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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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脱光了等我 作者:鐵桿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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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光了等我 作者:鐵桿煙

脫光了等我

  冬天的一個下午,萎了似的陽光軟了巴幾的爬在我的肩頭,寒冷的風刺刺地
打在臉上有些生疼。枯黃的樹葉象傷口上的痂被剝落後一片片地往下掉。

  我剛從一家私營公司面試出來,蔫蔫地走在街上。奶奶的,下崗六年來,我
已經第101次這樣地去面試應聘了。

  那滿臉雀斑,張著血盆大口,長著象吊著個葫蘆似的腦袋的女考官,用飢渴
的眼光惡狠狠地居然問我:一個月有幾次房事?我靠!「飽暖思淫慾」,老子連
飯也吃不飽,哪有力氣搞這個!

  「我已經陽痿八年了」,我對她怒吼道。

  這年頭什麼\都圖個好口采,即使真的陽痿了也得說個「八」,好發麼!老
子又不是什麼太平洋,就剩下半壺水,也敢去滋潤撒哈拉沙漠?就我這點東西,
放在她的嘴巴裡,頂多夠她塞個牙縫。我只能撒個謊。

  她怔怔地望著我,油水一樣的東西膩膩從她薄薄的嘴唇裡滲透出來,胸口兩
個鼓鼓的氣球乒的就癟了下去。

  「下一個」,她跳過我,斜拉著腦袋,伸長脖子,企圖從後面的人群裡找出
一頭象來,嚷嚷道。我看著身後比我還瘦小的兄弟,狡黠的笑了笑。

  我是徹底沒戲了,沒有金鋼鑽哪敢攬什麼瓷器活。懶洋洋的走在街上,掏出
一根「大前門」香煙;我已經下賤到抽這種一塊五一包的劣質煙了。靠每個月幾
百塊錢的短工費,我還得養活我的老媽和那個小兔崽子。

  六年前,拿了為國企干了十年的三千元賣身錢,社會主義再也沒有看望過我
,我們象被丟垃圾似的扔進了糞坑,就剩下填埋了。我既沒有當市長的舅,也沒
有當局長的姨,走不了後門,就抽抽「前門」吧,也算為社會再作一點貢獻。

  摸摸口袋,只剩下三十六塊五,連嫖一次「雞」都不夠。剛才那娘們的問話
倒勾起我的一絲絲慾念。自從三年前離婚後,同志們,我才真正體會到啥叫「三
月不知肉味」。

  頭一個月,在痛苦和彷徨的沖和下還算風平浪靜,漸漸地身體裡的那股火苗
越來越旺,噌噌噌的往上長。

  三個月後,看見那些相貌平平的女人,都覺得長得跟西施、蛁嬋似的,連做
夢看見的母豬都成了雙眼皮。男人真的離不開女人!

  記得還在國企的時候,有次跟供銷科長去南京出差,住在賓館,半夜三更,
兩個摩登女郎敲門進來,〈科長要了單間,所以我一個人住〉,我睜開朦朧的眼
睛,嫩嫩的不知所措。

  「先生,要服務嗎?」一個長得瘦瘦的但胸前那對大波幾乎要蹦蹋出來的女
人柔柔的說。說實話,出來幾天了也怪想那玩意兒的,哪隻貓兒不吃葷,哪個男
人不好色。我也不能裝熊。

  「多少錢?」我直截了當的說。這年頭買什麼都要看看是否明碼標價,省得
上當受騙。

  「八百,不過夜!」其中一個胖一點的,燙著一個爆炸頭,斬釘截鐵地說。


  我張大了嘴巴,彷彿吞進了一根魚刺卡在了喉嚨口,半天說不出話來,一盆
涼水從頭淋到腳,頓時睡意全無。

  操!你以為老子是百萬富翁還是什麼局長處長啊!我一個月的工資才多少,
八百,夠他媽的養活我一家三個月的!即使美醜兼納,肥瘦都收,玩個3p老子也
不幹。

  「我們是本地人,正宗的。」那瘦一點的女人看我驚詫補充道。奶奶的,我
緩過神來,在心裡罵道:你以為你是明末秦淮四大名妓,本地怎麼的,難道你那
東東是鑲了金嵌了銀的!這個價是沒法砍的,不像有次在小商品市場老子整把一
件皮衣從1800元砍到了18元。

  我把她們趕出了房間,坐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那東西也直挺挺地硬了半夜,
始終堅貞不屈,害得我到天亮也沒睡著。

  六個月後,我再也忍無可忍了。我掂量著口袋裡的錢,想找一家最便宜的髮
廊。賓館、夜總會是不能去的,動不動成百上千的。據說現在高檔的妓女也在和
國際接軌,創國際品牌。連叫床聲也從「嗯~ 喔~ 啊」改為「oh ye oh ye 」、
「come on come on 」、「Fuck me Fuck me 」,真牛!

  我蹩進了一家門面較小,看起來灰頭土臉的美髮廳。剛進門,一個半裸的穿
著透明的乳白色的絲質吊帶衫的女人迎了上來,黑黑的乳暈依稀可見。

  「老闆,好帥喔!」那聲音簡直象被蜜蜂蟄過一樣,沙啞、難聽、噁心。我
打量著她的臉,象抹了一層白石灰有點恐怖的白,聳拉的眼袋晃悠悠的往下墜,
顯得又老又醜。我顧不得這些,正在「火」頭上,「怎麼玩?」我開門見山地說


  「樓上有床有空調,100 元一次;地下室只有地板,每次20元」那女人笑起
來也很難看,瘦瘦的臉頰一張皮彷彿要離開肌肉似的。

  我唰地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啪的摔在櫃檯上。她笑得更難看了,「一看老闆
就是個知識分子,有品味,樓上請吧。」她抓著我的手就走。

  「不!地下室,五次!」我大聲地說。她張大了嘴,牙床骨象脫了臼似的再
也合不攏,打量著我這頭從非洲草原上來的飢渴的雄獅,半天沒緩過神來。

  兩個小時後,我像一隻鬥敗了的公雞晃悠悠的出來了。

  這以後的三年裡,我總是在最廉價的髮廊、足摩、茶坊去找小姐,有時一星
期一次,有時一個月兩三次,總之只要瀉了火就好了。

  工作丟了,老婆沒了,我就剩下這點本能,我不能太虧欠自己的肉體。這些
天來找工作等鬧心事差點忘了自己還是個男人,想起來我已經快兩個月沒有嘗過
「肉」味了,體內的那條欲蟲開始甦醒,漸漸地探出頭來,像一隻餓了 許久的
雛鳥,伸長脖子嗷嗷待哺。

  冬日的太陽半死不活的歪歪斜斜地奔西而去。我的體內開始燥熱起來。女人
柔膩的肌膚和嬌喘的氣息堆積在眼前,使我有些恍惚。我開始尋找目標向馬路兩
邊張望。拐過一個路口,我一眼瞥見一塊白底藍子的招牌,「三表美容美法」。


  好怪的「名字哦,我這個在雞窩裡奮鬥了三年的老戰士怎麼從沒見過,嘖嘖
!摸摸口袋,我開始猶豫的放慢了腳步沒等我到門口,裡面閃出一個象火雞一樣
的妖艷的女人,上身穿一件大紅的高領羊絨衫,下身也是一條紅的緊身牛仔褲,
活脫脫一個「火」星人。

  「帥哥,進來呀。」她邊說邊向我招手。沒等我開口,她早已拽著我進了大
門。屋裡開著空調暖和多了,櫃檯裡一個矮矮的女人正對著一面大鏡子粉刷自己
肥嘟嘟的臉,一看就是一個老鴇,看見我立刻放下粉餅,把滿臉的笑容堆積在那
雙小眼睛上。

  「老闆。樓上請吧」。

  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三十六塊五,如今的市面去「地」下還不夠。油價、
氣價、房價每天瘋了似的往上漲,做人做雞都不容易啊。叫雞價這兩年也翻了兩
番。

  「你的店名好怪哦」我開始答腔,套熟了等會有點尷尬也好收場。老闆娘聽
我說起她的店名,立刻興奮起來,於是向我詳細的介紹店名的來歷。

  「三表,代表我們開店的宗旨,代表質量、信譽、公平。質量就是我們對每
個顧客保質保量,決不敷衍,讓每個顧客乘興而來滿意而歸;信譽是我們決不斬
客,明碼標價,決不以次充好,比如把38歲說成18歲,把熟女說成處女;公平就
是童叟無欺,美醜咸宜,決不因人而價,甚至缺胳膊少腿的殘疾人,我們也決不
多要一分錢。」

  原來是這「三個代表」噢。我服了,絕了,我在心中暗暗讚歎。

  「怎麼樣?帥哥」那火雞迫不及待地問我,「八十,最便宜了」,「三十」
我囁嚅道。

  「六十」,「三十」我咬定青山不放鬆,不過聲音更輕了,「五十,我今天
還沒開張便宜你了」看得初火雞還是蠻真誠的。

  「三十五」我倒像一隻被剝光毛的雞一樣,聲音比蚊子還輕。

  在她看來我是個沒有拿到工資的民工。不好意思告訴你,老子現在連民工都
不如,三十五,老子已經鐵了心地出價了,不惜血本了。

  那火雞正猶豫著,這時門開了,一個穿著黑色皮茄克比我年輕多了的小伙子
推門進來,火雞立刻撇下我迎了上去。

  算了,老子今天是開不了葷了,不如借此機會落慌而逃吧,省得在這裡丟人
現眼。

  我低著頭迅捷地往外竄,「呯」的一聲撞上了一個人,抬頭一看是個女人,
而且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女人。

  「老--馬--馬--達!」

  「郁莉!」,我們幾乎同時驚奇的喊道。不過郁莉比我好像猶豫了一點,畢
竟歲月的風霜將我雕刻得比實際年齡要老得多,而她依舊光鮮亮麗,絲毫不減當
年校花的風采,甚至比當年紮著一根大馬尾的小姑娘更顯得成熟,風騷,更有女
人味道。

  郁莉是我的高中同學,是當時班上公認的校花,眾多男生YY的對象。我這個
叭嗒著嘴巴從鄉下來的小蛤蟆,也無數次把她當作自己夢想的天鵝、夢中的情人
。在春天燥熱的被窩裡,幻想著她銀鈴般的笑聲和甜絲絲的氣息。

  幻想著她粉嫩的胳膊和大腿,以及那圓鼓鼓的充滿野性和生機的胸部,她紅
艷艷的嘴唇裡能有滲出象蜂蜜一樣令人甜蜜和陶醉的東西,讓人忍不住去吮吸…
…,就這樣,我人生的第一滴精華被幸福地夢遺了。

  清晨醒來,當我脫下濕漉漉的內褲赤裸著躺在被窩裡,閉上眼睛感覺她依然
還在我身邊,幸福得像花兒一樣。彷彿她已經成了我的新娘。

  上課的時候,在教室門口碰見她,心被電了一下,撲通撲通的聲音連自己都
聽得見,臉上熱辣辣的開始熱血沸騰。

  感覺自己象做了什麼虧心事。我連忙低下頭,迅速地坐到自己的課桌旁,幾
乎把頭埋進桌子兜裡,假裝著找課本,半小時不敢正眼視人。

  我這種膽小的怯怯的象森林裡邊吃草邊準備隨時逃跑的小鹿,注定只能幻想
地躺在草地上,享受片刻的陽光揉摸的歡愉。校花早已被副市長的公子哥用一輛
漂亮的山地車馱了去。高中沒畢業多久就開始雙宿雙飛了。

  等我大學畢業,丫丫的女兒都活蹦亂跳的會唱歌了。自從在大學畢業那年同
學聚會碰過一次頭,再也沒有見到過她,只聽說她去了美國。

  一晃就是十多年,這次竟會不期而遇「我、、、我想理髮、、、人--人太
多了、、、」,我企圖掩飾從這種低檔的髮廊裡出來的窘境,說話也變得口吃了
,真是欲蓋彌彰。

  「真高興在這兒遇見你,老馬!馬達!」她幾乎跳起來,興奮的說,絲毫不
介意我的木訥窘態。她伸過手來,我握著她的手,感覺依然柔膩光滑;高三畢業
時我曾握過她的手,也是唯一的一次,那種幸福酥軟的感覺愣是讓我三天沒有洗
手,至今記憶猶新我開始認真打量起我這個昔日的夢中情人。

  一件鵝黃色的貂皮大衣敞開著垂到膝蓋,淡紫色的羊絨衫裡一對大咪咪幾乎
暴漲出來,深深的嵌入我的視網膜裡,一條白色的圍巾遮住了以前令我魂牽夢繞
的細白的脖子,不肥不瘦的雙唇鮮潤飽滿,彷彿依然可以滲出蜜來,細細的眼毛
下一雙大眼睛嬌媚、妖艷、性感,但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寞、空曠。

  我握住她的手不放鬆,她的手掌心有一種近於「九陽神功」的真氣源源不斷
地輸入我的體內,使我心旌搖蕩。一種女人特有的幽蘭般的香氣隨著呼吸直逼我
的心肺。我似乎變成了一隻蝴蝶飛在一片燦爛的馥郁的桃花叢中,盡情地享受著
春天的恩澤。

  一陣寒飛吹來,把她過肩的長` 發吹起,柔柔的黑髮從我的鼻尖輕輕的拂過
,癢得我麻酥麻酥的。

  天上掉了一個餡餅!還掉了一個美女!

  上帝剛給我關了一扇「嫖妓」的窗,莫不是又給我開了一扇「偷情」的門!


  「怎麼啦,老馬?」她的喊聲把我從夢中拽回了現實,我頓時清醒過來,尷
尬地放開了她的手說,「沒什麼,你還是老樣子,比以前更漂亮了。」我由衷的
讚歎。

  「老啦,」從她自信灑脫的笑容裡看得出這是一句不折不扣的謊言,「走,
外面太冷,到我車子裡去說話吧。」她指著不遠處停在馬路邊一輛白色的轎車說


  走近汽車,是一輛新款的2.4 升自動檔的廣州本田,一看車牌我「撲嗤」一
聲笑了出來,她驚異地望著我,「怎麼啦?」,我用手指指車牌,她也笑了。

  車牌後面的號碼是「LG438 」_____ 諧音「老婆死三八」,「我選的號碼,
這才吸引眼球呵。」她脫掉大衣放進後座。

  聊了一會,我就知道了大概。高中畢業後,她和她一起落榜的公子哥沒多久
就結了婚。她老公開了一家公司,她進了一家不錯的事業單位,後來他們發了財
移居去了美國,後來她老公把金絲貓帶到了她的床上,後來就離了婚一個人回國
了。

  「我離婚一年多了,唉~ 」她歎了氣有點失落,我心裡竊喜除了嫖妓,我也
幾乎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了她,「我離婚三` 年啦!」,三年了,許多電影故事就
這樣開始的。

  「怎麼樣,到我家裡去坐坐,我一個人住!」,她望著我,那秋水般嬌媚的
眼神差點沒把我淹死。

  「不了,改天吧,我還有點事。」話一出口,我差點甩自己一個大嘴巴,我
後悔得像錯過了`500萬大獎,煮熟的鴨子飛到了雲裡,到嘴邊的紅燒肉「撲」的
一聲掉在了地上。

  「好吧,你住哪兒,要不要我送你?」她又給了我一根救命稻草。

  「不用了,謝謝,我和一個朋友約了還有點事,」鬼差神使,我又脫口而出
編這樣一個慌話。

  我在心裡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媽的,你熊了,蔫了,萎了,癟了
,見到昔日的夢中情人不知所措了,你小子活該就是一個受窮的命,嫖妓的角!


  我想把自己扔進糞坑。

  「好吧,改天再聯繫,」她從車兜裡掏出紙和筆,寫了個號碼遞給我,「這
是我的電話,多和我聯繫哦!」

  我從「糞坑」裡爬了起來,終於又看到了一絲曙光。

  我也給她我的手機號。

  「再見啦,老同學,別忘了和我聯繫喲!」她的聲音嗲得讓我的骨頭象放在
高壓鍋煮了三天三夜早已酥爛了。我再一次握住她又白又軟的玉手說:「一定,
一定!」,我感覺自己像一條在她懷裡的受寵若驚的獅子狗。

  如果能在她懷裡,我願意做一條狗!

  我現在的生活還不如一條狗!

  從溫暖的車子出來,我激靈地打了個冷顫。不知不覺我和她已經呆了一個多
小時,使我又一次深刻體會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

  相對論就是當你和一個 美女在一起呆一個小時,你就會覺得一分鐘那樣短
暫;而把你置於烤爐上一分鐘,你就會覺得比一小時還漫長。

  我真的覺得很短暫,當她向我擺擺手,車子緩緩啟動,然後像風一樣消失的
時候。

  太陽像「天涯」的貼子一般沉得很快,頃刻就沒了蹤影,只留下西邊一片鮮
紅的血色。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黑夜的大幕正緩緩拉過寂廖和清冷的天空。冬天
的天空沒有飛鳥。我有些失落又有點欣慰,有點渴望又有些無奈。

  「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路邊小店裡傳來楊臣剛唐老鴨
般的叫聲,我真想揍那小子一頓,一想到那張象掉光了牙齒的老太婆的臉在舞台
上扭來扭去,我直想吐。

  男人是老鼠,女人是大米?到底誰吃了誰?以前我老婆總說我膽小如鼠,我
是老鼠,可她不是大米,而是一隻花俏的大狸貓,那冷漠的幽藍的眼光常常讓我
瑟縮在桌子的一角和兒子搭腔。她自以為是一隻從小在城市裡長大的金絲貓,蔑
視著我這只從小在農田里打滾的土拔鼠,總是居高臨下的對我說:「去,給兒子
洗尿布去!」。

  這個初中沒畢業,管「睪丸」叫「幸丸」,只長胸脯不長大腦的女人,對金
錢的興趣遠勝於做愛。在她眼裡黃金比陰莖更能給她帶來高潮,有次在床上,我


  把剛發的工資悉數交給她,靠近她想跟她親熱親熱時,她一把把我推開說:
「去,滾一邊去!我正數錢呢。」

  終於,在我下崗後經營的餐館徹底破產後,她甩下一句話,「瞧你那熊樣,
就不是發財的種!」,然後頭也不回的跟著一頭開著奔馳的「河馬」風馳電掣的
走了。

  算了,她需要的不是「河馬」的肥膘和扁扁的大嘴,而是「河馬」的金錢和
跑車。

  需要的就是最好的。對於一隻雞,麥粒遠勝於鑽石!

  而我就是那隻大公雞,我想起了小倩。

  小倩姓董,是我一年前在「人間天堂」浴室裡認識的。

  本來麼,婊子無情,作為嫖客,你必須遵循「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游擊戰
爭的原則。避免過多的糾纏和深入,以免惹不必要的麻煩。

  記得在國企的時候,我的一個副科長的同事,在一次出差途中與路邊的一隻
野雞魚水之歡後,為了炫耀他領導的身份,居然給了她一張明片,後來在一次掃
黃打非的行動中,那隻雞給公安逮了去,為了立功贖罪,那隻雞居然把副科長的
名片交給了公安,結果公安大老的跑來把他逮了去,罰了5000元還拘留了一個星
期。弄得他臭名遠揚,最

  後不得不停薪留職離開了工廠,連老婆也差點跟他離了婚。

  有了「前輩」血的教訓,我從來不在某一「雞窩」呆得太久,也從不暴露自
己的真名實姓,有時還說幾句打打歪調,「小姐,刷刷水啦……」

  「小姐,小意思嘍……」等等,裝裝港台腔,小姐一聽,還真以為來了個廣
東闊老,不但媚眼飄飄服務周到,別了,還嗲聲嗲氣地說:「猩猩〈先生〉,常
來喲!」他媽的,把我當從森林出來的。

  但小倩除外,一年來,我幾乎成了她的常客。

  她與明妓董小宛只差一字,長得瘦瘦小小的,似乎有點營養不良,雖然不算
漂亮,但也清秀可人,一雙單眼皮的眼睛不大不小,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看
上去有些憂鬱和膽怯。一對小咪咪只有我兒子的拳頭大,說起話來聲音很輕,全
不像我平常見過的那些雞一樣恣意張揚,倒像一個受慣了欺凌,忍辱負重的童養
媳。

  我抱著她準備脫她衣服的時候,她居然也緊緊地抱著我,把頭深深地埋在我
的肩膀裡,嚶嚶地哭了起來,哭到傷心處竟然嗚嗚咽嚥了。

  操!格老子的,我不會幸運的撞到個處女「雞」吧,這比中500 萬大獎還邪
乎。得!這小妮子肯定在唱戲,然後弄點膳血雞血的冒充處女,再撬老子一槓子


  我正想直搗黃龍探個虛實,左手向她的下身摸去,她一把將我推開,淚眼朦
朧的說:「你真像我哥!」

  像你爸也不用這麼哭啊!我心裡想,沒有說出口看著她嚶嚶泣泣瘦瘦弱弱的
樣子,我閉上了我的臭嘴。我忽然有點憐香惜玉起來,早已堅如磐石的心臟長出
了一些苔鮮,有點濕滑。

  今天怎麼了?對於婊子,老子一向冷酷無情,冷酷到底。有一次與一隻「眼
鏡雞」做愛,我剛潛入她的雙腿之間,她就「嗯……啊,嗯……啊!」地大叫起
來,我一片大嘴巴甩在她的臉上,罵道:「閉上你的臭嘴,老子不喜歡聽這種浪
聲!」。

  我最討厭這種裝模作樣的嚎叫,你一天十七八次的車輪戰,哪來什麼高潮,
沒有就沒有吧,你還假裝什麼?

  我喜歡真實,即使真實是醜陋的!

  那只「眼鏡雞」被我打得懵懂懵懂的,眼角擠出一點淚來,委屈地說:「你
們男人不都喜歡聽嗎?」。

  老子喜歡聽的是燕語鶯聲,不是鬼哭狼嚎!

  「眼鏡雞」給我打了一下罵了一下,從頭至尾,抿緊雙唇,不再吭聲,任由
我在她身上蹂躪踐踏。

  其實那一次我已沒了興致,「眼鏡雞」也一樣,身體乾澀得像風乾的鹹魚,
機械地做了半天沒有潤滑油的活塞運動,疼得老子一星期看見帶眼鏡的女人就哆
嗦。

  那小妮子看上去楚楚可憐,我動了惻隱之心。「如果你不 願意,我不勉強
。」我拍拍她的肩膀說。那妮子擦了擦眼淚,停住了微微顫抖的身體,輕輕的說
:「不是的……」。

  她告訴我她叫小倩,才出來三個月。她生活在一個很窮的山村裡,父親早亡
,只剩下母親和一個哥哥。不幸的是半年前,她哥哥得了尿毒症,家裡賣了兩頭
豬五隻羊才勉強住了一星期醫院,後來沒錢了,被縣醫院扔在了門口,她和母親
跪著哭著求醫生也沒用。

  她說她從小沒了父親,比她大六歲的哥哥從小對她呵護著,所以感情特別深
。在她眼裡哥哥還有一半父親的影子,她不願意看著哥哥在床上等死,就和村裡
的小翠一起出來了。小翠到城裡幾年了,一直做「雞」。她跟媽媽說去城裡打工
。出來三個多月了,她想她的哥哥和母親。看見我長得像她哥,想起了傷心事,
所以就情不自禁的哭了起來。

  「你長得真像我哥,真的很像!」她的眼裡竟是滿眼的深情和溫柔。

  剛長出一些青苔的石頭心,開始有些潮水的浸濕。膨脹的JJ早就鬆軟了,我
沒有了一絲慾念。

  他媽的!老子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工作沒了,餐館倒閉了,老婆
跟別的男人跑了……,我折了一條腿,卻遇見一個半身不遂的人。算算,我他媽
的多麼幸福!

  憑我在「雞窩」裡多年奮鬥的經歷和鷹一眼敏銳的眼光,看得出小妮子並不
是用謊言來勾兌老子的眼淚。男人的眼淚要比精液珍貴得多,因為一個男人流精
遠比流淚容易得多。

  在痛苦的時候,我情願去流精而不是流淚!

  我情願在女人白嫩的肌膚中,在「野雞」溫暖的懷抱裡將痛苦的眼淚化為快
樂的精液!

  看著小妮子無奈無助淒涼的眼神,看著她嬴弱瘦小的好像還沒有完全發育的
身體,我這只在非州乾涸的泥潭裡打滾的 鱷魚差點落下了最後一滴珍貴的眼淚


  我再也沒有心情去「摧殘」這個不幸的女人,準確地說是女孩,因為她剛滿
十八歲,儘管她是一隻「雞」,但我覺得她比鳳凰還高貴。

  我躺在椅子上讓她給我揉揉腿,說說話。

  別了,我掏出僅有的500 元錢給她。她推開我的手說:「我不要,我們沒幹
那事。」

  我把錢塞進她的手裡:「你不是說我長得像你哥嗎?那你就當我是得了。」


  「那也不能……不……「她怯怯地把錢還給我生怕得罪了我。好說歹說她就
是不收。

  我火了,把錢扔在躺椅上,「就當是預付款,下次我再來。」我想走出房門
,她突然拉著我的手,眼淚嘩的流了下來,然後抱緊我吻我的嘴唇。我輕輕地推
開她,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輕聲的說:「我還會來的。」

  值!一個妓女的嘴唇遠比陰唇要值錢得多。就憑這小妮子有情有意的一吻,
老子化500 塊錢一點也不冤!

  對於妓女,她們情願男人一百次干她的下體,也不願一次讓你親吻她的嘴。
因為陰道不過是工作的道具,目的只是為了嘴得到香甜的美味和鮮艷唇膏。陰道
可以無比下賤,嘴卻是神聖的。陰道是肉,嘴巴是靈!

  所以,真正的愛情是嘴與嘴淺吻,而不是肉與肉的深入!

  你得到 了女人的嘴,你 便將得到女人的一切!

  NND ,人生無處不「哲學」。漸漸地,我和小倩熟悉起來。一個月我跑十八
趟「人間天堂」想不熟悉都難,我從最初的「游擊戰爭」變成了建立基本根據地
的「武裝鬥爭」,取得了「嫖雞」事業的初步勝利,儘管我只佔領了兩個不起眼
的小山頭。

  她管我叫「達哥」,聽起來有點像香港黑社會的老大,不過我喜歡。我們成
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她成了我的紅顏知己。

  為了建立深厚的牢固的「革命根據地」,那一月我送了1270罐煤氣,平均每
天42.333333333……桶。比上個月增長66.66666666 ……% ,比上年同比增長8
6.333333333……% ,那一個月我賺了2538.54 元;我少收了一個孤寡老頭的2
元送氣費,一個包工頭的二奶給了我0.54元的小費。那無數的小數點意味著我為
那兩小山頭,決定把送煤氣罐當作永無止境的革命來抓。

  「達哥,你是個好人,」有一次纏綿後,小倩柔弱的伏在我的胸口,看著我
紅腫的肩膀心疼的說,「別去送煤氣罐了,你是大學生有文憑,找一份輕鬆點的
工作吧。」

  我摟著她瘦小的身體半晌無語。

  「以後你別來了,如果你真想我就打電話給我,我到你家裡來。」小倩用纖
細的手指輕輕的撫摸我的肩膀說,「再說你在浴室花的錢又不是我一個人拿的。
……我不要你的錢的。」

  我依然無語,她把頭貼在我的胸膛上,柔柔的小乳房緊挨著我的肋骨,我感
覺成了我最堅實的依靠。

  我有一個星期沒去「人間天堂」,並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因為我把一桶煤
氣扛到五樓閃了一下腰,疼得我不得不在家休養。她打電話問我怎麼了,說一星
期沒見特想我。我告訴她我不小心閃了腰。

  她風風火火的趕到我家,陪了我一整天,幫我揉肩搓背,買菜燒飯,拖地板
,洗衣服……,儼然成了一個勤勞的小主婦。

  下午我兒子背著書包屁顛屁顛的放學回家,我坐在椅子上看電視,對兒子說
:「叫阿姨」,那小子把書包往桌子一扔,對著小倩叫道:「姐姐好!」,nnd


  這小子滑溜滑溜的想叫老子「亂倫」。

  一星期,小倩天天來我家一趟,或早上或中午,晚上來的很少,把我家裡拾
搗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自從我離婚後第一次看見我有一個整潔的家。我兒子也
吃得滋潤滋潤的,說我燒的菜沒有小倩姐燒的好吃,還姐姐長姐姐短的把班級裡
的趣事一股腦說給小倩聽。老子一把尿一把屎的養了他十一年,小兔崽子一點良
心也沒有。

  等我腰傷好了,我也再沒去過「人間天堂」,其它地方也很少去了。隔三岔
五的小倩就會來我家一趟,幫我洗這洗那的,幾乎成了我免費請的一個鐘點工,
還外加按摩ML等服務。

  有一段日子,我窮得幾乎揭不開鍋,她不但不收服務費,還倒貼著幫我買米
買菜,我兒子的床頭也多了許多零食。

  這次小倩說要回老家看看她哥和她媽媽,快走了兩月了,我兒子天天在我耳
邊嘟嚷,「老爸,姐姐啥時回來啊?」

  說實話,這種免費的午餐我吃得有點鬧心,儘管我每月也給小倩三百五百的
,但她差不多有把錢全用在我和兒子的身上了。

  我這個在焦黑的墨水裡浸泡了16年的所謂的秀才,居然去賺一個柔弱的賣身
救哥的煙花女子的便宜,有時想上街去賣塊豆腐,幹嗎?撞死算了!

  一種說不清的惶恐、愧疚、自卑、無奈……的情緒,像一條螞蝗一樣,吸附
於我皮膚的表面,吞噬我鮮紅的血液。有時違心的對她說:「以後你別來了……
」,她爽朗一笑,「等你有了老婆,我就不來了!」

  「要是我今生今世再也不娶老婆呢?」,我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

  「那我就一直來,」她詭秘一笑,「如果你願意的話,不嫌棄我……」

  這句話叫老子一整夜沒睡好,腦子裡滿是她淡淡的笑容和小巧玲瓏的身影。


  兩個月了,我和她只通過一次話,她說她家一切都還好,電話費漫遊挺貴的
,叫我別打了,她說很快就要回來的。這次遇見郁莉,我真有點想她。我猶豫地
撥了她的號碼,又猶豫的放下了。

  冬天的夜真長,我躺在床背上,眼睛看著中國隊永遠也射不進大門的足球,
想的卻是郁莉那紫色羊絨衫裡比足球更能跳動的大波,還有那雙勾人魂魄的媚眼
,那寂寞空曠的眼神像一片長滿鮮花、野草和林木的平原,你可以盡情的奔跑跳
舞……

  一會又是小倩纖巧瘦弱的身影,她亭亭玉立的姿態象秋天裡葦塘邊半青半黃
的蘆葦,微風可以使她阿娜多姿,狂風卻難免將她折斷,小倩的眼神是哀憐的幽
怨的清純的。她又像清澈的湖底飄蕩的水草,波紋輕輕地推開水面的雜物,她雖
扎根於污泥之中,身體卻被洗得乾乾淨淨,你依然可以看見她墨綠的身影,優雅
的姿態,而且伸手可及……

  郁莉是一湖盛開的鮮艷的荷花,鮮艷得令人激動,又有點刺目;而小倩則是
在湖底默默搖曳的水草,清淡得讓人恬靜……

  我時不時的擺弄著手機,渴望在半夜裡聽到鈴聲,那怕只是嘟的一聲短小息
的呼喚,我不敢關機,生怕錯過了郁莉隨時隨刻的召喚,抑或小倩從遠處山林裡
傳來的問侯……

  媽的,你別自多情了,說不定郁莉早就在某一男人發達的胸肌裡跳舞,騷首
弄姿,媚態畢現,然後快樂地呻吟……

  小倩呢,她不會。她肯定守候在她哥哥的病床邊,她不會講我和她的故事吧


  我又點燃一支煙,青灰色的煙霧在檯燈暗紅的光裡像絲綢般柔柔的飄著,彌
漫著整個房間……

  每次邂逅總有一個美麗的意外,每次等待總是一個無奈的徘徊。

  誰說的,我說的。自從邂逅了郁莉,我覺得我就是一隻在泥濘的沼澤裡徘徊
的蛤蟆,仰望著天空飛翔的天鵝。蛤蟆最蹦踏也飛不到天上去,它唯一能做的就
是等待,等待天鵝在某一時間某一地地點因為某一種原因而自行墜落,掉在它身
邊,泥濘的沼澤困住了天鵝,蛤蟆才有機會蹦踏到天鵝的背上。

  「貧窮使人自卑」。動物界裡,雄性常常靠年輕的力量強健的體格去打敗同
類,從而吸引雌性的注意,獲得交配的權利。在人類,這種權利已經從單純的自
然的物質力量演變為以金錢、地位、權力為主的社會力量,只要你佔有了這些社
會資源,即使你老態龍鍾步履艱難,你依然可以獲得美女的青睞,交配的權利。
在人類,雌性對財富、權力總是趨之如鶩,這種力量往往勝過雄性強健的體格,
因為人類的交配不再只是繁殖,更多的是一種目的,一種享受,一種交換。

  而我現在除了靠蹬三輪送氣罐鍛煉出來的還算強健的體格外,我幾乎什麼也
沒有。我可憐的一點自尊早已在長著葫蘆頭的女考官凶狠的眼光中被粉碎的如同
焚屍爐裡的骨灰。

  第三天下午,郁莉的一個電話,終於使我「死灰」復燃了。

  我捂著手機一個勁的回答,「嗯,啊,好……好的……」那種激動就像一個
暗戀的15歲少年,看見自己的戀人,心中象揣了15只小白兔,撲通撲通七上八下
的亂跳。又像是一個肌腸轆轆的災民,面臨一頓饕餮大餐,有一種難以抑制的狂
喜和激動。

  我蹭蹭蹭地躍下83級樓梯,以奧運冠軍劉翔110 欄的速度,像澳大利亞袋鼠
的姿態,飛奔到樓下,一個踉蹌差點把我摔倒。

  郁莉在電話裡說,她的電腦中了病毒,能不能讓我過去幫忙解決一下。

  我走進樓梯間,推出我那輛騎了十多年的破爛不堪的永久牌自行車。

  那輛自行車破舊得簡直就像從廢品收購站裡檢回來的垃圾。扶手的皮套早已
沒了,鈴鐺的蓋也不知去向,只剩下半個盤子。擋泥板掉了一大半,留下一小塊
還護著小半條鏈子。

  兩個車轤早已銹跡斑斑,鋼絲和鋼圈呈現密密麻麻的醬紅色的銹斑。前輪的
剎車繩斷了,留下一根鋼絲吊兒郎鐺。騎上去,蹬上幾腳,就發出格吱格吱的聲
音。難免麼,人老了也得氣喘吁吁,再修也沒得用。

  這輛車是我剛畢業工作時買的,我倒不是窮得連一輛自行車都買不起。其間
我曾買過兩輛新車。一輛騎了一個多月,有次晚上忘了推進車庫,就擱在樓道口
,第二天就成了小偷的戰利品。後來又買過一輛,更好,才三天,我去超市買瓶
醬油,又成了小偷的曩中物。

  他媽的,這年頭什麼都講速度,經濟發展深圳速度,改革開放浦東速度,汽
車上高速,火車要提速……連小偷也在精益求精,分秒必爭,力爭速度。

  唯一不講速度的就是做愛。還想方設法的延緩時間,「金槍不倒」「耐力丸
」「持久膏」等等廣告牌差不多擺到馬路中央了,時間越長越體現男人的業績和
能力。

  後來我再也沒買過新車,我算是想明白了,你的車越新越好看就越遭人惦記
,就像老婆越年輕越漂亮就越容易紅杏出牆。我就索性就騎這輛破舊得連賊也瞧
不上的車子,騎哪擱哪,晚上樓梯口一扔,也不用上鎖,省卻了許多心思。

  「丑妻無患」,我當初怎麼就沒想到娶個醜女人呢?不然,那只「河馬」也
不會惦記著我那個胸大無腦的老婆。

  老婆和車子一樣,其實無須華麗的外表,實用就好,能騎就好!

  郁莉的住所離我家不遠,也就三公里的路程。臨近元旦,街上的行人還真不
少。我蹬著那輛破車,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速度70邁……」我興奮得唱
起了羽泉的〈奔跑〉。

  一支煙的功夫,我就來到了「金屋別院」小區的門口。那是一個以高層建築
為主的高檔住宅區。嘖嘖,你聽聽這個名字,整一個有錢人的二奶小區。

  「金屋別院」不就是「金屋藏嬌」嗎?

  一輛輛豪華轎車駛進小區大門,我感覺就是一張巨大的嘴巴迎接一根根飛奔
而來的粗壯的陰莖。來來往往的車輛又像是在不停地抽插。

  剛才還跟門口進出的一根根巨大的「陰莖」點頭哈腰的保安,看見我立即像
抗戰中穿著一身灰衣服的偽軍,惡狠狠盤問進城的老百姓。

  「你幹嗎?」他像一隻兇惡的野狗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背著一個小包,騎著一輛破車,肯定不會是小區的主,也不可能是包二奶
的角。

  「狗眼看人低」,他算是看對了。

  「我找八號樓的郁莉」

  「你是她什麼人?」看樣子那保安跟郁莉挺熟,他用手抓住我自行車的龍頭
,用極度鄙視的眼光疑惑地瞪著我。

  老子也裝回大爺,省得那小子太囂張。

  「我是她老公!」我大聲地說。

  那小子圍著我自行車轉了三圈,揣摩著我是不是個想混進城的「八路」。

  「要不你打個電話給她?」我一臉壞笑。

  門衛真的跑進了傳達室撥通了電話,我有點後悔冒充郁莉的老公。

  「你叫什麼名字?」保安探出頭來問我。

  「馬達」

  保安點頭哈腰了一番,跑了出來說,「進去吧」,他和顏悅色起來。

  「我是她前夫」,我詭秘一笑。

  這回他有點信了,前夫的落魄和前妻的風光這很正常。

  我來到8 號樓808 室,按響了門鈴。「叮咚」,「來啦」一個女人甜脆的聲
音幾乎同門鈴聲一同響起。

  門開了,郁莉笑靨如花的站在我的面前。

  我一百次想像過和她再次見面的場景,比如門虛掩著,她穿著性感的睡衣,
慵懶的斜坐在沙發上,長髮凌亂的披散在胸前,然後用那雙勾人的眼睛對我說:
「過來呀……」,然後……

  或者一進門,我假裝在門口絆了一下,然後順勢倒向郁莉的懷裡,郁莉用她
高聳的雙峰托住了我,我藉機抱住了她,兩人雙目對視0.8 秒之後,一個長長的
熱吻後,開始譜寫天翻地覆的篇章……

  我一萬個沒想到,迎接我的竟是一條小狗陌生而鄙夷的叫聲。

  一條黃色的吉娃娃穿過她淡咖啡色的緊身牛仔褲的下檔,從兩腿之間探出頭
來,昂起頭,瞪大眼珠,「旺……旺旺……」

  「去!」,郁莉噓了一聲,用拖鞋輕輕的朝狗頭蹭了一下,小狗甩著尾巴,
乖乖的轉身而走。

  「請進。」,郁莉從鞋架上拿出一雙米色的革絨拖鞋放在地上。拖鞋是新的
,因為鞋面和鞋底還貼在一起。

  門口居然沒有使絆的地方,我失望的脫掉皮鞋穿進拖鞋。我個不算高,也就
一米七幾,腳卻特大,平時都穿44碼鞋,我的腳穿進拖鞋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小,
正合適。

  「合適嗎?」

  「合適,太合適了,你怎麼知道我的鞋碼?」

  「你忘啦,那次全市高中籃球比賽,我幫你借過一雙運動鞋,因為你腳特大
,實在借不到,就把我家裡老爸的鞋拿來給你穿。那次比賽我們學校還拿了冠軍
呢。」

  我記起來了,我平時都穿媽媽縫製的布鞋,因為窮買不起一雙運動鞋,為了
比賽,我只好求郁莉這個文體委員幫我借一雙球鞋。

  「坐吧。」,郁莉把我引到了那圈米白色的大沙發旁。屋裡開著空調,我脫
下外套,掛在靠牆的衣架上,坐到了一個單人沙發裡。

  「喝什麼?咖啡?果汁?」

  「泡杯茶吧。」,我不喜歡和苦澀的咖啡,在我看來一杯普通的中國綠茶遠
勝於一杯哥倫比亞原產地的咖啡。

  「不好意思,茶葉沒有,喝咖啡吧。」

  「好吧,放點糖。」,我總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有時候接受也是一種美德。

[ 本帖最後由 lping 於 2009-3-19 15:07 編輯 ]




Enjoy Life !
2007-7-12 0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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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ping
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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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完

  「好吧,放點糖。」,我總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有時候接受也是一種美德。

  趁她去泡咖啡之際,我仔細打量起她的住所。

  那是一套二層複式住宅,每層有100多平米。南面是一個50多平米的大客廳
,向西是一間用玻璃隔斷的書房,一台電腦正開著。再旁邊是一間健身房。東邊
是一道木質樓梯通向樓上的臥室。

  不一會,一杯濃濃的熱騰騰地咖啡放在厚厚的玻璃茶几上。郁莉彎腰的時候
,我清楚的看見她紫色羊絨衫裡突然下墜的大咪咪,我敢肯定她沒帶胸罩。

  我不明白一個三十好幾的女人居然還如此青春,在她臉上一點也看不出歲月
的痕跡。她像那只托盤上盛著咖啡的精緻的釉下彩的青花瓷杯,無論怎樣清洗也
永不褪色。

  郁莉在對面的那只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那條小狗乖乖的盤坐在她的身邊,
卻眼巴巴的望著我。

  「這麼大屋子你就一個人住啊。」,先偵探一下「敵情」,知彼知己,百戰
不殆呵。男人和女人之間永遠都是一種戰爭。

  「是啊,我一個人住呀!」她的聲音嗲嗲的。

  「這麼大房子,空蕩蕩的,晚上你不怕啊。」

  「怕呀!可有什麼辦法呢,男人四十一支花,女人四十豆腐渣噢。」

  我靠!這哪裡是豆腐渣,分明就是一塊剛出爐的白嫩嫩水汪汪的小灶豆腐,
不用

  煮,涼拌就可以吃。

  剛才騎自行車一路狂奔,兩腿蹬得酸酸的。假如現在就來個老漢推車,老子


  連站都站不穩,不如趁修電腦之機稍作調整。

  「我先幫你看一下電腦吧。」

  我喝了一口咖啡,轉個話題,起身朝書房走去。

  一個國外的英文網站佔據了整個屏幕,連工具欄也沒有。我只好按ctrl和f
4鍵。

  操!屏幕上跳出一幅金髮女郎口暴的黃色頁面。我的JJ頃刻就昂首挺立。

  郁莉彎著腰正站在我身後,左邊的大咪咪已經貼住了我的右肩,我感覺柔軟


  的,垂下來的幾縷長髮輕輕的撩過我的耳際,弄得我酥癢酥癢的。我眼睛盯
著屏幕,手

  移動著鼠標,心裡卻想著怎樣把郁莉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剝光。

  我又按下我又按下ctrl和f4鍵。金髮女郎口暴的頁面沒有了,取而代之的卻
是一幅非州黑人的顏射。

  靠!這電腦除了做愛還能做什麼?這種病毒就像妓女一樣,你要麼不上,你
要是上了,指不定哪天你就會得病。避孕套就像防火牆一樣,有時並不管用!

  郁莉濃重的氣息吹得我耳根發癢,腦門發脹,肌肉發軟。膨脹的JJ無法衝破
緊身短褲的牢籠,憋屈得快要嗚咽。我真想放下鼠標,將手伸向她豐滿的胸部。
。。

  慢!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紙,男追女隔座山」,我可不能魯莽行事,除非
她心甘情願的投懷送抱。我要是領會錯了她的意思,自作多情,末了,給她告個
性騷擾,老子可是窮得叮鐺響,打官司的錢一個子也沒有。

  畢竟我已經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了,已經習慣了形形色色在我面前脫光衣
服的女人。即便面對這樣一個我曾經的夢中情人,一個妖艷的性感的成熟的孤獨
的女人,即使兩個多月,冬天乾燥的風已經吹裂了我這個沒有一點水份的柴禾,
面對烈焰,我依然巋然不動。。。

  我深吸一口氣,嚥了一口慾望的唾沫,頭偏向45度角,手故意在郁莉微微隆
起的性感的小腹上一蹭,微微一笑。

  「麻煩您把那杯咖啡拿來,好嗎?」

  這種風度如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來去自如,鎮定自若。

  一箭雙鵰,我既可以滋潤一下乾燥的喉嚨,又可以觀察一下郁莉的表情。

  這個在美國混了許多年的活潑開朗的女人居然也會面紅耳赤。她有點驚慌的
撩了撩她的長髮。

  「嗯。。。好。。。好的。」她的臉愈發紅了,或許是被我看的,或許因為
我發現她看黃色黃站的秘密而害躁。

  我迅速的檢查了電腦的系統,除了從新安裝系統別無它法。好在我有備而來
,xp、瑞星殺毒等軟件都帶上了。老實說即使電腦沒什麼問題,我也準備搞出一
點問題,這樣我可以堂而皇之的呆上一兩個小時,在電腦從新安裝的同時,我可
以有足夠的時間去安裝自己的JJ,當然如果有這樣的機會的話。

  機會終於來了!

  郁莉說樓上吊燈的一個燈泡壞了,能否幫她上去換一下。

  從樓下到樓上,從客廳到臥室,革命的道路開始邁出堅實的一步。

  上樓的時候,我始終和郁莉保持兩個台階的距離,這使得她緊身牛仔褲包裹
的豐滿的臀部也始終和我的視線保持平衡。兩片翹翹的豐腴的屁股恰似兩瓣盛開
的蓮花,使人忍不住想上去親聞她的芳香。她一步一步扭動著豐臀和腰肢,富有
節律的象教堂裡合唱的讚美詩,平緩而有韻律跳動的音符裡全部是快樂和滿足。


  我小心翼翼的跟在她後面,我在想,假如她摔下來,我該用長滿老繭的大手
,去托住她柔軟的細腰還是豐滿的屁股?

  嘿嘿!我暗笑一下。等會老子一起摟吧。張開兩隻大手,上至頭髮下至腳趾
開始,慢慢的撫過耳垂、臉頰、勃子、鎖骨、胸部、上腹、小腹。。。;下面則
從腳趾往上,摸過性感的小腿,慢慢到膝關節,往上是肥嫩細滑的大腿。。。從
兩頭開始,堅持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用很抓兩頭落實中間的方法,用「農村包
圍城市」的戰略方針,從邊遠深入內地,從不毛之地開始,最後攻佔繁華的城池
,將「棋桿」插入革命的「盆地」。

  歷史有驚人的相似的,老子尊重歷史並繼續創造歷史!

  郁莉打開水晶吊燈的時候,臥室離油漆得蹭亮的高檔櫻桃木的地板,如同一
面鏡子反射著吊燈的紅光。一張紅木大床自西向東而放,一床蓬鬆的柔軟的淡綠
色鴨絨被,看上去就覺得暖和和舒服。能躺在這樣一個被窩裡,還摟著一個光潔
的散發著體香的美貌女子,人生如此,夫復何求啊!

  郁莉指著上面那盞耀眼的水晶吊燈,告訴我壞的那個燈泡,然後就關掉吊燈
,打開了床頭燈。

  我從西北角的梳妝台邊搬過一張硬木椅,脫下拖鞋站在上面,我接過郁莉遞
過來的燈泡,顛起腳,伸手向上,吊燈太高,我還是夠不著。

  「還有凳子嗎?」我在上面問。

  郁莉從隔壁房間般來一張小方凳,我把方凳放在椅子上。郁莉一手扶著方凳
一手將新燈泡遞給我。我擰下燈泡又將新燈泡慢慢的擰上去,心裡盤算著如何能
留在這間充滿女人香味的閨房,如何才能合情合理的鑽進溫暖柔軟的鴨絨被裡。
。。

  「好了,開一下燈試試。」我對著正仰著頭不知是望我還是望吊燈的郁莉說
。郁莉走到牆邊,按了一下開關,燈的紅光照得她的臉更加粉紅嘟嘟,惹人憐愛
,同時也刺得我有點眩暈。我彎下腰準備下來,郁莉一手扶著方凳,一手接過我
的手說:「小心點。」

  「恍鐺」一聲巨響,那張方凳掉在了地板上。我一步跨得太大了,竟然越過
了下面那張硬木椅,直接踩在地板上,那張方凳給我撂在了地板上,一個趔趄,
我身子向後咚咚的退了兩步。

  好在我拉著郁莉的一隻手,那只柔軟的小手拽在我手裡,就像老鷹捉小雞一
樣休想掙脫。

  郁莉跟著我向前邁了兩步。後面是一張大床,我再也沒有退路,仰天躺倒在
柔軟的羽絨被裡。郁莉被我拽著,順勢倒在我的身上,柔軟的胸部壓著我的胸骨
,頭對著頭,嘴和嘴之間的距離就差1公分。我已經感覺她熱熱的鼻息吹在我的
臉上,一種淡淡的香氣將我熏得大腦缺氧。血液迅速從剛才用力的大腿轉到大腿
之間憋屈了很久的地方。

  拽!這一拽居然就形成了這種絕妙的女上男下式的姿勢,郁莉伏在我的身上
,一點也沒有起來的意思。

  事情已經鋪墊到這這種地步,我再不上就不是男人了!不管她有意無意,不
管是天意還是人意,老子今天就是霸王硬上弓,也要得到我這個在中學時代唯一
的青春夢想。就算郁莉真是只天鵝,我啃下一嘴的毛,也要嘗一嘗肉的鮮嫩!

  我用手撫摸著她的頭輕輕一按,我曾經幻想的能滲出蜂蜜的紅艷艷的嘴唇一
下子貼住了我的嘴,我終於可以盡情的飽啜她雙唇的甜蜜。。。我包住她的嘴唇
瘋狂的吸吮。她居然掙脫我的雙唇,來一個包圍與反包圍,用嘴蓋過我的嘴,然
後將濕漉漉熱辣辣的舌頭塞進我的嘴裡進行攪拌。她開始慢慢的扭動腰肢,用硬
硬的牛仔褲摩擦我的下身,她已經明顯感覺到了我下身的膨脹和堅硬,這使得她
更加加快了扭動腰肢的速率,並且明顯的加大了向下壓的力度。。。

  被壓迫並不都是痛苦的,這種壓迫只有快樂和激動!

  我雙手摟著她的腰肢,一個反轉將她壓在我的身下,然後騰出右手,朝她的
左胸摸去,我先探探那對大咪咪是真是假。她果然沒帶胸罩,雖然她穿了好幾件
衣服,我已經感覺到了真實的輪廓,那柔軟渾圓和富有彈性的乳房絕對貨真價實


  郁莉被我壓著,急迫的呼吸變得更加粗重,她的嬌喘吁吁和低低的呻吟更激
起我的慾念。她的舌頭像一雙靈巧的小手可以隨便撫摸你的每一寸肌膚,給你銷
魂攝魄的感覺。我感覺我和她的第一次接吻就那樣天衣無縫,這種技巧,這種優
美的姿勢,甚至賽過我和老婆十幾年磨練的功夫。

  媽的!做愛的技藝真不在時間的長短,遇到「伯樂」你立刻就變成「千里馬
」!

  我開始撩起她的衣服,將手伸向她光滑的肌膚。我的爪子從她柔軟凹陷的腰
肢一步一步攀向凸點溫馨的高峰。。。。。。

  「先生,有電話啦,先生,有電話啦。。。」我褲兜裡的電話響了起來,我
兒子經常將我的手機鈴聲調成這種風騷女人的語音提示。大概我的乖兒子缺少母
愛的緣故,喜歡聽這種女人的聲音。這種聲音如同一粒老鼠屎投在我和郁莉愛情
的湯裡,你想不理睬都不行。

  「喂。。。我操。。。」我差點罵出粗口。

  「噢。。。是秦主任。。。」電話是信用社主任秦壽打過來的。

  這個電話將我熱烈的火焰澆滅了一半,已經做好準備,打算赤搏上陣的JJ蔫
了一大半,剩下一小截在那兒無精打采的晃悠悠。。。

  秦主任在電話裡像禽獸般的嚎叫,說再不還款就要起訴到法院,要封我的房
子。

  六年前,我向信用社抵押了房產,貸了10萬元經營了一家餐館,不到三年,
我賠了個精光,連同向朋友借的幾萬塊錢一起打了水漂,十幾萬,老子連一個漣
漪也沒看到。就為這,老婆跟了那頭「河馬」,走的時候還姿態高昂的說將房產
留給我,兒子也留給我,好像還格外對我施恩似的,我感謝我的老婆沒有讓我和
兒子風餐露宿,讓我這個實際的「負產階級」還驕傲的混雜在無產階級的隊伍裡


  六年來,我打工的一大半收入去還永遠也還不清的利息,一小半用來維持我
和兒子的生計。我總是對兒子說,牛奶打翻了,杯子還在,總有一天,我會裝滿
一杯牛奶遞給兒子,「喝!」,喝不完咱們就喝一杯倒一杯,老子也裝回闊!

  現在我的空杯子都快碎了,不要說本金,老子連利息都付不起。我已經半年
多沒付過一分錢利息了,難怪秦主任要大發雷霆。

  郁莉微閉著雙眼躺在床上等待著我。

  Nnd,就算天塌下來,也等老子爽完了這把再說。我已經掉在了人生的谷底
,那就讓我攀一攀人身的「高峰」。或許這個曾給我夢想和靈感的女人,能夠讓
我從卑微的縫隙裡找到流動的尊嚴,能夠給我「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
村」的感覺。

  我把手機扔在床頭櫃上,像餓虎撲食一樣撲向郁莉。

  。。。。。。 。。。。。。

  在不斷的摟抱、擁吻、摩擦、撫摸、翻轉的運動中,我已經漸漸的褪去了郁
莉的羊絨衫、牛仔褲、羊毛內褲。。。現在郁莉只剩下了一條黃顏色的內褲和一
件薄薄的半透明的乳白色的絲質內衣,她幾乎赤裸裸的展現在我面前。我第一次
那樣近距離的毫無顧忌的欣賞她美妙玲瓏的曲線和柔膩光滑的肌膚,那一點點恰
到好處的遮掩,那最後的一點神秘和好奇,更能給人渴望和衝動,我已經又像人
民幣一樣堅挺起來。。。

  郁莉臉上氾濫的潮紅和微微翕動的長長的睫毛已經表明作好了一切戰鬥的準
備。

  我也準備像三國裡的許褚一樣赤搏上陣,我剛交叉雙手將羊毛衫捋過頭頂。
。。

  該死的電話又響了,「先生,有電話啦。。。先生,有電話啦。。。」我估
計郁莉和我一樣聽到這個聲音比吃到一隻蒼蠅還難受。真是大煞風景,我平時一
星期也接不到一個電話,今天怎麼啦,總在這節骨眼上擾亂老子的神經。我很不
得將手機從八樓扔下去。

  我從床頭拿過手機,準備關掉它。。。

  屏幕顯示電話是我兒子的班主任王老師打過來的,我不得不接,在我眼裡兒
子比老子更重要!

  王老師告訴我,我兒子在學校裡出事了,叫我趕快到學校去。。。

  我真是一個不負責任的醫生,「手術」動了一半就不顧別人的痛苦,就要匆
匆而去。我萬分歉意的對郁莉說:「真對不起,我有事必須馬上到兒子的學校去
。。。對不起。。。」我真怕兒子有什麼不好的事,顧不得多作解釋,也顧不得
郁莉的反應,急匆匆的下樓而去。。。

  等我滿頭大汗的找到兒子時,他正聳拉著腦袋坐在班主任王老師的辦公桌旁


  王老師正在怒斥他,他像個受了許多委屈的小媳婦似的在那抽抽嗒嗒。。。


  看到兒子安然無恙,我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出事的是他們班上的胖墩,他被我兒子用磚頭砸破了頭,已經送醫院了。

  王老師告訴我,下午上體育課的時候,胖墩欺負班上的一個小女生,在她的
屁股上擰了一下,被我兒子看見了,罵了胖墩幾句,被胖墩打到在地;胖墩是他
們班上的小霸王,才十多歲,長了百十來斤,力氣特大,經常欺負別的同學,尤
其是女生。被他欺負的同學也都忍氣吞聲,不敢反抗。一則因為他力氣大,二是
因為他有一個當局長的爹。我兒子在家常跟我說起過。

  這次他看不過,想英雄救美,一番較量。我瘦小的兒子自然被他壓在肥重的
身子底下,遭到一頓臭打。。。想不到我兒子爬起來後,二話沒說,到操場邊撿
了一塊磚頭,狠狠的砸向了胖墩的額頭。。。

  我看著兒子灰頭土臉的樣子,在心裡暗暗稱讚:兒子,你有種!你比老爸強
多了!

  我把你老媽和那頭「河馬」捉姦在床,我屁也沒敢放一個,手裡的菜刀最終
扔向了樓下的灌木叢裡,我沒敢劈了那頭河馬和那個淫婦。你比老子狠多了!

  要不是看著你和老子長得一模一樣,我就去帶你做親子鑒定去了。我這個窩
囊的無能的膽怯的老爸怎麼能生出你這個無畏的勇敢的有出息的兒子,看來母親
遺傳了性格,老爸給了你智慧!你比老子優秀多了!

  你說胖墩欺負到你頭上,你就敢跟他PK。小子,你果不食言,你做到了!就
憑這一點,你小子將來准有出息!

  難怪,我叫馬達,兒子叫馬自達。我只是一隻舊式的,還是用化油器的經常
堵塞的發動機。而兒子卻是整一部新車,充其量我只是兒子身上的一個零件,除
了生產日期,我還能跟他比什麼呢?

  儘管我在王老師面前點頭哈腰的答應回家一定好好教訓兒子,在心裡我一點
也沒有責備兒子的意思,只是想別把那小子砸傻了,好在電話從醫院打來告訴王
老師,胖墩並無大礙,只是頭上縫了幾針。

  「老爸,胖墩沒事吧?」兒子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怯怯的問,看得出現在兒
子也有點害怕了。

  人在衝動和憤怒的時候什麼都幹得出來,等事情過去了,平靜了,反而會忐
忑不安。我本來還想嚇唬嚇唬他,看他可憐的樣子也就算了。

  「沒什麼大事,不過頭上給你砸了個口子,縫了幾針,等會老爸去醫院看他
。」

  胖墩應該沒什麼大事,倒是你小子壞了我的好事!不知道郁莉現在孤零零的
一個人在幹嗎?我放了一把火就走了,留下她獨自在那飽受煎熬。小子唉,這全
怪你,你要是過半個鐘點砸,說不定我已幫你生個妹妹出來!

  「爸,小倩姐啥時再來啊?」兒子受傷的小心靈也在尋找某種安慰。

  「快了,這幾天就回來,」我安慰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再來,或
者就永遠不回來了。

  想到小倩不再回來,我的心酸酸的,一下子好像被掏去了部分內臟,感覺空
空的。

  一年多來,這個弱小的女子竟給了我肉體和精神的雙重依靠。我好像感覺有
點離不開她了。更奇怪的是這兩個月我竟然沒有去找過一次「雞」,難道我在為
一個妓女守身如玉?

  「爸,你沒騙我吧?」這小子賊溜溜的,怪不得考試總得第一,他一把就看
穿了我的心思。

  「兄弟,我啥時騙過你哎。」在家我常跟兒子開玩笑叫他兄弟。自從他媽走
了,我們倆真像是一對相依為命的兄弟,不過我們很快樂!再說父子如兄弟也沒
什麼不好的,「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麼。

  看著這個祖國的小花朵有點沮喪,有點鬱鬱寡歡,我就逗逗他,讓他忘了剛
才在學校裡的事情。

  「喂,你是不是看上你們班的那個小妞了」我側身問他。

  「你這個壞老爸,臭老爸。。。」兒子揮動拳頭在我背上捶,感覺比小姐按
摩還舒服。

  把兒子送回家,我吩咐他做作業,就急忙趕去醫院。畢竟胖墩實實在在的挨
了我兒子一磚,不像我在「天涯」挨個千把塊磚也沒事,胖墩可是真真實實的痛
苦著。兒子闖了禍,總得老子去收場。

  找到人民醫院302病房的時候,我大吃一驚。

  那個「葫蘆頭」考官專心致志陪在胖墩的病床前,滿眼愛憐的注視著他。那
胖墩頭上繃著紗布,閉著眼正在打吊滴,我躡手躡腳的走到病床邊,「葫蘆頭」
一道凶狠的眼光像一支利箭射向我,我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是。。。是你。。。兒子呵」我像一隻獵人槍下的小鹿。

  她不吭聲,直瞪瞪的望著我,眼睛裡的怒火足以燒死一頭大象。

  「真對不起,我替兒子向您道歉,向您兒子道歉。。。」本來想說「你」,
但我覺得道歉還是真心的,所以在「你」下加了個「心」。

  她還是不吱聲,鼓鼓的兩個氣球一挺一收,像即將發射的兩枚炮彈。

  「我兒子不該下手這麼重,不該用磚頭砸,不該。。。」

  「你是他父親?」她終於開口了。

  「是。。。是。。。」

  「有其子必有其父!」

  我不知道這一句是褒義還是貶義,除了我兒子砸了一塊磚,其它的都還算優
秀,從一年級開始我兒子從沒考過第二,還獲過省裡的數學奧林匹克獎,老子還
教了他一手好書法。

  「你兒子真夠狠的!」那女人咬牙切齒的說。得!她肯定在心裡想:老子比
兒子還狠!我不過說了句「我已經陽痿八年了!」,又不是八年抗戰中的鬼子,
我狠什麼?

  「我兒子如果有什麼事,你必須負全部責任!」她義正詞嚴的像個公安了,
「你必須好好教育你的兒子,否則,將來會出大事的,說不定還會蹲大牢!」

  是騾子是馬,走著瞧吧!是賊是王現在還說不定呢?如果他們是成年人,我
兒子的行為還可以得個「見義勇為」獎呢!你兒子算什麼?是一個調戲良家婦女
的流氓!我呸!蹲大牢的是你兒子!面對這個惡毒的婦人,我真想罵她幾句。

  看在她那份母愛的份上,我饒了她。比起我那個走了三年也沒回來看過兒子
一面的沒心沒肺的老婆,她至少算個合格的母親。

  「你兒子不會有事的,如果真有什麼,我也會負責的。」我說,「醫生檢查
了沒有?」

  「都查過了,CT也做了,醫生說現在沒什麼,就傷了皮外。」

  我的心被刀剮了一塊,1000多塊又沒了,等那小子出院,醫藥費、手術費、
護理費等等,得把老子剝掉一層皮,平常有個小病小痛的我從不上醫院,忍一忍
算了。這回好了,碰上個有錢的主,老爸是局長,老媽是董事長,胖墩的治療肯
定是最好的,你看這病房就是帶空調和衛生間的單人房,CT也肯定是彩色的,說
不好來個全身的。兒子唉,你這一磚,得讓我們爺倆喝半年的稀飯了。

  不一會,病房裡湧進許多人,什麼局長、鎮長、主任、書記、王董、劉總的
一大堆,拎著大包小包的互相之間還都認識,在那噓寒問暖的打招呼,「葫蘆頭
」眉開眼笑的一一問好,態度好得像澡堂裡接客的妓女。

  我想著兒子一個人在家,晚飯也沒人做,正好趁這個機會溜走,省得在那礙
事。

  冬天的太陽溜得真快,天已經暗了下來,五顏六色光怪陸離的燈光開始展現
城市的浮華。其實每個城市的浮華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寬敞平整的馬路,一樣的
高樓林立,一樣的五彩繽紛的顏色。。。不一樣的是生活在這個城市的每個人,
有人燈紅酒綠,驕奢淫逸,有人披星戴月,清苦貧寒。

  我使勁蹬著那輛破車,「格吱格吱」的聲音像一個得了支氣管炎的耄耋老人
在喘著最後幾口粗氣。

  我用鑰匙打開大門的時候,我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擺在我面前,碧綠的青菜、波菜,色澤鮮嫩的紅燒肉、
紅燒魚。。。那熱氣在空中飄飄緲緲,宛如仙女穿著綢緞的裙子在跳舞。沁人心
脾的香味從我的鼻孔長驅而入,像一鉤長釣引誘著我肚子裡的讒蟲。。。

  兒子一個人坐在餐桌旁,左右手各拿著一支筷子,搖頭晃腦的在空中比劃著
,儼然是一個沉浸在音樂中的指揮家。

  我環顧四周,沒發現別人,難道田螺姑娘上我家了。。。

  「兒子,兒子。。。灰狗!」我叫了兩聲兒子他沒聽見,我就喊他小名。

  兒子生下來時又黑又小,我就叫他「灰狗」,小貓小狗容易照料,叫著叫著
就見長。開始老婆死活不同意這樣叫他,後來我告訴她「灰狗」還是一部價值百
萬的進口高檔大巴,她聽了就不吱聲了,彷彿我已掙來了一輛大車。再說「灰」
是我們那兒「乖」的方言,叫著挺順口。

  我走進廚房間,又轉到衛生間,還是沒人。兒子還在那做著音樂家的夢。

  「誰來了?」我問他。

  兒子放下手中的筷子,詭秘一笑:「你猜?」

  「快說,小子,小心我揍你。」

  「是我。」一個聲音從房間傳來,小倩走了出來,「是我,達哥。」

  小倩一臉風塵僕僕的樣子,好像比以前更瘦了,頭髮又枯又黃,凌亂的打著
結。看上去她很疲憊和憔悴。

  「房間太亂了,像個豬圈,我整理一下。。。」

  要不是兒子在邊上瞧著,我早就一把摟過她,把她抱在懷裡。在這個楚楚可
憐的妮子面前,我感覺我還是個男人。

  「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打個電話給我。。。」我真的很意外也很高興


  「給你個驚喜不好嗎?」她莞爾一笑。

  「好。。。好。。。好!」我興奮得只有傻笑了。

  「小倩姐,吃飯啦」,兒子在那嚷嚷,看來他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三個人坐在一起吃飯真像一家子,他媽的,有個女人真好!我破例喝了一盅
燒酒,我沒什麼酒量,平常不喝酒,一喝臉紅得就跟豬肝似的。

  兒子高興的拚命往小倩碗裡夾菜;這小子平常象狼一樣的喜歡吃肉,沒等老
子下箸,早就把精的揀光了,今個還專挑精肉給小倩。這小子將來肯定是個泡妞
的高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小倩又將菜夾在我碗裡。我對她說多吃點,看你瘦的,她說夠了。

  「快吃,吃完了做作業去。」我兒子說。

  「早做完啦!」兒子驕傲的揚起頭。

  「小達把同學的頭砸啦?沒什麼事吧。」

  我回家前,兒子就添油加醋地向小倩宣揚了他的英雄事跡,他臉上的一塊淤
青成了他自豪的標記。

  「還好,我去醫院看過了。」我把情況作了匯報。

  吃完飯,小倩搶著去洗碗了,兒子溜到廚房間去陪小倩,在那姐姐長姐姐短
的嘮叨。我叼了一支煙,坐在沙發裡看電視。我老婆在的時候,吃完飯總是她坐
著蹺起二郎腿,看著那些哼哼唧唧的港台劇,而我一個人跑到廚房去叮叮鐺鐺的
洗刷。媽的,「男做女工,越做越窮」,難怪老子做什麼都不順當。]

  我那有過這種幸福的時光,這種愜意的片刻!

  小倩真好!溫柔得像只小綿羊,勤勞得像只老黃牛,我娶了她,肯定一「發
」不可收拾。我怎麼會有這種念頭?我真想娶她嗎?

  如果我是百萬富翁,或是中了什麼大獎,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花個幾十萬,
讓她哥去做個腎移植。她告訴我腎移植是她哥唯一的出路,而且越快越好,可她
實在無能為力。她說這話的時候眼淚就撲簌簌往下掉,看得老子也心酸酸的。

  媽的,越是窮人越是容易得這種「富貴」病,你沒錢就只能坐著等死。中國
別的沒有,有的是人,死個人,就像大海裡蒸發個水分子,誰會關切你?誰會注
意你?除非你是名人的兒子,權貴的孫子。反過來說,那些名人貴人偏偏死不了
,他們盡可以換心換肝換肺換腎,除了大腦,什麼都可以換!

  生命沒有貴賤之分,人有貴賤之分!你有錢便是大爺,你有權便是祖宗!

  我花了三塊錢才好不容易哄兒子睡覺去了,看看,三塊錢就能收買一個人,
我有三百萬,不知多少人叫我「爺」。

  小倩看上去有點累,風塵僕僕的跑了幾千里,又趕到我家裡做了許多事,就
是鐵人也會熔化的。

  我跑到洗手間,放了滿滿一缸熱水,打開刺眼的浴霸,將浴巾遞給她。

  「去泡個熱水澡吧。」我說。

  她含情脈脈看著我,那眼神叫老子為她放一輩子熱水也願意!

  「謝謝!」那聲音永遠那麼輕,那麼小心翼翼。

  她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穿著一件白底碎花的睡衣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
,我感覺她是那麼的嫵媚和嬌柔。熱水的浸泡使她原來蒼白的臉變得紅彤彤的,
她纖細的身材像一株淡淡的秋菊在夕陽的輝映下跳舞,一種惹人憐惹人愛的感覺
油然而生,我發現她原來也是那麼美,那麼楚楚動人。。。

  我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她想推開我,「我頭髮還沒干呢,等。。。」她還
沒說完,我已經吻住了她的雙唇,她開始抱緊我,主動吻我,然後將頭埋進我的
肩膀裡,濕漉轆的頭髮貼著我的脖子。一會兒,她推開我說:「去,洗澡去。」


  她的目光像一縷和煦的陽光暖暖的照進我的心房,給我滿懷的期待和希望。


  三下五除二,我就洗好了澡來到臥室。

  她微閉著雙眼斜躺在床上,聽到我的聲音,她努力睜開眼睛朝我笑了笑,床
頭檯燈昏黃的光照著她睡眼朦朧的臉。我剛坐到床上,她就像松鼠一樣的鑽進我
的懷裡,雙手緊緊的摟住我的腰。我輕輕的撫摸著她蓬鬆的頭髮,摸著她柔軟的
耳垂。。。

  這種偎依沒有言語,沒有聲音,熱烈而平靜,纏綿而溫馨。

  我不知道到底是她靠著我還是我靠著她,或者我們成了彼此的依靠。

  半晌,我低下頭在她額頭輕輕一吻,「累了吧,累了就早點睡。」

  「你不想我呵?」她抬起頭,有點疑惑的問。

  想!怎麼不想!兩個多月,老子沒打過一次「秋風」,那根「鋼槍」快要生
銹了,再不用怕是「子彈」也要卡住了。我只是看到你太累了,不想強人所難。


  「想!」我實話實說。食色,性也。吃飯和做愛都是人的本性啊,也是人生
最大的兩件事。

  她開始吻我,我抱著她嬌小的身體鑽進被窩。

  一陣親吻、撫摸、擁抱之後,我們已經赤裸裸的粘在一起。我剛想「挺進中
原」,直搗黃龍,她一把推開我。

  她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個避孕套塞給我:「戴上。」

  「這次就免了吧。」我嘿嘿一笑。

  「不行,你必須戴!不是為我,是為你!」她口氣很堅定。

  「我不怕,再說。。。」

  「不行就不行!要不我睡覺了。」她的口氣似乎沒得商量。

  老實說我最不喜歡穿著「小雨衣」做愛,這象穿著襪子洗腳,戴著手套摸奶
,捂著口罩接吻,你說有什麼意思。即使「小雨衣」薄的只有一納米,在物理學
上始終算不得肉與肉的接觸。可每次做愛小倩總讓我戴這玩意兒,否則我只能在
光禿禿的兩座小山坡上遛達,不能靠近那茂密的潮濕的青草地。這次我想來個偷
襲,想不到她早有準備,在枕頭底下藏著。

  我還想爭取一下小弟弟完全的自由的權力,她早已搶過我手中的套套,不由
分說麻利地幫我帶上。算了,我已經守了兩個多月的「貞操」,「小鳥」早已餓
得呱呱亂叫,再加上剛才和風細雨的前奏,迫切需要一場疾風暴雨的洗禮。我一
個翻轉,將她壓在身下,她叉開雙腿,迎接一個「硬漢」到來。。。

  等我從床上懶懶洋的醒來的時候,窗外的陽光賊一樣的溜了進來,小倩一邊
拉著窗簾一邊對我說:「起床啦,懶蟲。」

  「幾點了?」

  「快九點啦。」

  「兒子,兒子呢,他有沒有去上學?」我急得一骨碌滑下床。

  「你急什麼?今天是星期六,我問過小達了,不用上學,他早就起床了,在
那兒練字呢,看你睡得像死狗一樣,我沒叫醒你。」

  噢,星期六,我怎麼忘了。我從新回到床上鑽進暖和的被裡。

  「過來」我對小倩說。「幹嗎?」

  「親一個」

  「想的美?」她擦著電視櫃向我拋過一個媚眼。她從床頭經過的時候,我直
起身子想拉住她,她一側身象魚兒一樣溜走了。我仰坐在床上,嘴輕輕地咬著手
指,如嬰兒般沉浸在夢一樣幸福的時光裡。。。

  「早飯在鍋裡熱著。」我洗臉刷牙的時候,小倩一邊在陽台上曬著被子一邊
對我說。

  媽的,他媽的真幸福!我喝著香甜的稀粥如同飲著瓊漿玉液。我真想把房子
賣了,替小倩「贖身」,我寧願一輩子喝稀飯,也不想小倩離開我,去做「雞」
!可房子不是我的,一大半是信用社的!秦壽秦主任這兩天電話一個接一個,像
雪片似飛來,叫人心寒,我怕是很難躲過去了。「屋漏偏逢連夜雨」,墨菲定律
從我身上開始實踐。

  早知道這樣,我就對「葫蘆」頭說我一個月有兩千次房事,我就是非州草原
上一天能性交七八十次的雄獅。說不定我就換來了一份不錯的工作!那怕工作就
是性交!

  我點著一枝煙,想著心事。小倩端著一杯熱茶放在茶几上,坐在我身旁。

  「我下午走,上午我幫你洗洗曬曬,」小倩幽幽的說,「以後我可能會來的
少些,我得爭取時間,你知道,時間就是我哥的生命。」

  老子的心都快碎了!我老婆走的時候我也沒這樣難過。看著這個女人弱小的
身影,想著她昨晚還像籐一樣纏繞著我這棵樹。而她馬上要去捨身飼「虎」,像
董存瑞一樣捨身炸「吊堡」,我卻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著羊入虎口。

  我不是一棵大樹,是一棵枯樹,是一棵小樹,不!是一株草,一株狗尾巴草


  我握著她的手,無言以對。

  吃過午飯,兒子去數學老師家補習奧數去了。小倩拎著個大包也要走了,我
默默的為她打開防盜門,她突然放下包,用雙手緊緊的抱著我,吻我。。。她把
頭深深的埋進我懷裡,早已淚流滿面。。。

  「想我就打電話給我。。。告訴我。。。」

  「我不能幫你。。。我幫不了你。。。」我說話的聲音是一隻徹頭徹尾的蛤
蟆,我除了咕咕叫我還能做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她的淚水沿著脖子一顆一顆全部流進我的心裡,
我的心像一條被鹽水浸泡的螞蝗,不停的瑟縮著身子。

  小倩走了,她一步一步下樓梯的時候踩得我生疼。

  「人間天堂」,當一部分人喻之為天堂的時候,恰恰是另一部分人的地獄。


  我不知道陰間是否有天堂和地獄,也許這只是上帝的一個謊言。

  但人間有,有天堂也有地獄!當那些衣冠楚楚的權貴們揮動著雙臂高喊:這
裡只有太平盛世,這裡只有天堂的時候,有多少苦難的靈魂就在他們腳下的地獄
裡痛苦地呻吟!

  我悵然若失的坐著,一根接一根的抽著劣質煙,灰白色的煙霧在空蕩蕩的屋
子裡裊裊騰騰,生成一張巨大的魚網。

  我作出一個決定,一個大膽的決定!

  我想去借錢,找「河馬」去借。算起來,他拐了我老婆,吃我的「剩飯」,
我是他的「領導」,沒有我開闢出革命的道路,他哪能享受這革命的果實。再說
我把老婆養得白白胖胖的,開「山」辟「路」的賊辛苦,他還沒留下一分買路錢
呢?這年頭,富的怕窮的,窮的怕不要命的,老子現在窮的只剩下褲叉,要不是
當初看在我老娘和兒子的份上,我一刀就剁了那條蚯蚓一樣的「鞭子」。

  聽說他在上海經營一家叫做「美星」房產公司,正得意著呢!這年頭,只要
你搭上個「房產」這個字眼,你想不發也難,何況還「沒心」呢?為了小倩,老
子就耍一回流氓。我就要他10萬塊錢。這點錢,對他來說也許只夠喝個早茶,或
者去洗個桑那,但對小倩來說卻可以救她哥的命。借也好,敲詐也罷,只要弄到
錢,就算馬到成功!

  整個下午,我孤零零的想著發家致富的捷徑,比如買個彩票,借點高利貸去
葡京賭一把啦等等。老子已經輸了半輩子,也該時來運轉了。

  想著小倩脫光了,被一個個像我這樣無恥的男人壓在身下,恣意蹂躪。我很
不得尾隨本拉登,去扛個炸藥包滿世界周遊。但我實在太渺小了,連給他提個鞋
都不配。我就像冬天掉落的一片枯葉,一把掃帚就可以把我打發。我只能讓這顆
鹹澀的心在凜冽的寒風中悚悚發抖。

  郁莉的一個電話將我從鬱悶、無奈、還帶點傷感的情緒中拽了出來。

  我怎麼把她給忘了?小倩給我帶來意外的驚喜和幸福,以及無奈和傷感竟然
佔據了我的整個心臟,我極不道德地將郁莉晾在一旁,連一個主動道歉的電話也
沒有,我真是一頭無情無義的豬!

  「真對不起,昨天的事。。。要不是我兒子。。。」

  「沒什麼啦。」電話裡是她爽朗的笑聲,好像絲毫也沒有責怪我的意思。

  「我喜歡你這種有責任心和愛心的男人!」媽的,這麼直白!看過外國月亮
的女人就是不一樣!

  她在電話裡說,在高中她就喜歡上我了。我在空中3分線外的立定跳投時一
塊凸出的括約肌吸引了她,她說因為我她才喜歡上籃球,就像許多人因為姚明而
喜歡上火箭隊一樣。而我的木訥和膽怯始終讓她無法靠近。少女的夢往往是寂寞
的,只要一點點雨絲就能敲開愛情的花蕾,副市長的公子只用一塊巧克力就得到
了她的香唇。

  所以她至今還記得我的腳碼,她甚至還記得我後頸部的一粒又黑又大的痣。


  要是十幾年前就有我現在的無恥和無畏,她一百個郁莉也是我的了。可時光
不能倒轉,世間沒有後悔藥。

  緣機往往這樣擦肩而過,又跌撞而來。

  我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商場失意、情場得意。我剛提了科長,企業就倒閉了,
剛成了個體戶,飯店就關門了。事業的衰敗,生活的落魄反而給了我「風花雪月
」的日子,我竟有兩個女人喜歡我!我還不算一個徹底的失敗者!

  男人追求事業和金錢不就是為了追求漂亮的女人嗎?或者更多的漂亮女人!


  所有的手段就為了一個目的!

  你還別不信,給你1000萬,你願意做太監嗎?

  「你什麼時候再來幫我搞好電腦呵?」她有點埋怨我還沒搞好電腦。歸根結
底我還沒搞好她。

  要是夏天我也許早就搞好了。穿這麼多衣服,還要一件一件地脫;牛仔褲的
扣子還那麼緊。要在夏天,就穿一條短裙,在自己家甚至不用穿底褲,這麼長時
間,早就雲裡霧裡了。

  我愛夏天,夏天不僅是女人的季節,也是男人的季節!連廊簷底下在西風中
瑟瑟發抖的乞丐也在盼望著夏天。

  「明天吧,明天我一定幫你搞好!」我一語雙關。

  「是電腦還是我?」她咯咯的笑,分明在挑逗我。好在小倩昨晚已幫我滅了
「火」,不然我現在就衝過去,不燒她個半死不活才怪呢。

  眼前最要緊的找一份工作,「河馬」一時半會還找不到他。不管如何生活還
得繼續,我必需有一份工作去維持最低的生存需要。三年多的時間裡,我幹過許
多工作,當過保安,送過煤氣,做過銷售,甚至還跟幾個下崗女工去做家政清潔
。。。毫不誇張的說,我所賺到的每一張人民幣都浸透著我酸臭的汗水。我早已
忘了我還是個知識份子,忘了知識就是力量的教導,忘了大學裡乾癟的老教授對
我說的話;他說:「你們是祖國的棟樑,是未來的希望,你們一定會在將來的崗
位上大展宏圖!」,我真是愧對那些對我們充滿希望的師長。

  我沒有成為棟樑,成了擦洗玻璃窗的一塊抹布。我只在嫖妓事業中作出了一
點微薄的貢獻;我原打算用墨水書寫篇章,不曾料到,書寫輝煌的卻是精液!老
教授看到這一切,不知道會不會後悔當初在我的考卷上打下98分的高分。

  我不會是祖國的希望,我連自己的希望都看不到。

  我打掃了幾千個房間,也曾想過去掃「天下」。老教授常說「一屋不掃,何
以掃天下?」。我掃過這麼多屋,我還是掃屋。我曾去海關,商檢局都參加過招
聘考試;筆試我都得了第一名,結果口試都沒通過。通過的是一位小學讀了八年
,初中沒畢業的長著兩個虎牙的女人,她是市委副書記的小姨。另一位是臨時開
車的司機,高三硬是讀了五年也沒考上大學,他被錄取了商檢局的外貿檢驗檢疫
;他是計委主任的小舅子。

  看來最保險的工作就是去送煤氣罐,不用筆試,更不用口試。只要你有一身
蠻力,會蹬三輪就可以了。煤氣站的劉老闆說,只要我願意,我隨時隨地都可以
到他那兒去,他會多給我些單子,保證比別人掙得多;他說是看在我是知識分子
的份上,我去了,他也算引進知識,引進人才,他驕傲的對朋友說,他單位聘了
個大學生。

  媽的,知識他媽的還真有用!我不僅比別人拿到更多的送貨單子,而且那些
單子樓層都是比較低的,劉老闆還真照顧我。

  現在我有兩份工作了,白天送煤氣罐,晚上去「龍都」夜總會當保安。

  為了小倩,我拚命了。

  每天早上五點半,我都準時起床。「豬,你的鼻子有兩個孔。。。」當我聽
到手機裡香香甜蜜的提示音時我就一骨碌爬起來,當香香唱到「從不打架,從不
刷牙。。。」我就已經穿好衣服,準備刷牙了。然後用隔夜的飯泡粥。等我差不
多出門時,兒子也起床了。學校離我家不遠,通常兒子在我出門後吃點早飯一個
人走著去上學,「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兒子很聰明也很獨立,這使我很欣慰。


  六點鐘不到,冬天的早晨還是黑的。

  我蹬著三輪車吱溜吱溜就出發了。馬路兩邊模糊的樹影是我前進的方向,行
進到大馬路上,城市的路燈通夜是亮著的。昏黃的光和白天的枯枝落葉是一個顏
色的,彷彿做了一夜的愛正疲憊著。街道很冷清,幾個環衛工人在唰唰的用長長
的竹掃把發洩著鬱悶。想想也是,多少人還在溫暖的被窩中相擁而眠,而他們不
得不早上三四點中就起來,和西風相擁,與落葉為伴。

  偶爾穿過身邊還有那些早起去市場賣菜的。通常賣魚賣肉的都突突的開著一
輛大摩托;賣蔬菜的多數是騎個破自行車,兩邊掛兩個拖籃,格吱格吱的奮力朝
前騎,絲毫不敢怠慢,特別在逆風中,速度一慢很容易連人帶車翻倒在地。

  我騎三輪的本領還是在開飯店時學到的。那時每天我都要著這樣,天剛濛濛
亮時到市場去採購。不管春夏秋冬,颳風下雨,我都得粘這一身魚腥味在潮濕的
菜市場轉悠,像掏寶似的挑撿魚鱔蝦蟹,踩在鹹澀腥臭的海鮮攤點旁的粘粘的污
水中,半年我壞了三雙皮鞋。後來雖然飯點關了門,我卻學了一手能倒坐著騎三
輪的本領,我可以在捷馳而過的車輛中穿梭。

  天漸漸的亮了,煤氣站在離市中心十多公里的東郊。東面開始有了血色,慢
慢的淌開了變成一大片,太陽已經在蠢蠢欲動。我努力蹬著三輪,忽然放聲高歌
,「愛你一萬年,愛你經得起考驗。。。」引得路旁稀落的行人駐足觀望,像看
瘋子似的審視著我,我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高歌,充滿著與情人初次約會的興奮
,彷彿我不是去東郊而是去「金屋別院」。

  太陽探出半個腦袋,我向著太陽奔去,據說瘋子總是向著太陽奔跑的,我不
會真是瘋子吧?不然我何以每天要奔太陽而去。。。

  差不多人們在吃早飯的時候,我一車的煤氣罐已運了回來。原來我一車裝六
瓶,現在我把後隔板放下來,一車可裝八瓶。儘管劉老闆充氣時每桶總是少充那
麼一兩公斤,六七百斤的份量也夠我受的,特別頂著西風騎回來的時候,手,膝
蓋,臉頰,耳朵還是冰凍的冷,後背卻是熱的汗粘粘的難受,把身子一縮,冷風
從衣領直插進去,像把刀一樣鋒利。

  劉老闆是個精明人,人家賣75元一桶,他只要72元。15公斤一瓶的氣充個十
三四公斤就差不多了,有的甚至只有12公斤左右。反正不會家家戶戶備一桿秤,
沒事去稱一下份量。連瓶帶氣少個一兩公斤誰能感覺出來。按每公斤氣5元計算
,劉老闆只賺不虧。既贏得了客戶又增加了利潤,真個是一箭雙鵰。

  不過我一提瓶,就知道裡面有幾斤氣。誤差不會大於2%,通常重一點的我就
送一二樓,輕點的就送四五層。但張老頭除外,他住五樓,我總是挑最重的留給
他,每瓶氣不會少於14公斤。他是個孤寡老頭,老伴去世十多年了,有一個兒子
是瘋的,早就流落到外地去了,不知是死是活。老頭總是歎著氣說「作孽呵!」
,一邊說一邊在狹小的房子裡不停的來回走動,像要把他老伴從地底下找回來似
的,眼睛一動不動得盯著地面。看著他比我還可憐,我免了他每瓶兩元的送貨費
,反正他一年也用不了幾桶,一瓶氣夠他用三個月的。

  但我實在不能坐下來聽他嘮叨,我沒那個時間,他一叨叨就沒完。沒兩個小
時停不下來。他總是叨叨他那老婆子和那個人瘋了的兒子。他沒有人可以說,他
只有拉著我不放,有一次我心一軟,聽了他五個多小時,硬是把一車氣瓶拉回家
,等到第二天才送。

  早上和中午是送氣的最佳時機,這時候一般都有人在家,不會跑空趟。我右
手一提,左手一托,腰一弓,一瓶氣就扛在了肩上。同一個小區,我先撿高層的
送,那時力氣還充足的很,一瓶氣扛5樓還不需停頓,要是送到下午,人累得夠
嗆,不管幾層,都得慢慢的挪,也無所謂先後了。

  每天差不多送四車。算下來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下午我盡量早點收工,中
午兒子在學校吃,晚上我得做飯,吃完飯還得去「龍都」夜總會做保安。

  說到夜總會,我還真付出了不少。那是同學的一個同學開的,說是做保安,
其實也不用穿什麼保安服,就是看看場子,防止一些小地痞小流氓的搗亂。當初
同學介紹去的,說我是學校裡自由搏擊的高手,老闆才收留了我。但總有一些小
痞子在我當班時鬧事。

  後來,我想了一個高招,再也沒人在我面前充「好漢」了。

  我既做不了文化人,做個流氓總可以吧。

  我先剔了個像陳佩斯一樣的光頭,左胳膊縫了條青龍,右胳膊刻了只白虎。
即使不太熱的天我也挽袖露肩,大搖大擺地在場子裡轉悠。這一招他媽的還真靈
,只要我對哪個小毛蟹眼睛一瞪,他們保管「達哥,達哥」的叫個親熱。不用我
開口,個個像乖孫子一樣聽話。媽的,要是早個八百年,老子說不定就是一條梁
山好漢!

  而現在我活脫脫是個流氓!夏天光著膀子在街上行走,亮晶晶的頭頂滲出油
滋滋的汗,被曬得古銅色的肌膚象塗抹著一層橄欖油一樣閃閃發光,嚇得對面幾
個女中學生遠遠的躲開了。

  我早就斯文掃地了,嫖妓,賭博,蹬三輪。。。老子還要裝什麼斯文。

  但有人裝斯文。秦主任就是,他一點也不近視,卻偏要帶副金絲邊的眼鏡。
五十多歲了搞了一張什麼夜校函大的文憑,硬說上過北大研修班。到夜總會玩的
時候還非要找什麼本科生,研究生。他說文化人總得找文化人玩,這叫「品味」
。媽的,找雞還要講什麼品味,只要年輕,夠漂亮,夠風騷就可以了。他說你不
懂,搞有文化的就是不一樣。文化就是科學,當你爬到有文化的人身上,摸著兩
個高高的奶峰,你有一種攀登科學新高峰的感覺。

  N nd,秦主任終於成了「博士後」。他說那天玩了一個博士生,他採用的是
後入式。

  高!實在是高!

  我嘴裡的一口水嗆得我眼淚都流了出來。撲的噴了出來,全灑在從我面前走
過的小姐身上。

  秦主任搞小姐的檔次越來越高,從大專到本科,從碩士到博士,他正在一步
一步走向科學的高峰。他蹲在博士的後面居然就稱自己是「博士後」,這種對女
博士後入式的性交方法,彰顯了他一貫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工作作風和革命精神
。體現了一個老共產黨員的追求科學,擯棄愚昧的社會主義榮辱觀。而他一個接
一個電話催促我還貸,更體現了他負責的工作態度。

  而我正在一步步走入人生的深淵。秦主任「午夜凶鈴」般的電話,常常使我
心悸。我在谷底拚命的往上爬,他一腳就把我踹了下去。

  「馬達,你再不還貸款,我們就去法院起訴啦!」秦壽不是在威脅我,他已
經寬限了我兩個月了。

  「兄弟,不是我不幫你,我也沒有辦法呵。」有一次秦主任醉熏熏的從夜總
會KTV包房出來,拍著我的肩膀,十分同情的說。

  我已經在拚命的往岸邊跑,可潮水的步伐還是比我快。苦澀的海水已經漸漸
漫過我的小腿,大腿,腹部。。。快要淹沒我的胸口,我已經有點窒息了。陷得
越深你就越無法掙脫海水的包圍。當苦難一點一點向你襲來的時候,你必須甩開
膀子飛跑,不能呆在原地歎息,自憐,自哀,自痛。否則當潮水淹沒你的脖子時
,你再想脫離這片苦海,怕是已經來不及了。你將不可避免的被吞沒在這片汪洋
大海中。沒有人為你歎息,沒有人為你祭奠。

  所以當海水剛淹沒你的腳板時就快跑,千萬別等它淹過膝蓋!

  「葫蘆頭」居然送來了一份一萬五千多元的索賠單。光誤工費就有一萬多。


  「你想想我公司一年利潤有多少,我陪了兒子一星期要損失多少,一萬?一
萬還抵不到我一天創造的利潤!」她在電話裡理直氣壯的說。

  我操!好在我兒子沒有砸比爾蓋茨兒子的頭,照這樣算,我他媽的子子孫孫
十八代也陪不起。

  蚊子腿上劈精肉,蒼蠅肚內刮脂肪。想從老子這兒炸油水,真是尿道當陰道
,摸錯門了。

  「除了醫藥費,我不會負責一分錢!」我斬釘截鐵的說。

  「如果這樣,那我只有委託我的律師了。」「葫蘆頭」企圖威脅我。

  「哪一天我收到律師函,哪一天就是你兒子再次進醫院。下次再砸不會是我
兒子,是他老子!」

  法律不會幫窮人,與其讓法律找我不如我先去找流氓。

  「葫蘆頭」被我的話唬住了,她在電話裡吃吃的說:「你。。。你簡直是無
賴,你。。。你。。。不可理喻。」她掛斷了電話。我感覺她已經氣憤到了高潮


  過了兩天,她讓班主任托話給我,她只要三千元的醫藥費。

  我不再跟她計較住高檔病房的事,話到這個份上,我也不能再「無賴」下去


  我立馬當掉了我的結婚戒指,向夜總會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東拼西湊滿了
三千,還提了一籃水果到胖墩家去賠禮道歉。

  這一次,「葫蘆頭」居然十分客氣,很卑微的把我送到了別墅的大門外,還
說要我兒子在學習上多幫助他兒子。

  郁莉的電腦早搞好了,那一天我搞了兩個多小時,電腦只搞了十分鐘,餘下
的都給了郁莉。

  我們在沙發上就開始接吻,有了第一次的接觸,就不用扭扭捏捏了,彼此心
照不宣,我需要的也是她需要的。

  我把抱起她,像扛煤氣罐似的將她扛在肩上,雄赳赳氣昂昂的向樓上的臥室
走去,將她毫不客氣的甩在柔軟的鴨絨被裡。

  她似乎很喜歡我的粗暴,當我扯下她最後的黃色三角褲長驅直入的時候,她
緊緊的抱著我。她像泥鰍似的不停的弓背甩尾,她美妙動聽的叫喊象國歌進行曲
一樣,讓人熱血沸騰。而我像一支笛子一樣低回慢囀,又像一把琵琶一樣,時而
輕撥慢奏,時而五指並下狂歌猛進。她是一把二胡,我就是那把弓,只要輕輕輕
一拉,歡樂的曲子就流淌開來。。。

  她像大提琴一樣低沉沙啞的喊叫漸漸的變成小提琴一樣清脆銳利,當「啊」
的聲音提高到又一個八度時,高潮來臨了,那一刻我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指揮
棒在空中劃了一道美麗的弧線落在最後一個跳動的音符裡。

  「你真行!」,我們倆赤裸裸的躺著,她伏在我的胸口用手指輕輕刮著我的
皮膚,對我說。

  這一聲讚歎給了我無窮的自信和力量。以後每當我扛著氣瓶,腿酸腳軟,感
覺再也無法邁上下個台階時,我就想「你真行!」,然後又上了一個台階。

  我就這樣美麗的生活著,對未來依然充滿著希冀。

  樂觀的人說,白天強姦了黑夜,生出了太陽。

  悲觀的人說,黑夜被白天強暴了,生出了月亮。

  我想我是樂觀的,我每天都是唱著歌奔太陽而去。午夜時分又從「龍都」夜
總會出來,踏著月光回家。





  冬天的第一場雪突如其來。

  現在的江南已經很不容易見到下雪了,城市變得越來越富庶,天空卻越來越
貧乏。不但飛鳥少了,連小時候經常見到的漫天飛舞的大雪,現在也難得一見了
。幾個冬天只會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天空像一隻吃肥了的母雞,只會撒尿,不
會下蛋了。

  這一年居然下起了雪。在我把最後一車氣瓶從東郊運回來的時候,天空就撒
下了雪珠。晶瑩透亮的像一粒粒小鑽石,落在水泥地上象被打劫似的頃刻就沒了
蹤影,水泥地的馬路變得潮濕起來,這樣就更盛不住雪珠,但馬路兩邊的草叢,
樹桿,田埂和黑黑的屋脊上已經有了白色,怯怯的裝扮著冬天的枯黃,荒蕪和蕭
索。我衣服的褶皺裡也落滿了雪珠,輕輕一撣,衣服沒有一點濕痕。

  當我送完最後一瓶氣時,風變大了,雪也開始變大,西風裹著雪團象棉花似
的在空中飛舞。漸漸的,窗台上,欄杆上,屋脊上積了厚厚地一層,這種前赴後
繼的精神終於使雪慢慢的累積起來,變成白茫茫的一片,遮住了紅瓦黑泥,黃籐
枯草。

  我忽然想到快兩個星期沒見過小倩了,我有點想她,純粹的想。郁莉已經給
了我肉體充分的滿足,甚至我感覺還有點力不從心。但我似乎仍卻少什麼,每天
深更半夜回家後,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小倩瘦瘦的身影和她淡淡的笑容。她怎
麼樣了?這一天還過得好嗎?儘管她在電話裡總是說好好好,但我還是不停的想
,也許她很不好,她又被欺負了,她偷偷的哭了。。。

  今天晚上是我的休息的日子,一星期我有一晚的休息天,我不用去夜總會值
班。我打個電話給小倩,叫她晚上到我來吃飯。她在電話裡爽快的答應了。

  時間還早,我去菜市場買了一點菜。趕回家的時候兒子也回家了,天氣預報
倒沒騙人,出門時我關照他帶把雨傘,派上用場了。

  「爸,今天買這麼多菜,小倩姐要來啦。」這小子賊精。

  「沒有,老爸和你倆個人吃。」

  「老爸,你沒騙人?」兒子看上去很失望。

  「是啊,老爸看你快期末考試了,營養營養你這猴崽。」

  他搗騰著我手裡的菜袋子,忽然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的對我說:
「老爸,你騙人!」

  「我怎麼騙你了?」

  「你看,這裡有小倩姐最愛吃的鴿子。」兒子昂起頭說,「老實交代,你是
不是騙我?」

  「龜孫子,什麼都滿不過你,快,做作業去,等會和小倩姐一起吃飯。」我
又長了一輩。

  兒子哼著小調歡快的做功課去了。我在廚房間忙亂起來。

  天已經黑了,雪還在飛舞。除了白的雪你看不到任何別的景物,家家戶戶都
亮著燈光。從這些燈光中透射出每個家庭的溫暖。或許,他們都坐在暖暖的爐子
旁,鍋裡燉這雞湯,滋滋的冒著熱氣。老人窩在沙發裡,叼著煙斗,看小孩子在
膝邊嬉鬧。我想起了鄉下的母親,我三個月沒去看過她了,她還好嗎?儘管和姐
姐每次打電話都說,母親很好,叫我別牽掛,但我沒親眼看見,總覺得不踏實,
何況這麼冷的天。

  我得打個電話問問。姐告訴我,母親很好,已經睡了,還加了一床被子,開
了電熱毯,應該不會冷。

  小倩怎麼還不來,鍋裡的鴿子湯已經滾爛了。我剛想拿起電話打給她。

  咚咚咚,敲門聲。

  我趕緊跑去開門,她整一個雪人似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她穿著白色的滑雪衫,身上,衣領,球鞋和零亂的頭髮上沾滿了潔白的雪,
臉頰凍得通紅,氣喘吁吁的對我說:「出租車開了一半路壞了,我跑過來的。」


  我拿了乾毛巾幫她撣去身上的雪,她說自己來,然後拿過毛巾擦拭發尖因為
雪的融化而滴下的水珠,側著頭對我說:「等急了吧。」

  「是啊,灰狗跑出來幾趟看你來了沒有。」我笑瞇瞇的說,看到她安然無恙
我也放心了。

  說話間,我兒子已經從他的房間跑了出來。對小倩說:「姐,你咋這麼長時
間才來呀?」

  吃飯的時候三個人圍坐在一起,我又有一種家的感覺了。我兒子喋喋不休的
向小倩說著學校裡的事,比如班主任王老師準備結婚啦,胖墩現在很聽他的話啦
等等。

  說到王老師準備結婚,他突然對小倩說:「小倩姐,你啥時結婚啊?」

  「姐還年輕,姐和誰結婚呀?」小倩說。

  「和我爸呀,嫁給我老爸爸啊。」這小子幫老子做起大媒來。

  「你這個小屁孩,懂什麼結婚?」我在他頭上用不著竹筷輕輕一敲說,「快
吃飯。」

  「王老師說了,兩個人相愛就結婚了。」王老師對小學生的性啟蒙教育出成
績了。

  小倩低著頭假裝吃飯,居然不看我一眼,我看見她臉上有了一片雲彩。









  15.



  兒子的話讓我們兩個都很尷尬,儘管我和小倩相識已久,但我們幾乎形成了
三不談的習慣。第一不談愛情。我們之間從來沒有誰主動問過對方關於愛情一類
的問題,比如,你愛我嗎?你喜歡我嗎?等等。第二不談工作。做雞雖然也算一
種工作,甚至我覺得比拿著幾個紅印章作威作福的政客們還高尚些,但我總不能
說,今天怎麼樣,接了幾個客?工作還順利嗎?第三不談婚論嫁。有時看上去,
我們很像夫妻,連對門鄰居也欲張口疑問,但我沒等他們開口,就主動告訴他們
,她是我遠房表妹,在這裡打工,徹底從源頭上堵住流言蜚語。

  兒子的話無疑是一顆炸彈,至少也是一塊石頭,扔在彼此心靈的湖泊,沒有
漣漪是不可能的。

  說實話,郁莉沒出現前,我曾想過要娶她,但這種念頭只在腦中電閃而過。
要麼她哥死了,要麼她哥徹底好了,否則她不會停止出賣自己的肉體。她哥不停
的透析,她就必須不停的「吸納」。我不嫌棄她,我可以不管她的過去,我可以
娶一個曾經為妓的老婆,但我總不能娶一個一邊為妻一邊為妓的女子。而我是無
力改變這種局面的。

  她是我心目中理想的老婆,勤勞,樸實,善良。

  她不漂亮但很溫柔,她是妓女但很純潔。自從遇見她第一天起,我沒有半點
輕蔑過她,這也是她對我格外尊敬的一種原因。

  而郁莉現在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她有車有房,有美麗有風騷。

  我不知道小倩在想什麼,她是否也曾想過要嫁給我?或者她壓根就沒想過。
她真的只是把我當做她哥的影子,是這片陌生異鄉的土地上的一種慰藉和寄托。
某一天,當南方的季風吹來時,她會像侯鳥一樣,毫不猶豫的飛到她原來的棲息
地。

  她故意迴避著我探視的目光,對我兒子說:「你再胡說八道,姐不睬你啦。
」她嗔怒的樣子還有點可人,臉上紅霞滿天。

  吃過晚飯,小倩照例忙著去洗碗,只要她在,這些活都是她幹的,她不會讓
我干。

  她說,如果可能,她願意一輩子為我鋪床疊被洗衣刷碗。這句話差點叫老子
去中國銀行打劫。

  兒子象跟屁蟲似的追到廚房,兩人嘰嘰喳喳的不知在說些什麼,既像姐弟倆
又像母子倆。我一個人在客廳悠閒的抽煙喝茶。

  小倩水淋淋的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我的手機忽然響了,我一看是郁莉打來的
。晚上十點多了,她打電話來幹嗎?她一般不在晚上打電話給我,她知道我要去
夜總會上班。

  我那著手機走到陽台邊。

  她說要我過去,她想我,這麼一個飄飄灑灑的雪夜她太寂寞了,她不願一個
人過。

  我說,天太冷,外面又下著雪,我已經躺在被窩裡了。。。我說明天吧,明
天一定來陪你。

  不!她說就要此時此刻,要麼她到我家裡來,要麼去她家。她說她可以用車
來接我。我可不能讓她上我家來,我說你來接我吧。

  不到十分鐘她的車就停在我的樓下。我的手機響了兩下,我朝樓下看去,兩
盞明亮的大燈射出遠遠的光線,雪一片片的在光線裡翻著漂亮的觔斗。

  我對小倩撒了個謊,說夜總會有點事叫我過去一趟,今晚可能回不來,你早
點睡吧。

  我臨出門的時候,她說等等,從沙發上拿了一條圍巾,幫我圍在脖子上;那
條淡灰色的圍巾是小倩用羊毛和馬海毛兩根線合織的,是她在初冬送給我的。每
天早晨我都圍著它出門,抵禦寒風的侵襲。

  她在我嘴上輕輕一吻,柔柔的說:「小心點。」

  我猶豫了三秒鐘,還是匆匆的下樓去了,我感覺小倩望著我的背影,直到看
不見,才聽見呯的關門聲。

  那一夜,我過得很不踏實,在郁莉溫暖的羽絨被裡,我甚至無心戀戰。出門
時小倩失望和憂鬱的眼神在她假裝的笑容裡不由自主的跑了出來,那眼神一路上
都偷偷的跟隨著我注視著我,我像做賊似的心神不安。

  我感覺小倩是我的老婆,我就是去幽會情人去了,我就是一隻毫不滿足的偷
腥的貓。

  六點鐘不到,我就從床上坐了起來。郁莉還在呼呼大睡,見我坐了起來,問
我幹嗎?

  我說不放心,下雪天我要去送兒子上學。她說你怎麼過去,我說天快亮了我
可以打的。

  她翻了個身,又沉沉的睡去了。

  樓道間通夜亮著昏黃的燈,我輕輕的把門帶上,忽然斜對門吱紐一聲也開了
門。





  16.

  一個滿頭金髮的女人正在和門裡的男人告別,裡面的男人探出半個腦袋,把
嘴捲成大猩猩覓食的樣子,在女人的嘴上狠狠親了一下,說:「寶貝,我愛你。
」媽的,居然包起了金絲貓。

  不對,那女的身影我好像很熟悉,雖然她穿著一件醬紅色的皮大衣,但那種
走路的姿勢我肯定見過。

  我跟在她後面走進了電梯間。她轉過身來的時候吃了一驚。

  「是你!」她瞪大眼珠,慌亂的理了理頭髮。

  媽的,原來是個假洋鬼子,是「葫蘆頭」,我也頗感意外,朝她嘿嘿的笑了
笑。

  「這麼巧呵。。。」笑容凝固在她兩塊高高的顴骨上,像兩隻僵硬的小饅頭


  「呵呵,很巧。」我一臉壞笑,她一臉尷尬。

  好在電梯的速度很快,一會就到了底樓。「葫蘆頭」和我打了招呼,甩開大
腿,施展凌波微步,飛一般的逃跑了。

  男人有錢就包起二奶三奶,來個金屋藏嬌;女人有錢也不賴,包個奶油小生
,來個金屋藏「屌」。「葫蘆頭」家我去過,她那個大腹便便幾乎禿頂的老公我
也見過。金屋別院絕對是「葫蘆頭」尋求性福的港灣。對於女人,她正是如狼似
虎的年齡,她那對皮球大的波波足以讓每個男人窒息。我敢肯定她那禿頂的老公
還沒爬上山頂就會暈倒在半山坡中,滾落到山溝溝裡去了,只能喘著粗氣望「波
」興歎了。

  街道中央已經掃開了積雪,被汽車多次壓過的黑轍已經變成了泥漿,但馬路
兩邊還是潔白的一行,踩在雪地裡卡吱卡吱響著。我攔了一輛出租車,趕緊回家


  到家的時候,小倩已經做好了早飯,我兒子正喝著熱粥,吃著煮雞蛋。小倩
看見我回來了,從廚房拿了一副碗筷,對我說:「快吃吧,看你冷的。」

  小倩看上去很憔悴,好像一夜沒睡似的滿臉都是倦意。我假裝也一夜沒睡,
連打了幾個哈欠。三個人一起吃好早飯,我想去送兒子上學,她攔住我說:「你
去睡吧,我去送小達,我正好有事要出去。」

  一個人懶洋洋的坐著,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今天我給自己放一天假,我什麼
也不想幹,那怕就這麼枯坐著,看著電視裡每天千篇一律粉刷太平象老和尚念的
經文一樣的新聞。

  這一天過得很漫長,像《最長的一夜》講述諾曼底登陸一樣漫長。而我漫長
的不是曲折的故事而是閒坐的無聊,我一會坐著,一會跑到陽台看看雪景,一會
又在床上躺躺。。。像一隻斷了頭的蒼蠅到出亂飛。老子就這個賤命,一停下來
,骨節裡辟厲啪啦地響,渾身不舒服。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我去市場賣點菜接了兒子回家。

  小倩等在我家門口,見我上樓梯高興對我說:「我剛想給你打電話呢,你就
來了。」

  進了屋,小倩拿出一樣東西給我,一隻精緻的小盒子裡居然是我當掉的結婚
戒指。

  「你怎麼把結婚戒指都給當了?昨晚你走後小達告訴了我,還拿了當票給我
,我把它贖回來了,給你。」她說,「我還有事,我走啦。」

  「你不吃了飯再走?」

  「不了,我一個小姐妹還在樓下等我呢。」她一邊說一邊飛似的下樓去了。


  當初為了教育臭小子,我把當戒指的事說給了兒子聽了,還把當票交給了他
說:「兒子,以後你再砸,老爸就只有當你了。」

  我本沒打算去贖,老婆都走了,我還留著結婚戒指幹嗎?

  年關一天天的迫近了,空氣中已經有了絲絲的火藥味。街道上綵帶飄揚人頭
攢動,到處是一片忙忙碌碌喜氣洋洋的景象。購物廣場每天都堆滿了人,遠遠望
去,像螞蟻搬家似的爬著。

  我也收到了一份禮物,是法院送來的。

  秦主任終於把我告上了法庭,人民法院給了我一個月的期限,一月之內我必
須連本帶利還清貸款,否則就要強制拍賣我的房產。

  我把那張神聖的判決書象撕手紙似的撕成了碎片,扔向空中,陽光燦爛的天
空中又飄起了雪花。

  我想去雲南邊境去買支手槍,不!買支衝鋒鎗。新年裡老子不放鞭炮,就拿
著衝鋒鎗突突的掃射。

  但我只是想想,我還是扛起了煤氣瓶,吃力的朝張老頭住的五樓爬去。

  呯呯的敲門,連門框都震動了,還是沒人,我已經去過兩回了,張老頭還不
在家。

  不可能,他一個孤寡老人沒地方去,幾個侄男侄女都住在鄉下,張老頭說早
就不來往了,兩三年都沒看過他一眼。我有點預感不對,就撥通了110。

  警察打開了大門,張老頭直挺挺地坐在一隻破舊的沙發裡,眼睛微開著。

  他已經死了,死了多時。身體已經完全的僵硬,或許在那個大雪粉飛的晚上
就死了,沒有人知道,他就這樣坐著,因為天氣寒冷,僵硬的身體保持著他原來
的姿勢,要在夏天也許早就腐爛了。

  我怏怏的下樓去,讓人民政府去關心他的後事。活著的時候沒人問,死後總
不會讓他爛在鍋裡。

  我剛走到樓下,又接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電話。





  17.



  好事不進門,壞事一籮筐。

  小倩逮在條子的槍口上。她被關在開發區公安分局。

  早聽電視裡說,要開展春節前集中掃黃打非運動,說要什麼純淨空氣,美化
生活,讓市民過個安心年,放心年,想不到這事落在了小倩的頭上。

  我生怕小倩遭到毒打,心急如焚地趕去公安局。羊落虎口,要是去晚了,小
倩的半條命就沒了,何況她現在還是一隻稚嫩的羔羊。

  「我就是董小倩的表哥。」我對窗口裡的民警說。小倩畢竟沒經過風浪,居
然把實名告訴了警察叔叔,還好她撒了個謊,說世上沒親人,就只有我這個表哥


  「你是董小倩的表哥,你倒跑得蠻快的。」就是剛才通知我的警察,我聲音
都聽得出來。

  「是,我就是小倩的表哥,如假包換。」

  「去,交罰款。」小民警遞給我一張紙,要交5000元罰款。

  「能不能少罰點。」我剛才硬了頭皮買了包中華煙,我點頭哈腰的遞一支給
他。

  「你以為我們公安局是菜市場啊。」他拿了我的煙卻一點也沒有商量的餘地
,不耐煩的說,「去。快交錢去。」

  我想起了秦壽的弟弟秦干是開發區公安分局的副局長,平時三天兩頭就到「
龍都」夜總會來吃喝玩樂,是我老闆的鐵哥們,跟我也混得很熟。我何不找他去


  「請問,秦干在嗎?」

  「你是他什麼人,你找他幹嗎?」小民警立刻抬起頭來,警覺的望著我。

  「他是我小舅子,我是他妹夫。」我笑咪咪的說,老子先撿個便宜。

  小警察立馬站了起來,畢恭畢敬的說:「哦,哦,秦局長在三樓辦公室,要
不我帶你去。」

  「不用了,你忙吧,我自己去。」

  「好,那好。」這回輪到他點頭哈腰了。

  秦干還是這次掃黃打非行動組長兼辦公室主任。

  「董小倩真是你的表妹?」秦干敲著二郎腿,吐著煙圈說,「這事不好辦呵
,這次行動市裡抓得狠嚴。」

  我趕忙將那包中華扔在他的桌上,說:「是,她真是我表妹,幫個忙吧,秦
局長。」

  秦干象捏小姐似的將煙頭狠狠的捏在煙缸裡,手指還轉了兩個來回。

  「不好辦哪,要不就優惠個一千元。」

  看來我的面子是不夠的,我給我老闆打了電話。這個電話值兩千,最後秦干
開了一張兩千元的罰款,說:「給你打了4折了,兩千元,怎麼樣,夠意思了吧
。」

  我知道不是我的面子,是我老闆的面子。我還是連聲說:「謝謝,謝謝局長
。」

  交了罰款,小倩立刻就放了出來,公安局辦事效率就是高。

  我一眼見到小倩就關切的問她:「他們打了你沒有,傷了沒有。」罰款是小
事,只要沒傷到人就可以了,進了局子,吃幾個耳刮子都是小事。

  「沒有,我還好。。。不過我的姐妹被打了。」小倩說話的樣子還有點膽戰
心驚,我知道她受了驚嚇一時還沒緩過神來。我仔細看了她的臉沒有傷痕,不知
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我緊緊的樓住她,她的身子在顫抖。她把頭埋在我胸裡很久,默然無語。

  過了半晌,她才緩過神來,抬起頭,說:「小翠還在裡面呢,你去幫她贖出
來。」

  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今天反正已經打擾了局長大了,再來一回吧。


  這回,他給了我一個三千元的價格,他還色瞇瞇的說:「你看,我已經買一
送一了。」

  小翠出來的時候估計被打得不輕,走路一拐一拐的。她說被他們用大頭皮鞋
踢了幾腳。兩個姑娘象巴勒斯坦的難民,逃一般的跟我回了家。

  我讓她們在我家休息,我去市場買點菜,安慰安慰兩個受傷的心靈。這年頭
做人做雞都不容易。像

  吃晚飯的時候,電視裡新聞出來了。

  在市委市政府的英明領導下,在公安局的統一部署下,在開發區分局的牽頭
下,我市取得了掃黃打非的巨大勝利,通過兩天的集中整治,在各個髮廊,浴室
,夜總會,賓館等地方共抓獲賣淫女子108名,嫖客32名,共得罰款58萬多元,
比去年同期增加了16個百分點,遠遠高於GDP9.8%的增長率。。。

  108名妓女,我還以為是水滸裡一百單八將呢。

  下面是介紹這次行動中人民警察是如何英勇做戰的。比如,民警小威,在上
次追捕兩個殺了搶劫犯時,曾嚇得換了三塊尿不濕,這一次,十分英勇頑強,用
電警棍制服了三個赤手空拳的小姐。民警老豆,在執行抓逃殺人犯的途中,看見
小姐赤裸奔跑,不顧一切撲了上去,按著兩個奶子將小姐制伏在地,充分體現了
團結協作的精神。目前殺人犯雖然在逃,但我們有決心有信心一定把他抓捕歸案
,繩之以法。等等。

  最後是這次行動的主任秦副局長的講話,他大義凜然義正詞嚴的一番講話將
他在夜總會得到的高潮同在工作中達到的高潮有機的結合起來,他四出飛濺的口
沫將這次運動推向了高潮。

  嫖客審妓女。

  我鄙夷的看著電視裡打扮得端莊的女主播,她口口聲聲仁義道德,講授禮義
廉恥之後,說不定新聞一結束她就躺在某位副市長的床上,哼哼嘰嘰。她只不過
是個高級妓女。

  晚間新聞做了更正。說抓獲的妓女實際是105名,不是108名。

  後來才知道其中有兩位居然還是處女,放了。另一位是一名七十多歲的老太
太,搞錯了。那天老太太路過公安局門口,看見一百多個妓女一溜排著對在逐個
詢問登記,她好奇的以為發什麼東西,就問末排的小姐,小姐正在氣頭上,說了
句在發棒棒糖。結果老太太也排了對等著要糖。民警已經累了一天了,輪到老太
太時就不耐煩了,說了句,你這麼大年紀,牙都掉光了,怎麼弄呵?老太太說:
「我還有嘴,我用嘴啜。」結果就被關了進去。

  那一晚,小倩和小翠都住在我家。我家就兩張床,我兒子吵著非要跟小倩睡
,不肯和小翠睡。後來我威逼利誘了半天,他才氣咻咻地跟小翠睡去了。其實那
晚我應該和兒子睡,我只是想安撫一下受驚的小倩,那晚我們沒有做愛,但小倩
遲遲不能入睡,直到快天亮了,她才迷迷糊糊的伏在我胸口睡著了。

  第二天的報紙頭版頭條刊發了新聞。

  新聞詳實的報道了民警一絲不苟的審訊態度。說他們不放過每個妓女賣淫的
細節,不僅對口交,肛交,乳交,陰道交等分門別類整理歸檔,還對性交時,插
入的角度,深度,時間的長短,抽插的頻率,妓女的呻吟,快感程度以及高潮時
的發應等等都做了詳細的筆錄。甚至還對一個敢於玩3p的女子施以重罰,說她一
個人干了兩個人的活,罰了她一萬元。

  到年底了,我也閒了下來。那些舊城區,還沒有改造的不通管道氣的人家,
家家戶戶早已把氣瓶充得滿滿的,準備過年了。

  好人壞人,窮人富人都得過年。農曆二四的時候,小倩到我家來,告訴我一
個決定。





  18.

  她說她不回去過年了。

  路太遠,火車,汽車,要搗騰好幾趟,還要走幾十里的山路,一來一回要花
費好多錢,她說不如等明年攢夠了錢再回去,再說不久前剛回去過一趟,春節對
她來說沒有多大的意義。她說她現在害怕過年。

  另外一個原因不說我也知道,越是節日,小姐的生意越是紅火。那些在外面
打拼了一年的窮哥們,平時餓得饑哩瓜啦,年終拿到了工錢,就指望著爽上一把
。一桶一桶的流汗全為了流一小滴精。誰不想在鞭炮和鑼鼓聲中做個新郎。

  「如果你不回去,過年就到我家來吧。」我說。

  「到時候再說吧。」她說,「我還有個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她在我耳邊輕輕了一句話。

  我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什麼?你是不是發神經了,你有病啊。。。你!」

  她說,她想去隆胸。

  「你激動個啥,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嗎?我不是還沒去嗎?」

  「你徵求我幹嗎?你又不是我老婆,你自己的身體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我有點怒火中燒。

  老實說我就喜歡她那對小波,握在手裡柔柔的,沒有一點的多餘和累贅,不
下垂,不張揚,像過年時點了紅點的兩個糯米糰子,潔白又滋潤。蘿蔔青菜各有
所愛,並不是每個男人都喜歡吃「肥肉」。連我們的小潘同志也常在小品裡說,
濃縮的都是精華。聽到她要去隆胸,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小倩沒想到我反應這麼激烈,看著我氣呼呼的坐在椅子上抽煙,伏在我的肩
上說:「人家不去了,還不行嗎。」

  「真的?」

  「你不喜歡,我就不去了唄。」

  我不喜歡她去隆胸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因為我不喜歡她像別的小姐一樣裸露
著半個圓球去勾引別的男人。她越是不性感,越是不妖媚,越是沒人理睬她,我
越高興。我常常努力的去想,她只是在一個小工廠裡打工,每天不過是擦洗著烏
黑的油膩膩的機床。身上髒了,過幾天回家洗洗就乾淨了。

  我聽她說不去了,立刻笑逐顏開。我湊進她的耳朵,輕輕的咕噥了一聲。

  「壞蛋,大壞蛋。」小倩捶著我的肩膀比我兒子還輕。她嬌嗔的樣子,還真
可愛。看來她還沒有被社會這個大染缸染黑,還沒有被城市的濃煙和廢水侵蝕到
心臟,她依然還是開在她們家鄉山溝溝的野百合,即使被森林裡的動物踩爛了,
顏色還是白的。

  她在我肩上輕輕的揉著,嘴裡哼著小曲,忽而用臉頰輕輕的貼著我的耳邊摩
擦。。。

  那一刻,我感覺所有的玫瑰在冬天裡開放,屋子裡全是鮮艷的色彩和沁人的
芬芳。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媽的,這詩寫得真好!哪一天我不扛煤氣了
,我也去寫詩,獻給小倩。我送不起別墅,送不起鑽戒,我送首詩總可以吧。

  我不會一直這樣生活在冰冷的冬天裡,西伯利亞也有春天,只是它的冬天更
漫長些,更寒冷些。

  只要不被生活的冷酷凍死,你總有甦醒的一天!

  農曆二十六的時候我估摸著「河馬」也該回家過年了。他老家住在鄉下,雖
然市中心他也有豪宅,但基本上常年都空關著,平時他都在上海經營他的事業,
隨便也經營著我老婆。過年了,他都回會家,他的老父母和一雙兒女都在鄉下。


  一大清早,我就準備出發,奔十萬塊錢而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回老
子不是去燒香而是去要「買路錢」。為了以防萬一,我還帶了把三角刀,我決心
象趙子龍一樣帶著一把青缸劍殺向長板坡。

  「萬一」真的發生了,我他媽的真沒想到。





  19.

  「河馬」死了。

  就在昨天夜裡,從上海開車回家,在高速公路上出的車禍。

  一輛十多噸的大卡車突然爆胎,竟然越過了隔離帶,一個前輪壓在了飛速行
駛的奔馳車上,把半面駕駛室壓平了,巨大的衝擊象坦克碾過一個西瓜一樣,「
河馬」肥胖的身軀立即成了一個血肉模糊的肉餅,等110、120趕到時早已氣絕身
亡。

  這種概率是百萬分之一,「河馬」中大獎了。

  我擠在看熱鬧的人群中,聽他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著昨晚驚心動魄的悲劇。

  「真是太巧了,世界上哪有著麼巧的事。」一個老者搖著頭說。

  「做孽啊,可憐啊。。。」一個中年農婦不知道她在同情還是詛咒。

  「聽說蔡老闆的姘頭斷了幾根肋骨,在醫院裡搶救呢。」一個小伙子說。

  「嗨,那個狐狸精怎麼沒死呢?」

  。。。 。。。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裡三層外三層的,將「河馬」家三上三下的大洋房圍得
水洩不通,嘈雜的人聲、哭聲和哀樂聲夾雜在一起,使整個村莊沸騰起來,有同
情的,有冷笑的,有惋惜的,也有暗暗叫好的,那些平日裡對「河馬」的榮華富
貴嫉妒得眼睛裡快要冒血的窮哥們,躲在牆角邊,抽著劣質煙互相慶幸自己只有
一輛嘰嘰嘎嘎的破自行車。

  我沒有擠進「河馬」的家裡去,我的鋒利的三角刀也派不上用場了。「河馬
」死了。我的十萬元也泡湯了,我既不悲哀也沒有感到高興,心裡只覺得空洞洞
的,有些失落。

  我後悔沒有早幾年去要這筆錢,當我老婆拎著皮爾卡丹的紅色小包開啟奔馳
車門的時候,我完全可以開口去拿一筆錢,但可憐的知識分子淺薄的自尊和早已
被蹂躪過的尊嚴象膏藥一樣緊貼著我的雙唇,使我始終無法開口。

  別人知道了會怎麼說,馬達把老婆用十萬塊錢給賣了,就是他,馬達!

  媽的,要是現在,別說十萬,老子一千就把她賣了,然後上趟酒店,喝幾瓶
啤酒,要一個小妞。別人愛咋說就咋說。我就是我!我就是馬達!哪怕我這只「
馬達」快要爆缸了,我也要最後轟隆隆的響一下。

  錢是要不成了,「河馬」有錢又有什麼用呢?他做夢也不會想到用這種方式
告別花花世界。我沒有一點幸災樂禍的意思,只感覺人生在真正意義上的空洞和
乏力。在無數個夜晚,當我疲憊的回家,站在陽台上,仰首向無盡的蒼穹,總是
想百年之後,我在哪裡?就算給你一千年,讓你看看銀河,看看宇宙,想想這種
無法想像的無邊無際,這種浩渺和深邃,你就會感覺到人是多麼的渺小和可憐。


  時間終將把一切有差別的物體變成無差別。將一切的偉大和卑微,富貴和貧
賤清歸為零。

  農曆二十九的下午,當我在父親的墳前燃燼最後一張黃紙時,這種感覺又悄
然而至。西風將最後一點火苗熄滅,把灰燼四處吹散。四周沒有枯枝寒鴉,只是
光禿禿的一個個土丘和一塊塊白底黑字的墓碑,還有一些零亂的蔫伏在地上的枯
草,那些零零星星的紙灰,被風一吹又冒出最後一點火頭向別處竄去,想要脫離
這片苦海似的。空氣中瀰漫著炮竹燃燒的火藥味,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在一片慢慢
升騰的青煙中向四周廣闊的原野中散去,接二連三,此起彼伏。

  在鄉下呆了兩天,算是過了年。剩下的年回到市裡過,小倩既然回不了家,
那我就給她一個家過年。她像一隻在汪洋中飄泊的小木船,一直遭受風浪的拍打
,始終找不到一個寧靜的港灣歇息,她需要哪怕是一個臨時的碼頭靠頓一下。

  年三十的上午,我去醫院看望了一下我曾經的老婆。「一日夫妻百日恩,百
日夫妻比海深」,我畢竟和她做過幾千夜的夫妻,她無情我不能無義。

  我一個人去看她,我沒有帶兒子去。

  她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沒有人陪她;陪她的姐姐掃墓去了。她眼淚巴巴的望
著我,欲言又止。我只問了一下她的傷勢,她問了一下兒子的情況,我說你放心
,灰狗很好,今年又評上了三好生,她臉上有點笑意了,她說對不起我們爺倆。
我說別,這世上沒有誰對不起誰,對不起的只有自己。她叫我坐我沒坐。三年不
見了,有點陌生,我已經把她當作別人的女人了,我就站著說了一會話,然後放
下水果就走了。她很幸運,傷得並不重。我臨走的時候,她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謝謝」。

  中午,小倩就到我家來了,幫我兒子買了一雙耐克球鞋,還買來了許多小吃
。我兒子高興得在屋裡團團轉。

  我和小倩在廚房間忙了大半天,除夕之夜已經在隆隆的鞭炮聲中降臨了。





  20.

  三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真正在自己家過年。自從離婚後,我一直到鄉下去過
年,母親因為住在姐姐家,我也實際上在姐姐家過年。父親留給我的兩間破舊的
平房平時沒人住,跑進去一股霉味,蜘蛛結了一層一層的網,一年又一年的在那
生兒育女,在經常的黑暗中繼續著繁衍和快樂。我也不想去打攪他們,反正在鄉
下也呆不了幾天。過年麼,不就是圖個團團圓圓,熱熱鬧鬧,快快樂樂。

  我叫母親跟我出來,她不高興,說城裡沒鄉下熱鬧,你看鄉下東鄰西近的,
跑個地多方便,太陽一出來,場地上圍滿了人閒聊,多熱鬧呵,哪像城裡人,各
家各戶都閉著門,一個走道裡住了一年互相還叫不出個名,多冷清啊。

  母親說的是對的,別看城裡車水馬龍,人山人海的,其實就熱鬧個殼。互相
誰也不搭界,不留心蹭了一下,沒事的互相罵個娘,有事的差不多刺刀見紅。哪
像農村裡,哪家有個紅白喜事,保管全村人都來幫忙,親親近近,熱熱鬧鬧。

  鋼筋水泥里長不出青草,只有在農村青磚黑瓦的屋頂上才能長出幾珠雜草,
我曾見過在瓦楞裡開著幾朵紅色和紫色的小花。

  我也算個城裡人,當初喝了一大缸墨水,滿嘴烏黑氣喘吁吁的游到城裡的時
候,我以為爬上了幸福的彼岸,興奮得三個晚上半夜去看月亮。以為不用再去挑
大糞了,我逃離了豬糞的惡臭。而如今我卻扛起了氣瓶,面臨著爆炸的危險。我
不得不一直瞞著母親說我在一家公司的辦公室裡乘涼。

  過年啦,過了一年會怎樣,不去想它。要緊的是今天的快樂。

  小倩在廚房裡忙得不可開交,雞鴨魚肉的弄了滿滿一大桌,那些熱氣正扭動
著腰肢向天花板升騰,濃濃的香氣溢滿四周。

  「開飯嘍」小倩招呼著我和兒子,她腰裡繫著一條淺藍色的飯兜,活脫脫一
個家庭主婦,招呼著丈夫和兒子。這才像個家,標準的中國計劃生育的產物,三
口之家。在數學平面中三角關係是最穩固的關係,我希望也有這種最穩定的局面
,為建立和諧社會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

  我開了一瓶紅葡萄酒,在三個高腳杯中都倒了半杯。

  「來,乾杯!」我說,「新年快樂!」

  我兒子迫不及待地舉起了就杯,「祝老爸新年快樂!祝小倩姐越長越漂亮!
」這小子就是賊。

  「祝我們的小達健康快樂!」小倩也舉起了酒杯。

  三個酒杯在空中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深紅的妖艷的葡萄酒在杯中搖晃。

  我們的小達。媽的,真高興,我先前以為我一直是一隻雄海馬,兒子是一隻
小海馬,是我獨自把他哺育長大的。

  我把酒一飲而盡,我看見小倩也把酒乾了,她剛才開心微笑的臉上忽然愁雲
密佈,憂鬱的眼睛裡閃出許多淚花,但一瞬間,她又假裝不經意的擦試一下,臉
上又重新充滿了笑容。

  她在思念她的家人,但不願把這種悲傷的情緒傳染給我們。

  我的心忽然像塞了一團棉花似的有點難受,噎噎的喘不過氣來,我不能和她
分擔什麼,但我必須把快樂傳給她。我說我講個笑話給你們聽吧。

  於是我講了下面一個故事。



  一隻螞蟻看見一頭大象向它走來,它把身子埋在土裡,只漏出一條褪,兔子
問它為什麼,它說,噓,別出聲,我拌死那個狗日的!

  第二天,兔子看見一隻大象把自己埋在土裡,只露出一條腿,便好奇地問為
什麼,大象一下子眼裡湧滿了淚水,委屈地撇了撇嘴:「昨天那該死的螞蟻把俺
兄弟拌倒摔成了植物象,俺要替俺兄弟報仇!至少也拌他個精神分裂!」

  兔子在路上遇到了匆匆而來的螞蟻,便好心地讓他躲開大象,螞蟻嗤之以鼻
:「該死的大象,真是不識抬舉!快讓他拍拍屁股走象!小心俺對他不客氣!在
俺的地盤上撒野!!!!!!!!」

  結果螞蟻氣沖沖地走過去,一抬腳竟絆斷大象露在外面的腳!

  原來這螞蟻是進口的,大象說:「俺心服口服!怎麼說連美國的月亮都比中
國的 圓,螞蟻當然也是!」

  螞蟻把大象拌成了重傷。傍晚兔子在家門口看見螞蟻成群接隊的浩浩蕩蕩的
走過他家門口,兔子急忙問其中的一隻螞蟻:「你們這麼多螞蟻幹什麼去?」那
只螞蟻回答 說:「大象摔傷了現在在醫院急需要血液,我們去給大象獻血去!
」兔子:「!? ¥.......-**」。

  第二天早上,兔子看見螞蟻們又浩浩蕩蕩的回來了。又問其中的一隻螞蟻說
:「你們怎麼都回來了?」螞蟻:「tmd,去了那麼多的兄弟血型和大象的都不
一樣。只有一個螞蟻的血型合適,我們把他留下獻血了,我們就回來了~!」

  兔子聽完後暈之......

  沒多久大象出院了,它結集了所有的兄弟姐妹,把能看見的螞蟻洞都撒了尿.
兔子看見了很納悶:「螞蟻好心給你獻血,你為什麼恩將仇報呢?」大象氣憤的說
:「這是螞蟻最毒的一招,那只獻血的螞蟻有愛滋病...」

  翌日 兔子發現螞蟻大批死亡 就跑過去問。螞蟻云:「那撒尿的大象是從北
京來的,有sars!」 〈這故事純屬抄襲,逗大家一樂,本小說若能出版,一定
另付稿酬。〉



  小倩和我兒子被我的笑話早已逗得前仰後翻,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慢慢平息之後,我又倒了一點紅酒,我兒子不要了,他說酸,一點也不好喝
。小倩給他換了杯熱果汁。

  「來,祝我們一家開開心心過大年,干!」我豪氣沖天的說。

  我一邊吃菜喝酒,一邊不停的給他們講笑話,連有些兒童不宜的都差點忘了
,虧得小倩在一旁提醒我,才在一些緊要關頭剎了車。害得我兒子一個勁的問我
,「後來呢?老爸,後來怎麼了?」

  吃完年夜飯,我,小倩,兒子一起到樓下去放鞭炮,我捨不得買那100響的
大禮花,只買了兩扎鞭炮和一圈小炮,還有幾根象竹棒形狀的小煙花。看不見五
顏六色的禮花,看看紅光,聽聽響炮也一樣,新年要的就是一份快樂,一份熱鬧


  整個天空已經被劈里啪啦的聲音撕裂了,到處閃耀著紅光和五顏六色的禮花
,一朵朵,一片片,冰冷的空氣被燒煮的沸騰起來,城市遠處搖晃的燈光直衝黑
暗的天頂,連星星也變得稀疏了。

  新年的鐘聲敲過之後,兒子折騰得已經很累了,早已酣聲韻暢。

  小倩洗過澡後躺在了床上看春晚,我也趕緊沖了一下走進房間。

  小倩說剛才有個女人打電話給我,她說我在洗澡,叫她等會打過來。

  肯定是郁莉!

  我怎麼把手機扔床頭了,完了,這回玩完了。。。





  21.

  小倩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機,似乎對一個女人的電話
並不感興趣。我也正好假裝心不在焉無關緊要的問她。

  「誰來的電話?」

  「一個女人,說是你同學。」

  「她沒說是誰嗎?」

  「沒說,她問我是誰?」她一直看著電視,沒有看我。

  「那你怎麼說的?」我沒去看手機,再探個虛實。不要把沒事弄出個事出來


  「我說我是你表妹啊。」這會她對我嫣然一笑。

  這小妞就是聰明。謝天謝地,她給我打了圓場。

  我撲上去,在她臉上重重一吻,鑽進被窩,坐在她身邊。

  「其它沒說什麼?」我還不放心。

  「沒有啊」看上去小倩沒有一點反常,今晚快樂的情緒一直帶到床上。

  我懸著的一顆心終於也落在了被窩裡,暖和和的。

  我拿起電話,撥通了郁莉的手機。

  「喂,剛才你打了我的手機的嗎?」

  「啐!不是我還有誰啊。」

  「哦,是老同學,有什麼事嗎?」

  「有事,過來陪我睡覺,我想你了。」

  「 。。。啊?。。。嗯。。。噢」舌頭不知道在哪裡拐彎,我差點一口嗆
死。

  「跟你開玩笑呢,我在我老媽家裡,你那兒有小妹吧。」

  「有啊,我表妹在我家。」

  「是小蜜吧?」她在電話裡咯咯的笑。

  「我窮得只剩下個「光棍」了,哪來的小蜜?」我半句玩笑話估計小倩聽不
懂。

  郁莉早已心領神會,在電話裡笑得更騷了。她的媚勁象波浪一樣蕩漾過來。


  我不敢跟她再調侃,說多了怕勾起她的慾望,等會心血來潮用個車子來接我
,說要和我共度新年,我可不會像孫悟空那樣,分個身子過去。她可是敢作敢當
的人,高興了什麼都不顧。我趕忙說了一些祝賀新年快樂之類的話結束話題。

  小倩似乎對我們的談話不感興趣,仍然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換了我以前的
老婆,聽到我和別的女人說這麼話,早就河東獅吼了,說不定一腳就把我踹下床
了。

  我一放下電話,她就像一隻小貓咪一樣蜷縮在我懷裡,將雙手緊緊的摟住我
,生怕我要飛走似的。

  我就喜歡她這種乖順,這種無聲無息的柔媚,這種與世無爭的恬淡。她總是
那麼善解人意,知道你需要什麼喜歡什麼。說實話,要不是她。。。唉~我早就
向她求婚了。

  「你不嫌棄我吧。」她說。

  「不,不會的,我真的很喜歡你!」我第一次那樣表白,柔聲細語的說。

  她抬眼望我的時候竟是滿眼淚花。

  「我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天天,年年。」她說話時拚命往我懷裡鑽,把我
樓得更緊了。

  再差一點,老子的眼淚就掉下來了。我感覺在我生命中,第一個女人這樣真
真切切的喜歡我,關心我,在乎我。我發誓我的老婆除了喜歡金錢和陰莖,沒有
真正喜歡過我,從新婚第一夜起,我就後悔這段別人撮和的婚姻。而我在「雞」
窩裡奮鬥的幾年除了得到了肉體的快樂,我是真的一無所有。每次快樂和瘋狂之
後,留給自己的全部是惆悵和失落,而且一次比一次的厲害。這種快樂就像自慰
,過去之後就只有懊喪。沒有一點幸福的餘味。

  只有小倩的撫摸能夠穿透皮膚浸淫到筋脈血肉直至心臟。使我感覺到這個世
界除了性還有愛!

  這個除夕之夜是那樣的美好,隆隆的鞭炮聲為我祝賀,今夜我是真正的新郎


  春天來了,河岸的柳條吐出了一點嫩嫩的綠,我的春天也會來麼?





  22.

  我騎著滿滿的一車氣瓶顛簸在正在施工的河南大道,鋼瓶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兩岸的柳樹在早春三月的料峭中搖擺。但綿綿的春意已經在和煦的陽光中慢慢
散開,引誘著還在泥土下掙扎的小草。

  但我卻依然看不到春的希望。法院已經將我唯一的住所強制拍賣,並命令我
必須在一星期內搬離。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了。執行庭的尹副庭長說我是茅坑裡
的石頭又臭又硬。那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短髮,平胸,乾癟。聽她沙啞的公鴨般
的叫聲我還真不清她的性別。鑒別她是男是女的唯一方法就是扒她褲子,可老子
一點也沒有興趣。她每次來我家總是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威脅的口氣更我說話。

  「馬達,這是法律,判決已經下來了,我們必須執行!你這種態度就是對抗
法律,一切後果由你自負!」

  「媽的,誰判的,老子根本就不在場!」

  「我們通知你了,我們可以作缺席判決。」

  我不再多說什麼,法律對窮人一向冷酷無情,我就是「楊白老」,你就是他
媽的「黃世仁」。除了搬家我別無它法。

  中午的時候,那個平胸女人又來了,還帶了兩名法警。一左一右的象保鏢一
樣護著她。大概上次來我家的時候,我臉紅脖子粗的撬手捋臂的露出了手臂上的
紋身,再加上當時剔了個光頭,把她嚇著了。

  老子還不是一陀屎,叫別人不敢踩你!你踩吧,就像踩個螞蟻一樣,你儘管
踩,老子傷不了你。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搬,如果強制執行,到時候影響會很
不好!」

  我瞟了她一眼,沒說話。

  「你真想把事情鬧大?我們可是仁至義盡了。」

  我再也不想聽她公鴨般的叫聲,這種聲音如同一條蛆放在我的飯碗裡,我會
噁心的三天吃不下飯。

  「今天不是還沒過去嗎?晚上十二點前我都有權住在這兒。」我冷冷的說。


  「好。。。好!我等你。。。」可惜她的胸脯不是氣球,鐵板一塊。任憑她
一張一合,胸口還是豐滿不起來。

  吃過中飯,我請了三個搬運工,叫了一輛小貨車,從五樓一件一件的往下搬


  這房子我已經住了將近十年了,雖然只有五十多平米,但終究是自己的,這
麼多年的朝夕相伴,即使是條狗也會留戀自己的窩。而現在,它再不屬於我,我
已經被一鍋端了。

  我站在兒子的小房間,看著牆壁上,門上貼滿的漫畫圖,胸口溢滿了醋,酸
的幾乎將我的骨頭融化,

  我不會流淚,我他媽的就是一條水裡的魚,誰也看不到我眼淚!

  看著樓道口推滿了雜物,我還真想不到我還有這麼多東西。寫字檯,舊的沙
發,書櫥,電腦桌,各種木的方凳,椅子,衣服,被面,衣櫥,大床,小床。。
。在地上亂七八糟的堆了一大堆。

  我感覺我就是堂吉訶德,挺著一桿長槍,老想去同風車決鬥,最後總是傷痕
纍纍的以失敗告終。

  「失敗是成功之母」。老師曾經一遍又遍地教育我。但我已經失敗幾十次了
,失敗就像吃了避孕藥似的一次也沒有懷上「成功」這個胎。失敗就像切除了子
宮的女人,娶了十幾個,一個也沒懷孕。

  我坐在一張破椅子上,一口一口的猛吸著煙,像一個嬰兒猛吸母親的乳房,
企圖找到吃的快感。

  那幾個搬運工在裝車,車太小,看來要跑幾個來回。

  我租了一個一室一廳的小套,我得跟車過去整理,擺放。

  我打了個電話給小倩,叫她來幫我看看東西。

  小倩聽說我搬家了風急火燎的趕了過來。

  她看著滿地的狼藉,問我:「這麼回事?」

  「我把房子賣了。」

  「為什麼?」

  「我欠銀行的錢。」

  「那我們可以想想別的辦法呀。」

  「沒有別的辦法,我幫不了你,你也幫不了我。」

  「別難過,達哥,一切都回好起來的。」小倩在安慰我,看得出,她其實比
我還難過。

  「沒事的,其實現在我反而輕鬆了,不用再為欠的貸款和利息輾轉反側,徹
夜難眠了。」我拍拍她的肩膀說,「真的,我一點也不難過,麵包會有的,一切
都會有的!」

  我朝她笑笑,免得她為我難過。

  忙了一個下午,差不多把東西都搬好了,一些舊沙發和椅子等東西送給搬運
工作了工錢,這些東西反正也放不下,就不如送人算了。

  原來離實驗小學很近,現在搬的遠了,距離差不多有三公里,我不得不騎自
行車去接兒子回家。小倩一件一件的在家幫我整理東西。我到學校去了。

  「路上慢點,小心點。」小倩在門口對我說。

  接了兒子,我順路去市場買點菜。兒子坐在後座上一勁的問我。

  「老爸,我們為什麼要搬家啊?」

  「老爸窮,欠別人的錢,老爸對不起你。」

  「我長大了,一定賺好多好多的錢給你,我買好大好大的房子給老爸住。」


  兒子,有你這句話,老子就是去賣血也要把你培養成人!





  23.



  回到家,不!那不是家,那不過是間房,不是我的。我只是臨時在裡面逗留
,說不定哪天我就會被扔到街上去,像乞丐一樣衣衫襤褸的被城管追著四處奔跑
。如果我會郭靖的降龍十八掌,說不定我就是丐幫的頭,領著一大批乞丐,浩浩
蕩蕩的奔走在社會主義的康莊大道上,唱一支「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小倩還在忙著整理東西,把冬天不穿的衣服放起來,把春秋季的衣服一件一
件的折疊整齊放在衣櫥顯擺的地方。兒子坐在狹小的吃飯間寫作業。

  一間臥室擺了兩張床,我把衣櫥、書櫥在中間一放,形成了自然的隔段,在
櫥的背面貼上了兒子最喜歡的漫畫。邊上留一條走道,用舊窗簾穿個繩子變成一
道門簾。兒子緊挨著窗子睡南面,我睡北面。

  晚飯過後,浴室老闆打電話給小倩,說生意很忙,叫她過去。小倩沒去,她
說她要陪我說說話,我說沒事的,你就去吧,我現在住在底樓,即使跳下去我照
樣可以一骨碌爬起來。她不肯,還是固執的留了下來。

  那天夜裡,我兒子可能也因為換了地方也很晚才睡著,我聽到他在床上翻來
覆去的聲音。

  小倩細細的和我說話,盡量把聲音壓低。

  那天夜裡,她說了好多她的童年趣事。她說跟她哥哥到樹林子裡掏鳥窩,那
樹林好大好大,她們那兒都是山,一座又一座的連綿不斷,有次夜暮降臨了,她
和哥哥迷了路,怎麼也無法走出那片林子。全村的人都去找,也沒找到。撕破了
喉嚨喊,到處都是山的回音。他們在樹林裡過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太陽出來了,
他們才找到了方向出來。她說那一夜真的怕及了,黑漆漆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
音,像一個人,有時又像一群人在走路。遠處還有隱隱約約的狼的叫聲,她哥樓
著她過了一夜,她後來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她哥一夜沒睡守著她。

  她說,要不是她哥病了,明年她就高中畢業了。她考上了一所縣重點中學,
才讀了一年多。她出來的時候他哥死活不讓,甚至跑到他們後山的懸崖邊,說她
不回去讀書,他就跳下去,她對他哥說,你跳我也跳,只要你捨得下媽。他哥看
著她堅定的眼神終於退卻了。

  她說,如果她哥的病好了,將來有可能她還想去讀書,考大學。她說她一生
的夢想就是做個大學生,能夠跳出山窩窩,在明淨寬敞的教室裡讀書。

  我的眼淚停在視網膜裡,一滴一滴的向內淌,通過鼻腔流進喉嚨。我緊緊的
摟住這個瘦小的女人,說不出一句話來。

  第二天,我到法院交了鑰匙。我的房子賣了十五萬多,和市場價差不多。這
一點人民法院還是公正的。除去還秦壽那個信用社的本金十萬和利息一萬多,還
余了四萬多元。

  媽的,我成了萬元戶了!要是回到二十年前,老子瀟灑得可以滿大街晃悠,
嘴裡叼著紅塔山香煙,誰看都是個闊老。

  為了實現我標準的萬元戶的夢,我打電話給小倩叫她過來。我拿出整整齊齊
的三沓人民幣:「拿去,給你哥治病去!」

  她定定的看著桌上的三萬元人民幣,又看看我。

  「我不會要你的錢的。」

  「你看我現在加起來每個月有兩千多元的收入,吃穿都不用愁,要是在西部
哪個小城鎮上,我可夠得上白領階層。」

  「你的情我領了,可我不能要,你現在連房子都沒了。」

  好說歹說,這小妮子就是不收,我說就算借你的,等你哥病好,你再慢慢打
工還我。十年二十年都可以。說到最後,她還是不拿,她說等她哥換腎的時候再
說。這小妮子還別說,瘦小的身影裡竟有那麼一股倔強勁,叫我又生敬畏和愛憐


  一星期以後,小倩打電話給我,她說必須要回去了。

  他哥的病越來越重,現在必須頻繁的透析才能維持他的生命。再不抓緊換腎
恐怕來不及了。

  我把三萬元打在一張工行的卡上,第二天上午送她到車站後給了她。

  我說:「你哥的命要緊,世界上沒有比生命更寶貴的東西了!」

  這回她沒有拒絕,她放下手中的行李,抱著我說:「我會想你的。」她抱得
那樣緊,甚至不顧周圍眾人的目光,大哭起來,引來了許多旅客駐足觀看。

  我撫摸著她的頭髮,在她耳邊輕輕的說:「別哭了,人家都在看我們呢,記
住,密碼就是你的生日。記得無論什麼,你都要堅強!」

  她終於放手了,淚眼朦朧的向我道別,我看著車窗裡她貼著玻璃的傷心憂鬱
的眼神,我一扭頭,再也不忍心看下去,我怕眼淚會流出來。

  回來的路上,我像落了什麼東西似的,心頭又空蕩蕩起來。這一去,她還會
回來嗎?這一去,最後究竟會怎樣?





  24.

  我慢悠悠的晃蕩在馬路上,雙手插在口袋裡,漫不經心的看著來來往往的車
輛從我身邊呼嘯著穿過。天陰陰的沒有太陽,我不知道哪裡是方向,哪裡才是生
活的終點。公共汽車沿著固定的路線從一個起點到一個終點,然後又回到起點,
週而復始。已經分不清,到底哪個是起點又哪個是終點。每一個起點就是終點,
相反亦然。人生也不過是個圓,你跑得最遠,你終究要回到起點。只是每個人的
過程不同,有人一路看到的都是鮮花,而有人遇到的都是荊棘,世界本身凹凸不
堪,人生也不可能公平。

  我盡量為我和小倩開脫,人生的風景不同,但經歷痛苦和辛酸也是一種感受
,對於哪些從未有過痛感的人,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缺憾,對我們來說就是一種
豐富。這就是許多人放棄舒適安逸的生活,去冒險去探索的原因。他們用折磨肉
體來換取心靈的震撼。

  媽的,我都快成哲學家了。我點上一支煙,露出阿Q一般的笑容。

  一輛車子喀的急停在我身邊,把我嚇了一跳。

  郁莉從車窗探出頭來了。

  「馬達,你一個人在街上溜躂幹嗎呢,不是失戀了吧。」

  「是啊,你一個星期不給我打電話,我就差一點去臥鐵軌了。」

  「你小子油嘴滑舌的就是討人喜歡,這幾天我正忙著開一家服裝店呢。」

  「你還開什麼店啊,在家遛遛狗算了。」

  「在家沒事幹憋得慌,開個店玩玩。上車吧。」

  「哪兒去?」我嘿嘿一笑。

  「你別想得美,我有朋友了。」

  我吃了一驚,不過像她這種女人有個三四個男朋友也正常。

  「吃醋了吧,嘿嘿。」這回輪到她笑我了,「我「老朋友」在身。」

  媽的,我給她調戲了一把。

  「還傻愣著幹嗎?上車呀,我請你喝咖啡去。」

  她驅車來到新開張的上島咖啡店。在二樓找了靠近窗戶的位置坐了下來。咖
啡店的燈光幽暗,一曲淡淡的輕音樂營造著浪漫的氣氛。

  「想吃什麼?你點吧。」她遞給我菜單。我瞄了一眼價單,不覺感歎,以金
錢和時間作本錢的浪漫真與平民無關。

  「你點吧,我可是草根階層,不知道哪種味道適合你?」

  忽然兩個身影從我背後走過來,男的在前,女的在後。那男的和郁莉打起了
招呼,我一看後面的女人不是「葫蘆頭」嗎?她也看到了我,朝我笑了笑,然後
朝前,找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了下來。那個男的就是那天早上在「葫蘆頭」臉上狠
命啃的那個傢伙,一看側影我就知道了。

  我假裝問郁莉:「你認識他們啊?」

  「是啊,女的是薛董,是一家公司的老闆。那個男的叫韓明,是她公司的辦
公室主任。他就住在我一個樓層。」

  「他們不是夫妻吧。」我明知故問。

  「當然不是,你看那男的二十幾歲,女的肯定四十多了。」

  她說,那個韓明肯定是薛董包養的小白臉,那個女的一個星期要來好幾趟。


  「我也是你包養的吧。」我對郁莉說。

  「呸!不要臉,我可沒給過你一分錢。我們之間可沒有金錢關係。」

  「哪我們是什麼關係?」

  「你說呢?」她將了我一軍。

  「我們是同學關係外加情人關係,對吧。」

  她不置可否,拋了媚眼過來,朝我笑了笑。

  服務員端來了兩杯濃郁的咖啡,冒著騰騰的熱氣。緩緩的音樂把咖啡攪拌成
流動的芳香,在情和欲中催化成浪漫的幻覺。

  但我的浪漫依舊在三輪車滾滾前進的轍痕裡,在飛揚的塵土和後背粘粘的汗
漬中。

  當我又一次爬上五樓,氣喘吁吁的放下氣瓶時,我想起了隔壁張老頭直挺挺
的身子。後來聽說在處理遺產時,一下子冒出了一百多個親戚,最後經過確認,
有三位嫡親的侄男女分割了他的房產。隔壁的鄰居說,過年時在街上看到過張老
頭的瘋兒子在寒風中披頭散髮的唱著歌,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沒看到過。
即使他瘋兒子真的回來了,有誰會去論證他就是張老頭的唯一繼承人呢?

  小倩在第三天上午才打來了電話,她告訴我他哥已經轉到市醫院去了,但一
時半會找不到腎源,醫生建議親體移植,這樣既可以節省費用,又可以減少風險
,提高移植的成功率。

  我的心格登一下,立即收縮起來。

  「你想把腎捐給你哥?」我在電話裡說。

  「如果配型成功我會的。」

  。。。 。。。

  我很長時間的沉默。

  「你怎麼不說話呀。」小倩也等了很長時間才問我,她也在沉默。

  「你多保重吧,祝你們好運!」

  我放下電話,無限惆悵的看著天空飛過的小鳥。



  25.



  我狠命踩著三輪車,像踩仇人似的用力蹬踏,那三輪車在我的腳下嘰嘰嘎嘎
的痛苦的呻吟,我要的就是這種快感,滿腔的鬱悶總得有個著落點。三輪車就是
我的敵人,我正踩著它衝鋒陷陣。。。

  一個急轉彎。「砰」,三輪車後面的一根鐵鏈甩在一輛也在轉彎的豪爵踏板
車的後輪。車上坐著一男一女。摩托車晃了一晃,後座的女的沒準備,腳在地上
踮了兩下,還是沒站穩,掉了下來,跌在地上。我把三輪停在馬路邊。

  那個男的停下車扶起女的,衝著我大罵:「你他媽沒長眼睛,你怎麼騎的車
?」

  那一男一女看上著只有二十來歲,是對情侶。兩人打扮得光鮮亮麗。

  男的衝到我面前,繼續破口大罵:「你媽的死XX.,你眼睛瞎啦。」

  「兄弟,這是非機動車道,你插過來幹嗎?」我忍住怒火。

  那女的走過來對男的說:「我沒事,別跟臭蹬三輪的一般見識。」

  「我插過來管你鳥事,你他媽的是不是欠揍。」

  那小伙子大概是想在他女朋友面前表現表現他的英雄氣概。平時沒機會顯露
他男人的氣質,今天逮著這個機會,看看我灰頭土臉的像個進城的農民工,身上
的一件工作服油滋滋的還掉了一個扣子,明顯是個可以挨扁的角,依然得寸進尺
不乾不淨的罵著髒話。似乎我不跪下磕頭道歉決不干休。

  鳳凰落地不如雞,虎落平原遭犬欺。媽的,老子現在就像一個軟柿子,誰都
可以捏一把。連上次國美電器負責招聘的乳臭未乾的小子,也用高傲的眼光斜睨
著我說,「我們這兒不招清潔工。」我說我是來應聘店長的。他冷笑著將簡歷扔
給我說:「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老子當時就想給他一`拳,看在黃光裕的面子
上,我只是對那小子罵了幾句,「我當公司經理的時候,你他媽的還在啃你媽的
乳頭呢。現在剛脫了尿不濕就來咬人,老子後悔當初怎麼沒把你扔在馬桶裡」。
那小子被我罵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恨不得回到他娘胎裡去喝尿。

  我的怒火正一點一點在燃燒。

  「你嘴巴放乾淨點。」我冷冷地對那小子說。

  他一把抓住我胸口的衣服惡狠狠的說:「你說什麼。你找死啊?」

  「放開你的爪子,我說你的嘴巴很臭,叫你去洗洗。」我依舊面無表情。

  「不放,你他媽的想怎麼樣?」他依然抓住我的胸口不鬆手。

  煤氣已經洩漏了一屋子,只要一點摩擦一點火星就可以爆炸。

  當能量累積到一定程度,哪怕只要有一點誘因就會噴勃而出,像火山暴發一
樣。

  我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但胸內久積的怨氣,鬱悶,心酸,無奈,失落。。
。等等都集中在一起,迅速膨脹,我感覺我的肌肉正在受緊。

  我給他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

  「我數一、二、三,你就鬆手。」我說話的時候臉上應該沒有表情。

  那小子還在嘴硬,還在罵罵咧咧。我說我開始數啦。

  「一。。。二。。。三!」

  在長長的兩個停頓音之後,我不再給那小子任何機會,當「三」字一出口,
我一記有力的右勾拳砸在他粉嫩的小白臉上,他頓時撲倒在地。

  這幾年拎了幾千罐煤氣,把二頭肌鍛煉得跟泰森似,雖然我未用盡全力,這
一拳下去也夠他受的。那女的扶他起來的時候,那小伙子鼻子和嘴巴都滲著血,
一搖一晃的連東西南北都找不著。他做夢也想不到一個鄉下人竟敢對他重拳出擊
。那女的一邊拿出餐巾紙幫他擦拭一邊心疼得嗚嗚哭了起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七嘴八舌的在那議論。有的說一點點小摩擦小伙子罵得
這麼難聽該打,有人說不管怎樣打人就是錯。一個騎二輪摩托載客做生意的中年
人幸災樂禍的說:「那小夫妻兩個以為鄉下人好欺負,這回碰上了個大釘子。」


  那女的撥通了手機,看來是在報警。

  這回我進了局子,兩個警察做了簡單的詢問後把我帶到了街道派出所。那女
的陪她男朋友上醫院去了。

  做了半個小時筆錄,按了兩個手指印,警察還是不放我走。

  等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沒結果。我終於忍不住對坐在辦公室旁專心寫材料的民
警說。

  「你們管我晚飯啊。」

  「別油嘴滑舌的,你的事還沒完呢。你要是想在這吃飯還不容易。」

  不一會兒,一個老民警進來了,手裡還拿了張紙。

  小民警看了看把紙遞給我說:「簽字吧,你被治安拘留一星期,你不是想在
這裡想吃飯嗎,留你一星期。」

  「我。。。」「操」字沒出口,被我硬生生的按在喉嚨裡。不然我肯定得呆
在裡面一個月出不來。

  「我。。。我求您了,我家裡還有個兒子沒人帶,我是被他罵的氣昏了才動
的手,我真不是故意的。」

  「還不是故意,牙都被你打掉了一顆。」

  「求您了,求您倆老哥幫幫忙。」我想掏煙發給他們,看到他桌子上放著二
十元一包的金南京,插在口袋裡的手沒動。

  我哀告了半天,人民警察就是鐵面無私,我想今晚一定得在後面那排小房子
過夜了。

  我說:「你把手機還給我,我打個電話。」

  那老民警以為我找哪個熟人打招呼,對我說:「處罰已經下來了,你打電話
找人說情也沒用。」

  我冷冷的說:「我不找人,我怕我兒子餓死,我總得安排一下吧。」

  我曾聽說過警察逮捕了一個女毒犯,她讓警察帶信給她親屬安排好她才二歲
的兒子,結果那個小警察後來忘了,等想起這件事時已過了十多天,結果她兒子
活活餓死了。

  「電話辦公桌上有,你打吧,但不許說別的事情。」

  我那起了電話,我打給誰呢?小倩又不在,我托誰去照顧我的兒子好呢?



  26.

  我想到了兒子的班主任王老師。王老師總是一頭「五四」青年運動時標準的
女生髮型,偏瘦,心地善良,沒結婚時常帶我兒子到她家去玩,有時晚了就住在
她家。她很喜歡我兒子。我平時和她關係不錯,在她面前我總是表現得溫文爾雅
,像一個知識分子的樣子。過年結婚時我還送了個紅包,她不收,我說你不收我
就不喝喜酒,我轉身就走,她才收下了。在如今這個想方設法騙錢的年代,連稱
之為「人類靈魂工程師」的教師也不例外。接二連三的假期補課,把天真活潑的
孩子們當做淘金的沙床。金錢象黑沃沃的石油簡直無孔不入,凡被它浸淫過的無
不變黑變髒,時間久了,最後無論你無論如何清洗也洗不乾淨了。

  王老師還是純潔的,她的眼睛還是清澈的。但我怎麼跟她說呢?說我打人,
像被當作流氓似的逮進了公安局,我可不想破壞我在她腦中的光輝形象。再說她
新婚燕爾,怎麼好意思去打擾人家。算了,打給郁莉吧,托她照顧我兒子一星期


  「你到底打不打啊?」那個小民警不耐煩的說。

  我撥通了郁莉的手機,簡單的講了一下原因。

  想不到她在電話裡哈哈大笑。

  「你小子有種,你放心吧,兒子交給我,我保證伺候他舒舒服服!」

  我在電話裡說,我兒子如果不相信你是我的朋友,不願意跟你走,你就告訴
他,你老爸說了你左屁股上方有塊紫紅色的胎記,那小子保管信你。這是我們父
子倆約定的暗號。小時候我兒子特別恨那一塊與眾不同的顏色,經常撅起小屁股
在牆上蹭。漸漸長大以後他把它藏得嚴嚴實實的,誰也不知道這個秘密。連到公
共浴室洗澡也不去,非要在家裡洗。

  我說至於怎麼給我圓謊,你就自己想辦法吧,總不能說我被關進了拘留所。
我兒子見公安怕,那小子小時候吵得不肯睡覺,哇哇大哭,我說你再哭,警車就
嗚哇嗚哇來抓你了。那小子立馬剎車,用花一樣的小手揉揉眼睛硬生生的把聲音
嚥了下去。這一招我曾經百試不爽。

  放下電話,我還是不放心,又撥了一個給王老師,告訴她我有事,我叫我的
一個親戚來接我兒子。王老師客氣的說,她可以幫我照顧自達。我說我已經安排
好了,謝了。

  我現在可以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享受拘留所豐盛的晚餐了。

  我放下電話,我忽然想起什麼還想撥個電話,那小民警一把奪過電話,對我
怒斥道。

  「你還有完沒完,你想在公安局召開電話會議啊!」

  我在又臭又小又暗又髒的小房子裡關了三天。十幾個平方蝸著七八個人,像
豬圈似的擠在一起,吃喝拉撒全在一塊。要是在夏天,那裡面產生的沼氣肯定可
以用來發電。一日三餐我開始還以為是免費的,一個「老字號」說,「哥們,你
想得美,在這兒你撒泡尿都得跟你要清潔費,你想吃免費的午餐你得把事做大,
蹲」牢子「去。」

  我之所以只被關了三天,全靠那天送飯的民警,他經常在「龍都」夜總會騙
吃騙喝,和我混得很熟,他一眼就認出了我。他說你小子怎麼會在這兒,你兩個
晚上沒去當班,繆老闆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是關機。

  還是他夠哥們,他一個電話打給繆老闆,繆老闆一個電話就把我放了出來。


  媽的。數字時代就那麼神奇,有能耐的人,一個電話敢叫日月都變天!

  後來,我才知道,我關三天都是冤的。那摩托車上掉下來的小妮子,她舅是
公安局治安大隊的一個小科長。本來派出所打算將我當天就放我回家的,也是他
一個電話害得老子過了三天暗無天日的日子。媽的,世界上的「電話門」事件都
是這麼來的。我差點就到意大利去替莫吉喊冤。

  出了派出所,我直奔郁莉的家。三天沒見兒子了,我感覺就像過了三年。





  27.

  郁莉開門的時候,那條吉娃娃搖著尾巴跟過來添我的腳趾。有次我和郁莉就
在沙發上親密,那小狗可是在旁全程跟蹤。狗通人性,那次過後,它總是在我面
前搖尾乞憐,盼望著我再給它一次一飽眼福的機會。

  兒子正在餐桌上寫作業。一看見我像見到救星一樣狠命撲過來,速度超過那
條小狗十倍。他抱著我的大腿,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老爸,你幹嗎去了?這麼
久才來看我。」

  這小子長高了,頭頂已經到我的胸口了。

  我抱起他盡量多給他一些安慰和鼓勵,「你怎麼不像個男子漢了,阿姨欺負
你啦。」

  「沒有,我想你了。」

  「我這不來了嗎,老爸有事才叫阿姨照顧幾天的。」

  郁莉在旁邊說:「你兒子天天念叨你。我說你出差去了,過幾天就回來了。
我沒有見過這麼戀父的。」

  我說當然,兒子是我一手帶大的,他不戀我戀誰啊?我本來想帶兒子回家,
郁莉說晚飯都做好了,要走也得吃了再走。我想也是,家裡飯菜都沒有,不如吃
了再走。

  吃飯的時候,我兒子又活躍起來,老爸長老爸短的向我講述著這幾天的事情
。他說這兩天小莉阿姨帶他都在飯店裡吃,吃過兩回肯德雞。有時中午也去接他
,帶他去吃快餐。今晚是第一次在家裡吃。

  我對郁莉說:「謝謝你這麼照顧我兒子。」她說謝什麼呀,你把我當外人不
是了,我不會連小倩都不如吧。

  臭小子,我不在的這幾天肯定把我兜了個底朝天。當初我想叫王老師照看,
就是怕他在郁莉面前胡說八道,這不,他把老子毫不留情的出賣了。我和小倩的
親密關係肯定被他添油加醋的在郁莉面前招搖。唉,十多歲的小孩,哪知道男男
女女之間的疙瘩。我又沒辦法去吩咐他。

  給郁莉這麼一說,一股鮮血竄上我的腦門,我的臉感覺唰的紅了起來。我突
然被別人揭了短,一個小心翼翼想方設法隱藏的秘密被輕鬆的脫光了衣服,我簡
直有點無地自容。

  「呵呵,小倩怎麼能和你比啊?」我有點不自然的說道。這句話,我並沒有
貶低小倩,一個在苦水裡長大,一個在蜜水裡浸泡;一個棄學,賣身,捐腎,生
命裡全是苦難和屈辱。一個開小車,遛小狗,逛大街,生活中只有閒逸和快樂。
這就是人間天上,就是天堂和地獄!

  郁莉笑嘻嘻的說:「怎麼不能比啊?我覺得小倩蠻好的,洗衣做飯樣樣在行
,我做這頓飯都是勉為其難了。哈哈,一個大男人,怎麼說到小倩都臉紅了,得
!男人不壞,女人還不愛呢?」

  「唉,不是你想像的那種?」

  「想像的哪種?我可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呵,再說了男人有幾個相好的,說明
他有魅力啊,我還就喜歡這種競爭呢。」她說話直來直去,不留一點面子。

  我朝她努努嘴,看看我兒子。郁莉心領神會不再說下去。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一看是小倩打來的,我想起身到陽台上去接。

  「是小倩的吧,你就在這兒接就是了。」女人聰明的時候勝過愛因斯坦。

  反正也瞞不過,我就大大方方的接電話,正好表現我的光明磊落。

  小倩一聽我的聲音就在電話裡哭了起來。

  「這幾天,你究竟怎麼了?我打了你幾十個電話都關機,家裡的電話又沒人
接。我都急死,我怕你再出什麼事?我真的忍受不了的。。。」

  她是真心為我擔心為我著急。每個氣球的爆炸都有個臨界點,而小倩就在這
個臨界點上,一旦再有什麼意外再有什麼壓力,她隨時都有可能破碎的危險。從
她急迫的呼吸和梗咽的語氣我能切切實實地感到這種危險和恐懼。

  我趕忙說我沒事,一切都好好的,小達也好好的。我實事求是的和她講了事
情的原委。她這才放心了,語氣也變得平緩了。

  她慢慢的告訴我,她和她哥的血型不一樣,通過配對,醫生建議用她媽的一
個腎。她說她現在難過極了,一邊是哥,一邊是媽,她誰也捨不得。她說她現在
有點六神無主,拿不定主意,要是我在旁邊就好了。

  其實我在旁邊又有什麼用呢,我也不能幫她拿主意。但我知道假如我能在她
邊上,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安慰,有時對正在痛苦,極端無奈,十分脆弱的人來說
,更多的需要是心靈上的精神上的幫助和依靠。

  我說你一切聽醫生說的吧,我會每天打電話給你,我就在你身邊,你不會孤
單的。

  說了許多,她問小達在嗎?想和小達說幾句。我看看兒子,猶豫了一下,還
是把手機交給了兒子。

  兒子在電話裡親熱的大喊著小倩姐。惹得郁莉在旁失落的說:「我帶你兒子
吃過他最喜歡吃的肯德雞後,我問他,是小倩姐好,還是小莉阿姨好?那小子說
都好,我說哪個更好一點?他想了半天還是說小倩姐好得多一點,把我氣死了。


  天已經很晚了,我想帶兒子回家。郁莉說什麼也不讓,說,這幾天你不在家
,被子也沒曬過,潮些些的你怎麼睡啊。怎麼,你連在我這兒過一夜都不願意?


  我說不是我不願意,在裡面呆了三天髒得很,我想回家洗個澡,我這裡沒有
換洗的衣服。

  「那好,我幫你去買衣服。」她說著就開門出去了,我也沒攔她。

  等我把兒子安頓好之後,我回到樓下客廳,坐在沙發裡看電視。不一會兒郁
莉回來了,帶了一大包內衣內褲,足夠我穿三年了。她還從塑料袋裡拿出一條中
華香煙,拋給我。我兩眼睛裡立即火冒金星,像看見一個脫光衣服的美女一樣,
垂涎三尺。

  媽的,女人知道男人最需要什麼的時候,男人就完了。這種誘惑太致命了,
我最需要的不是短褲竟是香煙!我已經憋了三天了,而且放在我面前的是中華煙
。自從飯店關門後,我再也沒有抽過中華煙,那次去開發區公安局唯一買的一包
中華也扔給了秦干。

  我立即撕下包裝,掏出一支點燃,長長的深吸一口。媽的,好煙就是好煙,
不澀不熏,不膩不糙。香中帶甜,滑而不嗆。細細的柔柔的,像美女的纖纖玉指
,輕撫你的後背;象潤潤香唇輕吻你的身體使你如醉如癡,欲仙欲死。。。

  這是一種小別新婚後的感覺,淡淡的煙氣一下把我托到了雲端,那種騰雲駕
霧般的感覺彷彿讓我置身青山之巔,溪水之畔,飽覽天下美景,盡享人間太平。


  她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軟肋,今晚我徹底被她擺平了。

  當我洗好澡上樓去的時候,我想今夜有「暴風雨」。。。













  28.

  那真是個血雨腥風的夜晚,郁莉是出了渾身解術,比起孫悟空的七十二般變
化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做愛的技巧真是達到了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地步。她柔軟
濕熱的舌頭已經煉到了武學中乾坤大挪移的最高境界,時緩時急時輕時重的在你
身上的每個旮旯遊走,如蓮花吐蕊,似蜻蜓點水。她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姿態輕
盈飄逸收放自如,如冰上舞蹈,林中慢步。一頭細細的長髮在我的肌膚上輕輕拂
過,沒個毛孔都浸淫著酥軟麻熱的感覺。就算你是條冬眠的蛇,這時你也會倔強
的昂起頭,噴射令人窒息的毒液。

  郁莉真像是一隻沸騰著的煉鋼爐,在她懷裡沒有什麼不可以熔化的。就算你
是個鐵人,此刻你照樣和水一樣流淌。我徹底的被融化在她溫暖的懷裡,在感覺
生命即將消失的那一刻,我只能喃喃自語。。。

  我想她大概在想盡辦法和小倩一比高低,企圖讓我在無限的快樂和高潮的眩
暈中徹底忘了小倩。

  其實郁莉大可不必使出十分功力。在肉體上郁莉每次給我的快感遠勝於小倩
,在她身上我可以野蠻可以瘋狂可以魯莽可以粗暴,而且她也喜歡我這麼做。我
可以隨心所欲酣暢淋漓的完成每一次壯舉。

  但小倩不同,每次性愛,我不得不將小雨衣在「中央」「一套」,然後小心
翼翼的進入她的身體。我怕傷害了她,我怕我粗魯的動作會勾起她不愉快的記憶
,我怕她小小的瘦弱的身體經不起我的撞擊。我對她總是呵護有加敬愛備至,小
心輕放,我不可能在肉體上完全釋放,但她可以給我另一種高潮,在她的眼睛裡
,在她的撫摸中,在她的擁抱下,柔化的是我的心靈。我可以和她相擁到天明,
在竊竊的私語裡,在黑黑的夜空下幻化成兩隻不離不棄比翼雙飛的蝴蝶。即使化
蝶成蛹也一同埋葬。

  男人真的是可以將性和愛完全分離的動物?我不知道。

  但我大汗淋漓的躺在郁莉赤裸裸的身旁時,我又想起了小倩。。。

  一個星期過後,我再次和小倩通電話時,她告訴我,她哥已經順利的完成了
腎移植手術。她哥和她媽都很好,她說她現在輕鬆多了。

  我如釋重負,謝天謝地。小倩的苦沒白吃,小倩的罪沒白受。她的淚水和屈
辱也到頭了。當我站在河岸邊,看楊柳婆娑林蔭綽約,春風柔媚得如一綹秀髮,
陽光和煦得似一泓溫泉,春天已經毋庸置疑的掙脫了冬的懷抱飄然而至。小倩的
春天也該來了,只是這一天等得太漫長,太辛酸!

  晚上七點正,我準時來到「龍都」夜總會。

  我聽到了一個大快人心的好消息,在女人身上不斷攀登新高峰的秦壽秦主任
被逮捕了。秦主任對「科學高峰」的孜孜不倦堅持不懈的追求使他不得不貪污和
挪用了1600萬公款。除去在澳門輸掉的一千萬,其餘全部奉獻給了偉大的嫖妓和
包二奶的事業中去了。據說一個女博士用秦主任提供的經費完成了一次非常有意
義的實驗,在槓桿學和力學的理論基礎上取得了動力學的新的突破。

  我不知道,秦主任是如何花完這筆錢的,他是不是每次都用一沓沓嶄新的人
民幣墊高女人的臀部,在一個新的高度開始他的革命工作。

  還據說,秦主任被捕的時候還在女人身上痛苦的呻吟,當公安局經偵大隊的
同志們帶他走的時候,秦壽流下了悔恨的眼淚。以後就以訛傳訛說秦壽一邊流淚
一邊性交。其實完全不是這回事,秦主任是先流精後流淚。

  子夜時分,我離開光怪陸離燈紅酒綠的夜總會。

  騎著單車,在桔黃色的燈光下緩緩而行,粗壯的法國梧桐還沒有長出新葉,
光禿禿的枝椏在燈光下歪歪斜斜的蠕動著黑影。街上冷清的很,只有我的自行車
發出吱扭吱扭的呼吸聲,活脫脫像一個發著哮喘的老人。

  回到家,兒子已經酣睡入夢,像平常一樣我把他掖好蹬開的被角。

  不知道哪位詩人寫過,小孩子的屁股在父母的眼裡都是一朵盛開的花。呵呵
,這麼牛的詩歌!

  看著兒子熟睡的樣子,我感覺他比花美多了。

  明天又是一個新的開始。但對我來說都一樣,明天我還照樣去蹬三輪,扛煤
氣,然後晚上又去夜總會做流氓。。。

  太陽每天都是新的,我看不到。也許我該找個老婆結結婚了,我需要有一個
新的開始。



  29.



  這個念頭一旦在我的腦中產生,我不得不權衡起來。兩種慾望象流氓似的在
我的腦中掐了起來,互不相讓。假如郁莉也是真心喜歡我的,也願意嫁給我,那
麼我真無法做出選擇。在現實的世界面前金錢和肉體的誘惑是巨大的,即使是最
純潔最美好的愛情也會在它面前乖乖就範繳械投降。

  偉大和高尚並不是凡人最好的選擇!

  我曾經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在一個盛大的paty中,有人做了這樣一個試驗


  他說他願意用5塊前賣任何人的女友,他一開口,遭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唾罵
,每個人都對他嗤之以鼻,罵他是神經病。

  他說你們別急,我還沒有說完呢,我現在出50塊錢。結果他又被痛罵了一頓


  他說他現在出500,結果還是一樣。

  他一步一步望上加,當出價到50000的時候已經有人動心。

  「50萬」他說。已經有一半人動搖了,但仍有不少人還堅信著愛情,頑強的
堅守著最後一分堅貞。

  「500萬」他喊這個價碼的時候絕大部分人已經完全投降了,有人喊道:給
我,我立即把女友給你,愛情在500萬面前狗屁不值!

  「5000萬」,沒有人再堅持了。愛情在龐大的金錢的攻擊下,徹底的癱瘓了
。剛才在5快錢面前自以為聖潔崇高的,相信愛情不可褻瀆的男人,如今乖乖的
委瑣的跪到在金錢腳下。

  做試驗的男人哈哈一笑,說:「也許你們每一個人都相信自己的愛情是純潔
的,偉大的,神聖不可侵犯的。只是因為沒有足夠多的誘惑,金錢的法碼還不夠
重。當有人出價五千萬還賣不走你的愛人時,也許你確實找到了真正的愛情。但
我們在座的各位有幾個人會這樣做呢?」

  我聽到這個故事,我也在心裡問過自己,假如我找到了一份真愛,在五千萬
面前我會不會出賣她呢。答案是肯定的,我不是聖人,我不可能不食人間煙火。
有了五千萬,你還怕沒有美女纏身?

  在俗世面前,很少有窮人不對金錢動心的。有時我們自以為自己超凡脫俗那
是因為物質的誘惑還不夠大,金錢的法碼還不夠重。

  郁莉給我買了一條中華煙,我就激動了半天。假如她再給我房子車子,天平
肯定會向她傾斜。雖然她只是我少年時的一個夢想,一個青澀的根本算不上愛情
的夢。而我可能也不過是郁莉尋求肉體上快樂的一件工具。但如果她真想出價和
我的愛情交易,我不到我該怎麼辦?

  我可以承認我對小倩想得多些,甚至現在一天不聽到她的聲音我就有點憋得
發慌。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一種不詳總在深夜悄悄漫上我的心頭,使我在床
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越是失眠心中越是煩躁,大腿內側會不自覺的滲出汗漬。
任憑你左轉右轉,仰天和俯臥,腦子裡還是亂七八糟的,像一部燃燒的蒸氣機就
是無法停下來。

  今天是4月3日了。再過一天就是就是清明了。「清明時節雨紛紛」,一點也
沒錯,這幾天的天空像是喝醉了酒,有點搖搖晃晃。天總是灰濛濛濕漉漉的,淅
淅瀝瀝的嘔吐著小雨,連心也跟著陰沉起來。

  小倩的哥做手術也有一星期了。



  4月4日上午10點,我接到了小倩的電話。

  她在電話裡哭得一塌糊塗,她傷心欲絕的告訴我一個讓人無法相信的消息。


  她哥死了,就在昨天晚上十二點左右。她哥忽然發生了嚴重的排異發應,也
許她哥等得時間太長了,虛弱的體質無法再與外界的力量抗衡。醫生搶救了兩個
多小時還是沒有救活她哥。

  我感覺她的眼淚都快哭干了,虛弱的暗啞的斷斷續續的聲音顯得那麼有氣無
力,像一隻病了的小貓發出吱吱的哀憐的叫聲。

  我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她,所有的語言都是折磨。

  我靜靜的聽著她在電話裡抽咽,直到那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細。。。

  痛苦和絕望已經佔據了她身體內所有的空間,她需要開一道閘,一個可以傾
訴的對象,哪怕能夠洩出一點也好。

  直到她稍顯平靜我才問她母親怎麼樣?她說她母親恢復的很好,過幾天就可
以出院了,她母親還不知道她哥已經死了,她不知道如何把這個不幸的絕望的消
息告訴她。說著她又抽泣起來。

  她承受的太多太多了,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也未必能承受這樣接二連
三的打擊。她一個瘦弱的小女子怎麼能扛起這塌下來的天。我不知道,我真的不
知道。

  她的一切辛苦白費了,一切屈辱白受了。

  命運他媽的就是一個恃強凌弱的混蛋!你越是窮越是弱它就越欺負你!你落
井了它就踹一腳;你流血了,它就在你傷口上撒把鹽。





  30.



  我不知道以後一個星期裡小倩是怎麼過來的,我無法想像。因為連我都有點
恍恍惚惚的,她悲傷絕望的情緒一點一點通過電話傳染給我,空氣中總是有她哀
傷的哭聲和無助的歎息,像瀰漫著一片霧靄和煙氣驅散不盡。

  大約一個多星期過後,她打電話告訴我,她母親出院了。她們娘倆回到了山
溝溝裡。她說等她母親好了,她還要出來,她不想一輩子窩在山裡。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起來,四月的天空只要不下雨就清爽乾淨。陽光像一個
十八歲的少女青春又有活力。既不像冬日那樣軟綿無力又不會如夏天那樣熾熱逼
人,溫暖得恰到好處。所有的樹木都開始枝繁葉茂起來,小鳥也嘰嘰喳喳的叫歡
在這春光明媚的江南四月。

  我在等,等著小倩象小鳥一樣的歸來。她說她還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的。命
運已經將她鍛煉得無比堅強,在她小小的身軀裡每一根骨頭都是鋼做的。

  我不會放棄我的快樂,追求高尚的人生不是我奮鬥的目標。我既不是共產黨
員又不是國家公務員不必以身作則,對街邊飄過的美女熟視無睹目不斜視。看見
象帕米拉一樣的胸部或者象妮可基德曼一樣的後背我依然會心動不已。更何況郁
莉敞開著胸懷迎接我的到來。

  在小倩不在的這段日子,我和郁莉相會的頻率明顯增多了,有時一星期有三
四次。春天萬物生,連那條小狗也在腳邊呼哧呼哧的聒噪不已,巴不得我下次帶
條小母狗去。

  郁莉的衣服穿得越來越少了,上身一件內衣加一件薄薄的羊毛衫,下身有時
就穿一條短短的皮裙。這更加展現了她豐滿的胸臀和玲瓏的曲線,她一笑一顰都
散發著成熟少婦的嫵媚和丰姿。有時在家的時候她就索性穿一套睡衣斜坐在沙發
裡,只要她拋一個媚眼我就立即上鉤。她妖艷火熱的眼神像一杯烈酒,你只要喝
上一小口就會迷迷醉醉。

  有一次,我跟她開玩笑的說,以後你就別穿衣服了,索性脫光了等我,這樣
省去了許多麻煩,不必再在脫衣服上狠下工夫,想闖就闖想上就上。她說,呸!
脫衣服也是一種樂趣更是一種學問,你還得多鍛煉鍛煉呢?就像第一次你半天沒
解開我的扣子,我都替你著急。

  嘿嘿!我心想我哪有脫女人衣服的經驗喲,除了新婚第一夜我幫我老婆脫過
外,我幾乎沒受到過什麼鍛煉。在「雞」窩裡奮鬥的幾年,我還沒脫掉外套,那
些小姐早就脫光了衣服在等我,脫對她們來說是最嫻熟的技巧。

  我徜佯在郁莉溫潤如玉的懷裡,忽然接到了小倩的一個電話,她說明天就出
發,後天就到我這裡了,她問我氣喘吁吁的在幹什麼?我說正在扛煤氣呢。我一
看手機上的日期是4月27日,那就是說29日她就到了,趕在五一節前。好在那時
我和郁莉已經完事,不然我的手機說不定被她扔下樓去了。

  晚上回到家,我立即有打了一個電話給小倩,聽到她要來我還是興奮不已,
我說你到了車站後打個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29日臨近傍晚時候我才在車站門口接到了風塵僕僕的小倩,她一路車馬勞頓
,看上去不但比以前更瘦削了而且有點憔悴。但她一看見我,欣喜的向我撲來,
她放下手中的行李,像見到了久別的親人一樣,緊緊的摟著我的脖子。她剛才還
放著喜悅的光芒的眼睛又撲簌簌的掉下眼淚。

  我說:「別哭了,我們回家。」她不說話也不鬆手,反而比剛才摟得更緊了
,好像她一鬆手我就會飛走似的。很久,她才鬆開了手,抹了一下眼睛說:「好
了,我們走吧。」

  兒子看到小倩高興得飛了起來,我讓他們去熱絡,正好我到廚房去做幾個菜
,今天早上我就買了許多菜。小倩想進來幫忙,我說你出去吧,今天你就別插手
了,你一路很累了,我一個人做,你去和小達多聊聊吧。這一次她很聽我的話。


  那天晚上,小倩詳細地講了後來的經過。她說她哥去世後,她母親半個月沒
說一句話,後來她慢慢開導,陪著母親說了一星期的話,才逐漸好轉。她給母親
留下了一千塊錢,托了村裡的一個親戚照顧,她才出來的。她說現在她是人財兩
空,她把那張銀行卡給我說:「我取了兩萬,我會慢慢還你的。」我說你傻呀,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還。她說她借的當然要還,我說你就別再操這個心了。

  第二天,我沒有去工作,陪了小倩一天,我問她今後有什麼打算,她說她想
在這裡找一份正當的工作。城裡最差,幹一年也抵上在山裡做個十年八年的。她
說自己高中都沒畢業擔心工作很難找。我說我來想辦法吧,找工作的事我來負責
。她說能行啊?我說行,一定幫你找一份工作。說完這句話,她給了我一個熱烈
的吻。

  第三天,我就幫她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當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的時候
,她興奮得跳了起來,摟住我的脖子轉了三個圈。

  「你真行!」她這一聲讚歎把我失去的自信從爛泥裡像蘿蔔似拔了一點起來


  她笑逐顏開的樣子其實也很漂亮。





  31.



  我之所以敢在小倩面前拍著胸脯保證幫她找一份工作,因為我確有八分的把
握。

  說來也真他媽的怪,自從我兒子一磚把胖墩拍暈後,他們並沒有成為仇人,
反而成了要好的朋友。那胖墩也改了過去稱王稱霸的脾性,對我兒子可謂言聽計
從,在我兒子的幫助下學習成績也有了顯著的提高。當我第三次在金屋別院的電
梯間遇到「葫蘆頭」時,她對我的態度格外溫順起來,一個勁的誇起我的兒子來
,說現在胖墩的進步和我兒子是分不開的。她說從小到大,她兒子就挨過那頓打
,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對他寵得百依百順,什麼事都依著他,把他慣得就差上梁揭
瓦了。末了她問我現在做什麼工作,如果願意她公司還缺一個行政助理,月薪兩
千。她說只要我願意我可以隨時隨地去她公司找她。我說,謝謝薛董,如果我需
用我會去的。

  我當然知道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我第一次在電梯間留給她狡黠的笑容肯定
在她心中埋下了不安的地雷。後來在咖啡廳等地方的幾次偶遇加深了她的恐懼感
,她怕我抓住她的隱私去要挾她報復她。

  其實,我根本沒有這種念頭。我甚至能理解一個事業成功的女強人在肉體上
感情上的痛苦,她大腹便便的老公既不可能給她肉體的高潮,也不會成為她感情
上的依靠。如今做了一點小官的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更何況她老公是炙手可熱
的國稅局長,那些想方設法想在稅收上做點文章的公司工廠還不在他上堆點金錢
和美女。「葫蘆頭」人老珠黃的,從她老公的體內能分到的恐怕只有一點點殘羹
冷炙了。我第一次去她家,看見她老公瞧她的冷漠的眼神,我就知道這對有錢人
的夫妻不過是裝模作樣,裝裝門璜罷了。男人可以嫖妓狎娼,包二奶三奶,女人
為什麼不可以?在肉體上女人和男人的需求是完全相同的平等的。

  再說我也不是什麼好鳥,我不是也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嗎?所以我壓根就
沒想過用這個去要挾薛董事長。當她開出一份不錯的工作時,我心動了一下,最
後也沒去。我目前雖然苦點累點,但每個月也有兩千多的收入。

  但這次小倩想找一份工作,她想棄惡從良,我就算去敲詐我也必須去完成這
個任務。

  我到她辦公室的時候韓明也在,朝我笑了笑,算是打了個招呼。薛董正在簽
署一份文件,她叫我稍等並吩咐一個文員幫我泡一杯茶。

  一會兒,寬大的辦公室裡就剩下我們倆。

  「你終於來啦,我等你好久了。」她和顏悅色的說。

  「薛董,我求您一件事。」我說。

  「什麼事?工作?可以啊,我這裡正缺人手呢。」

  「不是我,是我表妹想到您這裡找份工作。」

  「是你表妹?」她猶豫了一會說,「她會什麼?想做什麼工作?」

  「她中技畢業,懂電腦,word,excel都會,做個辦公室文員應該沒什麼困難
。」我把牛吹大了。

  「那好吧,叫她過來,月薪先定一千,如果工作不錯,以後再加,你看怎麼
樣?」

  想不到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謝謝,謝謝!謝謝薛董!」我感激得差點涕淚盈眶,連聲道謝。

  我說:「過一星期來上班,行嗎?」

  她說可以啊,現在是五一長假其間,要不是公司有一批貨等著出單在加班,
她們也放假了。她說,過了長假什麼時候來都可以,她寬仁的態度又把我感動了
一番。

  我沒有節假日,真的忘了五一,這回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逮個正著。

  回到家,我把經過和小倩一說。小倩先是高興後有犯難了,她說你把我吹得
天花亂墜,我可什麼都不會,我連電腦碰都沒碰過,怎麼去上班呀?

  我說你別急,不是還有一星期嗎,像你這樣天姿聰穎的女孩,學電腦一星期
綽綽有餘了,這一星期我教你,保管你成為最優秀的學生。做個文員,學一點基
本的電腦知識就可以了。

  小倩真的很聰明,我就教了她一天她就基本學會了怎麼打字,製表,發電子
郵件,處理文件等一般的電腦知識。但要熟練必須靠自己下工夫,尤其是打字,
我教她用的智能拼音,只有熟練才能生巧。

  小倩學得很用心很用功,除了幫我洗衣做飯外,所有的時間都撲在我那台已
經老掉牙的組裝的電腦上。每天練習打字到很晚才睡覺,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中
午和晚上我都會教她。有時我從夜總會半夜回家,她還在電腦前鼓搗。一星期過
後她完全可以熟練的使用電腦了。

  上班前一天,我陪她上街去買了一套顏色不太鮮艷的春秋裝,以前花花綠綠
的衣服少穿,在女老闆的手下,最好打扮得規規矩距。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麼巧,我和小倩從商店裡出來的時候居然就和郁莉狹路
相逢。





  32.



  「馬達。」郁莉的叫聲清脆響亮,我想掉頭走都來不及。小倩一隻手正挽著
我的胳膊緊挨著我的身體,小鳥依人的樣子看上去我們就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小倩聽見郁莉叫我,把手鬆開,剛才緊密的身體保持一小段距離。

  「噢,是郁莉,你好啊,這麼巧!」發正也逃不掉,我索性大大方方的迎了
上去。

  郁莉一件桔黃色的羊毛衫配一條深咖啡的短皮裙,顯得格外時尚靚麗。臉上
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緊裹在衣服裡的身體飽滿而豐腴。比她小十多歲的小倩在她
的光芒裡像一個醜小鴨似的有點膽怯。

  郁莉瞥了我一眼,眼光立即朝小倩掃去。

  「是小倩吧,不錯,妹子長得蠻水靈的。馬達,你表妹好好打扮也是個俊妞
喔。」

  她不但沒有揭穿我,還假裝著幫我圓場,好像小倩真是我表妹似的。她說話
的神態一點也看不出做作,自然又大方。

  小倩有些愕然,這個不認識的女人怎麼會叫得出她的名字?

  我連忙向小倩介紹說:「這是我的老同學,郁莉,我被關在派出所的幾天就
是她幫我照顧小達的。」

  小倩立即明白了,朝郁莉微微一笑:「你好!」

  郁莉大方的握住小倩的手說:「第一次認識妹子真高興,自達在我面前一個
勁的誇小倩姐好,我一直想看看小倩,想不到在這兒碰到。」她突然假裝不經意
的轉過頭對我說,「你兒子怎麼叫你表妹叫小倩姐啊?」

  我一愣,立即有哈哈一笑:「那小子亂叫的,我叫他叫阿姨那小子偏叫姐。


  郁莉也哈哈一笑。

  沒有什麼尷尬的場面,一切風平浪靜。我腳踩兩條船居然穩穩妥妥的靠了岸


  媽的,要是政策允許一夫多妻,像阿拉伯人一樣,我就娶這一大一小,朝朝
笙歌,夜夜繾綣,羨煞天上神仙。不過誰為大呢?按照先來後到的原則小倩為大
,按財富和年齡郁莉為大。馬達,你這個窮光蛋做什麼春秋大夢!你連一個老婆
都娶不起,還想倆?媽的,我娶不起老婆,我想想還不行嗎?難道窮人連夢想也
要被剝奪,我做個夢也要上稅嗎?

  她們兩個人居然拉起家常來,我就在那高高興興的做白日夢。

  郁莉說請我們去和咖啡,我不知道她葫蘆裡裝的什麼藥,正猶豫著。

  小倩說:「我不去了,有點不舒服,謝謝莉姐。」她朝我望望又說,「你們
去吧。」

  我對郁莉說:「那就改天吧,小倩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家。」小倩臉色看上
去有點暗黃無光,全沒有一個二十歲少女在春天裡應有的紅光滋潤,仔細一看真
有些病懨懨的。

  小倩說我沒事,你們去吧。

  郁莉看上去有點不高興。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對郁莉說:「我先把小倩送回家,你在咖啡館等
我,我一會就來,今天我請你怎麼樣?」

  小倩執拗著不讓我送,她說自己打的回去,我沒辦法,只好把把鑰匙交給她


  從咖啡館出來已將近五點,不知不覺已經在裡面坐了兩個小時。在幽暗的燈
光裡我根本不知道時間的遷移。出門一看手機嚇了一跳,我兒子已經放學了,他
在校門口肯定撅著嘴巴罵我了。

  我趕緊回家,到樓梯間去推自行車。小倩聽見喀啦喀啦的聲音開門對我說,
你幹嗎去?我說接小達。她說你也不問問,我早把他接回家了。

  兒子果然已經到家了,我感激的望著小倩問她:「身體怎麼樣?」

  她說:「睡了一會,好多了,可能這幾天沒睡好。」我問她要不要到醫院去
看看。她說不用了,沒事的。我看她精神也好多了,可能這幾天學電腦睡得太晚
累著了,所以也沒有勉強她去。

  晚上,小倩躺在我身邊,依偎著我說:「郁莉她愛你嗎?」







  33.



  郁莉她愛我嗎?我不知道。我怎麼知道人家愛不愛我?我連自己愛不愛別人
也不知道。我老婆顧盼在新婚之夜也說愛我的。後來還不照樣伊呀呀的愛了「河
馬」,將來說不定又會哇哈哈的愛上一頭開「寶馬」的「長頸鹿」。愛情不過是
金錢豢養的奴才,是名利餵飽的小狗,是脫光了等我的妓女,是肉慾橫行的借口


  「她怎麼會愛我?她不會愛我吧。」我說。

  「那你愛她嗎?」小倩又問。

  今天怎麼了,小倩老是問這種愛不愛的問題,以前她總是迴避這種敏感的話
題。她所有的感覺和思想我也常常只能在她的眼神裡自己尋找。難道她已經覺察
到我和郁莉不尋常的關係。難說,女人的直覺和敏感常常超出男人的想像。

  「我現在還不愛她。」將來會不會我不知道,我實話實說。我只是喜歡她美
貌和財富,喜歡她的會唱歌的身體和變化多樣的技巧。但這是每個男人都喜歡的
。她不會在我心頭縈繞,滿足了我就會忘記,需要了我就會想起。

  小倩似乎在想什麼,雙手夾著我的胳膊,頭靠在我的肩上,眼睛一動不動的
盯著前面的白牆,她聚精會神的樣子,好像在那白色的牆壁上正上演著美國大片


  她聽見我說還沒有愛上郁莉,好像如釋重負,長舒了一口氣。但她把我的胳
膊夾的更緊了,以至於我的右胳膊有點麻了。

  「如果我愛上一個人,我願意為他去死。」她好像自言自語,但眼神又是那
麼堅定,這讓我有點害怕。我可不喜歡這種死去活來的愛情,生命的負擔太重,
沒必要再裝進自己沉重的筐子裡。愛情就把它看作是天上的一朵雲,來了我欣賞
一下,去了我也不留戀。我根本沒時間沒精力去打理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只
想過一天是一天,只要每天能給我一丁點的快樂。

  那一晚,小倩盡問我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有些我無法解釋也無法回答。

  女人的靈敏度真讓我佩服,小倩甚至能聽出來除夕夜的電話就是郁莉打來的


  她說,不管怎樣,只要我能快樂,我能幸福,她比什麼都高興。

  我相信她說的是真的,因為她說話的時候動情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我甚至相信假如我也得了尿毒症,她同樣會毫不猶豫的毫無怨言的把腎捐給
我。

  我笑嘻嘻的跟她開這個玩笑的時候,她一本正經的說,只要我需要,她身上
的一切都可以給我。這句話讓我高興也給我負擔。

  第二天,我和小倩一起去了薛董的公司。

  第一次上班,她心裡有點害怕和膽怯。一路上我一直鼓勵她。我說你別看他
們人模人樣的,董事長、總經理、科長、主任什麼的,其實在能力上他們並不比
我們強多少,只是上天給了他們一個好的機會。「沒有機會,能力簡直無足輕重
。」拿破侖都這樣說的。以前你只是沒機會而已,你能幹,而且一定比別人幹得
更好。

  我知道信心對她來說比什麼都重要。她一慣的忍辱負重已養成了她極度的自
卑,就算是一隻鳳凰在雞群裡呆久了,它也會相信自己就是一隻雞而不敢去飛翔


  小倩被安排在辦公室,工作麼就是打打字,接接電話,收發文件等等。她的
直接領導就是韓明。薛董很客氣,叫我儘管放心。我又感激涕淋的謝了一番,並
且保證讓我兒子在學習上好好幫助胖墩,兒子不懂的老子教。畢竟我這個蹬三輪
的老爹好歹也是個本科優秀畢業生,教教中小學應該沒什麼問題。

  我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薛董竟然還叫韓明送送我,我一個平頭百姓第一次受
到領導的關心和器重,激動得像受到胡總書記的親切接見,以至於下樓梯的時候
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好在韓明及時扶了我一把。

  我說:「小倩就是我的親妹子,以後請韓總多多關照,工作上盡量多指點指
點。」

  韓明已經升了公司副總,他說:「好說好說,沒問題。」

  一切那麼順利,小倩的生活和命運會像這寬敞的馬路一樣平整。我但願。

  春天的上午陽光燦爛。平坦的開發區道路寬敞而又潔淨,道路兩邊的綠化整
齊漂亮,紅的白的黃的各種花朵點綴在鬱鬱蔥蔥的林木間,散發著迷人的香氣。
五月的天空處處洋溢著少女般的青春和活力。

  當我到家的時候,我更想不到的一件事發生了。





  34.

  我老婆顧盼在門口等我,看樣子她已經等了好長時間了。

  三年多了,她第一次找上門來,我有點吃驚。

  她看見我說:「我等你好久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兒。你搬家了,手機又
換了號碼,家裡電話又停機,後來我想到了去學校找兒子才知道你住在這裡。」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以為她已經徹底忘了我們爺倆,三年多了,哪根筋突
然在她腦中短路了一下,擦出了愛的火花。

  我冷冷的說:「你在學校見到灰狗了。」她點點頭。

  「那你來這兒幹嗎?」

  「我想看看你們,順便給兒子買點吃的。」她的身邊放著幾大包東西。

  「你今天才想到給兒子買吃的啊?」

  「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們,前幾年我一直在上海,我也想過來看看兒子。


  「上海是英國倫墩,相隔著幾萬里?」

  她不說話了,把頭低著不敢看我。過一會兒她說:「能到屋裡坐坐嗎?」

  驕橫的她怎麼變得如此溫順,原來不做老婆的她也很謙恭。結婚這麼多年我
就從沒發現過。難道那場車禍改變了她?

  看在她幫兒子買這麼多東西的份上,看在一個女人的良知從泥潭裡浮出水面
。我把她迎進了屋裡。

  「你們就住這麼小的屋子?」

  「這麼小的屋子也是租的。」

  「原來的房子你賣了?」

  「你不知道欠銀行的十萬塊錢?賣兒子我又捨不得,賣我又沒人要!」

  她默然無語。沉默一會她說:「我不知道你們過得這麼苦?」

  她說本來這次過年來是想叫「河馬」來跟他原來的老婆辦離婚手續的,然後
再和她結婚。想不到出了車禍,他什麼也沒來得及交代就走了。她和他有實無名
,等她出院時,她什麼也沒得到。她根本不可能有財產繼承權。她唯一得到了在
市內的一套房子,這套房子是「河馬」當初為了討好顧盼和方便偷情偷偷買的,
有一百五十平米。這套房子連「河馬」的家人也不知道,房產證上又寫了顧盼的
名字。顧盼跟了他幾年總算沒有空手而歸。

  她說,如果兒子和我願意,我們可以般到她那裡去住。

  老子情願去住橋墩也不會去住到她那兒去!一想到那裡曾經是她們倆翻雲覆
雨偷情的地方,我就會噁心的想吐。我這個如德國黑背一樣靈敏的鼻子,在那裡
會時時聞到一股騷味,然後不可避免的在屋內的每個角落狂吠。

  我之所以墮落一大半就是因為她。以前在出差途中我遇到過一次又一次的誘
惑,但在道德和責任的管束下一次又一次的止步於美麗的桃源仙洞。最大的出軌
無非是在女人的豐乳肥臀上捏上幾把。我以為我深厚的文化底蘊能牢牢的粘住她
的底褲。想不到她比張百元大鈔更容易撕開。

  不過我現在我得感謝我的老婆。是她讓我懂得了生活原來還有這麼多美好,
性愛原來可以那麼豐富多彩,刺青嫖妓做流氓原來有那麼多的樂趣。

  如果墮落就是快樂,我何樂而不為呢?

  我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的施捨,我不會給她「贖罪」的機會。我不欠她的,
她也不欠我的,自從把紅本換成綠本我們已經兩清了。

  她走得時候說,如果不方便住在一起,她何以和我們爺倆換個房子住。我說
謝了,我們住得很好也很開心。

  我看著她無限失落和失望的表情竟會有一種滿足感。她落寞的背影中有一種
繁華過後的淒涼,有一種物質盡奢過後的空虛。是啊,她現在有什麼?親生兒子
不和她親近,「河馬」撒手人寰,沒來得及給她作一點安排。而她現在正逐漸老
去,雖然半老徐娘風韻猶存,但在這個風雲變幻急速更替的社會,她的機會已經
不多了。

  沒有青春的女人和沒有金錢的男人一樣沒有出路,一樣無奈和迷惘,一樣無
助和絕望!





  35.

  顧盼走後,我突然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抑鬱升騰起來,一種說不出的如同發熱
一樣難受的感覺潮水般的向我襲來,剛才還覺得十分擁擠的房間空蕩蕩起來。我
一支接一支的抽著香煙,企圖用青灰色的煙霧來填充這種空洞。但這種景象如同
暮時青煙繚繞的山林,越發的變得縹緲和虛無。

  我不能忍受這種靜默和死寂,我衝出房間,把停在路邊的三輪車弄得?鐺響
,飛身上車,急速的衝出小區。

  汗水和忙碌往往能暫時阻斷人的思維,增加肉體的壓力和折磨能減輕和緩釋
心靈的緊張和不安。當我每扛一瓶氣數著兩元兩元的時候我就有無限的動力,笑
容又綻放在我黑黝黝的臉上。我又無限的充實起來。

  郁莉的時裝店開張了,她提早一天就給我打了電話,叫我開業那天去捧捧場


  我端正的穿上了唯一的一套西裝,繫上了一條還在國企時買的金利來領帶。
我一照鏡子,嗨,還真他媽的有點像個知識分子。「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稍
稍裝點一下,我感覺還不是那麼醜,比唱小小鳥的趙傳強多了。

  郁莉的時裝點開在最繁華的人民中路。這是本市最繁華的商業街,如同蘇州
的觀前街,上海的南京路,北京的王府井,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不到兩百平米
的店不算大,一年光租金就要八十多萬,再加上裝修等沒有一百萬肯定沒法開張


  郁莉說在家無聊所以開個店玩玩。媽的,一百多萬對她來說就像「賒汗」不
過是看一張牌那麼輕鬆,輸贏對她來說無所謂。我開個小飯館虧了二十多萬就傾
家蕩產,好在邊上沒有黃河,否則我說不定跟隨滾滾黃沙東流去了。

  時裝店門口綵帶飄揚人山人海。郁莉真有能耐,居然請到的市裡的一位領導
來剪綵。郁莉招呼著一個個本市的女名流。那些悠閒的女人一個個穿戴得珠光寶
氣時尚前衛,粗粗一看以為到了米蘭時裝周呢。郁莉忙碌著和她們涵暄。我一看
大部分是女的,便找了一個最偏僻的角落躲在人群後面。這種女人的時裝店不知
道她叫我來幹什麼?我有些納悶。

  不知她什麼時候發現了我,對我大喊道:「馬達,你怎麼躲在這裡,我還以
為你還沒有來呢。」

  她把我從人群裡拽了出來,向她的一個個朋友介紹我。

  「這是我的同學和朋友馬達,是XX大學的高才生。」

  我及不情願的被推到那些塗脂抹粉妖艷風騷的女人前。我只是一個勁的假裝
笑臉不停說著「你好,你好」,像一台老式的檯鐘重複著滴答滴答的枯燥聲。老
實說,等老子哪一天奪取了無產階級革命的勝利,這些富婆都是我專政的對象。
我跟她們志不同道不合,不是一個階層。

  我想起了阿Q也妄想去做革命黨去專政別人,結果他卻被專政了。

  我有點怕怕!絕了想去專政別人的年頭,我只要不被別人專政就萬事大吉了


  薛董也來了,我連忙和她打招呼。她居然主動伸出了手,「你好,馬達。」


  「您好,薛董。」我趕忙握住她的手。她現在掌握著小倩的命運,我可不敢
稍有疏忽。

  郁莉迎上來叫道:「薛姐,今天好漂亮呵!」

  什麼時候她們成了姐妹了?不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錢人配有錢人也
正常。

  「馬達,以後不必這麼客氣的叫我,叫我穎慧就可以了,我和莉妹是好朋友
!」薛董說。

  「淫穢」我差點笑出聲來,趕忙抿住雙唇,一口氣好不容易的嚥了下去。

  「我幫你表妹安排了住宿,我公司的公寓,兩個人一套,很寬敞離公司也近
。你看怎麼樣?」薛穎慧說。

  一個剛進公司不久的打工妹居然享受如此優厚的待遇,她不會是看在我的面
子上吧。

  如果小倩真是我的表妹,我沒有理由拒絕這麼好的安排。我狹小的房子留一
個親戚長住總是一件方便的事,而且還是表妹。

  「謝謝薛董,謝謝您!」我只好假裝十分愉快萬分感激說。

  「你看,又客氣了,我和莉妹是好朋友,你又是莉妹的朋友,我們都是一家
人,叫我穎慧好了,或者你就乾脆叫我薛姐如何?」她越說越近了,那熱情勁感
覺我就是她妹夫。

  「叫薛姐吧,我也聽著順口。」郁莉在旁邊說。

  我果真要讓小倩住公寓去?一路上我都在想這個問題。

  我有點心煩意亂,進門的時候頭撞在了門框上。





  36.

  難道這是郁莉的安排?

  郁莉說她常和薛穎慧去「自然美」做美容,她完全有時間有能力有可能去做
這件事。無論是性和愛,每個人都有獨佔欲。即使郁莉並不打算和我結婚,我也
許不過是她眾多情人中的一個,但她也不會願意和別人共同分享我的身體。像

  男人也好,女人也罷,都渴望自己有眾多的情人,並且都對自己忠心耿耿心
無旁鶩。本質上貪色和貪錢是一個道理,這種「韓信將兵,多多益善」式的無窮
盡的攫取體現人貪婪和自私的天性。理論上說那些千萬億萬富翁不可能化完自己
佔有的財富,但他決不會與人分享,佔有本身就是一種樂趣。他寧願棄之不用也
不會讓別人用。

  我估計完全有這種可能,她先把小倩從我身邊拉開,然後用我對金錢的渴望
來慢慢引誘我,使我完全聽命於她臣服於她。而我名牌大學的學歷正好對她生命
中另一種缺憾來個補償。這同秦壽一擲千金去攀登女博士的科學「新高峰」是一
個道理。

  有人說文化程度同性愛技巧質量成正比。這話有一定道理,不然城市的離婚
率何以遠遠高於農村呢?因為一旦有了文化有了見識人就會不滿足不將就。古人
倡導「女子無才便是德」就是這個道理。才女一般都有靈性,有靈性便有思想,
有思想便有風騷,有風騷便異想天開。即使肉體上不出軌,她的心靈已許了夜空
下無數個閃爍的星星。

  小倩下班的時候蹦蹦跳跳,看的出她今天格外高興。她一回家就在我臉上親
了一口,全不管我兒子在旁邊側目而視。接著她又在我兒子額頭親了一口,弄得
我兒子在那神魂顛倒的一愣一愣。她像一隻百靈鳥一樣輕快,哼著甜美的家鄉小
調進廚房間去做飯了。

  吃飯的時候她興奮的對我說。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達哥。」

  「是不是單位給你安排了一套公寓。」

  「你怎麼知道?」

  「我上算三千年,下算五千年。掐指一算就算出來了唄。」我笑嘻嘻的說。


  「哼,薛老闆肯定打電話告訴你了。下午我們去看過房子了,真不錯,同住
的還有公司的李梅,她是銷售部的業務經理,經常出差。達哥,你的本事真大。


  她把這事全記在我的功勞薄上,好像我要趕她走似的。

  「你打算什麼時候搬過去?」

  「下星期吧,今天是星期五,這兩天我休息正好幫你理理。」

  「你走了,誰給我洗衣做飯啊?」

  「那我不去了,我還住這,只要你不嫌棄我。」

  「不,不,不。我跟你開開玩笑,這麼好的機會恐怕公司的一般幹部還輪不
上呢。再說這裡離開發區也遠,你要換兩個班車,挺不方便的。」

  不管是誰安排的,有好的房子住總是一件好事。剛來城市裡打工的有幾個沒
住過橋墩睡過車站。上天這麼眷顧小倩,我就差吃齋念佛,燒香拜天了。

  深夜,小倩偎依著我說:「達哥,我真的願意天天和你在你一起。」

  我真的願意她說,「達哥,你娶我吧。」或者說,「達哥,我愛你,我要嫁
給你。」然後我一咬牙一跺腳就把她娶了。

  擺在我面前的誘惑太多了太大了,我需要有一種力量來鼓勵我,推動我才能
讓我作出艱難的選擇。她這種曖昧的表示還不足以讓我下定決心。我已經失去了
在許多前提下演繹推算必然結果的耐心。在兩個天平平衡的條件下,誰增加一個
法碼我就倒向誰。

  可小倩就是不說。郁莉她說愛我的,她說愛就像吻一下臉頰一樣容易,可她
也從不說結婚的事。我也不會說。

  我總覺得我和郁莉的相差太大,結果不會圓滿,我已經離過一次婚,不想再
重蹈覆轍。郁莉適合做情人,不適合做老婆,但在金錢的牽引下,我也想冒險試
試。

  我已經觀望等待了很長時間了。

  當男人女人逐漸老去的時候,相依相伴攜手同行會慢慢取代瘋狂的性愛。

  婚姻是年輕人的墳墓卻是老年人的天堂。

  而我終究有老的這一天。我發現我長出的新發已經有很多的白色。

  小倩的行李實在少得可憐,就幾件換洗的衣服。星期一早上我想去送她,她
說不用了,東西她拎得動。

  星期三傍晚,她又回來了。她說不習慣,冷清的很,想來看看我們爺倆。她
說這樣吧,每天下班後就到我這裡來,吃過飯後再回宿舍去睡。

  她說:「達哥,你不會不管我晚飯吧。」

  「哪能,我請了免費的鐘點工,我謝你都來不及呢。」

  她真的就像我家裡請的鐘點工,一下班就直奔我家,洗衣做飯,拖地抹桌,
吃完了搶著洗碗刷鍋,把我伺候得像個老爺似的,每天都很晚才回公寓。有時我
去夜總會值班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走的,第二天問了兒子才知道。如果太晚了我
叫她住下她就住下來。

  生活難道就這樣繼續下去,如果真是這樣我倒也很滿足。





  37.

  今年的梅雨來得特別早。五月底就開始淅淅瀝瀝起來,天空象患了前列腺炎
似的始終滴滴答答的不乾淨。到六月上旬好像沒有過一個完整的晴天。

  在我的記憶中,小時候經常有這種天氣,一到梅子快熟的季節,天空就像一
個幽怨的少婦整天陰沉著臉,只要撥動一根琴弦,就會像林黛玉似的病懨懨情幽
幽的流起淚來。剛才還晴到多雲,一不小心高喊了一聲,嚇著了姑娘,她馬上就
給你臉色看,傷心委屈的淚水撲簌簌的掉下來,叫人頓生憐愛之心。

  在農村裡,那時候這種季節好像泥地上從來沒有幹過。看著粘粘的泥土即將
被太陽曬乾的時候,馬上就會來一場小雨,重新變得水汪汪的。

  赤著腳,把褲腿捋到膝蓋以上,走在被雨水浸泡的爛泥裡,滑滑的涼涼的無
比開心。有時一不小心踩在一個大水窪就會摔到在地,弄的滿身都是泥漿,回家
少不了挨母親的罵。但小時候還是那麼開心,換了衣服照樣出去飛奔,全不管如
煙如織的細雨淋濕自己的頭髮,然後整個臉頰都粘滿了清涼的水滴,用手一抹,
繼續前進,母親吩咐小心著涼之類的話早丟到了九霄雲外了。

  我的記憶怎麼像一個日薄西山的老人突然戀起舊來,也許鮮嫩活潑的鄉村記
憶能讓我這顆久在喧囂的城市中變得焦躁不安的心找一個寧靜的地方憩息,在繁
瑣不堪物慾橫流的折磨中找一片與世無爭無慾無求的天空冥想,在鋼筋水泥的冷
酷中尋找一片水草般的溫柔。

  我又看見了在一汪象太湖一樣的廣闊的水面上鋪陳著一大片早稻秧苗的翠綠
,這一片含羞帶露的綠在細雨濛濛中展現出無比的清純和生機。我就赤足走在軟
軟的田梗上,有青草鋪墊的田梗不會滑,腳底被草葉揉摸的格外舒服,你可以盡
情的向前跑,跑。。。

  我想起了一望無際的太湖。那一片浩煙渺渺的太湖清澈得像現在高級浴堂裡
的水,藍幽幽的一望見底。水底是飄飄悠悠的水草,水草很長像籐蔓一樣,隨著
水波起伏蕩漾,像穿著墨綠裙子的少女翩翩起舞。

  湖岸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蘆葦,遠比沙家濱裡的要茂盛得多。蘆葦裡有很多
野雞和野鴨,划著小船在狹窄的水道漸行會不時的驚起它們飛騰,有時驀的撲騰
翅膀會嚇你一跳。秋天的時候蘆花被風四處吹散,滿天飛舞,然後靜靜的灑落在
你的肩上頭髮上。在深泥裡挖出白嫩的蘆根,嚼在嘴裡清爽而又甘甜。蘆根營養
價值極高,可入藥,蘆葉可裹粽子,蘆梗可編成簾子,可曬被子或圈養雞鴨,最
不濟也可以當柴燒。

  湖邊的水淺淺的,秋天的時候一般都到胸口。你可以在湖中慢慢行走,找一
個沒有水草的地方用腳在湖底踩一條小溝。第二天你延著小溝走就會踩到一隻隻
螃蟹,小心踩住一個猛子紮下去就可以捉到螃蟹。小時候我們經常用這種方法逮
螃蟹。在太湖裡你能捉到很多東西,田螺,野鴨蛋,嫩嫩的水菱。。。太湖給了
我們太多的童年的樂趣和幸福。

  但現在的太湖髒了,我帶兒子去看太湖的時候,那個水就像小時候澡堂子裡
的水一樣髒,渾濁不堪,夾雜著肥皂沫一樣的濃白根本沒法游泳。我記得小時候
我們渴了就喝一口身邊的湖水,清冽甘口,那時候的水絕不亞於農夫山泉。

  澡堂裡的水髒的時候太湖水象藍天一樣純淨。

  澡堂裡的水乾淨了,太湖水就變髒了。我不知道這有沒有必然的聯繫。

  我現在居然是一個驕傲的城市裡人,我少年時寒窗苦讀懸樑刺錐就是為了做
城市裡人。像少年時在公路上追逐一輛輛如蛇一樣遊走的公共汽車追逐著自己的
夢想。但這個夢想實現了我並不絕得甜美,我甚至開始有一種厭惡。焦慮和煩躁
像一隻隻大黃蜂一樣蟄得我疼痛和不安。夢想和現實完全斷裂開來,形成象非洲
大裂谷一樣的巨大的山壑,我無法跳躍又無法回頭。

  郁莉已經明確說了,只要我離開小倩她就將那家時裝店交給我經營。利潤對
半分,她說少一點我一年也可以賺個十萬八萬的。她麼就可以多騰出一點時間去
遛遛狗,和薛穎慧去多做做美容。她說女人有了點年齡就要學會保養自己。

  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就像當年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立即可以農轉非一樣
,命運會頃刻逆轉。金錢象脫光了的美女一樣時時引誘著我調戲著我。我就像一
條飢餓的狗,前面放著一塊香噴噴的骨頭,眼裡放出貪婪的綠光。

  那一張張滑滑的百元新鈔摸上去象摸女人柔滑的奶子一樣舒服。這一點我完
全知道,但我怎麼去面對小倩一往情深的目光呢?





  38.

  小倩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乾澀無光的皮膚有了點水份和營養。看上去這一
個多月好像胖了許多,跟我聊的話也多了起來,她比以前活潑了不少。看得出她
的信心在一點一點的恢復,她對未來美好的憧憬象山坡上的青草一樣正在瘋長。
她憂鬱的眼睛開始明朗起來,曾經的痛苦的記憶在慢慢的過濾,歡樂和幸福在披
荊斬棘的從過去的磨難中殺出一條血路,搖搖晃晃的來到面前,似乎伸手可及。


  她溫柔的觸摸和和深情的眼神常常讓我欲言又止,我怕一不小心就會驚醒她
好不容易編織的夢。也許我一個小小的舉動就會摧毀她像碎玻璃一樣粘起來的夢
想,使她重新回到過去的惡夢當中,使她不再輕易相信人,相信美好,相信未來
。那樣的話真的很可怕,我就是罪人,是屠夫,是我親手將一個純真的少女殺死
;她的身體浸染過許多骯髒的精液,但我相信她的心依舊是純潔的。如果因為我
的過錯而污染了她的心靈,那麼我的罪過遠勝於嫖客。

  骯髒的身體一洗就徹底乾淨了,靈魂骯髒了你再也無法洗乾淨!

  我是條狗,渴望香噴噴的肉骨頭,但我還沒有為了得到它而去咬人。我是個
人,渴望黃燦燦的金錢,但我還沒有為了得到它,就不顧廉恥的脫光了衣服任它
強暴蹂躪。

  「達哥,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當小倩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再也不
忍心讓她離開我。算了,只要老子還年輕,還有力氣,總有一口飯吃。小倩對我
是真心的,她是愛我的。儘管她沒有說,沒有表白,但我可以感覺到觸摸到。她
的愛就像空氣,你只要呼吸就體會得到,她的愛就是風景,你只要睜開眼睛就會
看得到。

  也許清貧就是一種快樂,也許簡單就是一種幸福。

  我小時候不也是這樣嗎?物質上極端的匱乏,但我的童年不還是一樣豐富多
彩。沒有動畫有魚蝦,沒有電腦有彈弓,沒有霓虹燈有藍藍的天。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星期。郁莉那邊我仍舊小心翼翼的應付著,我既沒有答應
她的要求又沒有拒絕她。她也好像若無其事的不追問我。

  6月15日深夜,我照例在二十四點從夜總會下班後回家。那天我從「龍都」
出來的時候天下著小雨,天空是漆黑一團,昏黃的路燈在細雨中更加迷離。我努
力蹬著自行車,速度絕不亞於環法自行車賽。

  小倩今天可能不回公寓去住了,下雨天她一般都住在我這兒。我一進門她肯
定會忙著拿乾毛巾幫我擦拭頭上的雨水。出門的時候小倩吩咐我帶件雨衣,她說
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雨。可我不相信會下雨,下午的時候還有太陽,這天也不能說
變就變吧。

  我開門的時候,家裡比天空更漆黑一團,我開亮電燈,小倩不在,臥室裡也
沒有。只要她在,她總是會留一盞燈等我,無論多晚她都會等我回來後再睡,哪
怕躺在床上看電視。

  今晚她回去了?我洗漱好之後躺在床上,開亮檯燈,我剛想打開電視機發現
床頭櫃上有一封信,信封上一個字也沒有,信口也沒封。我打開一看,裡面有五
百塊錢和一封信。我的心咯?一下,立即緊縮起來了。我側著身子,湊近檯燈,
展開信紙。








39.

  達哥:

  我走了,儘管我真的捨不得離開你,但我還是要走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說,千言萬語都哽咽在心頭,我一拿起筆,我又全忘了


  達哥,你是個好人,你就是我的親哥哥。無論妹妹怎麼樣?做錯了什麼?你
從不嫌棄我,從不責怪我,從不蔑視我。這一年多來,是你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
,是你讓我在最艱難的時候走了過來,認識你是我一生的緣分,一生的幸福!和
你在一起我是那樣開心那麼快樂,真的,只要有你在,我就會安心,我就覺得還
有希望,我就覺得世界上還有美好。

  自從我的親哥走後,世界上只剩下兩個人讓我牽掛,一個人是我媽,一個就
是你。我常常感歎命運的不公,感慨命運為什麼對我那麼冷酷無情,殘酷到底。
我只有一個人偷著哭,我連放聲痛哭也不敢,我怕驚醒天上的星星會掉下來;你
說星星是黑夜的眼淚,我不願意看到黑夜和我一樣哭泣。

  但現在我感覺命運也是公平的,沒有它的殘酷,我不可能遇見你。也許一生
一世,你我只是天上的兩顆星星,永遠都不會相遇。是命運用眼淚和苦難搭起了
一座鵲橋,讓我和你在最不應該的地方--「人間天堂」相識了。從此以後我可以
有了一個哭的地方,在你的懷裡我可以盡情的哭,放聲的哭,肆無忌憚的哭。。
。我的眼淚又在不爭氣的掉下來,我真沒有想到原來可以盡情的哭也是一種快樂
也是一種幸福。如果不能微笑我真的願意一輩子在你懷裡哭,我知道你不會煩我
的,我曾經無數次在你懷裡哭過,你總是抱緊我撫摸我安慰我,我感覺是那麼幸
福那麼快樂!

  我不知道什麼是愛情,也許我連說愛的資格也沒有,但我真的好想好想親口
對你說一句話,這句話我一直藏在心裡,我像呵護著我的孩子一樣保護著他,我
怕一說出來就會摔在地上,像玻璃杯一樣摔得粉碎。

  我要走了,我再也沒有親口說的機會了,我把這句話永遠藏在心裡帶走了。
這是我一生的美好,一生的珍貴,一生的唯一。

  我不知道什麼叫做愛情?但我知道愛就是一個人為了另一個人甘願放棄一切
,如果需要即使放棄生命也在所不惜!達哥,只要你能幸福你能快樂我還什麼不
能做的?

  我走了,你也不要再找我,你找不到我的,也許我在某個城市某個地方,但
你不可能找到我的。五百塊錢是我結到的工資,我就先還你這麼多,我自己留了
一點,我連夜離開這座城市,我怕再等一會我就會改變主意,因為我是那麼想再
和你擁抱一次親吻一次,再看你一眼,再看你一眼,再看你一眼。。。

  我會堅強的活下去的,並且活的好一點,不讓你擔心,你也不要擔心我。如
果你也會想起我,那麼在深夜你就看一眼天上的星星,每一顆都是我,我在注視
著你,祝福著你,讓你踏著星辰回家。你睡了我照樣在你的窗前張望,偷偷看著
你,在你酣甜的夢裡做一盞燈。。。

  我不能再寫了。。。我怕淚水會浸濕這薄薄的信箋,模糊了字跡。我真想再
在你懷裡痛哭一場,可沒有這種機會了,我只有任淚水默默的流,任它模糊我的
雙眼,任它無聲的滴落。。。

  我的身體給過無數個男人,但我的心永遠屬於你一個!永遠,永遠只有你一
個!

  達哥,珍重!小倩吻你!

  小倩

  6月15日



  媽的,我的眼淚怎麼也會像掉了線的珍珠一樣散落一地。信紙上小倩淚痕還
未乾透,斑斑點點的象子彈一樣射穿我的心臟。我的淚水又和這些斑點糾纏在一
起,形成一大片濕痕,連信紙都軟綿綿的提不起來。

  十年前,我在父親的靈柩前把眼淚流乾了,從此以為我再也沒有眼淚,我再
也不會哭,乾枯的身體裡再也不會有淚的液體流出。自從父親去世後,我再也沒
有流過眼淚。這個冷酷的世界沒有值得我流淚的理由。我把自己看作是一堆廢鐵
,鑽石般的眼淚不會滋生在銹蝕斑斑的鐵器裡。但現在,我好像置身在一萬度高
溫的熔爐裡,我的全身已化作血紅的液體,汩汩的流出。。。

  在靜悄悄的黑夜裡,我也任我的淚水盡情的淌。。。流吧,沒人看見,小倩
也不在,沒人知道這深夜裡的淚,沒人笑話我的懦弱。。。

  無論什麼原因促使小倩離開我,離開這座城市,無論她現在何方,我只有一
個信念,我要把她找回來,然後親口告訴她,對她說:「我愛你!」。她沒有說
出的話我來說。我要娶她做老婆,無論貧窮還是富貴,無論生老還是病死,我都
要和她相依相偎,不離不棄。。。

  這一夜,昏黃的燈光和繚繞的青煙糾纏了所有的痛苦和歡樂,我一點一滴的
回憶著和小倩相處的時光。我在內心一遍又一遍的用皮鞭抽打著自己,是我把小
倩趕跑的,是我逼著她離開這個傷心的城市,我就是罪魁禍首!




40.

  我找了整整三天也沒有找到小倩,她說走就走,突然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天上的仙女,像地上的狐精,剛才還明明在我眼前,她使個變化,一下子就
上天入地的不見了。

  薛董說,小倩前天就向她遞交了辭呈,小倩說老家有事她要回去了,不能再
在這裡打工了。薛董說,她以為我知道這事,所以沒有打電話給我。她結清了一
個多月的工資就讓小倩走了,小倩把公寓的鑰匙都還了。她說她真不知道小倩為
什麼走,去了什麼地方。她本來還打算給小倩加工資呢,她說,「這小姑娘蠻勤
快的,掃地擦桌倒茶水樣樣槍著干,手腳也麻利,眼鋒也不錯,我真的很喜歡她
的。」說這話的時候,薛董滿臉的惋惜,極度的真誠,「葫蘆」頭看上去也很別
緻漂亮。我可以斷定小倩並不是在公司犯了什麼錯誤,迫不得已離開的。

  我在「人間天堂」找到小翠。她愕然的望著我說:「小倩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怎麼來問我?」她說她真不知道小倩去了什麼地方,或許真的回老家了,她媽
媽真有什麼事需要她照顧。我問,你們老家有電話可以打嗎?小翠把染成金黃的
頭髮,像俄羅斯妞一樣驕傲的往腦後一甩,「電話?連電燈也沒有!」我說你們
那兒真這麼窮啊,現在可是二十一世紀。

  「二十一世紀,沒出來之前,我一直以為是十八世紀呢?」小翠對我的無知
一臉的鄙夷,好像我是縣長市長省長乃至國家主席,關懷她們的疾苦是一種義不
容辭的責任。對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沒有盡到我應有的義務和
責任。

  車站碼頭公司工廠我都找遍了,就是不見小倩的影跡。她如同一粒塵埃消失
在茫茫的人海中,像一縷輕煙消失在遙遠的天際。我已經打了601個電話,她始
終都是關機。她既然要離開我就會刻意躲避我,但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不停的撥
打她的手機,「您撥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這句話已經在我耳邊扎根,毫不客氣
的腐蝕著我的大腦,連我睡覺時也不放過,做夢也是「您撥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我被這種聲音搞得高度緊張,幾近崩潰。但我還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去接
受這種折磨,我在這種最絕望的聲音裡尋找著希望。

  她會不會去重操舊業呢?按道理不會。如果說以前小倩去做「小姐」是迫不
得已情有可原,但現在她沒有必要再去做,而且完全沒有理由沒有借口。為這,
她才刻意躲避我?我有點胡思亂想。

  但這世界總有許多「保不齊」的事。也許做「小姐」就像吸毒一樣也會上癮
。「眼鏡雞」曾經告訴我,她在家歇過兩個月,但那種空虛那種寂寞她實在忍受
不了。她說她感覺她的身體完全空了,再不填充她的氣就會全部跑掉,像一個充
氣娃娃,沒有填充什麼也不是。她也想過改邪歸正,棄惡從良,但男人和金錢就
像海洛因一樣使她上癮,而且一旦上癮了劑量會越來越大。

  再說,做雞也有做雞的好處,這不但可以重複使用一本萬利,而且遇到個帥
哥本身也是一種快樂。現在這個社會,倘若身體有點本錢的,工作又找不到,這
倒不失為一條發家致富的捷徑。如火如荼的改革開放,發展得最好的無煙產業恐
怕就是這種別具中國特色的色情業了。

  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小倩沒有走遠,沒有回老家,她就在本市的某個角落
。她不會就這樣走的,她在考驗我的耐心和真誠。

  我抱著一線希望從一家一家美容院,浴室,夜總會等地方去找她。儘管我不
希望在那些地方找到她,但至少我可以排除在心中的疑惑,我可以證實小倩的離
開與「上癮」無關,她沒有再去做「小姐」,她不是為了錢而離開我。

  我找了一百多家依然沒有她的消息,她真像是大衛科波菲爾魔術中的道具,
說沒就沒了,你找不出任何破綻,看不出任何原由。但我確信她依然還在,她就
是你身邊的風你看不到但感覺得到。

  我忽然想起薛穎慧說,前幾天郁莉去過她的公司並且和小倩見過面。小倩的
突然離開會不會和她有關?我必須找她談談,我一個電話掛過去,我說今天下午
二點我在上島咖啡等她。

  「太陽西邊出來了,想到請我喝咖啡了,你這是頭一回主動請我呵,說好了
,不見不散。」郁莉在電話笑得很開心,聽不出任何異樣。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琢磨著如何跟郁莉去談這件事,也許根本不管她的事,小
倩的走完全是另外一個原因。

  我期待著有個謎底,忐忑不安地早早來到咖啡館,找了一個我和郁莉經常坐
的位置。坐下來,靜靜的等她。





  41.

  郁莉衣著飄飄的來到我面前,一件黃色的絲質吊帶短衫性感而妖艷,在幽黃
的燈光下充滿著誘惑。夏天真是美麗女人的季節,她把豐滿動人的曲線肆意張揚
,讓人在胸部和臀部正反兩方面都能浮想聯翩,真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
低各不同」。上帝真他媽不公平,把美貌和財富都給了郁莉,它做慣了錦上添花
的勾當,怎麼還有空去雪中送炭。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十分鐘。」郁莉笑盈盈的坐在我面前,胸前的一對大
波呼之欲出。大胸給了美感,小胸給人手感,裹在衣服裡胸越大越誘人,其實脫
光了真正實用的還是小胸。我想到了小倩的小胸。

  咖啡濃濃的香味又隨著音樂四處飄散,這種用閒暇和金錢堆積的浪漫今天對
我是一種痛。我沒有絲毫的閒情逸致去享受這種浪漫,咖啡喝在嘴裡除了苦澀的
味道我感覺不出還有什麼別的美妙。

  「小倩走了,你知道嗎?」我直截了當的問。

  「她走了,到哪兒去?為什麼走啊?什麼時候走的?」

  「她給我留了封信,她沒說到哪兒去。你真不知道?」

  「她走哪連你都不說,還和我說呀?」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是我趕她走的?」

  「我可沒說,我是隨便問問,或許你在什麼地方碰巧見著她了。」

  「一個星期前我在薛姐的公司見過她。」

  「她沒跟你說什麼?」

  「有啊,我們還聊了一會,還說到你,但她沒說要走啊。」

  郁莉輕輕的攪拌了一下杯中的咖啡,緩緩的說:「你很愛小倩,是嗎?」

  我點點頭。

  「今天你請我喝咖啡就為這事,難到我連小倩都不如?」

  「不是你不如小倩,而是我配不上你。」我一半真一半假。

  「你不會和我結婚的,而我的兒子需要有個媽。」

  郁莉未置可否,過了半晌才說:「我們這樣不是挺好的,彼此自由自在無拘
無束。」

  看來她和我一樣,彼此只是一種需要,在這個一夜情氾濫的年代,找一個知
根知底的同學做情人或性伴侶已算是性學的一大進步了。當「情」的肉已爛乾淨
,「性」就成了骷髏,便一絲不掛了。

  我從郁莉那兒沒得到任何有意義的線索。我又找過一次小翠,小翠曖昧恍惚
的眼神似乎隱藏著什麼,但她賭咒發誓的說真的不知道,我也沒有辦法。但我還
是感覺小倩就在這座城市,我越來越相信自己的直覺,我似乎嗅到了空氣中小倩
的味道,在烈日炎炎的烤炙下,小倩和我一樣在受著某種煎熬。

  愛情沒有了,我還需要麵包。我騎著三輪車在烈日毒舌的親吻中汗流浹背的
行進,並不斷的向四處張望,馬路邊,人群中,甚至郊區的小樹林我也不放過,
也許會在某一時刻在不經意間小倩就會出現在我的眼前。

  一個多星期過去了,小倩絲毫沒有出現的跡象,我有些懈怠了,絕望在慢慢
長大,變成一條巨大的莽蛇,盤纏著我的心,我開始有點窒息。

  郁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邀我,但被我借口推辭了。這是我第一次失約,以前
我就像是她養的那條小狗隨叫隨到,她給我餵食,我早就屁顛屁顛跑去舔她的腳
趾和手掌。

  我沒有找到小倩,我賊眉鼠眼的張望,卻在東郊的小樹林裡找到了郁莉。她
在她的白色的車子裡上演著一出令人血脈噴張別開生面的經典AV劇。

  那天已是將近傍晚,但天色依然很清朗。我把一車空瓶送回罐裝站回來,向
河岸邊遠處的小樹林張望,我隱約看到一輛白色的車子停在樹林裡,出於好奇,
我漸漸的靠近那輛車子。靠!LP-438,我最熟悉的車牌號。我躡手躡腳的走近車
子,通過前窗玻璃向裡張望。

  郁莉背對著我,正赤裸裸的騎在一個男人的身上,她的身體遮住了那個男人
的臉。她正忘乎所以的象打樁機一樣上下運動,肥嫩的臀部一個巨大的麵團在空
中拋來拋去,不斷的撞擊著男人的大腿。。。

  哪怕我久經沙場百煉成鋼,親眼看到這一幕我也不僅面紅耳赤心跳加速。全
身的血液立即沸騰,像夏威夷火山噴出滾滾的岩漿又無奈的緩緩的沒入太平洋。


  我靠!什麼時候學會了「寶馬車性愛技術手冊」,連老子也沒享受過這種榮
耀。老子從床上到沙發上到地板上,從臥室客廳到廚房,走東闖西南征北戰楞是
沒在車裡展現過我的絕技。我不僅愧然長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矣。

  好一對姦夫淫婦,今天可讓我捉姦成雙捉姦在車。我正想像張翼德一樣大喊
一聲,喝退曹軍百萬兵,喝斷橋樑水倒流。慢!我猛然醒悟,郁莉不是顧盼,她
不是我老婆,別說在車裡就是在車頂管我鳥事!

  我悄然退出,像一條喪家之犬,夾著尾巴灰溜溜的逃走了。夕陽的餘輝如血
一樣塗抹在我的臉上,我騎著車飛奔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上。我忘記了騎的是一輛
破三輪,我以為象舒馬赫一樣駕駛著F1賽車,速度是我唯一的目的。我不知道厄
運正張開一張巨大的網得意的獰笑著等待我自投羅網。





  42.

  一路上,我腦子裡滿是男男女女赤身肉搏的場面,像A片一樣一遍又一遍在
我眼前播放。一會兒郁莉的身影又變成了顧盼,我又親眼目睹了顧盼和「河馬」
在床上刀光劍影的場面。有人說「性愛」就是一場男女之間戰爭,到處是硝煙瀰
漫刺刀見紅的鏡頭,尤其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見自己心愛的「戰友」一次又一
次的被敵人的「刺刀」洞穿,心中是何等的痛楚!「眼不見為淨」,可他媽的我
現在閉著眼睛也能看見,這一幅幅美麗動人心驚肉跳的畫面象502膠水一樣粘在
我的視網膜裡,一遍又一遍的朝我的大腦播放。。。

  前面是十字路口,我看見一盞紅燈亮起,我以為是女人的經血,依然勇敢的
朝前衝沖沖。。。

  一輛小貨車在我左則的眼角一閃,緊接著便是地雷手榴彈炮彈的爆炸聲。。


  我感覺我在一片濃煙中升起,飄飄蕩蕩的在空中自由的晃動,像一根白色的
羽毛一樣輕靈。我越升越高,已經觸摸到身邊的白雲。那雲一會兒是頭綿羊一會
又變成一隻小狗,無窮無盡的變幻著模樣。我剛想去抓住那些可愛的動物,雲又
變成了五顏六色的水泡,有夢幻般的紫色,有妖艷的藍,激情的黃,熱烈的紅,
清新的綠。。。我還想去抓水泡,水泡又變成色彩繽紛的絲帶,柔軟的輕輕的飄
在我的身上,將我覆蓋。我又彷彿在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海水輕輕的拍打著
我的身體,柔聲細語的對我說著什麼,但我卻聽不明白。

  我是那樣無限的自由歡暢,我從來沒有那樣的愉悅。我想什麼有什麼,我要
什麼有什麼,繽紛的色彩又變成一朵朵美麗的花,慢慢又變成一大片一大片,我
就在這些花叢中穿梭而過,奇怪,我的身體好像是透明的水,流動的煙,我碰不
到一片花瓣一根樹枝,她們可以無聲無息穿過我的肉體,我一點感覺也沒有。遇
到聳立的青山,我的身體也會飛的更高,像一隻山鷹一樣盤旋在五彩的天空裡,
我記憶中的天空是藍色的,怎麼變成了這種五顏六色的樣子。

  我很輕鬆很安詳,從未有過的一種舒坦。我感覺我就是一縷輕煙,一片白雲
,我可以不斷變化各種形狀,我已經分不清什麼是我什麼是山什麼是雲。。。我
可以變成所有的一切,而身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我在任意變幻著每一種景物。
。。

  突然,我被一道強烈的風吹起,急速地上升,速度越來越快,風馳電掣般把
我托起,色彩已變成層次分明的塊狀,我穿過一塊又一塊的色彩,頭上是一片一
望無際的白光,除了白沒有別的色彩,那白光很亮很亮十分耀眼,最後像閃電一
樣,我只得緊閉雙眼,我聽見有個聲音在耳邊迴響,但我聽不清楚說什麼。。。


  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卻什麼也看不見。我已經穿越了白光來到了深深的
黑洞,那種黑暗無法形容,不是黑夜的黑,比墨汁還要黑,你看不見任何光點,
像是在一個沒有時間沒有氣體的空間。但我感覺我還在急速的飛,身體好像有了
阻擋,我隱隱約約的感到有些山石的稜角很鋒利的刺痛我,一個聲音不斷的在我
耳邊叫喚,但我依舊聽不清楚。。。

  我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在這三天裡我美麗的夢幻如上所述。以後常常讓我
回味這種死亡的美麗和精彩。有時想倘若人死了之後還能活過來,我不妨死個一
百次玩玩。

  在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之後,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見慘白的光。一張
模糊而又熟悉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你醒啦,你真的醒啦?真的醒了!」小倩在我耳邊大喊大叫,她握著我的
手臂,悲喜交加,眼淚嘩嘩的滴在我臉上,熱乎乎的。我不知道在哪裡,醫院裡
特有的一股藥味讓我感覺我肯定躺在病床上,我想動一下身子,卻感覺軟綿無力
,所有的骨架似乎全部散開,一股鑽心的疼痛開始向我襲來。

  小倩一邊呼喚著我的名字,一邊叫喚著醫生說,「他醒了,醫生,馬達醒了
!」我雖然不能動但意識開始慢慢清醒,喉嚨裡火辣辣的乾燥。

  我努力的翕動一下嘴巴,小倩說:「是不是想喝水?」,我動了一下頭,小
倩拿來一杯水插上吸管,我稍微側了一下喝了幾口,我可以說話了:「有沒有幫
我去接自達?他要放學了。」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你傻呀,你昏迷了三天三夜,還想著去接兒子。」小倩一邊笑著一邊滿是
淚水。

  我昏迷了三天三夜,我怎麼不知道?我好像就覺得打了個盹。

  來了兩三個醫生,一個男大夫看了一眼說:「醒了就好,醒了就沒事了。」
小倩忽然抱著旁邊的女護士大哭起來,連護士的眼圈也紅了起來,安慰著她說:
「沒事了,醒了就好了。」

  我知道小倩這是狂悲之後的狂喜,我醒了過來,她反而痛哭流涕。三天三夜
,這種漫長的等待是如何的讓人煎熬,我明白。但小倩是如何知道的,又是如何
出現在我面前,三天裡她是在怎樣的一種氛圍中度過的,她瘦小的身體流了多少
淚,她紅腫的雙眼如何在一分一秒中期盼。。。我現在還不得而知。





  43.

  經過整整一天一夜,我差不多瞭解了事情的原委。

  我那天腦子裡後來全是顧盼和「河馬」給我捉姦在床的場面,郁莉只不過是
根導火索,她點燃了我的過去,我是深深的陷在過去的痛苦的回憶中才會那樣癲
狂。我胡思亂想,老是追問為什麼為什麼?我竟沒有注意到紅燈的存在,一輛小
貨車無情的把我撞了個底朝天。我當時就暈了過去,血流了一地,給城市的暮色
增添了一分鮮艷的色彩。

  小崔正好路過,看見圍了一大群人也湊上去看熱鬧,一看是我直挺挺如同死
人一樣躺在地上,嚇得花枝亂顫,立即找到了小倩。

  正如我的直覺一樣,小倩沒有離開這座城市,她只不過換了一個地方在一家
服裝廠打工。只有小翠知道她的去處,但她口風緊閉,我問了幾次都沒告訴我,
她這種緊守秘密的態度我真以為她接受過剋剋勃的訓練。

  小倩幾乎和120急救車一同趕到市人民醫院。

  經過全身的CT檢查,我真傷的不輕。左小腿斷成了三段,白骨戳穿了肌肉將
皮也掀翻了跑到外面去乘涼。脾臟也嚴重受損切除了大半個,最要命的是我頭顱
也受了撞擊,顱內出血,這是我昏迷不醒的根本原因。醫生將我的寸頭剃得比葛
優還光亮,時刻準備著開顱手術,好在大劑量的藥水穩定了我的顱內出血,把接
骨安肢切脾等小手術做完後觀察治療。

  小倩用顫抖的小手在我的手術單上簽了字,她居然就說是我媳婦。這是我醒
來後的第二天小翠告訴我的。當時她們倆嚇得六神無主,七魂出竅,我身邊有沒
有其他親人,醫生喊家屬簽字的時候,小倩只好勉為其難了。開始給我主刀的羅
醫生一看年齡還不信,非要拿什麼戶口本證明。小倩一撥我的手機,我口袋裡的
手機顯示屏上清清楚楚的跳出「媳婦」兩字。我手機裡儲存小倩的手機號用的就
是「媳婦」這個名字,這回連羅醫生也無話可說了。

  小倩比我媳婦還負責的守在我的病床邊,整整守了三天三夜,困了就伏在我
的床邊打個盹,她遠比一個重症監護的護士要周到得多,時刻觀察著我的變化,
不停的在我耳邊呼喚著我的名字,她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終於沒有白費,在上天睜
開另一隻眼的時候,我睜開了雙眼,難怪小倩會悲喜交加欣喜若狂痛哭流涕。

  萬幸的是我沒有變成植物人或半身不遂,我醒來的一刻腦子就清楚了。上帝
給我關緊了所有的門和窗,總算給我留了一條通風的縫隙。但腦子的清醒卻給了
我無限的痛苦,我開始感覺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痛入骨髓的
感覺,一根巨大的鋼針不停的在我的左腿穿插,像絞肉機一樣在我的身體裡鼓搗
。小倩不停的用濕冷的毛巾擦拭我頭上湧出的豆大的汗珠。愛憐的眼神彷彿不是
疼在我身上而是痛在她心裡。

  難怪,我的腿裡打上了八根長長的鋼釘用來固定骨架。媽的,醫生在做手術
時還不忘給我「發」一下,不多不少正好用了八根銀光閃閃的鋼釘。羅大夫來我
的病床邊看我時,我用感激的眼光在心裡說,「兄弟,你不僅救了我一命,你還
讓我發了一回,謝謝呵!」。

  我特別想我的兒子,我對小倩說能不能把兒子給我接來讓我看看。她點點頭
說:「小達還不知道你出了車禍,你不醒我也沒敢告訴他,這幾天都是小翠在照
顧他,等放學了我去把他接來。」兒子的脖子上有一條大門的鑰匙,我把一條小
鑰匙交給小倩,告訴她箱子裡有兩張卡;一張卡小倩用過。滿打滿算我還有兩萬
多元家底,這回肯定用得上,我已經把小倩當做媳婦,當然如果她願意的話。我
委託她處理一切家務包括我,這個時候我是真的徹底的無能為力。

  趁小倩去接我兒子,我給我姐打了個電話,儘管我把事故說得輕描淡寫,但
姐已經知道我傷的不輕,她從我有氣無力的說話聲就聽出來了。我再三叮囑她千
萬別告訴我媽,她年歲已大,平常身體又不太好,經不起折騰。姐在電話裡急著
說要馬上來看我,我說今天晚了,明天吧。我告訴她我有了一個女朋友照顧得我
很好,叫她放心好了,她在電話裡吃驚的說,你幾時找了女友,怎麼連姐也不告
訴一聲.





  44.

  病房裡有三張床,在我右邊的是一個近五十歲的工友,在工地上拆遷時被舊
樓板砸爛了腳背。小倩走後他和我嘮起了家常。他說:「兄弟,你還真福氣,有
這麼好的一個老婆照顧你!」,我好福氣?我他媽的已經霉到家了,這一生我還
沒幸運過,買彩票從未中過獎,工作丟了,老婆跑了,如今腿也斷了,連接下去
蹬三輪的活也不能幹了,我差點斷氣了,哪來的福氣?

  「兄弟,別洩氣,你有這麼好的老婆將來肯定會有好福氣的!」他安慰我說
。他比我早三天進了院,親眼目睹了小倩的真情流露和細心照顧。他告訴我。在
我昏迷的幾天,小倩日夜受護著我,天天幫我洗腳擦身,只要我身子一動,就在
我耳邊喊我。他說,有這麼好媳婦,你以後還怕什麼?

  兒子可憐兮兮的站在我的病床邊,輕輕的叫我:「爸,你怎麼了?」他的眼
圈一紅,快哭出來了。我想抬起一點頭,小倩立即按住我說:「這幾天,醫生說
你不能動。」我只好稍稍側過一點對我兒子說:「沒事,老爸沒什麼,放了暑假
老爸帶你去太湖裡釣魚,怎麼樣?男子漢可不能哭噢。」兒子硬生生的把眼淚憋
了回去,點了點頭。

  一陣劇烈的疼痛湧了上來,我不僅皺了一下眉頭,小倩關切的問:「疼得厲
害嗎?」兒子上來握住我的手,小眼睛裡閃出許多淚花。

  我對小倩說,把兒子帶回去吧,我看一眼就放心了,醫院裡氣氛實在不好。
走廊裡又有誰在不停的哭叫,傷者的疼和親者的痛讓人撕心裂肺膽戰心驚。

  兒子不肯走,我說,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你小子還不好好去複習,要是考
不好,我可不會帶你去太湖釣魚。他沒奈何,只好一步一回頭的和我告別。

  醒後的一個多星期,羅醫生叮囑我千萬不可起床,再疼再難也只能躺在床上
,要是腦部第二次出血就麻煩了。小倩在醫院和我家裡兩頭跑,中午和晚上她都
從家裡做好了菜送來,不是骨頭湯就是雞湯,一口一口的餵我。第二天姐來看我
的時候,小倩正在餵我吃飯,我忙介紹她們倆認識。姐從小倩那裡知道我實在傷
得不輕,不停的在我身邊抹眼淚。小倩倒是在一旁安慰我姐:「醫生說了,現在
沒事了,姐,你就放心吧。」我從死神邊溜了回來,小倩這幾天高興多了,臉上
已有了笑容。我身上的硬傷慢慢總會好的,即使將來腿有點瘸,也不會影響正常
的生活,這是羅醫生說的。

  姐在我身邊呆了一個下午我就趕她回去了,姐夫在上海工地上幹活,我媽的
身體又不好,家裡離不開姐。我姐不放心,小倩在旁邊說:「姐,你就回去吧,
這兒有我呢,你就放心吧。」姐看小倩真心真意,對我的照顧也無微不至,想想
家裡也脫不開身,只好無奈的走了。

  每天上午三大瓶鹽水,把我注射得直想小便,但我盡量忍。叫小倩拿個座便
器放在我臀部下實在不方便,再者我一用力稍稍屈身或抬起,我就疼得不行,腹
部和腿上的幾處刀口象撕裂一般。小倩每天要幫我擦洗身體好多次,天太熱再加
上疼痛我常常要出幾身汗。她每次擦洗都小心翼翼,生怕再把我弄疼。沒事的時
候,她就坐在旁邊不停的幫我揉摸掛水的胳膊。她和我說話全是講她小時候的趣
事和她們家鄉如詩如畫般的風景。她說這個季節是漫山遍野野杜鵑盛開的時候,
那一片片的粉紅色的杜鵑花鮮艷欲滴,把整個山都染紅了。怪不得叫它「映山紅
」,我沉浸在這中絢爛的風景裡,有時比三片安眠藥更容易讓我入睡。

  她從來沒說過那次離開我的原因,她不說我也不問。她現在切切實實的在我
面前就好,我不想再問她的過去。所有的過去都可以當作一場夢。我只記住夢中
的甜蜜,至於痛苦就當從沒來過。

  同室的病友知道我和小倩還沒結婚,又豎起大拇指,對小倩越加讚歎,對我
越加羨慕。這回這老哥真是服了,搖著頭歎息的說:「兄弟,你幾時修來的福,
現在這種姑娘比千年靈芝還希奇。」看來這老哥平時一定受夠了河東獅吼的折磨
,竟然對我這個半生不遂的人嫉妒起來。更讓他眼讒的是郁莉捧著一大束鮮花來
看我了。

  那是我出事的第十天上午,郁莉握著一大束鮮艷的玫瑰走到我床邊,那個老
哥直愣愣的看著這個美麗性感的女人,眼角冒慾火,嘴邊流蛤喇,彷彿看到了天
外飛仙,半天沒緩過神來。

  郁莉說,她真不知道我出了車禍,她很抱歉到現在才來看我。我說你能來看
我,我就很高興了。她問我有沒有需要她幫助的地方。我說,謝謝,我現在好多
了,有小倩照顧我,沒別的需要。

  老實說郁莉來看我,我真的很高興。我心裡一點也沒有怨她恨她的意思。我
對她其實沒多大的愛自然也就不會有多少的恨。她做什麼幹什麼與我有什麼關係
?我們之間不過是互相的快樂驛站,誰也沒有打算停留終生。她不是也知道我和
小倩的關係嗎?說白了,我比她更無恥,更不是東西。我如果不貪戀她的美貌和
財富,如果我不是心存幻想猶豫不決,我怎麼會有如此下場?歸根結底,錯的是
我。人家一擲千金去包二奶三奶。你馬達憑什麼不花一分錢就享受如此美色?難
道你有潘安宋玉之貌,李白蘇軾之才。你什麼也不是,你既不是IT的精英,又不
是外企的白領,你就是一個有一張一無用處的大學文憑的送氣工,每天一身臭汗
的混跡於大街小巷。

  我真的要感謝她,沒有她小倩還不會出現在我身邊。我怎麼知道小倩對我有
多麼重要?只要小倩回到我身邊,我受一次肉體的痛苦有何妨。

  郁莉走的時候,小倩正好給我送飯來,她們彼此熱情的打了招呼,絲毫看不
出有任何異樣。難到小倩的離開確實和郁莉無關。

  交警隊事故科的處理結論下來了,我負擔20%的責任,小貨車司機負擔80%的
責任。我雖然闖了紅燈卻在斑馬線上,那貨車司機未違章,但他的小貨車已經過
了年檢期,他竟然沒有去年檢,屬於非法營運。這樣的責任認定,我本以為可以
拿到一筆不小的賠償金,至少我的醫療費有了著落,但後來我知道,那小子比我
還窮,總共才拿來三千塊錢,等同於我兒子拍胖墩一磚的損失。

  半個月後,我再也不願在被窩裡上廁所了,當羅醫生觀察了一下說我可以起
身了,我就迫不及待的叫小倩扶我起床。我的左腳還不能著地,但我還有完好的
右腳,小倩幫我問病友借了一根柺,扶著我一步一步慢慢移動。走到男廁所門口
時,我對小倩說,沒事的,我一個人進去,小倩狠狠的朝我瞪了一眼,不由分說
的攙著我進去。我知道她怕我不小心摔一跤,要是腦部剛癒合的出血點再次出血
的話,我就得玩完,這是羅醫生千叮萬囑的,她怎麼放心得下讓我一個人進去呢
.





  45.

  小倩象照顧嬰兒般的細心的呵護著我。我這棵病蔫蔫的小草在她播撒的陽光
和雨露中慢慢又長出了嫩芽,在她淡淡的如初春般的笑容中茁壯成長。「沉舟側
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我又看見了新的曙光和希望,只要有她在,我這
條破船照樣可以乘風破浪,只要有她在,我這棵病樹總有枝繁葉茂的一天。難道
這就是愛情,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我老馬也會有愛情?我也相信這種天方夜
譚,這種美麗如童話神奇如神話的故事也會在陽光也生了銹的天空裡發生?

  醫院是最白色恐怖的地方,一切都是白的。白的床單被面,白的牆壁,白的
大褂,白的紗布,連螢光燈也是慘淡的白。這種徹底的白常常給人不安和沉重的
壓迫,我不知道醫院為什麼不可以多給點別的色彩,為什麼不增加一點使人平和
安詳的藍或綠的色彩。

  郁莉送來的一大束紅玫瑰成了病房裡唯一的鮮艷的色彩。不知小倩什麼時候
找來了一個花瓶,把它插在瓶裡放在我的床頭櫃上。郁莉送花的時候,我這個實
用主義者在心裡還暗想,送花還不如送幾張人民幣給我。現在我聞著濃濃的花香
感覺這種裝扮點綴的東西也還是有用的,至少我睜開眼睛看到的不再是一片蕩然
無存的白。

  時間象蠕蟲一樣爬著,小倩不在的時候每一分鐘都是煎熬。肉體的疼痛雖然
好了一點,但護士每次揭開紗布幫我換藥消毒的時候,我難免又會齜牙咧嘴,最
恐怖的是我還看到幾根白森森的鋼釘居然露在皮膚的外面,在膝蓋處還不停淌出
血水,整個小腿烏黑黑的一片,縫了密密麻麻的針線。結好的痂外翻的肉高低不
平,我看著連自己都嘔心得想吐。那小護士居然若無其事的用棉球蘸著藥水在我
的腿上掃蕩,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我疼得兩片嘴唇都歪斜成一條直線,她還
是不理不睬,也不抬眼讓我瞧一眼,我連一點意淫的機會也沒有,她難道不知道
醫學中還有精神轉移的療法。

  還是小倩好,她溫柔的目光能使我堅強,在她面前我可不敢表露自己的痛楚
。她每次關切的問,我總是說沒事,一點也不疼。

  兒子已經放暑假了,這小子考了全年級第一,這又給我站起來的決心。姐把
他接到鄉下去了,走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說:「爸,我不去釣魚,我會聽奶奶話的
。」這小子長大了。

  快一個月了,玫瑰花已經枯萎了,我的傷口還是有炎症,每天三大瓶的鹽水
象撒在大海裡一樣不起什麼作用。也許天氣太熱,容易反覆感染,我每天都低燒
不退。

  小倩幫我換了個病房,帶空調和衛生間的,一天估計要好幾百。

  我不肯換,我沒有醫保,花每一分錢都像挖自己的肉,一天幾百幾千的也一
樣要了我的命。我躺在床上常想,要是我得了什麼絕症,我保管從這樓上跳下去
,省得在這人世間別彆扭扭的害人,到時候既救不了自己還要搭上一家人受苦受
累。人這一生什麼事都可以犯,但千萬別犯病。倘若你不是一個可以全報全銷的
國家幹部,也不是個千萬富翁,病輕則可以讓你傾家蕩產,重則可使你家破人亡
。我曾經看見你個乾癟的老頭,因為沒錢被醫院活生生的扔在馬路邊咽盡最後一
口氣;一個花季少女得了重症因為家裡貧窮沒錢治,硬是從醫院的八樓跳了下去
;一個孕婦因為沒錢住院生長,母子一雙死在一個從路邊小店裡請來的接生婆手
中。。。這種事也許每天都會發生,不要說農村,就是在歌舞生平燈紅酒綠的大
都市也見慣不怪了。

  「你是要錢還是要命?」小倩對我怒斥。我沒有想到這個平常文文弱弱溫溫
婉婉的小女子也會怒髮衝冠。她杏眼圓睜,桃花滿腮,對我的固執氣得渾身發抖
。「你不聽我的,我就走了,我不會再管你了。」她說,「錢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只要把傷養好了,你一個大男人還怕掙不到錢,你要是瘸了殘廢了,你這一輩
子才真的完了!」

  她越說越氣憤越說越傷心,最後竟嗚咽咽的哭起來。我不能見女人傷心的淚
水,只好乖乖就範。我怎麼又惹她生氣了,又惹她傷心了。小倩說得對,我還年
輕,人生的道路還慢長,只要我的傷全好了,我還可以有燦爛的明天,我還可以
有很長的美好時光和小倩一起度過。

  空調房就是涼爽,一進去就有一股涼風撲面而來。連床也是自動可調節升降
的,用不著小倩扶我起來,再在背後墊一個靠墊。病房裡就兩張床,寬敞又整潔
。一個從縣人大離休的老幹部已經住了兩個多月了,據說他晨練的時候不小心拐
了一下腳。他百分之百是公費醫療,他打算住到過年才回去,醫院也巴不得他住
個三年才回去。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心領神會。醫院給他安排了特護,每天給他
做好吃的好喝的,難怪老爺子樂不思蜀,每天早晨和傍晚還到醫院的草蘋上去散
步,彷彿是在賓館裡度假似的。

  小倩說,這個老幹部病房她爭取了兩個多星期了,現在才有了空床。要不是
羅醫生幫忙,你等半年也住不進來。她說:「你想,我好不容易爭取來了,你還
不願意住進來,我能不生氣嗎?」

  我說你送錢給羅醫生了。她說送了,動手術那天,羅醫生和麻醉醫生各送了
五百,為這病房,她又送了羅醫生五百。怪不得羅醫生一天跑三次病房,和藹可
親的問我的傷情,對隔床的老哥不理不睬。敢情小倩早就把工作做到家了。這小
妮子啥時也學會了這一套,把人情世故看個透,把白衣天使玩得滴溜轉。唉,她
從她哥的遭遇裡肯定學了不少,她早就經過了大風大浪了,學會了在世俗的海洋
裡游泳。她說:「大錢都花了,還再乎這點小錢。」她比我看得透徹的多。

  我的傷口在漸漸的癒合,一如綻開的花朵在結成果實一樣,少了鮮紅的色彩
,卻有了收穫的希望。我雖然行動不便,但可以拄著枴杖上衛生間了。我金雞獨
立的姿態優美而嫻熟,我懷疑我小時候就是一個天生的舞蹈家,可惜沒有這種藝
術熏陶的機會,讓黃豆豆那小子在舞台上無限風光的撿了個便宜。

  小倩說要去上班,一千多塊的工資雖然對付這高額的醫療費也是杯水車薪,
但至少可以掙一些營養費。再說我現在也不需要她寸步不離的照顧了。我想也是
,要等我的腿傷痊癒,沒有三五個月恐怕不行,我總不能一直這樣牽著小倩。我
說你就放心去吧,我現在可以一個人照顧自己了。她說,中午和晚上她會來看我
的,而且她只訂了醫院的早中兩餐,晚餐她說還是她自己做了再送過來。她說醫
院的伙食既貴又沒有營養,還是自己做的好。

  我給薛穎慧打了一個電話,簡單的說了一下原因,除了她對我的不幸表示同
情和慰問之外,她爽快的答應我的要求。我對小倩說,你可以再去薛董那兒上班
,小倩點了點頭。

  每天中午和晚上我就開始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小倩來看我。我和七十多歲的老
爺子根本沒有共同語言,他每天不厭其煩的向我宣傳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對我進
行無比深刻的革命傳統教育。他講得聲淚俱下,聲嘶力竭,像在人代會上作工作
報告一樣,但現在我是他的唯一聽眾。我相信他已經十幾年沒有過把癮了,他講
得唾沫飛揚,口水四濺。他居高臨下頤指氣使的姿態,使我相信,他的一生都是
在無窮的會議中度過的,他一生的豐功偉績和革命貢獻都寫在了他的工作報告中
。他在會議中為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作出的貢獻使他理所當然心安理得的享受每月
幾千元的退休金和每年十幾萬的醫療費。要不是看在他年逾古稀面似耄耋,我真
想把他最後一顆門牙揍下來。然後我給他講講我下崗後的種種遭遇,講講小倩被
迫為哥獻身的英勇壯舉和悲慘經歷。他聽了一定會搖搖頭說,「小伙子,別瞎編
故事了,現在已經是和諧社會了。」算了,我就當聽和尚唸經一樣聽他講吧,我
理解他這十幾年來沒有會議沒有報告的痛苦。

  在他不停的聒噪中我差點神經錯亂。只有小倩來了我才能從這種惡夢中醒來
,獲得心靈的解脫。我每次看到小倩就像看到救命恩人一樣,期盼她在我身邊多
坐一會,多跟我聊一會。我這種依依不捨的神情使小倩萬分感動,她切切實實地
感受到我是多麼在乎她珍視她,她眼神中閃現出一種毅然凜然的光芒告訴我:她
這一生非我不嫁了!





  46.

  但小倩來的次數明顯比以前少了,有時中午也不來了。每天的晚飯她雖然都
做好了送來,但坐不了多久就走了。也許我快好了,也許她工作忙,也許她的確
很累了。我還計較什麼,我所有的同學朋友親戚加起來看我的時間也沒有小倩呆
的長,為了我,她已經竭盡所能了。

  透過窗子,我可以看到驕陽似火。小倩騎著我那輛破車在這種毒辣辣的三伏
天氣裡來回奔波也夠她受的。水泥地被焦灼的冒青煙,黑色的柏油馬路被燒烤得
軟化流油,每一個車輪都是一道很深的轍痕。這些年我像一個城市的流浪者一樣
數著每一條大街小巷,深深體會春夏秋冬四季的變化,感受著大自然的喜怒哀樂
。在這種熾熱的陽光下,連小鳥也蜷縮在樹蔭中不敢動彈,生怕一飛起來,羽翼
就會著火。

  我卻在四季如春涼爽愜意的空調房中享受著老幹部的待遇。我這身賤骨頭就
像傷口處正在漸漸發癢一樣,渾身不舒服。每天護士給我打吊滴,我總是問她我
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已經快兩月了,我掛的鹽水足以讓我舒舒服服的洗幾次澡了
,手背上到處都是針眼。雖然鹽水已從每天的三大瓶改為一大一小兩瓶,但我不
說停似乎沒有停的跡象。

  護士被我問得不耐煩了,一個白眼拋過來說:「你去問羅主任去,我怎麼知
道你啥時可以出院?」我和羅醫生商量著能不能出院,他看了一下傷口的癒合,
說:「這樣吧,明天我把你的鋼釘取出來,再掛兩天水消消炎,如果沒什麼問題
,你就到家裡修養去。」老幹部在旁邊說:「急什麼,小伙子,你這個傷沒好會
有後遺症的。」我很感謝老爺子的關心,但我實在心疼那一張張燃成灰燼的人民
幣,等到我腿傷全好了,說不定我脆弱的心臟就開始房顫了。

  這幾個星期我真的感謝老爺子給我補上了一堂生動的政治歷史課,從大躍進
到文化大革命到改革開放,從毛澤東思想到鄧小平理論到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再到
社會主義榮辱觀。他事無鉅細耐心的開導我引導我教育我,在這種偉大思想的照
耀下,我增強了同病魔作鬥爭的信心,增加了戰勝困難克服困難的勇氣和決心。
我深深的體會到用革命的理論武裝起來的我是多麼的堅強和戰無不勝,我一次又
一次的想起了小學課本中學到的英雄人物,想起了董存瑞、黃繼光、丘少雲。。
。我這點傷痛和這些英雄人物相比算得了什麼?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我一定要
用左腿站起來,不管忍受多少的痛苦。我扔掉拄拐,邁開左腳慢慢的提起右腳,
我站住了,在一次又次的跌到中,在一次又一次的大汗淋漓中,這一次我真的站
住了!我開始一步一瘸的走向社會主義的康莊大道。

  在和老爺子的告別中我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我終於出院了,我緊緊的握著他
乾癟的手說:「大爺,好好養病,黨需要您,國家需要您,人民需要您!」老爺
子也激動得老淚縱橫,說:「小伙子,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到家了,終於到家了。我像是一隻久被囚禁的小鳥終於獲得了自由,我急切
的想自由飛翔,抱著小倩轉了兩圈,「哎喲」,我喊了一聲。小倩連忙扶我坐在
椅子上,「看你得意忘形了吧,你還沒全好呢,也不小心一點,像個孩子似的。


  我原來還是傷殘病號,我竟用不得一點力,上帝難道把我僅剩的這一點蠻力
也毫不留情的奪走了,這可是我現在吃飯的看家本領。我有些氣餒的做在椅子上
默然無聲。

  小倩看出來我的鬱悶,她安慰我說:「看你急的,你慢慢會好的,傷筋動骨
一百天,這才兩月,你就想飛簷走壁,能行嗎?好好養傷,其它的不要多想。」
她輕輕的掐著我的肩膀,我躁動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我現在只能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屋子裡。小倩上班去了,有時中午回來有時
晚上回來。但每天早上她都把一天的菜買回來,並吩咐我即使她很忙不能回來也
要好好做飯吃,她特別關照我不能亂動,一定要把傷病員養好,養徹底。她像阿
慶嫂照顧新四軍傷員一樣照顧我,不把我養得白白胖胖,誓不罷休。她說,到那
時,你腰也粗腿也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但我現在幾乎什麼也不能幹。無聊和寂寞象另一隻鳥籠一樣囚錮著我,我是
一隻斷了翅的小鳥,籠子開著也無法去飛翔。每天午後,我甚至盼望著閃電和雷
雨,那轟隆隆的雷聲和耀眼的電閃給沉悶的空氣平添了許多熱鬧。看著黑壓壓的
天空突然狂風大作瓢潑大雨,我卻出奇的平靜。我喜歡站在窗口,看雷雨嘩嘩的
拍打著玻璃,把一切塵埃蕩滌乾淨。

  我學著在狹小的屋內走步,我必須活動活動久已麻木的左腿。我不能被眼前
的困難所嚇倒。以前我每每遇到人生的不如意,遇到種種困難時,我就掏出小弟
弟,凝視它、靜思它所蘊含之精神:能長能短,能粗能細,能伸能曲,能軟能硬
,學學它,眼前的困難算個鳥!

  兒子已經開學了。那小子居然可以端茶送飯的照顧我了,小倩不在時,他還
要我教他做飯,吃過晚飯,把碗筷洗得乾乾淨淨。他以前經常跟著小倩在廚房裡
轉悠,本領沒少學。

  我每天關注著電視裡的招聘信息,機會終於來了,一家頗有名氣的廣告公司
電話通知我去面試。我的一份廣告創意吸引了他們的老總,小秘書把一堆淘退了
的簡歷捧到垃圾箱時,我的那份簡歷和創意設計飄落在地,老總正好路過,鬼差
神使般的還瞄了一眼。

  我顧不得行動不便,叫了一輛出租車,下午二點半準時去面試。老總看上去
很滿意,他叫我回家等通知。我興沖沖的出來,滿懷著希望,我想把這一好消息
親口告訴小倩,給她一個驚喜。我打的去薛穎慧的公司。





  47.

  小倩不在公司上班,薛董說她上了兩天班,說是要照顧我脫不開身。我又打
的去那家服裝廠,也沒人。她沒有去上班,她到哪裡去上班了,難道又去了「人
間天堂」?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像雷雨之前的一片烏雲遮滿了整個天空,我的
心變得陰沉起來。

  我立馬叫司機掉轉車頭,直奔「人間天堂」而去。

  那個地方我最熟悉不過,一樓是大堂,二樓是洗澡和桑那,三樓四樓是休息
室。

  我直奔三樓而去。

  果不其然,我一眼看見小倩挽著一個禿頂的老男人向包廂走去。她居然穿得
如此性感,一件薄薄的露肩吊帶衫,一條半透明的短裙可以清晰的看到紅色的底
褲。Nnd,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他媽的都已經從良了,她還在那兒淫蕩騷媚。
剛才心頭積攢的烏雲頃刻變成電閃和雷鳴,驟然間下起了瓢潑大雨。我孤不得腳
上的傷痛,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一手把她的肩膀扭轉過來,一手在她打扮得粉嘟
嘟的臉上按下了五個手指印。

  小倩被我一巴掌打得楞在那兒,一動不動,像一個木樁一樣。沒有眼淚,也
不哭叫。倒是那個禿頂的老男人吃了一驚,斥問我幹什麼。「她是我老婆,你說
我幹什麼?滾,他媽的,你還不快滾!」我大聲朝禿子怒罵。他一看我留著個小
平頭,胳膊上紋身的青龍白虎張牙舞爪,以為是上海灘上許文強的大哥,嚇得忙
說,「我走,我走。」

  我上樓的時候經過吧台,小翠依在台邊和一位小姐正聊天。這一幕她看得清
清楚楚,剛才她還沒反應過來。這時她迅速的衝過來,把小倩攔在身後。朝我像
放連珠炮似的開始痛罵。

  「你他媽的還是不是人,小倩為了你捨得把命也搭上了,你他媽的還打她?
要不是她,你早就死在醫院門口了,還會有今天?你以為醫院是免費給你治療的
,當初要不是小倩求姐妹們借了三萬塊,你以為醫院會收留你?這幾個月,你吃
好的,住好的,天天幾百幾千的化錢,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你們這種臭男人,
自己沒本事,還要瞧不起姐妹們的賣身錢。誰要是喜歡上你們愛上你們真是倒了
八輩大霉!再說,就算我們賣身就算我們無恥,又礙著你什麼了?小倩是你老婆
?你送她鑽戒了結婚了?什麼也不是,你憑什麼打她?最無恥最不要臉的就是你
們這種臭男人!除了自己老婆,最好天下所有的美女都是婊子,然後讓你們都操
一遍,我呸!」

  小翠一個勁的向我發洩怒氣,她每一句話都像一顆呼嘯而過的子彈,顆顆洞
穿我的心,然後堆積在我的體內形成劇烈的爆炸。我剛才一衝動,一巴掌甩過去
我就後悔了,這種傷心難過就像打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打完我就心疼得要死。現
在經小翠這麼一番狂轟亂炸,我早已體無完膚血肉模糊。我的心被撕成一片片,
每一片都滴著鮮艷的血。

  他媽的,我真不是個男人,甚至連人也算不上!我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沒
本事讓自己的心愛的女人過上好生活,還要忘恩負義恩將仇報,我他媽的就是一
個王八蛋,是畜生!

  我已經聽不清小翠在說什麼在罵什麼了,我倒是希望她用世界上最惡毒的語
言來咒罵我。

  我的腦子出現一片空白,每一塊肌肉都在微微顫動。

  小倩還在勸小翠不要再說了,她還在顧及我的臉面。

  我還要什麼臉面,我心如刀割傷心欲絕,兩粒滾燙的淚珠正大光明的在臉上
滑溜。「嘌」的一聲,我一個巴掌重重的打在自己的臉上,打得淚花四濺。

  小倩衝上來抱住我,嚎啕大哭,她的傷心她的委屈她的無奈她的痛楚全在這
一刻爆發了。她知道我已經在心中跪求她的原諒。我一聲「她是我老婆」,說明
我早已在心中把她當作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妻子。因為愛才衝動因為愛才失去理智
。她撲在我懷裡,泣不成聲的說:「達哥,別這樣,我錯了!」

  誰錯了?是我?是小倩?我們其實都沒有錯,那到底是誰的錯?我問蒼天,
蒼天無語;我問大地,大地有淚!

  我緊緊的抱住她,淚如泉湧。她弱小的身子在我懷裡不停的顫抖,而我第一
次感覺我的胳膊虛弱無力,任憑兩顆破碎的心在鹹澀的淚水中浸泡。

  我現在脆弱到我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淚了,肉體的任何一種巨大的傷痛也
沒讓我流過一滴淚,而如今我像開了一家水廠,斷了閥,裂了管道。據說人體7
0%都是水,倘若能流乾,我願意把所有的水都流乾淨,然後剩下30%的木乃伊一
樣乾枯的東西隨它去,或火化或掩埋或喂天鷹。這個無情無意的軀體我還要它作
甚!

  我慢慢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在小倩的耳邊輕聲說:「我們走!」

  在妓女和嫖客驚異的目光中,我們倆像兩個相依為命的苦孩子,互相攙扶著
一步一步蹣跚著下樓去,身後是看客們一片的嘲笑聲。

  陽光依然熾烈,街市依舊太平。

  我渴望來一場暴風雨,來猛烈的沖涮積滿塵垢的天地。





  48.

  九月的江南依然熱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全沒有秋天應有的涼爽愜意。秋天是
成熟的季節是收穫的季節,是詩人謳歌讚美的季節,但不是每個人都有收穫的,
也有顆粒無收的。辛苦了一年的農民,有些也因為老天一不高興神經錯亂,使了
個臉色,下一場大雨或冰雹,刮一陣龍捲風,眼看將要成熟的果實化為泡影。「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難怪諸葛
孔明六出祁山徒勞無果也不僅仰天長歎。

  這個秋天,我是真的顆粒無收。小倩說,我前前後後差不多化了近五萬元。
我現在是一個徹底的無產階級,連春天播種的種子也沒有了。毛主席說:「星星
之火,可以燎原」,上天無情的下了一場大雨,把我最後一粒火苗也澆滅了。

  那撞我的小子居然拿了三千元象打發叫化子一樣的把我打發了。小倩說,她
和小翠拿著一疊發票去找過他好幾次,可每次都是空手而歸。她說:「他們家也
真窮,一時半會拿不到賠款。去法院打管司也沒用。」

  我不信這個邪,他是存心害老子害小倩,要是當初他乖乖的把錢拿來,小倩
又何必再去賣身救我,老子也不必在眾人面前出醜,來段「小河淌水清悠悠」。
我的一腔怒放火全轉移到他身上,我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他竟然視法律如兒戲
,視交警的判定如狗屎,那就別怪老子不可氣。我操起電話打給我在夜總會的兩
個兄弟,張三瘋和李四狂。那兩小子二十出頭,身強力壯,吃喝嫖賭,打架鬥毆
,可不是省油的燈。但卻十分講究江湖義氣,為朋友可是義薄雲天,不要說兩肋
插刀,就是真插他兩刀也沒事。平時和我一起在夜總會當班,關係不錯。見我年
長幾歲,對我也頗為尊重,總是「達哥達哥」的叫不停。

  「咋的?把達哥撞傷了還不給錢,信不信我把他兩條腿都打折了。」張三瘋
是北方人,一條腸子象竹竿沒一個彎。他在電話裡早就義憤填膺摩拳擦掌。

  「達哥,這事交給我,不把他炸爛個稀巴油,老子白在這條道上混了。」李
四狂同樣磨刀霍霍。像

  我打完電話有點後悔了,我是去要錢可不是去拚命。到時要是那倆楞小子衝
動一下,動起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我有理都變成沒理了。我之所以不願走法律
程序,一則太麻煩,起訴開庭判決執行不知要挨到猴年馬月,二則現在的法官吃
了原告吃被告,白白便宜他們了,老子一樁買賣也不給他們。我本不願去找法律
,那兩小子一動手,法律找到我可不是玩的。

  你可以玩股票玩牌九玩女人可千萬別玩法!

  我在電話裡說,一切都得聽我的,沒有我的吩咐絕對不許動手,你們倆就在
旁邊看著。否則我就一個人去,不要你們幫忙。他倆斬釘截鐵的答應了,我才放
下心的和他們約了時間。

  我要是腿傷痊癒了,我就一個人去。叫上他們也萬不得已。我是怕萬一有什
麼事自己吃虧,我現在想逃跑也來不及,如果我是四肢健全的小鹿,即使面對獅
子老虎也沒什麼可怕的,大不了撒腿溜走。

  小倩說,你去也是白去,他們家真的很窮,不是裝的,除非你把他們的房子
拆了。

  小倩真是天真,這年頭窮的裝富,富的哭窮,什麼新鮮事沒有。前幾天不是
有個小偷在民政局長的家裡偷了58個戒指,69條金項鏈,108張存單,合計總價
值800多萬元。那個每天騎著單車上下班,衣著樸素,為人和善,被市裡樹了十
幾年清正廉潔的典型,被譽為人民的好幹部,幹部的好榜樣,居然到頭來也是一
個隱藏很深的巨貪。如果不是那個小偷,市裡正準備再掀起一場學習XX同志--「
焦裕祿式的好幹部,孔繁森般的好公僕」新的高潮呢。

  我知道撞我的司機也是個國企的下崗工人,同病相憐,老子也不想為難他。
要是撞我的是開奔馳或寶馬的角,老子不敲他一槓子了才怪。平心而論,我的要
求不算高,暫且不算誤工費,陪護費,營養費,傷殘費以及我假如還有後遺症必
須的後續治療費,你總得把我現在的四五萬醫療費賠給我。再說那小子也是活該
,車子過了年檢期也不去年審和保險,要是上了保險老子也不會跟著倒霉了。小
倩也不會再一次身入虎穴以身飼虎,說來說去,他還是罪魁禍首,我不找他找誰
去。

  星期天上午,我叫上兩位兄弟,給每人甩了一包的黃南京,叫了車子,雄赳
赳氣昂昂的奔他家而去。





  49.

  車子拐了七八個彎,鑽進一條小胡同,問了幾個大爺才找到了那小子的家。


  說是小子,其實他已經四十五六歲了,灰濛濛的頭髮亂七八糟的糾纏著,像
墳堆上的雜草。鬍子拉茬,臉色燻黑,皺紋橫疊,皮色焦黃,一看就是一個倒霉
蛋。後來我怎麼也想不通,這樣一個人竟是老山前線的一等功臣,而這樣的一位
功臣竟然比我還窮愁潦倒。

  他住的是八十年代初造的舊樓房,就兩層,他住的是底樓。前面是一排平房
擋住了,我們是從後門進去的。他開門一看,見我臉色鐵青,一左一右鐵塔似的
兩個保鏢怒目而視,自知來者不善,趕忙垂下頭來,僵硬的苦澀的笑意在他臉上
堆成一道道山溝,「請近,請進。」他說。

  穿過一間用薄牆分成兩半的臥室,一個女人正躺在南面臥室的床上睡覺。這
種舊式樓房沒有衛生間,其實就是一間二十多平米的房間,上面又加了一層。樓
板很薄,樓上穿著拖鞋,卡嗒卡嗒的走路聲也聽得一清二楚。走廊前搭了一個不
到10平米的簡易房,房子的外面黑一塊白一塊,有些石灰已經脫落,掉下的磚胡
亂的堆在牆洞裡,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那裡是廚房吃飯會客三合一的地方
,與前面的平房還有一小塊空地形成了自然的小天井,天井裡沒人收拾,長滿了
雜草和青苔。

  「請坐,請坐。」他點頭哈腰的。我拉過一張竹椅坐了下來,張三瘋和李四
狂一左一右站立在我身後,藐視著眼前這個佝僂著背的矮小的男人。

  他掏出我曾在最窘迫時抽的大前門香煙想發給我們。我和兩位兄弟都瀟灑的
擺了擺手。

  「對不起,馬兄弟,真對不起呵。」他苦瓜似的臉我相信他這一輩子沒享過
福,微駝的背早已被生活的重擔壓誇了。

  「沒有什麼對不起的,我只是來要我的醫藥費。」我冷冷的說。

  「再緩緩吧,我真的拿不出錢來,我賺到了一定親自給你送去。」他哭喪著
臉,倒像是我欠他的。

  「你再說一遍,到底有沒有?」張三瘋惡狠狠的說道。

  「兄弟,不是我不給,我現在真的沒錢。」他快哭出來了。看著眼前這個比
我還窩囊的男人,我後悔帶了兩個保鏢過來,我即使瘸著腿,一個人過來,相信
他也不敢把我怎麼樣。

  張三瘋操起桌上的一個玻璃茶杯「啪」的一聲甩在地上。

  睡覺的女人驚醒了,在喊「誰呀,什麼事?」

  那男人連忙跑進去說:「沒什麼事,你睡吧,剛才我不小心摔壞了一個茶杯
。」那女人咕噥了一聲「小心點」好像又睡去了。

  「兄弟,求求你,別摔了,是我不好,我老婆有心臟病,求您了。」那男人
又跑過來居然眼淚汪汪的說,「我有錢了,一定賠給馬兄弟。」

  我本來是來要債的,到最後變成了來聽故事的。

  他姓顧,和我原來的老婆同姓,這個小倩告訴過我。

  他原本也在農村,家裡四個兄弟,也是窮得赤腳地面光,他是老三。後來他
當兵去了,後來又不知怎麼上了老山前線,中了一彈,立了個一等功,部隊給他
轉了志願兵,吃上了皇糧。復員的時候安排在一家商業單位的倉庫裡做保管員。
這對他來說已經心滿意足了,比比鄉下的幾個兄弟,他最有出息了。他在部隊的
時候訂了一門親,女的就是他們村裡的。八十年代,吃上公糧,做了城裡的居民
,他一下子成了村裡的名人。別人都勸他把親退了,再在城裡找一個也吃公糧的
。他複述了部隊首長在轉業動員大會上引用的的一句話,「糟糠之妻不下堂,貧
賤之交不可忘。」到城裡沒多久就和村裡的姑娘結了婚。兩個人租了房,他在公
司上班,女的擺個水果攤點,做做小生意。小日子倒也樂呵呵。後來他們添了一
對雙胞胎女兒,九十年代初公司又分了這麼一間舊房子給他,原本指望著生活芝
麻開花節節高。

  想不到他妻子在一次重感冒之後,得了心肌炎。開始沒注意,後來越發越重
,常常幹一點活就氣喘吁吁心跳不止。看了許多醫生也不見好,只要一幹活一勞
累她的病馬上復發,嚴重時連呼吸都困難,不得已,她只好全年在家修養,藥藥
罐罐還不能停,家裡的生活全靠他微薄的工資。九七九八年國企大改革,他同我
一樣拿了幾千塊錢就下崗在家。這無疑是雪上加霜,他家養著一雙女兒和一個老
病號,經濟本就捉襟見肘,他一下崗全完了。

  沒辦法,工作又找不到,開始他只好把下崗時拿到的幾錢元買了輛摩托車,
騎摩的偷偷地載客做做小生意,權且養家餬口。後來城市對非法行運的摩的管制
嚴了,連小生意也做不成了。他只好問親戚借了點錢,學了駕駛,買了輛二手小
貨車,跑跑近邊的運輸。

  他說,他知道車子已經到報廢期了,就沒去年檢和上保險。但他實在捨不得
扔掉,想再開個一兩個月,再賣到廢品收購站去,想不到就出了這麼大的事。

  因為他的車沒年檢,非法營運。他不僅被吊銷了駕駛執照,還被交警罰了款
。為這事,他老婆急得又病倒了,兩個女兒在讀高中,到現在學費還沒交上去,
班主任催過好幾趟了。

  到最後,這個老男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了起來,哭的老子也心酸酸的。


  「馬兄弟,不瞞你說,要是沒這個老婆和一雙女兒,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
義?這日子有一天沒一天的,過得提心吊膽,我天天怕你們找上門來,度日如年
啊。」

  他長歎一聲說:「我和你老婆董小倩在交警隊商量過幾次,你的醫藥費我認
了,交警的判罰我也認了,可我現在真的沒錢,除了這間舊房子我是一無所有,
還欠了一屁股的債。但欠你的錢我一定會還的,我還不清還有女兒,父債子還,
也有這個理。」他埋下頭,拚命的吸著劣質煙。一幅絕望無奈的樣子,像是在戰
場上受傷的奄奄一息的士兵。

  我再對這奄奄一息的士兵踹上一腳,我再在這個身上已經沒有多少的血的漢
子抽一管子。我能抽出血來麼?他是乾枯的柴禾,放在鍋裡搾半個月也不會流出
油來。算了,算了。我這筆賠款看來真要等到他女兒長大成人工作後才能拿到了


  我說:「你給我看一看你的軍功章。」我想證實一下,他有沒有撒謊,按道
理這種一等功臣黨和政府是不會不管的。

  他從房間裡拿出一包東西,用紅絲綢包裹著。他抖抖索索的打開,一等功的
證書赫然在目。二十幾年前不會有這種假證,這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的心有些隱隱的痛,這回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巨大的憤懣。

  我一個大學生下崗我還感到萬分委屈,甚至幻想像梁山好漢一樣揭竿而起佔
山為王,然後殺富濟貧替天行道,我呸!我有什麼冤?我自己不能適應市場經濟
優勝劣汰,我怪誰?

  人家才是真的英雄,才真有資格叫屈!

  我看見紅絲綢裡淌出一滴滴鮮紅的血,然後漸漸瀰漫開來,一如我在夏日的
傍晚見過一片猩紅的天空。





  50.

  回來的路上,三瘋說:「達哥,就這樣算了?」我無奈的苦笑一下說:「你
看他們家有值錢的東西嗎?一個破舊的小彩電,一個舊的雙缸洗衣機,就這兩樣
值點的錢的家電,就是般走了,也值不了幾百塊錢,看他那個窮樣,除了整出命
來,你還能整出錢來?等他有錢了慢慢還吧,把他逼緊了逼急了,他一時想不開
,上個吊之類的,我豈不變成謀殺革命功臣的千古罪人?」

  四狂說:「達哥說得對,那小子就是打死他也整不出錢來,還是慢慢來吧。


  雖然我白走一趟,但也不能叫兩個兄弟白跑一回,我請他們在附近的小酒館
裡喝了幾杯。

  「達。。。達哥,以後。。。有。。。有什麼事。。。叫。。。叫上咱兄弟
倆,赴湯蹈火,在。。。在所不辭,三哥,是吧!」李四狂一喝酒說話就結巴。


  「那當然,以後有什麼事,達哥儘管吩咐,這次沒幫上什麼忙,兄弟我不好
意思。」三瘋說。

  「說的什麼話?我謝過兩位兄弟,干!」我忽然也豪氣萬丈,彷彿自己就是
一個會十八般武藝的梁山好漢,乾了這杯酒就算入道了,從此以後仗劍江湖懲奸
除惡。

  從酒店裡搖搖晃晃的出來,才知自己不過也是為吃了上頓愁下頓的可憐蟲,
才發現自己不過也是天地間的一隻飛蛾或熒火蟲,在芸芸眾生中低微如螻蟻苟且
似蠅蛆。人道「三十而立」,我已經三十好幾,快「奔四」了,還是上無遮身片
瓦下無立錐之地,我還想充好漢當英雄?我算個鳥?

  下午二點的太陽光著膀子熱烈的肆無忌憚的恣意的強暴著赤裸裸的地球。漸
漸缺少森林和臭氧層的保護,地球像一個被扒光了衣服的女人毫無還手之力,在
太陽熾烈的燒烤下痛苦的呻吟。白花花的水泥地象著了火似的冒著煙霧,也他媽
的邪了門了,九月的天氣比三伏天還熱。更奇怪是地球被太陽幹了這麼久也不見
高潮的到來,不然何以連一滴雨也不下,高潮了也該來點水。Nnd,地球的毛都
給燒焦了,地裡的莊稼正一點一點的枯死。這老天爺像個垂死的老人光喘氣不出
汗了。

  知了躲在馬路兩旁的樹蔭中,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著,倦懶得如同得了抑鬱症
的少婦,依著窗欞隔半晌才歎息一次。錢沒要到,倒是又賠了一頓酒錢,我也有
些抑鬱,看著身邊的車子風馳電掣呼嘯而過,我有一種撲過去的念頭,正如我在
一段時間裡,站在自己房子的五樓的陽台上一直有一種想跳下去的衝動。

  那個可憐的男人矮著腰默默的掃著地上的碎玻璃,我相信他那時的心亦已千
瘡百孔。他無奈的身影和漠然的眼神定格成一張發黃的老照片印在我的腦海中。
我在裡面看到自己的影子,看著看著心就酸楚起來。

  「好死不如賴活」,馬克思主義理論教導我們: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
的。我不能光埋怨身邊揚起的灰塵,要想到這些飄浮在空中的塵埃會慢慢升高,
與水氣結合,最後形成甘甜的雨水降臨人間。就算你是一粒渺小到連肉眼也瞧不
見的塵埃,指不定哪天你就有機會變成晶瑩的水滴。

  人要是沒點阿Q的精神還真難活下去。當你完全處在黑暗之中,感覺生活一
片漆黑時,你不妨就閉上眼睛,不要看眼前的一切,你就大膽的想像著光明,然
後堅定的走下去,在不經意間也許光明就來到你面前。

  走了一小段路,感覺受傷的腿隱隱的疼,人也感到十分疲乏。一到家我一屁
股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也顧不得擦擦滿頭大汗。

  小倩關切的走過來,拿來了濕毛巾幫我擦拭臉上的汗珠。

  「我怎麼沒聽見車子聲,你走過來的?」

  「我就在小區旁邊的飯館吃了中飯,就走了一小段路。」中午我打過一個電
話,但沒說在哪裡吃飯。

  「醫生說,你現在只能在家裡稍微活動活動,看你這兩天到處跑,腿上還疼
嗎?」

  「有點,我不會殘廢吧,你看快三個月了,我還是靠一條腿一歪一斜一跛一
顛的走路,手裡還拿著個枴杖,跟七老八十歲的大爺似的。」我有點惶恐。

  「不會的,你就好好的養傷吧,時間長了就好了。」

  「要是現在廣告公司通知我去上班,我怎去啊,走一兩百米就這樣了。」

  這樣的好機會百年難得一回,要是因為腿傷錯過了,我豈不後悔死。我心裡
一直惦記著這份工作,心裡自然焦急的很。每天睡覺我都盼望著第二天醒來就可
以生龍活虎的去參加百米賽跑。

  「這個你急也不用,眼前最要緊的就是養傷,工作麼總會有的,再說我不是
現在有一份工作嗎?生活苦一點,但填飽肚子還是沒有問題的,你就放心吧。」
小倩盡量裝著輕鬆的對我說。

  經過那場風波之後,小倩回到了薛董的公司上班。小倩在家裡只休息了兩天
就吵著要上班去,我拗不過她,只好硬著頭皮再給薛董打了一個電話,編了一個
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薛穎慧好像並不介意,「宰相肚裡好撐船」,看不出這個
頭大胸大的女人肚子也大,完全可以在裡面開快艇了。我現在對她有些好感了,
後悔當初不該對她出言不遜。

  兒子星期天也在家,看見我放下手中的作業也走過來。

  「怎麼樣?老爸,腿還疼嗎?要不要我幫你揉揉。」這小子現在和大人一樣
懂事,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有些俗語就是真理。

  「好,謝謝你,好兄弟!」我摸著他的頭說。

  兒子跪在地上,輕輕的在我大腿上敲了起來。

  「看看,你們都成什麼輩份了。」小倩在一旁笑呵呵的說。

  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幸福和睦的三口之家,我一上午鬱悶的心情又豁然開朗起
來。

  我得找個合適的時間向小倩求婚,我要娶她!我一定要娶她!

  為了這個家,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能有一絲一毫放棄的念頭!

  我想。

  「咚咚咚」的敲門聲,小倩跑去開門。

  顧盼花枝招展的出現在我面前。









  51.

  自從「河馬」意外身亡之後,顧盼象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再飛揚跋扈,人也
變得謙虛起來。當初還是我老婆的時候,總是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現在離了婚
倒對我和藹可親起來。我傷重住院的時候她也來看過我幾趟,表示過無限的傷痛
和關懷。要不是小倩在旁邊,我看她也是願意留下來照顧我。畢竟我和她有一個
情愛的結晶--小馬。十月懷胎,她既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一點我始終對她懷有敬
意,換任何一個女人我都不會有像現在這樣一個一模一樣的馬自達,我沒有在水
田里白忙乎,田里長成了最出色最沉甸甸的稻子,我豐收在望。

  其實這個女人除了愛錢也沒什麼大的缺點,沒有多少歪歪腸子。再說愛錢也
不是什麼缺點,有哪個男人不拜金哪個女人不愛錢。愛錢只要不是不擇手段不顧
廉恥都算不得缺點。顧盼錯就錯在眼中有錢心中無人。她不該在我最困難的時候
撇下我們爺倆獨自去偷歡,這是我永遠無法原諒的和永遠都鄙視的。

  「是嫂子,快請進。」小倩忙著招呼。

  「媽媽。」那小子也從地上爬起來迎上去,母子連心,血肉還是沒法割斷的


  小倩倒了杯水招呼顧盼坐下。

  「不坐了,我是來向你們告別的。」她說。

  她走近我問:「現在怎麼樣,還好嗎?」

  「好多了。」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沒人會原諒我。我要走了,去上海。以後我很少
會回到這個城市,也許這一生都不會回來。有你和小倩照顧小達我很放心。小倩
是個好姑娘,比我好,小倩做小達的後媽我也很放心,希望你們倆早點結婚。我
知道你這驢脾氣,那套房子是我就留給小達的,她是我親生兒子。這是鑰匙,麻
煩你等他長大了交給他。」她說著把一串鑰匙交給小倩,好像小倩已經是我兒子
的後媽了。她說得情深意切感天動地,一次車禍竟把她搭錯的神經撞開了,使她
變得如此柔情蜜意起來。

  她大概是怕遭到我的拒絕才把鑰匙交給小倩,她是送給兒子的,我有什麼理
由替兒子拒絕。他真長大了,我這個窮爸爸買不起房子給他,害他連媳婦都娶不
到,他豈不要怪我一輩子。兒子還小,他還不懂得沒有房子娶媳婦比沒有卵子生
兒子還難。

  顧盼買了幾大包好吃的東西給小馬,小馬眉開眼笑的和他親媽纏綿了一番。


  告別的時候娘倆居然抱頭痛哭,害得小倩在一旁也一個勁抹眼淚。

  「嫂子,你一定要常回來看看小達。」小倩送她出門的時候重複這句話。兒
子也眼淚汪汪的站在門口,彷彿又是一場生離死別似的。去上海又不是去爪哇島
,想回來就可以什麼時候回來,女人就是有這麼多永遠也流不完的眼淚。

  窗外來了一片烏雲,看樣子要來場大雨了,老天不會就為顧盼的壯舉而感動
流涕吧。

  「啪」的一個響雷,地球重重的哼了一聲,終於來了高潮,雨水嘩嘩的落下
來,乾渴已經的地球潮濕了,乾枯將死的莊稼歡呼雀躍重活新生。這一場及時雨
下得昏天黑地酣暢淋漓,媽的。老天爺真的為顧盼的良心大發現而感動得哭了。


  已近月底了,我想上街去買的東西,過兩天就是小倩的生日。在偉大的共和
國生日之前是小倩的生日,我想在她的生日給她一份驚喜。

  一場大雨過後,空氣清新了許多。地球洗了個澡變得乾淨和涼爽。天空經過
了漂洗純淨得像塊藍色的玉。小區裡的一株桂花發出一陣陣濃濃的香味,桂花的
香象杯烈酒,它的香味散發在空氣裡能飄得很遠很遠。

  我在街上遇見一個人,開始我還以為眼花了,可看了幾遍還是他,我揉了揉
眼,生怕自己認錯了人。媽的,沒錯,就是他--那個專門攀登人體高峰的秦壽,
那個人稱「博士後」的秦住任。

  他不是被判了無期徒刑嗎?他怎麼能在街上大搖大擺的遛達?看他紅光滿面
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哪像個勞改犯,完全是一個視察市容的老幹部。

  「秦主任,老秦。」我喊道。

  「噢,是小馬,現在在幹什麼?聽說你出了車禍,這不是好好的嗎?嘿嘿!
」他依然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革命幹部的姿態,斜著肥胖的頭顱,興奮得像頭爬
跨的公豬。對我的遭遇有點幸災樂禍,好像我出了車禍就該一輩子躺在床上。

  「聽說您老人家也出了事,你不在牢子裡幹活在大街上遛達,不是也好好的
嗎?嘿嘿!」

  「也是也是,大家都好。」他皮笑肉不笑,灰溜溜的走了。

  我看著秦壽肥大的背影在水泥地上一跳一跳的遠去,半天愣在珠寶點的門口


  珠寶店的老闆走出來,對我說你認識他,我點點頭。

  「你奇怪他被判了刑怎麼還在大街上是嗎?」我又點點頭。

  「哈哈,我說給你聽吧。」

  原來秦壽被判刑不久,他的兄弟秦干就四下活動,據說秦干化了一百多萬,
上至獄長院長下至干警獄醫都打點了,最後鑒定說秦壽有嚴重的心臟病,需要保
外就醫,於是秦壽就出來了。

  他精神煥發的樣子哪有什麼病,就算給他三個女博士輪番「槍戰」,他老秦
的心臟也照樣有力的跳動,絕不會罷工。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權能使鬼變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牛群馮鞏的相聲真是形象,
再加上「不服不行」這個橫批,這幅對聯簡直是對無所不能的權利的最好註解。


  錢與權就像是嫖客和妓女的關係。你只要有足夠的錢,「權」這個「妓女」
隨便你怎麼玩。反過來說「權」這個妓女只要願意賣淫,錢就會花花的流進來。


  而如今還有多少的「權」沒有脫光了衣服去賣淫。所不同的是妓女越賣越老
,「權」卻會越賣越大;妓女在賣淫中沉淪,「權」卻在賣淫中陞遷;妓女賣淫
被人嘲笑唾罵,「權」賣淫卻被高歌讚頌。

  叫妓女和權利甘心情願的脫光了衣服任由強暴任由蹂躪無恥至極喪盡天良的
就是一張中國人民銀行印了一些圖案和花紋的紙張。這張紙薄如蟬翼卻鋒利如刀
,不管你穿了多厚的皮衣茄克,只要它一動手,保管你脫個精光。






52.

  「這個社會你不服不行呵,人家秦局長就是有能耐,秦壽的罪本夠判個死刑
,結果法院說他有立功表現就給了無期。結果沒多久,他就自由自在了。。。呵
呵!」珠寶店的老闆笑著說。

  秦壽的死活與我何干?我笑了笑走進珠寶店。

  我爬在櫃檯上,看著被射燈照耀得閃閃發光的鑽戒。它們昂貴的價格就像這
刺眼的光芒一樣使我眩暈。

  一個很身材高挑的女子走過來:「老闆,想買什麼鑽戒,我們這裡都是貨真
價實的,要不要我幫你選?」

  「謝謝!我隨便看看。」我倒是想買一顆貨真價實的鑽戒,除了搶劫,我有
什麼辦法得到它。

  我要是李厚霖就把整個珠寶店交給李湘,省得她在公眾場合撅著嘴輕飄飄說
:「我手上的鑽戒才八百萬。」

  我想買一顆八千元的鑽戒送給小倩也買不起,我把口袋裡的錢傾囊而出也只
能買一顆千把塊錢的仿鑽。不過我已經很開心了,18k白金的仿鑽一樣的閃閃發
光,一樣的晶瑩透亮。小倩也會一樣的欣喜若狂,一樣的幸福陶醉。鑽戒是假的
仿冒的,心卻是真的本色的。

  我把那枚仿鑽小心翼翼的藏著,這已是我最值錢的家檔。

  快國慶節了,街道上紅旗招展,鮮花簇擁。市政府的門口更是打扮得花團錦
簇喜氣洋洋。廣場上幾千盆鮮花擺放成四個大字「慶祝國慶」,一片錦繡繁華的
景象。國家的生日我關心不上,我只關心小倩的生日,我要給她一個難忘的生日
,然後終生把我難忘。

  9月30日那天陽光燦爛萬里無雲,後來我兒子的作文也是這樣寫的。我小時
候寫作文經常是這樣開頭的,好像我們生活的天空從沒下過雨,不管春夏秋冬一
概晴空萬里,不管春風冬風一概形勢大好。不過那一天確實是個好天氣,我清楚
的記得。我上午去買菜的時候,陽光溫柔得一塌糊塗,像一個新婚之夜的新娘,
嫵媚動人,熱情而又害羞,激動而又溫柔。

  中午,小倩沒有回來。下午,我早早的開始準備。兒子今天放學特別早,看
到桌上放著一個大蛋糕,興奮的將書包往椅子上一扔,說:「老爸,今天誰過生
日?」

  「你猜?」我從廚房探出頭來說。

  「是小倩姐的生日。」

  「你怎麼知道?」

  「我的生日早過了,你的生日還早呢。」這小子晃動著「愛因斯坦」般聰明
的腦袋,得意的說。

  「老婆是別人家的好,兒子是自己家的棒。」大部分男人都這樣想,我也不
例外。我現在唯一有成就感的就是我的兒子,這是我幾十個夜晚與顧盼精心合作
的結果,我期望將他培養成一個科學家,到時候不要說把「神五神六」送上太空
,就是把老子送上月球也是有可能的事。老子沒有實現的夢想寄托在小子身上,
老爸沒有達到的願景讓兒子去到達。「願景」,不知哪個拽人創造了著樣一個詞
彙,後來居然被人用作高考作文題目,害得好多考生雲裡霧裡,最後名落孫山。


  「兒子,假如老爸給你找個後媽,你願不願意?」我找老婆也得徵求一下兒
子的意見。

  「這個?要看誰啦?」小馬托著下巴一臉沉思狀。

  「那你說說看,你希望是誰?」

  「最好是小倩姐,如果不行,小莉阿姨也可以。」他還給我準備了第二梯隊


  「如果小倩姐和小莉阿姨都願意,你選誰?」我給兒子也來個愛情大考驗。


  「我要小倩姐!」兒子毫不猶豫的說。

  「可小莉阿姨有錢有房子?」

  「話不能這麼說,小倩姐人好,人好比有錢更好。」

  「小莉阿姨不好嗎?」

  「也好,但我喜歡小倩姐多一點。媽媽不是也說讓你和小倩姐結婚嗎?」

  「那要是我和小莉阿姨結婚呢?」

  「那小倩姐就沒地方睡了,你難道讓她露宿街頭?老爸,你不會這麼沒有良
心吧?」這小子說話象大人,狠狠的將了我一軍。

  看來我連兒子都騙不了,我怎麼去騙別人騙自己?既然這樣我就張羅一個隆
重的求婚儀式,讓兒子幼小的心靈也體會一下什麼是愛情。

  父子倆忙碌了半天,兒子細心的把一枝枝蠟燭插在蛋糕上,就等著小倩回家


  我叫兒子伏在窗口看,一看到小倩回來就通知我,著樣我有足夠的`時間點
蠟燭放音樂關燈。兒子像個觀察所的哨兵很負責的爬在窗口,把脖子伸展的象長
頸鹿,注視著窗外的動靜。

  「來了。小倩姐回來了。」兒子對著我大喊。

  點蠟燭放歌曲關燈一氣呵成。

  小倩開門進來的時候,一曲「生日快樂」歌緩緩響起,二十枝蠟燭搖曳火紅
的光芒。

  小馬捷足先登,跳到小倩的跟前說:「祝小倩姐生日快樂!」

  小倩抱起小馬,在臉上狠狠的親了一口,眼裡已經開始閃現淚花。

  這點點溫馨小倩就有點承受不住了,那等會兒我把最精彩的節目上演,你的
眼淚還不像小河淌水嘩嘩的流。





  53.

  「怎麼,不想抱抱小馬的老爸?」我張開雙臂對小倩說。

  小倩放下小馬,淚眼朦朧的撲在我懷裡。我摟著她的腰說:「生日快樂!」


  「謝謝!我好高興,好開心,好幸福!」她在我耳邊對我說又像是喃喃自語
,「我真的真的好開心。。。」她笑著哭著,我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淚珠。

  一曲生日快樂歌像一首永唱不衰的經典的老歌,惹了多少人的眼淚,斷了多
少人的心腸,成就了多少個愛情故事。簡單的歌詞簡單的旋律重複著最深情的祝
願,沒有一首歌會這樣永恆的傳唱下去,也許簡單才能永恆,因為真正永恆的是
精神是靈魂。

  一切有形式的東西都不可能永恆!

  蠟燭會燃燒乾淨,肉體會消亡殆盡。永恆的只能是看不見的卻又存在的東西
,虛無縹緲的靈魂不只依附於肉體,可以依附於青山,可以攀纏於樹林,可以遨
遊於星際。。。

  蠟燭火紅的光芒在小倩俊美的臉龐上蕩漾,她的臉象稀釋的紅葡萄酒一樣紅
潤鮮艷。女人因為可愛才美麗,而動了情的女人是最美麗的。

  一杯葡萄酒下去之後,小倩的臉更紅了。

  「許個願,吹滅蠟燭,閉上眼一分鐘。你的願望就會實現。」我對小倩說。


  兒子已經跑到牆壁的開關旁,黑暗之後,他會開亮電燈。這是我和兒子早就
設計好的。

  小倩猶豫著,我已經把音樂關了。

  「許個願,吹吧。」我看著她溫柔的說。

  小倩閉上眼許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願望。然後把蠟燭吹滅,她的氣那樣短,
吹了幾口才將蠟燭火全部熄滅。屋子裡一下子黑了下來,什麼也看不見。我掏出
口袋裡的那枚戒指,在黑暗中我摸到了小倩柔軟的左手,我小心翼翼的戴在她的
無名指上,突然靜寂的黑暗之中我彷彿可以聽見兩顆心跳的聲音,這無聲無息的
黑暗中的世界讓人充滿更多的遐想和更多的期待。一分鐘之後,在燈光亮起的時
候,一曲柔情似水的輕音樂同時響起。我和兒子的配合簡直是天衣無縫。小倩還
愣在桌子旁,一動不動的站著。

  我手裡捧著一束紅玫瑰來到她面前。

  「嫁給我,好嗎?我愛你!」我沒有單膝下跪,我不習慣這一套,我就雙手
捧著鮮艷欲滴的玫瑰,用堅定的無怨無悔的深情的眼神告訴她:下半生,無論貧
窮還是富貴,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生與死,我都愛她一個人!

  小倩愣在那兒足足有半分鐘,然後清澈的淚水嘩嘩的往下流,經過瘦削的臉
龐澎湃洶湧,長長的眼睫毛上晶瑩閃光。

  快要進入兒童不宜的階段了,我和兒子的約定,到這個時候他就躲進房間裡
去,那小子還想看好戲,賴在那兒不走,我使了臉色,他才乖乖的到臥室去了。


  她哽咽著撲進我懷裡,泣不成聲:「我。。。我等。。。等你好久了。。。
」她沒有接我手中的花,雙手緊緊的抱著我,她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她的手
臂那樣有力,像一根籐一樣緊緊的纏繞著我,她把頭埋在我的肩膀裡哭呀哭,她
不停的顫抖的身體顯示著她無比的激動和幸福。

  「我--愛--你!我愛你!」她重複著這簡單的三個字。我的眼睛也有些潮濕
,這一刻我讓她的淚水盡情的流。人最先學會的是哭是流淚,假如人的一生必須
流淚,我願意從此後小倩的淚水都是幸福的快樂的。

  假如是拍電影,這時就會來個激情的長吻。但我們沒有,擁抱表達了一切,
這種柔情的觸摸,臉貼著臉的幸福,更能表達我們此刻的情感。

  很久很久我們才鬆開,兒子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偷偷在門口張望。

  小倩看著手上的閃閃發光的戒指有點疑惑。

  「假的,是仿鑽。」我說。

  「你送一個銅的我也喜歡。」她這才接過我手中的玫瑰,閉著眼,將鼻子貼
著花朵深深的聞了一下。花醉酒醉人也醉。空氣中盛滿了酒香花香,止不住的溢
出流轉。

  「小倩姐,你願意嫁給我老爸了。」兒子跑出來問。

  小倩點了點頭。

  「那你小子還不叫媽?」我朝著兒子調侃他。

  「小倩姐。」

  「叫媽。」

  「小倩姐。」

  「你不願意小倩做你媽?」

  「不是,老爸,我現在還不習慣。」

  小倩在一旁羞得面紅耳赤,對我說:「看你,叫我姐不是挺好的嗎,我喜歡
。」

  「我先逗逗那小子。」我說,「不過將來總得讓他改口,不然我們這家子成
什麼了?」我哈哈大笑接著說,「這叫未雨綢繆。」

  「臭老爸,你又在耍我。」小馬雙手叉腰很酷的說,「我就叫小倩姐,我一
直叫小倩姐。哼!」

  他靠在小倩身上,對小倩說:「小倩姐,是吧。」

  「是啊,我喜歡你叫我「小倩姐」。」小倩摸著他的頭說。

  兒子得到了支持,高傲的看著我,一幅很得意的樣子。

  得!他們倆個組成了聯合陣線了。

  按照農村的風俗,送了戒指,吃了訂婚酒就算是一家人了,男女雙方都得改
口喚對方的父母叫爹媽。小倩接受了我的戒指和求婚喝了酒就算是訂了婚。國慶
節那天,我打電話給我姐說,我明天和小倩一起回家,我說我們已經訂了婚,打
算元旦前就去領結婚證書。姐姐聽了十分高興,馬上將這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告
訴了我媽,說叫我們馬上回家,她想看看未來的兒媳。

  自從我離婚後,我的婚事一直是母親的心病,每次回家,她總是嘮叨我一個
人怎麼帶兒子。在她眼裡,男人總沒有女人那樣知冷知熱,細心周到。兩個男人
沒有一個女人的照顧,日子艱難的可想而知。現在聽說我要結婚了,老媽真的是
欣喜若狂。老姐見過小倩幾回,對小倩是百般讚揚萬分滿意。母親聽了高興得在
電話裡說:「馬上回家!」老媽下了最後通牒,我只好和小倩收拾一下回鄉下去
。小倩去超市買了一大堆營養品。

  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回家了,我大難不死劫後餘生的事老媽到現在還不知道


  我叫了輛出租車。小倩說,她心裡有點害怕。我說你怕什麼?一個和藹的農
村老太太。

  她說,第一次去見未來的婆婆心裡總有點忐忑不安。





  54.

  我母親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小倩,一則我姐在我老媽那不停的說著小倩的好處
,已經有了一種先入為主的感覺,二則小倩從小長在農村,和我母親有一種心靈
相通的地方。

  做人低調一點謙虛一點真誠一點總是有好處的。顧盼第一次上我家,仗著城
裡的清高總是嫌這裡骯髒那裡邋遢,連走路都恨不得踮著腳。看見桌子上飛過一
個蒼蠅,皺著眉頭,再也不吃一口飯菜。母親早就預言這樣的女人,過日子難!
這話不幸給母親言中了。而小倩卻不同,她一到我家就幫著我姐在廚房裡忙碌起
來,攔了攔不住,掃地擦桌子洗碗樣樣都搶著幹,連我母親也說,這樣的姑娘現
在農村裡也少見,沒見過第一次上門就這樣的。她說我不知哪裡修來的福居然找
到了這個既年輕又漂亮又勤勞的好姑娘。

  村裡人聽說我娶了一個漂亮媳婦都來看熱鬧,小倩開始還有點害羞,慢慢的
她就自然起來,「叔叔阿姨,爺爺奶奶」的小嘴甜得很,見了她的沒一個說不好
的,她像一隻剝開的鮮艷的石榴,到了人見人愛的地步。幾個村裡的帥小伙更是
在那饞涎欲滴。用嫉妒的羨慕的眼光看著我,好在我及時甩了幾根煙過去,打消
了他們的非份之想。

  幾天的接觸,母親對小倩是百分之百滿意。小倩的善良溫婉的性格如田園清
新恬淡的風景,看似只有些花花草草果樹稻穗,樸實無華卻賞心悅目。城市的花
園林木都是刻意雕琢過的,每處都有矯揉造作的痕跡,像化了艷妝的女人,靠脂
粉燈光堆積起來的美遠沒有原野自然的風景攝人心魄。我站在河岸上,看一大片
即將成熟的稻穗和原野中零零落落矗立的樹木,感覺這種美麗是最真實的。母親
喜歡小倩就是因為她身上沒有顧盼當初的那種刻意的偽裝,她的本色自然符合一
個農村老太的傳統的觀念和喜好。我走的那天母親特意關照我一定要好好對待小
倩。我說,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的待她的。

  母親和姐送到村口才依依不捨的和我們告別,兒子親熱的拉著小倩的手既像
姐弟又像母子,這小子一點也不給我面子,還是左一個「姐」右一個「姐」叫小
倩,不知道的人還真的以為我有一雙子女,搞得我狼狽不堪。回去之後,不管採
取何種威逼利誘,就是上「老虎凳」,灌「辣椒水」,我也得想法子叫兒子改口
,在形式上我也要先把小倩的地位提高一下。

  到家時的關門聲和郁莉打過來的電話鈴聲幾乎同時響起。

  她告訴我一個消息,薛穎慧離婚了。

  這種同床異夢貌合神離的夫妻遲早要分開的,這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想不到
她這麼快就辦了協議離婚。六七十年代離婚簡直是洪水猛獸,隨著改革開放和經
濟發展,離婚也年年呈高速發展的態勢,現在離婚就成了家常便飯。婚姻就像是
一頓酒席說吃就吃,說散就散了。同一種飯菜,吃多了吃膩了,難免想換點新花
樣,即使不換酒席,有的也會搞點點心、水果吃吃。有的女人老是想不通,為什
麼男人放著家裡漂亮的老婆不用,卻會看上長相遠不如自己的女人。其實這同吃
大餐一個道理,天天大魚大肉的吃,吃上一次蘿蔔鹹齏,他也會覺得好吃新鮮。
「家花不如野花香」就是這個道理。聽說那個稅務局長已經包到了九奶十奶了,
比韋小寶厲害多了;小寶同志才七個老婆,再說他那個年代是允許有三妻四妾的


  我在電話裡告訴她,我快結婚了。她沉默了半分鐘說,你從圍城裡走出來還
想走進去。我說已經不是二十多歲的小伙子了,我需要婚姻,需要安定的生活。
再說小倩是真心喜歡我愛我的,我可以有一份有愛情的婚姻。她說,你別傻了,
世界上也許有愛情,但都是短暫的,沒有永恆的愛情。等愛情消失的時候,婚姻
就成了一個殼,成了囚錮自由的牢籠,到時你就會想方設法的砸爛它毀滅它,就
會後悔當初怎麼給自己上了腳鐐和手銬走進這個籠子。我說我不會後悔的,與其
在外面的風雨中流離失所還不如找個籠子鑽進去,我需要的只是一份平靜和安詳
而不是在風雨中接受感官的刺激。

  我相信我找到了一份真愛,我以前破罐子破摔,嫖妓刺青打架完全是因為心
靈的空虛。我不敢說我拯救了小倩的肉體,但小倩拯救了我的心靈,是她的真誠
善良無私深深的打動了我。人生來就有善與惡的兩面性,遇善則善遇惡則惡,「
蓬生麻地,不扶而直」就是這個道理。是小倩教會了我該如何去愛,如何去面對
生活和生活的磨難。

  我打算到聖誕節去領結婚證書,那時我的腿傷也應該全好了,工作也找到了
。我有這個信心,愛情的力量是巨大的,被愛情武裝起來的男人是不可戰勝的。


  人生就像是天涯的「帖子」,當你浮在水面上時,誰都可能看到,誰都可能
頂你一把。但當你徹底沉入水底的時候,再也不會有人看到你,扶你一把。能夠
拯救你的唯一的人就是你自己,你只要自己頂一把,你就會上去了。我現在正是
在最水底的時候,我不可能再沉下去了,為了兒子為了小倩,我必須頂上自己一
把。

  「我不能隨波浮沉,為了我摯愛的親人,再苦再累也要堅強。。。」我的耳
邊常響起劉歡唱的那首《重頭再來》,「心若在,夢就在,天地之間還有真愛;
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是重頭再來!」

  小倩依偎著我,我們共同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55.

  形勢看起來是一片大好,就像每天新聞聯播的節目,開會沒有不隆重的;閉
幕沒有不勝利的;

  講話沒有不重要的;形勢沒有不大好的。我老馬現在也該苦盡甘來否極泰來
,我不是沒有勇敢的同命運做鬥爭,而是命運實在太強大了,我一次次頑強的反
抗,但我一次次的敗下陣了,一次次的遭到命運無情的強暴。但我屢敗屢戰,不
屈不撓,「苦心人,天不負」,上天不僅賜給了我小倩,而且廣告公司在我最需
要的時候打電話給我,說我被錄用了。我興奮得差點象跳蚤一樣一蹦三尺高,我
摟著小倩在房間裡足足轉了三圈才停下來。

  生活開始像一個美麗的少女伸出纖纖玉手向我召喚,給我無窮的期待和甜蜜
的夢想。我這棵開放在寂寞的山谷裡的「狗尾巴草」也會有明媚的春天。其實我
對生活的要求就像對待女人的胸脯不需要太高,我只要一份安定的工作養家餬口
,一份甜蜜的愛情耳鬢廝磨。我現在這兩樣我都有了,我還企求什麼?錦衣玉食
,高車駟馬,這些人間的富貴現在來換小倩的一個手指頭我都不願意。我回想起
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日子,小倩象照料嬰兒般的看護我,想起她為我肝腸寸斷傷心
欲絕的樣子,想起她寸步不離整整守在我的身邊三天三夜為我祈禱,每次我都熱
淚盈眶感動萬分。倘若在此前我對郁莉的美貌和財富還有一分奢望,在金錢和愛
情之間還有些猶猶豫豫徘徊不定。但自從那次我從死神擦肩而過,從閻王爺那裡
偷偷溜回來之後,我的這顆不安份的無恥的心已經完全屬於小倩一個人了,我的
這顆原本還有些狂野放任的心徹底被她征服了。

  感動和征服男人的不是女人的美貌、財富和才能,而是一顆女人溫柔真誠的
心!

  一顆女人溫柔的真誠的心足以讓一塊石頭也感動流淚,熱烈瘋狂。後來張導
偷梁換柱,拍了一部電影叫做《瘋狂的石頭》,完全改變了當初一塊「石頭」為
愛情瘋狂的故事。

  一種偶遇,一道風景,一場災難,都可以使人大徹大悟。我不再憤懣上天的
不公,而是感謝生活的賜於。每天晚上當我們一家三口圍在餐桌旁,有說有笑的
吃著粗茶淡飯,我真的已經心滿意足了。小倩說,她就需要這樣的生活,等我們
結了婚,將來把她母親也接過來一起住,她這一生就滿足了。

  她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夢想,看著她眼睛裡的期待和憂傷,我毫不猶豫的答應
她,我們結婚時就把她的母親我的岳母接過來,我要讓小倩毫無牽掛的跟著我。
「達哥,你真好!」小倩說著在我臉上一個熱烈的飛吻,我兒子在旁邊嫉妒得也
非要小倩也給他一個吻才肯罷休。

  我的工作是廣告平面設計和策劃,所以即使有點行動不便也無礙大局。而且
我的腿傷正像我的生活一樣在逐漸好轉,雖然還不能健步如飛,但已經可以自由
的走動了。

  我努力的工作,把時間排得滿滿的。我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並且也想
做出一點成績證明自己並非是一個浪得虛名的大學生。但時間再忙,我每天至少
打一個電話給小倩,最簡單的問候表示最真切的牽掛。現在好多成功的男人借口
工作忙應酬多,沒時間給自己的老婆打個電話。其實時間這東西就像女人的乳溝
,只要擠擠總還是有的。

  有一天下午,我打電話給小倩,卻聽見她在電話裡哭了起來。誰敢欺負我的
小倩,老子跟他拚命。我在電話裡說,有什麼事,你說吧,沒什麼解決不了的。
她說,沒什麼事。沒什麼事怎麼會哭得如此傷心,我說,你別哭,我馬上到你公
司去。她說,別來,我不在公司,在街上。我聽見汽車駛過的隆隆聲,知道她確
在街上。我說,你在哪,我馬上過來。她說,你別過來,我真的沒什麼事,等晚
上再說吧。她不肯說在什麼地方,我也只好罷了,她既然不說,總有她的道理。


  我放下電話,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裡七上八下六神不寧。我不知道究
竟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她受到了某個流氓的欺負,是不是她得到了她母親不好的
消息,是不是她在街上被人認出來了她曾做過小姐而遭到調戲辱罵。。。我猜想
著種種可能,搞得自己焦慮不堪無心工作。一下班我就急衝匆匆的趕回家。

  小倩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兒子吃好了晚飯在做作業。

  她進門的時候,我一眼就看見她的眼睛哭得紅腫紅腫,很顯然她被淚水浸泡
了很久。

  我迎上去,抱住她,想給她一些安慰。

  「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在我的懷裡搖搖頭,不說一句話。

  「我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了,有什麼事我們共同承擔,就是天塌下來還有地撐
著。不管有沒有事,不管發生了多大的事,我都會和你共患難同命運!」我安慰
她說。

  她還是不說一句話,卻再一次淚如泉湧。林妹妹的淚水和小倩比起來真是小
巫見大巫。我不知道小倩乾瘦的身體裡還有多少淚水,難道她體內藏著十三陵水
庫,永遠沒有乾涸的時候。

  每次見到她的眼淚,我的心也酸酸的。我祈禱上蒼如果要有什麼不幸什麼災
難都發生在我身上好了,千萬別再折磨這個可憐的善良的嬴弱的姑娘身上。

  「我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白頭到老。」過了很久她才哽咽著說。

  「我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你怕我變心?不會的,以前的馬達已經死了,
現在是唯一愛著董小倩的馬達,我們明天就去領結婚證書。」

  「不是的,不是的。。。」她搖搖頭說。

  我的話好像給了她更多的傷悲,她反而哭得更傷心了。

  我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她不說原因總有她的難處,我拚命的
刨根問底只會增加她的痛苦。我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髮,對她說:「今生今世我
都不會離開你的。」

  生則同裘,死則同穴。這八個字我在心裡默默的說下去。

  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我本打算跟公司請假和小倩去辦結婚登記。但小倩說,今天很
忙,改天吧。薛董和韓總都出差去了;韓明已經升任了總經理。薛穎慧辦了離婚
手續,他們現在可以名正言順堂而皇之的在一起了。

  小倩笑著說:「你以為我怕你變心啊?再說了,要是真的變了心,一紙婚書
又有什麼用呢?」她說的是,我只是想讓她高興,既然她不介意我也不急著去辦


  這幾天,我時刻觀察這小倩的情緒變化,她表現的平靜恬淡,雖然眼神裡有
一種說不出的憂傷,但對我卻是濃情繾綣,除了接吻和做愛,她什麼都依著我。
也許她正患感冒,怕傳染給我。我想等她心情好了,我再去問她那天為何如此傷
心絕望。

  但我沒有等到那一天,男人的粗心有時真的是無法原諒的。

  前天夜裡我陪小倩說了半夜的悄悄話,小倩抱著我的胳膊還是睡意全無,但
我實在磕睡的不行,居然稀里糊塗的睡著了。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小倩緊緊的抱
著我不送手,雖然每天的擁抱已成習慣,但這一次我感覺有些不同。小倩想說什
麼卻又欲言又止。因為上班要遲到了,而且我又一張有燈箱廣告的設計圖急著要
完成,所以沒有細問,就匆匆的走了。

  「如果你身體不舒服就在家休息一天吧。」我說。

  「沒什麼,你上班去吧,路上小心點。」小倩說,她的眼睛裡溢滿了哀傷和
溫柔。

  我上班後不放心,還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小倩說,她在公司上班,很好,沒
什麼事。中午我們一般都在各自的公司吃飯,我又打了一個電話給她,一切還是
好好的。到晚上,小倩卻沒有回家。

  她照例留給我一張紙條。



  達哥:

  我走了,我們不可能做長久夫妻的。這是命,我認了。

  這一次,我是真的走了,永遠不會回來了,你也真的不必再找我,也許你會
悲傷一時,但忘了我,你會快樂一生。

  嫂子留下的房子我已經租了出去,我知道你不願住進去,與其空閒,還不如
租點錢,將來小達的學費也有著落了。租房協議和半年的租金都在書櫃的抽屜裡


  如果你不願和嫂子破鏡重圓,你也一定會找到比我更好的更適合你的。

  戒指我帶走了,給我留給紀念。

  別了,珍重!

  小倩

  11.5



  我現在懷疑小倩就是《聊齋》裡的狐仙,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一會兒功夫她
就像一團霧一樣的散去,不留痕跡。叫我眼睜睜的木在那裡看著希望象肥皂泡一
樣的消失。

  她字裡的語氣那樣平淡,從容,全沒有第一次離開時寫得讓我的撕心裂肺。


  難道她另有新歡?一個沒法說出的理由,所以才毫無原由的無聲無息的離開
我。

  不會!她被迫淪落煙花之地,卻沒有煙花之心,她絕不是煙花女子!這一點
我老馬的眼睛還是雪亮的。她一定有什麼說不出的苦衷,但她為什麼不說呢?難
道連她的愛人都不能說嗎?我至今還不知道她第一次為什麼離開我,現在我有陷
入另一個謎團中。

  我現在有點恨她,她明明知道我不會輕易放棄,我還是會想方設法的找她。
她這沒來由的一走不知又要耗費我多少的精力和時間。她要走至少也該告訴我原
因,坦誠布公,也好讓我絕了心思斷了念頭。只要她說出原因,就是她真的另有
新歡了,我也決計不會怪罪她。只要她今後能平安和幸福我就千恩萬謝。愛一個
人,就是為了他(她)活得快樂幸福!

  為了找到小倩,一切都得退居次位了,包括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我向老
闆請了一星期的假,至於假滿後還能不能回進去,我也不去多想了。反正我必須
找到小倩,就算今生不能成為夫妻,我也要找到這裡面的原由。

  我還是先從小翠那裡著手,她們是老鄉曾經有是同事,而且小翠是她唯一在
本市可以說心裡話的閨友。

  小翠的直白讓我吃了一驚,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56.

  她冷冷的說:「你別找她了,她上班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公司的客戶;他很有
錢,小倩跟他去了廣東,你就別費心機了。」

  「怎麼會呢?小倩不是那樣的人?」

  「怎麼不會呢?你沒錢沒房沒權沒勢,小倩憑什麼跟你受苦受累?」

  「她不是這樣的人!」

  「她是怎樣的人,我還不知道?你別忘了,我們做小姐有奶便是娘,有錢便
是爺,現在小倩遇到了一個喜歡她的有權有錢的爺,她還不跟著去享福,她是怕
你傷心,才不跟你明說。」

  難道我們久經考驗的經歷了血與火的感情,在金錢的屠刀面前竟會嬌嫩的如
同地裡剛長出新芽的韭菜,輕輕一刀下去就齊刷刷的斷了。

  我不相信!

  「你別自作多情了,也別不相信。要是我也遇到這麼一個喜歡我的有錢的角
,我早就一溜煙的隨他去,省得在這裡遭千人罵萬人騎的。感情是勾引金錢的騙
子,別看我們對誰都嗲聲嗲氣的叫得歡,看上去柔情蜜意的,不就是為了從男人
口袋裡多騙幾個錢。拿到了錢,一轉身我們就在心裡罵他烏龜王八蛋,我也不怕
你笑話,做我們這一行的本來就是婊子無情,我知道你人不錯,當初還是你把我
從公安局保了出來,所以講給你聽聽。」

  小翠似乎說得也有道理,感情容易蒙閉人的雙眼,就算你是個經歷了刀光劍
影的老江湖,一旦墮入了愛河也難免老馬失蹄。戀愛中的男女都是弱智的,難道
我真的被小倩,一個在我看來天真的稚嫩的豆芽般的小女人狠涮了一把。如果真
是這樣,那麼鞏莉、章子怡都可以退據二線了,小倩才是世界上演技最好的表演
最出色的演員。

  我還是不相信,這兩年我沒錢沒勢,惡運連連,小倩圖我什麼?她對我的感
情不像是假的,她比梅雨季節的雨水還多的眼淚一次又一次的浸潤過我乾枯的心
靈。

  「你別騙我,我希望你說實話,我不想失去小倩,婊子無情人有情,我們都
是人。」我加重了語氣,希望她說出實話。

  「我真的沒有騙你。我跟你說實話吧,其實你出車禍那天小倩就準備走了。
也許小倩對你確實有點感情,不忍心在你最困難最絕望的時候離開你,所以她選
擇了留下來照顧你。因為你畢竟也對她真心好過,她哥做手術,你不是也給了她
三萬塊錢,雖然最終她哥還是走了,但小倩在內心還是感激你的。現在你病也好
了工作也找到了,小倩的知恩圖報也該完了,難道你不願意看到小倩有一個好的
歸宿?看在小倩為你付出那麼多,我想你會原諒她的。我的話完了,不管你信不
信,我都跟你說了,如果你非要去找小倩,那你就去找她吧,但這樣只會增加她
的痛苦。」

  小翠說完,頭也不回的進了「人間天堂」,留下我呆若木雞的站在馬路邊。


  我的胸口象被大力金鋼掌重重的擊了一拳,霎時間天昏地暗搖搖欲墜。我的
記憶象被暴光的膠卷一片空白,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什麼。我就是在夜晚森林裡遊
蕩的孤魂,飄飄忽忽的飛來飛去,始終不知道該到哪裡去。

  我在街上迷迷糊糊的走著,聽不見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景物,整個世界就
只剩下我一個人,腳下的路是一條飄泊的船,我只有一種晃悠悠的感覺。

  我不知道是怎麼到的家怎麼開的門怎麼爬到被窩裡去的。

  我醒來時已是下午三點,這一天我午飯都沒有吃,但我沒有一點飢餓的感覺
。我洗了一把冷水臉,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我突然想到了什麼,立即跑到房間裡
,找出小倩前後寫的兩封信。

  格老子的!我差點被小翠那個小妮子騙了,一個想要另覓的新歡的女人決不
會寫出如此柔情蜜意肝腸寸斷的信來。我一遍又一遍的讀著她寫給我的第一封信
,看著紙上縱橫交錯的淚痕,看著這字字淚句句血的表白,分明是用最真的感情
複印下來的。一個另有相好想離開我的女人決不會寫這樣煽情的語言,也決計寫
不出這樣的語言。真實的情感無法炮製無法假冒,我差點就信了小翠的話,差點
就放棄了。

  小倩一定有難以言語的苦衷,她一定回了老家,就算她沒有回家,我只要找
到她的母親就一定能找到小倩。對,就上她老家去,我一定會找到小倩,事情就
會水落石出。我已經好幾年沒出去旅遊了,我正好看看山裡的風景。小翠說她們
那裡窮的連電燈也沒有,我要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拿定了主意就迅速行動起來,我先把小馬安置好。我考慮再三把兒子交給
了他的班主任王老師照看幾天,我不想和郁莉有更多的接觸和瓜葛。

  收拾行囊,輕裝前進,我向著紅軍長征過的地方出發。

  小黔的老家在貴州省的西北部,和雲南和四川接壤,人稱「雞鳴三省」。我
按照小倩身份證上的地址,按圖索驥總能找到她。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到達貴陽,又換了兩輛大巴一輛中巴才到達小倩的所在
縣城邊上的一個小鎮上,接下來再也沒有車子可坐,只有充分發揮兩條肉腿的主
動能動性。

  因為在路上耽擱了一段時間,我到達小鎮的時候已是我出發的第三天了。那
時正午剛過,太陽一塵不染不染的掛在山頂上,山裡的天空象洗過澡一樣的潔淨


  三十多里地,有個三四個小時就可以走完了,到不了太陽落山我就可以找到
小的家了。

  真是不到大海不知水有多深,不到北京不知官有多大,不走山路不知路有多
崎嶇。我走了一個小時的路,我就發現我原來的想法完全是錯誤的。

  開始還是十分平坦的山石細路,走著走著就變成了崎嶇彎曲的上坡路,本來
我正值壯年,這點山路在平時也不算什麼,但因為我的腿傷還沒有痊癒,用力久
了就感覺隱隱作痛。

  我坐在路邊一塊禿起的山石上,看著這一眼望不到邊的山脈。這裡真是山連
山,山環山,山套山,一座座高低不同的山峰連成一片,鬱鬱蔥蔥的林木像一片
起伏的海浪,一間間房子層次分明的環繞在山腰間,這些房子大多散落在山間地
勢平坦的地方,三三兩兩,很少有十幾戶擠在一起。雖然是秋季,頭頂的天空蔚
藍無雲,但在山腰間看上去卻是雲蒸霧繞青煙裊裊。「遠上寒山石徑,白雲深處
有人家」,真個是美不勝收人間仙境。

  我一直生活在千里沃野萬里稻香的平原地帶,看到如此的山峰雄峻山林連綿
不由心生歡喜,漸漸忘了自己腿上的痛楚。「愛山者仁,愛水者智。」小倩從小
在山裡長大,自然多了一分仁愛之心。面對群山我也心生柔情,想想倘若能夠和
小倩在這山間搭一間木屋,種一片果樹,養一群山羊。。。相親相愛終老山裡,
夫復何求啊?

  我一邊行走一邊欣賞路旁的奇花異草,焦慮的心情豁然開朗,放下心事,看
看眼前風景,人生的諸多的煩惱和不快就會煙消雲散。

  每到一處有人家的地方,我就問個訊,免得走錯了山路。那些人家有的相距
幾十米或一兩百米,有時四五百米也沒有一戶,零零落落,都在一些山間的平地
上。屋子大都是用山石圍牆,圓木構架,稻草蓋頂。我一會兒上坡一會兒有下坡
,一會是寬敞的山石路,一會是狹窄的爬滿草根的泥路。有時看見前方路已到了
盡頭,拐過一個彎又是一片開闊的山地住著十幾戶人家,於是又有幾條路通向前
方。「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中國的古詩真是博大精深傳神如此


  我走一段歇一段,不知不覺太陽已經墜到了山頂,山的稜角遮住了半個紅彤
彤的太陽,很快就把整個太陽吞沒了。暮色漸漸的降臨,家家戶戶開始生火做飯
,一道道炊煙在山間升起,一片氤氳之氣裊裊騰騰盤旋縈繞,整個山林越發雲蒸
霧罩景色迷離。

  已是深秋季節,山裡的天氣比平原多了一份寒氣,晝夜的溫差也大。我衣著
單薄,一陣秋風吹來,我不覺打了一個寒顫。我又饑又餓,渾身乏力,幾乎舉步
維難,受傷的左腿疼得有些麻木,我捋起褲管,整個小腿腫脹起來。我不得不再
坐在草地上休息一會。

  問了一個老者,他告訴我,小倩的家離他二百米遠的地方。他用手指著上坡
處的一大塊平地座落的一間小房子,說那就是董小倩的家,我疲憊不堪的身體立
即興奮起來。我連聲道謝,老頭用一種好奇的目光看著我。

  那二百米我足足走了半個多小時,我走一步停一步,腳已經不聽我的使喚,
我搖搖晃晃的前進,像一個喝多了醉鬼,我實在是精疲力竭人困馬乏。夜色已經
濃重起來,黑暗正迅速的吞沒山間的森林。好在我已經到了小倩的家,不然,在
這黑魆魆的山林裡,我不知道在那裡過夜。小倩說,以前山林裡還有狼,山林被
風吹過,發出一陣陣嗚咽之聲,很像野狼在遠處發出的嗷叫,我是一個徹底的無
神論者,我不怕妖魔鬼怪,但我卻怕山裡的野獸,我使盡最後的一點力氣,在山
路邊拐彎,走到了一片比較開闊的平地,小倩的家就在那裡,門裡還透著微弱的
光。

  我用一隻手抵住門框,整個身體幾乎全靠在門框上,用另一隻手去敲門。

  我敲了五六下,門才開了,我的整個身體幾乎是跌進去的。




57.

  要不是被人扶了一把,我肯定會結結實實的摔倒在地上。我的重心依在門上
向前衝,門一開就往裡倒,我軟弱的像一棵無根的野草,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她扶住了我,向後退了兩步,我的身體雖然疲憊但眼睛還是雪亮的。

  是小倩,這個瘦小的令我朝思暮想的牽腸掛肚的小妮子用全身的力氣托住了
我。我像生活在舊社會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老百姓見到了親人解放軍一樣欣喜
若狂,盼星星盼月亮我終於盼到了親人董小倩。撥開烏雲見晴天,看見了小倩我
就看見了希望,我如釋重負。

  小倩扶我到桌子邊坐下,她見到我似乎並不是那麼吃驚,也不像我那麼興奮


  「你還是找上門來了。」她歎口氣說,「累壞了吧,你的傷還沒全好,你是
怎麼走過來的?」

  「沒什麼,很好啊,我一路看風景,身不由己的就到了你家。」我假裝輕鬆
的說。

  一個老婦人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她乾瘦如柴神情黯淡披著一件舊褂,看上去
老態龍鍾,其實我知道她才五十多歲,遠比我的母親要年輕的多,痛苦的生活在
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記,她像雅登地貌中被經常風蝕的土丘,一看就知道久經
滄桑。

  「是誰呀?小倩。」她用低沉暗啞的聲音說。「媽,是我在公司的朋友,馬
達。」小倩站起來扶住她母親指著我說。我也站了起來,叫了一聲「伯母」,不
知道她聽到沒有。按年齡我應該叫她阿姨,她比我母親的年齡小多了。

  「飯吃了沒有,小倩,你再做碗麵條吧。」她母親說道,似乎對我早已熟悉
。小倩說:「媽。你先去睡吧,我會做的。」「嗯,嗯。」她媽應道。小倩扶著
她母親進了房間。我又坐了下來,打量著房間的四周。一張舊的八仙桌上點著一
盞煤油燈,在我們老家俗稱「美火燈」,那還是五六十年代不通電或者斷電時的
照明工具。我記得七十年代也用過,那時也還經常停電。進入八十年代之後好像
再也沒有用過這種燈。煤油燈由於燃燒時間過長,燈芯變黑後,火焰就會跳動,
人的影子也會在牆壁上一閃一閃的扭動,我走到灶台旁找了一把剪刀,把燈芯剪
掉一點已經完全燃燒掉的黑色的部分,燈火有恢復了平靜和明亮。

  小倩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對我說:「怎麼樣,餓了吧,我給你下碗麵條吧。
」我拉住她的手,在桔黃的燈火下仔細打量著她,她的頭髮有點零亂,燈光的原
因她的臉看上去紅撲撲的,很滋潤,但眼睛是似乎有種冷漠和哀傷。我說:「我
不餓,我們坐著說說話,你都快把我急瘋了。現在看到你的真身,我才放下心了
。」由於腿上的麻痛,我不自覺的用手去撫摸那條左腿。「你的腿怎麼了?」小
倩急切的彎下腰來查看。「沒什麼,走了一段山路,稍微有點疼。」小倩扒起我
的褲管的時候,我的腿腫脹得已經不成樣子,黑一塊紅一塊的皮膚高低不平,縫
合處長出的隆起的嫩肉象算盤珠一樣有規律的排列著,整個小腿象發

  ,整個小腿黑的白的紅的肉色的,真是五顏六色色彩繽紛。

  「怎麼會這樣?你看看都腫成什麼樣子了。。。」小`倩用手輕輕的覆撫摸
著,眼圈一紅,眼淚又下來了。她是真心疼我,看我拖著一條破腿,走了這麼長
的山路,一路艱辛可想而知。「沒事,真的沒事!」我連忙安慰她,看到她對我
還是一往情深,小翠的話我一大半可以否定了,至少她決不是另有所愛才離開我
,我已經忘了腿上的疼痛,心裡甜滋滋的。這一趟路走的值!

  我默默的看著她,希望可以找到她躲避我的原因。

  她站了起來,從熱水瓶裡倒出些熱水,用毛巾搓了下,敷在我的腿上。滾燙
的毛巾裹著皮膚,疼痛立即減少了許多。「好點了嗎?」她用那雙令我牽腸掛肚
的眼睛看著我,我從那裡分明看到了比山下那條小河更清澈更柔情的風景。她睫
毛上還閃耀的淚花象早晨草葉上的露水那樣透明,她像一株淡香溫雅的白菊花開
放在夕陽殘照的傍晚,她就是一顆光潔的鮮荔枝,她的美完全來自於她的內心。
我怔怔的看著她,忘乎所以。

  「你怎麼了?扶住毛巾,別讓它掉了,我去給你做麵條。」我用雙手蓋過小
倩扶住毛巾的手背,「別離開我,無論什麼,都別離開我!」我說。她任何憑我
摸著她的雙手,一句話也不說。她從我的雙手中抽出手來,轉身去灶台上做飯去
了。看著她在燈火中的背影,我有一種想上去從背後擁抱她的衝動,我只想抱抱
她,我想感覺一下真實,我感到她太虛幻了,像仙女象狐精象山間飄忽的雲,一
閉眼一睜眼,她忽然而至有忽然而去。我怕這是在夢中,一睜眼她又消失了。

  煤油燈紅紅的光芒又跳動起來,忽明忽暗的燈火在灰白的牆上舞蹈。小倩給
我倒了杯水坐了下來,「其實你不該來的。」她歎了口氣說。

  「為什麼?」

  「我不適合你!」

  「什麼叫適合,喜歡就是適合,你不喜歡我?」

  「不,我喜歡你,但我不適合你。」

  「這不是理由,我會等你和我一起回去。」

  「我不會跟你走的。」

  「能告訴我為什麼?給一個能讓我回去的理由。」

  「沒有理由,沒有為什麼?我不會給你幸福,這就是全部的理由.」

  「沒有你,我才不會幸福!」

  「有了我你才不會幸福!」

  「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最終什麼結果,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除非你告
訴我你已不再喜歡我,不再愛我,除了這個理由,沒有任何理由能讓我放棄。我
也不會放棄。我千山萬水的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能讓你和我一起回去,我不必知
道為什麼,但我會一直等下去,直到你願意和我一起走!」

  我的眼睛象五月的陽光溫暖而熾烈。我直視著小倩,我希望我的眼睛裡有一
道x射線,能穿透一切,能看清小倩的內心,看見她一切的夢想和希望.

  沉默像一陀沉重的鉛墜在黑暗的草叢中,我就是被壓住的小草,感到無限的
壓迫.小倩像一塊冰,刻意迴避著溫暖的陽光。難道她真是塊冰?她不需要陽光
不需要溫暖,她需要的只是冷冷的黑暗。

  「你一路累了,今天早點睡吧。」小倩站了起來,走進房間,估計是為我鋪
床疊被去了。小倩和她母親一起睡,我睡她的床。床板硬硬的只墊了一條薄被。
我臨睡的時候,小倩又拿了熱毛巾來給我敷腿。「毛巾冷了就把它拿下來。」她
說。幽暗的燈光下,我看見她的眼睛裡是水草一樣的溫柔。

  我躺在床上,渾身疲軟,但卻沒有一點睡意。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一種十
分熟悉的味道,催生了許多遐想,看著木格窗外透進的月光,我彷彿置身另外一
個世界,那種平靜安逸,那種與世隔絕般的靜謐完全讓我忘了此行的目的。我想
也許生活在這山裡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越是原始的世界越是真實,與虛偽無緣
與喧囂無關。我甚至想小倩跟不跟我走也無關緊要,我可以留下來啊,我不是逃
避城市的繁華,我只是喜歡山林的清秀。

  我也甚至不想追問深什麼原因,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和原因,也不必知道她
的過去。我只想要她的未來,只要她覺得高興感到幸福生活在哪裡都是最好的。
在金錢氾濫成災的年代,情感越是彌足珍貴!

  山裡的早晨空氣清新,不同的鳥叫聲清脆甜亮,演繹著一曲動人的交響曲。
我在半夢半醒之間一瘸一拐向後山走去,小倩小心翼翼的攙著我,我忽然感覺我
已經和小倩慢慢變老,如今已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在空曠的山谷裡行走,我們已
經相伴走過了一生的歲月,需要的只是最後的歸宿。

  走過一片草地,又走過一片石路,來到了懸崖邊,崖邊用石頭堆成了一個欄
杆。石頭圍成一個圓弧形,靠著石頭可以向下向遠處眺望。

  「這是回頭崖,意思是走到這兒必須回頭,沒有路可以走了。」小倩說。

  「我不回頭!」我喃喃自語。伸出頭向下望去,一個很深的谷底,鬱鬱蔥蔥
的林木阻擋了視線,看不到底,谷底看上去煙霧繚繞,似有瀑布飛濺。

  「我們村裡有戶很窮的人家,有一個大女兒和三個兒子。女孩很聰明也很漂
亮,考上了縣重點中學,可父母親沒有讓她去讀書,而是得了兩千塊錢把她許給
了山下一個瘸腿的小木匠。那女孩沒有哭沒有鬧,每天都來到這裡發呆,結婚的
前一天,她從這裡跳了下去,連屍體也沒找到。」小倩長吁短歎的說著這淒涼的
故事,說得我鼻子也酸酸的,小倩的眼睛一紅又差點落下淚來。

  我伸出右手摟住小倩的腰,她自覺地向我緊緊靠攏。我望著遠處連綿起伏的
山丘,看一輪紅日正從山那邊蹣跚而行,通紅透亮。

  「跟我回去吧,你媽也一起走。」我說。小倩轉過身來緊緊地抱住我,把頭
貼在我的胸口。

  「我真的想跟你走,可我真的不能跟你走,我再也不會離開這山裡了,一生
一世也不離開。」她哭著對我說。

  「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會嫌棄你離開你,請你相信我!」

  「我知道,可我不能!我嫌棄我自己。」她抱著我淚雨滂沱。

  這回是我扶著她坐到了一塊低矮平坦的大石頭上,等她慢慢平靜下來。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我語氣平緩的說,正如我的內心一樣的沉穩,其實
無論什麼原因我都不會吃驚,我都可以接受,我已經想像過上百種原因,能發生
的我都想到了,我沒有找到我不能接受的原因。如果有愛什麼條件我都接受。虛
無縹緲的愛情像信奉上帝者的《聖經》,可以拯救一切苦難的靈魂。

  小倩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張遞給我。

  要不是被人扶了一把,我肯定會結結實實的摔倒在地上。我的重心依在門上
向前衝,門一開就往裡倒,我軟弱的像一棵無根的野草,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她扶住了我,向後退了兩步,我的身體雖然疲憊但眼睛還是雪亮的。

  是小倩,這個瘦小的令我朝思暮想的牽腸掛肚的小妮子用全身的力氣托住了
我。我像生活在舊社會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老百姓見到了親人解放軍一樣欣喜
若狂,盼星星盼月亮我終於盼到了親人董小倩。撥開烏雲見晴天,看見了小倩我
就看見了希望,我如釋重負。

  小倩扶我到桌子邊坐下,她見到我似乎並不是那麼吃驚,也不像我那麼興奮


  「你還是找上門來了。」她歎口氣說,「累壞了吧,你的傷還沒全好,你是
怎麼走過來的?」

  「沒什麼,很好啊,我一路看風景,身不由己的就到了你家。」我假裝輕鬆
的說。

  一個老婦人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她乾瘦如柴神情黯淡披著一件舊褂,看上去
老態龍鍾,其實我知道她才五十多歲,遠比我的母親要年輕的多,痛苦的生活在
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記,她像雅登地貌中被經常風蝕的土丘,一看就知道久經
滄桑。

  「是誰呀?小倩。」她用低沉暗啞的聲音說。「媽,是我在公司的朋友,馬
達。」小倩站起來扶住她母親指著我說。我也站了起來,叫了一聲「伯母」,不
知道她聽到沒有。按年齡我應該叫她阿姨,她比我母親的年齡小多了。

  「飯吃了沒有,小倩,你再做碗麵條吧。」她母親說道,似乎對我早已熟悉
。小倩說:「媽。你先去睡吧,我會做的。」「嗯,嗯。」她媽應道。小倩扶著
她母親進了房間。我又坐了下來,打量著房間的四周。一張舊的八仙桌上點著一
盞煤油燈,在我們老家俗稱「美火燈」,那還是五六十年代不通電或者斷電時的
照明工具。我記得七十年代也用過,那時也還經常停電。進入八十年代之後好像
再也沒有用過這種燈。煤油燈由於燃燒時間過長,燈芯變黑後,火焰就會跳動,
人的影子也會在牆壁上一閃一閃的扭動,我走到灶台旁找了一把剪刀,把燈芯剪
掉一點已經完全燃燒掉的黑色的部分,燈火有恢復了平靜和明亮。

  小倩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對我說:「怎麼樣,餓了吧,我給你下碗麵條吧。
」我拉住她的手,在桔黃的燈火下仔細打量著她,她的頭髮有點零亂,燈光的原
因她的臉看上去紅撲撲的,很滋潤,但眼睛是似乎有種冷漠和哀傷。我說:「我
不餓,我們坐著說說話,你都快把我急瘋了。現在看到你的真身,我才放下心了
。」由於腿上的麻痛,我不自覺的用手去撫摸那條左腿。「你的腿怎麼了?」小
倩急切的彎下腰來查看。「沒什麼,走了一段山路,稍微有點疼。」小倩扒起我
的褲管的時候,我的腿腫脹得已經不成樣子,黑一塊紅一塊的皮膚高低不平,縫
合處長出的隆起的嫩肉象算盤珠一樣有規律的排列著,整個小腿象發

  ,整個小腿黑的白的紅的肉色的,真是五顏六色色彩繽紛。

  「怎麼會這樣?你看看都腫成什麼樣子了。。。」小`倩用手輕輕的覆撫摸
著,眼圈一紅,眼淚又下來了。她是真心疼我,看我拖著一條破腿,走了這麼長
的山路,一路艱辛可想而知。「沒事,真的沒事!」我連忙安慰她,看到她對我
還是一往情深,小翠的話我一大半可以否定了,至少她決不是另有所愛才離開我
,我已經忘了腿上的疼痛,心裡甜滋滋的。這一趟路走的值!

  我默默的看著她,希望可以找到她躲避我的原因。

  她站了起來,從熱水瓶裡倒出些熱水,用毛巾搓了下,敷在我的腿上。滾燙
的毛巾裹著皮膚,疼痛立即減少了許多。「好點了嗎?」她用那雙令我牽腸掛肚
的眼睛看著我,我從那裡分明看到了比山下那條小河更清澈更柔情的風景。她睫
毛上還閃耀的淚花象早晨草葉上的露水那樣透明,她像一株淡香溫雅的白菊花開
放在夕陽殘照的傍晚,她就是一顆光潔的鮮荔枝,她的美完全來自於她的內心。
我怔怔的看著她,忘乎所以。

  「你怎麼了?扶住毛巾,別讓它掉了,我去給你做麵條。」我用雙手蓋過小
倩扶住毛巾的手背,「別離開我,無論什麼,都別離開我!」我說。她任何憑我
摸著她的雙手,一句話也不說。她從我的雙手中抽出手來,轉身去灶台上做飯去
了。看著她在燈火中的背影,我有一種想上去從背後擁抱她的衝動,我只想抱抱
她,我想感覺一下真實,我感到她太虛幻了,像仙女象狐精象山間飄忽的雲,一
閉眼一睜眼,她忽然而至有忽然而去。我怕這是在夢中,一睜眼她又消失了。

  煤油燈紅紅的光芒又跳動起來,忽明忽暗的燈火在灰白的牆上舞蹈。小倩給
我倒了杯水坐了下來,「其實你不該來的。」她歎了口氣說。

  「為什麼?」

  「我不適合你!」

  「什麼叫適合,喜歡就是適合,你不喜歡我?」

  「不,我喜歡你,但我不適合你。」

  「這不是理由,我會等你和我一起回去。」

  「我不會跟你走的。」

  「能告訴我為什麼?給一個能讓我回去的理由。」

  「沒有理由,沒有為什麼?我不會給你幸福,這就是全部的理由.」

  「沒有你,我才不會幸福!」

  「有了我你才不會幸福!」

  「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最終什麼結果,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除非你告
訴我你已不再喜歡我,不再愛我,除了這個理由,沒有任何理由能讓我放棄。我
也不會放棄。我千山萬水的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能讓你和我一起回去,我不必知
道為什麼,但我會一直等下去,直到你願意和我一起走!」

  我的眼睛象五月的陽光溫暖而熾烈。我直視著小倩,我希望我的眼睛裡有一
道x射線,能穿透一切,能看清小倩的內心,看見她一切的夢想和希望.

  沉默像一陀沉重的鉛墜在黑暗的草叢中,我就是被壓住的小草,感到無限的
壓迫.小倩像一塊冰,刻意迴避著溫暖的陽光。難道她真是塊冰?她不需要陽光
不需要溫暖,她需要的只是冷冷的黑暗。

  「你一路累了,今天早點睡吧。」小倩站了起來,走進房間,估計是為我鋪
床疊被去了。小倩和她母親一起睡,我睡她的床。床板硬硬的只墊了一條薄被。
我臨睡的時候,小倩又拿了熱毛巾來給我敷腿。「毛巾冷了就把它拿下來。」她
說。幽暗的燈光下,我看見她的眼睛裡是水草一樣的溫柔。

  我躺在床上,渾身疲軟,但卻沒有一點睡意。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一種十
分熟悉的味道,催生了許多遐想,看著木格窗外透進的月光,我彷彿置身另外一
個世界,那種平靜安逸,那種與世隔絕般的靜謐完全讓我忘了此行的目的。我想
也許生活在這山裡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越是原始的世界越是真實,與虛偽無緣
與喧囂無關。我甚至想小倩跟不跟我走也無關緊要,我可以留下來啊,我不是逃
避城市的繁華,我只是喜歡山林的清秀。

  我也甚至不想追問深什麼原因,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和原因,也不必知道她
的過去。我只想要她的未來,只要她覺得高興感到幸福生活在哪裡都是最好的。
在金錢氾濫成災的年代,情感越是彌足珍貴!

  山裡的早晨空氣清新,不同的鳥叫聲清脆甜亮,演繹著一曲動人的交響曲。
我在半夢半醒之間一瘸一拐向後山走去,小倩小心翼翼的攙著我,我忽然感覺我
已經和小倩慢慢變老,如今已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在空曠的山谷裡行走,我們已
經相伴走過了一生的歲月,需要的只是最後的歸宿。

  走過一片草地,又走過一片石路,來到了懸崖邊,崖邊用石頭堆成了一個欄
杆。石頭圍成一個圓弧形,靠著石頭可以向下向遠處眺望。

  「這是回頭崖,意思是走到這兒必須回頭,沒有路可以走了。」小倩說。

  「我不回頭!」我喃喃自語。伸出頭向下望去,一個很深的谷底,鬱鬱蔥蔥
的林木阻擋了視線,看不到底,谷底看上去煙霧繚繞,似有瀑布飛濺。

  「我們村裡有戶很窮的人家,有一個大女兒和三個兒子。女孩很聰明也很漂
亮,考上了縣重點中學,可父母親沒有讓她去讀書,而是得了兩千塊錢把她許給
了山下一個瘸腿的小木匠。那女孩沒有哭沒有鬧,每天都來到這裡發呆,結婚的
前一天,她從這裡跳了下去,連屍體也沒找到。」小倩長吁短歎的說著這淒涼的
故事,說得我鼻子也酸酸的,小倩的眼睛一紅又差點落下淚來。

  我伸出右手摟住小倩的腰,她自覺地向我緊緊靠攏。我望著遠處連綿起伏的
山丘,看一輪紅日正從山那邊蹣跚而行,通紅透亮。

  「跟我回去吧,你媽也一起走。」我說。小倩轉過身來緊緊地抱住我,把頭
貼在我的胸口。

  「我真的想跟你走,可我真的不能跟你走,我再也不會離開這山裡了,一生
一世也不離開。」她哭著對我說。

  「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會嫌棄你離開你,請你相信我!」

  「我知道,可我不能!我嫌棄我自己。」她抱著我淚雨滂沱。

  這回是我扶著她坐到了一塊低矮平坦的大石頭上,等她慢慢平靜下來。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我語氣平緩的說,正如我的內心一樣的沉穩,其實
無論什麼原因我都不會吃驚,我都可以接受,我已經想像過上百種原因,能發生
的我都想到了,我沒有找到我不能接受的原因。如果有愛什麼條件我都接受。虛
無縹緲的愛情像信奉上帝者的《聖經》,可以拯救一切苦難的靈魂。

  小倩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張遞給我。「你看吧。」看樣子她是破釜
成舟下定決心了。







  58.

  我鎮定自若平靜淡然的反應和神態倒使小倩吃驚不小,她滿以為我看了那張
小紙條會神情錯愕反應劇烈,想不到我如一汪死水波瀾不驚。她不知道,我現在
已經是經歷了八年抗戰和三年解放戰爭的老戰士了,早就可以枕著死屍睡眠,聽
著槍炮休憩。視槍林彈雨如春花秋月,血雨腥風似良辰美景。我還有什麼看不透
參不悟的。

  小倩離去的原因,我已經設想了一千種狀況,我像一台銀河計算機一樣演算
了各種結果,結果是我可以接受999種結果。做好了心理準備,一切都在預料之
中,一切都不覺得意外。

  「這沒什麼,我不介意,我還是要你嫁給我!」我把那張皺巴巴的紙條還給
小倩說。

  「可我介意,我不能嫁給你,也不會嫁給你!」她聲音很輕但很堅決。

  「沒有你,我不會幸福的!」

  「有了我,你會更不幸的!」

  她站了起來,指著懸崖邊一棵不知名的小紅花說:「你就當我是那朵小花,
就讓它自生自滅。」

  「那我就做那峭壁,讓你在我的縫隙間攀延,直到你老去死去。」

  「你何苦呢?你的生活不在這裡。而我注定就是那朵小花,離開這裡我就會
枯萎死去。」

  每一種生物都有自己的生存環境,離開了適合自己的環境就無法生存下去,
仙人掌就需要沙漠和乾旱,企鵝就只宜生活在極寒的南極。但人不同,「樹挪死
,人挪活。」我不相信小倩離開了這裡就不能生存下去。就算她是一朵嬌嫩的小
紅花,只要我精心呵護,我相信她會盛開在我房間裡狹小的陽台的窗口,我只要
每天能夠看到她,聞一聞她的芳香,看一看她的美麗,就已經足夠了。

  「你不跟我走,我會一直等下去的!」我這樣說也有這樣的決心,面對群山
我油然而然的滋生了一股豪情,似天山蒼鷹般的堅決。

  我知道了小倩離開我的原因,我釋然了,心情覺得無比的輕鬆。反正我現在
也無法馬上回去,我至少也要養幾天等腿傷稍微好一點再走,我就心安理得地住
上幾天,我想小倩總會回心轉意的,只要她看到我的誠意和決心。

  每天我就和小倩去後山散步,看山那邊一片火紅的楓林,我們在林中漫步崖
邊小憩,採摘一朵朵紅的粉的黃的白的野菊花。我們把野山花邊編成花環戴在脖
子上,像一對山裡的小孩子一樣嬉耍,藏貓貓,我簡直有點像劉阿斗一樣樂不思
蜀了。

  不知不覺我已經來了快一星期了。我腿上的浮腫在小倩的照料下也漸漸的消
退了,我不知道她從山裡採了以些什麼草藥,搗爛了敷在我的小腿上,沒過兩天
就退去了不少浮腫,又敷了兩天竟不覺得疼了。中醫就他媽的神奇,有些疑難雜
症,你開刀住院不見好,中醫的一個民間土方偏方就把你治好了,有些鳥人居然
在網上數典忘祖的叫嚷說要取消中醫,說中醫是偽科學,他媽的,整一個吃裡扒
外崇洋媚外的漢奸,賣國賊!

  在山裡,手機就是一塊沒用的磚磚,什麼信號也沒有。但每天我都會習慣的
不由自主的掏出來想給兒子打個電話。

  「想兒子了吧,你明天回去吧。」小倩看我在擺弄手機,笑吟吟的說。

  「沒有啊,我看看時間,你看這與世隔絕的桃源世界我都快忘了時間的存在
。不過說實話,要不是小馬需要我照顧,我還真願意和你一生一世生活在這裡。
」我抬眼望天,那小子幾天不見,我還真有點想他。等他長大了,工作了,老子
就隱居這片山林,徜徉在這青山綠水之間,採摘山食野果,傾聽燕語鶯聲,閒雲
野鶴,悠哉悠哉。媽的,我彷彿已經羽化成仙了。

  「你真的不想回去啊?」

  「不回去,我就住這一輩子。」我正在極樂世界的夢中,毫不猶豫地說。

  「那我明天只能一個人走了,可我怎麼對小達說呢,說他老爸喜歡上了山裡
的猴子,正陪猴子玩呢,不肯回家。」小倩笑瞇瞇的說。

  「你說什麼?」

  「我說明天我一個人走了。」

  這小妮子,她奶奶的!我興奮得跳了起來,一把抱住小倩,在她的小嘴上狠
很的親了一口。「你真的。。。肯和我一起走了,你。。。真的願意和我走了?
」我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這一生一世我決不離開你,相信我!」

  就算人生是一條千瘡百孔的破船,行將沉沒,我也要和小倩兩個人最後看一
眼大海的風景,然後微笑著讓海水吞沒。人生並不都是極盡奢華的泰坦尼克號,
而且就算你是,你也有沉沒的一天。

  生活最美麗,生命最絢爛,都有終結的一天,就是因為沒有永恆,所以才彌
足珍貴。

  最偉大最燦爛最驚心動魄的瞬間有時不在生命的誕生而是生命的毀滅。

  我是真的願意隨小倩一起走的,就像每一隊在教堂裡結婚的新人一樣,重複
著牧師的誓言,無論生老病死貧窮富貴都相依相偎永不反悔。真正的愛情不需要
海誓山盟,就像傑克為露絲那樣,他願意為心愛的人消失在冰冷的寂寞的海水之
中。

  小倩答應和我一起走了,我就願意承受生命的一切負擔。

  走得那天晚上我夢見一顆流星劃過天際,亮的有點耀眼。那一片血染的楓葉
變成一隻隻彩色的蝴蝶漫天飛舞。。。 。。。





  59.

  兒子象郁莉家裡的那條吉娃娃一樣搖頭擺尾的迎接我的到來,他像春筍一樣
見風就長,幾天不見又長高了。他見到我居然並沒有欣喜若狂,撅起小嘴巴說:
「老爸,你不守信用,說好一星期來接我,你超過了兩天。」「是老爸不對,下
不為例,以後老爸一定遵守諾言,絕不遲到早退。」「拉鉤!」兒子伸出小拇指
和我拉了一下才眉開眼笑。

  小倩等在小區的門口,兒子看到她興奮的撲了上去,我的心忽然撲騰一下,
緊張的表情一閃而過,我不由自主地聯想起來,看到兒子和小倩這麼親暱,我忽
然有點害怕。我可以不在乎我的未來,我不過是午後二三點鐘的太陽,看似熱烈
,其實接下去就是日薄西山,搖搖欲墜了,而兒子還是早上的太陽,他的未來剛
剛開始。

  我一閃而過的表情,小倩應該沒有發覺。世界上我最親的兩個人,傷害其中
任何一個,對我都是刻骨的痛。兒子一手拉著小倩的手,一手拉著我,走在中間
,小臉蛋上堆滿了快樂幸福的笑容。

  秋天的太陽幸福的掛在藍藍的天上,像一個矜持的淑女嫻靜而不張揚。春天
是二十歲的少女,雖然風情萬種卻不諳世事,夏天是三十歲的女人熱烈火爆卻變
化無常,冬天就是五十歲的女人開始枯萎凋零冷若冰霜。而秋天是四十歲的女人
,成熟而穩重,恬靜而優雅,不溫不火卻情意綿綿,不急不燥而溫婉動人,恰到
好處的展現著她成熟的智慧的美。讀過了春的繁華走過了夏的風暴,秋天就是一
個富有內涵的知識女性,她懂得了隱藏收斂,謙恭含蓄,她富有而不張揚,美麗
而不爭艷,她就是一個漂亮的少婦,安靜的坐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拿著白瓷杯
子喝一小口咖啡,看著心愛的人在面前經過而不吱一聲,但她深邃的目光卻像秋
天的落葉一樣撒遍了愛人的一身。

  二十歲的小倩象四十歲的秋天般的女人。而我不需要春的嫵媚夏的熱烈,也
害怕冬的僵冷,我就喜歡像一壺三泡過後的龍井茶的淡香的令人回味的秋天的味
道。

  當郁莉的白色本田象夏天的驚雷一樣「喀」的一聲停在我身旁的時候,我倒
是吃了一驚。

  她打開車窗嚷道:「馬達,你小子上哪兒去了?我打了幾十個電話都無法接
通,到你家裡又是鐵將軍把門,我以為你到阿富汗尾隨本拉登去了,想不到這裡
遛馬路。」

  小倩笑盈盈的說:「莉姐,好久不見了。」

  「哎,小倩妹子,看見你我真覺得老了。」郁莉笑起來,眼角確有幾條魚紋
尾。飛揚的神采掩飾了些許衰老的痕跡。

  「小莉阿姨好!」兒子不甘落寞的迎了上去。

  「我們的小達又長高了,明天阿姨請你吃肯德基。」「我們」的小達,好像
兒子就是我和郁莉生的。她說得那麼親密,小倩似乎一點也沒有吃醋的跡象,我
倒是希望小倩有那麼一點點醋意,一點點嫉妒,但我瞥見小倩的溫婉的笑容裡沒
有一點這樣的痕跡。

  「馬達,有事嗎?我想找你談談。」

  「。。。沒。。。沒什麼事?」我轉過頭朝小倩看看。

  「借你的達哥用一下可以嗎?」郁莉說:「小倩妹子不會小氣吧。」

  我還有點猶豫,小倩說:「去吧,我帶小達回家。」她怎麼不給我一點妒忌
的眼神,小倩莞爾的笑容裡沒有一點勉強或者偽裝的跡象,她不會不知道我和郁
莉有過一腿。

  我稍稍停頓遲疑的眼神郁莉早看出來了。

  「幾天不見,怎麼婆婆媽媽起來,上車吧,達哥,我不會吃了你的!」她打
開前車門,一頭燙成波浪式的捲曲的褐色的長髮飄逸性感,她像一頭發情的母獅
無情的勾引著我這頭曾經是草原上的雄獅。但自從那次受傷後,我感覺我已經變
成了一隻愛鑽灶堂的萎貓,早已威風不在。

  老實說,自從大腿小腿受了傷之後,我的第三條小小腿也有點直不起來,只
有在早上醒來的時候還硬梆梆的翹一下,一泡鮮尿下去,又軟綿綿的垂頭喪氣,
全沒有剛離婚時三月不知肉味,見了母的就想上的的衝動。

  咖啡店裡熟悉的音樂和燈光漸漸勾起了我雄性的慾望,她那對在我面前跳動
的大波令我想起了許多銷魂蝕骨的時光,在郁莉白皙的柔軟的胸脯中我找到了過
去所有的丟失的淡去的夢想,我花了整整十多年的時間才有了第一次完美的高潮
,那一次噴射宛如油井爆發一樣勢不可擋洶湧澎湃,唯一的差別不過是黑白之間
。她那對粉嫩的略帶桃色的奶子像兩顆紅色的迷幻藥,我只要一啜吸我就會不由
自主的迷失自己狂亂起來,然後不可避免的陷入雲裡霧裡的極樂世界,那一刻我
可以忘了整個世界所有煩憂。。。 。。。

  而現在我竟要告訴她我準備和小倩結婚了。

  「我要和小倩結婚了。」我說。

  「什麼時候?」她平靜的說。

  「就這個月。」我不想再拖下去等到過年,免得夜長夢多。

  「你真決定了?」

  「決定了!」

  「要是我現在也願意和你結婚呢?」

  「我已經做了決定了,而且我也不適合你。」我苦笑著。在沒有那次車禍前
,也許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郁莉,我會求之不得的聽到她說也願意和我結婚,但
現在不同了,就那麼一點點意外,那麼一點點時間,我已經不再是我,我像一個
頓悟的佛徒眼裡只見經幡憧憧,耳裡只聞梵音喃喃。

  郁莉用小湯匙輕輕的攪拌了一下杯中的咖啡,抬起頭竟閃過一些憂鬱的眼神


  「你知道我找你什麼事嗎?」 她停頓了一下沒等我回答就說了下去,「我
找你,也想把一個決定告訴你。。。」她緩緩地說了下去,我又些吃驚,呆呆的
看著她,像一個稚童一樣,雙手托著下巴,乖乖的聽她的故事和決定。






60.

  她說:「也許你一直以為我很快樂,住小樓,牽小狗,開小車,整天嘻嘻哈
哈,瘋瘋顛顛的。其實每天晚上。我一個人住在寬大冷清的房間裡,空虛寂寞得
能讓我發瘋,我已點也不快樂,一點也不幸福。

  我放蕩是因為我空虛,我瘋狂是因為我痛苦。

  我也想做個淑女,做個良家婦女,在家裡安安靜靜相夫教子。如果有個人能
對我一生一世的好。我願意將我的房子、店舖、車子所有的財富交給他,我只要
他把心交給我,但沒有。我以為可以和老公恩恩愛愛白頭到老,我可以容忍他每
天晚上半夜醉熏熏的回家,可以容忍他打我罵我,容忍他坐著飛機去阿拉斯加賭
三天三夜。。。但我決不能容忍他把別的女人帶到我的床上,任何一個女人都不
會容忍!當一個女人看見自己的男人同另外一個女人赤裸裸的糾纏在一起的時候
,你知道那個女人是什麼感覺,她的心碎了,她的希望全破滅了,她苦心構築的
堤壩頃刻就坍塌了崩潰了。。。我毫不猶豫地捨棄了一切,甚至拋下了我心愛的
女兒回到了這裡。我的壞是那些臭男人教的逼的。

  遇見你是一個意外,也是一種驚喜。畢竟在我傷心落寞的時候有個老同學走
進我的生活是很開心的事。也許已開始我和你相好純粹是為了肉體的快樂,但是
後來,馬達,我是真的開始喜歡你愛你。也許我們本來就有基礎。也許你實在,
不虛偽,想做就做,不喬裝掩飾不花言巧語,也許你對小倩的一往情深打動了我
,我覺得你是個好男人,可以值得信賴和依靠。我不原意談婚論嫁是因為我怕受
到傷害,因為我不相信世界上還有高於金錢的愛情。男人有錢就變壞,我長得還
算漂亮還夠風騷,可我的老公還不是一樣在國內拈花若草,在國外吃「裡」爬「
外」。。。

  「我不是一樣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嗎,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我說。


  「你不同,你聽我說下去。你還記得小倩那次突然離開你嗎,現在我告訴你
吧,是我叫她走的。那時我已打定主意要和你結婚,但只要小倩在就是一道坎。
我對小倩說,只有我才能幫助你,幫助你脫離困境,幫助你去幹男人想幹的事業
,雖然我什麼都沒有,可我有錢,我知道小倩愛你,她不會願意看到她心愛的人
落魄下去。我看過一本書,書上說,兩個男人同時愛一個女人,用情淺的先放棄
了;兩個女人同時愛意個男人,用情深的先放棄了。所以小倩先放棄了,但小倩
走後你並沒有來找我,甚至後來我打電話給你也不接,我看見你一個多星期瘋狂
的四處尋找小倩,對我卻是不理不睬不聞不問,你知道我有多傷心難過。。。」


  她沉默了一會繼續說,「我只有放縱自己去尋找肉體的刺激來忘掉空虛和悲
傷。你看到了郊區樹林裡的一幕,我在車子的反光鏡裡看見了你。那個男人是我
以前的相好,我已經和他斷了好長時間了,是我打電話約他出來的。。。」

  「那天你就出了車禍,我來不及和你解釋了。我不知道那次車禍和我有沒有
關係,我倒是希望有,至少這樣可以證明你也會為我吃醋,你還是有點喜歡我在
乎我的。但幾次去醫院看你,你冷漠的態度又讓我傷心,我把十萬塊錢的存折給
你治病你也拒之不收;那筆錢本來我是給小倩的,就算是對小倩離開你的補償,
但小倩也不收,她說只要你快樂幸福,她什麼都願意做,她說收了那筆錢,她就
出賣了她的靈魂,她會終生不安的。我以為金錢能買到一切,我想錯了,金錢可
以買到性愛卻買不到愛情,金錢可以買到肉體卻買不到靈魂。」

  「後來在醫院裡,看到小倩無微不至的照顧你,看到你們恩恩愛愛甜甜蜜蜜
,那一刻我想我願意用我所有的財富去同小倩交換,換那一刻你們四目交融的時
光。那時我才真正感到幸福和快樂並不是錦衣玉食花天酒地,而是一顆心與另一
顆心的相愛,一隻手攙扶另一隻手的纏綿,我真的好羨慕,好羨慕呵!我想我只
有傷心的退出了。。。」

  說到這裡,她的眼睛因為有淚的浸濕而變得明亮起來,豐富起來,她喝了一
小口咖啡。

  「但後來有一件事又讓我對你欲罷不能,又讓我對你輕而易舉的放棄心有不
甘。那個在車子裡和我做愛的男人居然帶著我交給他去廣州進貨的二十萬塊錢跑
了。我對他的信任竟然換來了他無情的欺騙,他不知道假如他得到了我的心何止
二十萬,二百萬甚至更多。但他太急功近利了對金錢太貪婪了。二十萬就讓我看
清了一個人的靈魂,值!我都懶得去報警去追究了。我不想再和一個只值二十塊
錢的男人去計較。。。」

  要看清一個人的靈魂談何容易,我想。屁股喬裝打扮一下都可以冒充乳房,
這個世界還有什麼不可以欺騙的。每個靈魂都穿著幾層厚厚的衣服,能看見的都
是有鼻子有臉的,要是靈魂也像肉體一樣脫光了衣服,我敢肯定,整個世界就會
一塌糊塗醜陋不堪。

  「那幾天晚上我徹夜難眠,想著自己的過去,想遇到的形形色色的男人,想
到了你。我越是這樣想越是覺得不能放棄你,我必須找你談談,告訴你我的想法
,告訴你我真的愛你。我知道在你心目中我是個放蕩的女人,我是放縱過,放蕩
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和韓明都曾經有一腿,但這一切都是過去,有一天,我站在
鏡子前看見自己未曾化妝的已經蒼老的憔悴的臉,我知道我的青春很快就會過去
了,我需要一個寧靜的港灣,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信賴的男人去廝守餘生。馬達
,只要你願意娶我,我會做一個好女人乖女人,我願意天天在家守候著你等待著
你。我真的可以做到的。。。」

  媽的,我怎麼感覺像是回到了十幾年前,在中學的那片操場上,那個甩著大
馬尾辮的漂亮的純真的女生正款款的向我走來,把我少年的夢想燃燒得如同七月
的太陽。

  他NND!時間不能倒流,夢想從來不會像懷裡的妓女一樣任你擺平,你想怎
麼樣就怎麼樣,夢想就是一塊肥肉,當你病息懨懨的已經吃不下任何東西時,它
就來到了你的嘴邊,夢想就是給發過情的已經懷孕的母牛的一滴精液,夢想就是
給已經枯萎的死去的花朵一坨牛糞,當夢想已經失去一切意義的時候,它就會假
惺惺的擁抱你!這就是夢想!






61.

  我果斷地掏出一支煙點燃,遲疑的看著郁莉,這個在我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
女人,這個曾經給過我夢想和快樂的女人,似乎可以把我十幾年灰色的生活鍍成
亮晶晶的金色,在少年的夢想的灰燼中找尋可以從新點燃的火星。

  但現在,夢想不僅變成了灰燼而且給大雨淋了一把。

  我把香煙燃燒的灰燼彈到放著水的煙灰缸裡,深刻地感受著夢想被毀滅的痛
苦。

  我喜歡郁莉這種赤裸裸的表白,我也願意把我的靈魂脫光了衣服去赤裸裸的
面對她,我不覺得羞恥,我倒是覺得這種一絲不掛的自由和快樂。

  我一五一十的給她說了我失蹤的原因,給她講小倩的故事,我告訴她真實的
想法。

  比起郁莉需要我,小倩更需要我。比起郁莉愛我小倩更愛我。

  而這還不是全部的理由,因為我愛郁莉是她白皙豐腴的肉體,而我愛小倩是
她純潔美麗的靈魂。

  假如沒有那次車禍,假如那時小倩真的離開了我我再也找不到了,假如小倩
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假如。。。我也許可以堂而皇之的和郁莉在一起,可以肆無
忌憚的抱著郁莉從床上滾到地上,我不會愧疚自責不會良心不安,但現在我不能


  人生沒有假如,只有去面對。

  我注定就是那只生活在池塘邊水窪地咕咕叫的癩蛤蟆,我不是天鵝,我的生
活不在天空!

  「以前我不能離開小倩,現在我更不能了。」我說。

  如果我還算是一汪湖水的話,而小倩是條魚,離開了水,她的命運就是死亡
;郁莉是只水鳥,水只是她偶爾棲息的地方,她可以自由的離開去尋找更廣闊的
湖面。我不覺得自己有多重要多崇高,我只是一支燈光闇弱的蠟燭,與其在陽光
燦爛的白天卑微的活著,還不如在漆黑的夜晚驕傲的燃燒。

  「能給我一支煙嗎?」她說。

  我遞給她一支,幫她點燃。

  她重重的吸了一口煙,把頭稍稍的側過一邊,這個快樂的女人居然也會憂傷
,而那麼一點點的憂傷又讓她變得更美麗更動人,在郁莉傷感無奈的眼神中,我
竟會有那麼一點動搖,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弱智,居然做出這種愚蠢的決定,把少
年的夢想絕情的撕成碎片。

  我必須走了,我雖然是個徹底的無產者,但我不是黨員,沒有共產黨員那種
鋼鐵般的堅強意志,在郁莉資產階級的糖衣炮彈的攻擊下,在金錢和美色的雙重
誘惑下,我難保不成為一個可恥的叛徒,投入郁莉這個資產階級的溫柔的懷抱。
要使人投降變節墮入不要嚴刑拷打,不要給他嚴酷的壞境和困苦的生活,而是要
給他過分的舒適和溫柔,給他紙醉金迷花天酒地的生活,然後當你要剝奪他幸福
的一切時,他立刻就會被卑躬屈膝俯首稱臣。

  小倩的一個電話象衝鋒號角一樣吹響,又使我永往直前,她在電話裡問我是
回家吃還是在外面吃,她和小達正等著呢。

  我說我得走了,小倩和兒子正等我吃飯呢。郁莉說我送你吧,我點點頭。在
小區的門口,郁莉在車裡向我擺擺手,她白色的車子緩緩地消失在深秋模糊的夜
色裡,我有些悵然。

  我剛到門口,想掏出鑰匙開門,小倩就把門開了,「我聽見你的腳步聲,知
道你回來了。」她細聲細語說。一桌豐盛的晚餐擺在桌上,兒子依然用筷子在空
中比劃做著音樂家的夢,這種熟悉的蕩漾著無限的溫馨的景象曾經就是我夢寐以
求的生活。以前我和顧盼在一起的時候,每天傍晚從國企的車間裡淌著一身油漬
漬的臭汗回家,顧盼總是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嗑著瓜子,看著哼哼唧唧的港台
劇,清台冷灶的等我回家做飯。老子就像是一個低聲下氣的童養媳淘米洗菜做飯
。吃飯的時候,顧盼還經常撇著嘴說,這個太淡了,那個太鹹了,這個沒味道,
那個不好吃,說我什麼本事也沒有,連飯也做不好。

  男人只要會做愛,做好愛,香蕉你個巴辣,管他能不能做飯,做好飯!

  「男人連飯也做不好,怎麼能做好愛呢?」顧盼有力的駁斥我。不知她哪來
的這套歪理,聽得我三歲的兒子眨巴著小眼睛一愣一愣的。

  現在我馬上要和小倩結婚了,翻身農奴得解放,我現在迫不及待的想當一回
主人,吃過飯,趁小倩在收拾碗筷的時候我從背後抱著她說:「倩,明天我們就
去領結婚證書。」小倩突然呆在那兒,手裡拿著碗一動不動,她像我第一次在「
人間天堂」擁抱她那樣,身體微微顫抖,她一定是激動,她也渴望有我這句話。


  「不急,過幾天我們先去拍幾張結婚照,好嗎?」過了一會她平靜的說,「
廣告公司來過電話叫你明天去公司上班。」

  「好,聽你的,等我星期天我們先去拍結婚照。」我說。

  晚上,我將和郁莉的會談紀要幾乎毫不保留的告訴小倩,我要讓她相信我現
在能夠經受住的誘惑將來一定能夠經受,我有這個信心,我希望小倩也有信心,
我知道她很難一下子走出陰影,她對生活的希望和信心早已支離破碎,必須有足
夠的時間才有可能拼湊起來。

  所以對於小倩這幾天的猶豫和憂鬱我並不感到奇怪,在她淡淡的微笑中我依
然可以看到她對對未來的擔憂和對生活的絕望,從她小心翼翼的行動中和細聲細
語的說話裡我也有時會不由自主地感到壓迫,尤其她站在窗台呆呆的看著外面的
景色,那神態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的感覺。

  我這幾天重複最多的兩句話就是,「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一直這樣想,假如我反抗不了,生活他媽的就是強姦,我也要好好享受一下,
就像那只爐子上的水壺即使屁股被燒得通紅,也依然的快樂的哼著口哨,幸福的
冒著鼻涕泡泡。我希望用我的快樂去傳染小倩。

  女人最美的時候應該是她穿上婚紗的那一刻。星期天的上午當小倩穿著潔白
的婚紗站在我的面前,經過化妝師的巧手打扮,我真有點不敢相信這就是我的小
倩,那個從山裡走來的平平淡淡的女孩居然美若天仙,紅嘟嘟的櫻桃小嘴,白裡
透紅鮮嫩嫩的肌膚,那雙幸福的含情脈脈的眼睛,梨花帶雨般的水潤水潤。。。


  「好看嗎?」小倩問。

  「。。。嗯,好看,漂亮!」我由衷地讚歎。

  中式的,西式的;古典的,現代的。。。擺了無數的poss,忙了幾乎整整一
天才完成了整套結婚照,我都覺得累得夠嗆,甚至比扛了一天煤氣罐還累,但小
倩似乎意猶未盡,精神百倍,那一天是我認識她以來看到的她最快樂最幸福的一
天,那一天是她最美麗最動人的一天,那一天她脆弱的生命中放出了所有的光輝
和能量,那一天。。。如果時間能夠定格,我願意一生的時間都停留在這一天。


  從影樓出來,我已經招呼出租車想打的回家,小倩興沖沖說要走回家,看到
她那麼高興,我又抖擻精神,瀟灑的向的哥擺擺手。

  夕陽的餘暉悄悄地塗抹在我們偎依的肩膀上,小倩緊緊地挽著我的胳膊,幸
福的和我漫步在深秋的季節,一些經不住寒冷和秋風的樹葉鍍著夕陽的金色,在
空中優雅的跳著最後一支舞蹈,然後孤零零的緩緩飄落。。。






62.

  三天後,當我把全套結婚相冊從影樓拿回來的時候,小倩黯淡的眼神中立即
放出燦爛的光。她像一隻長毛金絲猴披散著發,蜷縮在那張已經褪了色的陳舊的
布沙發裡。她的頭髮是天生的焦糖色,不用染色就像這秋末初冬一夜之間堆滿路
經的樹葉。她抱著相冊就像抱著她的嬰兒一樣神情專注,她一遍又一遍的貪婪的
翻看著,我喊了她幾次「吃飯了」她都不理不睬,害得我不得不又陪在她的身邊
看了半個多小時,並對每張照片拍攝的角度,色彩的層次感,光感及背景作出一
番阿諛的評價,她才滿意的綻放出笑容,依依不捨的告別那張破沙發來到餐桌前


  在小倩的再三要求下,我不得不去醫院做了一次全面的婚前體檢。結果除了
有點脂肪肝外,一切都安然無恙。我的體格依然健壯的象非洲草原上奔跑遷徙的
角馬,醫生說那是我長期體育鍛煉的結果。我說我以前經常舉啞鈴和練習跑步機
;鋼瓶就是啞鈴,三輪車就是不停的跑步機。醫生得意的點了點頭說,那是那是
。只是腿受傷之後,幾個月不鍛煉,身體開始漸漸的發胖。看來馬克思主義關於
勞動是人的第一需要的理論的確是真理,那些大腹便便的高脂肪高血壓高血糖的
官僚,既然不能從馬克思主義的理論中找到強身健體的方法,又怎麼能夠找到救
國救民的真理呢?

  小倩看了我的化驗單如釋重負,她忽閃忽閃焦慮的眼神變得鎮定起來,眼睛
裡放出已經久違了的水晶般的光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說。

  生活就像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雖然步履蹣跚卻充滿著新的希望。公司居然
給我長了一級工資,老闆拍拍我的肩膀說,好好幹還有陞遷的機會。我感動的差
點上去擁抱他,並決定用實際行動來感謝領導對我的關心和重托,決不辜負領導
對我的希望。我的思維就像駱駝祥子三輪車上的車輪不停的運轉,為了一個廣告
創意或設計,我常常伏在電腦桌前絞盡腦汁苦思冥想,有時連天黑了也不知道。

  有一天我回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鐘了,我開門的時候小倩都沒有發現,
她坐在臥室的書桌前,眼睛盯著她穿這潔白的拖地長裙和我拍的那張婚紗照,淚
水一點一點從她眼睛裡漫延,我從身後扶住她的雙肩輕輕的說:「怎麼了,是不
是我回來晚了?」她猛然發覺我在她的身後,她轉過身子,雙手抱著我的臀部,
把頭頂進我柔軟的腹部。

  「是我不好,沒能好好陪陪你,星期天我們已起上街去買幾件衣服,星期一
我請假就去領結婚證,不要難過了,好嗎?」我安慰她說。我知道我決不能因為
工作而忽視了她冷落了她,她是病人需要一絲不苟的關心和照顧,她比任何人都
害怕孤單和寂寞。一個人都處久了難免會滋生許多遐想,她會想像出一切淒慘的
悲劇,然後獨自黯然神傷。小倩現在是一隻到處都是裂縫的玻璃杯,稍有不慎我
就會徹底的把她打碎。

  「不,不是的。」她說,「我害怕失去你,害怕。。。」

  「不會的,我們會天長地久到二十二世紀!」我堅定的說。我早已習慣了貧
困和艱苦的生活,從不後悔我自己的選擇,只要生活有一點點的美好,就是美好
像照相機的閃光燈一樣短暫,我也會感恩戴德,在虛幻的世界中享受這一份生活
的真實。

  一陣寒流襲來,溫度下降了十幾度。江南的春秋季節特別短,一夜之間可以
使溫暖舒爽的秋天變成寒冷刺骨的冬季。小倩已經把春秋季節不穿的衣服洗淨放
好,並且不厭其煩的叮囑我哪件外套在衣櫥的哪個地方,哪件襯衫放在哪個抽屜
。她說我們爺倆太不會照顧自己,這倒是,小倩不在的時候,有時我累了,吃過
晚飯和衣躺在床上就睡者了,兒子居然橫七豎八的也倒在我的身上酣睡著,睡到
半夜忽然驚醒,再又脫衣而睡。第二天早上我找了半天不見那件藍色的羊毛背心
,一看兒子正穿著在客廳裡溜躂。

  她說,她要是不在了,還不知道我們倆怎樣生活,說這話的時候,小倩很憂
傷。我說,所以啊,我們離不開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珍惜自己,才能照顧好我
們,她淡淡一笑,臉上似乎有些苦澀。

  星期六下午,姐把小馬接到鄉下去了,說我媽想孫子了。兒子走了正好落個
清靜。 星期天早上,我本打算陪小倩去街上走走。公司老闆打電話來說,那個
廣告方案必須再修改一下。我抱歉的對小倩說:「又要去加班了,不能陪你了。
。。」她溫柔的眼神裡滿是失望和悲傷,「去吧,路上當心點。。。」她說。我
忽然感覺有一種莫名的無奈和悲傷潮水般的在胸口漫延,我一轉身想開門出了,
在稍稍猶豫停頓的開門動作中,小倩忽然從背後緊緊地抱住我,她細小的胳膊如
此有力像一根籐一樣緊緊地纏繞著我。

  「我愛你!我愛你!」她哭著說,這是她親口第一次對我說那艱難的三個字
。我轉過身子不顧一切的瘋狂的吻她,「我也愛你!」

  媽的,怎麼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我又不是去刑場,只不過去加個班而已,
我輕輕推開小倩,幫她擦試臉上的淚珠,用十指幫她理了理給我弄得凌亂的頭髮
,說:「明天我們就去領結婚證!」小倩剛擦淨的眼睛又噙滿了淚水,要不女人
怎麼會是水做的,她瘦小的身體裡源源不斷的水份滋潤著我的生活,即使每天在
黑暗中歸來,我依然可以感覺到那雙愛憐的牽掛的溫柔的眼神。。。

  一夜之間,馬路邊的一些樹就像謝頂的男人一樣掉光了樹葉,光禿禿的只剩
下幾根枝桿,些許還留著幾片枯葉在瑟瑟的西風中倔強的攀附於樹枝,吊兒鋃鐺
的裝飾著最後一點秋天的顏面。我騎著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嘎吱嘎吱的聲音同西
風一道在灰白色的天空中嗚咽。。。

  下班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大功告成,老闆不僅發了三百元的加班費
,還答應給我放二天假,讓我好好休息一下。中午的時候我給小倩打過一個電話
,這麼晚回家她一定等急了,我飛快地趕回家。

  我打開門,漆黑一團 ,屋裡的燈居然是關著的,我每次回家小倩都會為我
開著一盞燈,我一邊擰亮電燈,一邊呼喊:「小倩,小倩。。。」








我打開臥室的燈,臥室裡也沒有小倩。「小倩,小倩。。。」我急促的喊道。屁
股一般大的房子藏個螞蟻都能找到,怎麼就找不到小倩的蹤影。廚房間,一隻油
光可鑒的蟑螂豎起兩根觸鬚高傲的從白色灶台的一端竄到液化灶的底下。狹小的
屋子空蕩蕩的,我忽然被這種空虛的無限擴張弄得緊張起來。我重新回到臥室,
電腦桌前放著一本毛姆的《人生的枷鎖》,這本書我久已不看了,我隨手一翻,
一封信掉在了地上。

  故伎重演,小倩,你可別再跟我玩又是什麼出走的老花樣,要玩也玩一點新
名堂出來。

  我展開信紙,看看小倩這一次有沒有什麼新的突破。



  達哥:

  提起筆,千言萬語想跟你說的話我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我正心亂如麻痛苦至
極,想把一生一世對你說的話一次說完,想把一生一世對你的愛一次用盡,可這
怎麼能夠?我想慢慢的品嚐你,品嚐你給我描繪的美好的生活,可我沒時間了,
沒機會了,我要走了,我必須得走了。

  要作出這樣的決定對我來說是多麼的不容易,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小時候我
連打預防針都會嚇得哇哇大哭,看見一隻蟑螂都會嗷嗷大叫。這些天,我每一天
都在受煎熬,每一天都痛苦不堪,現在當我毅然做出最後的決定時,我反而釋然
了,所有的痛苦和煎熬都會很快過去了,我知道,一切都快結束了。

  其實我早就該走了,當我從醫院拿到那張化驗單,就是我在回頭崖給你看的
那張皺巴巴的紙張卻兇惡的像野狼一樣的東西時,我天暈地轉欲哭無淚,我沒有
想到這樣的不幸也會降臨到我的頭上。以前我的天空只是掉了幾塊天花板,只不
過是多遭受些風吹雨打,但那一刻,整個屋頂都塌了,再也無法修。我留了紙條
給你,我想再見我媽一面,然後安安心心的從回頭崖上跳下去,我不可以選擇生
活但我可以選擇抗拒生活,我鬥不過命運這個暴徒,我認輸還不行麼。但我回到
家,看到母親蹣跚的身影,我哭了,猶豫了。還有我不甘心,我還想再見你一面
,還想在你懷裡最後再痛哭一場。我在回頭崖徘徊了許多次,當我想縱身一跳一
了百了的時候,我看見兩雙比我更痛苦的眼睛注視著我。一個人要結束自己的生
命並不難,難的是割捨不下身邊的最親最愛的親人,想到那種肝腸欲斷痛苦不堪
的樣子,我就心亂如麻,心碎無主。生無歡,死何安?我不如就這樣苟活下去,
在這無人知道的深山老林裡和虛弱多病的母親相依為命,直到有一天老去,死去
。。。

  在那些孤單的日子裡,我常常坐在回頭崖的那塊巨石旁,看霧升霧散日落日
出,回想起我們在一起的快樂的美好的時光。。。你伏在我的後背摸著我的手教
我打字,你心血來潮端起一盆熱水幫我搓洗腳丫,我洗頭的時候,你突然從背後
抱著我說幫我洗,還說自己從小就是理髮店的鐘點工,洗了頭你一邊幫我吹風一
邊用那個黑色的牛角小梳子細心的給我梳理頭髮;說李蓮英是你大舅子的小姑婆
的二姨的爸爸的曾外公,把我逗得直不起腰來,我記得在半夜忽然肚子疼,你背
著我下樓,踩著三輪把我送到醫院陪我掛水到天亮,在夜闌人寂的時候,我伏在
你的懷裡,聽你講杜十娘怒摔八寶箱的故事,講《桃花扇》講《牡丹亭》講《西
廂記》。。。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你上莉姐那兒去,我傷心的哭了一夜,我是那
麼在乎你愛你,我心想哪一天你不愛我了,我就去死。。。想起這一切,我心醉
了,心碎了。。。我的淚水止不住地流,我寫不下去了,讓我哭一會再寫。。。


  那些天,我希望你來找我又害怕你真的到來,我戰戰兢兢度日如年。我知道
你回來的,後來你真的還是來了,當你一臉倦容疲憊不堪的站出現在我的面前時
,我真想衝上去抱著你痛哭一場。看著你紅腫的傷腿,我再也忍不住我的淚水。
我不忍心趕你走,我也趕不走你,你這頭九頭大牛都拉不回來的?驢,認準的事
你是絕不會放棄的,我不得已告訴你一切,但你依然若無其事堅持到底,那一刻
我又感動得哭了。我知道我不跟你走,你決不罷休的,我也想完成我最後的心願
,那就是披上婚紗驕傲的成為你的新娘!哪怕就做一天的新娘。達哥,你讓我的
夢想實現了,當我穿上漂亮的婚紗禮服依偎在你身旁的時候,那一刻,我想我死
而無憾了。

  在你給我過生日的那天,你給我帶上戒指向我求婚的那一刻,我就覺得我是
世界上最快樂最幸福的女人。所有的困難和屈辱我都覺得微不足道,只要有你,
哪怕所有的不幸再來一次我也心甘情願,我以為從此後,我可以一生一世為你守
候,陪伴在你身旁,和你相親相愛白頭到老,我要的只是一份平靜的甜蜜的粗茶
淡飯的生活,我要的就是這份相濡以沫患難與共的真情。你知道那一刻我等得多
麼緊張多麼漫長多麼無奈,我是個從山坳坳裡走出來的沒見過世面的相貌平平的
女人,不管什麼原因我已經是經過無數男人踐踏的殘花敗柳,天生的自卑和懦弱
使我只能把對你的愛深深的藏在心底,使你給了我尊嚴和自信,使你讓我鼓起勇
氣在一次次絕望的困境中生活下去,你從沒有對我鄙視和輕蔑,你像我的親哥哥
一樣呵護著我,甚至比我哥還疼我愛我,無數個夢裡我夢見自己披上潔白的婚紗
幸福的偎依在你的身旁,每次夢醒之後,我緊緊地拽著你,生怕你從我身邊飛走
。。。

  親愛的,認識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最大的快樂,在你的懷裡我可以痛快的
哭歡暢的笑,我可以肆無忌憚的抓你咬你,我可以輕聲向你訴說我的一切不幸的
遭遇,然後用眼淚為你洗滌襯衫。當一個人被痛苦和不幸折磨得幾近絕望的時候
,能在一個人的懷裡盡情地哭也成為一種奢望一種幸福,我被這種幸福幾乎電暈
,我無可就藥的死心踏地的愛上了你。我不知道什麼叫愛情,但我知道我甘心情
願的為你付出一切,你出了車禍在醫院昏迷的三天三夜,我夜夜為你祈禱,如果
可以我願意用我的生命去交換你的生命,真的,親愛的,當時我就想,如果你去
了,我一同隨你而去,絕不貪戀塵世。。。後來,你終於醒來,漸漸好了,我暗
暗發誓我再也不離開你,我要做你的新娘,這是我今生唯一的夢想,親愛的,謝
謝您,你讓我夢想成真,我一次又一次看我們甜蜜的婚紗照,一次又一次的淚流
滿面,我是多麼的幸福,多麼的幸福呵!我已經成了你的新娘,是的,那個還帶
著憂傷的快樂的新娘。

  親愛的,千萬別怪我,我必須告別你,告別這個世界,因為。。。因為我是
那麼那麼的愛你,我不想對你有一點點的傷害。也許你不介意,也許你根本不當
一回事,可我畢竟是一個HIV陽性患者,我在你身旁始終是一顆定時炸彈,一個
巨大的危險,雖然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炸,但總有爆炸的那一天,難道我忍心看
著我心愛的人和我一起毀滅,我不原意,就是去死我也不原意傷害你。你一直安
慰我說,這種病潛伏期很長,或許十年二十年,那時我們都已老了,還怕什麼,
就是真是這樣,我在你身邊始終是一個沉重的負擔,日積月累的昂貴的醫療費,
會把你拖垮累死,我怎麼能夠安心的看著你一天天得消瘦下去,直到有一天你也
轟然倒塌。我知道結果就是這樣的。如果我的愛不能給你帶來幸福我就把它帶走
,如果我的愛就是一種傷害,我更加義無反顧的把它帶走,長痛不如短痛,我知
道我的選擇會讓你痛苦不堪,但我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你說過成就一切的時
間,毀滅一切的也是時間,我相信時間會慢慢的撫平你的傷口,你會慢慢的恢復
平靜,會重新快樂起來,我希望看到你的幸福。

  親愛的,我走了,我不希望看到你痛苦下去,你要學會照顧好自己,照顧好
小達,答應我,親愛的,我求你了!不要為我悲傷,更不要為我沉淪,也不要還
想在什麼地方找到我。或許我已經沉在你帶我去划船的太湖的湖底,或許我已經
飄在了回頭崖的萬丈谷底,總之,我已經乾乾淨淨徹徹徹底底消失了,我不在這
個繁華的世界,這個世界不屬於我,我在天的另一邊遙望著你祝福著你,我不指
望上天會眷顧我,它像一隻凶狠的鬣狗,連骨頭它都吃得一點不剩。只要在你的
記憶中曾經有這樣一個模糊的身影,是我,小倩,我就知足了。

  親愛的,要對你說的話一生一世都說不完,原諒我不能陪你了,原諒我不能
再和你說話了,不能和你白頭到老了,原諒我今生再也不能繼續做你的新娘。。
。來世。。。假如還有來世。。。我一定清清白白的做你的妻子,做你最疼愛的
幸福的女人!你說過,星星就是黑夜流下的無數顆淚珠,那我就是其中的一顆,
每晚我都注視著你,看著酣睡的模樣,我會開心的笑了。

  淚水又次又一次的浸濕了我的雙眼,以後沒機會流了,今天就讓它一次流乾
吧,我生命中所有的眼淚今天我把它全部流盡,我不想再帶著一滴眼淚去天堂,
我在人間有太多的眼淚,我不想在天堂裡哭!我不想哭!我不想哭!

  永別了,親愛的,讓我最後再看你一眼,再擁抱你一次,再說一聲我愛你,
吻你,吻你,吻你。。。

  小倩絕筆



  小倩!你這個小妮子,壞妮子,臭妮子,死妮子,你就撂下老子一個人不管
了,你就去享樂了,開心了,幸福了,你就把老子孤零零的扔在這個冰冷的世界
,讓無盡的痛苦象亞馬遜的食人蟻一樣一點一點吞噬我的肉體。。。

  小倩,你這個臭妮子,壞妮子。。。我淚如滂沱,身體抖顫得像搖晃的篩子
,我知道這一次小倩真的走了,我再也找不到她了,我再也見不到她,我也想對
她說的千言萬語再也沒機會說了。。。我以為生活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孕婦,他媽
的,如今,孕婦難產,嬰兒死了,母親也死了。。。我哽咽著,眼淚嘩嘩的流下
了,卻哭不出半點聲響。

  我沒有照顧好她,我看見她鬱鬱寡歡卻借口工作忙,竟然不陪在她的身邊,
早上的時候她傷心地和我告別我竟然沒有察覺到有什麼異常,我是罪人,我是畜
牲,我是不折不扣的劊子手,是我殺死了小倩,我還說要一生一世和她相守,狗
屁!你去和孤墳青燈相守去吧,你這個落魄的低能的窮愁潦倒的倒霉蛋,只有小
倩會看上你,你天生就是一個受窮的命,嫖妓的角,你根本不懂得愛情,你就不
配擁有愛情!

  我跌跌撞撞搖搖晃晃的瘋了似的跑下樓去,「小倩!小倩。。。」黑暗中我
拚命的呼喊著,小倩還沒有走遠,是的,她還沒走遠,我一定追得上她,我一邊
往前跑一邊呼喊著小倩的名字,是的,她聽到了一定會出來的,她不會忍心看著
我不管的。。。

  冰冷的雨越下越大,淋濕了我的頭髮我的衣衫,我不覺得寒冷,天黑得像一
團墨,路燈也壞了,我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重重的摔在地上,嘴巴磕在一塊石子
上。我爬起來,摸摸劇烈疼痛的下巴粘粘的,好像血液在不停的流淌,「小倩!
小倩!。。。」我哭著聲撕力竭的喊道,我一路飛奔,腳下一滑,我又摔了一跤
,我爬起來繼續跑,就這樣一邊跑一邊摔,我不知道哪裡是方向,我的聲音就像
是一隻受傷的老狼發出最後一聲淒慘的嗥叫,那聲音在黑暗冰冷的雨夜中久久迴
盪。。。

  跑到一條有昏黃的路燈的街道。摔了幾跤,我受傷的左腿再也不聽使喚,我
只能拖著一條腿一瘸一拐的向前移,我蹲在街道的欄杆邊,彎下腰,狠狠地敲打
我的傷腿,我用手在臉上一摸,雨水淚水血水交織在一起,下巴裂了個口子,血
還在汩汩的流。。。「小倩,小倩。。。你快回來。。。你快回來呀。。。」我
最後發出幾聲的暗啞的有氣無力地聲音,漸漸的失去了知覺。。。

  我醒來的時候躺在醫院的病房裡,一個好心的路人看到我昏迷在大街上,撥
了120把我送到醫院,我發了整整三天的高燒,昏昏沉沉的睡夢中,我看見小倩
衣袂飄飄的從回頭崖上跳了下去,我伸手一抓,只抓到她帶的一條淡藍色的絲巾
。。。每次驚醒我滿身大汗,沒等燒退,我拔掉針管,連夜買了車票去貴州,我
相信小倩一定會回家的。

  但她的老家空無一人,她老弱多病的母親也不見了,門邊上居然結了幾個蜘
蛛網。。。我來到回頭崖邊,一望下去是萬丈深淵,在很深的枯木叢中似乎真的
有一點藍色,像小倩帶過的絲巾。我想縱身一跳,但我終究還是沒有跳下去,我
枯坐在崖邊守了三天三夜,我差點就被凍死。。。

  後來我又去過回頭崖三次,去過太湖邊無數次,三年了,我沒有找到小倩的
一點蹤影,但我不相信小倩就這麼死了,我不相信!有一次我在時代超市的廣場
上發現一個熟悉的背影,是小倩,我猛的撲了上去,那女的轉過身來,罵道:「
流氓。想幹什麼?」我怏怏的放開她的肩膀,悵然若失的消失在茫茫的人群裡。
。。



  (全文完)
2009-3-19 15: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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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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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作品雖是色文
但是寫得有血肉也有人間的愛慾
也許長了些
但不錯看說
2009-3-20 0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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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5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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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看完(沉得太快,快要找不到)
除了打槍文之外,這類有感性的文章讀讀也不錯!
畢竟人生有起有落,懂得珍惜身邊的人是絕對不會錯的!
2009-3-24 15: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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