看著上方的經煒,有些逞強
地笑道,「' 救我' 之類的?在這種狀態下,這樣的話我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其實,那時候自己是想要聯繫經煒的。因為能夠幫她的只有經煒。只要聯繫上了
經煒,不管他會說什麼,他都會帶自己離開。只是,她做不到。她沒有能夠聯繫
他的機會。

  「的確。如果你能夠及時向我求救的話,三年前就不會弄得那麼狼狽了。」
經煒苦笑道,他現在的眼神滿是寵溺。

  時雨的笑容一下僵住,而後她轉過頭,不讓經煒看到她的表情:「原來你發
現了啊。」

  「怎麼可能不知道。你那麼著急地就換了名字跑到了別的城市。因為你沒說,
我也沒採取行動。不過早知道那時候就應該把一切處理乾淨的,這樣就不會…
…」經煒看向了時雨的手腕,原本消退的怒意再次爬上了他的瞳仁。「果然應該
去揍他一頓的!」

  時雨一下抱住了經煒。「不要!」她下意識地抬高了自己的聲音,而後她咬
住了下唇,視線投向了潔白整潔的床單,似是在內心掙扎著。一會後,她抬起眼,
看著經煒,沒有避開他犀利的眼神,低聲道:「對不起。」語氣裡滿是歉疚。

  看著眼前的時雨,又聽到她的道歉,經煒卻岔開了自己的視線。似是有些不
知所措,經煒捋了捋自己的頭髮,而後道:「道歉有什麼用。到時候被罵得很慘
的還是我。」

  「經煒──」時雨再次把頭埋在了經煒的懷裡,有些撒嬌地叫著經煒。已經
很久沒有這樣撒嬌了。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不會撒嬌了,但沒想到實際上卻是那
麼自然。明明已經不是小孩了,竟然還用這樣的語調說話。時雨在心裡嘲諷著自
己。但是她也知道,這樣的行為,卻讓自己覺得很安心。

  她知道,經煒是愛她的。不管發生什麼,經煒都會保護她的,都會站在她這
邊的。

  「哥。」

  時雨輕輕地道。她很少這麼稱呼經煒。在她的記憶裡,她一直都直接叫他的
名字。但是偶爾地,她還是想要這麼叫他。這也算是一種確定吧。母親早逝,自
己是被送到外面、以假的名字撫養長大的。現在都沒有外人知道任家其實不止一
個孩子。但是她還有親人。雖然一個月只能見到一次面,但是她知道,她的哥哥
還有父親都是愛著她的。

  時雨不自覺地緊緊地抓住了經煒的袖子,就這樣睡了過去。經煒小心地讓她
躺下。當他起身時才發現,即便睡著了,時雨還依然緊緊抓著他的袖子。他的嘴
角現出一抹苦笑。

  雖然母親不同,但是經煒是真心喜歡這個小他六歲的妹妹的。雖然相見的時
間不多,但是經煒是看著時雨一點點地長大的。同樣的,時雨也是看著經煒長大
的。即便大部分時間不在一起,他們之間的相處並沒有太多的生疏。相反,他們
之間的關係應該是超出了一般的兄妹吧。他們兩人是對等地看待著對方的。會有
這樣的感覺,也是因為時雨很稱自己為兄長吧。

  經煒慢慢鬆開時雨的手,時雨微微皺了皺眉,輕哼了一聲,卻沒有醒來。經
煒幫她蓋上薄薄的被子。

  雖然看起來一直是個很懂事很堅強的孩子,但是經煒知道,時雨有多麼得缺
乏安全感。她最希望的,就是能夠和家人一起生活。因為特殊的成長環境,他和
他的父親都會盡量地滿足時雨的願望,讓她的物質生活很豐足。但是,他們卻連
她最迫切的願望都無法實現。小時候的時雨還會嚷著要和他們住在一起,長大了
以後,她就沒有再說過這樣的話。

  她懂事,堅強,而且固執。正因為這樣,他才永遠會將她當一個孩子。

  她的確還是個孩子。看著時雨透著些微稚氣的睡臉,經煒如此想到。脫去了
包裹在自己外面的保護層,只有這時才能看到最最純粹的她。但是──經煒的目
光牢牢鎖住了時雨手上的傷疤。明明只是個孩子,卻被逼得作出了這樣的決定。
那個男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經煒的眼神上再次覆上了暴戾。他站起身,關了燈,走了出去。

  時雨醒來時,周圍沒有一個人。很難得的,她並沒有暈乎乎地感覺,幾乎是
醒來的瞬間就知道了自己的所在。因為常常會變換自己的住所,所以幾乎每次她
醒來後,她都要想很久,才能從眩暈的腦中整理出必要訊息,以及自己的所在。
所以,對於她而言,這樣的起床是很難得。大概是因為直到睡著時經煒都在她旁
邊,所以她才能夠安穩地睡好了吧。

  看了看表,已經是早上九點多了。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一睡睡到大天亮的體驗
了。整個人都很清爽,沒有一點懈怠感。

  時雨到浴室沖了澡,穿上了浴袍。很合身,應該是經煒幫她準備的。而後她
走出了臥室。她現在才發現,這儼然是個公寓,都自帶著廚房。廚房內的餐桌上
已經準備好早餐了。時雨坐在餐桌旁,慢慢地吃著。

  用完餐後,她到臥室旁的儲物室,打開了那裡放著的衣櫥。衣櫥裡卻是空空
如也,不見一件經煒的衣服。時雨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她快步走到臥室。桌上放
著的書正是她原本放在自己個艙裡的書。拉開抽屜,原本放在自己抽屜裡的東西
也都出現在了這裡。連位置都沒有太大的變動。

  時雨走到門邊,想要轉動把手。

  紋絲不動。

  她開始用力地轉著,依舊是紋絲不動。

  果然……

  雖然範圍大了很多,但是沒有區別,自己再一次、被鎖住了。

  時雨走回房間,開始仔細翻看著房間裡的東西。原本放在自己個艙裡的東西
都被盡數搬到了這個房間裡,除了能夠外出的衣物。在床頭櫃上,有著一張字條。
這個筆跡時雨很熟悉,是經煒的字。上面寫著:「時雨:暫時就先住在這裡吧。
吃的東西放在冰箱裡了。我給你留了些你原來提到過想看的書。等兩天後船靠岸
了就好了。在這之前就先忍耐一下吧。我不能再拿你冒險了。」

  紙條的最後並沒有經煒的簽名,而是留了一個電話。時雨拿起一旁的電話,
撥出了這個號碼。等待了一會後,電話被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個女
人的聲音。「早上好,王小姐。」話筒那頭的女人立刻交出了時雨現在的稱呼,
「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要出去。」時雨原本相對不錯的心情現在已經低到谷底。但是那並不是
消沉,而是憤怒。沒想到自己竟然又被關住了。雖然她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很不錯
的房間,但是她一點也不想被鎖住。她想要的只是自由而已。沒想到,這次鎖住
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親哥哥。

  「對不起,董事明確交代,您不能離開那裡。」女人的語調沒有起伏,讓時
雨一瞬間有種錯覺,和她說話的只是個程序罷了。準確地說,這只是電腦合成的
聲音而已。

  「那經煒什麼時候回來?」時雨沒好氣地問道。

  電話那頭稍微停頓了一下,而後,那個女人答道:「董事並不住在那裡。現
在董事有很多公務要處理,很可能沒法過去。」

  雖然語調依舊沒有太大的起伏,但是時雨卻從電話特有的雜音裡抓到了女人
的語氣中含有的不屑以及敵意。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原來是這樣啊。

  「如果有什麼需要請再聯繫我。祝您生活愉快。」說完這句,電話就被掛斷
了。

  時雨放回了電話。被她逃掉了。不過──

  時雨坐到書桌前,翻開經煒為她準備的、用作打發時間的書。翻了沒幾頁,
時雨就合上了書。的確,這本書是自己會喜歡的類型,但是她現在完全提不起勁
來。堯光的臉不時地會浮現在自己的腦中。

  堯光現在、在做什麼呢?

  他大概已經完全誤會了吧。

  他會做出那樣的舉動,是真正經過深思熟慮的嗎?還只是一時衝動?時雨不
知道,她猜不出來,也不敢猜。但是,她卻無法制止自己按照後者的思路繼續思
考下去。如果只是一時衝動,那他現在也該冷卻下來了吧。那麼,他是不是就不
會再來找自己了?

  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卻不想變成了這樣。

  好想見他。

  突然,時雨想到了經煒昨晚提起堯光時的眼神,那期間的怒意,雖然並沒有
和那種對視,但單單只是回想起來就讓人不寒而慄。堯光會不會有事?

  原本的那份不安又夾雜了擔心。想要見他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時雨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四點了。沒想到時間竟然過得如此之快。快速逝
去的時間讓時雨感到害怕。如果堯光的衝動褪去了,怎麼辦?時雨迅速走到廚房,
打開冰箱。其中放了各種各樣已經準備好的食物,還有一些食材。熟食是只要熱
一下就能吃的。時雨拿出了冰箱裡所有的熟食,而後拿出了鍋子。

  忙活了近兩個鐘頭,時雨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原本十分整潔的廚房已
經是一片狼藉,地上、池子裡滿是餐具的碎片,檯子上還都是食物的殘骸,鍋子
裡也滿是被燒焦的食物,還有燒焦的鋁箔紙的殘留。已經沒有東西是能夠吃的了。
而且整個廚房還瀰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讓人很不舒服。

  時雨立刻衝回臥室,打通了電話。電話接通了,還未等話筒對面的那個女人
說話,時雨就先說到:「能給我送點吃的來嗎?」

  「冰箱裡有準備好的食物,只要熱一下就能吃了。」話筒裡傳來了女人沒有
起伏的聲音。

  「可是我不會熱啊。」時雨作出一副不知所措狀,而後小聲地補充道,「雖
然我很努力地嘗試過了。」想像話筒對面女人錯愕的樣子,時雨就得拚命忍住笑。

  女人頓了頓,而後道:「請您稍等。」說完,女人掛了電話。

  大約四十五分鐘後,門被打開,然後就能看到一個身著西裝套裝的女人推著
餐車走了進來。時雨記得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昨晚跟在經煒身後的女人。應
該是他的秘書吧,那麼她就是叫陳紫雲。

  陳紫雲推進餐車,立刻注意到了一片狼藉的廚房,以及空氣中瀰漫著的怪味。
她打開通風系統,對時雨道:「王小姐,請您慢用。一個小時後我會讓人來收拾
的。」說完,她就轉身準備向外走。

  時雨向前幾步拉住她,問道:「你叫什麼?」

  「我沒有回答的必要。」陳紫雲想要不著痕跡地抽出自己被抓住的手,無奈
卻失敗了。時雨早就意料到她的反應,根本不給她脫身的機會。

  「我要離開這裡。」時雨道。

  「沒有董事的允許,您是不能離開的。」陳紫雲的語調依然少有起伏。

  「那又如何,」時雨挑起了一邊的眉,「只要你讓我出去就行了。」

  「我再重複一遍,沒有董事……」

  「所以我才來拜託你。」時雨打斷了陳紫雲的話,「還是說,你害怕因為沒
有很好地執行' 董事' 的命令而被勒令走人?」時雨觀察著陳紫雲的表情,雖然
只是微微地顫動,但是她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繼續道:「或者說,你害怕以
後不能再留在' 董事' 的身邊?」時雨強調著「董事」二字。

  「我的工作就是幫助董事,並且完成他佈置的工作。」陳紫雲立刻道,雖然
依舊是沒有起伏的語調,但是她的語速卻快了不少。

  「你也知道,' 董事' 是非常優秀的。他怎麼可能因為沒有看住自己非法囚
禁的一個人就開除他優秀的秘書呢?」時雨緩緩道。她能夠感受到陳紫雲的動搖。
「我想見夏堯光,你應該知道他在哪兒。」

  時間已經過了八點半,房門再次被打開。陳紫雲抱著一隻大盒子走了進來。
看到進來的紫雲,時雨笑著站起了身。這個女人比想像中還要固執,勸服她用了
很多的時間。畢竟,要離開這裡,她的幫忙是不可少的。最主要的,是她需要一
件可以外出的衣服。

  根據紫雲的話,自己個艙的房卡被經煒拿走了,所以要去拿自己的衣服是不
可能的。她只能將自己的尺寸告訴紫雲,讓她幫自己準備衣服。紫雲離開的這一
個小時對時雨而言異常地漫長。紫雲剛把盒子放在桌上,時雨就打開了盒子,也
沒有具體看衣服的款式,也沒有在乎紫雲就在自己身邊,便脫去身上的浴衣,開
始換衣服。

  在紫雲的幫助下,時雨很快換好了衣服。這是一件露肩的短小禮服。衣服很
合身,穿起來的觸感也還不錯。時雨戴上了堯光送給她的那只腕表,遮住了左手
手腕上的傷痕。看著這只表,她內心更為焦躁。

  紫雲拿起了梳子,為時雨挽了一個簡單的髻,而後拿起一個簪子,固定住時
雨的髮髻。內心很是著急的時雨並沒有注意到,簪子露在髮髻外的部分,是兩朵
做工細緻的百合花。

  在紫雲的引路下,時雨在穿過長而複雜的走廊,到了一扇門前。紫雲輸入了
密碼後,門開了。時雨笑著對紫雲道了聲謝後,走了進去。

  門關上。紫雲在外露出一個淡淡的冷笑,而後立刻離開了。

  門內是一個寬敞的大廳。裡面擺著的、各自間有著相當間隔的沙發上坐著三
三兩兩的人。看著他們的一些舉動,時雨立刻就猜到了這裡的所在。

  CrossingLily。

  這艘油輪上秘密的高級俱樂部。的確,堯光在這裡的可能性很高。時雨在心
裡歎了口氣,向前走去。八公分高的細跟鞋踩在鋪在地上的厚厚的地毯上,沒有
發出一點聲音。時雨在有些昏暗的光線裡尋找著堯光的身影。她自然注意到,有
不少人正觀察者她。她並沒有理會,繼續找尋著堯光的身影。

  這時,在她的前方多了一個身影。抬頭,是一個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男人
手上拿著兩倍酒,將一杯遞給了時雨。很顯然,他從一開始就是看準時雨而走了
過來的。

  在堯光意識過來時,自己已經站在CrossingLily的通道門口了。
沒有想到,在自己無意識的狀態下,又來到了這裡。原本只是想要出來吹吹風罷
了。

  稍稍猶豫了一下,堯光將自己的手掌放在了感應器上。很快,隨著通過的
「嘀嘀」聲,門自動打開了。堯光走了進去。他熟門熟路地走到總台,隨便指名
了一個他還沒見過的女公關,而後拉著那個女人向後面的隔間走去。

  關上門後,那個女人主動湊近了堯光。她慢慢地扯下了堯光的領帶,自下看
著堯光,擺出一個自認為魅惑的表情,微微歪著頭,對堯光嬌聲道:「我是煙灩。」

  「隨便。」堯光冷冷道,有些厭惡地推開女人,坐在了床上。對他而言,那
個女人叫什麼都行,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反正只是發洩一下的對象罷了。

  被堯光推開,煙灩的臉上現出明顯的不快,但很快她就調整了自己的表情,
慢慢走到堯光的身邊,作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站著。

  看著眼前做作的女人,堯光的眼神中透著毫不隱藏的厭惡以及鄙夷。他拉過
女人的手,放在自己萎縮的襠上,並示意著女人拉下了褲子的拉鏈。裡面的男性
象徵萎靡著,沒有任何反應。「跪下。」他冷冷地對眼前的女人下令道。

  過了一會,煙灩慢慢地低下身子,跪坐在堯光的面前。堯光拉起她的手,用
她的手掏出了自己沒有任何反應的象徵。接著,他放開了煙灩的手,一把扯住她
的頭髮,把她的頭壓了下來。煙灩吃痛,痛呼一聲。

  堯光看著煙灩,冷冷道:「要怎麼做,你應該知道吧。」

  煙灩咬住了下唇,而後低下頭,用手扶住堯光那個現在還是疲軟的部位,慢
慢張開嘴,將它含了進去。一股澀味瀰漫在她的口腔中。她用自己的嘴套弄著堯
光的那裡,而後伸出小巧的舌頭,舔舐著根部,接著又舔上了尖端。

  在她的技巧下,堯光的慾望開始慢慢膨脹。很快,不需要煙灩的手扶著,它
自己站了起來。堯光冷冷地俯視著「工作」中的煙灩。偶爾抖動一下的眉毛表達
出他還是能夠感受到生理上的快感。

  煙灩套弄地更加快速。聽到急促起來的堯光的呼吸聲,煙灩也不由得興奮起
來。她能夠清晰感受到含在自己嘴中的灼熱而堅硬的東西的規律的脈動。

  堯光的身體突然顫抖起來,接著,白濁的液體噴湧而出。雖然大部分射到煙
灩的嘴裡,還是有些許濺到她的臉上。煙灩並沒有作出任何厭惡的樣子,而是吞
下了自己口中帶有腥味的液體。她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臉,伸出舌頭,舔著自己
的手指。

  看到這個樣子、用有些迷離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煙灩,堯光感到一種說不清
的噁心感。他一下站起身,抽出一旁紙巾擦了擦自己經過釋放後再次萎縮的慾望,
而後拉起了拉鏈。他背對著煙灩,用更加冰冷而隨便的聲音道:「你走吧。」

  煙灩遲疑了一下,向堯光走去。堯光一把甩開伸向他手臂的煙灩的手,以不
容商量的口吻道:「你的工作結束了,出去。」

  意識到堯光是認真的,煙灩的臉上現出一份不甘。她自認自己是一個頗有姿
色的女人,在這個俱樂部中也算是一個比較搶手的公關,卻被這樣輕視。她整理
了一下衣著,到一旁的洗手間漱了漱口,洗了一下臉,補好妝後,頭也不回地走
出了隔間。

  堯光坐在床上,閉著眼,向後倒去,癱在床上。第一次經歷這樣沒有快感的
生理解放。感覺很累。身體很累,但是腦子卻出奇得清楚。種種事情糾結在他腦
子裡,瘋狂地打著旋。躺了一會後,堯光坐起,到洗手台。冰冷的水沖在自己的
臉上,讓他的腦子微微清楚了一點。他甩了甩頭。髮絲裡的水順勢被甩到了面前
的鏡子上,讓他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他盯著鏡子裡模糊的影子,怔怔地立了一會後向外走去。

  原本看來十分狹窄的隔間在現在的堯光看起來卻是空蕩蕩的,空得讓他心慌。
比他睡慣的國王級大床小了一大圈的標準雙人床看起來也是那麼巨大。他突然感
到莫大的壓力。他快步走到門邊,打開門,走出了隔間。

  外面大廳裡依舊迴響著安靜的背景音樂,照明的燈光依舊是暗色。

  男人將手上的酒遞給時雨。時雨略微吃了一驚,正想開口拒絕,男人卻將酒
杯放在她的手上,而後鬆開手。為防止杯子掉下去,時雨只能拿住杯子。此時,
男人一下環住了她的肩膀,推著她走向離他們最近的沙發。時雨的身體立刻僵住
了。

  男人一下坐在沙發上。他拍了拍自己身邊,對時雨道:「坐吧。」見時雨並
沒有坐下來的意思,男人微微皺起了眉,一把拉過時雨,讓她坐下。時雨幾乎是
跌在沙發上,手拿著的杯中的酒幾乎盡數灑在男人身上的高檔西服上。男人的眉
頭皺得更深了。

  時雨看著男人胸口被沾濕的痕跡,卻什麼都沒做。旁邊的侍者敏銳地發現到
了這裡的狀態,立刻趕過來,拉出胸口的手帕,為男人擦拭西裝。男人揮了揮手,
脫下自己的西裝。「你們是怎麼教育這兒的公關的?」他不由怒道。

  公關?他在說什麼?

  時雨微微瞇起了眼。她依舊坐在沙發上,看著起了怒意的男人。

  這時,當日的值班經理走了過來。他先是向男人鄭重道歉,而後拉起了時雨,
說教道:「你就是今天陳小姐關照過的那個新人吧。這算什麼對待客人的態度?」

  陳小姐?新人?

  時雨這時終於反應過來。那個女人、竟然讓自己成為了這傢俱樂部的公關。
真是……

  正當時雨準備解釋時,一個聲音冷冷道:「這個女人我要了。」說完,他走
過值班經理和那個男人的身邊,拉起時雨就走。

  男人正欲發作,但當他看到對方的臉的時候便立刻噤聲了。經理趕忙對他道:
「晚上好,夏先生。」

  堯光並不理會兩人的反應,拉著時雨的手向前走去。時雨默默地跟在堯光的
後面。走在前面的堯光並沒有看到,時雨嘴角自然浮出的笑意。

  堯光打開隔間的門,將時雨推進去。時雨走到床邊,坐了下來。雖然在前一
天的晚上剛和堯光見過面,但是在時雨的感覺中,卻似是已經很久未見了。看到
他平安無事,她心裡自是安心下來。但是隨後卻湧上了一陣緊張。剛才是那麼想
要見到他,但是卻根本沒有想到在見到他之後,要和他說些什麼。她張開口,卻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堯光關上門,背對著時雨。他不知道時雨此時時雨內心所想。他也沒有轉過
身,就這樣背對著時雨,用嘲諷的語調道:「你被任家大少帶走,也就被扔到這
裡來了啊。」

  聽到堯光的話,時雨一下沒有反應過來,只是看著堯光。堯光轉過身慢慢走
到時雨旁邊,抓住了時雨的臉。時雨看著堯光嘴角的譏諷的笑容,還有眼神中的
冷笑,一時間忘了反應。

  「那個男人真是好,不但讓你為他們家勾引男人,還能夠讓你在這種地方當
娼妓。」堯光冷笑著,冰冷而刺耳的話語不斷地紮在時雨的身上。他將自己的身
子向前傾去,順勢將時雨壓倒在床。「看來他把你調教地相當好啊,既然能讓你
這麼安分。」堯光的手探向了時雨背後的拉鏈。

  時雨眼中的困惑神色被憤怒取代。她揚起手,重重一巴掌打在堯光的臉上。
堯光的臉微微向一邊側去,一會後,他才感受到面頰上的火辣辣的疼。他的身下,
時雨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她的雙眼因為憤怒而睜大,瞳邊現出了血絲。而她的
呼吸也急促起來。

  停滯了一下的堯光冷笑一下:「看來,任經煒的調教還不夠啊。還是我來幫
幫他吧。」他一把抓過時雨的留在半空中的右手,而後又抓住隨後揮舞的左手。
他的手感受到一絲冰冷,瞥了一眼,看到了自己送給她的腕表。堯光的心驟然一
沉,但是他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用單手制住時雨的兩手,另外一隻手直接
摸上了時雨的大腿。

  時雨低吼著掙扎。「住手!」她不斷道。但是堯光卻無視了她的話語。時雨
抬腳,大吼一聲:「你個混蛋!」而後,膝蓋重重頂上了堯光的關鍵部位。堯光
身體瞬間僵住。他制住時雨的手也在瞬間失去了力氣。頓了一下,他就這樣僵硬
地倒向了一邊,跌在床上。他的臉部因為疼痛而扭曲著,但是他咬緊牙關,不讓
呻吟聲漏出。

  趁著堯光動不了,時雨快速起身。紫雲幫她挽的髮髻已經鬆散,她抽出了其
中的簪子。看到頂端的那兩朵百合,她感到異常憤怒,就勢握住簪子,重重向床
頭櫃扎去。昂貴的紅木床櫃上立刻留下了一個印子。

  充分感受到紅木的堅硬,時雨轉移目標,將簪子扎進了一旁的羽毛枕頭,而
後用力撕扯著。很快,這個枕頭就被扯得面目全非。時雨抓起枕頭,用力向牆邊
砸去。裡面的羽毛四散飛出,緩緩飄落在房間各處。

  發洩後的時雨才覺得好受些。真是很久沒有這樣孩子氣地來宣洩自己的情感
了。時雨也不管此時堯光臉上的表情。她隨意捋了捋自己的頭髮,快速整理了一
下身上的衣服。「呼──」她長舒一口氣,而後看向依舊橫在床上的堯光。

  此時堯光股間的疼痛已經沒有那麼劇烈了。但是看到這樣的時雨,讓他忘了
坐起來。剛剛時雨吼出的「你個混蛋」這四個字現在還在他的腦中盤旋著。認識
時雨那麼久,從沒聽她說過什麼粗口。更沒有她有過如此激烈的反應。他已經不
知道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但是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時雨,他覺得有點好
笑。

  真的是和孩子一樣嘛。

  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就把氣撒在別的地方。

  這樣的時雨,看來很是真實,隨性地表達著自己的情感,讓他感到一陣安心。

  看到堯光嘴角露出的笑意,又見滿屋子的潔白鵝毛,時雨才真正認識到自己
剛剛因為氣急而作出的舉動。她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只能沉下臉,對著堯光憤
憤道:「夏堯光,你給我聽好!我才不是這裡的公關,我來這裡只是來找你的。」

  雖然隔間內的光線不是很亮,但是堯光還是能看到時雨漲紅的兩頰。

  時雨用更快的語速道:「本來是想找你要戒指的,不過看起來是我自作多情
了!」說完,時雨立刻轉過身。但是堯光很清楚地看到,現在的她的耳垂、還有
脖頸都是一片粉色。

  時雨快速向門走去,在快到門口時,感到一雙手溫柔地環住了自己的腰。時
雨的手立刻重重拍在那隻手臂上,用力掰開那雙手向外走去。

  堯光微微蹙起了眉,而後嘴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一把扳過時雨的身體,讓
她面對著他。時雨右手握拳就往堯光的胸口砸去。堯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個……」

  堯光湊了上去,用自己的唇封住了時雨的嘴。「混蛋」兩個字被硬生生推回
了時雨的嘴中。但是從她模糊地發出的聲音還是能夠聽出她還是執著地說出了這
兩個字。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2-6-7 10:45 編輯 ]
2012-5-19 17: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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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堯光一手抓住時雨的右手,另一隻手環住時雨的腰,溫柔地吻了上去。

  這是他們再遇後,堯光第一次在時雨清醒的狀態下吻她。

  堯光用力地吸吮著時雨的唇瓣,而後將自己的舌頭探了進去。他用舌尖壓迫
著時雨的口腔上顎,而後來回掃過她的牙齦,接著舔上時雨有些不知所措的柔軟
舌頭。

  在堯光的舌頭給予的刺激下,時雨有點全身無力的感覺,腳開始發軟,難以
支撐自己的身體。原本抵抗著的右手也早就鬆開。堯光自然能夠感受到時雨的變
化。他放開了時雨的右手,扶住她的背,將她壓在牆上,並幫助她撐起自己的身
子。

  堯光的唇並沒有離開時雨的唇。他進一步挑逗著時雨。他用自己的舌尖按壓
著時雨的舌尖。時雨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堯光以稍高的角度半睜著眼看著眼睛已
經濕潤的時雨。沒有一丁點藥物的刺激,時雨卻展現出她原本從來沒有表現出的
媚態。她的耳根已成了深紅色,注意到堯光的視線,一下閉緊了雙眼,睫毛微微
顫抖著。雖然看起來還有些扭捏,卻沒有拒絕堯光的吻。

  這樣半推半就的樣子,更加激起堯光的慾望。

  堯光繼續讓自己的舌在時雨的口腔裡肆虐著。原本有些僵住的時雨的舌也慢
慢有了動作。有些遲疑地,時雨的舌舔上了堯光的舌底,而後立刻向回收去。堯
光的舌更快。它一下纏住了時雨的舌,兩人的舌頭就這樣糾纏在一起。

  時雨的呼吸更加急促。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自己湊向了堯光,把自己的身體
壓在了堯光的身上。她用自己的行動表達了她的索求。堯光用更激烈的吻回應著
她,她也將自己的舌放入了堯光的嘴裡。雖然有些遲疑,她也學著堯光剛剛對她
做的,舔著他的牙床。她睜開了眼,看著堯光,眼神閃爍。

  感受著時雨的笨拙,堯光不由地笑出了聲。聽到堯光的輕笑聲,時雨一陣羞
惱,輕輕地咬了一下堯光的舌頭。堯光的嘴裡漏出了「唔」的一聲。此時,時雨
的嘴角現出了笑意。看著時雨臉上的調皮神情,堯光更用力地抱住了時雨,愈發
用力地吮吸著。

  兩人就在門旁的牆邊交換著深吻。不知過了多久,堯光才慢慢離開了時雨柔
軟溫熱的唇。離開時,兩人的舌還在糾纏著。時雨慢慢收回了自己的舌。感覺不
到覆在自己舌上的熱度,讓時雨有些留戀。兩人舌分開時,在半空中拉出一根透
明的銀絲。銀絲很快斷裂,掛在時雨的唇邊。堯光用舌尖慢慢舔去。

  現在時雨才發現,自己的兩手在不知何時已經環上了堯光結實的背部。她微
張著嘴,無聲地急促喘息著。

  「時雨……」堯光用沙啞的聲音喚著時雨。時雨覺得自己的心臟一瞬間漏跳
了一拍。她抬起眼,看著正注視著自己的眼前的男人。他深色眼瞳中只現出了自
己的影子,他那樣溫柔的笑容只是為自己一人,他用這樣沙啞性感的聲音喚著自
己。意識到這一切,時雨不由覺得一陣暈眩。現在這個樣子,宛如夢境一般。

  自己竟然會有這樣一天,這樣被他包圍,這樣不需顧忌地接受著他給予自己
的愛。

  「堯光。」時雨輕輕喚著自己最愛的人的名字,主動踮起腳,輕輕覆住了堯
光的唇,並獻出了自己的舌頭。堯光用自己的唇瓣玩弄著時雨的小舌。

  「唔……」從時雨微張的嘴中露出了輕輕的呻吟。她雖然覺得一陣害臊,但
卻沒有刻意吞回這些反應。她已經不想再逞強了。準確地說,她已經顧不上逞強
了。她半睜著眼,看著同樣半睜著眼的堯光。她覺得,自己都快被這雙沉沉的眼
睛吸進去了。

  堯光將時雨壓在牆上,原本扶住她的背部的那隻手開始不安分地摩挲著。即
便隔著衣服,時雨還是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堯光手掌上的溫度。她不自覺地更加用
力地抱緊堯光。

  堯光的手劃過她的腰際,而後找到藏在衣服內的拉鏈,一口氣拉了下去。時
雨的衣服立刻鬆了下去。堯光連衣服都沒有拿掉,而是直接將自己的手伸入鬆開
的,握住了時雨的酥胸,開始揉捏起來。此時,他抬起了頭,看著時雨。

  時雨喘著氣,靠在背後的牆上,回望著堯光。堯光用力向下扯著時雨的衣服。
小禮裙被堯光扯到了地上。因為用力過大,發出了布料被撕開的聲音。而後她身
上唯一剩下的布料也被扯了下來,堯光一腳踢開了它。看著完全不遮掩性急的堯
光,時雨笑了。堯光也回以一個溫柔的笑,眼神沒有離開時雨,低下了身子,嘴
銜住了裸露出來的、時雨胸前的紅珠。

  他先只是用嘴唇抿著,而後開始用牙齒輕輕地撕扯著。胸口感受到的輕微痛
楚化作一陣快感,時雨的背部劃過一道道電流。時雨呼吸愈發急促,甜美的呻吟
不時地從嘴角漏出。堯光的另一隻手撫摸著時雨的大腿內部。因為他撫摸地很是
輕柔,帶給時雨酥癢的感覺。

  玩弄了時雨的胸前紅珠一會後,堯光鬆開了嘴。他眼前的紅珠在燈光下有著
些許的反光,它挺立的樣子更加激起堯光的慾望。他伸出舌頭,用舌尖按壓著紅
珠,接著輕輕地舔著它的頂端。

  「唔……啊……」時雨呻吟著,並無意識地轉動著自己腦袋。

  這樣挑弄一番後,堯光順著時雨的胸口舔了上去,並不忘在時雨的白皙的胸
口上種下一朵朵艷紅的薔薇。這時,一直在時雨的大腿內部流連的手滑入了時雨
股間。那裡已經變得溫潤了。注意到時雨的身體一下變得有些僵硬,堯光在時雨
的耳邊低聲溫柔道:「放輕鬆,沒事的,把一切交給我就可以了。」說完,他輕
輕在時雨的額上印下一個吻。

  時雨微微笑了笑,雖然笑容裡含有緊張的成分,但是她還是對堯光點了點頭。
堯光的唇蓋住了她的唇。她立刻張開了嘴,讓堯光的舌進來。兩人的舌再次交纏
在一起。

  堯光輕輕按壓了時雨的私處後,中指滑進了時雨的身體內部。感受到探入體
內的異物,雖然唇被堯光封住,時雨還是發出了模糊的聲音。堯光更加溫柔地吻
著她,另一隻手撫摸著時雨的背部。雖然時雨的內部已經有些濕潤,但是卻很狹
窄。堯光慢慢攪動著自己的手指,讓時雨盡快習慣。

  時雨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堯光再次往裡插入了一根手指,並開始按壓肉壁,
想讓它變得更加寬鬆,以便讓時雨能夠沒有痛苦地接受自己的一切。

  時雨的雙手緊緊抱著堯光,她眉間微蹙的眉表露出她感到的不適感。以前所
感受到的快感都是在藥物的作用下。直到現在,時雨對做愛這間事還有所牴觸,
因為她這樣的心理,更是讓她的下體難以接受異物的進入。

  堯光加深了兩根手指的插入,刮擦著時雨內部的某個地方。「啊……」時雨
的嘴裡一下漏出呻吟,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但是堯光知道,現在她的皺眉不是
因為不適,而是因為快感。他現在所挑弄的地方,是時雨的敏感帶。

  堯光輕輕地吻著時雨的臉頰,手指繼續刮擦著那個地方,時用力時輕柔。時
雨不由得緊緊抓住了堯光的肩膀,她的頭用力地抵在背後的牆上,人向後仰去,
嘴裡不斷地發出甜美而無可抑制的呻吟和喘息聲。她用濕潤的眼睛看著堯光,喘
息著道:「堯光……不行……那裡不行……那……」

  堯光用自己的唇打斷了她的話。他的手指擠壓著時雨的內部,不時會有意無
意地碰到她的敏感帶,讓她的身體不由地一陣顫抖。當他終於結束這個長吻的時
候,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指。

  此時時雨才注意到,堯光身上還穿著襯衫,雖然已經大部分的扣子已經被打
開了。她用有些無力的聲音道:「堯光,衣服。」

  堯光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立刻扯下了自己的衣服,而後快速解開了皮帶,拉
下自己的褲子,而後胡亂地把掉在地上的衣物踢到一邊,並立刻扶住因為脫力快
要滑落的時雨,緊緊地抱住了她。

  時雨將整個身子貼在堯光的皮膚上。他皮膚上的火熱灼燒著她的臉頰。同時,
堯光也能分明地感受到她臉頰上的溫度。兩人的身上都起了一層細汗。

  此時兩人身上都一絲不掛,以最真實最坦誠的姿態緊緊相擁。這樣的擁抱對
兩人而言都是第一次。第一次這樣什麼都不用顧忌,什麼都不用掩飾,不用逞強,
只需要將自己最真實的情感表現出來就行。

  在堯光的示意下,時雨雖還有些遲疑,還是分開了大腿。堯光下體灼熱的硬
塊立刻抵了上來,它在時雨的身體外側略微摩擦一下,撐開了時雨下體的入口,
緩緩地進入時雨的體內。

  堯光緊緊皺著眉,他必須用自己的全部意志來控制,才能夠抑制住自己想要
一下刺穿的衝動。他緩緩地向前推入他的慾望,將自己的分身慢慢埋入時雨的身
體內。雖然自認為已經經過了充分的準備工作,時雨的內部還是很狹窄。他感到
自己的分身被牢牢得吸入,快感不斷得衝向自己的後腦勺。

  時雨緊緊地抓住堯光的肩膀。她清楚地感受到,比手指粗了不止一圈的東西
正在侵入自己的內部。些許被撕裂的疼痛自下體傳來,但是除此之外,她更感到
了濃濃的滿足感。那份灼熱慢慢地深入自己體內,讓她自己也有一種灼燒起來的
錯覺。

  她大口大口地急速喘息著。她能夠清晰得看見,堯光現在的臉上糾結的表情。
她突然覺得充分體味到了現在自己的心中溢滿的幸福。時雨環住堯光的後頸,湊
上了自己的唇,輕輕地吻著堯光的唇。

  感到覆在自己唇上的溫熱,堯光瘋狂地吻住了時雨。因為時雨的行動,他的
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他微微抽出了一點自己的分身,而後一下挺進。此時,三
分之二已經埋入了時雨的身體。即便嘴被封住,堯光還是清楚地聽見時雨爆發在
她的口腔內的呼聲。堯光能夠確定,那個呼聲中含有最多的感覺並不是痛覺。

  堯光更加用力地抱著懷裡的人,再一次深入了她的體內。

  時雨緊緊擁抱著堯光。她清楚地感受著自己下體的體溫因為劇烈的摩擦而不
斷身高。她的額上的髮絲早已被汗水滲透而沾在額上。她大口地呼吸著,嘴裡發
出不可抑制的大聲的呻吟。她早已陷入了狂亂的狀態,只能緊緊環住堯光的後頸。

  堯光的慾望一次次深深埋入面前的這個柔軟的身體。他不斷地抽送著,同時
吻著時雨的臉頰、頸部、胸部。他感受著懷裡的身體的不斷地顫抖,聽著她一遍
遍用沙啞的聲音呼喚著自己的名字。他也用沙啞的聲音回叫著她,一次次地在她
耳邊喃喃他的愛意。

  時雨的整個後背都緊緊貼在了牆壁上,她的身子已經被堯光抱起,兩腿緊緊
環緊堯光的腰。激烈的抽送之下,時雨全身的意識都集中在了自己下體湧起的一
陣接著一陣的快感的浪潮,又酥又麻的感覺簡直要將她吞沒。她知道自己在叫,
但是她已經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她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是她能夠確定,現在
如此用力擁抱著她的人,是誰。

  「堯光……堯光……」即便知道是誰,她還是一遍遍地叫著他的名字,似是
確認一般。

  堯光的抽送更加激烈,時雨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搖晃。突然,她的腦子變得一
片白,她甚至覺得自己的眼前只剩下了白光。

  時雨的身體劇烈得顫抖著,內部的緊縮讓堯光也在不久後釋放出了自己積累
已久的慾望。他將自己的體液盡數射在了時雨的體內。

  時雨的身體完全地接納了堯光的全部。

  時雨只是迷離地看著天花板。她整個人還殘留著剛剛的感覺,讓她暫時無法
作出任何的反應。堯光輕輕放下了時雨環在他身上的腿,而後緩緩向後退去。釋
放了慾望後的分身有些疲軟地從時雨的身體內撤出。一些白濁的液體順著大腿滴
落下來。

  「我愛你,時雨。」

  堯光在時雨的耳邊輕輕道,而後抱著時雨到了房內的床上。兩人就朝天躺在
床上,回味著剛才的激情。

  呼吸大致恢復平常後,時雨慢慢地翻了個身,看著身邊的堯光。堯光將手墊
在腦袋下,也看著時雨,微微地笑著。

  時雨清楚地感受到股間的黏糊感,讓時雨覺得有些不舒服。她皺起眉,有些
不高興地嘟起嘴:「下回記得要帶套。」

  聽到時雨的話,堯光先是愣了一下,而後不禁失笑。他靠近了時雨,用空著
的手摟住了時雨的肩膀,用手指梳理著時雨的頭髮,道:「完事後的第一句話竟
然是這個嗎?」

  時雨依舊微嘟著嘴,卻微微湊近了堯光,將頭倚在他厚實的胸膛上,繼續道:
「懷孕了怎麼辦?」

  「那就生下來啊。我會負責的。」堯光立刻道,嘴角依舊掛著溫柔的笑,用
滿是愛意的眼神看著時雨。

  「才不是這個問題呢。」時雨把自己的額頭貼在堯光的胸口,藏起了自己的
表情。不是負不負責任的問題,而是──那種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嗯,有了孩子的話時雨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了。」堯光在時雨的唇上輕啄一
下,「下回我會注意的。」

  沒想到堯光說出的話正是自己心中所想的,時雨覺得自己好不容易降溫的臉
頰再次燙了起來。她含糊地應了一聲,沒有說話,將臉藏進堯光的懷裡。

  堯光繼續梳理著時雨的直髮。軟軟順直的亮澤黑髮有著賽過綢緞的舒適手感。
堯光撩起一縷髮絲,放到唇邊,輕輕地吻著。他看著自己懷中、臉頰通紅的時雨,
無聲地笑著。

  終於、能夠像現在這個樣子和她在一起了。

  他的全身都能感受到她的每一寸肌膚,她灼熱的體溫,她的胸口隨著呼吸而
有規律的起伏。他能夠在頭腦中勾勒出她身體的完整曲線,知道如何觸碰她的哪
裡能激起她的快感,知道她的各種表情所代表的意思。

  雖然經過了這整整三年,他終於能夠這樣完整地擁有她了。

  時雨靜靜地躺在堯光的懷中。明明說過頭髮上是沒有神經的,但是她卻能夠
清晰地感覺到堯光的手指輕弄著自己頭髮的觸感,甚至能夠區分堯光的唇吻上自
己的髮絲所帶來的不同的觸感。她能感受到堯光正注視著自己的視線,她更知道
自己就快燒起來的臉頰,根本不敢抬眼看堯光,也不出聲,任憑堯光撫弄著她。

  堯光一點點地吻著時雨的髮絲,嘴唇從頭頂一路滑下,到了時雨的耳畔。他
的嘴角的笑容現出一絲惡作劇的味道,向時雨的耳邊輕輕呼了一口氣。懷中的時
雨一下一個激靈。堯光更加用力地吹了一口氣。時雨再次抖了一下,嘴裡溢出了
輕笑。

  「怎麼了?」堯光笑著問道。

  時雨轉過臉,看著離自己的距離不到十公分的堯光,道:「很癢啊。」

  「是嗎,那這樣呢?」說完,堯光就把自己的唇湊了上去。他的眼前是時雨
粉嘟嘟的耳垂,他用自己的唇瓣咬了上去,用力抿著。接著他用牙齒輕咬著,微
微撕扯著。時雨的嘴中漏出了輕輕的呻吟。

  「堯光……」時雨低低地喚著堯光的名字,一隻手環上了堯光的背。她看著
堯光,嘴角自然露出的笑容在堯光看來比蜜還甜。時雨沒有自覺,她不知道,她
現在的眼中的色彩,對堯光有著怎樣的刺激。

  雖然不久前剛剛釋放過一次,堯光感到自己的下體的溫度再次開始升高。他
吻著時雨的額、臉頰,而後將自己的唇覆上了時雨的唇。他用舌頭輕輕撬開了時
雨的嘴,將自己的舌頭探了進去,用舌尖刺激著時雨的舌面,並不時地掃過其內
的牙床部分。

  經受著帶有如此濃重的情色意味的吻的挑逗,時雨覺得自己身體內部再次燃
起了一團火。在堯光的唇與舌的進一步刺激下,時雨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見時雨也有了反應,堯光鬆開了時雨的唇,撐起身,變換角度,兩腳張開、
用膝蓋以下部分撐起自己,壓在時雨的身體上方。

  看著眼中燃燒著慾火的堯光,時雨露出了一絲透著無奈的笑:「又想做了?」

  「不行嗎?」堯光用手背輕輕摩挲著時雨發燙的臉頰。

  時雨作出歎息狀,而後抱住堯光,輕輕道:「要記得帶套。」

  「到時候再說吧。」堯光快速道,而後封住了想要說些什麼的時雨的嘴。時
雨要說的話就被堵在了嘴裡,只能聽到一些模糊的聲音。同時,他的一隻手按上
了時雨的胸,另一隻手開始在時雨的身上遊走著。

  兩人不斷交換著深度不一的吻。大概是因為之前都怎麼接吻的緣故,兩人總
是會用長時間接吻,並由此感受著對方的情意。當堯光終於離開了時雨的唇時,
時雨的呼吸已經頗為急促了。他用舌頭舔著時雨的脖頸,而後向下滑去。胸口、
肋骨、身側、小腹、腰際、大腿、膝蓋、小腿……考慮到剛才的激情還殘留在時
雨的體內,時雨的身體雖然敏感,卻無法迅速達到應有的狀態,堯光決定慢慢來。

  他吻著時雨現在露在空氣中的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在上面留下了一朵朵艷紅
的薔薇。時雨張口呼吸著,空氣摩擦著口腔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性感。她睜著濕
潤的眼睛,用含笑的眼神看著堯光。不時地,從她的嘴裡便會流出撩人的呻吟聲。

  堯光順著時雨的腳踝後部一點點舔上,從時雨的小腿內部舔至膝蓋後方,而
後用力地吸吮著。「啊……」時雨的全身驟然一縮。她眉頭緊皺,自然不是因為
痛苦。堯光的舌在他新發現的時雨的敏感帶流連一會後,才繼續向上,自大腿的
內側舔上了時雨的側身,而後順著手臂舔了下來。

  時雨喘息著,感受著堯光舔過的地方所留下來的有些冰涼的感覺。這種冰涼
的感覺更是讓她感到自己不斷上升的體溫。突然,她發現堯光停止了動作。她看
向了堯光。順著堯光的目光,時雨看到了讓堯光停下的東西──他送給自己的腕
表。

  時雨下意識地想要縮回自己的手,卻被堯光一把抓住。她張了張口,卻不知
道該說什麼。

  堯光只是看著這只表,而後慢慢鬆開了表帶,緩緩脫下了表。時雨手腕上交
叉的兩道傷疤立刻暴露在空氣中。堯光輕輕地撫摸著這兩道疤痕,看向時雨,用
讓時雨一陣揪心的眼神道:「疼嗎?」

  時雨立刻搖了搖頭,用自己的左手撫上了堯光的臉頰,慢慢摩擦著,接著按
上了他的唇。堯光看著時雨,張開嘴,含住了時雨的手指,輕輕地咬著。而後順
著時雨的手的輪廓慢慢地舔弄著,而後他的舌就覆上了時雨的左手手腕。

  堯光遲疑了一下,輕輕地印上一吻,而後溫濕柔軟的舌尖觸上了深色的疤痕。
「唔……」時雨的身子不由一顫,嘴裡一下漏出了呻吟。她沒有想到,緊緊是這
樣輕柔的愛撫竟能讓她的身體有如此大的反應。堯光開始吸吮著,時雨的身體開
始不住地顫抖。因為害羞,時雨咬住了自己的右手,但是呻吟聲還是漏了出來。

  堯光將唇印在時雨的胸口上,而後拿開了時雨咬著的右手,而後舔舐著上面
留下的齒印。「不要忍著,我想聽你的聲音。」堯光將時雨的手貼在自己的面頰
上,吸吮著她的手指。

  「不要……」在喘息中時雨輕身道,因為害羞,她側過臉,把視線移向了別
處。堯光輕輕掰過時雨的臉,讓時雨看著自己。

  時雨濕潤的眼神閃爍不定,嬌羞中藏著自然流露的媚態,與其說是拒絕,反
而像是在催促著堯光。堯光壞笑著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說這種話。」接著,
他將自己的手探入了時雨微張的股間。

  感受到那裡的壓迫,時雨一下皺起了眉,嬌吟一聲。

  「堯光……」她輕喚著愛人的名字,兩手緊緊環住了堯光的脖頸。

  因為已經完全濕潤,堯光的兩根手指一下就滑進了時雨的體內。他開始時輕
時重地刺激著時雨內部,使時雨不斷地發出蜜糖一般的呻吟聲。他開始用手指重
重地抽插起來,並不時劃過時雨內部的敏感地區。

  時雨呻吟著,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喚著堯光的名字。她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
兩手不自覺地伸進堯光的發中,緊緊地抓住他的頭。她已經漸漸陷入狂亂中。配
合著堯光手指的動作,她扭動著自己的腰肢,尋求更多的快感。但同時,她的嘴
中卻還在說著拒絕的話語。

  堯光緊緊抱住時雨,吻著她白皙的肌膚。因為上面的汗液,讓他的舌頭感到
一陣鹹味。他輕笑著,看著眼神迷離的時雨,而後在一陣迅猛的抽插後拔出了自
己的手指。時雨哼了一聲,更加緊地抱住堯光,似是頗為不滿。

  「堯光……」她輕輕地喚著堯光,索要著進一步的愛撫。

  堯光在時雨的嘴上輕輕一啄,而後用沙啞低沉的聲音道:「我愛你,時雨,
我愛你。」

  聽著堯光盡在耳邊的低語,時雨笑了,她回應似的吻上了堯光,而後道:
「我也愛你,堯光。」這是她第一次對堯光如此直接地說出自己心中潛藏已久的
感情。

  堯光分開時雨的大腿,將自己高昂的慾望的埋入了時雨的體內。「啊──」
突如其來的異樣的滿足感讓時雨爆發了一聲高亢的呻吟。堯光沒有任何停頓地開
始抽送。碩大的慾望摩擦著時雨的身體,讓時雨充分感受到自己下體的灼熱。她
知道自己的身體在顫抖,她能明確感到竄過自己背部直衝後腦勺的快感電流,她
知道自己在低叫著。她自然感到了羞恥感,但是她早已無法顧及那些。她只想在
堯光面前展現真正的自己,她不想有所保留,她也想要擁抱完全的堯光。想要盡
情感受到現在和她合二為一的她所愛的男人。

  「堯光……堯光……堯光……」

  時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在用沙啞而甜膩的聲音叫著堯光。她的意
識大部分都集中在了自己下體所受到的劇烈衝擊。她覺得自己快要不能承受。但
是她又想要接受堯光的全部。她整個人都處於在一個徹底狂亂的狀態中。

  時雨劇烈地喘息著,長髮被汗水黏在了身上,那種凌亂感更激起堯光進一步
的征服欲。他時而深入淺出,時而長驅直入,還不時地故意刮擦著時雨的敏感區。
時雨已經沒有力氣大吼,她只是大口地喘著氣,嘴裡發出嗚嗚的嗚咽。她的手臂
已經耷拉在床上,兩隻手卻緊緊抓著床單,身體無意識地想要尋找能夠發洩體內
遭受到的刺激的渠道。

  「堯光……堯光……」即便時雨已經被逼到了難以發聲的狀態,但是堯光能
夠知道,她現在正在呼喚著自己的名字。堯光坐了起來,抱起時雨,放在自己的
腿上,讓自己的慾望能夠更進一步進入她的身體內。

  時雨緊緊抓著堯光的肩膀,她嗚咽著,整個人已處在一種脫力狀態,但是因
為下體受到的強烈衝擊使得她身體下意識地向後仰去。她不知道該怎樣讓自己能
夠解脫。她想要解脫,但是又不願就此結束。她覺得自己就快瘋了。她的身體在
劇烈搖晃著,同時一切也都在腦子裡旋轉著。她大張著嘴,無聲地叫喊著。

  堯光加速了自己的抽動。他不斷地吻著時雨的臉頰。他自己本身也已經處於
狂亂中。因為害怕太過劇烈而傷到時雨,但是現在他卻不能控制自己。他只能讓
自己順著自己的慾望抱緊現在連通著自己的軀體,讓自己更加深入地侵入她。他
無法停下。他想擁有她,擁有她的一切。想讓自己成為她的唯一。

  兩人的體溫升高著,兩人都能夠感覺到對方皮膚的灼熱。兩人都無法思考,
只能看著對方狂亂的樣子。幾乎是本能地,時雨在晃抖中湊上了堯光的唇,隨意
而凌亂地吻著。但很快她就放開了堯光的唇。更加劇烈地衝擊讓她不得不再次大
張自己的嘴,才不會有即將窒息的錯覺。

  堯光的肩上已經留下了時雨的指甲印。時雨只能將自己的身體重量都壓在堯
光的身上。她覺得原本自己所感受到的酥麻感已經漫遍自己的全身,而且不斷地
加劇著。終於她身體一下緊繃,全身劇烈地持續顫抖著,腦子裡只剩下一片白。

  堯光感受到自己的臨界點的降臨,他想要抽出自己埋在時雨體內的慾望,但
因為時雨內部的劇烈緊縮帶來的強烈刺激,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釋放。他一下無
法把持住自己,身體的最後一點控制力自此消散不見,他的白色濃稠體液一下充
滿時雨的內部。

  兩人幾乎是同時到達高潮。

  而後,脫力的兩人幾乎是跌回了床上。在接觸床之前的瞬間,堯光伸出手,
抱緊時雨,讓時雨不會真的跌在床上。倒在床上的兩人劇烈地喘息著。時雨覺得
自己的身體似乎還在微微顫抖,剛才感受到的最後的快感化為奇妙的酥麻感在她
體內擴散。她一動也不想動。便是想動,也無法動。

  體味著體內殘留的感覺,時雨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意識也漸漸變得
模糊。她陷入深眠前最後的隱約印象,便是有溫暖濕潤的東西貼上了自己的唇,
似是在喃喃著什麼。

  「時雨?」堯光輕輕地喚著時雨的名字,時雨卻沒有絲毫的反應。她閉著眼,
臉頰上還留有剛才激情時泛起的潮紅,額上還沁著汗水,微微張著嘴平穩地呼吸
著。嘴角還掛著甜甜的笑,整個人處於一種誘人的沒有防備的安心狀態。

  堯光一下別過頭,看向別處,告訴自己的身體要冷靜。他起身,走到隔間旁
配著的浴室,打開籠頭,開始在浴缸裡放水,並且在水裡滴了油菜花香的精油。
等到放好洗澡水後,他走回房間,抱起床上的時雨,將她輕輕放進浴缸內。他小
心地拖著時雨的後頸,以防她磕到浴缸的邊緣。

  時雨依舊沉睡著,不時發出輕微的歎息。

  看著時雨泛紅的臉頰,濕潤微啟的粉色雙唇,不時顫動的睫毛,堯光覺得自
己快要把持不住。雖然早已不是第一次清理時雨的身體,但是時雨這樣安心幸福
的睡臉還是第一次看到。回想起剛才兩人的激情,他覺得自己身體再次泛起一陣
燥熱。他立刻起身走出浴缸,拿下蓮蓬頭,將水溫調為冷水沖打著自己的身體,
才覺得自己略微冷靜下來了。

  真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變成這樣。

  堯光的嘴角露出一點點自嘲、卻是十分幸福的笑容。這時,他的眼光從一旁
的鏡子裡瞥到了留在自己肩上的紫紅印子。他將手放在那上面按壓了一下,眉一
下皺起。痛。這應該是時雨在剛才留下的吧。看來自己做的真的有點過了。堯光
笑了。

  自覺已經大致冷靜下來了,堯光走回浴缸內。當他的手碰到時雨的身體時,
睡夢中的時雨發出一聲輕哼,堯光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手上的溫度對於時雨而
言有些冰冷,他趕快將自己的身體浸在浴缸中,等到溫度恢復正常後,才開始繼
續清洗時雨的身體。

  船主艙。

  經煒終於處理完原本真是堆積成一座小山的工作。他長舒一口氣,略略活動
了一下筋骨。一旁的時鐘顯示,現在已經是凌晨時分了。他站起身,將桌面上的
文件略作整理,向外走去。

  已經那麼晚了,時雨應該已經睡了。

  自己這麼做,她應該很生氣吧。不過也沒有辦法。

  經煒的嘴邊現出了一抹苦笑。他走到時雨暫時的房間門口,猶豫再三,還是
輕輕打開了門。房內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他打開一邊的小燈,房間內很是
整潔。他打開冰箱,冰箱內已經放進了和昨天他選的不一樣的東西。

  看來,紫雲有在認真工作。

  經煒走到臥室前,把耳朵貼在門上。房間裡面沒有一絲的聲響。她應該已經
睡了吧。經煒猶豫著,不知道是否應該進去。他想要看看時雨,但是又怕打擾到
她,他更害怕時雨看到他會有的反應。畢竟不管怎麼說,他也算是看著時雨長大
的。這個妹妹倔強的性格他是相當清楚。她最討厭別人限制她。如今自己把她關
在這裡,相信會遭受到相當的反彈吧。

  不過,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猶豫再三,經煒無聲地打開了房門。房內沒有一點聲音。客廳裡暗色的燈光
透進來,/ 讓經煒漸漸能夠看清臥室內的景象──床鋪雖然蓬鬆著,卻是癟著的。
他立刻打開了大燈,走到床前,掀開被子。像

  床上空無一人。

  經煒立刻離開臥室,打開了所有的門,所有的櫃子,並不斷地叫著時雨的名
字。沒有回應,也沒有找到人。

  時雨她、不在這兒。

  經煒緊緊地握住了雙拳。他走回臥室,拿起床頭邊的電話,撥出了自己秘書
的號碼。

  時雨想要轉身,卻覺得全身一陣酸痛。身下柔軟的觸感似是在催促著她再次
進入夢鄉。正當她的意識將要沉下去時,她聽到了些微的聲音。雖然聲音並不響,
但是在時雨聽來卻是大大影響了她和周公的約會。她輕而含糊地念叨了什麼,想
讓聲音小下來。但是她聽到的,卻是什麼撞到什麼的重重一聲。

  「唔……」時雨生氣地張開了眼,有些掙扎地做了起來。一會後她才發現,
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堯光的特等個艙的國王級大床上。低頭,自己身上已經
穿上了一套合身的絲質睡裙。想到睡前和堯光的種種,她的臉上再次開始發燙。

  這時,外面的聲音再次傳來。腦子已經清醒的時雨立刻辨別出那是堯光的聲
音。她打開掩上的門,向外走去。「堯光,」她輕輕地喚著堯光,「堯……」

  時雨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門邊的情景──經煒抓著堯光
被扯開的浴衣的開襟,用單手堯光把牢牢壓在牆上,另一隻手拳頭緊握,停在半
空中,就在堯光的眼前,顫抖著,似是下一瞬就會砸上堯光的身體。經煒現在的
眼神,是時雨從未見過的暴戾、如同野獸一般的眼神。

  從陳紫雲的口中得知時雨去了CrossingLily找夏堯光,經煒顧
不上處罰違背了自己的命令的秘書就立刻前往CrossingLily。可到
了俱樂部,卻從經理的口中得知,夏堯光已經回艙了,而和他在一起的那位女性
也已經被他帶走了。經煒便又趕去特等艙區。

  知道了自己唯一的妹妹竟然這樣被人對待,他如何能夠讓她和那個男人獨處。

  真是……

  無視船員見到他的驚詫目光,經煒快速穿梭在走廊裡,終於找到了夏堯光的
個艙。他沒有任何猶豫,按下了門鈴。過了一會,他又按了一下。想到現在時雨
有可能被那個男人如何如何對待,經煒就不能保持一貫的冷靜沉穩。

  等了一段時間後,正當經煒覺得自己的等待已經到了極限、想要再次按門鈴
時,門打開了。開門的,是穿著睡衣,臉上有掩不住的倦怠的堯光。當他看清按
自己個艙的門鈴的人是誰時,他臉上的倦意驟然不見,進入全身戒備的狀態。他
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道這麼晚船主來這兒是什麼事?」

  經煒掃了堯光一眼,看向房內,冷冷問道:「時雨呢?」

  「她睡了。」堯光答道。

  「我也不想打擾她,現在就把她還給我。」經煒用命令的語調道。

  聽到經煒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堯光好不容易揚起的嘴角一下抿緊。再怎麼說,
他也是夏家的二公子,最近在夏家也越來越有份量,即便是董事會的人也不敢用
這樣的語氣對他說話。他嘴角再度揚起,但這次的笑容卻是挑釁的笑:「我為什
麼要把時雨給你?時雨不是你的東西。」

  「把時雨交給我。」經煒用更加強硬的語調重複道。

  聽到經煒這樣說,堯光的怒意驟起:「你這是什麼話?時雨有決定自己在哪
裡的權利。她選的人是我,不是你,任經煒!」

  「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經煒一把抓住堯光的浴衣的衣襟,一下把堯光
撞在打開的艙門上。砰──發出了很響的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時雨做了
什麼?這樣你還能厚臉皮地和她在一起嗎?難道你以為用那只表就能夠徹底遮住
你對她的所作所為了嗎?」經煒剩下的那隻手垂在一邊,緊握成拳,不住地顫抖
著。

  「那你呢?」堯光毫不讓步地低吼了回去,「那個時候你在做什麼?你可是
船主啊,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可能沒有拿到第一手資料。可是你不是什麼都沒做
嗎?現在才裝出這麼一副嘴臉!」

  經煒什麼都不說,猛地揚起手,拳頭一下到了堯光的面前。

  堯光連眼睛都不眨,繼續道:「你到底想要時雨怎麼樣?把她當做商品供俱
樂部的那些人隨便玩樂嗎?」

  經煒的拳頭一下停住。他微微瞇起了眼:「你在說什麼鬼話?」

  「現在還裝什麼。不是你把時雨送到俱樂部的嗎?」堯光冷笑著,「自己得
不到就要毀了她嗎?真是你的風格啊!」

  看到堯光嘴角的冷笑,經煒的全身都散發出了更迫人的壓力,他的拳頭不再
顫抖,眼看就要正中堯光的腦袋。這時──「你們在做什麼!」時雨叫了一聲,
跑到了門邊。雖然還處於全身酸痛的狀態,但是她也顧不上這些了。她如何能看
自己最愛的兩個人就此打起來。再說,他們兩人一人是江流集團的下任董事長,
一個是夏家的二公子。如果他們兩個打起來,不管是以什麼形式,都是會造成極
其惡劣的後果。再說,她很清楚,造成夏家和任家最近三年關係一直很緊張的始
作俑者,就是她自己。她如何能夠看著這兩人起衝突。

  但是,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了。沒到門邊,她就感到一陣眩暈,腳一軟
就要摔在地上。眼看著地毯越來越接近,時雨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在摔倒前的一
瞬,她腦子裡閃過的想法竟是:幸虧這裡的地毯很軟很厚,摔上去應該也不會很
疼。

  但是,她並沒有摔在茸茸的地毯上,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她感到自己的
身體一下被拉起,睜眼,眼前就看到堯光一臉擔心。「我沒事。」她對堯光微笑
道。接著扶著他的手臂站了起來,看向了雖然有所收斂,但是眼神依舊犀利的經
煒。

  時雨和經煒兩人凝視著對方。

  堯光不知道他們這樣看著彼此過了多久,但是這樣的對視讓他非常不舒服,
正當他準備攔在兩人間時,時雨轉過身,對堯光道:「堯光,你能不能先進去,
我和經煒談一談。」

  聽到時雨的話,堯光先是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而後沉下了臉:「時雨……」

  時雨推著堯光向裡走去,並不讓他繼續說下去,而後走出了艙門,並關上。
「走吧。」說著,時雨向前走去,並示意經煒跟著她。

  兩人穿過長長的走廊,到了甲板。甲板上沒有一個人,只有邊緣的燈發著暗
黃色的光。現在正好是太陽破曉而出的時刻,遠處的天邊已經透出一點點的藍色,
正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時刻。時雨的身上只有薄薄的一件絲質睡裙,根本無法阻止
帶著涼意的海風穿過。

  經煒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西裝,罩在時雨的肩上。時雨笑了笑,拉緊了經煒的
衣服。雖然只是昏暗的燈光,但是經煒依然瞥見了時雨露在外的肌膚上的紅印。
看到這些印記,讓他不由地更加煩躁。

  「時雨……」

  「哥!」經煒剛一開口,時雨就打斷了他的話。而且,她並沒有向平常那樣
叫她的名字,而是喊他「哥」。經煒知道現在的她是認真的,吞下了嘴邊的話,
等著她開口。

  「哥,你不是一直想問我三年前的那個情報怎麼來的嗎?就像你猜的那樣,
是從堯光那裡偷出來的。說什麼請一個電腦高手練兵時入侵他們的系統拷貝出來
的是騙人的。」時雨靠在圍欄上,看著遠處的天空。

  「那時候,堯光向我求婚了。」

  經煒覺得頭一下大了。雖然那時候他已經知道時雨肯定是有喜歡的人了,而
且那個人應該與一向和他們家處於對立關係的夏家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但是他
沒想到那個人竟然就是夏堯光。這樣想來,他倒是能夠理解時雨那時候為何會瞞
著他什麼都不說了。就算他和父親什麼都不說,她也會覺得彆扭吧。

  時雨一動不動地看著遠處的天空,不顧經煒臉上的驚訝,繼續道:「我很害
怕。我一直覺得我很注意和他間的距離。我們連正式的交往都沒有開始過,但是
他卻對我求婚了。我知道不能,但是我真的很高興,而且我竟然答應他了。那時
候我就知道,我完蛋了。」時雨的嘴角現出一個哀戚的笑容,眼神中滿是自嘲。

  經煒什麼都說不出來。他能做的只是靜靜地聽著時雨,把這些在她心中壓了
整整三年的東西對他一吐為快。

  「我很害怕。其實我很懦弱的,遇到一點事情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跑。那時候
我就是那麼想的。我必須逃開,只要逃開了,就不會有事的。所以我拿走了那些
資料。然後告訴堯光其實我接近他就是為了那些資料。」時雨的眼睛雖然乾澀,
但是經煒知道她一直在哭。只是憋了太久了,反而哭不出來了。「我是不是很傻?」
時雨靜靜地笑了。

  很讓人揪心的笑。

  遠處的天邊已經亮了不少,天邊的雲彩已經染上了溫柔而刺眼的金色。

  「我在他向我求婚的地方拋棄了他。我只能那麼做了。那時候我能做的只有
這些了。」雖然覺得有些刺眼,時雨還是直盯著遠處的天空。眼睛有些刺痛,但
是她的眼睛還是乾澀無比。

  經煒從時雨的身後環住了她單薄的肩膀,輕輕地抱住了她。他知道她之所以
什麼都不說的原因。她不想讓他和父親擔心,不想成為他們的負擔、包袱。從以
前開始,她一直都在逞強,一直都在為他、為父親著想。甚至,在她知道了自己
的身份所代表的意義後,她都做好了將來嫁給由父親安排的人,為了江流集團。
這樣的她,如何能夠說出,她愛上了他們最大的競爭對手的兒子?

  時雨繼續道:「然後,堯光他、扔了他送給我的那枚戒指。我在那裡拚命找,
找了一整個晚上。找到時,天空、差不多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以前,我最喜歡早
起看朝陽了。但是在那天看到天亮後,每次那個時候,都會覺得很害怕。那天絕
望的感覺就會回來,讓我喘不上氣。」

  一輪金色的太陽突破了海平面,緩緩地升起。天空驟然放亮,原本在周圍的
黑暗一下子被驅逐,整個天空都透出了淡淡的藍意。那金色的光芒,迫使時雨閉
上了眼。即便如此,她依舊抬著頭,面朝著太陽升起的地方,感受著驅除海風中
寒意的溫暖。

  時雨一直沒有開口,只是閉著眼,站在那裡。海風吹起她的長髮,露出了她
白皙的脖頸。

  經煒看向了海面,看著拍打著船體的海浪,等待著時雨開口。

  等到太陽完全升起後,時雨低下頭,睜開眼,對經煒道:「哥,謝謝你陪我
看這三年來的第一次日出。」時雨轉向了經煒,道:「我決定了,哥,我想和堯
光在一起。我不想再逃了。」時雨的嘴角露出了笑容,卻不再哀戚,不讓人揪心,
只是一個透著堅強的笑容。她握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道:「這個是我自找的,
是我應有的懲罰,所以,哥,請你不要太怪他。」

  看到時雨如此說,經煒皺起了眉。時雨堅定著看著他,眼神通澈,沒有一點
猶豫,也沒有一絲退讓的意思。良久,經煒歎了口氣,摸了摸時雨的頭:「真是
受不了你。爸那兒自己去說,我不會幫你的。」

  「沒事,反正到時候經煒一定會幫我的。」時雨露出了調皮的笑容。一見經
煒已經讓步同意,她就恢復了原本在他面前的樣子,直呼經煒的名字。

  看到時雨這樣沒大沒小的樣子,經煒覺得一陣好笑,又很是安心。果然,還
是這個樣子才最適合她。只要她能夠這樣笑著,而不是三年前那種奮力擠出歡笑
的樣子就可以了。他輕輕敲了敲時雨的腦袋,笑道:「剛剛那番話,不該對我說,
該對你的堯光說。」第一次,經煒在時雨的面前說出了堯光的名字。這算是他對
堯光的一種認可吧。

  時雨微微嘟起嘴,而後轉身,把西裝脫下扔回經煒的懷裡:「我要回去了。」

  「下回讓那傢伙注意點,否則到時候你連門都出不了。」經煒壞笑道。

  時雨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堯光話裡的意思。她低頭就看到自己皮膚上明顯的紅
印,立刻用手遮住,有些害羞道:「不許看!」

  經煒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後側:「這裡也有哦,還有這裡。」經煒又指向了自
己的脖頸側部。

  時雨的臉已經是一片通紅。但是就此不還擊實在不符合她的性格。她綻開一
個大大的笑容,對經煒道:「和一泠要幸福啊!」然後滿意地看著經煒臉上錯愕
的表情,向堯光的個艙跑去。

  真是,怎麼被她知道的。

  經煒的嘴角露出無奈的苦笑。他注視著時雨的背影,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不見。面對時雨不見的地方,經煒表情複雜。

  堯光一直坐在門邊──就地坐在地攤上,靠著牆,等待時雨回來。他不知道
過了多久,他只是覺得每一秒鐘都顯得如此漫長。他越來越焦躁,總是會往不好
的方面想去。他很害怕時雨不會回來,或者回來只是為了和他說再見。為了讓自
己冷靜下來,堯光開始在心中默默地數著數,但是常常因為自己煩躁的想法而讓
他忘了自己數到哪裡,而不得不重新開始數。但他數到不知道第幾個六百二十一
時,門鈴終於響了。

  他立刻站起身,但是手觸碰到把手的時候卻猶豫了──是時雨嗎?

  她應該不是來和自己說再見的吧。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2-6-7 10:46 編輯 ]
2012-5-19 17: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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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鈴再次響了,堯光深呼吸一口,一下打開了門。站在門外的正是穿著絲質
睡裙的時雨。她兩手交叉抱緊胸部,並不斷地摩擦著自己的手臂。

  看著這樣的堯光,原本的不安一下子都不見,在自己的腦子下命令之前就一
把把時雨拉近自己的懷裡,緊緊抱住皮膚上透著涼意的時雨。

  時雨開始掙扎:「不行……堯光……我喘不過氣了……」

  原本以為時雨在拒絕著自己而不由地更緊地擁抱她,在聽到她說她「喘不過
氣了」才趕忙鬆開時雨。時雨輕輕地咳著,堯光趕緊撫著她的背。「真是……堯
光你不用那麼激動吧。」時雨邊咳嗽邊笑著道。

  「我還以為你和任經煒跑了。」堯光抱著時雨,控制著自己手上的力道,以
防再次過於用力。他雖然嘴上掛著笑,但是眼裡卻沒有笑意。時雨知道,他不是
在說笑,而是真的擔心這個。

  她不由覺得很好笑,便真的笑出來了。

  「好笑嗎?」聽見時雨憋著的笑聲,堯光有些不高興。

  時雨重重點了點頭,而後將自己的臉貼在堯光的胸口,聽著他胸膛裡規律的
跳動聲。「我才不會和經煒跑了呢。」

  「那你就不要' 經煒''經煒' 地叫得那麼親切。」因為真的真的害怕時雨會
就此離自己而去,堯光的手不自覺地開始用力,語氣也透露出明顯的不快。注意
到時雨因為吃痛而皺起眉,堯光趕忙放鬆自己手的力道。

  「吃醋了?」時雨抬起了頭,笑著看著堯光。

  「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你知道我有多麼……」堯光一下說不下去,只是以熾
熱的眼神凝視著時雨。

  時雨踮起腳尖,輕輕吻上了堯光的臉頰,繼續壞笑著道:「那我應該叫他什
麼?我已經習慣這麼叫他了,那麼多年都一直那麼叫了,要我改口喊他' 哥' 還
真是不習慣。」

  堯光依舊沉著臉,但當他終於理解了時雨話中的意義時,他臉上一下現出錯
愕的神情。「啊?喂……」由於過於驚訝於這個答案,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難以
說出。

  時雨繼續道:「其實我真的名字叫' 任時雨'.任海濤是我爸爸,經煒是我哥。」
而後,看著堯光依舊錯愕的表情,時雨突然擔心起來,「喂,你不會因為這樣就
不要我了吧?還是說,你比較喜歡我繼續當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人?那樣對你是不
是會比較輕鬆?我知道我們家和你們家算是宿敵的關係,也知道那時候把資料偷
走是我不對。但是我不知道你會這樣就……我果然不應該說的,應該就這樣什麼
都不說把你強行帶走的……」時雨的語速越來越快,她兩手交叉,不自覺地用力,
已經徹底語無倫次。但即便內心真的開始害怕,她還是執拗地看著堯光,不移開
已經泛起淡淡的水汽的眼。

  堯光臉上的錯愕終於退了下去,他苦笑了一下,看著陷入不安的時雨,將手
指伸進她的發中,托著她的頭,俯身吻了下去。這個吻終於讓時雨停下了她的話,
讓她不安的眼神稍稍安定了一些。

  這只是一個淺吻,堯光只是讓兩人的唇相互覆上,並用自己的唇瓣輕輕撫弄
著時雨的唇瓣與嘴角,給了時雨一個讓她安心地吻。一會,堯光抬起頭,撫上了
時雨的臉頰,問道:「冷靜一點了?」

  時雨點了點頭,眼神中還有一些不確定的閃爍。

  堯光在時雨的額上輕吻一下,笑道:「我怎麼可能就這樣不要你了呢?不管
你是誰,既然決定要和你在一起,都會貫徹到底的。不過,任經煒竟然是你親哥
哥,真是吃了一驚。」堯光環上時雨的肩膀,帶著她走到大廳的長沙發上,讓她
坐在自己的身邊。

  「我們一直以為任海濤……你爸只有一個孩子。」堯光詢問道。

  似是要確認一般,又似是要將堯光佔為己有一般,時雨坐在了堯光的腿上,
兩手環住了他的脖頸,將整個人貼在他的懷裡。知道堯光話裡的含意,時雨笑道:
「我不是什麼私生子,我是我爸的第二位夫人生的。那時候我媽因為交通事故受
重傷住院,雖然我是保住了,但是她卻還是去世了。」

  時雨的表情稍稍黯了一些,不過還是繼續述說著,她已經決定,要把一切都
說出來,「那起交通事故是蓄意的。爸爸怕我也出事,就把我送到別的地方撫養,
對外公佈了我的母親的死亡,並且宣稱我也沒能夠平安出生。所以,我算是一個
被藏起來的小孩,你當然是不知道的。」

  堯光抱著堯光,他的目光再次恢復了原本的溫柔:「那真沒想到,我選的人
竟然是任家的大小姐,真是榮幸啊。」

  「我才沒想到,我竟然會喜歡上一個自大、任性、沒有一般常識的大少爺,
最悲慘的是竟然還是我家最大的競爭對手。」時雨嘟起嘴抱怨著,但用眼神述說
著她現在感受到的深切幸福。

  「所以才想逃?」堯光說完,便在她的唇上一啄,「我這次可不會讓你跑了。
萬一你跑了,我就到你家,讓你爸和你哥把你交出來。」

  不服氣一般,時雨道:「我如果想跑,你可找不到我。這次出來,我家裡人
都不知道。」

  「所以任經煒才沒有行動。」堯光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現在他才能夠理
解任經煒對他的行為為何沒有任何的反應,卻在最後時間如此生氣。看到他暴怒
的樣子,他一直無法理解為何一向以沉穩、不露城府的任經煒竟然會為了一個女
人露出這樣一面,導致他還誤會了兩人的關係。

  「但是為什麼你會帶著CrossingLily的象徵物去了俱樂部?我
還以為你被任經煒當做商品賣了。」

  時雨一下想起了她在俱樂部被騷擾的場景,臉上現出了明顯的不快:「那是
我低估經煒旁邊的那個女人了,竟然敢這麼算計我。不過我竟然會被這種伎倆算
計到,真是反常。」時雨歎了口氣。

  堯光看著時雨的表情,有些失神。現在他看到的時雨似乎是回到了三年前,
但是又不一樣。現在的時雨是那樣的有生氣。她會率直地表露出自己的想法。不
高興的時候就會表現出不高興的樣子,開心的時候就會表現出開心的樣子。這樣
的時雨更讓他覺得想要抱緊,想要一直讓她能夠開心地笑著,想一直看她在自己
面前如此坦誠。她已經沒有了三年前的迷茫,沒有那時候的若即若離的距離感,
更沒有前段時間的那種失神空洞。她終於在他的面前表現出真正的她。

  她會撒嬌,會任性,會想惡作劇。她在他的面前會表現出她的孩子氣,會像
小貓那樣蹭過來,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她想要的東西。這樣的她讓他更愛,同時
也很安心。

  因為她愛著自己、想要和自己在一起,才會對自己這樣吧。

  堯光低下頭,一個吻就要印在時雨的唇上。在最後幾公分卻被時雨的手擋住。
看到時雨的反應,堯光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時雨作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突然想起來,我來找你的原本目的還沒達成
呢?」

  因為嘴被摀住,堯光沒有辦法答話,只能用眼神繼續詢問時雨。

  見堯光現在還沒反應過來,時雨縮回摀住堯光的手,在他面前攤開:「戒指
呢?」雖然只是說了那麼三個字,時雨的臉頰上又染上了一層粉色。似是要掩飾
自己的害羞,她又快速道:「真是,竟然逼著lady來要戒指。」

  終於知道了時雨的意思的堯光臉上卻露出了「糟糕」的神色。他扶住了額,
沉默良久後,小聲道:「時雨,我能下船後再給你嗎?」

  「那枚戒指呢?那枚戒指不是在你手上嗎?」時雨指的,自然是三年前堯光
送給她的那枚銀製戒指。

  堯光用更小的聲音道:「那枚戒指……被我丟到海裡了。」

  時雨的眼睛一下因為這句話所帶來的巨大衝擊而睜大,而後她起了一種虛脫
感。為了那枚戒指,她在那個海灘吹了一整夜的冷風。結果那枚戒指就被夏堯光
這個笨蛋扔到海裡去了?時雨在心裡不斷地嘀咕著,卻沒有說出來。她才不想讓
堯光知道那時候自己竟然做了那種事。

  似是為道歉一般,堯光拉近時雨,再次湊上了自己的唇。時雨卻一把推開堯
光。「我去睡了。」丟下那麼四個字,她就走進臥室,而後重重關上門。

  看著這樣的時雨,堯光只能露出苦笑,看著關上了的臥室門。

  堯光看了看時間,距離船靠岸,已經不到三個小時了。

  當時雨睜開眼睛時,一下跳入眼簾的,是堯光近在眼前的臉龐。原本還有些
迷糊的腦子一下變得清醒。她下意識地一下向後縮去,卻撞到了豎起的床板。雖
然上面鋪有柔軟的墊層,時雨還是因為吃痛而感覺腦袋猛地一震。即便硬生生將
湧上嘴邊的痛呼吞回到肚子裡,時雨揪成一團的表情還是暴露出她感到的疼痛。

  看著這樣的她,堯光不禁失笑:「有必要這麼害怕嗎?」

  時雨揉著後腦勺,坐起來,靠在床板上,皺著眉瞪著堯光:「有什麼好笑的。
你試試看啊,一醒來就看到眼前那麼大一張臉。」接著,時雨又問道:「什麼事?」

  「船靠岸了。」堯光坐在床邊,微笑道。接著拿出了一條淺米色吊帶連衣裙,
放在床上。

  「已經到這個時間了。」瞥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鐘,時雨拿起堯光為她準備的
衣服。正當準備換衣服時,她看向了堯光:「出去。」

  堯光先是愣了一下,在理解了時雨的言下之意後,壞笑道:「怎麼,我該看
的不該看的不是都看過了嗎,到現在還……」堯光抬起手臂擋住了飛過來的枕頭,
繼續道,「說這種話。」

  「出去。」雖然語氣強硬,但是裡面的些許害羞的成分卻是明顯。時雨向堯
光推去。堯光站起來,走前在時雨的臉上輕輕一啄。「我在外面等你。」說著,
他走出了臥室。

  時雨脫去了身上的衣服。只是動一下就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全身的酸痛。
她走到房間,移開可移式櫃子,站在等身鏡前。現在的自己只穿著內衣,左手手
腕上已經戴上了堯光送她的那只腕表。

  看到鏡中的鏡子,時雨不由一陣臉紅。自己的胸口、腹部、甚至於頸部都被
印上了紅色的吻痕,往下看,大腿的內側也有。抬了抬手,就能看到手臂內側也
有明顯的紅印。

  時雨的臉一下漲得通紅。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很擅長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但
是在看到眼前的景觀,她也難以鎮定。

  夏堯光!

  她在自己心裡爆發了巨大的怒吼。這樣讓自己怎麼出門?

  時雨穿上了堯光為她準備的連衣裙。很合身,穿起來也很配她的膚色。雖然
胸口、腰側、大腿內側上的吻痕是被遮住了,脖子上的該怎麼辦?而且自己一抬
手,手臂上的吻痕就會露出。她拿起梳子梳理著自己的長髮,勉強蓋住了自己脖
子上的紅印。

  她歎了口氣。看來,只能當作這是被蚊子咬了的。

  時雨拿起堯光放在一邊的化妝包,為自己化了淡妝,而後轉身欲走。這時,
她從鏡中看到的景象讓她一瞬間有砸鏡子的衝動──自己裸露在外的背部上竟然
也有紅印,而且不止一個兩個。這個就算強調是蚊子咬的也不會有人相信吧?

  時雨深呼吸幾口,穿上整齊放在床邊的高跟涼鞋,走出了臥室。

  聽到時雨出來,原本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堯光立刻站起身。「準備好了?」他
問道。

  「怎麼可能。」時雨沉著一張臉。她抬起自己的手臂,而後轉過身。「你讓
我這樣怎麼出去?」因為憤怒,時雨的聲音有一些顫抖。

  但是堯光卻是以一種欣賞戰利品的眼神看著時雨的身體。發現時雨已經氣得
雙手握拳時,他才道:「沒事,我不會介意的。」

  「你不介意我介意。」時雨立刻道,而後一下坐到沙發上。這個大少爺,難
道真的缺乏生活常識嗎?

  堯光走進屋子,很快又出來。他的手上拿著一件白色短袖開衫紗衣。他拉起
沉著臉的時雨,幫時雨穿上了紗衣。

  紗衣很輕,穿在身上幾乎感覺不到重量。舒適的絲質觸碰到皮膚,留下很舒
服的感覺。

  扣上前面的第一顆扣子後,堯光微笑著道:「這樣就行了。」

  「嗯……」低頭看著身上的衣服,時雨輕聲應道。這個人,明明就想到了,
卻沒有一開始就拿出來,明顯是在尋她開心。

  堯光一把摟住時雨,將時雨擁入懷中。稍稍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時雨就發
現自己的腰已經被堯光環住,嘴唇也一下被堵上。「唔……」她想要推開堯光,
堯光卻緊緊抱著她,不讓她逃。

  堯光慢慢享用著時雨的唇。他輕輕地啃噬著她的柔軟唇瓣,然後有些強硬地
敲開她的嘴,用自己的牙齒去輕輕碰撞她的牙齒。牙齒碰撞的清脆聲音震於兩人
的耳邊。時雨不禁有些犯暈。這時,她感到自己的舌頭被另一個柔軟溫熱濕潤的
東西覆上,而後糾結在一起。她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堯光的舌頭。堯光刺激著她
的舌面,並帶著她的舌頭一併舔著時雨的牙床。

  在堯光的刺激下,時雨覺得自己的雙膝發顫,兩腿發軟。昨晚的一幕幕被這
一系列的刺激挑起,在時雨的腦中回閃,惹得時雨的臉上再次開始燥熱。

  感受到時雨的身體開始變得無力,堯光順著時雨向下的勢讓時雨坐在沙發上,
而後坐在她身邊,將她半壓倒在沙發上。而後,堯光終於鬆開了她的唇,以灼熱
而煽情的眼神凝視著時雨,用眼神挑逗著她。

  時雨一下側過頭,向後縮了縮。「不行。」她輕聲道。

  「為什麼?」堯光輕吻著她的臉頰,一隻手開始在她的大腿上流連。

  時雨笑著拍了拍他撫上自己大腿的手:「不、行!」她雖然是笑著,但是卻
有種「不容分說」的味道。她輕輕推開堯光環在她腰上的手,站了起來。「不是
要下船了嗎?」時雨轉頭,看向了堯光。她自己並沒有自覺,她微微揚起下巴、
卻低眼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堯光的側臉滿是自然而然展露的媚態。

  簡直就是在勾引自己嘛。

  堯光側過了臉:「遲點下船也沒什麼不好啊。」

  「東西理好了嗎?」時雨直接岔開話題。她現在好不容易大體遮住了堯光在
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跡,可不想再增加那些紅印。

  「理好了。」堯光的話裡有不加掩飾的失望,「就算不理也沒有關係。反正
他們會把個人物品運到登記處的。你的東西呢?」堯光又問道。

  「在經煒那兒。他會處理的。」時雨打開了艙門,「走吧。」她笑著道,而
後走了出去。

  堯光立刻起身,追上時雨走了出去,並示意時雨挽上他的手臂。時雨嫣然一
笑,環住了堯光的手臂。

  別的特等艙區的乘客們紛紛走向夾板準備下船。他們看到堯光,便對他或點
頭、或問好來打招呼。堯光也都得體地一一回應。時雨直面著他們投來的隱藏著
好奇的目光,對著他們點頭示意。

  一步一步踏在夾板上。

  夾板上鋪著的厚地毯吸去了鞋子的聲音。但是時雨能夠很直接地感受到,這
艘豪華游輪──流波!號離兩人越來越遠。

  對於她,對於他,對於他們兩個,這艘船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了。一味想要
逃離的時雨在這艘船上再次被堯光找到。時隔三年後,兩人內心對對方的心情明
明沒有變化,明明更加熱烈地渴求著對方,但是卻偏偏彼此傷害。百日的航程,
整整三月,兩人的身體明明接近無比,精神卻越隔越遠。

  但最終,兩人都下定了決意。

  錯過的手,終於在三年後,再次挽在了一起。

  已經認定,在以後不論發生什麼,都不想要放手。

  時雨在心中默默下定了決意。

  已經不想再和這個人分開了,不論會遇到什麼,不論要自己做什麼,都不想
要再和他分開了。

  踏上陸地的一瞬,時雨看向堯光。「堯光。」她微笑著,看著自己的愛人。
長而順直的黑髮被海風溫柔地撩起,在半空中揚著。

  「怎麼了?」堯光溫柔地問道。

  「我愛你。」時雨用雖輕,但沒有任何遲疑猶豫的聲音道。她的臉頰雖然立
刻染上了一層淡粉色,但是她卻沒有避開堯光一下變得熾熱的眼神。

  這是時雨第一次主動地、而且如此明確地表達她內心的感情。

  堯光微笑著,用滿含情意的眼睛看著時雨:「我也愛你,時雨。」說完,他
俯下身,想要吻上時雨的唇。時雨卻一下轉過頭,面向前方,躲過了堯光的吻。

  「走吧。」她看著前方,不去看堯光。

  知道時雨現在其實很是害羞,堯光寵溺地笑道:「走吧。」

  兩人並肩走著。

  能夠如此站在自己身邊的,只有他(她)。

  走了一段路後,時雨便看見在前方立著一個男人。他穿著一件淺藍色襯衫。
襯衫上線條分明,就連最上面的那顆扣子也扣好。這個男人直直地看著自己和堯
光的方向,並且以毫不客氣地眼光打量著她。即便和時雨的視線對上,他也毫不
避諱。時雨覺得自己心中一凜。這種眼神、是估價的眼神。

  時雨微微瞇起了眼,而後向那個男人露出了微笑,就這樣迎上了他的視線。

  堯光筆直地向那個男人走去。在那個男人面前,他站定。

  男人鞠了一躬,而後道:「歡迎回來,堯光少爺。航程怎麼樣了?玩得愉快
嗎?」他的語氣,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完全沒有問候的溫暖親近感。

  「還行吧。」堯光簡單道。

  男人向前走去,堯光便帶著時雨,跟在他的身後。

  時雨什麼都不說,默默地跟著。很顯然,這個男人是為夏家工作的人。在和
堯光對話時,他沒有看自己一眼,彷彿自己不存在一般。不對自己不該關心的事
情產生過於顯露的興趣。這是非常正確的態度。時雨在心中稱讚著這個男人。

  三人很快就到了一輛黑色的高檔轎車前。男人拉開後面的車門,對堯光道:
「少爺,老爺和夫人在等您。」

  堯光將一隻手放在車門門框邊,對時雨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時雨微微笑
了笑,坐了進去。堯光為時雨關上車門後,走到另一邊的車門,自己打開車門坐
了進去。

  「這是我的秘書,顏卓一。」堯光簡短介紹道。

  卓一坐進了駕駛室,什麼都不說,以熟練地車技開動了這輛轎車。

  堯光握住了時雨放在兩人中間的手。他的手指插進時雨的指縫間,兩人的手
交叉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體溫。

  「來我家吧。我想讓我的父母見見你。」

  堯光微笑著對時雨道,而後吻上了時雨的眉。

  一路上,作為駕駛員的顏卓一一句話都沒有說。堯光只是握著時雨的手,一
言不發。時雨看著窗外的景色,自然也不會說一句話。

  車子滑進了一扇徐徐打開的鐵門,在穿過一個顯然每天都有精心保養的花園
後,停在了一棟修建簡單卻又透著華麗的房子前。

  「到了。」這是開車後,顏卓一說的第一句話。

  堯光打開車門,而後繞到另一邊的車門,為時雨打開了車門。時雨將手搭在
堯光伸出的手上,由堯光將她帶出車中。時雨站好,順勢挽上了堯光的手臂。

  堯光看著時雨,微微一笑:「走吧。」

  時雨和堯光一起走進了夏家的房中。毋庸置疑的,這是一幢豪宅。不論是外
面精心打點的花園,主宅用心的設計,還是房內擺放的瓷製品、懸在牆上的畫作、
走廊上花瓶中各式的插花,都符合時雨心中對一個豪宅的定義。而最最能夠體現
豪宅的一點,就是──極為寬敞的大廳,被傭人們打掃得一塵不染,設計一板一
眼而缺乏溫柔感,整個給人一種冷冰冰的印象,沒有一點家的感覺。

  季節雖然還是處於夏天的尾巴,外面依舊是炎炎夏日,這裡卻讓人從心裡起
了一股寒意。時雨不自覺地更緊地挽住了堯光。

  傭人們看到堯光進來,都會停下手頭的工作,向堯光恭敬地打招呼。同時,
他們也不加掩飾地打量著這個挽著堯光、從來沒有見過的女人。時雨直直迎向他
們的目光,微微笑著,算是打招呼。而他們則立刻移開視線,或是低下頭。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全套西裝的中年男人。他走到堯光面前,微微行了一禮,
對堯光道:「堯光少爺,老爺在書房等您。」

  堯光點了下頭,對時雨道:「那正好,一起來吧。」

  時雨還沒有回答,那個如同管家一般的人道:「老爺要見的只是堯光少爺一
人。」雖然他言語依舊恭敬,卻含著一種威懾感,讓人難以說「不」。

  堯光表情立刻顯出了一絲不快,但是他還是勉強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他轉向了時雨,表情立刻變得柔和:「那你等我,我去去就來找你。」

  時雨鬆開了挽著堯光的手,微笑道:「沒事,你去吧,我隨便轉轉好了。」

  堯光跟著男人離開了,時雨看著堯光離開的方向,向另一邊走去。偶爾經過
的傭人們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時雨,卻沒有人上來搭話。時雨只顧著自己欣賞
著牆上的掛畫,研究花瓶內的插花,並不在意那些人的眼神。

  時雨悠閒地在這個寬敞、顯得沒有什麼生氣活力的房子裡散著步。不知是因
為折射還是散射,走廊裡的光呈現出些許昏暗,讓人有點腦子發暈的感覺。走到
拐角處,時雨聽到了輕微的人的談話聲。

  這裡的傭人們顯然都受到過嚴格的培訓,工作中沒有一個人在說閒話。時雨
不難猜到來人的大致身份。但時雨並沒有逃避,她繼續順著走道往前走去。前面,
兩個女人正輕輕聊著天。時雨嘴角揚起一個禮貌的微笑,以安靜而沒有什麼表露
的眼神打量著這兩個女人。

  年紀較大的女人將頭髮挽起,穿著一件略微蓬鬆的淺褐色中袖夏裝,腰間的
一根衣帶在腰側隨意地打成一個結。這是一個相當活潑的款式,但在這個女人身
上卻顯出一種冰冷高傲的感覺。這顯然不是由這件衣服帶來的,而是這個女人自
身身上所帶的氣質。她其實五官相當端正,就算上了一定的年紀還是顯得別有風
韻,但是因為她全身透出的氣質,讓人難以接近。

  而她身邊的那個女人相當年輕,看起來應該和自己一般大。她穿著一件底色
純白的手繡連衣裙,頭髮大部分散著,只用上部挽成一個小髻,可愛又不失優雅。
皮膚白皙,大大的眼睛下是小巧的鼻子和一張櫻桃小嘴,尖尖的下巴勒出她姣好
的臉型,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淡淡的彩妝更是讓她的容貌顯得更加突出。她輕
聲附和著身邊婦人的話語,嘴角的笑容自然不做作。

  兩人都看到了迎面走來的時雨,自然也看到了時雨嘴角的微笑。那個婦人用
如同鷹一般的冰冷眼神掃了時雨一眼,便不再看她。而那個年輕女子微笑著對時
雨輕輕點了點頭。

  時雨也微笑著對她點頭回禮。

  此時,時雨已經走到兩人面前。她站定,退到了一邊,讓兩人先走。當兩人
經過時雨身邊時,那個婦人卻停住了。「你是王小姐,對吧。」她看著前方,雖
然是在對時雨說話,但是連頭都沒有轉過來。

  時雨微微一笑,道:「不愧是堯光的母親,消息知道得真快。」她並沒有直
接回答這個問題。

  女人──夏家的女主人蘇夫人的目光一下冷冷掃過來,她用擲地有聲的聲音
道:「' 堯光' 這個名字也是你配叫的嗎?」時雨沒有閃避,直直迎上了蘇夫人
的眼神。一旁的年輕女子看著這個場景,沒有表現出害怕,眼神中還藏著一點淡
淡的興奮。

  蘇夫人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一點:「聽說我們家堯光,在船上多受王小姐的照
顧了。」

  時雨笑而不答。

  見時雨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蘇夫人也沒有一點急躁的樣子,繼續道:「船
上發生了什麼,我們不會去追究。但是我想王小姐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們堯
光也到了要成家的年齡。如果傳出些什麼,對兩方都不好。」

  時雨繼續微笑著,依舊什麼都不說。

  「我們今天家中有客人,所以有招待不周,還請王小姐多多見諒。」雖然是
客氣的語句,但是蘇夫人的語氣中沒有包含絲毫的這樣的感覺。她在下的,確確
實實是逐客令。

  「夫人所說的客人,是這位小姐嗎?」原本,在蘇夫人的打算裡,時雨這時
應該識趣地離開,但是時雨卻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她看向了蘇夫人身邊的年輕
女子,問道。

  這位年輕女子也沒有任何猶豫地迎上了時雨的視線,對時雨微笑著。她並沒
有開口,她很清楚,她不需要在這裡開口。

  「這位是然天集團董事長的千金,路笙小姐。」蘇夫人介紹著她身邊的女子,
眼神中現出了一絲不加掩飾的驕傲。

  路笙。

  時雨自然是知道這個女人。然天集團是內陸最大的私營石油企業,而路笙是
然天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女。今年二十二、大學已經畢業的路笙早已成了正在為自
己繼承人物色另一半的家族裡最熱門的人選。若是能夠娶到路笙,那麼就等於是
掌握了一大條能源線。這自然是相當誘人。而夏家──即便是在三年前、因為機
密資料的洩露受到了重創,但是依舊不能夠撼動它在同類企業中前五的位置。

  蘇夫人的嘴角揚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在時雨面前露出了笑容。這個笑容充
滿了自傲,還藏著對時雨的蔑視:「路小姐很快就會是我們家的一員了。」

  時雨嘴角的笑容,在一瞬間僵住了。

  堯光的哥哥夏堯秦在三年前就已成婚。蘇夫人話裡的意義,已經很明顯了。

  堯光在緊閉的書房的門上輕敲三聲:「爸,是我,堯光。」

  隔了一會,就聽到裡面響起了有些低沉的聲音:「進來。」

  堯光打開了書房。眼前的情景還是和以往一樣。為了營造一個適合思考冷靜
的環境,書房的裝修一律使用冷色調,而且傢俱的形狀都是方方正正,少有圓潤
的地方。巨大的書桌上放著一台二十八寸屏的一體機,而在一邊放著各個文檔及
資料。

  書桌前有一張黑色的真皮質靠背椅。此時這張椅子的椅背面對著堯光。堯光
只能看到父親的後腦勺。看著那一頭過黑的頭髮,堯光扯了扯嘴角。

  「有什麼事嗎?」堯光板起臉問道。

  「桌上的那個牛皮紙袋是給你的。」夏景嚴並沒有轉過椅子,依舊背對著堯
光。

  堯光拿起放在桌子邊緣的牛皮紙袋。紙袋就面對著他放在他的前方,顯然一
開始就為他準備好了。他打開紙袋,裡面只放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著寶
藍色晚禮服,正在和什麼人聊天的年輕女子。雖然只是一張照片,雖然只是匆匆
掃了一眼,堯光還是得承認,這是一個美人。只要一個掃過一眼,就會讓人注意
到的女人。

  「她叫路笙,是然天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女。」說到這兒,夏景嚴轉過椅子,
身子靠在椅背上面對著堯光。

  雖然堯光是從上面的角度俯視著自己的父親,但是他還是能夠明確感受到父
親帶給他的魄力。夏景嚴的眼神逼視著堯光,堯光下意識地想要移開,但還是用
自己的大部分的精力讓自己和他維持對視的狀態。

  夏景嚴繼續道:「為了重振夏家,我決定和路家聯姻。能源是不可缺少的,
要想要拓寬現在的市場,石油是必需的。石油不單單是直接的供能物,更是能夠
變成大筆金錢的寶物。對於現在的我們而言,這是最最需要的。而路家也想要拓
寬自己的事業。由我們兩家聯手,一定能夠取得最大的利益。」

  「您的意思是,讓我娶這位路家小姐嗎?」堯光沉下聲音,借此來隱藏自己
的感情。

  「不錯。堯秦已經結婚了,所以聯姻當然由你來完成。她今年剛滿二十二周
歲,也就比你小了三歲。從年齡角度來看,你們兩個也是很般配的。再說,你也
看到她的照片了。不論是容貌還是身材,她應該都沒有什麼可以讓你挑剔的地方
吧。而且性格也相當不錯。」夏景嚴沒有任何停頓地道。在他看來,這已經是一
件板上釘釘的事情。他只是在陳述事實,然後告訴堯光應該做的事情,僅此而已。

  堯光放下手上的照片。路笙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女,而且按照夏景嚴的話說
起來,條件是相當之好。若是在之前,他應該會聽從父親的安排,答應這個聯姻,
但是現在──「可是爸……」

  堯光的話剛出口,便被夏景嚴打斷:「你現在先回房去換身衣服,等會和路
小姐一起吃個飯。路小姐一直在等你回來。」

  聽了夏景嚴的話,堯光臉上立刻閃過了詫異:「爸,這位路小姐現在在我們
家?」

  「嗯。你媽在陪著她。」看了一眼時間,夏景嚴站起身。「你先去換身衣服。
換好後就來飯廳。」說完,他就顧自走出了書房。

  時雨的笑容一瞬間僵硬了,但很快她就恢復了自然,向蘇夫人道:「是嗎?
可是這應該還只是商議中的事情吧。」

  「如果是堯光的話,不需要王小姐來操心。堯光會作出最合適、最明智的選
擇。」蘇夫人緊緊盯著時雨的臉,觀察著她任何一點神色的細微變化。

  時雨盡力保持著自己現在的表情:「這個還是要看本人吧。」她轉向路笙,
微笑著問她道:「路小姐,這門婚事,是聯姻吧。」

  「算是吧。」路笙簡短地答道。她的聲音細而不尖,甜美而不膩人,讓人聽
著十分悅耳。

  「那你也同意了嗎?」時雨緊緊看著路笙。

  路笙微微笑著道:「同意啊。」

  「可是你一次都沒有見過對方,這樣就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可以嗎?」時雨問
道。她能夠感受到蘇夫人向她投來的冰冷視線,但是她並不加理會。

  「那我想問王小姐一個問題。」路笙以自然地笑容向時雨提問。時雨沒有料
到這時會被路笙提問,微微愣了一下,而後點頭同意。路笙問道:「王小姐,你
愛堯光嗎?」

  時雨沒有料到路笙會如此直接地問,再次怔了一下。而後她揚起了嘴角,大
大方方承認道:「我愛他。我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愛他。」

  「我知道您愛他,但是如果認為自己是全世界最愛他的人,那就是您的傲慢
了呢。」路笙笑著道,雖然語調柔和,但說出的話卻是犀利無比。「雖然今天和
王小姐是初次見面,但是我能夠知道王小姐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女性。能夠得到這
樣一位女性的愛情,我相信堯光一定是一個非常出色的人。我現在對堯光的感情
自然是比不過王小姐您,但是我相信,在之後,在相濡以沫的夫妻生活中,我和
堯光一定能夠建立一個幸福美滿、充滿愛的家庭的。」

  聽到路笙如此篤定的話,時雨覺得自己有些頭疼。為什麼這個女人能夠如此
確信這些。她深知堯光其實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只要他希望,他能夠讓大部
分的女人傾心於他。而眼前的這個女人──看起來是個十分乾淨而直接的女孩,
她純淨的眼神是自己失去了很多年的。時雨驟然感到了巨大的危機感。

  路笙繼續道:「而且,我並不是' 一次都沒有見過對方' 哦。在三年前的一
次宴會上,我就已經見過堯光了,雖然他很可能已經不記得我了。」

  時雨覺得自己頭更痛了。三年前,為什麼又是三年前?

  「王小姐,我們能否借一步說話?」說完,蘇夫人就向前走去,打開了最近
的一扇門,走了進去。

  時雨在和路笙點頭示意表示告辭後,走進了房內,帶上門。

  蘇夫人已經打開了房內的燈,站在一邊。

  時雨向前走了幾步,站在距離蘇夫人三步的地方。

  「船上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我先在這裡代堯光向你道歉。」瞟了一眼時雨
的左手手腕,蘇夫人立刻移開了視線。她的語氣冰冷,沒有一絲一毫地道歉的意
味。

  「是嗎?」時雨回以兩個沒有什麼意義的字眼。

  蘇夫人也厭倦了這樣迂迴的說話方式,直接道:「你開個價吧。」

  聽了蘇夫人的話,時雨輕笑一聲,而後道:「好啊。」

  蘇夫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果然,這種女人最好處理。反正從一開始,她們
就是沖這個目的來的。要大筆的封口費,最多再追加一些自家生意上的訂單。她
們從一開始就清楚,以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的。對於眼前這個女人而言,由自己
開口談條件是相當不錯的吧。畢竟,由自己開口,就意味著她掌握了更多的主動
權,有著要高價的可能。再說,她手上的傷痕,是最好的籌碼。

  蘇夫人的眼神中露出不加掩飾的鄙夷及厭惡。她雖然不介意自己的兒子玩女
人,但是她卻應該好好教育教育他了。凡事應該有個度,他很明顯地越過那個度
了。在船上發生的事如果傳出去,可是極大的一樁醜聞。到時,這個女人可以飾
演悲情角色,而自家則處於極大的不利地位。

  真是……

  的確應該找個女人拴住他了。

  蘇夫人拿出一份顯然早已準備好的協議,遞給了時雨。時雨微笑著接過。

  堯光走出書房就想去大廳找時雨,但是那個穿著筆挺的西裝的中年男人──
夏家的管家,戴管家走到他的面前,對堯光道:「堯光少爺,請先回房。」

  堯光看了戴管家一眼。他知道,現在最最節約時間的方法,就是什麼廢話都
不說,按照戴管家的話去做。在這個家裡,權利最大的自然是他的父親夏景嚴,
之後的不是他的母親蘇夫人,而是戴管家。戴管家管理著這個家內的大大小小各
種事物,若是起了意見上的爭執,雖然最後拿定主意的是家主,但是夏景嚴一般
都會順從戴管家的意見。

  因此,實質上,戴管家在這個家中是最有發言權的一個人。不僅是堯光,就
算是他的兄長,夏堯秦也要順著他的意做。戴管家做的事情都有他一定的道理,
也沒有出過任何稍大的紕漏。所以,與其現在逞一時嘴舌之快而浪費了時間,還
不如盡快回房換好衣服後再下來。

  堯光快速回到自己房間,隨便抓起櫃子裡擺好的一套衣服。換好後,他快步
衝下樓梯,向大廳走去。他無視了所有的傭人對他打的招呼,只是在走道裡快步
走著,尋找著時雨的身影。在轉過不知道第幾個拐角後,他看到了一個身穿一身
白色連衣裙的,腰際和裙擺上繡有別緻的圖騰。

  大約是聽到了腳步聲,這名女子轉過身來。堯光一眼就認出了她。眼前站在
牆上掛著的畫作前欣賞的人,正是剛才他在照片上看到的女子,然天集團董事長
的獨生女,父親安排的他未來的妻子,路笙。有些人特別上鏡,拍出照片比真人
好看;而有些人雖然照片看過去一般,但是真人卻會讓人眼前一亮。而路笙兩者
都不是。從照片上,堯光已能夠一眼看出她的美,而真人在面前,雖然只是一個
轉頭的動作,堯光不得不說,他再一次被她吸引了。

  路笙在看清來人是誰的時候,姣好的臉龐立刻綻放出一個乾淨的笑容。「堯
光?」她用她讓人覺得十分舒服的聲音問道。

  「嗯。」堯光立刻回過神,簡單應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時雨。

  「好久不見了。我是路笙。」路笙微笑著向堯光介紹著自己。

  「好久不見?」堯光的眼神中透出困惑。這樣的一眼掃去都能在百人之中發
現的美人,若是自己見過,應該不會沒有印象。

  「三年前,在一個酒會上我們見過的。那時候你還幫我解過圍。」看出堯光
的眼神中依舊滿是困惑,路笙並沒有作更多的解釋,笑著道:「你不記得也沒有
關係。你只要現在能夠好好記得我就行了。」

  堯光微微點了點頭,而後問道:「聽爸說,我母親陪著你。她現在人呢?」

  「她有點事,就先走了。」路笙依舊是微笑著答道。

  「她一個人離開的嗎?」堯光又問道。

  路笙答道:「不是,她是和王小姐一起離開的。」

  果然。果然時雨被帶走了。堯光的語速稍稍變快了一些:「你知道他們去了
哪兒嗎?」

  路笙搖了搖頭:「不是很清楚。」

  「謝了。」堯光轉身要走,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對路笙道:「雖然不知道你
是怎麼想的,但是我不會娶你的。我已經有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了。」

  路笙嘴角的笑容有點僵住了,但她依舊笑著看著堯光,只是這個笑容卻帶上
了一些掩不住的悲傷色彩。

  看到這樣強顏歡笑的路笙,堯光的心中頓起不忍,但他還是道:「對不起。」

  路笙輕輕搖了搖頭:「你不需要對我道歉的。畢竟接下來會如何我們都說不
好。但是有一點我想要告訴你:我不是被父母逼著答應這次的聯姻的。我是以自
己的意願同意的。我……」路笙的臉一下漲紅,猶豫一會,她還是道,「我是喜
歡你的。」而後,她還不等堯光說出更多的話,繼續道:「雖然你現在喜歡的是
王小姐,但是我會努力讓你喜歡上我的。」

  堯光看著眼前滿臉通紅,努力地直視著自己的女子,只是覺得更加抱歉。他
只能說出三個字:「對不起。」而後,他向前走去。

  流波!號,船主區。

  經煒坐在床邊,赤裸著上半身,點著一根煙,慢慢地抽著。在床上,躺著全
身赤裸、裹在薄薄的毯子裡的一泠。

  「你怎麼開始抽煙了?」一泠躺在床上,看著背對著自己吞雲吐霧的經煒,
輕聲問道。

  「你醒了?」經煒立刻將自己手裡的煙按滅在一旁的小碟子裡,轉過身,以
溫柔的眼神看著一泠。見一泠眼神內的疑惑,經煒扯起一個笑,道,「最近有點
煩心的事。」

  「公司出了什麼問題嗎?」一泠坐起身,看著經煒擔心問道。他知道,經煒
和他這樣的船員不一樣,要擔負著整個龐大的企業的命運,每天要操心的事情數
不勝數。

  「不是公司的問題。」經煒將一泠擁入懷中,吻上了他的薄薄的嘴唇,直接
用舌頭侵入了他的口腔。一泠看著經煒,兩手環住經煒的身體,熱情地回應著經
煒。良久,兩人才慢慢分開了彼此的唇。

  「接下來,我們還能見到嗎?」一泠垂下了眼,問著經煒。

  「能啊。我已經幫你訂好了賓館了。你就先住在那裡吧。我來見你前會和你
聯絡的。」經煒看著近在咫尺的戀人,溫柔地微笑著。這樣的笑容,幾乎沒有人
有幸見到過。

  這樣的笑容也最讓一泠動心。他在心中無數次感謝上蒼,竟然能夠這樣陪伴
在自己最愛的人身邊。他輕聲問道:「你不住過來嗎?」

  「我要回家待一段時間。」經煒摟著一泠,輕聲道。

  一泠有些不滿地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說,就算不回家也沒有關係的嗎?」
他明知道自己不可以貪心,卻有無法壓下想多和戀人共處的願望。

  「家裡出了點事,所以我必須回去。」經煒嘴角的笑意泛起了些許無奈。

  「是你父親出了什麼事嗎?」一泠問道。

  「不是。」經煒遲疑了一下,決定和一泠說出實話。而且他很好奇,為什麼
時雨會知道他和一泠間的關係。「我妹妹闖了禍,要我幫她善後。」

  「妹妹?你有妹妹?你不是獨生子嗎?」一泠很是迷惑。

  「有個被藏起來的妹妹。是我爸和他第二個妻子生的。因為一些原因就把她
藏起來了。」經煒簡單地解釋道。

  「原來你還有個妹妹,真是好奇,不知道是什麼樣的。」

  「你應該認識的。」經煒說出了讓一泠更為驚訝的話,「她叫時雨,不過
……」經煒立刻發現一泠的驚訝有了另外一層含義。「你果然認識她。」經煒無
奈地笑著。難怪時雨知道自己和一泠的關係。只要她想知道的,她都可以問出來。

  「原來,時雨是……」一泠被驚得連話都說不完全了。雖然他知道時雨似乎
藏著你能說的秘密,但是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想起她和夏堯光的關係,一泠立
刻理解了堯光嘴中的「善後」的意義了。他不由地抱緊了經煒:「時雨她,她不
會有事的,對不對?」

  「不會的。我不會再讓她有事了。」經煒也抱緊了一泠,再次吻上了一泠誘
人的雙唇,並將他壓回至床上。

  時雨快速地掃完蘇夫人遞給她的長達三頁的協議書,其間詳盡地列出了各個
事項,特別是約束乙方,即時雨的框框條條。她不得不感歎,便是離婚協議書都
沒有寫成這樣的。在金額數目後有一條橫線,而在附加條件後也有一條橫線,顯
然這是讓時雨自己填條件的地方。

  考慮的真是周到。

  時雨不禁暗自咋舌。由這份協議看來,他們處理這種問題應該很多次了吧。
就是這份協議,應該也只是沿用原本給別的女人的協議,單單把乙方的名字換了
換而已。

  「你說吧。」蘇夫人以高高在上的態度看著時雨。

  「只要是我開的條件,你們都能答應嗎?」時雨微笑著問道,直視著蘇夫人
的眼。

  「只要可行,都可以答應你。」蘇夫人一心想盡快填好這份協議,讓這個女
人在上面簽好字、按上手印。

  「放心,我不會提很過分的要求的,對你們而說,是有足夠的能力同意我的
要求的。」時雨嘴角的微笑沒有絲毫變化。

  「你說說看。」蘇夫人的話越發簡短。

  「我要,」時雨一字一頓、清楚地道,「夏、堯、光。」

  聽到時雨的話,蘇夫人用心描好的眉一下皺起,看著時雨的眼神一副「不知
好歹的丫頭」狀。她冷冷道:「王小姐,玩笑是要適可而止的。我的耐心是有限
的。」

  時雨繼續微笑道:「可是如果這份協議沒能達成的話,最後麻煩的應該是您
吧?」

  「這可說不定。」蘇夫人冷哼一聲,「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你想要為你
家、為你自己所索要最大的利益的話,還是好好把握現在吧。」

  「我知道了。」時雨稍稍想了想,而後道:「那我就要,夏家。」

  蘇夫人的臉色浮上了一層鐵青。她第一次碰到這麼一個癡人說夢、不知好歹
的死丫頭。

  時雨繼續道:「我說的夏家,只是你們家族產業的所有股份罷了。要管理這
麼大的一個企業太麻煩了,我可沒有這麼一份閒心。」她笑得非常自然,彷彿只
是在和眼前的女人扯著閒話,說著非常輕鬆的話題。

  「看來你一開始就沒有和我們做交易的打算。」蘇夫人的語氣中有著不加掩
飾的怒意。

  時雨嘴角的笑意更濃:「我有啊,只是您不肯同意罷了。我很認真地提出了
我的兩個條件了,不肯同意的是蘇夫人您啊。」

  「和你談真是浪費時間。」蘇夫人冷冷拋下這句話。

  「那麼說,協議失敗了?」雖然是個問句,但是時雨卻是用陳述句的語調道。
她嘴角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不見,目光中透著寒意。她手裡拿著剛才蘇夫人給她的
協議,慢慢地將協議對半撕開,而後將兩邊重合,再次對半撕開。直到不能再撕,
她才停下撕紙的動作。時雨一直看著蘇夫人,手一揚,手上的碎紙片立刻被拋到
半空。紙片紛紛揚揚地飄下,原本乾淨整潔、一塵不染的房間立刻到處都被蓋上
了白色的紙片。

  蘇夫人的臉色十分難看。「你膽子可真不小啊。你以為我真的拿你沒辦法嗎?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像你這種女人,封口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那就試試看啊。」時雨冷冷地看著蘇夫人。她已經厭倦在這個女人面前作
出微笑了。

  「你就不管你家的事業了?」蘇夫人開始威脅。

  聽了蘇夫人的話,時雨輕笑一聲:「我家的事業?我家的事業還不需要我來
操心。」

  「也就是一個二流通訊公司。這種公司,要擊垮簡直就如覆手。」即便被時
雨現在的態度激怒,蘇夫人還保持著她一個貴婦的風度。

  「那就請吧。」時雨嘴角揚起了一個透著些許挑釁意味的笑容,「雖然對王
社長有點過意不去。」

  蘇夫人微微瞇起了眼:「作為兒女,你就忍心毀了你父親的事業?」

  「我父親的當然不行。不過那家公司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時雨一副
無所謂的態度。

  蘇夫人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你是誰?」

  「您說呢?」時雨看著蘇夫人。

  「你不是王霄虹。」雖然是猜測,蘇夫人卻用確定的語調道。

  「王霄虹現在應該還在海邊的一個別墅裡修養才對。」時雨如此道。

  「你是誰?」蘇夫人的臉色越發難看,她緊緊地盯著時雨。

  「我是誰呢?」時雨笑了笑。

  此時,隱約傳來了掛鐘的聲音。「當──當──」一共響了十二下。

  時雨再次揚起一開始面對蘇夫人的微笑:「已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們用
餐了。」說完,時雨走過站在前的蘇夫人身邊,打開門,直直地走了出去。

  時雨辨認著方向,向大廳走去。地上鋪著的厚實的地毯吞去了她的腳步聲。
突然,不遠處的轉角處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原本面無表情的時雨的嘴角一下
上揚,綻放出一個自然的笑容。「堯光。」她喚著眼前朝著自己大步走來的男人。

  堯光快步走到時雨身邊,一把抱住了時雨。「沒事吧?有沒有怎麼樣?」

  「沒事。」時雨也抱緊了堯光,把身子緊緊貼在堯光的身上,感受著他身體
的溫度,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的味道。「不過我應該被你媽討厭了。」時雨
苦笑了一下。變成那個樣子實非她本願。看來自己還稱不上算是一個完全的大人,
連自己的態度都不能好好控制。

  「沒事就好了。」堯光慢慢地放開了時雨。

  「那我回去了。」時雨在堯光臉頰上輕吻一下,向堯光道別,「今天你家還
有別的客人。」

  「時雨,那是……」堯光急急地想要解釋。

  時雨輕輕搖了搖頭,淡淡地對堯光笑著。「沒事,我知道的。」她將頭靠在
堯光的懷裡。堯光抱著她,讓她倚靠著自己。一會後,時雨抬起頭,笑了笑,道:
「那我先走了。」

  「要我送你嗎?」堯光問道。

  「不用了。」時雨吻上了堯光的唇,並將自己的舌探了進去。兩人緊緊擁在
一起,激烈地交換著吻。良久,他們才分開了彼此。

  時雨慢慢地向前走去。剛才的那個吻,有些故意的意味。她知道,路笙就在
後面。

  路笙看著擁吻著的兩人,兩手緊緊抓在一起,白嫩的手背上出現了淡淡卻顯
眼的紅印。她緊緊抿著自己的雙唇,低著頭,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出她的
表情。

  時雨踩著八公分高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她拒絕了堯光送她回家,
是她的逞強,在那個女人面前的。

  路笙。

  她在自己的心裡默默念著這個名字。自己看不透她,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原本以為只會是一個普通的、高傲的大小姐,可她不是。在時雨看來,路笙就是
一個和她完全相反的人。時雨有自信能夠讓人無法看清自己在想些什麼,是因為
自己的眼睛包含的情緒太多,直白地說,就是一片混沌,讓人難以捉摸。但是,
路笙不一樣。

  她的眼睛很清澈,因為太清澈了,反而讓人看不出她其後藏著的深意。她不
知道,路笙在想什麼。那個女人,對於時雨而言,算是最為棘手的類型。

  她拒絕了堯光送她,是因為想要借此告訴路笙,就算讓堯光陪你也沒什麼。
她本想借此顯示出她才是會和堯光在一起的人,但是她最後故意在路笙面前的和
堯光的擁吻洩露出她的不安。她想要借此告訴路笙,堯光是她的。她在逞強。

  那個女人,讓她難以安心。

  走到大馬路上,時雨才突然想起,自己現在身無分文,也沒有聯絡工具。要
走回去嗎?她苦笑著看了一眼自己腳上的高跟鞋。細長的跟有足足八公分。平常
穿的大都是舒適的平底軟鞋,這樣長時間踩著如此高的跟走路,腳的前掌已經磨
得很疼。腳後跟很疼。腳面被鞋邊勒住的地方也很疼。

  自己果然、不是很適合這樣的生活。

  時雨坐在路邊的花壇邊緣,脫掉腳上的鞋,用力敲著鞋底,想要敲掉鞋底的
高跟。可惜失敗了。在有些懊惱之際,她瞥到了旁邊的一個東西。她穿上鞋,踩
了上去。細長的鞋跟一下陷進下水道入口上的空橫條裡。加上人的重量,鞋跟一
下陷進去不少。時雨努力往前走。終於,鞋跟被強行扯斷。

  如法炮製,時雨卸下了第二隻鞋上的高跟。

  雖然鞋子的比例顯得有些怪異,但是整只腳著地的感覺讓時雨感覺輕鬆不少。
路上有些行人注意到時雨的這個有些「非常態」的行為,投以奇怪的眼神。時雨
並不在意。她走到馬路邊,揚手攔下一輛計程車。

  坐了進去,時雨報出了一個路口。「到了以後我會告訴你該怎麼走的。」時
雨對司機道。

  車子平穩地啟動了。

  時雨坐在司機的正後方。她抬起左手臂靠在窗上,將頭倚了上去,看著窗外。
明明正在開往自己的「家」,對通往家的路卻是一點都不熟悉。時雨的嘴角泛起
一個自嘲的苦笑。

  現在的人出去,看起來大都都是兩手空空。畢竟,只要口袋裡有手機,有錢,
又帶了家門鑰匙,就可以了。但是現在身上,這三樣一個都沒有。現在的她,孤
身一人,沒有一點點保障。

  她沒有聯絡工具,也沒有錢這個一般等價物,更沒有家裡的鑰匙。便是現在
要去的家,都沒有去過幾次。普通人都有的東西,她一個都沒有。

  時雨的眼神裡現出些許的傷感。她閉上了眼睛。良久後,再次睜開內的眼睛
裡,已經不包含那些許的幽藍。

  這種東西、馬上就什麼都回來了。

  穿過了有些擁堵的大半個城市,計程車到了時雨說的那個路口。時雨按照自
己的印象,告訴司機應該往哪兒開。大約十分鐘後,在拐了一個彎後,車停在了
一扇鐵門前。

  「請等一下。」說完,時雨打開了車門。

  「小姐,請先付車費。」司機的語調裡有些不耐煩。

  「我現在正要找人付車費。」時雨半開著車門,對著司機道,「你現在就在
車上,如果我想要跑的話你也能很快追到我吧。無用功的事情我不想做。況且既
然你把我送到這裡,你自然是會得到你應得的車費的。」說完,時雨並未等司機
說話,直接關上車門,大步走到大門旁,按下了對講機的按鈕。司機的表情彷彿
被噎到一般,鐵青著臉看著時雨走到門邊。她輕輕說了什麼,而後站到了一邊。

  等了大約五分鐘後,鐵門旁的側門被打開,一個西裝筆挺、頭髮梳得一絲不
苟的男人走了出來。時雨微笑著道了聲「沉伯伯好」,便走進了側門。

  典型的豪宅莊園。雖然算是自己家,感覺卻是極其得陌生。時雨脫去腳上已
經沒了高跟的高跟鞋,隨手扔在一邊,踩在了中間的草坪上。時間剛過正午,在
耀眼的陽光的照射下,青綠色的彈簧草上覆上了一層光亮。大概是因為剛剛澆過
水,草坪上有些濕漉。踩在軟軟的草上,沾著水露,不由覺得腳趾縫間有些癢癢
的感覺。

  即便腳上沾上了一些泥,時雨也毫不介意。她開始小跑起來。不多久,便到
了頭。眼前是一幢兩層樓、帶有閣樓的房子。

  時雨直接走出草坪,赤著腳進了房中。在她身後留下了一串淺淺的腳印。踩
在冰冷的瓷磚地面上,涼意從腳底透了上來。工作的傭人都以好奇的目光看著她。
對他們而言,應該是第一次看見自己。在這個家中,知道自己的除了父親和兄長
外,也只有在這個家工作了十年以上的人罷了。

  時雨並沒有在意那些傭人的目光,就這樣赤著腳走到了大廳,沿著樓梯走到
了二樓。剛走到二樓,就有傭人拿著鞋小跑著到時雨旁,放下了鞋子。「歡迎小
姐回來。」她恭敬地說。這個看起來有些上了年紀的傭人是這個家的管家,剛才
來接時雨的沉伯的妻子。她最先照顧的,是時雨的母親。時雨小時候一直由她照
顧,可以算是她帶大的。在時雨自立後,便回到了這個家。

  時雨讓原本想為她穿上鞋的女傭站到一邊,自己穿上鞋。「沉姨好。」時雨
笑著向她打著招呼,而後又問道,「經煒回來了嗎?」

  「少爺還沒有回來。他說他會回來吃晚餐的。」沉姨答道,而後笑著道,滿
眼慈愛,「老爺知道小姐回來了,很高興呢。」

  「我知道了。爸現在在書房嗎?」時雨微笑著問道。

  「在。」

  「那我現在就去。」說著,時雨向二樓東邊最裡面的房間走去。敲了敲門,
一聽到裡面有了回應,時雨就開門進去。有些寬敞的書房內的,是一個看起來剛
剛四十出頭,精壯、沒有一點發福跡象的幹練男人。他抬起頭看見時雨,臉上立
刻浮現了笑容:「瘋了那麼久還知道回來啊。」雖然是責備的話語,語氣中卻沒
有一點責備的意思。

  「爸。」時雨叫了一聲,立刻從一邊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了任海濤的旁邊。她
抱了一下自己的父親,而後甜甜地笑道,「我回來了。」

  「這次去哪兒了?」任海濤看著自己許久不見的女兒,有些寵溺地笑著。

  「去海上轉了一圈。挺好玩的。」時雨簡單地答道。而後她坐在椅子上,一
臉認真地看著任海濤。

  「怎麼了?」見到女兒少有的表情,任海濤覺得有些稀奇。

  「有點事情想拜託爸爸。」時雨的語調有些遲疑。

  難得聽到時雨有請求,任海濤很是高興。他一直覺得,時雨有事情都不和他
說,也不來依靠自己這個父親,這實在是讓他有些失落。聽時雨那麼說,他立刻
道:「儘管說,能幫你的一定幫。」

  「爸,我有喜歡的人了。」時雨道。

  沒想到時雨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句話,任海濤在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
他感到自己的心裡被「咚」地重重敲了一下。知道自己的女兒年紀其實也不小了,
早就不是小女孩了,但是從她嘴裡聽到這麼一句話還是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爸,我想和他在一起。但是他爸媽不喜歡我。」時雨看著眼前臉頰微微有
些抽動的父親,繼續道。「所以想讓爸幫幫我。」

  任海濤輕咳一聲:「幫也是可以的,但是總該先把對方是誰告訴我。」

  時雨抓住任海濤的手臂開始撒嬌:「爸,你要先答應幫我忙。」

  任海濤歎了一口氣:「知道了,我會幫你的。」

  「還是爸爸最好了!」時雨一下抱住了面露無奈的任海濤。

  任海濤拍了拍時雨的背,問道:「那現在能告訴我,把我女兒勾走的小子是
哪個了吧。我認識嗎?」

  時雨點了點頭:「認識的。是夏堯光。」沒有停頓,時雨直接說出了堯光的
名字。她注視著任海濤的反應。

  任海濤的表情一瞬間僵住了,而後他嘴角的笑容消失,一抹慍色現了出來。

  「你是認真的?」

  任海濤沉下了聲音。時雨迎著自己父親驟然變得銳利的視線。雖然想到父親
會有所排斥,但沒有想到,他的反應竟會如此激烈。原本以為兩家只是因為生意
上多有競爭,所以才會關係不好。若是聯姻,對兩家應該會帶來不少的好處。以
單純生意人看來,絕對是利大於弊的。可父親的第一反應不是權衡,而是排斥。
這樣說明,眼前的父親並不是以一個生意人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的。

  如果牽扯到個人的話,那麼說服就很難了。

  時雨的一顆心微微沉了一點。

  任海濤的臉部肌肉抽動了一下,繼續沉聲道:「你喜歡上誰不好,為什麼會
是夏家的人?」

  「喜歡上就是喜歡上了。我也沒有辦法。」時雨沒有絲毫退讓的意味。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開始的?不會只是因為這次的海上旅行就這樣草率地作
出決定了吧。」任海濤犀利的目光緊緊注視著時雨,喉結不時上下動著。

  「三年前。」時雨立刻答道。「我們在三年前就認識了,而且那時候他已經
向我求過婚了。」

  「那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任海濤緊皺著眉。

  「因為那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但是現在我知道了。所以我才來找爸爸。」
時雨一直直視著她的父親。她想告訴他,她已經下定決心了,不會猶豫,不會逃
避,更不會反悔。

  「他知道你是我的女兒嗎?」任海濤問道。他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堯
光。

  「知道。但是他的父母還不知道。」時雨答道。

  回想剛剛時雨說的話,任海濤又問道:「你見過他們家的人了?」

  「我見過蘇夫人了,就在剛才。不過應該是被討厭了。」時雨略微苦笑了一
下,「不過一般的父母見到自己的兒子竟然帶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回家,都不
會有好臉色吧。特別是他們已經有內定人選了。」最後一句,時雨說得很輕聲。

  即便時雨聲音很小,但是任海濤還是聽見了。「內定人選?」他重複了一下,
立刻明白了時雨話裡的意思,「夏景嚴已經找好新媳婦了?」

  雖然不願意,時雨還是實話實說:「嗯,是然天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女路笙。
我見到她了。」

  「然天集團啊……」聽到這句話後,任海濤臉上露骨的排斥神色淡了不少。
他開始思考,神色再次恢復到一個生意人應有的精明。

  見任海濤似是再次回到生意人的身份,時雨立刻勸道:「爸,我覺得我嫁給
堯光也沒什麼不好啊。現在我們家的實力還是在夏家之上,雖然主體行業是大致
相同,但是我們兩家外拓的行業都不一樣,聯姻會有很大的好處的。夏家在經歷
了三年前的危機後,其主體產業實力大大減弱,現在雖然有所起色,但是卻錯過
了這三年的發展機會,想要在五年內超過我們是幾乎不可能的。而且從夏家近幾
年的投資點看來,他們很可能會轉移企業重心,將現在的主體當做輔業。那麼如
果我現在嫁給堯光,就可能能夠得到他們的生意範圍,這不是相當好嗎?」

  「時雨。」任海濤看著時雨,輕聲打斷了她的話。

  時雨立刻停下,盡力穩住自己的聲音,問道:「什麼?」

  「經煒,已經不小了吧。」任海濤說出的話,乍聽之下,和時雨所談的沒有
任何相關。

  雖然不知道任海濤為什麼要說那麼一句話,但是知道他絕對不會說沒有關係
的話,時雨答道:「今年生日後,經煒就二十九週歲了。其實也不能算年紀很大。」

  「可是你才只有二十三歲,竟然就說著想要嫁人了。」任海濤看著時雨,神
色已經恢復了原本時雨剛剛走進書房的樣子,微笑著摸了摸時雨的頭。「他也差
不多該考慮給自己找一個能夠陪自己半輩子的人了。」

  時雨立刻理解了任海濤的言外之意,她立刻道:「我想,經煒會自己決定的。
哥也不小了,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可是至今都沒有聽說過他對哪位女性示好,連約會都很少。熱心工作是好,
但是如果耽誤了自己就不行了。」

  時雨看著自己父親的眼,卻覺得他的眼神是那樣遙遠。

  時雨微微一笑,以平常的隨意語調道:「這個,我想哥自己也會注意的。要
不我提醒提醒他好了。可能哥自己的自覺性也不夠吧。」

  「這時候就應該讓我這個家長來嘮叨幾句比較好吧。」任海濤看著時雨,
「從最近夏家的幾個動作看來,他們和路家很可能已經談妥了,就差新郎回來,
然後向眾人公佈了吧。就算堯光表明自己想要和你在一起,夏景嚴也不是那麼容
易就能被說服的。但如果由女方提出毀約的話,他們也就沒辦法了。」

  「可是……」想起一泠那時幸福的樣子,時雨就無法同意,但是她又沒法告
訴眼前的男人,他的唯一的一個兒子,自己的接班人,竟然沒有辦法去愛女人。

  「你不是讓我來幫你嗎?其實你一開始不就想讓我想辦法,推掉夏家和然天
集團的聯姻嗎?」任海濤直直地看著時雨,「然天集團的實力你也很清楚,得到
然天集團的幫助能夠帶來什麼你也能夠想像。那麼,把這個實力掌握在自己手上
才是對我們而言最為正確的選擇。」

  時雨知道父親說得沒有錯。她一開始就是想要與「生意人」身份的父親談判,
讓他答應,但她卻沒有想到,生意人的父親竟然會提出這樣的條件。這個條件,
她實在是難以接受。「可是現在不是崇尚自由戀愛嗎?爸就讓經煒自己選吧。」

  任海濤皺起了眉:「那他什麼時候才能夠成家?我還想早點看到我孫子的臉
啊。」

  「應該快了吧,經煒也知道的。只是現在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吧,到時候自然
就會有了。」時雨微笑著對任海濤道。可是她心裡清楚,這個可能性很小。

  「這個' 自然而然' 到底是多久?」任海濤看著時雨的眼神驟然變得犀利,
「如果就這麼任他去,怕是他一輩子都不會結婚吧。」

  時雨心裡一驚,但是臉上沒有體現分毫,她以不變的微笑對任海濤道:「怎
麼會。經煒也是有所打算的。」

  「你以為我不知道他這幾年做了什麼好事嗎?」

  「什麼?」時雨手心開始冒冷汗,但她只能硬著頭皮問下去。難道說,他已
經知道了?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卻沒有抱過女人吧?」任海濤看著時雨,沉聲道。

  時雨的心已經徹底沉下去了:「這個我不是很清楚。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說
明經煒比較尊重女性,也比較自愛吧。」

  「是嗎?」任海濤的臉上已經現出了一層寒霜看著任海濤的神色,時雨只能
集中精神力維持著和他的對視,卻是連點個頭這樣簡單的事都做不了。

  「胡說八道!」任海濤重重道。雖然音量不大,但是在時雨聽起來,如同天
雷一般。她的表情一下僵住。

  任海濤微舒一口氣,語調恢復了平常,但是他說出的話卻是讓時雨心裡止不
住地發寒:「我知道那小子這幾年到底抱了哪些人,我怎麼可能連和自己住在一
起的兒子做了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當做不知道而已。」

  時雨的兩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椅子的兩邊,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沒有干涉他,就表示我了對他這一行為的容忍。但是該做的他還是要做。
家,是一定要成的。既然他自己不去關心,那就由我來給他選一個合適的妻子。」

  時雨看著說出這番話的任海濤。現在的他,已經完全是一個生意人了。他所
選擇的女人,不一定是最適合經煒的,但一定是最適合這個家的。「可經煒會同
意嗎?」時雨沒有意識到,她自己內心已經做出讓步了。

  「他必須同意。作為江流集團的下任董事長,他必須有一個和他相配的妻子。
而路笙,是最好的選擇。你既然見過她,就應該明白,她有多麼的合適。」任海
濤繼續道。

  時雨無法反駁,的確,路笙很理想。不論那是自然的還是刻意的,不單單她
的一舉一動,一顰一蹙,所說的話,所做的微小動作,甚至是她流露出來的氣質,
都極其淑女。她簡直就是理想中的千金小姐的極致體現。再加上她家的實力,她
是最適合這個家的不二人選。

  「如果路笙嫁給經煒,那麼你就能夠和夏堯光在一起了。夏景嚴也不可能再
反對了。」任海濤的眼神再次溢上了慈愛,他輕輕握住了時雨的手,「這樣的話,
你就能夠順利和你喜歡的人在一起了,不是很好嗎?」

  「那路笙……」時雨猶豫著,她心裡明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但是這的確是
解決現在情況的最好的辦法,她實在是難以斷然拒絕。可她越是猶豫,就越想要
答應下來。

  「她就算嫁給夏堯光也只是為了家族間的聯姻罷了。相比嫁給夏家二子,自
然是嫁給經煒更加符合她的身份。這一點,路家也很清楚。既然都只是聯姻,對
她而言,嫁給誰不都是一樣的。」任海濤繼續道。

  遲疑著,時雨還是微微點了下頭。但她在心裡問著自己:真的是一樣的嗎?
路笙談起堯光時的樣子,讓她難以確認,這真的單純只是她順從自己父母的意思
所接受的聯姻嗎?

  但她已經徹底妥協了。明明有聲音在自己體內不斷地告誡著自己這樣不行,
但是她卻選擇徹底忽略這些聲音。她只是想和堯光在一起罷了。雖然兩人大可選
擇私奔之類的行為,但這實在太過愚蠢。時雨想要再獲得兩方家庭的同意後再和
堯光在一起。她不想讓兩人今後的生活背負上沉重的負擔和內疚。

  她想和堯光在一起,並接受眾人的祝福。

  早就知道一切不會順利。只有愛情是什麼都產生不了的。在下船的時候,自
己不就大致預料到今後會遇到的阻礙了嗎?那時候不就已經下定決定,不論要自
己做什麼,都要和堯光在一起嗎?

  時雨在內心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樣的手段,是必須的。

  而且這樣的話,還能夠一併解決經煒的問題,自家的事業又能得到進一步的
大發展,這不是一石三鳥嗎?

  沒什麼好猶豫地。

  沒什麼要拒絕的。

  這是最好的選擇了。

  長舒一口氣後,慢慢地,時雨鬆開了緊握著椅面邊緣的兩隻手。

  「現在經煒有固定交往對象嗎?」任海濤又問道。

  「有的。」時雨答道。

  任海濤微微皺起了眉:「那就有點麻煩了,看來有好好勸勸那個人的必要。」

  「我認識他。」時雨道。雖然害怕,但是她覺得自己有這個責任,親口告訴
一泠她所做的選擇。

  「那就交給你了。」任海濤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來,他輕輕拍了拍時雨的肩膀,
微笑道,「感覺真是複雜,自己養到那麼大的孩子竟然都要成家了,還真是有點
捨不得呢。」

  時雨微微笑了笑,低下了眼。

  「這段時間你還是好好休息吧,畢竟在外面呆了那麼久,這次回家就好好放
松放鬆。」任海濤笑著道。

  時雨看著眼前已經完全恢復父親形象的任海濤,笑道:「是嗎?可是我想放
松也很難啊,畢竟大後天就是哥哥的生日會了,要準備的還有很多啊。」

  「這個就要辛苦你了。」

  時雨走進自己的房間。每一次進來,都有種很陌生的感覺。雖然這裡一直被
當做自己的房間,也有人定期打掃,但是自己一年睡在這間房子的時間加起來還
不到一個禮拜。整潔的房間,卻沒有生活的氣息。

  隨便踢掉腳上的鞋子,時雨一下倒在了柔軟的床上。陽光從窗戶射進,照在
整張床上。時雨並不討厭陽光,準確地說,她非常喜歡陽光照在身上的溫暖感覺,
但她現在卻感到刺眼。雖然緊緊閉著眼,還是覺得刺眼。時雨一下翻過身,將整
個頭埋在柔軟的羽毛枕頭中。

  「堯光……」

  輕聲地,她喚著自己愛著的男人的名字。

  現在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堯光的私人聯繫方式。雖然見他並不難,但是
她卻提不起勁。

  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那麼想要見他,想要讓他緊緊抱住自己。

  很想念他身上的氣味,想念著他的聲音,想念著他的唇,他的一切。

  「……堯光……」

  再一次,時雨喚了聲他的名字。

  當時雨醒來時,、已經到了快吃晚飯的時間了。窗前的窗簾被人拉上,自己
身上也蓋上了一層毯子。起身,鞋已經整齊地放在了落腳的地方。最近幾年大都
過著獨自一人的生活,不是很習慣被人照料。明明自己也算是一個很多人夢想著
要成為的「千金小姐」,卻沒有這樣的實感,更別說自覺了。

  去洗手間洗了一下臉,讓自己清醒了一些後,時雨回到房間,換了一身衣服。
褪去身上的衣服,低頭便可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胸口還有腹部、腰側的紅印。看著
堯光留下的印記,那時候堯光的一切就浮現在時雨的腦中。他在自己耳畔的低喃,
呼出的熱氣躥過自己的臉頰;他遊走在自己身上的手指,輕柔而時有壞心地挑逗
著自己;他柔軟溫濕的唇覆在自己的皮膚上,輕輕吸吮帶來的酥麻感。

  時雨的手指遲疑地撫上了胸口的吻痕,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笑意,只是這個
笑容中卻含著寂寞和不安。

  她小心地收好脫下的衣服,隨意套上了一件寬大的T- shirt,向樓下
的飯廳走去。

  經煒已經坐在他的位置上,正低頭看著雜誌。他並沒有注意到時雨進來。

  看到經煒,時雨的心不由揪成一團。她清楚為什麼經煒會在這裡。原本,他
根本沒有計劃那麼早回來。按照他原本的安排,他一定會先在酒店裡和一泠膩幾
天,再在家裡的不斷催促下不情不願地回家。他現在回來,只是因為自己求他,
讓他幫自己。但是自己卻……

  時雨無聲地長舒一口氣,揮開了腦子裡混亂的想法。自己已經決定了。為了
和堯光在一起,自己已經決定了,不論什麼都會做。對於經煒而言,這是早晚都
要面對的問題,就算這次沒有,以後總要處理的。還不如索性,現在都一併解決
了。

  飯廳內的大燈燈光是軟黃色,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2-6-7 10:58 編輯 ]
2012-5-19 17: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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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時雨的要求下,飯廳內原本的長條餐桌被收了進去,現在擺在飯廳中間的
是一張不大的圓桌,設了三個座位。這樣不論坐在哪裡,家人都在自己身旁。故
意在餐廳裡放著的大櫃子,使得這個原本顯得有些過大的房間讓人覺得大小正好,
三個人吃飯也不會覺得拘謹。主色採用暖色調,也讓人覺得放鬆。

  輕輕地走到經煒右手邊的位置,時雨微笑著道:「那麼早就回來了?」

  經煒放下了手裡的雜誌,看著時雨,故意抿著已經揚起了的嘴角,皺起了眉
道:「不還是因為你這丫頭。」

  時雨笑了笑,拉開椅子坐下。很快,任海濤也出現在飯廳。他微笑著和自己
的兩個孩子打了聲招呼。一旁等候的傭人們立刻將主廚精心烹飪的菜餚一道道端
出來,放在餐桌上。

  「你們都餓了吧,吃吧。」任海濤道。而後,三人都拿起了筷子,開始難得
的一家人一起的一餐飯。

  吃飯時,三人都沒有講話。在飯後,撤了餐桌上的餐具,三人依舊坐在那裡。
任海濤用手邊的小毛巾擦了擦嘴後,看向經煒:「最近忙嗎?」

  「還好。」經煒淡淡地答道。

  「那就多留幾天吧。大後天就是你生日了,你也應該多操心操心。要不然都
是時雨在那裡打點,你這個哥哥是怎麼做的?」任海濤道。

  雖然內心十分不情願,經煒還是道:「我知道了。」

  和以前差不多,三人在那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聊著聊著,就聊到了時雨
身上。在聽到任海濤已經知道了時雨和堯光的事情,並且並沒有表露出反對,經
煒向時雨投去了驚訝的目光。時雨看著經煒,只能模糊地笑了笑。她怎麼能告訴
他,她和自己的父親間達成的「協議」。

  飯後,經煒敲了敲時雨的房門。一會後,時雨開門,讓經煒進來。兩人都走
向了陽台,那裡一向是兩人談天的地方。陽台上的小圓桌上,已經放好了一個茶
壺,以及到訪者的兩隻茶杯。時雨翻開兩個茶杯,倒上了茶壺內剛泡好的紅茶。
茶香溢出,立刻漫布整個陽台。

  經煒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你知道我會來?」

  時雨笑了笑:「這種事情我當然能猜到。」

  經煒享受著紅茶的醇厚後味瀰漫在自己口腔的感覺,放下了茶杯,問道:
「原來你已經和爸說了,我還在想要怎麼開口。」

  「說了,」時雨應道,「我去了爸的書房,和他聊了一會,聊著聊著就聊到
了,我就索性坦白了。」

  「不過沒想到爸竟然同意了。」經煒沉吟著。按照他對任海濤的瞭解,他是
看夏家是十分不順眼,沒想到這樣的他竟然會同意自己女兒嫁給夏家的小兒子。

  「也不算同意吧。」時雨露出了十分頭疼的表情,「只能說他現在沒有表示
反對。我剛和他說的時候,他的態度真是嚇我一跳,我差點就從書房那兒逃出來
了。」

  「能猜到。」看著時雨,經煒露出了苦笑。

  「然後我就只能纏著他,爸被我弄得不耐煩了,只能先把這件事情晾在那裡
了。畢竟還是哥的生日比較重要嘛。」時雨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小口。「好香。」

  「這是錫蘭高地新送來的烏沃茶。」經煒向時雨解釋道。

  「果然,泡的時候就在猜了。現在這個時候的烏沃茶品質最高了。」時雨又
喝了一口。

  兩人隨便地聊著。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一壺紅茶也見了底。經煒看了看時間,
對時雨道了聲晚安,離開了時雨的房間。

  時雨看著經煒走出房間,輕輕關上了房門。直到聽著腳步聲遠去,她才鬆了
一口氣。此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沁滿了冷汗。她慢慢收拾著桌上的餐具。
瓷器碰撞的清亮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顯得很是孤寂。

  她將茶壺內還剩下的紅茶倒進水池裡。冷掉的紅茶,是不被需要的。只有熱
騰騰的紅茶才值得讓人品評。

  冰冷的水沖刷著茶杯與茶壺。仔細清理乾淨後,茶壺內還殘留著些許紅茶特
有的香氣。只是這個香氣,已經變了。

  隨意地沖了個澡後,時雨躺到了床上。看看時間,才剛過十點。對於不少人
而言,這個時間意味著夜生活的開始。對於時雨而言,她也少有在這個時間就上
床休息。但是她現在卻累了。很累。關了燈,房間一下陷入了黑夜中。時雨側著
身子,看著隱隱透入窗簾縫隙的外頭的路燈的光。

  這個時候,經煒應該還在為了自家的企業而忙碌著吧。原本,他現在應該正
和一泠呆在一起。其實,時雨知道,經煒是個十分專情的人。在一泠之前,他只
有過一個真正的情人,而且他還是被甩的那一方。那個時候,雖然經煒看起來並
沒有什麼區別,但是時雨知道他內心的痛,痛到麻木的痛。他能夠再次遇到一個
讓他想要用心擁抱的人,時雨真的很慶幸。那樣的經煒看起來,才像一個人。

  她知道經煒的執著。她不知道,如果讓經煒知道她所做的事,他會有什麼反
應。

  時雨將臉埋到柔軟的枕頭中。

  「對不起……」

  細細的聲音,在空蕩蕩、沒什麼生氣的房間裡響起,立刻散在空氣中。

  第二天,時雨起床時,經煒已經離開了。雖然昨天晚上很早就關燈躺在床上
了,但是因為腦子裡很是混亂,即便打了很多個哈欠,也過了很久才睡著。早上
起來時,時雨的眼皮是腫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只能無奈地笑了笑。

  一整天,時雨都在忙碌著經煒的生日宴會的相關事宜。每年經煒的生日,都
是任家的大事。在這個宴會上,是任家和其餘家族的加深聯繫,進行一些私下的
會面的好時機。而最近幾年,經煒的生日宴會都是由時雨負責統領各個部分的。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忙碌了一整天,還有很多事情沒能夠敲定。因為今年時雨回來得比較晚,所
以大部分事情都是由別人經手。她必須要先看過所有已經辦好的,然後才能夠進
行修改。雖然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夠敲定,但是還是有要更正的事宜,一天的時間
過短。

  等時雨收拾完終於躺上床時,已經超過凌晨一點了。經煒沒有回來。他果然
沒有回來。他能去的地方,只有他為一泠定的酒店了吧。其實,時雨是希望經煒
能夠回來,希望經煒能夠不去找一泠。但是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腦中依然混亂。在忙碌的時候被強行攆出自己腦海的東西再次開始在腦中糾
結一片。大概是因為真的累了吧,沒過多久,時雨就沉入眠中。只是她的眉是蹙
著的。

  又是新的一天。在中午時,時雨終於敲定了一切。現在,就等著明天,經煒
的生日宴會的到來。隨便地吃過中飯後,時雨再次被任海濤叫到他的書房中。在
自己心中歎了口氣,時雨的表情沒有絲毫地變化,對著前來通知的沉伯點了點頭,
向二樓走去。

  她盡量一步一步慢慢走,可是還是走到了書房的門前。她輕輕敲了敲門,而
後走了進去。「爸,您叫我啊。」她嘴角揚起了淡淡的微笑。

  任海濤笑著和時雨打了聲招呼,而後敲了敲書桌。在任海濤的示意下,時雨
拿起了放在靠自己這邊的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一家五星級賓館的名字,以及房間
號,還有對應的電話號碼。時雨覺得自己的心一沉。她已經猜到了這個字條所代
表的意義。

  「這個就是昨天晚上經煒過夜的地方。而那裡還住著另外一個男人,那個人
姓周。」在說到這裡時,任海濤的神色有一些難以讓人察覺的厭惡。他看著時雨,
問道:「應該是他吧?」

  時雨點了點頭:「是的。」對於眼前的男人而言,想知道自己的兒子的過夜
之處根本不是難事。而他把這個告訴自己,也只有一個目的。

  「經煒今天下午要和S公司的汪總打高爾夫,晚上還要聽一個匯報。離開公
司至少要八點。」任海濤流利地說出了經煒今天之後的行程安排。

  時雨覺得很是氣悶。她收好這張字條,淡淡地對任海濤道:「爸,我先出去
了。」而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時雨撥出了字條上的號碼,轉到了經煒所訂的房間。很快,話筒裡就傳出了
清朗的男聲:「喂,你好。」

  時雨用輕快的語調道:「一泠,猜猜我是誰。」

  「是時雨吧。」一泠立刻道,「我聽經煒說了。」

  「真是不好玩。」時雨笑了笑,「經煒都跟你說了什麼?」

  「說你是他的妹妹。別的也就沒什麼了。」一泠答道,「不過你為什麼不告
訴我?那時候你是不是就想要看我們的笑話?」一泠抱怨著,但是語氣卻沒有不
高興的感覺。

  「哪有,我可是真心希望你們兩個幸福的。你們兩個現在不是很幸福嗎?」
時雨輕笑著。

  一泠有些害羞地笑了笑,他立刻轉移了話題:「有什麼事嗎?」

  「想見見你,可以嗎?之後有空嗎?」時雨問道,語氣十分自然。

  「好啊,沒問題。」一泠立刻答應。

  時雨看了看時間:「那就兩點半,我會在旁邊的怡然咖啡店裡等你。你知道
那兒嗎?」

  「知道的,那就等會見。」

  「嗯,拜拜。」時雨掛上了電話,立刻出門。她並沒有讓自家的司機送她,
而是自己撐著陽傘,順著路一步一步地走著,走到了大路上,而後坐計程車前往
她剛剛和一泠約好的地方。

  下車時,才剛過兩點。時雨走進咖啡館,裡面並沒有很多人。時雨走向裡面,
挑了一個周圍沒有人的角落坐下,而後叫了一杯摩卡。

  幾分鐘後,時雨的咖啡就被端上。咖啡上浮著一層白白的泡沫。時雨拿起小
匙,攪了攪咖啡,咖啡的香氣浮起,卻顯得有些過於單薄。將小匙輕放在碟上,
時雨拿起咖啡杯小啜一口。嘴裡瀰漫的甜膩的奶精的味道,咖啡的香氣卻是被削
去了不少,巧克力的感覺也非常得不地道。時雨皺著眉,放下了咖啡杯,推到了
一邊,沒有再喝一口。

  因為無聊,她隨意地翻看著桌上的小冊子打發時間。突然,她感到光線暗了
一些。她立刻意識到,這是因為自己的面前站了人。她抬起頭,迎上了一泠的眼。
他笑著和時雨打了聲招呼,在時雨的對面坐下,點了一杯卡布奇諾。

  時雨看著一泠慢慢地喝著咖啡,並沒有說話。一泠的樣子並沒有什麼大的改
變。清秀的臉龐,一對浮著些許濕氣的眼睛,內雙的眼皮。一般內雙的男人總會
顯得特別的沉穩,可一泠就從不曾給人這樣的感覺。大概是因為他下垂的眼角吧。
一泠自己應該並沒有發現,和時雨一開始見到的他相比,現在的他的舉止間不時
會顯露出一種媚態。讓他展現出這樣的一面的,毋庸置疑,只會是經煒。

  察覺到時雨正看著他,一泠放下了小匙,看了看時雨推到一邊、已經涼了的
摩卡,對時雨道:「你怎麼不喝?」

  「喝不下去,而且已經冷了。」時雨答道。

  「你果然是個大小姐。」一泠下了結論,又喝了一大口。「像我就喝不太出
咖啡的區別,也喝不出經煒點的那些酒到底有多麼好。」

  「沒關係啊,反正你只要知道,經煒給你喝的酒都是好酒。」時雨笑著道,
而後她從身旁的包裡拿出一張紙片,紙片上寫著一串數字。她將紙片遞給一泠,
道:「這是我的手機號,有事記得給我電話,如果經煒欺負你一定要告訴我,我
幫你教訓他。」

  一泠收下了時雨遞來的紙片。當他聽到時雨的最後一句話,不由失笑。而後
似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羞澀,他拿起咖啡杯,低頭,又喝了一口咖啡,而後問道:
「你叫我有什麼事嗎?」

  時雨微微一笑:「沒事難道不能叫你出來嗎?我就不能見見你,問問你和經
煒怎麼樣了?」

  「當然可以啊,只是我覺得你今天不可能沒有事。畢竟要問那些的話,電話
裡面就能聊了。」一泠立刻道。

  「嗯,的確有點。」時雨的語調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問道,「你知道明天是
經煒的二十九歲的生日嗎?」

  一泠的臉上立刻顯出了驚訝的神色。愣了好一會,他才問道:「經煒的生日?
是明天嗎?」

  「對啊。他果然沒有告訴你。」時雨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坐在她對面的一泠已經陷入了混亂之中:「怎麼辦,就是明天了,我還什麼
都沒有準備。該怎麼辦……」

  「那就什麼都不用準備了啊。」時雨微笑著看著一泠。

  「但是……」一泠有些無助地看著時雨。

  看著一泠的眼,時雨能夠理解經煒為何會為他感到著迷了。這樣的眼神,太
能激起一個人的保護欲了。而且,一泠所表現出的種種,都是他沒有自覺地、無
意識表現出來的。

  時雨用自己的眼神讓一泠冷靜下來,清晰地道:「經煒既然沒有告訴你,說
明他並不想讓你知道啊。你只要和他說一句生日快樂,他應該就很高興了吧。」

  「是嗎?」一泠有些遲疑地看著時雨,「但果然,還是有禮物比較好吧。可
是送他禮物的人一定不少吧,而且都會是很好的禮物,像我送出的禮物就……」

  「只要是一泠給的,經煒都會很高興地收下的。」看著還是陷在混亂中的一
泠,時雨不由失笑,但很快,她就收起了嘴角的笑容,一臉認真地對一泠道,
「再說,經煒收到的大部分的那些所謂的生日禮物,也只是為了向我們家示好而
給的東西罷了。那裡面根本就沒有對經煒的祝福。就算是明天的生日宴會,也只
是為增進家族與家族間的聯繫而準備的場所而已。生日宴會之類的,只是這麼叫
叫罷了。」

  一泠看著時雨,小聲問道:「是這樣的嗎?」

  「是啊。這就是在這樣的家庭背景下長大的孩子所要經受的事。經煒也習慣
了。所以對他而言,生日應該並沒有留下什麼好的印象吧。畢竟那天他要忙著應
付那麼多的人,怎麼可能高興地起來。」時雨感慨著,對一泠笑了笑,「所以他
才沒有告訴你。而且,他明天應該不能陪你了,他有說嗎?」

  「嗯,他說過他明天晚上來不了。」一泠輕輕點了點頭。

  「過了明天,經煒就二十九歲了啊。」時雨輕聲道,如同自語一般。

  「嗯。」一泠輕輕地應了一聲。

  「到了明年,他就三十歲了。」時雨無力地笑了笑,「時間過得真快啊。」

  「的確。」

  「一泠,你覺得明年,你和經煒會怎麼樣?」時雨凝視著一泠,輕聲問道。

  時雨的聲音雖輕,她的話卻一字不少地傳到了一泠的耳朵裡。一泠的神色有
了明顯的動搖,而後微微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想不出來。」

  「那你現在幸福嗎?」時雨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一泠,又輕聲地問道。

  「算是……幸福吧。」一泠的聲音透露出他的無力,他的不安,「每次和經
煒在一起,都會覺得特別充實。但是……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長久的。一開始,
我只是想在他身邊就可以了。我本來以為,我們的關係僅僅限於船上罷了,但是
現在都……我知道我不應該貪心的,但是越是和他在一起,越不想要結束。」一
泠雙手緊緊握著咖啡杯。咖啡杯碰撞碟子的輕微聲音暴露出他兩手的顫抖以及他
內心的激盪。

  「一泠。」時雨輕聲叫著一泠,將一隻手輕輕搭在一泠的手上。

  感受到時雨的手掌溫度,一泠稍稍冷靜了一點。他深呼吸一次,對著時雨歉
意地笑了笑,繼續道:「和他在一起,雖然真的很幸福,但是會覺得很不安。我
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認真的。但我是認真的,我是真
的愛他,想和他在一起,和他一直在一起。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一直低著頭小
聲地傾訴著的一泠抬起頭,用有些濕潤的眼眸看向時雨:「我知道的,我們不可
能一直在一起的。」一泠勉強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淒楚的哀笑。

  「為什麼不能一直和經煒在一起?」時雨微笑著,凝視著一泠。在暗色咖啡
色的燈光的照射下,時雨深褐色的眼瞳顯示出一種別緻的魅力。在這樣摸不透的
兩眼的凝視下,一泠無法別開視線,如同著了魔一般,和時雨對視著。時雨繼續
道:「經煒對你是認真的,你們可以一直在一起的。」

  「可是……」一泠的聲音越發地無力。

  「一泠,你慢慢聽我說。」時雨搭在一泠的手上的手加大了力道,「明年,
經煒就三十歲了。那是該成家的年齡了。現在,爸給他物色了一個女人。」時雨
能夠很清楚地感受到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的動搖,她微笑著,想讓他能夠冷靜。
她繼續道:「我見過那個女人,是個典型的會順從父母的意志的大小姐。反正這
種聯姻也只是為了推動兩家的事業罷了。而且若是經煒結婚了,就不會有人再過
多地注意他的私生活。畢竟對生活在這樣背景下的人來說,真正能夠做到忠貞的
人,太少了。」

  一泠垂下了視線,緊緊地抿住了下唇,不說一句話。

  「經煒就算結婚了,也還是喜歡你的。他是沒有辦法喜歡女人的。相信我,
他對你是真心的,結婚什麼的只是一個欺瞞世人的幌子而已。現在,因為經煒周
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女性,再加上他的身份,他將要掌管的事業所代表的意義,
所以注意他的人不少。這樣,你們兩個的關係早晚會被挖掘出來。到時候,受傷
最重的人就是你啊。與其這樣,還不如現在就趕快讓經煒娶一個合適的女人,堵
住別人的視線。」

  「你的意思,是要經煒背叛他的妻子嗎?」顫抖著,一泠終於說出一句話。

  時雨的嘴角的微笑沒有任何改變,她以及其自然的語調道:「這不算背叛。
出生在這樣的家族的人大都要面對這樣的聯姻的,那個女人自然也作好了相應的
心理準備了吧。再說,經煒也不會限制她的行動自由,她也可以尋找合適自己的
人。」

  「可他們不是會結婚嗎?」一泠看著時雨,問道。

  看著一泠的漆黑眼瞳,時雨輕笑一聲:「結婚什麼的,只是一個為了自家企
業的聯姻罷了。一張證又能夠代表什麼?他們都知道,這個婚姻原本就是不會有
感情的。只是個形式罷了。有了這個形式,不但雙方能夠得到不少的好處,而且
你們也能夠躲開別的想依附我們家勢力、而想把女兒塞過來的那些人的注意,更
加地自由啊。」

  「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嗎?」一泠直直地看向時雨,用低低、
沒什麼起伏的聲音道,「你只是來告訴我一聲,經煒要娶別的女人,讓我做好心
理準備,不要太過激動嗎?」說到這裡,一泠的視線移向了別處。他輕哼了一聲:
「其實不需要的。就算經煒要結婚,我也不會大吵大鬧把我們的事情說出去的。」
他從時雨的手裡抽出自己的雙手,將兩隻手放在膝蓋上。

  看到這樣的一泠,時雨握住了自己的手:「一泠,我不是來勸你讓你結束和
經煒的關係的。我只是想要告訴你,經煒要結婚了,但那個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情
感基礎的聯姻而已,希望你不要介意,還能夠一如既往地包容他。」看著一眼不
發的一泠,時雨軟下聲音,輕輕道:「一泠……」

  一泠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很響的一聲,讓時雨伸向一泠的手一下停在半空中。
咖啡館周圍的人都向角落裡坐著的這對男女投來好奇地目光,細聲談論著,猜測
著兩人的關係。

  一泠並沒有在乎周圍人的眼光,他並沒有抬高聲音,而是沉下聲音道:「我
知道我其實是個很自私的人,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樣面對剛剛抱過別的女人就來
抱我的經煒。時雨,難道你不覺,你的要求對我而言太高了嗎?」

  「一泠……」顯然,時雨並沒有料到一泠會有這樣的反應,她只能喃喃地叫
著一泠的名字。

  一泠深呼吸幾口,用並沒有什麼歉意的聲音對時雨道:「抱歉。」而後他對
時雨擠出一個微笑:「真的很抱歉,我太激動了。我知道時雨也是沒有辦法。這
樣的情況,其實我也有想到過,只是沒有想到會來得那麼快。」

  時雨說不出話來,只能看著一泠。她深褐色的眼瞳微微閃爍著,看不透她到
底在想什麼,看不透那眼瞳深處藏著的情感。

  一泠站起身:「對不起,我現在很亂。再見。」說完,他就直接離開了。

  時雨坐在位子上,看著被一泠推開的椅子。作為船上的職員,一泠一直很注
意一些細節,餐巾上有一點褶皺他都會小心地撫平。這樣的他,竟然會沒有放回
椅子,可見他內心巨大的動搖。時雨將被她推到一邊的那杯已經冷了的摩卡放到
自己的面前,拿起小匙,緩緩地攪著。大概是因為已經涼了,並沒有很多有些變
味的咖啡味從杯中飄出。

  時雨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直到周圍的人聲漸漸變響,她才發現,現在已經七
點了。她站起身,結了帳,走出咖啡館。因為現在正值下班高峰期以及晚餐時間,
空著的計程車很難看見。在馬路上站了快二十分鐘,時雨才攔下一輛計程車。她
告訴司機的地址,正是任家最大的企業的辦公大樓的地址。

  司機的右腳踩下油門,車子立刻啟動,向前駛去。

  走進明亮的辦公大樓,大樓內的時針的位置已經超過了數字8。時雨坐在大
廳裡的沙發上,拿出她原本的手機,撥出了經煒的號碼。一會,電話通了。

  「怎麼了?」經煒問道。

  「現在還在工作?」時雨用一貫的輕快語調問道。

  「是啊,我可是很忙的。」從電話那頭,能夠隱約聽到翻看紙張時發出的聲
音。

  「大約什麼時候結束?」時雨又問道。

  停頓了一下,經煒答道:「大概還要一個多小時吧。」三個多月的時間他都
在海上。雖然那時也處理了不少工作,但是還是剩下不少。即便這兩天都在拚命
趕工,但還是難以全部完成。

  「我知道了,那我在大廳等你。」時雨立刻道。

  「為什麼?」經煒的聲音微微沉下了一些。

  時雨輕笑一聲。即便不是面對面,時雨也能夠想像經煒現在皺著眉頭的樣子。
她以十分自然地語調道:「爸讓我抓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經煒回答地十分乾脆。

  「可是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啊。再說,你總該回回家吧。你老是住在外面,
爸也是會生氣的。」時雨道,「我就在大廳等你,不許跑。」

  沉默了一會,經煒終於妥協道:「我知道了,我會回去的,你不需要等我的。」

  「沒關係,我好久沒來這兒了,也想來逛逛。」時雨笑著道。

  「那就隨便你了。我好了會給你電話的。」說完,經煒就掛上了電話。

  時雨合上翻開的手機蓋。手機上繫著的手機鏈是兩年前經煒送給她的。一條
用黑色、紅色、黃色三色細繩編成的繩子下掛著一個銀質鏤空小球,在大廳明亮
的燈光下閃著晃晃的光澤。時雨凝視著這個小球,而後將手機放進口袋裡。她起
身,拿出包裡放著的一張準備好的實習證,慢慢走在這幢樓裡。這幢原本就算是
他們家的樓。

  明明是這個家的孩子,卻從不被別人所知。而經煒自小就可以自由出入在這
幢樓內,而自己卻很少來這裡。這張實習證,是父親為了讓自己方便自由進出而
給自己的,卻少有用武之地。每次走在這裡,時雨都會有強烈的違和感,感覺自
己並不屬於這裡。

  身份什麼的,說說不重要,其實卻還是看重。

  除了家人給的呵護外,還想要別人的認同,想讓別人知道,她也是這家的一
份子,她、是屬於這兒的。但是身份,並不是自己知道就是自己的。沒有別人的
肯定,是不會有什麼身份的。明知自己流著和他們一樣的血,卻沒有人知道。

  便是這張實習證上所填寫的資料,也只是隨意編造的。有了這張實習證,雖
然可以在這個樓內走動,卻還是有很多地方是不許進入的。

  在這裡、她還是一個外人。

  時雨看向了時間。明天的這個時候,她就會得到別人心中的「任家人」的烙
印了吧。

  時間已經過了九點半。時雨的手機在口袋裡震了起來。拿出電話,手機屏上
卻顯示出了一串從未見過的號碼。想了想,時雨接起了電話:「喂。」電話那頭
卻沒有任何回應。時雨猜想可能是信號問題,大部走到窗邊,用更大的音量道:
「您好,請問您找誰?」

  停頓後,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時雨,是我。」

  反應了一會,時雨才意識到電話那頭的人身份。她有些遲疑地問道:「一泠?」

  「對不起,」一泠的聲音依舊沙啞著,「在咖啡館,我不該對你發火的。明
明和時雨沒有關係的。」

  聽了一泠的話,時雨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但她還是用明快的語調道:「沒
事的,我沒怎麼在意。被突然告訴那些東西,能保持冷靜才不正常。」

  「我想過了,你說的是有道理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而且這樣的話,我
對你們父親的罪惡感也會少一點。否則,我就成了搶走他兒子的罪人了。」一泠
笑了笑,笑聲很是勉強。

  時雨也配合一泠笑了笑,而後笑著問道:「那你不會不要經煒吧?」

  「怎麼會?」一泠立刻道,「我怎麼可能不要他。除非他不要我,否則我是
絕對不會離開他的。」

  「那就好。」時雨暗自鬆了一口氣。

  「時雨,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時雨問道。

  「能不能讓經煒先不要來這裡,雖然心裡能夠理解,但是我還是不知道現在
該怎麼面對他。所以,請你……」

  「我知道了。」時雨立刻應道。她原本就想讓兩人暫時先不要見面。

  「謝謝你,再見。」說完,一泠就掛上了電話。

  時雨收起手機,就站在窗邊,看著窗外。雖然早已是夜晚,但是夜空的夜色
卻不深。時間已經快到十點,但是對於這個商業區而言,還在上班時間,當然,
是加班。在窗戶的對面,就是另外一幢高層寫字樓。從兩著燈的辦公室的窗口還
能夠看到工作著的員工映在窗上的黑影。看向兩邊,也都是高層寫字樓,而從寫
字樓中間的縫隙看出,也能看到不遠處的高樓,每層樓都有房間亮著燈。

  打開窗戶,夜風吹進來,吹起時雨散著的長髮。已經算是秋天了,夜裡的風
已經帶來了涼意。時雨趴在有些冰冷的窗框上,看著樓下馬路上來往的車輛。

  手機的震動聲拉回時雨。她拿出手機,手機上顯示著經煒的名字。她立刻接
起,隨意應了一聲:「嗯。」

  經煒的聲音立刻從話筒另一邊傳來:「怎麼那麼久不接電話?」

  「我開震動了,剛才沒聽見。你現在在哪兒?」時雨揚起聲音,用平時的語
調道。

  「我現在正要去車庫拿車,我們就在外面碰頭吧。」經煒道。

  時雨慢慢走向電梯,並對經煒道:「好的,那等會見。」

  走出大樓,時雨一眼就看到了經煒的保時捷TURBO911。她快步走下
了台階,走到車邊,拉開後面的車門坐了進去。

  等時雨在自己身後坐好,經煒踩下了油門。看著閉著眼倚在車窗上的時雨,
經煒的嘴角泛起了隱約的苦笑。

  等到保時捷TURBO911開進他們家的車庫的時候,時間已經十一點多
了。經煒輕輕搖醒了已經睡著了的時雨,拖著睡眼惺忪的她,讓她回到自己的房
間。正當他準備離開時,卻被時雨從背後一把抱住。他嘴角泛起一絲無奈的笑。
「怎麼了?」他輕聲問道。

  「哥……」時雨輕聲喚道,卻沒了下文。

  經煒等了又等,等到的卻是時雨均勻而沉緩的呼吸。叫她已經沒有反應。經
煒只能抱著她,將她放在床上,並為她蓋好被子。

  「晚安。」他輕聲道,關上了房間的燈,而後輕輕帶上了門。

  門關上後,由門進入的走廊上的燈光就被阻隔,房間內陷入了漆黑。在漆黑
中,時雨緩緩睜開了眼。

  什麼、都看不清。

  第二天,任家的所有人都在為今天晚上舉行的經煒的生日晚宴做著準備。一
切都在進行最後的敲定。因為時雨的要求,經煒只能留下來幫她準備相關事宜。
原本這一天的行程已經為他空出,他也沒有去辦公大樓的必要。

  「你有和夏堯光聯繫嗎?」在空檔期,經煒問時雨。

  時雨搖了搖頭:「沒。」

  經煒皺起了眉:「你們沒問題嗎?」

  「沒問題啊。」時雨給了經煒一個明朗的笑容,「只是三天不見罷了,也不
會有什麼問題啊。而且反正今天晚上是肯定能夠見到的。」

  「那到也是。」經煒應道。

  「你怎麼這麼問?」時雨有些奇怪地看著經煒。

  「我關心一下你都不行?」經煒輕輕地捏了捏時雨的鼻子。

  時雨一下摀住自己的鼻子,微微嘟起嘴:「喂,我又不是小孩子。」而後,
她又有些壞笑道:「今天晚上,又要辛苦你了。」

  「是嗎?我倒是已經習慣了。而且,今天晚上最辛苦的應該不是我。」經煒
看著時雨,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時雨笑了笑,正準備說什麼,卻被一旁的工作人員叫走。看著時雨離去,經
煒的嘴角的笑意立刻散了。他還是沒有問,昨天夜裡時雨的那聲「哥」的含意,
還有那個擁抱。那個只是她睡糊塗了嗎?應該不是吧。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問
她。他還是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即便是他,也看不透。

  或是說,正因為是他,所以才會看不透。

  時間到了晚上六點。經煒還是什麼都沒能問出口。現在的他已經換上了新訂
做的燕尾服,正走向已經裝飾好的宴會大廳。雖然距離宴會正式開始還有一個小
時,但是已經陸續有人到了大廳。作為主人,他自然要擔起迎賓的責任。

  明亮的宴會大廳上的四長條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各色餐點,以及各種風味的主
食。這些食物都是由特意請來的世界各地的名主廚精心烹飪而成的。而宴會大廳
各處擺放的鮮花也都是今天下午剛剛運到的,甚為新鮮。而關於種類的搭配以及
數量的確定都經過了專業人士的細緻推敲,看起來不會特別突出,顯得很是和這
個宴會大廳搭調。

  特意從德國請來的音樂人們已經開始演奏較為輕柔的曲子,提前到來的賓客
們正三五成群地聊著天。當他們看見經煒進來,立刻擁了上去。

  對經煒而言,忙碌的一晚,就此開始。

  夏家。

  堯光打好領口的領結,走出家,坐進已經等在那裡的自家的豪華加長高級轎
車裡。裡面,他的父親夏景嚴和母親蘇夫人已經坐在裡面。他用眼神和自己的父
母打了個招呼,便看向窗外,一言不發。

  他們三人前去的地方,正是任家。雖然夏家和任家的關係極差,但是每年任
家花大力舉行的任經煒的生日宴會夏家都會出席。前幾年,去的都是夏家家長夏
景嚴和他的夫人,以及他們的長子夏堯秦。今年,堯光自己提出要參加。因此,
今年參加的人變由堯秦換成了堯光。

  「出發吧。」夏景嚴對司機道。

  坐在駕駛席上的顏卓一踩下了油門。他身上依舊一絲不苟地穿著全套西服。
手上戴著的白手套顯得極為刺眼。

  堯光看著不斷落在自己身後的行道樹以及路燈。

  很快,他就能再次看到時雨了。

  當夏家三人到達任家的時候,距離宴會正式開始的時間──七點只剩下不到
十五分鐘。在身著得體的迎賓人員的帶領下,三人來到了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的宴
會大廳。剛走進,堯光就開始急切地在人群中尋找著時雨的身影。環視了幾圈,
他卻沒有找到。倒是在人群中,他看到了正在沉穩地和別的人談天的任經煒。

  看到夏家的人進來,有不少人立刻走上前,向夏景嚴打著招呼。夏景嚴一一
回應,一邊的堯光也和那些與他們家有著生意往來的對象們打著招呼。

  「好久不見了,夏伯伯看起來依舊年輕,很是精神啊。」經煒走向夏景嚴,
並為他拿來一杯紅酒,向他抬起了自己手上的紅酒杯。

  「已經比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了,接下來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夏景
嚴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接過經煒遞給他的酒杯,抬起酒杯,晃了晃。晶瑩的液
體在杯壁上均勻地轉圈流動著。夏景嚴停止晃動。一會後,剛才酒液到達的最高
的地方鼓起一圈水跡。滴滴「淚滴」自杯壁掛下,煞是好看。

  夏景嚴稱讚了一聲,聞著酒杯裡的如紅水晶般剔透的液體散出來的醇香。而
後小酌一口,接著一飲而盡。經煒微微一笑,也一口喝乾了酒杯裡的半杯紅酒。

  「真是好酒,這該是82年份的拉斐吧。」夏景嚴讚道。

  「怎麼能給夏伯伯喝那些不好的酒呢。」經煒拿起候在一旁的侍者拿著的托
盤上的酒瓶,為夏景嚴的酒杯倒上酒。

  「我們堯光前段時間享受了你們的旅行,還多謝你多方的照顧。」看著為自
己倒酒的任經煒,夏景嚴道。但是他的語氣平平,感覺不出裡面的謝意。

  經煒看了堯光一眼。這是他走過來第一次看向堯光。他深邃的眼瞳裡看不出
其間包含的情感。很快,他就再次看向夏景嚴,微微扯了扯嘴角,道聲「哪有」。

  「令尊呢?怎麼沒有看到?」夏景嚴又道。顯然,他並不想要過多地談起那
個話題。

  「等到宴會正式開始的時候,他便會過來。」經煒答道。這時,又走進來幾
個客人。經煒說了聲「失陪」,便離開了。

  看著經煒離開,夏景嚴嘴角的笑立刻不見,他以只有身邊的蘇夫人以及堯光
才聽得到的聲音哼了一聲,走向了另一邊。

  堯光並沒有跟著父母前去和那些大都已經年過半百的人搭話,而是隨意拿起
一杯紅酒,並沒有細細品味就喝了一口。葡萄酒特有的略帶酸味以及甜味的香氣
立刻漫布在喉口。即便不加品味,也能夠立刻知道這是一杯好酒。

  「堯光。」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堯光的身後響起。他轉頭,身穿一身底色為白色、上面用
淡紫色的線繡出精美圖紋的小禮服的路笙正站在身後,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堯光也對她微微一笑:「你和你爸媽……父母一起來的嗎?」

  路笙笑著,似是在說堯光不需要那麼拘謹,道:「對的,我爸媽就在那邊。」
說著,她看向了宴會廳的一邊。那裡,正好能夠看到路家夫婦正在和經煒談著什
麼。

  自從那次在夏家一起的共同用餐後,還是兩人第一次見面。路笙的笑容後有
著沒能很好掩飾起來的緊張。她看著比她高了大半個頭的堯光,卻說不出話來。

  覺察出眼前美麗的女子的笑容後的緊張,堯光再次笑了笑,道:「你是被你
父母拉過來的?」

  路笙微微偏著腦袋。堯光不由屏了一口氣。對於一般的女子而言,這是很明
顯的裝可愛的舉動。但是路笙坐起來卻讓人覺得十分自然。姣好的容貌配上清澈
的雙目,讓人難以移開視線。那種夾雜著可愛乖巧的美麗,讓堯光不由覺得心動。

  他趕忙低頭喝了一口葡萄酒。酒精度數極低的液體並不能給堯光帶來灼熱感。
紅葡萄酒帶來的清香讓他覺得很是舒服。

  真是太危險了。

  如果那種動作、神情是出自她的算計,那麼這個女人真是十分了得。若這一
切都是她自然而然而表露出來的,那他以後必須更加小心了。

  路笙甜甜地笑著:「嗯,本來還以為只是個很無聊的宴會,但是沒想到能夠
碰到堯光,真的很高興。」

  堯光笑了笑,從走過的侍者的手上的托盤上拿了一杯果酒遞給路笙。

  「謝謝。」路笙接過酒杯,喝了一口。雖然果酒的酒精度數很低,但是她的
臉頰上還是染上了一點點的微暈,讓她顯得更加亮麗,並透出些許魅意。她看向
堯光:「等會,我們要不要先走?反正這種場合也只是給大人商議事情的。」

  堯光笑了笑,還未說出什麼話,就聽到他的父親叫他的聲音。他立刻轉過頭
看向夏景嚴。路笙也看向夏景嚴。「夏伯伯好,阿姨好。」她欠了欠身,得體地
向夏景嚴和挽著他的蘇夫人打著招呼問好。

  夏景嚴和蘇夫人都微笑著走近路笙,開始問她一些無關痛癢的話。路笙微笑
著一一回答。堯光站在三人邊上,漫不經心地看著周圍的人,並不時地抬著酒杯、
點著頭,對那些向他投注來視線的人打著招呼。突然,他的視線停住了,停在了
門口。

  那裡,走進來一對男女。看起來幹練精明的中年男人就是任家現在的主人,
任經煒的父親任海濤。而在他身旁,挽著他的手臂的,卻是穿著一身水藍色晚禮
服、挽著一個乍看簡單、實為十分複雜的髮髻的年輕女子。女子自然地挽著明顯
大她很多的男人,微笑著和看向她的人無聲地打著招呼。

  這名女子,正是時雨。

  看似淡淡的妝更加深了她精巧的五官,配上她的髮髻以及上面簡單的髮飾,
看起來雅致而充滿魅力。合體的禮服勾勒出她良好的身材。雖然挽著任海濤,她
走得還是落落大方。一下,幾乎整個宴會大廳的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們兩個身上。
當然,眾人最為關心的,還是如此大方和任家家主親密共同入場的女子。

  三天不見,她看起來比和他告別時更美了。

  如果不是顧忌到現場的這些人,堯光想要立刻衝上前抱住她。

  堯光能夠很清楚地聽到自己的母親在身旁的一聲哼。他立刻猜到了她現在的
所想,只是微微笑了笑。而一旁的路笙的眼中,卻有著濃濃的訝異。但是她並沒
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只是看著徐徐走進宴會大廳的兩人。

  這時,時雨的目光和堯光的灼熱視線相遇了。時雨直視著堯光,嘴角揚起一
個好看的弧度。堯光看著她,也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任海濤帶著時雨,直直地走向了夏景嚴,在他們四人邊上停下。他拿起一邊
的一杯酒,品了一口後,向夏景嚴敬了一杯。

  夏景嚴也毫不客氣地喝乾了自己酒杯中、剛剛由任經煒倒給他、還一滴未動
的紅酒。「任兄真是越活越年輕了。」他看著任海濤身邊的時雨,意思表現得很
是露骨。時雨看著夏景嚴,微笑著低頭行了一禮。

  「是嗎,那也是因為有個會給我分擔的好兒子吧。」很顯然,任海濤打著哈
哈,並沒有直接回應夏景嚴的話語。接著,他看向了一邊的堯光。

  堯光迎向任海濤的目光,他以恭敬地態度向任海濤問了聲好。

  「夏兄也真是好命啊,除了堯秦外,還有那麼優秀的一個兒子。」任海濤皮
笑肉不笑,看著堯光的眼神有著暗藏的鋒芒,逼迫著堯光的視線。堯光毫不退讓
地和任海濤對視著。

  「哪有。堯光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夏景嚴顯然只是口頭上的謙虛罷了。

  任海濤收回視線,看向一旁站著的路笙,眼神一下柔和了不少。「你就是路
董事長的寶貝千金吧。」他微笑著道。

  「任伯伯好,我是路笙。」路笙微微笑著,對任海濤欠了欠身。

  「任兄,你身邊這位是……」夏景嚴看向了一旁一言未發、只是靜靜微笑著
的時雨。

  任海濤笑了笑:「瞧我這記性,都忘記向你們介紹了。」但是在場的人都知
道,任海濤只是故意「忘記」,等著夏景嚴發問。時雨向前一步。任海濤道:
「還是第一次帶她來這種場合。這是我的小女兒,叫時雨。」

  時雨微笑著,看著夏景嚴和顯然還沒能夠反應過來、表情僵在那裡的蘇夫人
道:「夏伯伯、伯母好,我是任時雨。前段時間多有得罪,還希望你們能夠多多
包涵。」

  聽了時雨的話,任海濤皺起了眉:「怎麼,時雨,前段時間做了什麼?要好
好道歉啊。」他的語氣完全沒有責怪的意思。

  「是。」時雨應了一聲,而後看向路笙,「路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路笙對時雨自然地笑了笑。

  「那還請各位好好享受這個簡單的晚宴。若有照顧不周,還請見諒。」說完
必要的交際用語,任海濤帶著時雨走上了宴會大廳前方搭好的檯子。那裡,經煒
已經等著了。

  時雨鬆開挽著自己父親的手,讓父親先走上台,而後微微提起長長的裙擺,
緩步走上台,微笑著站在任海濤的身後,經煒的旁邊。

  不知何時,一直充滿整個宴會大廳的和諧的樂聲已經停了。周圍的燈光也稍
稍暗了一些,只有台上還依舊明亮。

  堯光的視線一直追著時雨。夏景嚴沉著臉,看不出他在想什麼。而蘇夫人看
著時雨的視線還透著不可置信。她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有著這樣的背景。而
路笙看著堯光追隨著時雨身影的炙熱視線,目光幽幽。

  台下的眾人看著台上的三人,大部分的視線都聚集在時雨的身上。他們在心
裡猜測著這個年輕女人的身份,用不掩好奇的眼光注視著時雨。時雨慢慢環視著
台下,微微地笑著,沒有任何閃避。

  對著面前的話筒,任海濤開始致這麼多年來並沒有太大變化的歡迎辭。接著,
他看向了站在他身後的時雨,用眼神示意她走上前。時雨上前一步,站在任海濤
的身邊。

  「諸位,再次感謝你們能夠來參加犬子的生日宴會。這次生日宴會,除了想
讓各位和我一起祝賀他的生日外,也要向各位介紹一個人。一個對我而言極為重
要、不能缺少的人。」說到這裡,任海濤拉起時雨的手,「這位,是我過世的第
二任夫人為我留下的女兒,是我的小女兒時雨。」

  聽到任海濤的話語,台下的眾人立刻開始竊竊私語。根據任海濤的第二任、
也是最後一任夫人的去世時間,有些人已經推出了時雨的年紀。更有些人已經開
始推測在這個時期,任家告訴外界自己的女兒的存在所想要的商業意義。

  時雨走向話筒,落落大方地和眾人道了聲好。接著,在任海濤的宣佈下,這
場生日晚宴正式開始。

  晚宴開始,樂隊再次開始奏樂。第一支舞,是由經煒和時雨帶來。兩人在舞
池內起舞著,漸漸,其他的人也加入其中。

  一支舞很快結束。時雨走出舞池,立刻,就有不止一人將她圍住。她站在人
群中間,一一回答著眾人的問題,並不時和一些年輕男子談笑。期間,不時有人
向她邀舞。在拒絕了幾人的邀請後,時雨牽起了一個一流企業的公子的手,和他
談笑著走進舞池。

  男人的右手緊緊圈住時雨的纖腰,時雨微笑著,沒有任何拒絕的意味。只是
在跳舞時,她偶爾會不小心地踩上男人的腳。一曲終了,她走向舞池外,本想繼
續留在舞池內的男人只能隨著時雨走出舞池,並為時雨拿來一杯白冰。時雨笑著
道謝,接過酒杯。

  又有一些年輕男人向時雨走來。時雨自然地和幾人談笑著,並適當地和剛才
與她跳舞的男人保持一定的距離。隔一段時間,她就會接受一個男人的邀舞,與
他跳上一支。僅僅只有一支舞,對誰都很公平。她自然地談笑著,適度地開著得
體的玩笑,和不用的男人進行交談。

  轉眼,時間已過去不少。

  迫於一旁父母的壓力,堯光只能陪著一直在他身旁的路笙。有人來邀請路笙
跳舞,她都婉言拒絕。她只是在堯光身邊,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幾杯果酒
下肚,路笙的臉上已是一片嫩嫩的粉色,看起來的確很是誘人。有不少人都在不
遠處遠遠地觀察著她,向她投來熾熱的目光。路笙只做沒有注意到,只是看著堯
光。但是堯光的目光在大多數時候只是看著時雨,便是在有些和路笙說話的時候
也沒有將視線投在路笙身上。

  同時路笙也注意到,宴會開始後,時雨一次都沒有看向堯光,只是在圍繞著
她的那些男人間周旋著。

  在大口喝下杯子裡餘下的半杯酒後,路笙將杯子放回侍者的托盤上,微笑著
看著堯光道:「堯光,我們去跳舞好不好?」

  堯光遲疑著。在感受到不遠處母親催促的目光時,他只能點了一下頭。路笙
的嘴角一下揚起,她用手挽住了堯光,和堯光一起走進了舞池。

  新的一曲響起。堯光一手撐著路笙的手臂,一手環住路笙的腰肢,開始踏起
舞步。雖然他跳得並不怎麼盡心,但是由外面的人看來,兩人卻顯得極為般配。

  正在和別人聊天的時雨看著堯光和路笙走進舞池,目光一瞬間黯淡了一下。
但是她並沒有任何地反應,附和著其中一人為了取悅她而講的笑話,用手微蓋住
嘴,輕聲笑了笑。但同時,她的眼角餘光一直捕捉著舞池內起舞的兩人的身影。
一絲不快,自心底升起,並且急速膨脹。

  她不得不說,這樣看起來,兩人真的很配。三天前感受到的不安,再次緊緊
抓住了她。當她看見堯光為了保護路笙不被一旁的人撞到,而用身體隔在路笙和
周圍的人身邊時,她內心的不安更加大肆滋長。她盡力保持著和剛才同樣的態度
和身邊的那幾個人道了聲「失陪」,便向外走去。經過舞池邊緣時,她看向了堯
光,而後視線立刻向周圍掃去。

  堯光和路笙慢慢地在舞池內轉著圈。突然,他看到剛剛還和別的男人談天的
時雨正在向外走去。他看了眼正配合著自己的舞步踏著步子的路笙,雖然覺得十
分抱歉,還是開口道:「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接著,他立刻放開了原本輕
輕放在路笙腰際的手。

  感受著腰間的溫暖一下不在,路笙對著堯光展露的笑容裡生出了幾許落寞。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而後率先走出了舞池。

  看到路笙眼中透出的難過,堯光更是對她感到抱歉。但是他並沒有留住緩步
向外走的路笙,而是順著時雨剛剛走的方向向外走去。

  路笙走得並不快,她故意放慢腳步,為的就是能夠讓堯光能夠追上自己。這
樣的距離,只要快走幾步,立刻就能夠追上。但是堯光並沒有追上來。他追去的,
是已經看不見身影的時雨。

  明明、是我離他比較近。

  路笙走向大廳的一邊,拿起一杯白酒,向和堯光相反的方向走去。她穿過人
群,小心地措辭拒絕了那些本想邀請她的男人們,走出了宴會大廳,到了外面的
庭院。庭院裡並沒有什麼人,她走到精心修剪的小樹林中,坐在中間的長凳是,
用兩隻手捧著酒杯,小小飲了一口。白酒的灼熱感立刻蔓延在她喉間,烈性的酒
帶來的衝擊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測。她開始小聲地咳嗽起來。

  僅僅是一小口,就帶來了這樣劇烈的反應。

  路笙咳嗽著,眼角凝出了一滴晶瑩的淚。

  「您沒事吧?」

  一個男聲在她身後突然響起,路笙不由嚇了一跳,側過頭,卻看到一張遞過
來的格子手帕。她抬起頭,看見身後正站著一個穿著一件三件式西裝,站得筆挺
的年輕男人。

  「請用吧。」他道,將手帕放在了路笙的手上。

  「謝謝。」路笙微笑著道謝,而後用手帕遮住自己的嘴,再次咳嗽起來。而
後她用另一面輕輕拭去了眼角的液體。

  男人拿過路笙手邊的杯子。「這酒有五十二度,實在不適合您這樣的小姐來
喝。」雖然看不清楚,但是路笙知道,這個男人正皺著眉看著自己。

  路笙伸手想要拿回杯子,男人卻一下把酒杯拿到路笙夠不著的地方。路笙立
刻站起想要拿過酒杯,卻沒想到還沒站起就是一陣眩暈,她一下向後摔去。男人
一把拉過路笙的手臂,把她推向自己。路笙重重撞在男人的懷裡,男人後退一步,
穩穩用單手抱住她。但是另一隻手一震,手上拿著的杯子裡的就晃出了不少,倒
在了他的襯衫上。

  「啊,不好意思。」路笙立刻就認識到這是因為自己,趕忙用自己手上握著
的手帕擦拭被酒倒上的地方。可是酒很快就滲了進去。現在路笙的眼睛已經適應
了周圍的夜色,她能夠清楚地看到西服上深色的那塊。她努力地擦拭著,卻只會
讓這塊深色的面積擴大而已。

  「沒事的。」男人抽過她手裡的手帕,用力按在深色處。而後利落地脫下西
服,掛在手上。

  「真的是非常抱歉。」路笙低著頭,鄭重地向眼前的男人道歉。不知是因為
酒精的緣故還是自身感到的歉意,她的臉頰已經緋紅一片。在只有不遠處暗黃色
燈光照明的昏暗環境裡也能清楚地看見。

  「沒事的。」男人輕聲應道。

  路笙抬著頭,這時他才看清眼前這個男人的臉孔。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並用
發膠固定住。較濃的眉毛下有一雙漆黑眼瞳的眼,高挺的鼻樑,薄薄的雙唇微微
抿著。稜角分明的臉型。再往下,路笙才發現,男人領口的幾顆扣子已經鬆開,
露出了他有著相當好形狀的鎖骨。

  路笙見過這個男人。她遲疑著,道:「你是,顏……秘書嗎?」

  顏卓一點了點頭。而後似是看懂了路笙心裡的問題,答道:「我並沒有受到
邀請,所以只能夠在院子裡轉轉。」

  「的確,光在車裡等著應該很無趣吧。」路笙笑著應道,而後再次坐在長凳
上,並且故意空出一大截,用眼神邀請顏卓一坐下。大概是因為喝了不少酒的緣
故,她變得大膽了很多,也少了很多顧忌。但是她並沒有醉,她的意識還很清楚。

  顏卓一猶豫了一下,坐在了長凳的另外一端。「不過現在看來,在宴會裡面
應付那麼多人應該也不怎麼好受吧。」

  「嗯……」路笙只是含糊地應了一聲。

  兩人都沉默了一段時間,而後顏卓一開口道:「堯光少爺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他看著距離自己隔著一大段空氣的女子,立刻讀出她看向別處的視線裡面所藏著
的哀傷。

  頓了頓,路笙還是道:「他去找那個女人了。」第一次,她在別人面前如此
露骨地展露出她對時雨的妒意。她一直認為,這是一種十分醜陋的感情,也不希
望自己沾染上這樣的色彩。可是,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對時雨懷抱了那樣的情
緒,無法遏制地。

  「堯光少爺帶回來的那個人嗎?」顏卓一立刻理解了路笙話語裡的「那個女
人」。

  「嗯,沒想到她竟然是任董事長藏起來的親生女兒,真是……」路笙咬緊了
下唇。她原本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但是在面對他人時,她還是會有一些優越感。
特別在受到妒意的刺激,她一直覺得因為自己的身份,所以比時雨有優勢。但是
這個優勢,在今天晚上也消失了。

  顏卓一的表情雖然沒有太大的改變,但是他的眼神裡一下充滿了訝異:「她
原來是任家的人?」

  「嗯。」兩人沉默著又坐了一會。而後路笙站起身:「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謝謝你聽我說了那麼多。那塊手帕……」路笙想要抽走顏卓一手裡的那塊格子手
帕,卻被顏卓一一下拿到路笙夠不到的地方。路笙嘟了嘟嘴:「還是我幫你洗了
吧。」

  「不用麻煩您的。」顏卓一站起來,拒絕了路笙的要求。

  因顏卓一話語裡的見外而有些受傷的路笙作勢要去搶,結果差點再次摔倒。
準確地說是已經摔倒了,再次摔在了顏卓一的胸膛上。

  見路笙不拿到不罷休,顏卓一隻能把手帕交給路笙。接過手帕的路笙的臉上
一下現出了有些孩子氣的滿足感。顏卓一不由地怔了一下。

  路笙看著顏卓一,努力板起臉:「以後叫我不許' 您' 啊' 您' 的,弄得我
好像已經五十歲了一樣。」雖然她板起臉想讓自己的話看起來有魄力一點,但是
緋紅的臉加上微微有些凌亂的發完全無法達到她想要的效果。

  看著這樣的路笙,顏卓一隻能道:「我知道了。」

  聽到顏卓一的回答,路笙一下揚起了嘴角,展露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而後向
宴會廳走去。

  顏卓一看了看時間,向車庫走去。走在路上,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拿出手機,
手機屏上顯示的名字是堯光。

  按著時雨離開的方向,堯光走到了宴會廳的外面。外面並沒有多少人,但也
能看到一些出來談些私下的事的人。他向前走著,終於在不遠處、一個離最近的
路燈也有一定距離的長椅上看到了背對著自己的熟悉身影。他嘴角露出了一抹安
心的笑意,向時雨坐著的地方走去,而後直接坐在了時雨的邊上。

  時雨當然知道坐在她身邊的是誰。但她並沒有對堯光打招呼,而是微微往邊
上挪了一些,看向了另一邊。

  看著這樣的時雨,堯光不由有些無奈。他將頭湊在時雨頭邊,在她耳邊用沉
下來的聲音輕柔地喚著她的名字:「時雨。」他知道,這樣的聲音,她是最沒有
抵抗了的。

  果然,時雨轉過了頭,看向了堯光。堯光剛剛的輕喚聲伴隨著他灼熱的呼吸
觸碰到了她耳畔敏感的皮膚,讓她微微顫抖了一下。她用明顯有些賭氣的口吻對
堯光道:「你怎麼不和路家大小姐繼續跳舞,出來做什麼。」

  「叫我出來的人不是你嗎。」堯光小心地捧起時雨的臉,在時雨的臉頰上印
上一個輕吻。

  「我哪有。」雖然語氣還是在賭氣,但是時雨並沒有避開堯光的吻,她用有
些濕潤的眼睛凝視著堯光。

  「我聽見的。」堯光將自己的額頭抵上時雨的額頭,兩人的眼睛的距離只剩
下了幾公分,「我聽見你在心裡叫我,叫我跟你出來。你剛剛不就在等我嗎。」

  「哪有。」時雨賭氣地垂下了眼簾,但是這兩個字背後藏著的答案卻是那樣
的明顯。

  堯光笑著環住了時雨的肩膀,輕輕抱著她。「吃醋了?」他輕聲問著。

  原本堯光以為時雨會繼續逞強,時雨卻微微嘟起了嘴:「嗯,吃醋了。」她
抬起眼,用有些幽怨的眼神看著堯光,「你一直都和她在一起。」

  第一次看到時雨這樣的目光,堯光在心裡歎了口氣,而後溫柔地撫上了時雨
的臉頰,摩挲著:「要吃醋的該是我呢,竟然和那麼多個男的在一起。」

  「可是我都沒有單獨和他們說話,就算是跳舞也只有一支曲子而已。這明明
是正常的社交。」時雨說得理直氣壯,將頭埋在堯光的懷裡。這厚實的胸膛,是
只有她才能夠依靠的地方。

  「不過,你今天的風頭應該蓋住了任……你哥哥吧,大多數人都圍著你。」
堯光道,「我媽可是真的大吃一驚。她原本以為你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
罷了,沒想到竟然後面有一個任家。」

  「反正我就是一個野丫頭。」時雨嘟噥著,「你也沒好到哪裡去,比你好的
人一抓一大把。」

  「的確,想要接近你的人應該一大堆吧,身世又好,教養又好,而且長得漂
亮。」堯光抱著時雨,柔聲道,「看來,我要小心地拴住你了。」

  時雨抬起頭,迎上堯光注視著自己的灼熱目光:「拴得住的話就拴吧。」接
著,她向堯光湊上了自己的唇。堯光立刻俯身吻住了她。兩人的唇先是輕輕觸碰
了一下,而後再次合在了一起。堯光用舌頭打開時雨的口腔,和時雨在口腔中的
舌頭交織在一起,並不時舔向她口腔頂部以及牙齦,而後用自己的舌面用力地刮
擦著時雨的舌面。

  在堯光高超的吻技下,時雨有種全身的力氣漸漸流走的感覺。雖然早不是第
一次和堯光接吻了,但是堯光的熱情所透出的獨佔欲還是讓她有了窒息感。

  感覺到她愈發急促的鼻息,堯光在時雨的口腔再度流連了一會後有些不捨得
離開。時雨低著頭,大口地喘息著。「被人看見了怎麼辦?」她微微蹙著眉,有
些埋怨地看著堯光。

  「不是你先來吻我的嗎?」堯光一臉壞笑地看著時雨。

  「我原本……」時雨的臉上一下染上一片粉色,接下來的話就被堯光的吻吞
了。她無法阻止堯光的舌在自己嘴裡的肆虐,只能捶著他的胸口,但是因為被堯
光緊抱著,手能夠運動的距離太短,並不能對堯光造成絲毫的阻礙。她只能任憑
堯光吻著。

  堯光終於離開了她的唇後,他看著時雨已經紅透了的耳垂,輕輕地揉捏著:
「那些想看的人就看吧,我也能告訴那些煩人的傢伙,你是我的。」

  時雨一下推開堯光:「真是的,我要回去了。今天其實算是我的介紹會吧,
我失蹤總不行。」說和,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將掉下來的髮絲用
小夾子固定住。

  堯光幫助時雨捋順了她的發,而後低聲道:「你又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了嗎?」

  「我說了那只是正常社交了。」時雨自下邊挑起眼,看著堯光,神情很是逗
弄。

  「那我只能把你搶走了。」說著,堯光就拉過時雨的手腕,作勢想要拖走時
雨。

  時雨輕笑著逃開堯光:「別鬧了。」而後她在堯光的手裡塞了一張紙條,在
他耳邊輕聲道:「等我。」接著便向宴會廳走去。

  展開時雨塞在自己手裡的紙條,上面有著一家飯店的名字,以及一個房間號。
這家五星級飯店離這裡並不遠,開車不用十五分鐘。堯光看了看時間,剛過十點。
他拿出手機,給自己的秘書、也是司機的顏卓一打了個電話。

  大約三分鐘後,堯光坐進車裡。顏卓一一踩油門,向堯光說的那家酒店開去。
一路上他依舊是一如既往地沉默著,並沒有多問一句。十多分鐘後,坐在車上的
堯光就能夠看見遠處的那家酒店的巨大霓彩名字了。他們現在正在等著紅燈轉綠。

  「堯光少爺。」顏卓一開口道,聲音依舊沉穩。

  現在才注意到,堯光並未問顏卓一為何叫他,而是道:「你的外套怎麼了?」

  「髒了,所以脫了收起來了。」顏卓一答道,而後又問道,「關於路笙小姐,
您打算怎麼辦?」

  聽了顏卓一的問題,堯光不由歎了口氣。應該是母親讓他問自己的吧。「不
怎麼辦,我是不可能娶她的。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哦。」顏卓一隻是應了一聲,並未多說。此時信號燈轉綠,車子再次開始
行駛。很快,車子就停在了飯店門口。立刻有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小跑過來,為
堯光打開車門。堯光走下車,侍者便關上了車門。顏卓一立刻將車子倒退一些,
而後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讓車子掉頭,在和堯光示意之後將車開走。

  堯光走進了明亮的飯店大廳,而後報出了時雨給他的紙條上的房間號。接待
人員在確認了堯光的身份後便將房間的鑰匙給了他。顯然,時雨已經說過會由他
來拿房。乘著電梯,堯光到了房間所在的樓層,而後用房卡刷開了房間,連通電
源。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2-6-7 11:00 編輯 ]
2012-5-19 17: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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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很是寬敞,是個比較典型的蜜月套房。地上墊著厚實的地毯,踩上去十
分舒服。而房間的整體佈局裝飾都非常明快,而且讓人放鬆。的確很符合時雨的
風格。向裡面走去,主臥裡的床很大很柔軟,而一旁的浴室也很大,浴缸也能夠
輕鬆容下兩個人。

  堯光扯下了脖間的領結扔在一邊,坐在了柔軟的床上。看了看時間,距離十
一點還有一刻鐘。

  時雨先是到化妝間補了一下妝,而後仔細確認了自己的身上並沒有留下不該
留下的痕跡後,再次回到宴會廳。時間已經不早,已經有人開始陸續退場。時雨
走到經煒身邊,和他一起向離開的道別。

  路笙和他的父母在一起,也準備離開。離開前,路笙的父親路董事長較為親
密地和經煒聊了會,然後才帶著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向外走。不久後,夏景嚴夫婦
也向外走去。只是兩人身後及身邊都沒有堯光。時雨只是站在經煒旁邊,以不變
的微笑對兩人道別。走之前,蘇夫人深深地看了時雨一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送走最後的客人時,已經過了十一點。時雨長舒一口氣後,立刻衝進化妝間
換了一身簡單的裝束,而後對經煒說了聲「哥,接下來的就拜託你了」就急急離
開了。

  看著著急離開的時雨,經煒只能長歎一口氣。其實,他也想盡快到一泠的身
邊,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時間也不早了,就算現在出發,換身衣服到酒店的
話估計已經十二點了。實在不忍心打擾他。但是讓他一個人孤獨入眠也很是過意
不去。現在經煒看似沉穩依舊,可實際心裡卻是矛盾不已。

  真是羨慕她。

  經煒看著時雨快速離開的方向。

  真想像她這樣,能夠這樣毫不顧忌地往前。

  剛到飯店,時雨就直直走向電梯。她在電梯的向上按鈕上按了好多下。雖然
明知多按電梯也不會變快,但是她還是不能控制。她只想現在立刻就到堯光的身
邊。電梯終於來了,時雨立刻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讓電梯帶著她往上。

  快步走到她定下的房間門口,她按下了門鈴。她這時才發現,她從沒懷疑過,
一直都堅信著堯光會等著她。

  門一下開了。

  時雨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穿著一身浴袍,頭髮還濕的的堯光。「堯光。」她
笑著,衝進堯光的懷中。

  堯光穩穩接住時雨,用腳關上了門。他抱著時雨,立刻吻上了她的唇。兩人
的舌交織在一起。如此熱情的吻不由讓時雨覺得有些暈眩,身體也開始脫力。堯
光順勢就將她壓在過道的牆上。

  時雨的兩手緊緊環著堯光,回應著堯光的吻。微睜的眼簾下,是她有些濕潤
的眸。她凝視著堯光,感受著堯光視線裡對她的渴求。

  堯光的唇終於離開了時雨的唇瓣,他吻著她的脖頸。時雨輕喘著,突然輕笑
了一聲。堯光停下了動作,立起身子看著懷裡的她。「怎麼了?」他問道,說著
將自己的鼻子湊向她的臉頰,輕輕摩挲著。

  時雨微偏過頭,笑道:「好癢。」

  堯光笑著捋過時雨飄到頰上的髮絲,順在耳後,接著輕輕咬著時雨的耳廓。
這種逗弄惹得時雨再次輕笑出聲。堯光伸出舌頭,用舌尖輕輕劃弄著時雨的耳朵
外側。舌尖慢慢移至時雨的耳朵後側,接著是時雨的耳根下部。當堯光柔軟溫濕
的舌尖滑過那個地方時,他敏感地感受到,懷中的人微顫了一下。他將自己的唇
印上,開始用力地吸吮著。

  「唔……」輕輕的哼聲自時雨的嘴裡漏出。她微張著嘴喘息著。堯光給予她
的刺激讓她覺得自己的膝蓋有些發軟,讓她向下滑去。堯光立刻加大了托在她腰
間的手的力道,穩住了她的身子。

  時雨的耳朵已經紅成一片。看著時雨的耳垂因充血而泛通透的紅色,堯光的
唇輕輕含住她的耳垂,而後用柔軟的唇瓣撕扯著。同時,他的另一隻手按上了時
雨的酥胸,開始揉捏按壓。

  在喘息中,時雨用細弱的聲音道:「等等……堯光,不要在這裡……」她濕
潤的大眼帶著些許祈求的意味看向堯光。但這只是進一步激起了堯光的慾望。他
用力吻住了時雨的唇,激烈地侵犯著她的口腔內部。而那只原本只是在衣服外面
愛撫著時雨的手也從衣服下擺探入時雨的身體。那隻手先是在時雨的腰際與背部
流連了一番,而後向上探去,打開了時雨胸衣的鉤扣。

  感受到胸部周圍空氣的變化,時雨下意識地「啊」了一聲。但是這聲輕呼也
只被堯光按在了她的嘴裡。

  堯光的手再次探向前方,探進已經鬆開了的胸衣,捧住了時雨的酥胸。他先
是揉捏按壓著,而後指尖輕觸已經不知在何時硬挺起來的紅珠,畫著圈。此時,
堯光終於鬆開了時雨的唇,讓她能夠大口地喘息著。

  時雨喘息著,用她濕潤的眸子注視著堯光,祈求著。

  在這樣的目光的注視下,堯光覺得自己更加難耐。他停下手上的愛撫,有些
粗魯地脫下時雨身上的衣服,而後扔開耷拉在她胸前的胸衣。

  可能是覺得冷而渴求著堯光的熱度,時雨也有些急地解開了堯光繫在腰間的
腰帶,褪去了堯光身上的衣服。

  堯光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時雨。時雨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抵在她小腹的灼熱的
硬塊。那個熱度,彷彿要灼燒她一般。雖然早已不是第一次與堯光這樣坦誠相見,
但是時雨還是覺得羞澀難捱。她將頭垂下,額頭抵在堯光厚實的胸口。

  堯光的手從時雨的裙擺探入,撫摸著她的大腿。他的手畫著不規律的曲線,
慢慢向時雨的大腿內側以及上部移動。終於,他的手觸到了她的兩腿之間之地。
即便隔著布料,他也能夠感受到,她的那裡的溫度之高。他稍稍用力按壓著,立
刻惹得時雨的嘴裡漏出輕輕的呻吟。

  一會後,堯光脫下了時雨下體的衣物。時雨配合地將被堯光扯下的衣物踢到
了一邊。堯光的手指觸碰到時雨私處的小小突起,開始規律地按壓著。時雨的呼
吸漸漸急促起來。她抓著堯光肩膀的兩手愈發用力。慢慢地,堯光的動作變得劇
烈,時雨的嘴裡漏出了斷斷續續的呻吟。「堯光……」她用有些模糊的發音喚著
堯光。順著她的索求,堯光有些狂野地吸住了她滿是誘惑的唇,輕輕地咬著她的
唇瓣。

  堯光的手指向內探去,中指滑入了時雨的身體之中。在堯光不斷給予的感覺
下,她的私處早已溫濕,等待著堯光的探入。堯光很快找到了時雨的敏感帶,不
時地刮擦那裡,給她進一步的難耐的刺激。

  時雨喘息地更為劇烈。她的眼角已經染上了艷美的粉色。長長的眼睫毛因為
水汽而顯得更黑更長,濕潤的雙眸看著堯光,透著難以形容的魅色。

  堯光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胡亂地脫去自己身上最後的衣物,一
直受到束縛的慾望終於得以在空氣中暴露出它的渴求。他深深地凝視著面前顯得
異常嬌艷的女子,一隻手引導著她分開她的大腿。

  「時雨……」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在她耳邊輕聲喚著她的名字。他早已挺立的慾望撐開時
雨的下體,慢慢進入。他必須用自己幾乎全部的精神力控制自己的動作,以防傷
了她。時雨左手手腕上戴著的他所送的腕表在燈光下折射出明晃晃的光。

  時雨的身體縮在堯光的懷裡,她低低地呼著,兩手緊緊壓著堯光的肩膀。

  堯光湊近時雨的耳畔,用沙啞的聲音低低地對時雨道:「我愛你。」此時,
他的大半慾望已經埋入時雨的體內。時雨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她喘息著,感受著
進入自己體內的灼熱異物。「堯光……」她輕聲喚著自己的戀人的名字,雙眉蹙
著,因為下體感受到的疼痛與不適,更是為壓過疼痛與不適的快感。

  堯光停止了深入。他知道,在沒有經過自己充分準備的情況下,為了接納自
己,時雨現在承受著不小的負擔。他用兩手緊抱著時雨,讓時雨的背部貼在覆著
一層軟軟材質的牆面,示意時雨用兩腿勾住自己的身體。

  時雨用她自然流露出魅色的雙眉注視著堯光,兩手緊緊環住堯光的脖頸。兩
人的身體糾纏著對方。堯光開始緩緩地抽送。時雨張著嘴,隨著堯光的一次次深
入喘息著,斷斷續續地呻吟著。堯光的唇一次次吻上她的脖子與胸口。時雨的身
上還留有一些他們最後一次相擁的印記,有著淡淡的紫紅色。堯光再次在她白嫩
的皮膚上印上了新的印記。

  堯光的抽送漸漸變得劇烈,他一次次地深入時雨的身體。時雨的呻吟聲也變
得愈發大聲,她急速地喘息著,身體後仰著,後腦勺抵在身後的牆上。一次次地,
她喚著堯光的名字。堯光也一次次地喚著時雨的名字,說著愛她。

  無意識地,時雨的手探入了正吻著自己的堯光的發中。她緊緊地抱著堯光,
因為堯光的劇烈抽送,她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不行……堯光,不行……」她
早已陷入了狂亂之中,連她自己都快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說著什麼。她只能感受到
下體被摩擦的灼熱,以及一波波蔓延至全身的快感。她的腦子裡面一片混亂,唯
一清楚的,就是知道現在緊緊抱著她的,是她最愛的人,夏堯光。

  在一陣衝刺後,時雨的全身劇烈地顫抖著。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
全身的熱意,已經到達極限的快意,以及從下體開始漫布的酥麻。她、攀上了高
潮。

  幾乎是同時,堯光也猛地抽出埋在時雨體內的分身,把自己白濁的慾望釋放
在時雨的胸口以及腹部,頭抵在時雨的肩上喘息著。

  激情後,時雨不覺有些恍惚。全身還殘留著剛才攀至頂峰的感覺,但卻無力,
難以動彈依舊維持著兩腿環著堯光身體的姿勢。她的意識也迷離著。但是她知道,
慢慢引導她放鬆身體,並抱著她向裡走的人是誰。

  身體觸到的是柔軟的床。堯光趴在她的身上,凝視著她。時雨笑了笑,側過
了頭。

  堯光看著自己身下的人。髮絲凌亂,身上還留有不少新印上的吻痕,上體還
沾有自己剛才釋放出來的白濁粘稠液體,側著頭,斜著眼有些迷離地看著自己,
微張的雙唇內透出喘息,身上特有的體香覆著她身體滲出的細汗,說不出的淫靡,
說不出的魅惑。帶有抗拒,卻在進一步引誘著他。

  堯光的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用手將落在時雨臉上的髮絲撥開,將她的頭移
正,讓自己的唇貼在她的額上。

  現在的她,和平常的她完全不一樣。讓她流露出這樣一面的人是自己,而能
夠看到這樣的她的人,只有自己。她是他的。他想要把她鎖起來,關起來,將她
永遠放在自己身邊,愛她,寵她。

  「時雨……」他的唇離開了時雨光潔的額,輕聲喚著時雨的名字。

  時雨揚起了嘴角,輕輕應了一聲。顯得有些無力的聲音帶有特別的意味。

  「我愛你。」他將額頭抵上時雨的額,用略微沙啞的低沉聲音道。

  「我也愛你。」輕輕地,時雨回應著他,兩手環上了他的脖頸,坐起了身子,
吻上了堯光的唇。

  這是一個安靜的吻。兩人擁吻著,品著剛才激情的餘韻,細細訴說著對對方
的愛意。兩個赤裸的人緊緊貼著對方。秋天的夜裡已帶著冷意,即便這個房間裡
面有著齊全的控溫設施,也不免讓身上不著一物的人感到涼意。兩人貼著,互相
給予以及獲得溫暖。

  良久,兩人才離開了對方的唇。堯光拉起時雨,走向一旁的浴室。

  「想要泡澡還是淋浴?」堯光問著時雨。

  「淋浴吧。」時雨的臉頰上的紅暈再次加深,讓人有種想要咬上一口的衝動。

  堯光別過臉,走入淋浴區,打開噴頭,調好水溫後,示意時雨進來。時雨脫
下手上的腕表放在一旁的檯子上,故意將傷疤朝著自己的身子,而後走進。噴頭
裡噴出的溫水打在她的身上以及頭髮上。

  堯光掃了一眼時雨手腕上的傷疤,神色在一瞬間黯淡了一下,但又立刻恢復。
示意時雨轉個身,背對著噴頭,堯光拿來一旁的梳子,在水流的衝擊下梳理著時
雨的頭髮。梳順後,他關掉噴頭,擠出一旁的洗髮乳,為時雨清洗她的頭髮。

  時雨感受著堯光動作裡面的小心,輕輕地笑了。回想在船上的那三個月,堯
光也有這樣為她清理身體。其實,她現在已經記不太清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了,
但是回味起來,其實他還是有溫柔地照顧自己。

  堯光拿下噴頭,讓時雨向後仰,並且閉上眼。噴頭噴出的溫水沖在時雨的發
間,衝去她頭髮上的白色泡沫,並用梳子梳順她的頭髮。沖乾淨後,他想用梳子
束起她的頭髮,卻難以成功。

  感受到他的為難,時雨笑著拿過梳子,熟練地用梳子盤起自己的過肩直髮。

  噴頭的水繼續向下衝著,沖打著兩人的身體。

  時雨關掉噴頭,拿過浴球,正想去取一邊的沐浴乳,卻發現手裡的浴球被堯
光拿走。時雨有些奇怪地看著堯光,堯光拿起一邊的香皂,將香皂抹在時雨的身
上。時雨想要自己來,卻被堯光拉住,讓她沒有辦法拿到堯光手上的香皂。時雨
只能紅著臉,側著視線,任憑堯光將香皂塗滿自己的全身。

  塗滿後,堯光將香皂放回槽中,並不急著沖乾淨時雨的身體,而是開始按摩
時雨的全身。時雨現在才知道那時為何堯光不使用沐浴乳,而是用香皂。堯光按
摩摩擦著時雨的手臂、背部、腰側,而後移向她的大腿。

  時雨看著堯光:「你怎麼不洗?」

  堯光微微一笑:「我已經洗過了。」

  「那我要自己洗。」時雨想要推開堯光。

  「不好。」堯光一隻手環過時雨的腰,將她緊緊抱在自己的身前,在時雨還
想要說什麼前,他就用自己的唇封住了她的話語。時雨想要掙扎,但是因為全身
都是滑溜溜的,讓她動的幅度不敢過大,結果就是只能夠任憑堯光抱著自己,用
舌頭在自己的口腔裡面橫掃著。

  堯光的手從順著時雨的大腿向上,經過腰際挪至時雨的胸口,開始揉捏時雨
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胸部。時雨想要反抗,但是雙唇被堯光牢牢堵住,只能發出模
糊的嗚嗚聲。堯光的另一隻手開始在時雨的背部肆虐,並不時地滑至時雨的大腿
內側。

  因為身上塗抹著的香皂的關係,滑膩的感覺加上堯光掌心的溫度,讓時雨有
了別樣的感覺。堯光的舌尖用力地抵著時雨的舌面,他敏感地發現了懷裡的人呼
吸的變化。他知道,她也慢慢有了感覺。

  來這裡,怎麼可能讓你單單洗澡呢?

  他更加用力地托住時雨漸漸變得無力的身體,手更加用力地揉捏著時雨的乳
房。並不時的用指尖在乳房的尖端的紅珠上畫著圈圈。乳房前部的紅暈的顏色已
經加深了不少。堯光終於放開了時雨的唇。時雨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此時,
堯光用指尖用力捏了捏時雨胸口硬挺的紅珠,時雨一下輕呼出聲。

  堯光濕潤的舌覆上了時雨的耳後,而後輕輕撕扯著時雨的耳垂。時雨喘息著。
她只能用兩眼瞪著堯光,但是濕潤並且不時顫動著的睫毛、微紅的眼角實在是沒
什麼魄力。堯光輕笑一聲,一下打開了噴頭。

  溫熱的水柱突然灑在時雨的身上,惹得時雨再次低呼一聲。堯光幫助時雨清
洗著她的身體,並不時地在她較為敏感的部位加重著愛撫。

  「不要……」時雨低低道,聲音卻沒有任何的力度。

  「你讓我現在怎麼停下來?」堯光用低沉而性感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道,並
且將呼出的熱氣盡數吹向她的單側面頰。時雨原本就已經粉色一片的臉頰漲得更
紅了。

  她微微閃躲著而扭動著的身體,因為身上的水珠而顯得更為白皙剔透,在燈
光的照射下甚至有種晶瑩的錯覺。緋紅的臉頰,溫潤而水嫩的深褐色眼瞳,顫動
著的長睫毛,微張著的粉嫩的唇,水珠濺在邊上,顯得尤為誘惑。

  這個樣子,只能進一步激發他的慾望。她身上的氣味,一點點小動作,一個
眼神,都彷彿在勾引著他,讓他更緊地擁抱她。他將頭埋在她的胸口,用力地吸
吮著她胸口的紅珠,用牙齒輕輕地撕扯著,完全不管自己再次被打濕的頭髮。時
雨不由弓起身子。她抓著堯光的頭髮,想要推開堯光,但這只是刺激堯光進行進
一步的探索。

  堯光終於抬起頭,在時雨的臉頰上印上一個個的輕吻。時雨輕喘著,突然向
外走去。堯光一把抱住她的腰,將她拖回,並一把壓在一旁的牆上。

  「不要……」時雨轉過頭,斜著眼看著堯光,低低祈求著。水珠濺在她的睫
毛上,順著她顫抖著的睫毛落下,彷彿滑下了一顆淚一般,煞是美艷,彷彿如畫。
但是粉色的眼角加上緋紅的臉頰,卻為這幅畫添上了另一種色彩。

  「你這個樣子,有什麼說服力?」堯光從時雨的身後抱緊她,一隻手按捏著
她的乳房,唇在她的後頸流連著,並故意將自己呼出的熱氣灑在她敏感的耳後地
區。

  在堯光的刺激下,時雨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堯光……」她看著身後用炙熱
的目光凝視著自己的、滿是野性的男人,搖了搖頭。

  「在男人看來,這種時候的女人的拒絕和邀請無二。」堯光用力吸吮著時雨
的肩膀,在那裡留下一朵艷紅的薔薇,「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會把持不住的。」

  堯光的手探進了時雨的兩股之間。下意識地,時雨想要合上大腿,卻遲了一
步。堯光的手已經滑進了其間,並將兩隻手指送入時雨的體內。

  突然的異物感,讓時雨低低呼了一聲。堯光吻著時雨的背部、後頸部,並不
時地吸吮著她的敏感區,惹得她身體對此作出誠實的反應。同時,他深入時雨體
內的兩隻手指開始了規律的插送,並不時地無意掃過時雨體內的某地,讓時雨的
身體顫動地更為劇烈。

  時雨喘息著。堯光配合時雨呼吸的頻率進行愛撫。不時,甜美的呻吟從時雨
的嘴裡漏出。她的兩手緊緊按在牆上。因為牆上都是水,而且平滑的瓷磚上並沒
有她可以抓附的地方,所以她找不到可以讓她發洩自己身上不斷累積快感的渠道,
讓她更難以忍耐。

  下體所受的刺激化作一道道電流,順著自己的脊椎自下往上衝擊著自己的後
腦,麻痺了她的思考。她不自覺地配合著堯光手指的動作扭動著腰肢,尋求進一
步的快感。她不由地輕叫出聲,這是她唯一能夠發洩的方法。

  堯光終於拔出了他的手指。隨著他手指的離開,時雨的吼間發出了一聲嗚咽
聲。堯光看著眼睛已經有些充血、眼角上已經結出晶瑩而溫暖的液體的時雨,輕
輕吻上了側著頭、看著自己的她的唇。時雨熱情地回應著,並主動地用自己的舌
去挑逗堯光。

  兩人的唇分開的同時,堯光腿間早已高高揚起的慾望一下探入了時雨的身體。
因為經過了充分的準備,堯光一下將自己的慾望深深埋入。

  時雨一下爆發出一個高亢的呼聲。因為堯光是從背後刺入,無法看清,所以
給予了她更大的感覺。

  堯光低低地喚著時雨的名字,用力地抽插著。

  時雨呻吟著,也輕喚著堯光的名字。她聽著堯光在自己耳邊漸漸變得沉重的
呼吸,不由有種從心底蔓開的滿足感。

  噴頭繼續噴出溫熱的水,打在兩人的身上。

  堯光的左手緊緊抱著時雨的腰,右手覆在時雨的右手上,插入時雨的右手指
縫,和時雨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他加快了抽送的頻率,更加用力地一次次刺入時
雨的最深處。

  時雨急促地喘息著。再一次,她陷入了狂亂中。她難以清楚地思考,只能一
次次地喚著堯光的名字。

  堯光的呼吸也很是急促。他只能胡亂地吻著時雨的身體。在時雨內部劇烈的
收縮後,他知道時雨到達了高潮,他也一下抽出自己的分身,將自己體內累積已
久的液體盡數噴在時雨的背部。

  噴頭的水珠瀉下,很快就衝去了時雨背上的濁物。

  時雨無力地趴在牆上,身體還在不自覺地顫抖著。

  稍稍休息了一會,堯光翻過時雨的身體,讓她面對著自己,再次幫她沖刷了
身體。時雨的目光依舊迷離著,有些恍惚地看著堯光,無力而又很是滿足地笑著。
堯光關上噴頭,拿過一條毛巾,幫暫時還沒辦法很好地行動的時雨擦拭身體,接
著又拿一條大的浴巾裹住她的身體,抱著她走回主臥,將她輕輕放回床上,在她
臉頰輕輕印上一吻。

  當堯光擦好自己的身子,並穿上乾淨的內衣以及浴袍回到臥室時,發現躺在
床上的時雨已經睡熟。白嫩的臉頰上還帶有粉色,長長的睫毛偶爾抖動一下,薄
薄的嘴唇微啟,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嘴角微微揚起,神情很是滿足。堯光不由地
看入了神。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她頭旁的床單已經濕了一片。

  雖然很不忍心,但堯光還是搖醒了她。看著睡眼惺忪不知自己所在而一臉迷
茫的時雨,堯光不由笑了笑,而後輕聲道:「時雨,不把頭髮吹乾是會感冒的。
而且明天醒來會頭疼的。」見時雨還是一臉不知他所云的樣子,堯光只能歎了口
氣,讓時雨坐起來,而後取來一邊的吹風機。

  堯光連上吹風機電源、拿來梳子回到床邊時,時雨再次睡了過去。堯光趕忙
扶好差點一歪頭就倒在床上的時雨,讓她的身體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打開吹風機,
為時雨吹頭髮。暖暖的風吹在時雨的頭髮上,惹得睡夢中的時雨不時發出舒服的
嗚嗚聲。

  堯光小心地變著吹風機的方向,以防讓時雨覺得太燙。原本還偶爾滴下水滴
的頭髮漸漸變得乾燥,烏黑而順直的秀髮在吹風機送出的風下飛舞著。

  吹乾了頭髮,堯光將時雨輕輕放在床上,並為她換上之前吩咐飯店準備的內
衣以及睡衣,為她蓋好被子。而後他躺在她身邊,將她輕輕擁住。時雨輕哼了一
聲,動了一下,她將自己的頭湊近堯光的身體,鼻翼聳了幾下,似是確認了這是
她熟悉的味道後,才露出了一抹安心的笑,將頭埋進堯光的懷裡。

  堯光撥開蓋在時雨額上的劉海,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印上一吻。

  「晚安。」

  他輕輕地在她耳畔道。

  時雨慢慢睜開眼。緩緩地動了一下,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被人圈住了。抬起眼,
堯光的睡臉出現在眼前。額前的劉海有些凌亂,嘴唇微張,吐出均勻而沉緩的呼
吸。為了不驚醒他,時雨小心地將堯光摟著自己的手臂放在一邊,幾乎沒有發出
什麼聲音地從床上下來。

  看了一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昨天她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已經沒什麼印象了,
只是隱約還記得堯光叫她的聲音。原本散在房間門旁過道上的衣服都被收到客廳
的沙發上。時雨看了一眼還睡在床上的堯光,輕輕走到沙發旁,背對著堯光換上
昨晚過來時穿的衣服。

  這時,堯光放在沙發一邊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因為怕堯光被震醒,時雨趕
忙拿起他的手機,隨意按了一個鍵。一條短信跳了出來。雖然知道未經本人允許
就看別人的短信是不對的,時雨還是瞥了一眼手機屏。

  根據手機上顯示的名字,這條短信是他的母親蘇夫人發來的。文字很是簡短:
勿忘和路笙的午餐。

  時雨的眼神一下黯淡下來。她坐在沙發上,並沒有關掉這條短信,將手機放
在原本的地方。她看著手機的屏幕。昏暗的房間裡,這是最亮的地方。但很快,
手機屏就暗了。但是時雨還是盯著那裡。

  模模糊糊的,堯光的意識稍稍清醒了一點。他輕哼了一聲,下意識地摸了摸
身旁的床。但是他卻沒有摸到那柔軟溫暖的身體。他一下睜開了眼。頭還是有點
暈乎乎的感覺。他緩緩從床上坐起,身邊已經是空空蕩蕩,只剩下還留有褶皺的
床單和被褥。

  「時雨。」他低聲叫道,卻沒有任何回應。

  他趕忙從床上下來。一走出主臥,便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時雨。她身上已經
穿好衣服,側著頭看著另一邊,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堯光的嘴角露出一抹安心的
笑:「早上好。」

  聽到堯光的聲音,時雨像是才回過神地轉過頭看向堯光。「醒了?」她笑著
道,而後走到窗戶邊,拉開了窗簾。

  明媚的陽光一下灑進了整個房間,房間裡明亮了不少。

  有些不適應的堯光不由微微瞇起了眼。「幾點了?」他問道。

  「十點多了。」時雨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答道。

  「那麼晚了。」堯光拿起沙發上他的衣服,直接脫下身上略有些寬大的浴衣
開始穿衣。

  「怎麼了?」時雨看著堯光問道,「有事嗎?」

  「嗯,家裡有點事,所以我得早點回去。」堯光邊繫好皮帶,邊答道。

  時雨以隨意的語調、似是調侃道:「是要和路家大小姐去約會嗎?」

  堯光的動作沒有任何停頓。他看向時雨,露出一個自然的笑容:「不是,只
是一個家庭聚餐罷了。」

  時雨嘴邊的笑容一下消失,她看向堯光的視線驟然變得冰冷。「騙人。」她
說出這兩個字的語氣很是平靜。

  堯光似是有些不解地看著她。時雨拿過一邊堯光的手機,半扔半拋將手機丟
給堯光。堯光接過手機,一下就看到了那條短信。他用一種難以相信的眼神看向
時雨:「你看我手機?」語氣裡面有難掩的憤怒。原本正在扣著襯衫扣子的動作
也停了下來。

  「我看了。」時雨只簡短地說了這三個字,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眼神深處
燃燒著一團冰冷的火焰。

  堯光呼出一口氣,語氣柔軟了不少:「這只是我父母安排的,並沒有別的意
思。」他走向坐在沙發上的時雨,想要抱一抱她,卻被她推開。「這也只是社交
罷了。」堯光輕聲道。

  「那為什麼你的社交對像只有路笙一個人?」時雨看向堯光。堯光能從她的
眼神裡面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憤怒,她的嫉妒,還有她隱隱的不安。

  「我會盡快和他們說清楚的。我和她不會怎麼樣的。」堯光凝視著時雨,繼
續道。

  時雨輕輕歎了口氣,站起身,幫堯光扣他還沒扣好的扣子。扣上最下面的那
顆扣子後,時雨抬起頭,凝視著堯光:「沒關係,路家很快就會改變主意的。」

  「什麼意思?」堯光輕輕抱住了時雨。

  「因為我家向路家提親了。」時雨眼中那團冰冷的火焰已消失不見,嘴角上
再次揚起了她平日的笑容。

  堯光皺了皺眉:「你是指,任經煒要娶她?」

  「是啊。在' 嫁給任家的獨子' 和' 嫁給夏家的二子' 這兩個選項裡面選一
個,不管是誰都會選擇前者的吧。」時雨以一種理所應當的語氣道,「反正也只
是一個聯姻罷了,那當然要選擇能夠獲得最大利益的對象。」

  堯光皺起了眉。雖然時雨的道理是不錯,但是回想路笙的樣子,她看著自己
的神態,直覺告訴她,這應該不是「聯姻」兩個字就能劃分清楚的。「那經煒同
意了?」堯光問道。

  「他會同意的。」時雨用一種篤定的語氣道。

  「那路笙呢?」不知不覺間,堯光鬆開了原本環在時雨腰際的手臂。

  「她不會有意見的。」時雨的神色愈發肯定,「她會按照他父母的意願嫁給
經煒的,就像她按照她父母的意願說要嫁給你一樣。」

  想起初見路笙時,她漲紅著臉對自己說的話:「我不是被父母逼著答應這次
的聯姻的。我是以自己的意願同意的。」

  「我是喜歡你的。」

  她那時說的這兩句話,讓人感覺不到虛假。難道說這只是她按照父母的意思、
讓自己完成這個聯姻而有意圖地說出來的話嗎?他不這麼認為。那麼說,這兩句
話,難道是她的真心話?他不知道,他分不出來。但如果這是真心話的話,那麼
那就不會是時雨所認為的,一個單純的聯姻而已。

  「路笙嫁給經煒的話,我們兩個就自由了。」時雨微笑著抱住堯光,將頭倚
在堯光的胸膛上。

  堯光並沒有回應時雨的擁抱。他看著時雨,眼神複雜:「你這樣把你哥哥的
終身定了,他不會生氣嗎?」

  「不會啊,」時雨露出了一個乾淨而甜美的笑容,「而且他的情人也已經同
意了。」

  「他的情人?」堯光再次皺起眉。

  「嗯。」時雨的手臂環住了堯光的脖頸,站直身子,抬眼看著堯光,「聯姻
什麼的,要的也就是對外的那麼一個關係而已。這點,你應該很清楚啊。」

  「經煒有情人?我怎麼從來不知道?」堯光問道,「我從來都沒聽說他和哪
個女性特別親密過。」

  時雨笑了笑,道:「經煒的確沒有和某個特定女性特別親熱過。經煒的情人,
是男人呀。這是秘密,不能說出去。」

  堯光的表情一下滿是驚愕:「你是說,經煒是gay嗎?」

  時雨點了點頭:「經煒抱不了女人的,他愛不了女人。」

  「那對路笙不是很不公平?」堯光立刻道,「她不是注定要守活寡!」

  見堯光著急而帶有怒意的神色,時雨很是不解:「為什麼是活寡?路笙也可
以去找自己的幸福啊。經煒不會介意的。這種聯姻產生的婚姻的性質,不是很清
楚的嗎。」

  想起路笙乾淨的眼瞳,純真的笑容,再聽著眼前的時雨以一臉就是這樣的表
情說著如此殘忍而不帶溫度的話,堯光覺得自己的心揪了起來:「她想要的其實
只是一個簡單的家庭,那這樣的話她不是一輩子都得不到了?」下意識地,他抬
高了自己的聲音。

  時雨的語氣也添上些許慍色:「家庭什麼的,她想要的話,可以以後再找到
合適的人,然後再婚啊。」

  「你的意思是,讓她去結一個必定會離的婚嗎?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
堯光的眼神已滿是怒意,「而且你認為,路家和你們家會輕易同意他們離婚嗎?
這關係著的可是兩個家族的顏面啊!現在只是聯姻,聯姻後這兩個家還會想要孩
子。這樣他們可能有孩子嗎?」

  「孩子什麼的,只是精子和卵子的結合而已。試管嬰兒不就是這麼用的嗎?」
時雨也抬高了自己的聲音。

  「那你的意思是,路笙只是一個道具嗎?」因為怒極,堯光的聲音有了些微
的顫抖。

  「為什麼你要這麼偏袒她?」時雨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堯光,「你……你
喜歡她嗎?」說出最後一句話時,時雨的語氣一下弱了下去。她目光閃爍著,卻
執拗地逼視著堯光,兩手更緊地環住了堯光的脖子。

  看到這樣的時雨,堯光腦中只閃過了四個字:無理取鬧。他拉開時雨的雙手:
「你在說什麼?這和我喜不喜歡她有什麼關係?你難道不覺得你這樣做對她太過
分了嗎?她也是人啊,也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願望。」

  「為什麼你那麼瞭解她?」時雨的兩手緊握成拳放在體側,眼神死死地注視
著堯光,「你和她到底見了多少面?你不是說,你們只見了兩次的嗎?為什麼聽
你的語氣會那麼瞭解她?」

  「瞭解她……我只是那麼覺得而已。」看了一眼時間,堯光拿起外套,急急
向外走去。

  時雨一把拉住他:「不要走。」她低低哀求著,眼神悲慼。

  「時雨別鬧。」堯光想要拉開時雨的手。

  「我不要你去見她。」時雨抓得更緊了。

  堯光感到一陣煩躁,用極沖的語氣道:「你不要太過分。」而後大力甩開時
雨的手,時雨一下被甩到沙發上。看到撞在沙發上的時雨,堯光想要去扶她,最
終還是收回了自己的手,轉身走出房間,而後重重關上門。

                砰──

  很響的一聲,震得時雨的耳朵生疼。

  結賬後,堯光走出旅館。此時他才注意到,一直躺在自己口袋裡的方形小盒。
原本他打算交給時雨的,最終卻沒能給她。想到時雨,他不由歎了口氣。

  她為什麼,要說出那樣的話。

  他取出小盒,打開。

  裡面是一隻造型別緻的白金鑲鑽的戒指。

  時雨將自己蜷在酒店長而柔軟的皮質沙發的一角,腦袋靠在一邊,有些無神
地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

  他走了。

  他去見那個女人了。

  為什麼……

  為什麼要丟下去我一個人在這……

  她眼睛生疼,卻乾澀不已。如果能夠哭出來,可能還能夠發洩出來一些吧。
抬眼看著整個房間。整個房間內,還滿是他們兩人昨天晚上相擁的甜蜜記憶。

  不遠處的走廊上,兩人熱情互吻著。那裡,他有些焦急地抱著她,看起來游
刃有餘,其實應該快忍到極限了吧。他的逗弄帶來的溫度,現在彷彿依舊還留在
自己的皮膚上。他結識的肌肉,皮膚的觸感,身上沐浴乳的味道,還有淡淡的汗
味……這一切還清楚地留在時雨的腦中。那裡散亂的衣物,透出淫靡的感覺,更
是讓時雨覺得甜蜜。可是此時,那裡卻被收拾得乾乾淨淨,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而在房間內部的浴室裡,他溫柔地幫有些虛脫而懶得動彈的自己清理身體。
那時的她閉著眼,用自己頭上微少的神經細胞感受他動作裡的小心,他視線裡包
含的溫柔,他指尖透出的對自己的愛意。藉著香皂,他愛撫著自己的身體。她抵
抗,但是她自己也知道,這種抵抗其實是對他的邀請。他呼在自己臉上的熱度還
殘留在臉上,自己胸口的吻痕訴說著昨晚他們的雲雨之歡,但是現在卻什麼都不
在了。

  緩緩地站起來,時雨走到主臥。這張床上,昨夜兩人相擁而眠,伴枕共入夢。
即便記憶並不清楚,但是她依舊能夠回憶起他的體溫,他的鼻息,他環抱著自己
時,心裡所感受到的安全感。可是現在她只有一個人。

  在這個溢滿他們兩人回憶的地方,只有她一個人。

  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膝蓋一軟,跌在了床上。身體微微彈起,但是卻感覺
不到太大的疼痛的感覺。身體下面鬆軟的感覺,反而沒辦法給她真實感。

  這是夢嗎?

  怎麼可能……

  不用捏自己一下,時雨也知道這不是夢。這都是真的,不論是她和堯光昨晚
的甜蜜,還是剛才的吵架,都是真的。

  為什麼……會吵架。

  這是他們兩人第一次吵架。而吵架的理由,是為路笙。為什麼會吵起來呢?
以前兩人就算有了矛盾,也從來沒有到要對吵的地步。就算會有不快,也不會這
樣兩人都抬高聲音。但今天,剛才,因為路笙,兩人都沒有讓步。

  為什麼要為那個女人……

  時雨握拳重重地敲了床一下。床發出了輕輕的一聲悶響,沒有了別的回應。
時雨的手也沒有疼痛感,只是覺得更為無力。

  她不想要這樣的,她不想要這樣的,她真的不想要這樣的。

  她不是故意看了那條短信的,她只是想讓他陪在自己身邊而已。相對於那個
女人,她希望和他一起共進午餐的人是自己。她想要陪在他身邊。應該說,她想
要和他在一起。她不想讓堯光去找那個女人。為了和那個女人一起吃個飯就這樣
急匆匆地離開自己。

  不該和他吵架的。

  如果是路笙的話,就不可能這樣高聲和堯光說話的吧。就算再不快,她也只
會用她透露出悲慼的眼神注視著堯光,說著「沒有關係」、「不要介意」,卻用
嘴角淡淡的笑意來責備他吧。路笙應該是大部分男人的理想吧,長相甜美清純,
身材好,個性溫柔,連聲音都那麼好聽,外加生在那樣的人家。這樣的女人,想
要不喜歡也難吧。

  那個時候就一直在懷疑了。

  她、是喜歡堯光的吧。

  自己心裡一直否定著這個想法,逼迫著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聯姻罷了。但
是其實自己也清楚,因為同為女人、同樣愛著堯光,所以她能感覺到,那個女人
也是喜歡、是愛著堯光的。所以她才會不安,所以才想要讓堯光遠離那個女人,
所以才這麼急急地想要破壞這個聯姻。

  結果呢……

  她做了那麼多,結果呢……

  結果是,一泠為此悶悶不樂,不敢見經煒,而她現在還沒有把這些告訴經煒;

  結果是,堯光為了那個女人和她翻臉,現在只將她一個人丟在這裡;

  結果是,最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否緊緊抓住他的手,只能一個人呆在這
裡,卻連一滴眼淚都落不下來。

  堯光的話語盤踞在她的腦中。

  「那對路笙不是很不公平?」

  「她想要的其實只是一個簡單的家庭。」

  「你的意思是,讓她去結一個必定會離的婚嗎?」

  「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

  「路笙只是一個道具嗎?」

  為什麼你要說這種話?為什麼要用那麼生氣的聲音對我吼?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啊。為什麼要拒絕我?為什麼要拉開我的手?為什麼你選擇
去的地方,不是我的身邊,而是那個女人的那裡?

               我真的、

  做錯了嗎?

  「路笙只是一個道具嗎?」

  堯光顫抖的聲音不斷地在時雨的腦中迴盪著,刺痛著她的鼓膜。她緊緊地抱
緊頭,但是這個聲音卻越發地清晰,彷彿在逼迫著她,逼迫著她看向自己。

  一開始看到她時感到的巨大的危機感使得時雨對她沒有任何好感,直接將她
劃入了敵對區域。她必須承認,她其實一直在嫉妒者路笙。嫉妒她從小到大從父
母、從各界獲得的寵愛以及關注,嫉妒她可以借由自己家裡的關係而接近自己喜
歡的人,甚至由父母為他們牽線。明明家庭背景那麼像,但是她所得到的和自己
相比,真是差得太多太多了。

  潛意識裡,她想要報復路笙,想要讓她嘗嘗身不由己的滋味,想要她知道自
己的身份會對自己造成的傷害,讓從小大概過得一直都順風順水的她知道無力的
感覺。所以她才會同意幫助自己的父親達成這個聯姻。

  整個過程裡,她都沒有把路笙當成一個普通的女人看待。她對路笙的定義,
一直都只是一個「乖乖女」,一個會遵照父母意願貢獻出自己下半生的徒有其表
的千金小姐。她其實根本不瞭解路笙,和她說過的話根本沒有超過十句,只能夠
勉強算是認識。但是她卻從頭至尾這樣篤定地判斷了她的性格,判斷了她的個性。
她想要否定「路笙」這個存在,想要看到的只是「路家小姐」這麼一個身份而已。

  她想用「路家小姐」徹底取代「路笙」。

  為了這個目的,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她竟然傷害了別人。一直溫吞客氣的
一泠對咖啡桌的重重一拍的聲音至今還旋在她的腦海裡。那是他的憤怒,那是他
的難忍,那是他對自己給他造成的傷害的反彈。那是自己的錯。可是最後他又是
經過怎樣的內心掙扎,用怎樣的表情來打出那個電話的?

  回想起來,那個號碼並不是那家飯店的號碼。那麼說,他在外面?他為什麼
會在外面?那之後,他根本沒有回去嗎?還是說,他根本沒有打算回去?

  時雨突然感受到極大的不安。

  她立刻拿出手機,撥出一泠住的房間的號碼。一分鐘過去了,響起的只是忙
音罷了。她又撥給了飯店的前台,拜託他們去看看一泠的房間,得到的消息卻是
他現在並不在房內。

  他是出去了嗎?

  還是說,他根本沒有回來過?

  那個時候他拜託自己拖住經煒,不是因為內心太亂而不願意見到經煒,而是
因為不想讓經煒發現他已經離開這一事實?

  時雨立刻按下經煒的手機號,但是撥出鍵卻是無論如何按不下去。

  這是她的錯。

  這是因為她的自私而造成的。但是她又該怎麼辦?應該怎麼樣告訴經煒,她
竟然做了這樣的事情?!

  必須要挽回……要做些什麼。

  時雨抓起房間裡自己的東西,立刻衝到前台辦了退房手續,而後急急向家趕
去。

  要來得及啊!

  在車上,看著旁邊的行道樹快速地一閃而過,時雨在心裡祈求著。

  回到家,時雨直直地衝向二樓東面最裡的房間。她深呼吸一口,在任海濤的
書房上敲了敲。得到回應後,她立刻打開門走了進去。

  看到時雨,任海濤露出了一貫的慈愛的笑容:「怎麼了?」

  「爸,」時雨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快步走到書桌前,俯視著坐在那裡查看
文件的任海濤,「我想拜託你,還是不要和路家聯姻吧。」

  「為什麼?」任海濤露出不解的表情,「路家小姐嫁到我們家,最為受益的
人是你吧?」

  「最為受益的是我們任家。」時雨決定不再繞彎說話,而是直接將自己的心
裡話說出來。她現在能夠做的,只是阻止罷了。

  任海濤皺了下眉,而後有些無奈地看著一臉嚴肅而透著焦急的時雨:「我這
樣做,也是為了你的幸福啊。否則的話,路笙就要嫁給夏堯光了。那樣的話,你
也不會介意嗎?」

  時雨垂在身側的兩手緊緊握成拳:「堯光不會同意的,他不會娶路笙的。」

  「這個可說不定。」任海濤冷哼一聲,繼續埋頭看著手頭上的資料。

  時雨瞥了一眼,「然天集團」、「合作」幾個字深深刺痛了她的眼。她正想
詢問,任海濤先開口道:「再說,已經遲了,我已經和路董事長談過了,他也非
常贊同這個聯姻。剩下的,只是告訴新郎和新娘了。」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時雨,用一種不容說「不」的語氣道:「這個聯姻,
已經訂好了。」他眼中的慈愛已經完全不見,只剩下生意人的精明,以及多年在
商場跌打滾爬所練就出來的逼人的魄力而已。

  這番話,在時雨聽來,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已經、遲了。

  「我覺得我們應該聽聽經煒和路笙的意見。」雖然知道自己的聲音很是無力,
時雨還是道。

  「沒有這個必要。」任海濤再次低下頭仔細翻看著手邊的文件,「家長已經
定好了的事情,沒什麼要變的了。」

  「可是……」

  「沒別的什麼事情的話,」任海濤一下提高了聲音,再次抬頭逼視著時雨,
而後他沉下聲音道,「就出去吧。」

  時雨緊緊咬著下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一下轉身,連句「再見」都沒說
就走出了任海濤的書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將自己埋在床上,用被子緊緊地裹住自己的身體。

  最後她剩下的保護自己的,只有這床薄薄的被子罷了。這種保護,又有什麼
用?連安心都做不到。她緊緊抱住自己的頭,逼迫自己睡過去。

  只要睡過去了,就什麼都不用管,什麼都不用想了。

  可無論她怎麼想要睡去,路笙的臉、聲音,堯光的話語、表情,任海濤的視
線以及他正在翻閱的文件,還有一泠顫抖著的手、他的那個眼神混雜在一起,扭
曲著在時雨的腦中攪著。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炸了。

  她要窒息了,要聾了,要瘋了。

  但是不論她怎樣張大嘴呼吸、怎樣摀住自己的耳朵、怎樣努力地想著令她覺
得開心的事情,她還是不能從那巨大的漩渦裡解放出來。她只是越陷越深、越來
越無法控制自己的精神墜落下去。她感受到的不是黑暗,而是一團霧氣,模模糊
糊地,伴隨著真真假假的虛影,讓人無法分辨,只能停在原地止步不前。

  不知不覺間,她的精神墜到了另一個空間,似夢非夢,似醒非醒,直到急促
的敲門聲將她強制拉回現實世界。

  她拖著沉重無比的腦袋從床上爬起,慢慢挪到房間門口。現在她才意識到,
之前衝進房間的時候,她下意識地鎖了門。這是自己潛意識裡對自己的保護嗎?
是自己在潛意識裡想讓自己斷絕和外界的聯繫,借此來保護自己嗎?

  她已經不清楚了。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很沉很重,已經難以很清楚地運轉。

  轉開鎖,打開房門,外面站著的,是一臉焦急地經煒。

  「哥……」

  下意識脫口的稱呼,不是以往的「經煒」,而是「哥」。這是她只有在有求
於他或者對他感到極為愧疚時才會用的稱呼。

  經煒一把抓住時雨的肩膀,急急道:「你知道一泠去哪兒了嗎?」

  時雨的腦子一下清醒。睡前的混亂一下子再次湧上她的腦中。她頓了頓,問
道:「他不在你飯店裡嗎?」

  經煒搖了搖頭:「我去飯店,沒有他的人,給他打手機也是關機。他放在房
間裡的行李也都被帶走了。飯店的人說,他前天晚上就沒有回來,但是也沒有退
房。你知道他在哪嗎?」

  時雨的臉一下煞白一片。果然、果然一泠沒有回來。是自己的錯,是自己逼
走一泠的。她看著滿臉焦急的經煒,卻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

  因為一泠的突然失蹤,經煒現在也處於手足無措的狀態。他早已沒有原本的
冷靜,全身焦躁不安。他早已衝出去想要找一泠,但是出去後他才發現,他根本
無從找起。他不知道一泠會去的地方,就是連他感興趣的地方是哪裡都不知道。
偌大的城市,每天在大街上來來往往的數百萬人口,他又要怎麼找出一泠。特別
是,他都不能確定,一泠是否還留在這裡。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唯一能夠想到的能幫他的,只有時雨。只是現在的他
整個人都處於慌亂狀態中,而使得他的判斷力降低。他並沒有看出,臉色大變的
時雨後所包含的情緒,沒有看出從一開始其實就表露得很是明顯的點點滴滴,他
沒有看出,時雨的眼神背後所包含的深深的懺悔。

  「時雨。」他緊緊抓著時雨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她。

  時雨的肩膀被經煒抓得生疼,但是她並沒有任何的抵抗。她早已無暇顧及她
肩膀的疼痛,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眼前顯然已經陷入困難的經煒。她張了張嘴,
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原來你們兩個都在這兒啊。」

  突然響起了對僵持著的兩人而言都很是熟悉的聲音。轉頭,卻是笑容自然的
任海濤。

  「爸。」除了眼睛還布有血絲外,經煒的神色立刻恢復平常。但是恢復平常
的也只有他的神色而已。他沉著聲音和任海濤打著招呼。

  「你們兩個趕快換一下衣服,接下來有重要的客人要過來。」說出這話的任
海濤看著兩人的眼神,意味深長。

  此時兩人才發現,任海濤身上穿著非常正式的服裝。

  看著沒有動作的兩人,任海濤又催道:「快去吧。」

  經煒看了時雨一眼,轉身快步走向他的房間。逃開任海濤看著自己的別有深
意的眼神,時雨快速關上門。

  她知道任海濤所說的「重要的客人」是誰。

  正是因為知道,她才不能逃。因為她的緣故,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一切的
一切,才會脫離原本的軌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她最終還是沒能告訴經煒。她不想要瞞他的,她想要開口的,卻還是沒有機
會。

  打開衣櫃,時雨在一件件的禮服裡挑選著,最終選擇了一件黑色小禮服。換
上小禮服,她慢慢梳順自己顯得有些乾燥的長髮,挽起一個小巧的髻。拿起桌上
成堆的化妝品,她開始慢慢地將粉底均勻地拍打在自己的臉上,遮住臉上顯得自
己很是憔悴的痕跡。

  她細心地描畫著自己的臉龐。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給自己化妝。她並不是想要借此拖延離開這裡的時
間,只是單純地不想要輸給那個女人。

  她終於放下手中的化妝品。鏡子裡,是一張乾淨的臉。一眼看過去,完全看
不出化了濃妝。但是,卻覺得看過去很舒服。

  時雨打開房門,慢慢向樓下走去。

  剛走進飯廳,卻看見經煒臭著一張臉,冷冷地和任海濤瞪視著。看見時雨進
來,任海濤立刻出聲叫了時雨:「時雨,你來得正好,快勸勸你哥。」

  經煒看向時雨,而後微微瞇起眼:「你知道?」

  時雨垂下眼簾,輕輕點了下頭,而後似是已經累了一般,她用缺乏生氣的聲
音道:「一泠也知道。」肩膀突然感受到的疼痛告訴她,她的肩膀再次被人抓住。

  「你說什麼?」經煒的聲音除了多了一分顫抖外,和平常並沒有區別,但是
他的手指已經有些發白,似是想要深深按進時雨的肩膀之中似的。

  時雨一下抬起頭,用少了幾分生氣的眼神看著經煒:「是我拜託父親的。是
我告訴一泠你要結婚的事情的。是我……」

  一陣滿是寒意的風吹過時雨的臉頰。

  反應過來時,她的臉旁,是經煒停在半空中、顫抖著的手。

  「經煒,你在做什麼。」任海濤趕忙上前,將經煒扯到一邊。

  時雨看著經煒,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時,沉伯走了過來,用他一貫冷靜的語氣道:「老爺,少爺,小姐,路董
事長及夫人還有路小姐已經到了,現在正在大廳。」

  任海濤用眼神示意經煒一眼,立刻大步向外走去。經煒沉著臉,默默地跟在
任海濤的後面,時雨也跟了上去。

  大人間的會面。時雨只能用早已僵掉的表情擠出笑容,歡迎來做客的路家三
人。和路笙對視時,時雨心裡一驚,她第一次看到,路笙這樣渾濁的眼神。路笙
的臉上沒有了笑容,她只是站在那裡,一臉漠不關心。

  看來,她已經知道了。

  時雨垂下眼。路笙的反應大大超過了她的想像。因為一直擅自認定她只是一
個任人擺佈的花瓶小姐,而忽略了她也只是一個普通女人的事實。明明一直對她
都滿是敵意,但是現在時雨的心裡卻滿是歉意。可她無從表示。

  她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

  而經煒除了一開始在任海濤眼神逼迫下打了一個招呼後也是一言不發。在場
的、算是親切地說著話的只有任海濤,以及路笙的父母。現場的氣氛很是尷尬。

  六人進了飯廳。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精緻的食物。可能是考慮到路笙是在法國
讀完的大學,今天桌上擺放的都是法式菜色。

  在刻意的安排下,六人的位置分別是按照任海濤、時雨、經煒、路笙、路笙
的母親以及路笙的父親的順序就坐的。

  任海濤招呼著眾人用餐。吃飯中,氣氛更為沉悶,大人雖然都會問些問題,
但是得到的卻是簡短而冷淡的回答。時雨默默地觀察著路笙。她每道菜都只勉強
地吃了一點,問她的感想也只是隨便地敷衍。

  「路小姐對今天的菜不滿意嗎?」顯然,任海濤也注意到了路笙的不同尋常,
他用慈祥溫和的眼神看著路笙,問道。

  「沒有。」路笙放下餐刀,淡淡道。

  「路小姐喜歡什麼?我現在立刻叫廚房去做。」任海濤又道。

  「沒什麼特別喜歡的。」路笙依舊是淡淡的語氣。

  「這樣說可不行啊。」任海濤笑著道,「沒關係的,路小姐不用那麼拘謹,
反正這兒以後就是你家了。隨意一些就好。」

  路笙一下站了起來:「我要回家。」她的語氣沒有一點容忍別人商量的味道。

  原本就因為女兒的態度而沉著臉的路總站起身,沉下的聲音帶著怒氣:「你
在說什麼?怎麼能夠在任伯伯面前那麼任性?」一旁看起來溫文爾雅的路笙的母
親也趕忙站了起來:「對不起,是我們教女兒不嚴才……」

  「沒有沒有,」任海濤笑了笑,也站了起來,「路小姐不高興,應該是我們
照顧不周。還要請路小姐提出來啊。」

  路笙用冷淡的視線掃過隨著她站起來的三人,用更為冰冷的語氣道:「我要
回去。」

  「笙兒,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路總抬高了聲音。自己的女兒公然和自己作
對,而且看起來明明就是在無理取鬧,這樣要他這個父親的臉面往哪兒擱?!
「你都是一個要嫁人的人了,怎麼還那麼不懂事?」

  路笙看著自己父親的眼神一下子滿是怒意:「我是要嫁人了!但是我要嫁的
不是這個人!」她尖銳的眼神射向經煒,眼睛立刻濕潤,噙滿了淚,但是她固執
地睜大眼睛,不讓淚落下。

  「胡說什麼!」路總氣得聲音都有些發顫。

  經煒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冷眼看著四人。就算受到路笙那樣的視線,他也
無動於衷。

  「我要嫁的不是這個人!」路笙如此尖利的聲音,時雨是第一次聽到。她的
眼睛充血,面容扭曲著。但就算她的臉龐扭曲著,還是遮不住她的美。看到這個
樣子的路笙,時雨覺得心就像被撕出一個大洞一般,好疼好疼。

  她會變成這樣,也是自己造成的。

  是自己的錯。

  她低下了頭,不忍目睹。這時,她卻聽到了一陣混亂。先是一聲低吼,那是
路笙的聲音,接著是重物撞在地上的聲音。時雨下意識地向發出如此不自然的聲
音的地方看去。

  經煒的椅子被推倒在一邊。

  經煒落在一旁的地上。他皺著眉,有些迷茫地看著兩膝著地,跪坐在他身上
的女人。

  路笙喘著氣,她原本被細心盤起的頭髮散開了一點,一縷青絲掉了出來,垂
在她的面前。她大睜著眼,眼神狂亂。

  時雨覺得自己喉嚨似是一瞬間被人扼住,難以呼吸。她張了張嘴,努力擠出
了兩個字:「經……煒?」

  一瞬間變得安靜的飯廳裡,這兩個音節蔓開。

  路笙似乎突然回過神一般,大聲尖叫了一聲,幾乎是爬著離開了經煒。

  看到經煒,時雨一下摀住了自己的嘴,但是哀鳴還是漏了出來。

  在他的腹部,插著剛才放在路笙手邊的餐刀,閃爍著明晃晃的光。

  殷紅的血跡,在他淺藍的襯衫上緩慢而無可遏止地蔓延開來,狠狠紮著人的
眼。

  時雨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坐上車,怎樣走下來,怎樣跟著別人到了這裡的。當
她終於回過神來時,她已經坐在手術室的外面了。

  她旁邊沒有一個人。

  路笙被她的父母帶走,而任海濤則忙著要處理各種各樣的相關事宜。

  時雨一個人坐在冰涼的手術室外的椅子上,靠在角落裡,蜷起身子。看了一
下時間,今天很快就要過去了。她不知道經煒已經在手術室多久了,也不知道還
有多久,這個亮起的、讓人煩躁的手術燈才會暗下。但同時,她又懼怕著手術燈
暗下。

  她害怕她要面對的那最壞的結果。

  她的頭靠在冰冷的鋪有瓷磚的牆面上,面無表情,兩眼無神,彷彿丟了一半
的靈魂一般。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了整個走廊,讓她有種想要嘔吐的感
覺。但是她表面上卻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呆滯地注視著亮起的手術燈。眼睛很
疼。她很努力地大睜著眼睛沒有眨眼,淚腺卻分泌不出一絲一毫的液體。

  連哭,她都做不到了。

  突然,她的嘴角揚起了一個慘淡的笑。

  這個樣子的話,聯姻是肯定不行了。那是她現在的最大目的,但是她再怎麼
發揮想像力也好,也不會猜到,竟然會是這樣子!

  「經煒、經煒、經煒、經煒……」低低地,她一遍一遍地喚著經煒的名字。
她一次次告訴自己,他不會有事的,他不可能有事的,但是她卻完全無法說服自
己。

  這是你的錯,是你的罪,是你的惡。

  是你傷害了他們所有人。

                一泠、

                路笙、

  然後是經煒。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2-6-7 11:01 編輯 ]
2012-5-19 17: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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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你的自私所造成的,是你一手造成的,因為你才會發生這種事。都是你
害的。

  腦中迴盪的聲音化作利刃,一刀一刀地刮著時雨的心。她感到徹骨的寒意,
不由更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身體。裸露的小腿觸碰到冰冷的金屬,時雨垂下視線─
─是自己左手上戴著的腕表。堯光送給她的腕表。在醫院蒼白的燈光的照射下,
閃著冰冷而純粹的光。時雨將透著金屬特有的涼意的懷表按在自己的胸前。「堯
光……」她輕聲喚著。

  好想見他,好想念他的溫度,想念他結實的臂膀,想念給她以無限安全感的
胸膛。他現在……還在生自己的氣嗎?要道歉才行,必須要道歉。要好好說出來,
是自己錯了。他會原諒自己嗎?還是說,他已經討厭自己了?

  好想要見他、想要聽他的聲音、想要靠在他的懷裡,想要他緊緊抱著自己。

  時雨慢慢鬆開抱緊自己的雙臂,伸直自己的兩腿,有些遲疑而不穩地著地,
緩緩站起。她在心裡一遍遍地大聲呼喚著堯光的名字,向接待處走去。對於現在
全身上下身無分文也沒有手機的她而言,只有那裡能夠連通堯光。從留在家裡的
沉姨那裡問來堯光家的號碼,時雨立刻撥出那一串數字。因為過於焦急,她連續
三次都按錯了數字,第四次時,她終於按下了記在她心裡的那八個數字。

  「嘟──嘟──」的聲音在她聽來是那樣的漫長。終於,電話被接起來了。
「您好,這裡是夏宅,請問您找誰?」一個彬彬有禮卻顯得有些機械化的女聲道。

  時雨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區別:「你好,我找夏堯光。」

  「好的,請您稍等。」輕而沉重的一聲,應該是話筒被放在一邊的聲音。時
雨緊握著話筒,等待著。醫院裡很是安靜,只有值班護士翻著病歷的聲音。在這
樣安靜的環境中,時雨更是能夠感覺到話筒那一邊的毫無動靜。她開始心驚,額
上滲出了細細的冷汗在她覺得自己快要受不了這樣的安靜時,話筒那邊傳來了聲
響。是電話被接起的聲音。不等對方開口,時雨小聲道:「堯光?」

  話筒那裡頓了頓,而後傳來了時雨熟悉的聲音:「時雨?」

  僅僅是這樣普通而帶有詢問意味的一聲,便讓時雨覺得世界一下子明朗了不
少。一直在體內不斷累積著且洶湧澎湃的壓力似是突然有了統一的道路,衝上了
時雨的頭,爭先恐後地從時雨的兩眼裡湧出。當她聽到抽噎聲時,她才意識到,
她在哭。

  她終於哭出來了。

  僅僅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就讓她得到了宣洩。

  「時雨?時雨怎麼了?」電話那頭的堯光顯然慌了。

  時雨不斷地啜泣著,低低地一遍遍地叫著堯光的名字:「堯光、堯光、堯光
……」現在的她不是在自言自語,現在的她的聲音能夠傳到他的耳朵裡。他在聽,
他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能夠聽到自己在喚他。

  「時雨,你在哪?」堯光在電話另一端急急問道。

  啜泣的時雨努力地深呼吸幾口,而後斷斷續續地說出她現在所在的醫院及樓
層。

  「等我,我現在就來。」從電話的那頭,可以聽到急急的腳步聲。

  「嗯。」時雨應道。他要來了,他要來見她了。她馬上、就不是一個人了。
時雨放回電話,慢慢地往回走。這次她並沒有坐在一長排座位的角落,而是坐在
最靠外的位置。她也沒有把兩腳放在凳子上蜷起身子,而是正常的地坐著。

  亮起的手術燈依舊讓她覺得煩躁,但是現在已經和剛才不一樣了。她知道,
他要來了。時雨拿下腕表,緊緊握住。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似乎很漫長,但又似乎很短。一切都很恍惚,她已
經不太分得清她現在到底在看什麼,不知道她看到的哪些是真實存在在她的周圍
的。但是她能確定,那個喘著氣跑到自己面前抱住自己的人,不是幻覺。

  「堯光……」她緊緊抱住堯光,將自己的頭倚在他的肩膀。他終於來了,他
終於來了。

  堯光也緊緊擁著懷中的女子。遠遠地看去,她蒼白的臉上那無神的表情顯得
那樣的脆弱,獨自一個人坐在這長長的走道上的側影顯得那樣纖細單薄。不知是
否是頭頂上明亮的日光燈的緣故,還是因為她現在身上的黑色小禮服的緣故,她
的皮膚顯得特別的白皙剔透,甚至有些透明,如同即將消失一般。

  眼睛微微浮腫著,長長的睫毛因為淚水而糾結在一起,眼角還留著淚痕。瞳
孔卻散著,不知道她在看哪裡,不知道映在她瞳孔中的多少東西出現在她的視線
裡。

  彷彿玻璃娃娃一般,脆弱而美麗著。

  那樣的讓自己心疼。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臉上會出現這樣的神情?

  直到自己站在她的面前,她的面部表情才有了變化。揚起了嘴角,但不讓人
覺得她是在微笑。俯下身抱住了她,她似是在尋求著什麼的貼緊了他,抱緊了他。

  堯光輕輕撫著時雨的背。她原本緊繃的全身漸漸鬆了下來。慢慢抬起了頭,
她的臉上已經恢復了些許生氣。「怎麼了?」堯光柔聲問道。

  聽到堯光的問題,她的唇突然顫了起來。無助地看向依舊亮著的手術燈,她
突然開始道歉,一遍遍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鬆開原本抓
緊堯光背部的雙手,摀住了臉,模糊的聲音從掌間傳來,但能夠清晰地辨別出她
在說什麼:「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不好,對不起……」

  堯光用力扯開時雨的手,讓時雨看著自己:「時雨,怎麼了?告訴我發生了
什麼?」他吻著時雨的額頭、眼角、面頰,讓時雨慢慢冷靜下來。

  看著堯光,時雨緊緊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堯光抱著她,安撫著她。淚水再
一次從時雨的眼角湧出,不斷地自臉頰滑下。時雨沒有擦,只是任憑它們不斷地
滴落下來。過了一會,她開始斷斷續續地述說,將她對父親的請求,她對一泠做
的事,以及就在幾個小時前,在她們家發生的慘劇告訴了堯光。

  她說的很混亂,她的腦子也是一片混亂。這是她現在最最不願意去回想的事
情,但她還是逼迫自己想起那些東西,把這些告訴堯光。這是她的懺悔。她想要
懺悔,想要贖罪,首先她逼迫著自己說出了自己的「罪」。

  堯光抱著時雨,默默地聽著時雨的低訴。

  終於,時雨將堆積在自己心中的一切都說了出來。但是她並沒有覺得輕鬆。
勉強著自己再次面對了一次自己造成的「罪」,她只感到了更為沉重的罪惡感。
她慢慢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男子。

  他會討厭的我的。怎麼辦,他會討厭我的。

  我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他一定會討厭我的,他會不要我的。我該怎麼辦。

  想要呆在他的身邊,不想要和他分開,不想被他推開,不想他留下我一個人。

  求求你,不要討厭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堯光慢慢捋開沾在時雨滿是冷汗和淚水的臉頰上的髮絲,深深凝視著眼前的
女子。她一臉懼怕地看著自己,用眼神祈求著,兩手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服。

  再一次地抱住她,她纖細的身體顯得那樣單薄,彷彿一用力就會斷裂一般。
他用手壓著她的後腦,讓她倚在自己的肩膀上。在她的耳邊,他用低沉而有些沙
啞的聲音道:「沒事的,沒事的。這不是你的錯。」

  輕輕地,他吻住了時雨依舊在顫抖著的唇,含住了她少了些許血色的唇瓣。

  時雨將頭倚靠在堯光的胸口。雖然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但是已多了幾許血
色,起碼不再給人似是一個無生命的東西的感覺了。她的眼皮浮腫得很是厲害,
眼睛裡也佈滿了血絲。因為折騰了很久,她的眼睛下現出了淡淡的黑眼圈。整個
人顯得很是憔悴。現在已經超過凌晨兩點了,她早已疲憊不堪,但是依舊撐著沉
重的眼皮,看著仍亮著的手術燈。

  「任經煒不會有事的。」堯光揉了揉時雨的肩膀,「你先睡一會吧,手術結
束了我會叫你起來的。」

  時雨執拗地搖了搖頭,看著手術室的方向。她怎樣才能安心睡去?不看到經
煒出來,她是絕對無法休息的。就算是閉上眼,也是睡不安穩的。她必須等在這
裡,在這裡祈禱著,等他出來,等他平安出來。

  看著時雨,堯光只能在心裡深深歎口氣。那天他回到家,卻得知路笙臨時不
來了。那時候他就覺得奇怪,卻未曾多想。就算那時候多想了又能怎樣,即便多
想了他也不知道路家和任家之間建立的關係。況且,就算他知道了他也無能為力。
或者說,他還會鬆下一口氣吧。畢竟,這樣的話他就不需要被逼著和別的女人結
婚了。

  他不會想到,路笙,那樣的還不能稱之為女人的女子,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
情。她也是被逼到絕處了吧。

  終於,手術室上的燈熄了。意識已經迷離的時雨一下子驚過來,她站起身,
還沒站穩就向前衝去,腳卻一歪。堯光趕快扶住她。時雨撐著堯光的手臂站起,
再次向手術室走去。

  一直緊閉著的大門開了,數名護士和醫生簇擁著一張潔白的病床走了出來。
時雨幾乎是撲了上去,被一旁的護士拉開。

  病床上,經煒面色鐵青,大半張臉被呼吸面罩遮住。時雨摀住嘴,低沉的嗚
咽聲隱隱傳出。她整個人軟了下來,滑落跌坐在地上。

  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堯光摟著她的腰撐起她,幾乎是拖著她到了一旁的座椅上,讓她坐下。一個
醫生向兩人走來:「請問,你們是傷者的家屬嗎?」

  堯光看了時雨一眼,見她實在不是能夠正常答話的狀態,便走到醫生的旁邊:
「她是傷者的妹妹。有什麼話就告訴我好了,我會代為轉達的。」

  親眼驗證了經煒的平安,時雨的意識立刻沉了下去。她知道有一個穿著白大
褂的醫生走了過來,但是她卻已經無法辨別他在說什麼了。眼裡的一切都變得模
糊,什麼都聽不見。很快,她就沉沉睡去。

  當她的意識終於浮了上來時,她睜開了眼睛。眼睛很疼,有種睜不開的感覺。
外面很亮,但因為是自然的陽光的關係,並沒有刺眼的感覺。她微微動了一下,
就覺得全身酸痛。

  「醒了?」

  柔和而熟悉的男聲在她的耳邊響起。抬眼,便能看到堯光的臉龐。他的眼睛
佈滿血絲,眼睛下面還出現了淺淺的眼袋。此時時雨才發現,自己的身上披著堯
光的外套。雖然腦子裡還是一團糟,但時雨立刻知道了這裡是哪裡。「經煒怎麼
樣了?」她問道。

  「他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裡。要撐過接下來的48小時才算過了危險期。」
堯光笑了笑,安慰視線黯淡下來的時雨,「不用擔心,肯定沒事的。那個人怎麼
可能那麼輕易就跑到另外一邊去了。」

  「都是我害的,都是我……」時雨再次開始自責。

  「這不是誰的錯。」堯光抱住了時雨,「你做的其實也沒有錯。你那時候也
沒有別的選擇。挑出這個選擇的人不是你,是你的父親。他也只是為了你們家考
慮。誰都沒有錯。或者說,誰都錯了。所以你不要一個人這麼自責。」

  時雨將頭枕在堯光胸膛上,感受著堯光的體溫,還有只有他才能夠給她的安
全感。

  堯光輕撫著時雨的背:「大家都只是作出了對自己最好的選擇罷了。遺憾的
是,最後產生的結局卻太糟糕了。不過不是最糟糕的。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有責
任的話,就盡可能地去補償吧。」

  「補償……?」時雨用有些疑惑的表情看著堯光。

  「嗯。想想你能做的。能夠為現在躺在那裡的任經煒做的事。」堯光看著時
雨,溫柔地笑著。

  時雨一下坐直了身子。「我要去找一泠。」

  「你知道他在哪兒嗎?」堯光問道。

  時雨咬住了下唇,而後道:「不管他在哪兒,我都要找到他。一泠是因為我
的關係才會離開的,我要在經煒醒來前找到他。」時雨站了起來。

  「那我陪你。」堯光也站起身來,笑著道,「不許說什麼' 不要' 之類的話。」

  堯光先帶著時雨去了經煒所在的重症監護室。隔著玻璃,時雨看著躺在病床
上的經煒。經煒的兩眼緊緊閉著,全身一動不動,就連眼珠都沒有動一下。不知
是否是因為蒼白的房間以及蒼白的床單的緣故,他的人也顯得特別蒼白。在他的
周圍放滿了各種儀器,儀器上顯示的數字跳動著。而他的身上也插了不少管子,
遮住半張臉的呼吸面罩上不時凝出細小的水珠。

  時雨就站在外面,靜靜地看著明明就在不遠處,卻無法觸碰的自己的哥哥。
深褐色的眼瞳映出單調而壓抑的病房,眼神閃爍著。

  她真的能夠帶回一泠嗎?一泠明明把自己當做朋友,自己卻這樣厚顏無恥地
傷害他,他會不會連見到自己都覺得厭惡?他大概,已經不想再看到自己了吧。

  但是、即便如此……

  「走吧。」

  她轉過身,對著堯光輕聲道。努力揚起的嘴角的樣子更是讓人憐惜。堯光將
手環住她的肩膀,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她。

  兩人先是去了先前一泠入住的飯店打聽。因為他們並不是警察,也無法具體
證明和一泠的關係,並沒有得到什麼有利的線索。雖然堯光提出要動用一些關係,
卻被時雨拒絕了。兩人去了一泠就職的地方,也就是江流集團旗下的最豪華的游
輪,流波!號。

  因為時雨的關係,兩人立刻就見到了人事處的主任。為防生事端,時雨向人
事處主任要來了船上所有船員的資料。在小小的會客中心,時雨和堯光兩個人翻
著大大的一疊資料夾。

  「找到了。」堯光抽出一個文件夾,遞給時雨。這是一泠當時登記的材料,
裡面有他的聯繫方式。堯光按著上面登記的手機號撥出,是關機狀態。「關機了。」
堯光道。

  「那就打他老家的電話。」時雨翻看著一泠留下來的一疊個人資料。

  「他既然躲起來,就應該不會讓人那麼容易找到啊。」堯光道。

  「他老家那兒一定有消息。」時雨的語氣很是篤定,「雖然他把自己的手機
關了,但是他其實還是想要經煒找到他的。他是真的愛著經煒的,而且他也沒有
辦法真的逃得無影無蹤。手機是能夠找到他的最方便的方式。他關機算是斷了和
經煒的最直接的聯繫。如果就因為這樣,經煒沒有找他的話,那麼說明經煒對他
的感情也只有這些,他應該就會死心吧。但如果經煒能夠根據他留下來的線索一
條條地找上去而找到他的話,他就會回到經煒的身邊。」笑了笑,時雨又補了一
句,「我是這麼認為的,根據我對他的瞭解。」

  「那麼說,這次' 失蹤' 也是他對經煒的考驗了。」堯光總結道。

  「現在看來,算是吧。不過他一開始的失蹤應該是真的想要逃開吧。只是又
逃不到經煒真的找不到的地方,所以只能折中吧。而且雖然他是個很拘小節的人,
但他其實沒什麼計劃性,大概只是找了個能夠住的地方住下了吧。薪水大部分都
匯回了家,他身上也沒有帶多少錢,那就只能夠住在熟人家裡了。」時雨抽出一
張紙,指出一串數字。

  堯光接過紙:「可有些工作也是提供住處的。」

  「一泠在潛意識裡是想讓經煒找到他的吧。所以他會選擇方便的方法。」時
雨道。

  「那如果他是真的想要從任經煒身邊跑開呢?」堯光又問道。

  「經煒也能夠把他找回來。經煒的佔有慾很強,不可能輕易放他走的。一開
始,經煒就是靠威脅一泠的家人逼一泠就範的。一泠是個很顧家的人,很怕家人
為他擔心。就算他逃了,也一定會和家人有聯絡,那樣就能找到他。只是那樣的
話會麻煩很多。」時雨說道。現在的她除了看起來還有些蒼白外,整個人已經大
致恢復原來的樣子。

  堯光撥出了一泠老家的號碼,用的理由自然是老套的工作。很快,堯光就放
下了電話。「你果然猜對了。他和他們家打過招呼了,說是寄住在他的高中同學
家。很近,就在旁邊的C市。」堯光遞給時雨一張剛才記了些東西的紙條,「這
是地址,下面是電話。」

  兩人立刻出發,前往紙條上的地址。當兩人開了三個多小時的車趕到那個地
方時,卻發現房裡一個人都沒有。時雨原本想等在門口,堯光強行把她拖到不遠
處的一個茶室。在那裡,時雨也完全靜不下心來,平均半個小時就打一個電話。
堯光只是靜靜陪在時雨身邊。

  在堯光的半勸半逼下,時雨勉強吃了點東西。到了晚上六點,時雨已經近乎
機械地按著那串她早已記熟的數字。聽筒那裡傳來她已經聽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冷
漠的「嘟──嘟──」聲,正當她以為會如同前面一般再次響起忙音時,電話那
頭卻傳來了陌生的男聲:「喂。」

  時雨一下愣住了,在聽到對方有些不耐煩聲音後,她趕忙道:「你好,請問
週一泠在嗎?」

  「他還沒回來。」對方如此答道。

  他果然住在那裡。時雨的臉上立刻現出喜色:「那他大約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吧。」頓了頓,聽筒那段的男人大概是看了下時間,「半個小時後就
回來了。」

  「那我們能夠先去府上拜訪嗎?」時雨又道,「我是一泠的朋友,我叫任時
雨。」現在的時雨,已經能夠正式使用這個名字了。

  「你知道我們這兒?」

  「我們就在附近。可以打擾嗎?」時雨再次問道,「不好意思,提出那麼突
然的請求。」

  「沒事,」聽筒那頭的男人爽朗地笑了一下。

  隔了近十個鐘頭,時雨再次站在那扇門前,按下了門鈴。房門很快開了。門
內站的是一個個字很高,看起來有些瘦,皮膚曬得黝黑的男人。

  時雨微笑著道:「你好,我是任時雨,這是夏堯光。」

  「我是吳承。進來吧。」吳承將兩人引進房內。「有點亂,真是不好意思。
不過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阿泠每天還會整理一下。」吳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笑。看得出,這是一個很爽朗而有些大條的男人。他看了一下時間:「阿泠應該
快回來了。他是六點下班。」

  「一泠在做什麼工作?」時雨坐在客廳裡擺著的小沙發上,打量著整個房間,
隨意問道。這是一個典型的適合單人住的房子。大小大約在六十平方米,廚房、
浴室、陽台都有。因為地方離市中心有些距離,租金應該並不高。而房間裡簡單
而缺乏整合性的隨意擺設也體現出了屋主的個性。一眼看下來,是很典型的男人
的房間。只是比一般的男人的房間整潔了不少。這應該是一泠整理的。

  「一泠在我叔叔的餐館幫忙。那裡原來的一個服務生因為懷孕所以告假了,
正好阿泠說他沒事幹,他就過去幫忙。」吳承走到一邊的廚房裡,到處摸索著。
應該是想要給兩個人倒杯水吧。

  「你是一泠的高中同學吧。看起來你們兩個感情很好啊。」時雨隨意地聊著。

  「感情好,算吧。」翻了一個又一個櫃子,原本整理得很有條理的廚房轉眼
間就有了些許狼籍的意味,吳承終於找到了一次性紙杯。他拿出兩個,倒上了兩
杯水,拿了出來,遞給兩人。兩人道了聲謝接過。吳承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我
和他高中三年都是同一個班。高二時候是前後桌,高三時候我坐在他的斜後面。
因為座位近,關係自然就好了。」

  「一泠高中的時候是怎麼樣的?」時雨問道。

  當一泠用吳承給他的備用鑰匙打開房門的時候,不由感到有些奇怪。因為房
間裡面竟然傳出了笑聲,而且不止一人。

  聽到門打開的聲音,時雨立刻站了起來。「你終於回來了。」時雨笑著道。

  看到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兩人,一泠的臉上滿是驚訝。「你們兩個……」

  「我來接你的。」時雨道,「我們回去吧。」

  一泠垂下了眼:「我不會回去的。讓你們白跑了一趟,不好意思。」

  堯光坐在位子上,看著眼前明顯動搖,卻還在逞強的纖細男子。時雨走到一
泠身邊,用只有一泠能夠聽到的音量道:「經煒在等你。」

  一泠咬著下唇,睫毛顫著,將他內心的動搖展露得一覽無餘。

  時雨沉下聲音:「求求你。他本來想要來找你的,但是他現在沒辦法過來,
只能我來了。」

  一泠終於開口,即便壓低了聲音,還是有掩不住的顫音:「是因為聯姻的事
嗎?」

  時雨的眼神一下黯淡了:「經煒現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還沒有脫離生命危
險。」

  一泠一下睜大了雙眼,滿臉不相信:「騙人!」他緩緩地吐出這兩個字。

  「我沒有騙你。」時雨的嘴角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她凝視著一泠的眼。

  一泠想要躲避時雨的視線,可是那深褐色的眼瞳卻彷彿一直在自己眼前,無
法逃開。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時雨一把抓住一泠的手臂,「如果就這樣,你
沒有看到他的最後一面,你會後悔嗎?」

  一泠看著凝視著他、滿臉嚴肅的時雨,而後轉過頭對吳承道:「不好意思,
和吳叔叔說一聲,我明天沒辦法去幫忙了。」

  「我知道了,」吳承笑道,「你的東西我會幫你理好的。到時候記得把地址
給我,我給你快遞過去,不過當然是你付費啦。」

  「謝啦。」一泠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當三人趕回醫院時,已經十點了。醫院早已過了容許探訪的時間,但是靠著
堯光的關係,三人並沒有被趕出來。一泠是小跑著到了經煒的病房門口。隔著厚
厚的雙層玻璃,一泠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面色蒼白、兩頰凹陷、完全沒有生氣的
躺在病床上的經煒。原本一直意氣風發、銳意逼人的他現在看起來是那麼的無力。

  他的嘴唇顫動著,緩緩地說出一句話:「怎麼回事?」他的聲音低低的,缺
少了平常的起伏。時雨知道,此時的一泠處於爆發的邊緣。

  時雨站在一泠的身邊,看著玻璃後的經煒,開始簡短地敘述事情發生的經過。
堯光雖然想要代替時雨開口,卻被時雨用眼神制止。即便是現在,她依舊覺得這
是自己的錯。她有責任告訴一泠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泠一直注視著經煒,一言不發地聽著時雨講著。

  「大致經過就是這樣了。」說完,時雨觀察著一泠的臉色。一泠緊繃著臉,
卻讓人難以辨別他現在在想什麼。她想說些什麼,卻是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消毒水的味道漫布在空氣中。走廊上的燈亮得很是刺眼,雪白的牆壁,貼在
牆上的單色瓷磚反射著冷冷的光。所有人走路都是輕聲輕腳,沒有奔跑聲,更沒
有喧嘩聲。

  安靜,而壓抑。

  時雨覺得自己的胸口很悶,有種快要喘不上氣的感覺。這時,堯光一把拉住
時雨,在她耳邊輕聲道:「讓他先靜一靜吧。」而後半拖著時雨出了重症監護室。

  時雨跟著堯光到了值班醫生的辦公室門口。「在這裡等我一下。」堯光柔聲
道,讓時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而後敲了敲門,開門走了進去。大約三分鐘後,
堯光走出辦公室,對時雨道:「大夫說,現在還沒什麼太大的變化。而且今天中
午的時候,他的神志還清醒了一次,雖然很快就又睡了過去。應該不會有事了。」

  「太好了。」時雨長長舒出一口氣。經煒沒事了,他沒事了。

  時雨輕輕敲了敲門。一泠依舊保持著站在玻璃前看著經煒的姿勢。聽到敲門
聲,他動了一下,但並沒有轉頭。

  時雨走到一泠旁,道:「大夫說,經煒已經沒事了。而且他今天中午已經醒
了一次了。」

  「嗯。」一泠輕輕地應了一聲。

  時雨看了看一旁放著的椅子,輕輕扯了扯一泠的袖子:「一泠,坐吧。」一
泠沒有動。時雨又道:「他醒來的時候如果你在身邊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這樣
傷也能好得快。但如果你就這樣倒下了的話,他一著急說不定就惡化了。」

  一泠依舊看著經煒,而後轉身,坐下。

  時雨在他身邊坐下,從手上拎著的袋子裡拿出一盒便當遞給一泠。「你晚飯
還沒吃吧。還是吃點比較好。」

  「我吃不下。」一泠的聲音有些沙啞。

  「吃不下也得吃。」時雨硬是把便當盒放在他的手上,打開盒蓋,將筷子塞
進他的右手。「要不然我就要餵你吃了。」

  一泠將筷子插進白飯裡,夾起一小口飯,放進自己的嘴裡,慢慢嚼著。自始
至終,他所看的只有經煒。

  「吃完飯就去休息一下吧。」時雨又勸道。

  「我不想睡。」一泠淡淡道,「我想等他醒來。」

  聽到一泠這麼說,時雨放下了拿起的橙汁,從袋子裡拿出一罐還帶有溫度的
咖啡。她拉開環扣,將咖啡遞給一泠。

  一泠接過咖啡,喝了一大口。

  時雨再次看了經煒一眼,默默起身。經煒醒來想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會是她。

  一泠在位置上坐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的走道燈早已熄滅。咖啡已經喝空,便
當卻只吃了那麼一口。他吃不下,沒有一點食慾。他也不想喝東西,但是他還是
逼著自己喝下咖啡。以前明明那麼討厭熬夜,最晚睡也沒有超出過兩點。但是現
在,就算有人逼著他睡覺他也絕不會睡。他也不看時間,只是靜靜地坐著,看著
經煒慘白的臉。

  和他相識的不到四個月的點點滴滴慢慢湧進他的腦海。一開始他的自大,他
的強勢,他的霸道,他的蠻不講理,再到後來他的溫柔,他的無奈,他的孩子氣。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最重要的回憶,他最重要的寶藏。而對於他,週一泠,任經
煒是擁有最特別意義的人。

  即便時雨說他不會有事的,但是目睹著這樣虛弱的他,一泠又怎樣才能夠相
信時雨的話不是在安慰自己?不看到他睜開眼,不親眼確定他的安然,他又如何
能夠放下心來。

  外面的窗戶透進來了些許光亮。天已經亮了不少。

  一泠起身,慢慢走上前。明明能夠如此清楚地看見,他卻無法到經煒的身邊。
厚厚的玻璃,隔開了兩層空氣,讓他伸出的手只能貼在冰冷的玻璃面上,卻觸碰
不到他。一泠敲著玻璃,喚著戀人的名字。他不知道經煒能否聽到他的聲音。即
便傳不進他的耳朵裡也好,他還是想要叫他。他多麼希望經煒能夠睜開眼,應他
一聲。

  「經煒……經煒……你快點睜開眼睛吧……」一泠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
無力。一從喉中發出,就立刻散在空氣裡。

  淚水,緩緩地從他的眼眶低落。他已經多久沒有哭過了?他不記得了。因為
長得缺乏男子氣概,個性溫吞而沒什麼血氣,他一直很介意讓人看到自己懦弱的
一面。就算再難過,再痛苦,他也已經很多年沒有哭泣過了。

  淚水滑進他的嘴裡,很鹹,很苦,很疼。

  大概是因為先前咬住下唇的時候咬破的吧,碰到帶有鹽分的淚,一陣陣地疼。

  他一遍遍地在心裡叫著經煒的名字,卻不敢發出聲音。他知道,他如果忍不
住發出聲音,他一定會大哭出來。

  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朦朧中,他彷彿看見經煒的人動了一下,眼睛也睜開
了。原來哭還能夠帶給自己這樣的好處啊。他笑了,任憑淚更加洶湧地湧出。如
果這樣能夠看到經煒正注視著他,那他寧可一直哭下去。

  啊,他皺了一下眉頭。他在說什麼?是……在叫自己嗎?

  一泠笑著,同時哭著,整張臉都快扭在了一起。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一泠匆匆抹了把臉,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他再次看
向經煒,一下睜大了眼──經煒正側著頭看著自己。

  他醒了。

  時雨和堯光就近住進了一家旅館。在早上七點不到的時候,兩人被堯光的手
機鈴聲吵醒。有些低血壓的堯光心情很不好地伸出手,摸到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按下了通話鍵。聽了一會,他一下坐了起來。「好,我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掛上電話,他搖醒了還迷迷糊糊的時雨:「時雨,經煒醒了。」

  原本還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的時雨在聽到最後四個字一下睜開了眼。她立刻
走下床,開始換衣服。

  十分鐘後,兩人就洗漱好,快步走出了旅館。七點二十時,兩人到了重症監
護室的門口。走進去,裡面卻是空的。

  「任先生被送去檢查了。」一旁的護士好心道。

  兩人就坐在房間門口的椅子上,焦急地等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分針已
經繞了一圈半。堯光問經過的一個護士,得到的消息卻是:任經煒被送到了單人
病房。

  到咨詢處問來房間號碼,兩人又急急到了單人病房。打開門,正好看見坐在
病床邊的一泠正在喂已經坐起身的經煒吃些流狀物的情景。

  「哥……」時雨一下送了一口氣,拉過一旁的椅子坐在經煒的床邊。堯光也
坐了下來。「哥,你真是嚇死我了。」時雨扯了扯嘴角。看到經煒再次看著自己,
她覺得自己的鼻子很酸,眼眶很熱。

  看到時雨的眼眶一下紅了,經煒有些無奈道:「沒什麼,醫生說我一個月以
後就能出院了。不過幸虧是餐刀,如果是菜刀的話就不一定了。」

  「你還知道開玩笑。」時雨作勢一拳要砸在經煒的胸口,在碰到前趕忙收手。
雖然現在經煒能夠和她這樣說笑,但是她深知現在的經煒的身體經受不了一點點
的衝擊。

  「謝謝你幫我把一泠找回來。」經煒笑著向時雨道謝。

  時雨一下低下頭,細聲道:「你這樣說我會更加內疚的。」

  經煒想要伸手安慰時雨,但是手上還插著點滴,讓他不敢隨意抬起來。他努
力探出手,想要拉住時雨的手,卻不想牽扯到了傷口,讓他的臉一下揪在一起。
雖然麻醉的效力沒有完全退去,還是很疼。時雨趕快握住經煒的手。經煒微笑著
道:「沒事了。倒是沒想到你竟然會算計你哥了,還真是長大了。」

  「哥……」

  經煒笑著握緊了時雨的手,而後道:「不過,我是不會結婚的。」

  時雨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可是爸不會同意的。」她抬頭看了一泠一眼,又
道:「他已經知道你和一泠的事了,還有你是gay的事。」

  「反正我是不會結婚的。」經煒的語氣完全沒有容忍商量的餘地。一旁的堯
光不禁想,這兩個人固執的地方還真是一對兄妹,連眼神都一模一樣。

  一泠舀起一勺小碗裡的東西,放到經煒嘴邊。經煒張開嘴,一下含住勺子,
喝了進去。

  看著兩人,時雨站起身:「唉,不打擾你們兩個親熱了,我們就先走了。」

  「不送。」經煒對時雨道。

  「要早點好啊。」走到門口,時雨又道。

  「我怎麼可能讓一泠久等。」經煒笑著看向了一泠,一泠的臉一下羞紅一片。

  感受到兩人間氣氛的急速轉變,時雨在心裡無奈地歎口氣,和堯光走出了單
人病房。關上門,正好從門上安裝透明玻璃的地方看到兩人的唇重疊在了一起。

  「真是,那兩個人在醫院還這樣,就不怕被人看見。」在往下的電梯裡,時
雨有些忿忿地道。

  「按照你哥的性格的話,是完全不怕吧。」堯光在一旁下了定論。他看著看
起來已經完全恢復原來的樣子的時雨,安心地笑著。

  那時候脆弱地、彷彿一碰就會壞掉的時雨真是太嚇人,他再也不想看到那樣
的時雨了。他想看時雨自然地笑著的樣子,想看時雨撒嬌粘人的樣子,想看時雨
幸福的樣子。而且他希望,能夠讓時雨幸福的人,是自己。

  電梯門開了,兩人走出了電梯。雖然是住院部,還是有不少人。有些人穿著
醫院統一的沉悶的白底藍條住院服,而有些人顯然是來探望的。一直覺得醫院是
個很沉悶很單調的地方,但仔細看,卻充滿了笑容。

  數不清的人在這裡嚥下了最後一口氣,而更多的人在這裡尋回了健康,再度
和自己所愛的人生活在一起。

  醫院,是個相比絕望,更給人以希望的地方。

  兩人走出大樓。外面,眼光明媚。

  還是秋老虎肆虐的時節,但時雨卻不覺得這有些悶熱的氣候是多麼的討厭。
坐進堯光的車裡,時雨翻出一張CD,開始循環播放德彪西的月光。這是她自小
就喜歡的曲子。她喜歡這首曲子給她帶來的柔和而舒服的感覺。

  這是堯光一直放在車裡的CD。即便換了車也一直放在車裡。時雨一直很喜
歡這首曲子,以前也總是讓堯光單曲循環地播著它。在時雨走後,堯光一次都沒
有播過這首曲子,但是他卻無法丟棄這張CD。就算換了車,也沒能丟掉,而是
把這張CD放在了新車裡。

  他啟動了車子,卻沒有踩下油門。正當他準備開口時,時雨先出聲了:「堯
光。」她輕輕喚道,頭倚在車船上,看著窗外的天空。

  「嗯了?」堯光應了一聲。

  「你說,路笙會怎麼樣?」輕輕的聲音,清脆的聲音,卻又多了一分脆弱,
一分顧忌。

  「不知道。」堯光道,「不過,現在的路家一定不會在想著讓她嫁人的事情
了吧。這次事情對於路家和你們家都是不能外傳的事,一切都被壓下來了。應該
就到此為止了。」

  「是嗎?」時雨淡淡的聲音,聽不出其中含著的語氣,從她的側臉,什麼都
看不出來。沉默了一段時間後,時雨突然轉過頭,嘴角又帶著堯光熟悉的笑:
「送我回家吧,我覺得我爸快忙瘋了。」

  「Yes,miss。」堯光踩下了油門,打著方向盤。

  很快,車子就停在任家門口。兩人交換了一個吻後,時雨打開車門。她並沒
有下車,而是坐了回來:「有筆嗎?」

  堯光拿出一支水筆遞給時雨,而後在時雨的示意下伸出了手。時雨在堯光的
手掌上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她將筆放在一邊,笑著道:「拜拜。」而後下了車,
向自家走去。

  堯光看向自己的手掌才發現,時雨上面的數字是倒著寫的。自己不用倒過手
掌就能夠看懂。看著有些扭曲變形的字跡,堯光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

  那是一個,很溫柔很幸福的笑容。

  時雨一回到家,就被任海濤叫到了書房。簡單地說了經煒的情況後,時雨就
被要求盡快接手經煒的工作。「爸,路笙怎麼樣了?」時雨問道。雖然任海濤希
望她能夠盡快去辦公大樓而催她出去,她還是問道。無論如何,她都想要知道。

  任海濤皺了皺眉:「她被關在家裡。」

  時雨再沒說什麼,走出了書房。她是不會受到責罰的。這是一樁醜聞,必須
遮掩下去的醜聞。對於經煒的離開,對外也只是宣稱這是他去度假了。路笙的情
況自然是什麼都沒有提到。知道經煒其實是受傷住院的,只有兩家人罷了。

  換上一套工作裝,時雨走出至今都還未習慣的大房子。一眼就看到已經等在
庭院裡的黑色轎車,而轎車旁站著一個身穿深灰色西服套裝的女人。時雨對著她
伸出手,微微一笑:「好久不見了,陳小姐。」

  陳紫雲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但她還是握住了時雨的手,用時雨熟悉的沒
有什麼起伏的語調道:「董事代理好。」

  在時雨聽來,雖然沒有加上任何的重音,紫雲卻在強調「代理」這兩個字。
她微微一笑,說了句「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後就坐上了車。紫雲也上車坐在她旁
邊,並拿出了一個厚厚的文件夾道:「四十分鐘後有一場例行會議,這裡面是資
料,如果有疑問的話請提出。」

  時雨開始快速地閱讀起這厚厚的一疊資料,並不時地向紫雲提出各種各樣的
問題。紫雲那缺乏起伏的語調雖然聽著不是很舒服,但是卻每句話都切中要點,
言簡意賅,很容易理解。

  因為家庭的關係,雖然並不作要求,在大學時候,她已經修了所有和自家產
業相關的學科。但是從來沒有真正做過相關的工作,便是打打副手都沒有。所以
突然讓她接手經煒所有的工作,讓她著實感到有些吃不消。她必須要盡快地學習
並且熟悉相關的知識,而且要負起責任接手接下來的應酬。

  自然,一切工作不可能只有她一個人在接手。如果全部工作都是由她接管的
話,整個江流集團的不少機能都會停滯的吧。經煒負責的一半以上的工作都是由
別的董事負責分攤。但那些工作還是讓她在心裡大大叫苦。工作的同時,她都在
心裡佩服經煒以前是如何處理現在她手頭上的至少兩倍的工作量的。

  紫雲幫了她許多。時雨發現,紫雲真的是個很有力的幫手。做事極其有效率,
而且能夠極為合理地安排她的日程。按照不時飄過時雨腦海的話來說,紫雲很擅
長壓搾出她最後的一絲精力。另外,紫雲也是一個很嚴格的人,與其是個秘書,
她更像是時雨的老師。在真正開始工作後,時雨才發現學校裡學到的知識真的派
不上多大的用場。

  那些知識是基礎。有了基礎,可以讓你穩穩站在大地上。但是大多數工作卻
是要求你要處於高層。中間的長長的階梯,就是由紫雲幫她鋪設的。

  對於經煒的突然休假,各界都抱有各種猜測。在應酬時,也有不少人問起這
個問題。但都被時雨和紫雲已早已編好的理由擋下。

  但在一周後,卻傳出了一個傳聞。江流集團的下任董事長、任家公子任經煒
的休假,其實是因為他和路家小姐路笙去做婚前旅行了。

  這個傳聞,很快就傳進了時雨的耳中。

  距離經煒恢復意識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雖然還不能下床,但是經煒的精神
已經恢復了不少。醫生說,再過一個星期,他就能夠下床走動了。一泠一直都陪
在經煒的身邊,除了照顧他,餵他吃東西,換點滴以外,還要制止他做任何危險
的事情。

  下午時分,經煒坐在病床上看書。他的臉龐消瘦了不少,但是面色卻是相當
好。他手上的並不是什麼經濟方面的書,而是一本偵探小說。在他讀大學時,他
相當喜歡能夠讓他努力動腦思考的偵探小說,平均每週至少看一本。後來因為工
作,騰不出時間來看。現在難得有空,他就列了一張list,把自己想看的書
都寫在上面,讓一泠買回來。

  而一泠正靠在躺椅上小憩。這是那次的熬夜給他留下的後遺症。他不顧經煒
的多次勸說執意要照顧他,導致每晚都是睡眠不足。他要注意吊瓶內液體的剩餘
量,及時換瓶。因此他一直不能補覺,只能夠趁有空的時候稍稍瞇一會。

  看著一泠下巴漸漸變尖,眼睛下也出現了黑眼圈,經煒不止一次地勸他休息。
開始一泠還會說不要,後來經煒一提及,他索性就直接無視這個話題。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聽到敲門聲,一泠一下醒來。他等了一會,卻不見有人開門進來。正當他以
為可能是孩子的惡作劇而再次閉上眼時,敲門聲又響了。他起身,打開了門。門
外站著兩個人。雖然氣象局已經宣佈入秋,但秋老虎肆虐的現在,氣溫還是居高
不下。而這兩個人都穿著全套的三件式西裝。距離一泠較近的男人看起來大約四
十出頭。他掃過一泠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犀利,滿是魄力。雖然不能說帶著明顯的
惡意,卻讓人很不舒服。一瞬,一泠有種想要逃開的衝動。

  但這個男人很快就收回了那扎眼的眼神。他微微揚起了嘴角,道:「你是周
一泠先生吧?」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人準確地說出,一泠又是一驚。他還沒有說話,就聽到經
煒的聲音:「爸,你怎麼來了?」

  此時一泠才認識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是誰。他趕忙道:「任叔叔好。」

  「我應該要年長於令尊吧。」任海濤道。

  「可是您看起來要比我爸年輕很多。」一泠脫口而出的話正是他心裡所想的。

  任海濤笑了一聲,走進了病房。一泠趕快拿來一張椅子放在床邊。同時,跟
在任海濤身後的一個看起來已經年近花甲的人也拿來一張椅子放在床邊。任海濤
看都沒看一眼,似是沒有選擇只是隨意坐下來一般,坐在了和他一同來的男人拿
來的椅子上。

  「爸,沉伯。」經煒將手上的書放在了離任海濤較遠的一面的枕邊。不知是
否是故意,朝上的是封底,讓人看不出他到底在看什麼書。

  「你不在,事情多了,都沒能早點抽空來看你。身體怎麼樣了?還習慣嗎?」
任海濤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兒子,「瘦了那麼多。」

  「沒什麼了。除了不能下床比較麻煩以外,別的都還行。」

  一泠拿來兩杯水,遞給任海濤和沉伯。他正準備離開房間,經煒道:「沒事,
你坐在那裡吧。」雖然有些為難,他還是坐在了另一邊。

  明明已經聽見了任海濤一字不差地叫出了一泠的名字,經煒還是對自己的父
親道:「這是週一泠。這一個星期都是他在照顧我。」

  任海濤看向一泠笑了笑,而後看著經煒問道:「你朋友?」

  經煒揚起了嘴角:「我們現在正在交往中。」

  聽到經煒如此直白的話,雖然早已知道兩人的關係,任海濤的臉色還是一下
就沉了下來。而一泠最近因為睡眠不足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上更是一下沒了血色。
他吃驚而又很是慌張地看著經煒。

  「還有,爸,這件事情我想我還是先說清楚比較好,我是不會結婚的。我是
不會娶女人的。」經煒直直逼視著任海濤,全身散發的魄力完全不亞於任海濤,
「不論你說什麼,做什麼,我都不會成家的。」

  「你別鬧。」任海濤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不要太過僵硬,而是像對待一個叛逆
期的孩子一樣對經煒道,「這種事情你就先不要想,先把傷養好。」

  「別把我當小孩子。」經煒皺起了眉,「你聽也不好,不聽也好,我都要告
訴你,以後不要再把聯姻的事情扔給我,也不要故意做什麼暗示我成家的事。我
不會結婚的。」他的語氣沒有絲毫容人商量的餘地。

  在任海濤身後站著的沉伯開口道:「少爺,現在先別想這些了,還是先把身
體養好吧。」

  「我只是想要把事情說清楚而已。要不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被送進來。」
經煒的嘴角揚起帶有些許嘲諷意味的笑,「不過到時候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出來了。」

  「混賬!」聽到經煒毫不負責、彷彿在說著別人的事的隨意話語,任海濤沉
聲喝道,「你這是什麼話?我那麼做還不是為了你好?」

  「可是我完全不覺得這是為了我好。」經煒冷冷地笑著,「如果真的想要為
我好,那就請按照我的話來做,不要再把那些東西強塞給我。」

  「經煒,你現在還年輕,還難以理解我的苦心。」任海濤為剛才吼了經煒而
感到有些後悔,不管怎麼說,經煒現在也是個病人。在他看來,經煒之所以會說
這一番話,是因為他現在在住院。這樣沉悶的環境下,對一個人的正常思考都有
著很不利的影響。而等到他出院、恢復以前的生活,就會更好地聽進他的話的。

  經過了這次事件,經煒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原本,他對於父親這方面的行動
都是用曖昧不清的推脫態度來對待,但是現在他不要這樣。他已經想清楚了,他
想要一起渡過下輩子的是誰。要趁現在把話說清楚。而他的心裡,也已經知道了
這番話最後通向的結果。他繼續道:「爸,我也希望你能夠理解我。」

  任海濤歎了口氣,道:「經煒,成家對一個人而言是必要的。」

  經煒冷冷哼了一聲:「是對任家有必要吧。」

  「你怎麼能這麼說?」聽到兒子這樣不近人情的話,任海濤不由地再次提高
了聲音。

  看著已經滿臉慍色的任海濤,經煒又道:「本來就是吧。在你心裡,最重要
的永遠都是任家,是江流集團。然後才是父親的身份。從以前到現在,你只會把
工作放在第一位。就算是所謂的培養我,也自始至終只會以自己心裡的標準來要
求我,為我鋪好你設想的路。你從來都沒有問過我,這到底是不是我要的!」經
煒也越說越激動,臉頰上起了不自然的淡淡的紅潮。

  沉伯上前一步,趕在任海濤開口前道:「少爺,這種事情你不和老爺說清楚
老爺是不會知道的啊。」

  經煒並沒有看向沉伯,而是直直注視著任海濤的雙眼:「那是因為我根本沒
有什麼跟他說話的機會。以前,他一年到底有多少時間是在家的?而我去找他的
時候,他又有哪次是放下手裡的工作在認真聽我講的?他看到的只有集團的成績,
想的只是如何讓集團的實力更上一層樓。在你看來,給了我這些東西就應該讓我
對你感激涕零。但在我看來,這些東西只是你強加在我身上,讓我為任家賣命的
枷鎖而已!你想要的兒子根本不是任經煒這個人,而是任家的下任董事長任經煒
這個殼而已。」經煒的聲音越來越高,語速越來越快。等他說完時,他的呼吸已
很是急促。

  這樣激動的經煒,一泠是第一次看到。他臉上剛剛浮起的不自然的潮紅已經
退去,臉色變得蒼白。他的手緊緊攥著床單,不住地顫抖著。一泠一臉地憂心,
但是現在卻是完全插不上話。這個對話,完全沒有他說話的餘地。

  而任海濤已經氣得臉色有些發白,聲音也帶上了顫音:「你要知道,你現在
的生活,你得到的一切,可是大多數人拚死拚活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你是因
為不知道這些東西來的艱難才會說出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話!」

  「所以說,這只是你強加在我身上的東西。你理所應當地覺得我得到這些會
高興。但是這些我不需要,我想要過的是我自己的人生!我想要自己選擇能夠陪
在我身邊的人,而不是你來選!」說完這話的經煒已經開始喘氣,但他還是用力
道:「這些東西,我不稀罕!」

  「好啊!你個不孝子!枉我白養你那麼多年!」任海濤一下站起身,狠狠瞪
著經煒,握著水杯的手不斷地顫抖著。

  「那就索性當沒我這個兒子吧。」經煒的聲音已經透出了疲意。雖然精神恢
復了不少,但是現在的他的身體狀態還完全經不起這樣劇烈的起伏。他繼續道:
「反正對於你最看重的任家而言,無法進行有利的聯誼,並為它帶來以後的繼承
人的' 兒子' ,是根本不需要的。」

  任海濤猛地把手上的杯子用力往地下砸去。玻璃碎裂的聲音充滿了壓抑的病
房。杯子裡一口都沒喝過的水立刻漫開。「好,你不要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經煒抬起眼,看著處於暴怒中的任海濤。「你就當任經
煒死了吧。」

  任海濤一句話都不說,重重拉開門走了出去。沉伯轉過頭,神情複雜地看了
經煒一眼,最終什麼都沒說,也離開了病房,輕輕關上了房門。

  看著兩人離開,經煒像脫力一般放鬆了一直緊繃的背,靠在了身後墊著的枕
頭上。他有些沉重地呼著氣,輕聲道:「一泠,你能夠幫我叫醫生來嗎?」

  一泠掀開蓋在經煒身上的薄薄的被褥,拉起經煒身上寬大的住院服。纏在他
腹部、原本潔白的紗布上,滲出了殷紅的血跡。

  經煒的傷口,又裂開了。

  醫生處理完傷口後,叮囑了經煒幾句便離開了。雖然說著沒事,但經煒應該
很累了吧,扶著他躺下後不久,他就沉沉睡去了。凝視著有些蒼白的經煒的消瘦
臉龐,一泠心驚的感覺還沒有完全退去。

  他走到一邊狼籍的地面,拿來一張廢報紙,將地上的大塊玻璃碎片放在報紙
上。一陣刺痛後,扔在報紙上的玻璃碎片上染上了殷紅的半透明液體。食指上拉
出來的一公分的口子還在向外冒出血,一泠皺了下眉,含住了食指。嘴裡立刻漫
滿了淡淡的鐵銹味,感覺很不舒服。

  處理完散落的玻璃碎片,一泠坐在了椅子上,看著經煒睡臉。如果沒有自己,
經煒會說出這樣的話嗎?這樣的選擇,對經煒而言真的是好的嗎?一泠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當他聽到經煒對著自己的父親如此強硬地說出那番話時,他知道
自己心裡湧起的情緒,叫做「高興」。

  嘴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一泠在心中想著:看來,我真是個過分的男人。

  俯下身子,將自己的唇貼在經煒有些發白的唇上。

  時雨回到家時候已經超過晚上十點。對於這一個星期的她而言,這已經算是
早的了。原本她一回家會先回房間和堯光通上一番電話,但這天她卻直直走向了
二樓東邊的書房。敲了敲門,時雨開門走了進去。

  任海濤正坐在書桌上,和往常一樣工作著。看到忙碌的父親,時雨不覺感到
有些難過。因為染髮劑,任海濤頭上冒出的白髮被遮蓋,頭髮呈現出一種過黑的
髮色。雖然只是過去了一個多星期,任海濤給人的感覺卻是老了近十歲。「爸。」
時雨出聲叫道。

  任海濤應了一聲,依舊埋首公文,沒抬頭看時雨一眼。「有什麼事情就快點
說吧。」

  「我聽到了一個讓人在意的傳聞。」時雨直接開始說明來意,「有人傳出,
經煒的離開是因為和路笙去了婚前旅行。」

  聽到經煒的名字,任海濤的眼神一下變得銳利,瞪向了時雨。

  時雨對任海濤的反應感到有些不解,但她還是繼續道:「這個傳聞如果不管
的話一定會流傳地更廣,應該怎麼處理?另外,放出這個傳聞的人也很讓人在意。
那人應該是知道聯姻的事情的人,要去查嗎?」

  「不用了。」任海濤丟出三個字,又道,「那小子的事情已經和我們任家沒
有一點關係了。」

  時雨微微蹙起了眉:「爸,你和經煒發生了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任海濤一把丟出手上的鋼筆。鋼筆在桌上彈了一下,發
出沉悶的一聲輕響。深褐色的桌面下留下了一條長長的、由越來越大的黑色墨點
構成的黑色墨跡。帶有深深怒意的視線投向時雨:「那小子已經和任家沒有任何
關係了!」

  時雨拿來一張紙巾開始擦拭書桌上的墨跡,並沒有說話。

  感覺到自己的態度過於激烈,任海濤深呼一口氣後,道:「如果沒有別的事
情,你就先回去吧。」他從抽屜裡拿出另一支鋼筆,旋開筆蓋。

  道了聲晚安後,時雨離開了書房。拿出手機,手機上顯示有三條未讀信息。
打開,都是堯光發來的。嘴角揚起了一個透著幸福的笑容,時雨按下了通話鍵。

  第二天結束了早上的每週例行短會後,時雨對紫雲道:「接下來我應該有兩
個小時的空擋吧,我出去一下。」在向紫雲保證自己會準時回來後,時雨走出了
辦公樓。她並沒有讓負責接送她的司機送她,而是自己坐計程車去了經煒所在的
醫院。

  敲了下門後,時雨直接走進了病房。病房內,經煒正在看書,而一泠正躺在
躺椅上小憩。時雨走到經煒的床邊坐下,一把抽走了經煒手上的書。

  抬眼看向時雨,經煒有些無奈地我問道:「怎麼了?」

  「經煒,你和爸又說了什麼刺激他老人家的話?」時雨問著,「我看他連你
這個兒子都不想認了。」

  時雨會來,是經煒早已料到的事情,自然他也聊到了時雨來的原因。他微微
一笑:「是我讓他當沒我這個兒子的。」

  時雨的表情一下僵住:「你們斷絕父子關係了?」

  「嗯。」經煒微微點了點頭。

  「因為結婚的事情?」時雨一下就猜中了兩人鬧翻的原因。看到經煒點頭後,
她道:「也不用鬧到這個份上吧。那江流集團怎麼辦?」

  「不是還有你在嗎?」經煒以一副這還用問的表情看著時雨。

  「我才不要。」下意識的,時雨向後縮了一下,「這一個禮拜我已經處於半
崩潰狀態了。本來就想著你出院以後立刻把這些回塞給你,然後讓你好好補償我
一下的。如果天天這麼幹,我很快就會長皺紋了!」

  「習慣了就好了,到時候做什麼就快了。」

  「習慣了以後會有更多的工作塞過來的。」時雨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你的
那個秘書真是太可怕了。我第一次碰到時間管理能力那麼厲害的人。完全不是在
安排工作,簡直是在壓搾生命力啊。」

  聽到時雨的話,經煒一下失笑。的確,他的秘書陳紫雲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幾乎她的一切安排都建立在最大限度地提高效率這個目的上。「你不是還有夏堯
光嗎?」他看著時雨。

  「因為你的緣故,導致我一點都不敢提這件事,誰知道爸又有什麼樣的反應。」
想起任海濤昨晚的眼神,時雨就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而後,她又想起什麼似
的看向經煒:「倒是你,你斷了和任家的關係,以後要怎麼辦?房子,經濟來源
等等都是要擔心的吧,而且現在有的關係都不能利用。」

  「這個問題倒是不大。」經煒道,「我和我的一個大學同學在德國一起投資
建了一個公司。那個公司現在是他在管理,因為擴建的原因,他讓我過去幫忙。」

  時雨露出了似含深意的笑容:「原來你早就有打算了啊。」她看了一眼安靜
睡著的一泠,又道:「一泠也和你一起過去嗎?」

  「當然。」

  此時時雨發現,一泠旁邊的桌子上放著的,正是一本德語入門書籍。這兩個
人,應該是沒有問題了吧。

  「在德國,」經煒笑著道,「即便是同性也是可以登記婚姻關係的。」他凝
視著微微張著嘴、吐出均勻呼吸的一泠,對時雨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對一泠
要保密。」

  「知道了。」時雨看了下時間,有些無奈地站了起來,「我要走了,否則又
要被說教了。對外的說明我會來想辦法的。」

  「那就拜託了。」經煒揚了揚手,微笑著目送時雨離開。

  坐在駛向辦公大樓的路上,時雨撥出了任海濤的號碼:「爸,是我。」

  「怎麼了?」任海濤問道。

  「關於哥的事,您確定嗎?」時雨沉下語氣道。對於任海濤的稱呼也換成了
「您」。

  「我說過了,那個人和我們任家、和我已經沒有關係了。」即便有電話那頭
雜音的干擾,還是能夠清楚聽出他聲音裡藏著的怒意。

  「那我知道了。能把對外界的說明交給我嗎?」時雨問道。

  「隨便你。」說完這三個字,任海濤就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早上,時雨接到了堯光的電話。她放下了手裡的文件,按下了通話鍵。

  「時雨,今天報紙上的新聞是怎麼回事?」堯光直接問道。

  「哦,那個啊。」時雨自然知道堯光所指的那篇新聞。上面刊登著某國的一
架小型客機墜機的消息,機上至少十人喪生。而死者名單裡,就有任經煒的名字。
「我本來是想要用交通事故之類的理由的,剛好聽說那裡飛機墜機,所以就用了
些手段,在上面放上了經煒的名字。當然相關入境、入住的手續我都辦了,一般
是不會識破的。」

  「我當然知道這新聞是假的,但你為什麼要……」

  時雨打斷了堯光的話:「這樣的話,經煒和一泠就自由了。他們就可以去過
沒有人干擾的生活了。不是很好嗎?」她站起身,看著窗外的天空,嘴角揚起了
一抹笑意。雖然這裡看到的天空帶了不健康的灰色,但是那裡的天空一定很藍吧。

  「那你們家呢?」

  時雨當然知道堯光在指什麼,想起昨天經煒的話,她輕輕一笑,而後模仿經
煒的語氣道:「' 不是還有夏堯光嗎?' 這是經煒昨天說的。」還沒等堯光說話,
時雨又道:「我要去忙了。突然的飛機失事,真是飛來橫禍啊。」

  「的確,善後會很忙吧。」堯光道。

  「要去拿死者的遺物,還要辦理相關的手續,確實很麻煩啊。」時雨輕笑道。

  「那之後呢?」

  「之後?」時雨反問著。

  「這之後,你準備怎麼辦?」堯光問著,而後道,「經煒的善後工作處理完
了,也差不多該想想我們兩個的事了。」

  聽了堯光的話,時雨的臉頰一下泛起了淡淡的羞紅。可惜電話那頭的堯光看
不到此時時雨的表情。但是從她的聲音裡,他依舊能夠聽出她的高興:「到時候
再說吧。」

  對於時雨設計利用的飛機失事事件,任海濤並沒有說什麼。

  而作為罹難者家屬,時雨於當日下午飛往了飛機失事的國家,辦理了相關手
續。兩天後,她回國,主持第二天舉行的沒有遺體沒有骨灰的葬禮。簡單的葬禮,
參加的人大都是各個企業派來的人。因為時雨不在,任海濤必須一個人處理大堆
的工作,而致使過勞,人也顯得憔悴了不少。而時雨因為在佈置這個葬禮,回國
後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能騰出來。出席葬禮時眼睛裡滿是血絲。

  在前來參加葬禮的人看來,這兩個人的形象倒是符合悲痛而堅強的死者家屬
的形象。大部分參加葬禮的人都作出沉痛狀,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們很好
奇,痛失了繼承人的任家的現狀,以及任家將會何去何從。所以當他們發現任家
剩下的小姐竟是如此能幹時,都感到了有些失望。更多的,則是盤算起怎樣讓自
己家裡還未成家的兒子接近佳人,贏得芳心,進而得到任家。但是礙於任家剛剛
慘遭不幸,沒有人敢這時候採取明顯的行動。

  葬禮結束後,時雨去了醫院,帶著惡作劇意味地、極為詳細地描述了為經煒
而舉行的葬禮的情景,甚至連死亡證明書都拿了出來。經煒被時雨弄得很是無奈,
最後只能借口自己要休息了才讓時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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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醫院,便看到了堯光正站在不遠處。時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看到堯
光的瞬間,她臉上出現了如何明媚的表情。

  坐在堯光背後的位置,時雨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

  「猜到你會來這兒。那麼大的一個笑話,你怎麼可能不去告訴那個' 不幸的
遇難者'.」堯光踩下了油門,「葬禮的時候,特別是聽致辭的時候,我必須要努
力低著頭,才不會被別人發現我的表情。你的演技真是太好了,要不是我知道,
我肯定以為任經煒真的死於飛機失事了。」

  「如果別人不這麼以為不就糟了。」時雨把頭靠在一邊,閉上了眼,「我們
接下來去哪兒?」

  「我訂了餐廳,去吃飯嗎?」堯光問道。

  「好啊。到了叫我一聲,我先睡一會。」時雨的聲音透出了濃濃的倦意。

  「旁邊的位置上有毯子,要不要蓋一下?」堯光不時地看著後視鏡裡時雨歪
頭小憩的樣子,微微笑了。

  「不用了……」時雨的聲音已經含糊不清。她迷迷糊糊地說完這三個字便睡
了過去。

  到了餐廳後,堯光打開後面的車門,輕輕搖醒了時雨,而後拉著還有些迷糊
的時雨進了餐廳。因為葬禮的緣故,她身上還穿著顯得有些沉悶的黑色過膝連衣
長裙。但因為堯光的身上也是黑色西裝,兩人倒也顯得很是般配。

  在侍者的帶領下,兩人到了靠窗的兩人單桌。透過窗看去,不遠處高樓林立。
而在這些樓的後面,一輪紅日正盡力散著它一天裡最後的光亮緩緩沉下,甚是壯
美。

  菜一道一道上來。當送上最後的甜品時,外面已經被夜色籠罩。暗藍的天空
下,一幢幢高樓的大部分窗口都透出燈光。這正是大城市繁華地帶的夜景。時雨
看著這一幢幢高樓,思緒飄開。不少人都將之稱為大城市的特有景觀而拍了不知
多少夜景照,可是他們是否知道,在這亮著燈的大樓內,有多少人或為了生計、
或為了實現自身價值,自願或被逼地奮鬥著。

  夜色裡的一盞燈是顯眼的。而夜色裡一幢幢高樓透出的燈光給人的就不單單
是顯眼了。在很多人看來,這是大城市的標誌。但是對在其中鞠躬盡瘁的人而言,
又代表著多少巨大的壓力。在這個快節奏、充斥著競爭、人人背負巨大壓力的社
會,這情景算是一個巨大的寫照吧。

  看時雨的注視遠處的眼神蒙上了淡淡的壓抑,堯光輕聲問道:「在看什麼?」

  時雨轉過頭,對堯光嫣然一笑:「沒什麼。」

  「有個東西要給你。一直想要給你,但是沒什麼機會。」堯光從口袋裡拿出
一個信封,遞給時雨。

  「情書?」時雨輕笑一聲,「看不出你竟然還有這麼純情的一面。」當她接
過信封時,她立刻發現這裡面並不是一封信。接過來的感覺很薄,似是什麼都沒
有裝。但是接過來時卻感到了一絲沉甸。燈光的投影下,可以隱約看見信封角上
的一輪黑影。

  時雨立刻知道了信封內裝的是什麼。她打開信封,伸出手,將裡面的戒指倒
了出來。堯光拿過她掌間的戒指,套在了時雨的左手無名指上,而後低下頭,在
戒指上印上一個吻。「嫁給我吧。」他抬起眼看著注視著自己、臉上染上淡粉的
時雨。

  時雨笑了:「可是你父母不同意怎麼辦?」

  「能讓我為她戴上戒指的女人,這個世界只有你一個,他們不同意也得同意。」
堯光的話說的很是強硬,他又柔聲道:「嫁給我吧。」

  點了點頭,時雨輕聲應了一聲。兩人的手指交叉,兩手緊緊握在了一起。細
碎的鑽石在燈光下閃著異常炫目的光彩,煞是美麗。

  堯光輕聲道,語氣卻有些強硬:「在我給你套上婚戒之前,這個戒指不許拿
下來。」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堯光深深凝視著時雨,「這個就是證明。證明你是我的。」

  時雨輕笑出聲:「我怎麼感覺到了強烈的野獸的領地意識。」

  堯光微微瞇起了眼:「你想讓我變成野獸嗎?」

  感受到堯光不斷升溫的視線,時雨避開了眼:「不用了。」她的嘴角幸福地
上翹著,彎出好看而誘人的弧度。

  時雨挽著堯光走出餐廳。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不時閃過美麗的光澤。

  「接下來去哪兒?兜風嗎?」堯光看著時雨,徵求他的意見。

  「好啊,去兜風吧。」時雨立刻響應。

  「那去哪兒?」

  「去我家吧。」時雨拉著堯光走向停車庫,「醜媳婦也是早晚都得見公婆的。」

  被時雨拽著的堯光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這話應該不是這麼用的吧。」

  走進任宅,堯光多少有些緊張。這是他第一次來到家人住的主樓。舉行宴會
的宴會大廳是處在另一邊的偏樓裡。

  看到沉伯後,時雨確認了任海濤在書房之後,帶著堯光到了書房門口。敲門
後,她打開了書房的門。「爸。」她喊了一聲,走進書房。任海濤依舊伏案辦公
中,並沒有抬頭。時雨繼續道:「爸,這是堯光。」

  「任伯伯好,我是夏堯光。」堯光出聲道。

  聽到堯光的聲音,任海濤放下手裡的筆,抬起頭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兩人。他
犀利的目光掃過時雨後,直直投在堯光的身上,整個人的身上都發出一種懾人的
魄力。

  感受到任海濤帶來的巨大壓力,堯光心中一凜,背上都有一種發冷的感覺。
但他迎著任海濤的視線,上前一步,對任海濤道:「任伯伯,請把時雨交給我。」

  任海濤依舊逼視著堯光,沒有作聲。

  「任伯伯,我知道我還很不成熟,還有很多地方都需要磨練,還不能夠獨當
一面,但請您把時雨嫁給我。」堯光直視著任海濤的眼,一眨都不眨。

  一旁的時雨也出聲道:「爸。」

  「唉──」任海濤長歎一口氣,右手的大麼指和食指壓住鼻樑骨上端,用透
出疲意的聲音道:「真是,隨便你們了。你長這麼大了,爸也老了,管不住了。」

  「爸!」時雨幾乎算是衝到任海濤身邊,一把抱住了自己的父親,「爸你最
好了!」說完,她在任海濤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任海濤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整張臉都舒展開來。他拍了拍自己女兒的背,而
後看著堯光道:「如果他欺負你,要過來告訴爸,爸幫你教訓他。」

  看到任海濤的瞪視,堯光深刻感受到其中包含的威脅。他扯了扯嘴角,道:
「相信不會有勞您大駕出場的一天的。」

  兩個月後。城郊的國際機場。

  就在昨天,已經正式向外宣佈了夏家與任家的聯姻。而對像自然是夏家的二
公子夏堯光和任家的獨女任時雨。對於這次聯姻,大部分人都感到十分驚訝,同
時也覺得很有興趣。原本一直都關係相當不好的兩家竟然要聯姻,而且雖然明說,
但是所有人都從對外聲明的隻言片語中看出這是夏家的入贅。

  今年來全球性範圍的金融危機,加上三年前的機密洩露導致的信譽危機,使
得夏家的主體產業一直處於低靡中。現在夏家的別的產業的營業額已經大大超過
了它的主體產業。因此這幾年的重心早已經偏離了原本的主體。這次聯姻,也宣
布了任家對夏家的收購案。這樣看來,任家將成為名副其實的這方面的龍頭。

  在登機口前,時雨擁抱了一下一泠:「GuteReise(一路順風)。」
她輕聲道,「經煒如果幹了什麼不好的事告訴我,我立刻飛過去。」

  一泠輕笑著看向了經煒。經煒一把拉過了時雨。時雨附在經煒的耳邊,用只
有經煒才能聽到的音量道:「記得把婚禮的請柬寄回來,我一定過去!」

  「知道了。」經煒看向堯光,微微瞇起眼,用威脅的語氣道:「我現在還是
不想把時雨交給你這種傢伙。」

  時雨將經煒推向登機口:「飛機要起飛了。」一泠和時雨說了聲再見,跟在
經煒身後,走進了登機口。

  「Tschuess!」看著兩人走進登機口,時雨高高揮著手,對著兩人
用德語說著再見。

  堯光摟住了:「這兩個人就這樣去了德國啊。」

  時雨輕輕推開了堯光:「這裡是機場。」而後挽起了堯光的手臂,「走吧。」
在她的無名指上,那枚別緻的戒指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穿過在擁擠的機場,兩人緊挨著向外走去。堯光伸出手護住時雨的肩,讓她
不會被人撞到。

  頭頂上蔚藍的天空,一家客機劃過雲層,飛向遠方。

                第二部

  她一直盡力地扮演好爸爸媽媽心中的好女兒的形象。認真地聽爸爸媽媽的話,
每天好好上學,向爸爸媽媽匯報學校裡面發生的事情,複習功課,和朋友們保持
友好的距離。穿著爸爸媽媽叫人為她準備的衣服,吃著爸爸媽媽叫人為她準備好
的飯菜。

  在家裡,幾乎都只有她,還有那些傭人們。

  從小到大,她都清楚,她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樣。和大部分的孩子都不一樣。
她和他們念不一樣的學校,看著不一樣的書,聽著不一樣的音樂。她從來沒有被
允許所謂的真正意義上的「玩」過,她不能淘氣,只能自己在家,面對著滿屋擺
放整齊的別人送來的高級玩偶。小時候她還會和那些玩偶說說話,和她們玩玩過
家家。但是後來,她只是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靜靜地坐著。不知不覺,以
前都會被她弄得一團狼籍的房間變得很是整潔。

  因為,她只是坐著罷了。

  不說話,連動都不想動,只是坐著。

  面對著滿屋冰冷、不會動不會說話、不論她做什麼都不會有反應的娃娃。

  傭人們都說,她是好孩子。即便爸爸媽媽不在也不會哭不會鬧,會一個人玩。
傭人們還說,她長大了,會自己整理房間了。可是她只是每次出去前,把幾個娃
娃的位置換一下罷了。

  面對著別人,她乖乖聽爸爸媽媽的話,露出甜甜的笑容。其實,每次打招呼
時,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麼樣子的。她只是努力地對著那些看起來笑得很
假的大人,扯起自己的嘴角,然後彎起眼。她知道,自己也笑得很假。很假對應
很假,很搭。

  她一天天、一年年地長大。成為了大人口中的小淑女,認真地穿著如同給大
號洋娃娃訂製的一般的華麗長裙。一層層的蕾絲、緞帶、珠子,讓整個裙子給人
的感覺很厚重。她任憑自己被裙子包起來,露出甜甜的笑。

  大人們都說她,如同娃娃一般。

  她自己也這麼覺得,自己如同那滿屋子的娃娃,只需要坐在那裡,笑,就可
以了。

  但她還是願意這樣坐著的。因為那時候,爸爸媽媽都在自己的身邊。他們很
樂於聽到別的人稱讚自己的獨生女。她知道的,因為那時候他們的笑容會染上真
正開心的顏色。所以,她就乖乖坐著,甜甜笑著。

  她心裡認為,只要自己做一個好孩子,如同洋娃娃一般的好孩子,爸爸媽媽
就會更多的時間陪在她的身邊,而且會帶她出去,給別的人展示令他們驕傲的女
兒。這樣的話,她就能夠有更多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時間了。

  但是,那只是她一個人的「認為」罷了。

  她能夠看到那兩個人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更別說是聽她說話了。她知道,他
們的工作都很忙,所以她才想要做一個好孩子、不去打擾他們,然後得到他們的
獎勵。獎勵不需要多的,只是能夠和他們一起吃一餐飯,三個人隨便聊聊天就行
了。可是便連這個機會,都越來越少了。而且,兩人開始食言。明明說好要一起
的,卻因為一個電話,就不行了。

  滿桌的菜,卻只有她一人坐在餐桌前看著。

  她清楚,充斥在自己胸口激烈感情是什麼。那是寂寞。

  她很寂寞。

  搬家後,家裡的房子變得更大了。但是那空蕩蕩的感覺更加明顯了。大部分
時間,她只能一個人在這個房子裡走動著。在冰冷而空闊的房子裡。

  她不被允許和傭人玩耍。也曾經給她請過家庭教師,都是些在讀大學或者研
究生的大哥哥大姐姐。但是那笑容裡透著諂媚的臉,讓她覺得是那樣的厭惡。她
只是乖乖地按照爸爸媽媽的話聽大哥哥大姐姐的話,認真看書,卻從來沒有和他
們玩過。

  與其面對那些變味的笑容,她寧可去面對那些沒有生命、但是也不會有虛假
的滿屋子的娃娃。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不會哭了。

  哭不出來了。連哭的衝動都沒有了。以前覺得寂寞,還會躲在那個房間裡,
抱著娃娃默默哭泣。現在已經不會了。她知道流淚是怎樣的一種生理現象,但是
她卻做不到。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坐在那個房間裡,看著那滿屋子的各種玩偶。

  漸漸,裡面新放進去的玩偶變少。因為她長大了,大人們不再送她這樣的東
西了。//不管經過如何細心的保養,歷經了年華的東西總有逝去了的一天。面對
著半大的自己,那些年齡比自己要小不少的玩偶上已經不複印象中的美好。

  這就是是否有生命的區別嗎?

  十五歲的少女,已經明白了很多事。在大人們都沒有注意到的角落,她已經
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有了女人的婉約輪廓、讓人不由側目的女子。

  她開始習慣於一個人靜靜呆在這偌大的房子中。每週一次和父母的視頻通話
成為她最為期待的事情。那時候,她就會將自己在學校裡面發生的讓人高興的事
情告訴給他們。她一直努力地做一個好學生,好讓他們安心。但同時,她也想過,
如果她不是現在這樣一個好孩子,如果她是一個會讓大人操心的孩子,父母會不
會多來看看自己。但是同時,她又害怕,如果自己不乖了,父母便會就此拋棄她。

  從兩個月前就開始期待,期待自己十六週歲生日的到來。每年的生日,父母
都會趕回來為自己慶生。她不在乎他們會帶她到哪裡去,她不在乎那天回吃到什
麼高級的料理,她不在乎那天會收到哪些禮物,她想要的、只是和自己的父母在
一起。能夠和別的孩子一樣,享受一家三口團聚在一起時的簡單而平凡普通的快
樂。

  但是,就連這對她而言最為重要的幸福,在她十六週歲的那年被打破了。

  當她把自己打扮好,在家靜靜地等著父母的歸來時,卻接到了電話──對不
起笙兒,爸爸媽媽有一單無論如何都推不掉的單子,所以今天趕不回來了。禮物
已經寄回來了,生日蛋糕也已經準備好了,你一個人玩吧。

  「不要!」

  長大後第一次,她在父母面前如此激烈地提出了拒絕。她不要,她不要禮物
不要蛋糕,她只是要爸爸媽媽能夠抽出時間陪她一天而已。

  「你怎麼那麼不聽話?!」

  也是第一次,聽到父母如此嚴厲的話語。

  你已經是大孩子了,要體諒父母的事業。不能夠在這樣任性了。生日什麼的
自己也能過不是嗎。

  父母電話那頭的話語顯得是那樣的遙遠。反應過來時,聽筒裡面發出來的只
有冰冷單調的忙音而已。

  看著桌上裝飾精美如同藝術品一般的生日蛋糕,以及之前傭人放在一旁的層
層包裹起來的禮物盒子,她覺得有些茫然。

  而後──那一直被她努力壓制在內心最底層的情感如同指數爆炸一般快速滋
長。她已經無法遏制那些情感,而且也不想要遏制。

  空蕩蕩的餐廳裡面,只有她一個人。

  在現在的自己看來,十六歲那年已經距離現在很是遙遠了。但是那時候她所
感受到的激烈情感現在仍很是鮮明。完全無法靠自己的意念控制它的奔流,只能
夠看著它迅速漲起捲起巨浪把自己的理智吞沒。剛開始理智還能夠掙扎從激流中
探出頭,但是很快,就被徹底淹沒於激流之下的無敵漩渦。

  等到她終於回過神來時,她面對的是滿眼的狼籍。餐布被拉扯在地,地上都
是餐盤破碎的殘渣。而那期間混雜的泛著油光的、如同稀釋過的顏料一般的,就
是原本擺放成精緻形狀的菜餚。不遠處,散著一團白色混雜物,中間還露出了些
許鵝黃色。那就是那個剛才美得讓人切不下手的蛋糕吧。現在卻只是一團黏稠,
甚是噁心。

  一旁巨大的禮物盒子已經被她拆開,準確說應該是費力撕扯開的吧。原本靜
靜躺在裡面的特大號泰迪熊玩偶已經被她用剪刀戳、剪成稀巴爛,裂口裡面露出
了潔白的棉花。整只玩偶的布料都顯得很新,剛剛被主人拆開,還沒有得到主人
的擁抱,就面目全非。

  耳邊還殘留著布料撕裂的刺耳聲音。耳朵很疼,卻充滿快感。

  轉向聽到聲音而急急趕來、面對剛才那種情景只能夠傻站在一旁的傭人,她
卻覺得現在腦子出奇得清楚。

  她和這個家裡的傭人並不熟。特別在將自己帶大的嬸嬸因為胃癌去世後,她
從來沒有親近過別的人。對於那些人來說,應該也只是把自己當成不諳世事的小
鬼吧。只有那麼一個小鬼在的家,對於她們而言,如同是一個沒有人在的巨大寶
庫。「稍稍」拿走一些東西、剋扣一點東西,是不會有人發現的。

  而現在,面對著一直以為只是如同洋娃娃一般、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會
管的小姐,竟然展現出來這樣的一面,她們能夠露出的,也就只是那麼一張張錯
愕的臉吧。

  她小心地避開地上的那些殘骸,走到那些人面前,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
她一直對人展現的笑容。原本也只是一個假笑罷了,加上身後的背景,在那些傭
人看起來甚是嚇人。她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看著身穿一身淺黃帶紗連衣裙
的小姐。

  「去把這裡收拾乾淨。」她靜靜道,語氣卻透著不容反抗,「讓一切恢復如
初,還有,不許告訴我的父母。」

  傭人們只是看著她,並沒有動。

  她也不急,笑容越發甜膩:「我知道你們這些年做了什麼。」她轉向一個人:
「爸爸二十七萬元拍來的一個景德鎮的瓷碗被你用十萬元賤賣出去了。」

  看著那個傭人的面色一下漲紅,她輕笑一聲,看向了旁邊的人:「媽媽不喜
歡的那根黃金墜子也被你拿去賣了。」

  「小姐……您在胡說什麼呀?」那個傭人乾笑一聲,努力擺出平常的表情看
著她。

  她微微瞇起眼,彷彿眼角都在笑一般,看著那個傭人,用有些甜膩的聲音道:
「當然在說事實呀。我剛好拍到了你把那根墜子拿出去的情形呢。你說該怎麼辦
呢?」看著傭人一瞬間僵住的臉,她繼續道,「現在到我房間去找也是沒有用的
哦。你說那些證據都在哪裡呢?」

  她的臉上堆著甜膩的笑,眼睛掃過剩下的人,目光深處炯炯,透著重重的寒
意。眼前的傭人一個個都低下了頭,無法面對她的目光。她的聲音沉了下來:
「我剛剛說的話,都聽清楚了嗎?」

  傭人們都點下了頭。

  她並未多說一句,向前走去。站在她身前的傭人趕緊退到一邊,讓她走過。
她逕自向前,踏出了房子,穿過庭院,走出了門。

  外面,七月的太陽已經開始西沉。空氣中瀰漫著暑氣,一種沉悶感壓著她皮
膚上的每一個毛孔。但是沒來由的,她卻覺得很是輕鬆。

  她終於不用自欺欺人了。她終於可以面對現在的自己了。她其實早就已經察
覺了,對於父母而言,自己可能真的只是一個好看、會說話、會長大的人偶娃娃
而已。她的存在,根本沒有重要過那些生意什麼的。一個電話,就能夠輕易地將
他們帶離她的身邊。但是她一直拚命告訴自己不是這樣的。告訴自己其實父母是
在乎她的。畢竟他們還會一臉驕傲地帶著她去走訪其餘的大人,在介紹她時總是
滿臉驕傲。

  但是,那個驕傲的表情,不是因為有她才會展露的。

  在面對企業新研發的產品,在別人稱讚企業快速增長的業績時,他們也會露
出那樣的表情。明明驕傲自滿得不得了,卻要口頭上說著「這沒什麼,真的沒什
麼」時的表情。然後,她已經知道了,她其實也只是他們的某個產品罷了。

  只是現在成功的產品罷了。

  她害怕,害怕他們發現自己變得沒有那麼出色了,就會像割捨那些業績連續
負增長的附屬公司那樣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她。所以她一直努力著,努力做著一個
好女兒,做一個乖乖聽父母話的如玩偶一般的孩子。

  她不斷地告訴自己,自己要聽話,要體諒爸爸媽媽。還有──他們是愛自己
的。

  然後,她一直都刻意無視了自己腦中隨後會湧起的話。這句話,現在深深灼
著她的心。

  「他們愛自己,就和愛那些成功的產品一般。」

  她一直都害怕面對著這些。所以她沒有對父母撒過嬌,不管心裡有多麼難過
多麼不服多麼不甘心也從來沒有對父母的決定說過一個「不」字。她想要過一般
的生活,過和千千萬萬的孩子一樣有父母陪在身邊的生活。她只有這樣一個要求,
但她從來沒有說出來過。直到十六週歲生日的這一天。

  現在,對於她而言,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就這樣吧。

  說出來了後,被狠狠拒絕後,她突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原本執著於這些
東西的自己是多麼的愚蠢。她為什麼要這樣束縛自己去當那個玩偶?她也有思想
也有慾望,她也想出去玩出去瘋。她為什麼要一個人呆在那個只有自己和滿屋子
布娃娃的房間?

  仔細想想,搬到這裡來後,還是第一次一個人走到外面來。以前知道她要出
去,院子裡面都會停好車等著她。相比呆在那個壓抑的車內,一直感受著人工調
節好的適宜溫度以及濕度,還是這樣一步接一步地走著、感受著外界的自然空氣
的感覺要好得多。

  背部滲出了汗水,身上有了黏黏的不舒服的感覺,她還是享受著這個樣子的
自己。不需要逼迫著自己怎麼樣,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想要向哪裡走就向哪裡
走。

  天完全黑了下來。即便已經到了完全不認識、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她也沒
有感到害怕。當聽到人聲時,她的好奇心被激起,向那裡走去。

  那裡的路燈的罩子已經碎裂,看起來像是被人為破壞的。而在下面,聚集著
一群人。從稍遠的地方看去,卻是看不清。

  她輕輕地向那裡走近。

  路笙站在外圍,看著差不多十米開外的那些人。沒有路燈,天也是昏昏沉沉、
只剩夜色的天,她看不真切。但是,人群中沸騰的聲音,那種異樣的聲音持續沖
擊著她的鼓膜。即便隔著一定的距離,她還是能夠聽到人與人的身體重重撞擊的
聲音。在夜色中,期間晃動的一閃而過的銀色,顯得那樣刺眼。

  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形,她完全不知道應該怎樣應對,只能夠站在那裡。直
覺告訴她,不能再往前走了。

  現在回想起來,自然是知道那個就是「打架鬥毆」。那個時候自己明明已經
十六週歲了,在這個世界也算是活了正常人生的五分之一了,卻是連如此基本的
事情都不知道。想想還真是有點可笑。

  但正是這樣,才會發生以後的那些日子,才會有她至今為止的人生中,唯一
感覺真正按照自己意願活過的兩年。

  在那裡的人大約有將近十個人。只能夠看到漆黑的人影,看不清他們的臉。
她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但是只是聽著那平日根本無法聽見的聲音,讓她心驚。

  沉重的金屬撞擊聲,人嘶啞、快要爆發般的痛呼,女人刺耳的尖笑聲。在這
種雜在一起的聲音背景中,那些含糊不清的晃動著的黑色人影顯得那樣不真實,
彷彿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直接告訴她,必須離開這裡,她的腳卻無法挪開。

  即便僅僅只是站著,不動、也不發出聲音,在這麼一個四下無人,只有前面
最陰暗的角落掀起一片混沌的地方,路笙的存在依舊十分惹眼。不久,自那片混
沌中便脫離出一個人影,向著她所在的方向走來。

  眼睛緊緊看著向自己走來的那個人,她不知道該作出怎樣的反應。背上竄起
的涼意、腋下不斷滴下的冷汗、胸口沉悶的感覺──這一切的表現告訴她,她在
害怕,她的本能在害怕。但是她依舊動彈不得。那個樣子的男人,她還是第一次
見到。趴著腳走路,腳上一雙人字拖,褲子是一條運動短褲,裸露的小腿上有凸
出的肌肉,而上身什麼都沒有穿,全身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氣味。那不是單純的汗
味,還混雜著血腥味。

  他的眼神有著她從未見過的兇惡,而臉上的深色印記,卻是不知哪裡沾來的
鮮血。看著路笙,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用有些嘶啞的聲音道:「小妹妹,一個
人在這兒很無聊吧,過來和哥玩玩吧!」他一把抓住路笙的手臂,臉一下湊近了
她的臉。因驚恐,她臉上的表情已完全僵住。但是配上姣好的五官,卻使得這樣
的她有了一種楚楚可人的感覺。更加能夠激起男人征服欲的感覺。

  在男人眼中,他面前的就是一個上好的美食,等著他從頭到尾一點點啃食殆
盡,連骨頭渣子都不捨得剩下。沒有想到,在這種鬼地方竟然能夠碰到那麼棒的
獵物。

  突然,男人一下彎下了腰。

  她突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身邊站著一個女人。看到男人捂著的部位,
不難想像這個女人剛剛做了什麼。女人轉過臉,看著路笙。最近的能夠照明的路
燈距離這裡也有一定的距離,路笙無法看清這個女人的樣子,但是,濃烈的廉價
香水味卻顯得有些刺鼻。

  她依舊沒法動彈,也沒法發出聲音。

  輕輕歎了口氣,女人道:「那麼晚了來這種鬼地方幹嗎?走吧。」她向前走
了幾步,卻發現那個看起來依舊是失魂狀態的女孩並沒有跟上。她幾步走了回去,
拉起路笙的手向前走。

  有了人的牽導,路笙覺得,自己的兩腿才如尋回了走路的功能一般開始動了
起來。她完全沒有概念自己在哪裡,只是順著女人的拉扯有些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著。到了有路燈的地方,她才看清。女人個字比較高,看起來有些偏瘦,上身是
一件無袖背心,下身則是穿著一條她見過的最短的那種熱褲。這個樣子,看起來
腿更加修長。而她的腳上,則是穿著一雙已經磨得快看不出原來樣子的帆布鞋。

  女人的身上飄著廉價的香水味。但現在,她已經不覺得這種味道有多少刺鼻。
反而,這種味道卻給了她一種安心感。只要這種還能夠聞到這種味道,她似乎就
知道自己應該往哪裡走去。

  她的頭髮很短,如果單單只是從背後看她的腦袋,還會讓人誤認是一個男人。
但是她纖細的腰身,加上修長的大腿又立刻讓人辨明了她的性別。

  女人拉著她進了一家路邊的小飯館,過去熟稔地和正在招呼客人的老闆娘打
了聲招呼,讓她坐在角落的一張小桌子上,而後走進了廚房。很快,她就拿著兩
杯冰水走了出來。一杯放在乖乖坐在那裡的路笙的面前,而另一邊直接灌了下去。
一下,一整杯冰水就被她喝下肚。喝完,她發出了滿足的一聲「哈」聲,道:
「涼快多了。」而後女人看了看依舊坐在那裡,並沒有碰杯子的女孩,一下坐在
她的對面,道:「喝吧。外面還真是熱啊。」

  路笙遲疑了一些,用手握住了杯壁上掛著顆顆透明的水珠的玻璃杯。一絲涼
意立刻從手心躥入她的身體裡,很是舒服。她拿起杯子,小小抿了一口。冰水的
寒意立刻在口腔裡擴散,隨著她的吞嚥滲透了全身。在冰水的刺激下,原本一直
處於混亂狀態的腦子才漸漸變得清楚。她又喝了一口,而後輕輕放下杯子,對著
對面的女人鄭重道謝道:「謝謝你剛才救了我。」

  「沒什麼。」女人手一揮,「沒有哪個女人會看著自己的男朋友在自己面前
劈腿的。」

  「啊?剛才那個人是你的男朋友嗎?」路笙有些訝異道。

  「是啊。」說著,女人從熱褲的口袋裡摸出一包煙,從煙盒裡敲出一根煙放
進自己的嘴裡,又摸出打火機正要點煙的時候,卻發現對面的那個看起來人畜無
害的女孩竟然一把抓走了自己嘴裡的煙。她不免心生不爽,抬眼看著路笙道:
「你幹嘛?」

  「吸煙有害健康。」路笙如此道。她的眼睛直視著女人,對著女人近乎逼視
的視線不躲也不閃。

  看著眼前女孩純淨無雜的目光,篤定的語氣竟然說出這種公益廣告的話語,
她不由愣了一下,而後頓覺好笑,便笑出了聲。笑罷,她對著路笙有些疑惑的眼
神,道:「小丫頭,我的健康是我的東西。會不會害到它由我決定。」說完,她
伸手就想拿走路笙手裡的煙。

  路笙立刻收走自己的手,道:「那樣的話我也有權決定我的健康。間接吸煙
吸入的有害物質是直接吸煙的四十多倍。」

  聽著眼前的女孩說出這種話,她不覺很是頭疼,只能放回手裡的打火機,用
妥協了的語調道:「我知道了,在你面前我不抽煙,行不。現在就把我的煙還我
吧。怎麼說那根煙還是我的東西。」

  路笙猶豫了一下,把手裡的煙還給了她。女人將煙塞回煙盒,將煙盒也塞回
了褲子口袋。而後她抬起頭,問道:「話說,這麼一個時間你怎麼會在那種地方?」
她看了看路笙,再次打量了她一次。穿著是這樣的人,一看就是家裡的乖乖女。
她似是懂了什麼地又道:「和家裡吵架了?那樣的話就算離家出走也不能跑到這
種地方啊。那種地方不是你這樣的初中生應該去的。」

  聽到她的話,路笙微微嘟起了嘴,道:「我不是初中生,我十六歲了。這個
暑假過了就高二了。」

  聽到路笙的話,女人微微愣了一下,而後驚道:「天啊,你竟然和我同級!」

  路笙也一下愣住。她本以為這樣的人至少也有二十歲了,就算告訴她實際年
齡是二十三四她也絕對會覺得正常的,卻竟然和她一樣是十六歲。

  「我叫連慕穆,你呢?第一個慕是羨慕的慕,第二個穆是穆念慈的穆。」

  路笙遲疑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哪個學校的?」連慕穆又問道。

  又是一陣遲疑,路笙說出了自己的學校。從小到大,她就被教導不准和陌生
人說話,更加不能夠隨便暴露自己的個人信息。而從小到大,她就是那麼做的,
乖乖地聽話,按照大人所說的去做。但現在,一切都不必要了。而且她覺得,如
果是現在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的話,就算說出來也沒什麼關係。還只是剛剛見面,
她卻覺得連慕穆是那樣讓她有安全感。

  想到這裡,她輕輕笑了。現在的她,也只有這樣想到穆穆的時候才能夠這樣
輕鬆地笑出來。好想穆穆啊。有空了,就去看看她吧。她一個人在那種地方,應
該也會寂寞吧。要買一堆她喜歡的零食去看她。

  她緩緩走到房間門口,抓住了門把手──依舊是旋不開。不管怎樣用力,門
把手依舊紋絲不動。而窗戶也被鎖上了。窗戶的材料已經換成了夾層玻璃。而房
間裡面的椅子也被固定在了地板上。她沒有辦法用椅子來撞破玻璃。

  現在的她、是被軟禁在這個自己自小生活著的房間中。

  她知道自己出不去,卻無能為力。

  在這種時候,反而輕易難以回想起來的東西不斷湧現在腦中。

  聽到路笙說出的學校名,連慕穆再次打量了路笙一眼,而後露出了恍然大悟
的笑容:「原來是那裡的大小姐啊。」

  敏感地看出了連慕穆眼神中的鄙夷和反感,路笙有種全身不舒服的感覺。果
然,還是不要說會比較好。

  連慕穆又道:「現在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乖乖大小姐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慪氣也要適可而止。」

  「我能不能住你家?」聽到自己嘴裡竟然說出來這樣的話語,路笙自己也吃
了一驚。這句話,完全沒有經過自己的大腦,自顧自地衝了出來。

  顯然,連慕穆也是吃了一驚。她深深看了路笙一眼,而後挑起一側的眉道:
「如果我把你帶回我家,你家的人不還會當我綁架你?」

  「我不回去她們還比較高興。」路笙如此道,「而且,反正那些人也不會管
我的死活的。」路笙的目光黯淡了。

  「看來家家也有難念的經啊。」連慕穆看著路笙,「不過,我家地方很小,
又很破,像你這樣的應該住不慣吧。」

  路笙沉吟了一下,而後道:「我會努力的。」

  看到她這樣老實的回答,連慕穆不禁有些失笑。看來,她這次是揀到了一個
不諳世事的大小姐了。

  已經做好準備會被領到一個如同電影裡面看到過的貧民窟一般的破爛地方的
路笙,在看到連慕穆的家後微微吃了一驚。

  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樣,連慕穆的家並不破舊。家裡面很是整潔。應該說,是
因為東西很少,所以看起來很是整潔吧。家裡的地方不大,大約五十平方米不到。
進門是一間客廳,客廳旁就是一個小小一個廚房,往後一個小小的廁所,還有一
間塞了一張大床的臥室。並沒有陽台。

  客廳裡面並沒有沙發,只是放著一張不大的小方桌,旁邊有兩張椅子。而小
方桌的正對面,則放著一隻還沒有她的電腦屏幕大的電視機。

  連慕穆坐在了小方桌旁的一張椅子上,示意路笙坐下。

  路笙坐下,掃視了一眼整個客廳。客廳裡面很是單調,沒有裝飾畫也沒有鮮
花。原本應該是雪白的牆壁上已經開始泛黃,牆壁地下還泛著霉綠色。在客廳的
一邊有捲起來的一張蓆子。她問連慕穆道:「你一個人住?」

  「和我媽一起住。」連慕穆站起身,走進了廚房,路笙也跟著過去。連慕穆
繼續道:「不過她現在在工作,所以不在。對了,你吃了晚飯了嗎?要不要吃點
東西?」

  經連慕穆如此一問,路笙才想起來,她中午之後就什麼都沒有吃過了。理應
早就該覺得餓了,卻現在才發現自己的腹中的飢餓感。她立刻對連慕穆點了點頭,
又問道:「令堂什麼時候回來,我想要正式打個招呼。」

  聽到「令堂」如此鄭重的稱呼,連慕穆再次失笑。她對路笙道:「你說話的
口氣真是奇怪。這種時候,正常的稱呼應該是' 你媽' 或者是' 她'.' 令堂' 這
種詞,像我們這些人是絕對用不到的。」

  路笙立刻改口:「那,你媽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要看生意如何了。」連慕穆簡單答道。路笙應了一聲,並未深究。
她還未來得及深究,注意力就被另一件事轉移了。

  她見連慕穆從廚房的一個小冰箱的冷凍室拿出了兩塊被凍住的麵包,放進一
個小碗,把小碗放進了已經倒了三分之一水的鍋裡,打開灶台蒸了起來。她有些
好奇地問道:「這是麵包的最新型吃法嗎?」

  知道這個不諳世事的大小姐一定不懂,連慕穆解釋道:「這些麵包買的時候
都是快要過保質期了的。把它們按照每次吃的量切好放進冷凍室的話,就不會變
質。而後每次吃的時候拿出來蒸軟就能夠吃了。」

  「為什麼要買快要過期的麵包?買新鮮的不行嗎?」路笙問道。

  「當然是因為要過期的麵包比較便宜啊。」連慕穆有些無奈地解釋道。

  路笙沒有再問,只是默默地注視著麵包慢慢被蒸軟。幾分鐘後,連慕穆從一
邊抽出一根筷子戳了戳兩塊麵包,確認了麵包的軟硬後,從鍋裡拿出了小碗。她
抓起一塊麵包,吹了幾口後咬了下去,而後對路笙道:「吃吧。」見路笙似是在
猶豫著什麼,她不覺得有些火大:「又怎麼了?」

  路笙終於抬起頭,看著連慕穆問道:「沒有果醬嗎?」

  「沒有果醬嗎?」路笙問道。

  連慕穆不覺想,如果現在這是漫畫中的場景的話,那自己臉上一定佈滿了黑
線外加額頭上青筋暴出。她深呼吸一口後,對路笙道:「小姐,如果我家有錢買
果醬的話,那還不如用那個錢去買新鮮麵包。」

  見連慕穆的樣子,路笙應了一下後立刻噤聲。她拿起很是燙手的麵包咬了下
去。實話實說的話,這的確是這輩子她吃過的最難吃的麵包了。先不說這麵包完
全沒有她喜歡的黃油香味,而且竟然是沒有果醬沒有培根肉的白麵包,這個麵包
因為在冰箱裡面冷凍過,而剛才蒸的時候也有水濺起落在麵包的表面,所以麵包
的口感有一種滲水的糊糊的感覺,很難下嚥。

  但是,她卻吃得很開心。不管怎麼難吃,她竟然在和別人一起吃東西,這樣
的感覺真的久違了。僅僅是和別人一起吃東西,卻能夠讓她覺得如此開心,不由
讓她感到很是意外。正因為這樣,不論這個東西有多麼地難以下嚥,她都能夠忍
受。

  吃完東西,在連慕穆的催促下,她打通了家裡的電話。她並沒有告訴接電話
的女傭她的具體位置,而是告訴她們,如果父母有電話的話立刻轉到她的手機,
並且不准把她不在家的事情告訴他們。如果發生了什麼的話,立刻聯絡她。

  已經受過她威脅的女傭連連答應。路笙說完後掛上了電話,告訴連慕穆她已
經聯繫好了。而後在連慕穆家的小浴室沖了一個澡後,她和連慕穆兩人一起睡在
了臥室的唯一一張床上。面對路笙的疑慮,在連慕穆解釋「我媽是睡在客廳的席
子上的,不用擔心」後才安心睡下。

  自懂事以來,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人睡在孤零零的房間,每晚一個人入眠。不
論是做了噩夢還是遇到打雷的天氣,她都必須一個人忍耐而不能夠衝動父母的房
間撒嬌。因為,她想要做一個好孩子。更加因為,不論她如何想像,她都不曾知
道,和能夠給自己安全感的人一起入睡的安心。

  雖然蓆子不怎麼舒服,她還是睡得很好。第二天起床後,她見到了連慕穆的
母親。看起來是個非常溫柔的人。而根據她的言行,路笙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看法。
對於家裡無緣無故多了一個人,而且是個來歷不明的人,她並沒有說什麼話,而
是露出了溫暖的笑容來歡迎自己。那種笑容,她從來沒有從自己的母親的臉上看
見過。她一直希冀的母愛,卻是在這麼一個狹小的地方得到了。

  吃過了簡單的早飯後,路笙回到了家。對於她而言,那裡根本無法算得上是
一個家。她已經無法從那裡感受到家特有的溫柔和安全感。那裡不是一個能夠讓
她躲避風雨的港灣,而是一個讓她飽嘗希望到落空、期待到絕望的地方。那裡,
只是她住過的地方罷了。

  她並沒有理會那些看著她眼神閃爍的傭人們,直接從家裡拿來了她能夠翻出
來的所有銀行卡和現金。她看著自己衣櫥裡面的衣服,都是淑女正統裝扮。想到
連慕穆的那種裝扮,她一下關上了櫥門。正要走出家門,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到
廚房拿了兩罐果醬。

  根據連慕穆寫的地址,路笙坐上計程車回到了那個位於城郊的地方。看到路
笙回來,連慕穆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我就住在這兒了。」說著,路笙拿出果醬放在桌子上,接著拉著連慕穆道,
「穆穆,我們去買衣服吧!」

  拗不過路笙,連慕穆帶著路笙出去。買衣服,買日用品。看著路笙的陣勢,
儼然是準備在連慕穆家里長住。

  買東西的過程中,連慕穆多次覺得自己不知道該怎樣評價這個大小姐了。對
於商販的報價,她從來沒有砍價的概念。在她用兩百五十塊錢買了一件連慕穆五
十不到就能夠買到的T恤並且還和連慕穆感歎東西很便宜後,連慕穆就毅然挑起
了替路笙討價還價的任務。而路笙在一旁看得自然是覺得很是神奇。

  連慕穆陪著路笙從中午折騰到了天黑。為感謝連慕穆配了她那麼久,路笙提
出要請連慕穆吃晚飯。

  路笙原本是想要帶連慕穆去她認識的餐廳吃飯,但是卻被連慕穆帶到了她昨
天被連慕穆帶過去的那家小飯館。沒有拿菜單,連慕穆熟練地點出了四個菜外加
一個湯,又要了一大瓶碳酸飲料。

  路笙問她經常來這家店嗎,連慕穆答道:「我在這家店打工。」

  「那我也要打工!」路笙立刻道。

  連慕穆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了路笙幾回,而後無奈地道:「你會嗎?」

  「你教我呀。」路笙笑瞇瞇地道,「我會認真學的!」

  這時候,菜端了上來,連慕穆立刻對端菜上來的一位開起來三十多的婦女道:
「老闆娘,她提出要來這裡幫忙,工錢什麼的看著給吧。」

  「是穆穆的朋友嗎?」老闆娘問道。

  「算是吧。」

  「那沒問題啊,」老闆娘笑著看向有些緊張的路笙,「明天你就和穆穆一起
過來吧。」

  路笙的工作就算是這樣敲定了。

  但這只是附屬時間,兩人來到這裡的目的還是來吃飯的。對於路笙而言,這
樣的飯菜她還是第一次嘗試。雖然感覺有些怪,味道自然也比不上她一直都吃的
頂級料理,但是,能夠和別人一起吃飯,使得不管什麼在她嘴裡都是無上的美味。

  這樣的生活,才是她一直都希望的。不需要多麼精緻華貴,只要能夠和自己
喜歡的、能給自己安全感的別人在一起就行了。

  每天上午十點,路笙和連慕穆就穿過兩條弄堂到了那家小飯館,然後幫店裡
的忙。一開始,路笙當然是難以適應其內的各種工作,連慕穆滿以為這個百分百
的大小姐很快就會受不了這種小飯館艱苦的環境而放棄,卻沒想到在一個禮拜後,
她不但完全克服原本心理上的各種障礙,工作也開始上手。

  再加上她面對客人時候露出的甜美笑容,以及不管客人說什麼都會平心靜氣
回答的態度,店內的生意火爆了很多。而老闆娘自然也是很滿意這個雖然還是偶
爾會顯得有些笨手笨腳的新幫工。

  在她開始工作後的大約半個月後,一堆人吵吵嚷嚷地進了飯館。已經是習慣
性的,路笙立刻出聲招呼,在看到來人的瞬間,她一下呆住了。

  雖然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而且上次的那次連見面都算不上。
因為那時候,根本沒有看清這個人的臉。但即便如此,在看到這個男人的第一眼,
她就認出了他。

  男人看著僵在那裡的路笙,皺起了眉:「幹嗎,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而後,他似是意識到什麼的微微瞇起了眼,上上下下打量著路笙。一下,他笑了
出來,大步向前一跨,和路笙的距離不到二十公分。「是你啊。怎麼,要不要繼
續上次的事?」

  路笙徹底僵在那裡。她注視著男人近在眼前的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個
人,就是那天在那個街角,向她「打招呼」的那個不懷好意的男人。現在他的身
上穿著散著汗臭的運動衫,臉上自然也沒有血痕,只是淌著汗罷了。

  見路笙沒什麼反應,男人自是更進一步。他一把抓住路笙的手臂,將她向自
己拉去。

  「阿浩,你幹什麼呢?」連慕穆皺著眉看著說是一臉淫笑也不誇張的來人。

  「小穆你在啊。」男人有些悻悻然地放開路笙的手,看向了連慕穆。

  「原來你不是來找我的啊。」連慕穆斜了阿浩一眼,招呼他旁邊的幾人坐下。
顯然,這幾個人和連慕穆都是熟識。

  正當路笙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離開還是繼續留在這裡時,連慕穆一把拉過路笙,
向坐在那裡的幾人介紹路笙。只是說路笙時她外面的親戚,現在住在她家罷了。
同時,她也向路笙介紹了坐著的人。這些人和她都是同一個高中,而那個叫做阿
浩的男人就是連慕穆現在的男朋友。最後,連慕穆對那些人道:「你們要是敢隨
便對路笙出手的話,我可不會饒了你們的。」

  路笙不得不說,連慕穆是個很有魄力的人。她做什麼都有一種不容別人說不
的氣勢在。最主要的是,她在連慕穆的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正因為這樣,自己
才會在一開始的時候告訴她自己的名字,才會提出要寄住在她的家。

  在她說了這句話以後,阿浩就沒有再來騷擾她。而和阿浩一起進來的人也沒
有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雖然有些人在某些時候打量自己的眼神還是讓自己很難
過,但是漸漸地,她發現其實那些人都是些好人。雖然說話比較粗魯,做事很多
事情也比較隨便,偶爾也會帶著傷,卻都是些說話很直、做人很磊落的人。

  和這些相處,要比以前和那些看起來很體面的大人們相處起來輕鬆很多。在
這裡,人想要說什麼就可以說什麼,沒有人會堆起那種虛假的笑容。她不需要努
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強迫自己堆起那種如同洋娃娃一般沒有生氣的笑容,只要
做自己就可以了。不用故作矜持,想要大笑的時候就可以放生大笑。這裡沒有人
會訓誡你不守禮儀,只會有人陪著你一起大笑。

  時間過得很快。她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距離一般學校開學的時間已經不到
兩個星期了。在外面的這一個多月,她差不多每週會回一次家,處理家裡的一點
事情。而這次她回家,她以半威脅的方式讓家裡的女傭充當她的監護人,然後撤
銷了自己原本學校的學籍,轉學去了連慕穆所在的學校,並且成功編入了連慕穆
的班級。

  她走到自己的書桌旁,從自己的隨身皮夾裡摸出了一把小鑰匙,打開了書桌
最下面的抽屜的鎖。抽屜裡東西不多。她從裡面拿出了幾張紙。那是她在那個學
校時候所收到的成績單。只是很簡單的一張打印了各科成績外加總排名的紙頭罷
了。但是,這幾張紙卻是她細心珍藏著的。

  關於那間學校的大部分東西都被處理了,現在她手上的,能夠證明自己確確
實實在那裡呆過的只有這麼幾張紙而已了。這個班級、這個學號,是只有在那裡
的自己才擁有的東西。那是她過得最為輕鬆、也最為真實的幾年。

  想到那時候,老師說要介紹新同學、自己走進來時穆穆所露出的驚訝表情,
還是會覺得很有趣。穆穆也說了,她原本以為自己上學了就會回去了。而自己在
上學前的確也回了自己原本住的那個地方,卻在第二天以那種方式出現在了她的
面前。

  她的手輕輕撫過那已經有些泛黃,上面也有皺痕的紙頭,慢慢回憶著那時候
的點點滴滴。

  路笙還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學校。以前她所就讀的,都是些真正意義上的貴族
學校。這裡的生活和她以前真的是截然不同。起碼,她們的校服就不是這樣臃腫
顯得很是劣質的運動服。也不會有老師說「頭髮不許披下來」、「劉海不能超過
眉毛」、「不能打耳洞」、「不能戴首飾」之類的話。

  不過對於她而言,對這些不同也只是覺得很是新鮮罷了。經過了一個多月的
小飯館打工生涯,她已經很適應這裡的生活了。

  而這裡的學習的課程也和她原本學校不太一樣。這裡沒有經濟課,也沒有那
麼多英語課,不用修那些外語,更不需要參加那些如同新娘課堂預備班一般的課
程。而上課的時候,學生睡覺老師也不怎麼會管。

  這個學校並不差。算是整個城市不錯的高中。但是,就像是很多高中都有的
那樣,連慕穆和阿浩他們都是體育特招生。連慕穆的特招項目是短跑。每個學年
開始的時候,都會舉行校級運動會。那個時候,路笙第一次看到連慕穆穿著無袖
背心、運動短褲在深紅色的百米塑膠直道上奔馳的樣子。如同小鹿一樣飛馳出去,
很快就把同組的人甩在後面。

  而在決賽的時候,路笙還是第一次看見,在短跑決賽的時候,第一名和第二
名之間差了十五六米的距離。

  而兩百米賽跑的時候,連慕穆也拿到了第一。那個時候連慕穆捧回兩個第一
凱旋回到班級所在的位置時候,那個笑容真是太棒了。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透
著驕傲帶著自豪,她一直在笑。一直在看臺上幫她加油、聲音已經完全啞了的路
笙只能遞水給她,拉著她坐在自己身邊。

  新的高中生活就這樣開始了。每天路笙都和連慕穆一起上學,然後一起放學。
連慕穆要訓練的時候,她就在教室自習等著她。晨練的時候也和她一起去學校,
而後在教室裡面補覺。

  她回到那個原本她住的地方的時候越來越少。差不多一個月一次。而在難得
父母回家一趟的時候,她才會回到家,脫下自己身上在外面買的隨便的衣服,穿
上為她定做的淑女裙,堆起如同洋娃娃一般的笑臉,和父母一起共進晚餐。

  她面對著父母甜美的笑著,而後心中不斷地冷笑。但是這樣對她而言是必須
的。畢竟,她必須要好好保護自己在外的生活。

  她真正的生活。

  但是,不管她怎樣辛苦地隱藏,還是會有暴露的一天。

  這樣的生活能夠持續二十個月,她是否應該慶幸?

  時間緩緩推移著。但是在路笙看來,這樣的生活卻帶動著時間快速前移。快
樂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迅速,伴隨著充實。一晃眼,一整個學年過去,再一晃眼,
時間已經到了四月。期間自然也發生了大大小小、家裡家外的事,但是在路笙看
來,卻沒什麼特別重要的。最令她記憶深刻的,也就是在高二過了半個學期後,
連慕穆就向她的男朋友阿浩提出了分手。分手理由很簡單,是因為阿浩喝醉了酒,
而對路笙動手動腳。

  在場的自然不止路笙和阿浩兩人。原本,只是大家一起出去鬧鬧,而後隨便
在一家小酒吧喝點酒。那裡並不是什麼正規的酒吧,而店主也和帶他們過去的一
個學長認識,便給他們開了一間小包廂。連慕穆自然也在。能讓路笙去那種地方
的唯一理由只是連慕穆。

  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酒喝多了,人的話自然也跟著多了,緊接著,不必要的
動作也多了。阿浩開始還比較收斂,只是多瞄了路笙幾眼,路笙只當是沒看到。
而後聽到的人都能聽出來,他說的話都折射著路笙,路笙也只作不知狀。再後來,
趁著連慕穆外出叫酒的時候,阿浩直接撲到了路笙的身上。

  對於他突然的動作,路笙的身體再次僵硬,而旁邊的人大多只是看好戲的心
情罷了,只是唏噓著起著哄。還未等路笙作出更多的舉動,她就感到自己身上原
本重重壓上的質量突然不見了。而後便看見阿浩被斜躺在一邊的沙發上,連慕穆
就在他面前。狠狠甩了阿浩一個耳光,連慕穆冷冷道:「真是個不要臉的男人。」

  雖然沒有明確表示分手,但是自此以後,連慕穆沒有和阿浩說一句話,就算
是看他一眼都嫌多餘。剛開始阿浩還會來找找連慕穆,後來便沒有來過了。而路
笙因為一直都在連慕穆旁邊,他也沒有再多路笙做什麼多餘的事情。在第二天,
他曾來過路笙面前要給路笙道歉,卻被連慕穆強行拉開。路笙問連慕穆為什麼的
時候,連慕穆如此答道:「那個傢伙是喝不倒的,昨天那是裝醉。」

  雖然提出分手的算是連慕穆,但對於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致使連慕穆和她男友
分手,路笙覺得很是抱歉。連慕穆卻安慰她這沒什麼,還說「那種差勁的男人送
給我我也不要」、「原本也只是無聊所以和他玩玩罷了」。但是據別的人說,這
兩個人在之前,雖老有大小摩擦,感情卻是好的。

  路笙總希望連慕穆能夠再去找個男友,也多有暗示,但是連慕穆在這之後沒
有交過任何的男朋友。她依舊和男生走得很近,卻是沒有再有進一步的發展。一
次,路笙明確問連慕穆為什麼不交男朋友。連慕穆捏了捏她的鼻子,如玩笑一般
地道:「比起交男朋友,我倒是願意做個男朋友。」

  路笙自然知道連慕穆只是在開玩笑,可她非但沒有絲毫厭惡的感覺,甚至閃
過「如果穆穆真的是自己的男朋友就好了」的想法。

  穆穆、是第一個給予她安全感的人。

  可是,這樣的日子終歸還是沒能夠長久。她早就有所自覺,她現在的行為無
疑在玩火,紙永遠包不住火,更何況現在包著這團火的還是易燃紙,她只能夠小
心翼翼地躲在一旁靜靜燃燒,可惜火勢終會蔓延開來,終會被人察覺。

  她的父母還是發現了。本來這樣的雙面生活已經是漏洞頻出,能夠讓她瞞了
整整二十個月實在如同天方夜譚一般。

  四月時,大部分的寒氣已經帶上了柔軟的春意。雖然這一年的冬天時難得一
遇的寒冬,春天來得也比往年晚,但是終於,在綿綿春雨之後,原本只是冒頭試
寒的微綠開始大片漫上地面,而光禿禿的枝椏上也抽出了一粒粒小巧泛著嬌嫩淡
綠的小芽。沒有幾天,就有一種季節轉換的感覺。

  距離高考只剩下兩個月了,路笙自然也是緊張。現在的她,只是希望自己能
夠靠著自己的力量決定自己的人生,她希望自己能夠走自己期盼的道路,因此,
她第一次、努力地唸書,只是為了能夠大學四年依舊和連慕穆在一起。因為體育
成績優異,連慕穆已經被到當地最好的大學提前錄取。為了到達那個大學的高考
分數線,路笙忙著埋頭啃課本。

  連慕穆自然也知道她如此認真早出晚歸的原因,便也陪著她。路笙原讓連慕
穆先回去,但是連慕穆卻以走夜路很危險的理由,執意留下來陪她。後來,路笙
也沒說讓她回去的話。有路笙在她身邊,她會覺得特別安心,更加能夠集中精神。

  雖然她自認為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面,她已經在各個方面都進步了不少,可
是對於來自異性的危險性,她依舊沒有太大的自覺。「有穆穆在,什麼都不需要
擔心。」每次,她都在自己的心裡如此告訴自己。而事實上也是這個樣子。連慕
穆總是會護著她。她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她也應該學著自己來保護自己,但是她
卻擔心,當自己有一天能夠自己保護自己了,連慕穆還會像現在這樣陪著她嗎。
因此,她就放任自己享受穆穆給予的安全。

  原本,已經確定大學的連慕穆並不需要參加學習的晚自習,但是每天晚上,
她都會出現在教室裡,坐在連慕穆的後面,隨便拿著自己感興趣的小說書看著。

  連慕穆的家庭並不寬裕,畢竟只是單親家庭,即便連慕穆也會打打臨工鋪貼
家用,卻沒有很明顯的用處。雖然只是偶爾,也會出現拖欠水電費的情況。因此,
路笙總是會在教室裡面留到保安出面清場的時間,然後才回去。回到連慕穆的家
中便隨便洗洗就睡了。而第二天起一個大早再去早自修。為了方便高考生備考,
教室在早上六點半就開了。連慕穆原本就要每日晨跑,一年四季都起得很早,而
路笙則和她一起起床出門。只是,她是跑步去學校,而路笙則是騎單車上學。

  日子就是重複著這個樣子。每天大清早,在整個城市還很是安靜的時候,兩
人就一個跑步一個騎車出門去學校,而晚上,便由連慕穆騎車載著路笙回去。雖
然快晚上十一點,可路上依舊熱鬧非凡,若是見著了街上認識的人,便兩人一齊
出聲打個招呼。

  這個樣子的生活持續著,唯一什麼不同的話,也只是每天早上天在漸漸變亮。
從原本的摸黑起早到後來天變已經起了亮色。

  原本路笙以為,這個樣子的生活會一直持續的。但是那天,當她和連慕穆回
到那個已經將之當為自己的家的小屋時候,裡面卻出現了不該出現的人。

               那裡面──

  她的父親正坐在狹小的客廳中。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12-6-7 11:09 編輯 ]
2012-5-19 17:2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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