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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08-10-8 來自 台灣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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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毒,婦人心】(151-160)(完)【作者:八婆k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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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毒,婦人心】(151-160)(完)
【作者:八婆kiki】
*** *** *** ***
☆、(16鮮币)Nevertoolate
Chapter。151
陰暗冰冷的房間裏,越夫人身着一席火紅的長裙,脖子上挂着一串串的珍珠
項鏈,高傲又端莊。就算是深陷這樣棘手又窘困的處境,她還是依然維持着自己
的驕傲。
檢察官是個年輕的女人,三十出頭,她表情嚴肅地望着越夫人,道:「不愧
是越夫人,這麽快就給自己找到了出路。」A城大部分的達官顯貴都與越家交好,
憑借着越夫人昔日的人脈,在短期内爲自己脫罪根本就是在檢察院的預料之内的。
畢竟在A城,就算現在不是,但也曾經是越家的天下。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越夫人就算輸,也不可能放棄她的驕傲和尊嚴。
「醫院開出的鑒定和憑證全部都在這裏的。我的客戶要求與劉安娜小姐談判。」
越夫人的律師顯然老練,他們早就商量好了所有的對策。
檢察官不開口陷入了沈默。越夫人能夠現在被檢察院拘留完全都是歸功於劉
安娜的多項訴訟。明明就是個普通又平靜的一天,可突然之間,A城上上下下卻
遍布了Anna真實身份暴露的消息,但Anna做爲劉安娜發布了記者招待會,
在數百人的見證下,安娜公布了對越夫人涉嫌謀殺鑫蕾,行賄,挪用公款,要挾
和恐吓等多項指控。
一下子,整個A城不太平了。數不盡的人都紛紛跳出來曝光越氏集團近年來
最不爲人知的醜聞,短短的一個星期内,越氏成爲了全國最炙手可熱的話題,而
越夫人、越飛還有安娜三人之間的糾葛也自然而然成爲了人們最最好奇的八卦。
許多人都無法理解是什麽促使安娜這樣改頭換面潛伏在越家,若是純粹爲了
給越氏定罪,爲何要在現在這個時候?爲什麽當初會決定要成爲越飛的女朋友,
他們之間的感情又是真是假,這些神秘又無從輕易得到答案的未解之謎更是被各
大報社雜志社添油加醋地寫了好幾遍。
檢察官有些凄涼地感歎這個世道的不公平,原來隻要有錢,真的還沒有做不
到的,「花錢開一張醫院的精神鑒定就能逃過法律的制裁,越夫人,您的不擇手
段,真的是讓我大開眼界。」
越夫人笑了笑,因爲這一周突來的各種外界打擊而蒼老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的
羞恥感,仿佛檢察官帶有不少諷刺意味的話語并不給越夫人帶來任何負面情緒:
「這個年頭,沒有多少正義,也沒有多少人相信正義了。難得,還有像檢察官你
這樣的人…也不知道是該用天真還是愚蠢來形容?」
檢察官始終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出現了裂痕,她下意識地往身後瞧了瞧,随
後轉而對越夫人和随行律師說:「你們的提議,我會在日後和劉小姐提起的。」
「麻煩你了。」越夫人客氣地擡頭直視那反光的玻璃牆壁,嘴角的笑容多了
幾分挑釁的得意。
坐在玻璃牆另一頭的安娜看見那個笑容,視線與越夫人觸碰,好奇越夫人是
如何察覺到自己就坐在這審視間的另一頭。房間被一道隔音的有色玻璃遮擋住。
在越夫人所在的陰暗房間裏,那面玻璃純粹隻是像鏡子一般的反光鏡,而在安娜
所處的稍許明亮些的房間裏,她能夠一字不漏的聽見對面房間的談話,并且看到
玻璃牆外的場景。
安娜低頭嗤笑自己爲了揭發越氏給越夫人定罪而憔悴消瘦了不少,可越夫人
這個原本應該深陷沼澤的人卻活得比她要逍遙自在得多。就連在氣勢上也依舊是
勝了安娜三分。
明明坐在陰暗處的越夫人一身明紅,而坐在亮處的安娜卻是一身黑衣,好像
是在爲誰哀悼。
複仇的初衷和本意已經不再重要了。所謂的複仇二字已經變成了安娜的枷鎖,
而現在的她根本就是活在一個隐形的牢籠裏。她做爲劉安娜,在葉晨幫助她恢複
身份的那一刻起就成爲了A城褒貶不一的奸雄。
有人認爲她勇氣可嘉,爲了給父親證明犧牲自己在越家人身邊橋無聲無息地
呆了一年。有人認爲她蛇蠍心腸,欺騙越飛和其他所有人的感情,并且懷疑她揭
發越夫人的動機。各種各樣的流言,不一樣的揣測,安娜都無心去理會。
這一周,她斷絕了和越飛的所有聯系,現在暫居葉家,本是想要等\ 法院開
庭之後宣判結果之後便離開A城的,可現在看來越夫人似乎已經給自己找好了出
路,安娜根本就無法等那麽久。
根據法律,精神病犯觸犯刑法皆屬無罪,那樣的話,不論越夫人犯下多大的
錯誤,她都不具備承擔刑事責任的能力。最多也隻是淪落精神病院一段時間,可
這樣就能讓越夫人悔改,對曾經犯下的過錯反醒麽?
房間的門被輕輕推開,安娜并沒有回頭,知道來人是誰,她輕聲地招呼道:
「你來了啊。」
明亮的房間,陰暗的安娜,喬傑夫覺得氣氛有些怪異,他的視線直接就集中
在對面房間的越夫人身上:「發生什麽事了麽?」
「越夫人讓醫院出了一張證明,證明她精神狀态不穩定,這樣一來她似乎能
夠逃掉大部分的刑事責任。」安娜眯起眼睛,順着喬傑夫的視線一齊盯着依然在
和檢察官對話的越夫人。越夫人始終都是笑着的,那個笑容看得安娜心中發毛,
更讓她不安。
喬傑夫将一疊報紙丢在安娜面前四方形的桌子上,那醒目的頭條在瞬間就拉
開了安娜的視線:「我坐公車的時候看到這個的…今天是第八天了,你連續八天
占了A城的頭條了。」
安娜苦笑着指了指頭條的内容,擡頭問喬傑夫:「你現在還有心情潑我冷水
麽?『億萬富翁獨女再度歸來,化身魔女傍大款複仇』這樣的标題還能上日報,
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八卦刊呢。」
喬傑夫原本還有些戲虐的表情頓時嚴肅了起來,他彎下身,與坐在椅子上的
安娜保持着一樣的高度,他認真中帶着些懇求的語氣說:「安娜,就到此爲止吧。
已經夠了,跟我回美國不好麽?」
「你聽見我剛才說的話了麽?越夫人她剛剛逃脫了所有刑事責任!她還是赢
了!」安娜并沒有激動得大吼大叫,她似乎已經無力再做什麽抗争,就算心裏再
翻江倒海,表面上她也不過隻是稍稍提高了聲音而已。
知道安娜的辛苦,也目睹她越發憔悴的容顔,喬傑夫着實爲安娜心痛:「适
可而止吧,你已經快失去自我了。」
安娜無言以對,因爲心裏最深處,她已經累得苟延殘喘。她在匍匐,在那不
滿荊棘碎石的道路上,仍由一切在遍體鱗傷的身體上再拉開口子,就算這樣,因
爲她的驕傲,她的自尊還有她的倔強,她依舊再前進。雖然目的是爲了讓越夫人
付出代價,可過程卻是在不斷地傷害安娜自己。
也許冥冥之中,這一切都是命裏注定,安娜就是應該在這裏,在走到這一步
的時候,決心放棄。
喬傑夫見安娜默不做聲,理解她現在是在做着心裏鬥争,於是進一步開導她
道:「你真的應該換一種考慮方式。你的複仇明明就是很成功的!你看,孟金全
失去了他所有的錢,越氏企業虧損眼中,越程俊心髒突發去世,越夫人現在在A
城也名聲狼狽,他們輸了,安娜,是他們輸了。」
喬傑夫的思維方式也并沒有錯。也許這樣的場面與安娜最初預想的稍微有點
出入,可也并沒有太多差距,唯一個例外也就隻是越夫人。不過複仇的這一路,
實在是讓安娜付出了太多的代價,安娜真的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堅持下去的可能性。
「足夠了。就在現在,給這一切鬧劇畫上句号吧。」喬傑夫牽起安娜放在膝
上的手,用麽指揉了揉安娜的無名指,感歎道,「責任比愛情更重要,如果你還
是因爲越飛所以放不下的話,那就想想你的未來。你應該趁早全身而退,然後去
一個嶄新的地方開始新生活,在A城待得越久,你未來幸福的可能性就越小。」
重新開始。這正正就是安娜所需要的。她需要一個可以忘卻過去,從零的基
礎開始生活的地方。做爲一個人,她有必要爲自己負責,更需要爲自己的未來做
打算。喬傑夫的話,一語道破重點。
「我現在并不是以一個愛慕你的人說這番話。而是做爲你最好的朋友,做爲
你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幸福。所以跟我回美國吧,去那裏重新開始,如果你不
希望我的存在讓你想到過去,我會退出你的生活。」喬傑夫的腦海裏不斷地出現
公交車上那個老年人所說的話,『責任遠比愛情更重要。』老人的話敲響了喬傑
夫心裏的警锺。喬傑夫不能放任安娜在複仇還有那會害死她的愛情裏迷失自我,
安娜還有她的未來,她不能再一次毀在A城。
安娜想哭,可發現眼睛可悲得幹澀。她在心裏默默地感歎,南覺也許就一直
沒有離開,他一直都在保佑越夫人,保護着越夫人不受到她安娜的傷害。明明安
娜就答應過南覺,她不會動越夫人的。
現在,安娜願意正式履行這個承諾。
「安娜,離開吧。越家輸了。到此爲止。」喬傑夫牽起安娜,想要将她帶出
房間,t可就在出門的那一刻,安娜停住了腳步。
「Jeff,我也沒有赢。」安娜緩緩擡頭,目光清澈地看着喬傑夫,「這
一場戰鬥,兩敗俱傷,我連重頭開始的力氣都不知道有沒有。」
喬傑夫怔住了,他沈默片刻後,回答:「現在還不算太晚。」
安娜笑了:「Nevertoolate,不是麽?」
Nevertoolate,可是安娜累了。
這一切的一切,就在今天,由安娜自己來結束吧。
☆、(12鮮币)Forevertoolate
Chapter。152
看守所的走廊陰暗,好像能夠将身着樸素黑裙的安娜吞噬一般。喬傑夫的目
光掃到走廊盡頭靠着牆壁站着的黑衣男子,嘴唇瞬間緊繃,他輕輕拍了下安娜的
肩頭,提醒道:「葉晨在這裏。」
安娜擡頭順着喬傑夫視線的方向看見了同樣也是一身黑衣的葉晨,手指間從
剛才目睹了越夫人的再一次開脫就一直是冰涼的,她什麽都不想說了,不願意再
繼續在A城糾纏下去,這一切的一切需要一個終止,一個句号。
沒有說一句話,安娜一步步走到葉晨跟前,逃避葉晨執着又不符合時宜炙熱
的目光,她低頭感歎說:「我輸了。」
「我幫你。」葉晨連理由都不想要聽,他知道隻要安娜不放棄,那麽這一場
複仇遊戲,她就一定不會輸。更何況,安娜一定會得到他的幫助,越夫人的下場
他絕對能夠确保是凄慘的。
「不需要。」學着葉晨精煉簡短的語句,安娜直接拒絕了葉晨的提議。已經
夠了。葉晨半是逼迫半是誘導地讓她在沒有多少選擇餘地的情況下對全世界公開
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她的一生現在正在被不同的報社揣測、遐想,她的動機受到
了數不盡的質疑,包括她的私生活也成爲了八卦雜志的熱門看點。
葉晨的表情僵滞了片刻,随即問道:「你在怪我?」是不是因爲當時南覺跳
崖之後,安娜就一直在怪他沒有給她餘地?可那都是爲了安娜好,若是安娜當初
還是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那樣回到越家,天知道她什麽時候才會給越夫人緻命的一
擊。
安娜輕笑着拉開她和葉晨之間的距離,說是言不由衷還不如說是在自欺欺人:
「當然沒有。這一切都是命,是我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才導緻自己現在那麽累。
和你沒關系。」和任何一個旁人都沒有關系,決定是她的,仇恨也是她的,要怪
還真的怪不了别人。
「你現在就準備放棄?」當初不是安娜一直在那裏歇斯底裏她無法在做了那
麽多之後放棄一切努力,可是現在,她卻偃旗息鼓準備投降。這樣的她讓葉晨心
痛。
安娜拉起葉晨的手,推起他西裝的衣袖,露出他手上那價值百萬的昂貴名表,
她看了看指針,再次笑道:「上午九點五十分,還不算太晚,我應該能在今天之
内,清理完我的爛攤子。」
那冰冷的手指剛從葉晨的腕上離開就被他反手抓住,他再也無法淡定下去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準備逃跑麽?」
「逃跑這個說法太難聽了。」安娜苦笑着扳開葉晨鉗住她的手,再一次撇了
一眼他手腕上的手表,提醒道,「真的,做爲葉家最有潛力的接班人,你現在應
該出現在你本應該出現的地方。」早晨十點,雖然還不是葉家最繁忙的時間,但
葉晨不應該跑到A城郊外的這裏。他也背負着他的責任,他有他的生活,安娜覺
得現在是時候,從葉晨的生活中退出了。
葉晨看懂了安娜臉上的神色,他當然知道這個神情意味着什麽,他早就該料
到的,隻是太害怕去想。每一次一想到她有可能最後會選擇離開,會永遠從他的
視線中消失,葉晨就會覺得煩躁,讓他眼邊的那淚滴紋身隐隐作痛。
沈默并不是最好的對應方式,葉晨在那一瞬間矛盾了起來。該不該挽留她?
還是說就這樣放任她離開──那等同於一輩子可能再也不會相見:「你要一個人
離開?」
「不,她和我一起走。」喬傑夫爲安娜解圍,他從葉晨身邊拉開安娜,絲毫
不畏懼葉晨逐漸變得好鬥又危險的眼神。
安娜淡淡地站在喬傑夫身邊,不去糾正喬傑夫的說辭,但心裏卻又有另外一
番打算:「你如果想要将這叫做『逃避』我也無所謂了,畢竟,我已經沒有繼續
戰鬥下去的力氣了。」早就在很久以前安娜就已經耗盡了體力,隻是一味地在逞
強,在透支精神,現在當一切到了這樣的局面,安娜完全不知道她還能否堅持到
重新開始。
葉晨絲毫沒有将喬傑夫放在眼裏,因爲他知道安娜心中最重要的人從來就不
會是喬傑夫。他不需要擔心喬傑夫帶走安娜,因爲就算安娜真的最後選擇和喬傑
夫離開,那麽最後這個喬傑夫也無法留住安娜。
「葉晨,放我走。」安娜的語氣中帶着幾分告誡,但這卻是一個請求,「這
對誰都好。」
如果再挽留她,再與她争執是非,她就真的要失去自我了。
若是現在能夠讓她離開,還能爲她保留下那一點,僅存的自尊和驕傲。
這樣的決定,是對所有人都好的。
葉晨搖搖頭根本無法贊同,他冷俊的臉龐上失去了淡定。安娜這樣唐突地決
定離開根本就是自私的。明明就是最膽怯的選擇,爲什麽她能夠這樣堂而皇之地
讓他放任她離開?:「你有想過越飛麽?想過那個被你傷害得最深的人?」
誰都知道葉晨對越飛并無多少好感。現在提起越飛也根本不是出於同情越飛
或者是在乎越飛的前提,葉晨的目的更多是在於刺激,甚至是出於傷害安娜的心
态。他知道安娜的痛楚,知道她在公開身份之後就斷去了和越飛的所有聯系。
沒有一句解釋,沒有道歉,什麽都沒有。安娜自責到想都不敢想越飛進來過
得如何。她隻是想要離開。快點将這一段埋入過往。雖然那一道疤痕還未痊愈,
還在流血,無法觸及,因爲一碰就痛得入骨。
「安娜是個獨立的人,她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喬傑夫拽起葉晨的領口,
他與葉晨一樣高大,若是真的打起來,應該難分上下。抱着這樣的心态,喬傑夫
等不及葉晨可以先動手,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爲安娜修理葉晨一頓。
葉晨再一次無視多管閑事的喬傑夫,他目光穿過喬傑夫的肩頭,直直地停留
在安娜的臉上:「所以你要抛下越飛逃走?你想過他會怎麽樣麽?」
安娜别開目光,心裏反駁道,你根本就不在乎越飛。越飛的死活和你無關,
爲什麽還要将我的傷口重新剝開之後再撒把鹽?
她很清楚,葉晨隻是想要安娜留下來。利用她的愧疚,她的自責還有她所有
這些年來一直會拖累她的良心。隻要再多想越飛幾分锺,安娜真的有可能會改變
主意留下來。
「不勞葉少爺你操心,我很好。」
平靜又溫潤的男聲從走廊末端傳來,末端的窗戶裏投射進大片陽光,讓走廊
陰暗處的三人看得刺眼。一身白衣的越飛很好地與黑衣的安娜還有葉晨成了對比。
安娜的身體在聽見他聲音之時就僵住了,可心跳卻在身體僵持的那一刻奇迹
般地跳動地越來越快。原本好像無力瀕臨死亡的思緒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好像又都
活了過來。
這個人對她的影響力,好像已經超過了她自己的想象。
現在離開究竟還會不會太晚,安娜真的一點無法回答自己。
一個在明,三個在暗。
但四個人的心思,沒有一個人清楚。
Nevertoolateorforevertoolate?
That…isthequestion。
☆、(15鮮币)HappyneverafterI
Happyneverafter(1)
Chapter。153
那麽近的距離,空氣中甚至隐約能夠感受到彼此的氣息,但是立場卻大有不
同。曾經,不論如何,越飛都能夠相信安娜會是站在他那一邊的。可現在,短短
兩周時間,他們這對原本再緊密五間不過的戀人之間多了那道無法逾越的障礙。
信任是要靠時間去積累的,但摧毀那一份信任隻需要隻言片語。安娜當然明
白越飛的處境,也知道他的立場,她并不勉強他什麽,隻是在苛求自己不要因爲
越飛的出現而改變主意。
「試試看。」葉晨再度不滿與因爲越飛的出現而分神的安娜,他眼中滿是挑
釁,但隻要熟悉他的人都會知道,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挑戰葉晨,那麽後果不堪
設想。
「什麽?」安娜聽得雲裏霧裏,有些手足無措。光是一個葉晨就夠難的了,
可是命運就是嫌事情還不夠複雜,偏偏要讓越飛在這個時間段出現在看守所。
葉晨挑眉,不去看安娜,将視線轉向喬傑夫道:「你把她帶走試試看。」就
算他放任,越飛也一定不會置之不理的。
畢竟,安娜還欠越飛很多解釋。
一旁的越飛聽見了這句話根本就不驚訝。他畢竟少年時和喬傑夫打過些交道,
也知道這個男人是當初安娜唯一僅有的交心朋友,做爲朋友會去保護安娜完全是
正常的。
隻是……葉晨說喬傑夫要帶走安娜。
那也就意味着,安娜會跟着喬傑夫回美國。那樣,她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也好,她走了,這一切也就會結束了。
越飛的生活在安娜身份被公開的那一日起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所熟
悉的一切在那一天起就變成了截然陌生的世界。他當然有懷疑過安娜,但從來沒
有想過安娜會是劉安娜,畢竟鄭媛媛的出現完美地給安娜做了掩護,避免了一切
嫌疑。
「不要威脅他。」安娜心煩意亂卻裝作平靜地讓葉晨不要百般刁難,她隻想
要離開,僅此而已。
至於是不是和喬傑夫,這并不重要。
安娜不知道日後在未來當她回頭看這段鬧劇一般的往事會不會後悔現在的決
定,可是總在兩個抉擇之間徘徊猶豫不決不能讓事情有任何的好轉或進展。當卡
在命運的交接點,她的一舉一動都會直接影響到未來。
也許,未來她還能夠幸福,她能夠忘懷過去,她能夠潇灑自在地開始新生活。
也許,她會自艾自怨,會消沈,會頹廢,會變得更加懦弱膽小,然後一輩子
活在愧疚和自責之中。
就算安娜自己心裏向往的絕對不可能是第二個也許,但命運這樣無法預知,
那第二個也許會發生的幾率和不确定性讓她恐懼,阻撓着她做出最重要的決定。
「劉小姐!我的客戶要求和你談話。」越夫人的律師從審訊室走了出來,對
走廊裏的其他三個年輕男人視若無睹。
安娜自嘲地歎息,越夫人到了這種境況還是脫離不了她那氏族女主人高高在
上的架子,但現在她們之間的談話是最必要的,越夫人還欠安娜一個解釋:「是
該和她談談了。」
終於,能和越夫人坐下來,用最真實的面目來得到一些折磨安娜兩年的問題
了。
兩年前設計謀害父親,安娜需要知道越夫人的動機。
兩年前陷害安娜害得她淪落少教所,這一點,安娜也需要知道原因。
當初爲什麽不幹脆差人将她送出城?爲什麽要讓她進少教所受盡欺淩?或許,
若是當初越夫人沒有在假裝幫助了她之後,再串通當鋪将安娜送進少教所,安娜
就不會從一開始就将矛頭指向越家了。
「我需要陪同母親在場!」越飛突然提議道。
「你母親隻要求見劉小姐。」律師也如同A城之中的大部分人一般聽說過安
娜和越飛的事情,并不希望現在安娜和越家的獨生子再有什麽牽連。
安娜迳自走到審問間的入口處,回頭朝越飛望了一眼道:「放心,這裏是看
守所,我沒有笨到會在這裏對她做什麽。」如果真的在這裏傷了越夫人,隻會讓
越夫人得意吧?那樣安娜會直接被送進監獄,那樣她對越夫人的一系列指控都會
被推翻……
她匆匆走進審訊間,關上門,連看都不再敢看越飛的表情,好像一個自欺欺
人假裝自己還能夠應付得來生活的傻瓜。安娜強迫自己鎮定下那顆不平靜的心,
看見越夫人淡定自若地坐在小桌前望着自己。
越夫人畫着淡妝的臉上挂上了笑顔,她客套地與安娜寒暄:「最近在A城興
風作浪,辛苦你了。」
「不辛苦,爲民服務而已。」安娜坐在越夫人對面的位置,除去了那塊玻璃
牆的障礙,她能夠更好地看清越夫人臉上每個細微的表情。
安娜的頂撞是在越夫人的意料之外,不過這樣一來,越夫人更是想要打擊摧
毀安娜。雖然到最後還是她越夫人的勝利,可安娜的能力卻着實讓越夫人暗自驚
訝了許久。一開始,當安娜在A城的媒體上承認劉安娜的身份之時,越夫人還不
太敢相信。畢竟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敢和越家做對,用心計勾引了她最摯愛的兒
子,又利用各種手段毀了大半個越氏,還破壞了她的婚姻,這怎麽樣也不像是兩
年前劉家那個有精貴又單純的胖小姐。
可是,當多方驗證證實了安娜确實是劉安娜之後,越夫人便發現,在安娜以
AnnaChang的身份出現在越家之後發生的所有不尋常突然能夠有解釋了。
AnnaChang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的父母是假的,身份國籍也一樣。
可有一樣東西,安娜一點無法隐藏,也是越夫人一開始就覺得熟悉的。那便是安
娜的眼神。
那個越夫人第一次見到時就覺得特别熟悉并似曾相識的眼神。
也就是現在安娜正在看她的眼神。讓越夫人突然覺得毛骨悚然。
那眼神中,有赤裸裸的恨意,有點假裝出來的和顔悅色,但還有的是對未來
的未知而感到畏懼的空洞。
「你看我的眼神,讓我想要現在就毀了你。」越夫人感覺到了威脅,在瞬間
就豎起了保護自己的尖刺,「兩年前把你送進少教所之前,你也是這個眼神……
真恨不得把你這雙眼睛挖出來。」
安娜破壞了她一直最寶貴的家庭。她原本努力撐起的美好生活,因爲安娜的
出現而揭露了所有的不堪,所有越夫人多年來試圖無視,假裝不存在的污點。
就好比一堵坑坑窪窪的大牆,溝壑确實存在,所有的不滿、恩怨、嫉妒、不
安都清楚地呈現在大牆上。與其去填平這些溝壑,去面對她的不安和不信福,越
夫人用一張富麗堂皇的牆紙遮蓋了這些不平整的地方,然後像是逃避像是一般地
不去承認那些溝壑的存在。
「你很恨我吧?」安娜看越夫人惡狠狠地表情,問了一個她早就知道答案的
問題。
「恨?哼,那字還不夠形容我心中的咒怨。」安娜毀了她的婚姻,她花了大
半生經營的家庭,還有她傾注了一輩子心血的越氏企業還有越家在A城的地位及
聲譽。光用一個恨子怎麽夠來形容呢?越夫人巴不得安娜快點下地獄,快點從她
的視野裏消失。
安娜低頭,嘴角微微上揚,她平靜地回答越夫人道:「兩年前,從少教所逃
出來的時候,我對你也是這種感覺…不,應該說,在得知是你還有越程俊害死我
父親之後,我就一直是抱着這樣強烈的仇恨生活的……」
越夫人不耐煩地打斷安娜的話,她根本不在乎安娜,當初設計安娜的父親劉
老爺完全就是爲了金錢利益:「所以你是想要說我們現在扯平了麽?我告訴你,
不,這場鬥争你沒有赢!你現在指控我的罪證根本不能成立!我的病症書足以證
明我的精神狀态,哈哈,現在我不用負任何刑事責任!等我從看守所出去,我就
會東山再起,讓你一輩子後悔和我做對。」
對面中年女人猙獰的表情讓安娜覺得諷刺,這個精神診斷書真的是越夫人花
錢買來的麽?爲什麽她會覺得那個醫生隻是很負責任地将越夫人的病情如實地做
了彙報?
「你現在是在得意麽?」安娜想要唾棄自己,鄙視自己居然真的耗費了自己
的清純向眼前的女人複仇,「你在得意你被醫院确診精神障礙,所以不用負刑事
責任,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
這樣,就算越夫人逃離了法律的制裁,她還是會被送到精神病院。在精神病
院這樣的地方,天天服用着這樣那樣的精神藥物,越夫人終有一天會失去自我,
然後就算她真的精神無礙也會因爲各類藥物而讓理智喪盡,真正成爲精神病院裏
的一員。
失去自我,這是安娜最害怕的。
可是越夫人早在A城的紙醉金迷失了自己,她的眼中隻要名和利,隻有她的
欲望。外在的光鮮亮麗的重要性早就遠遠勝過了内在的靈魂。
☆、(13鮮币)HappyneverafterII
Chapter。154
「我不是在得意,我隻是想要告訴你,你沒有赢!」越夫人再一次拍桌強調
道。輸赢在越夫人的眼裏還是一樣重要,對她而言,安娜挑起的這場戰役,她們
現在隻能算是兩敗俱傷。
安娜搖搖頭,覺得匪夷所思:「那難道你覺得是你赢了麽?」輸赢就真的那
麽重要麽?難道越夫人一定要安娜去一一給她細數她失去的一切?然後再羅利給
越夫人她從越夫人手中剝奪的事物麽?
這根本就是一場幼稚的較量。一場注定沒有結果的無謂之争。安娜發現要對
自己承認這樣的事實,才是她一直在逃避的。她不再需要答案,因爲安娜最終還
是明白了越夫人的邏輯。
越夫人的思維方式就是以她越夫人的輸赢開始的,隻有她越夫人才能赢,并
且隻要她能夠勝利,旁人的死活就一定和她無關。所以到最後,犧牲那樣幾個對
越夫人無關緊要的人,是必然。
安娜和她的父親隻是運氣不好,僅此而已。
因爲運氣不好,所以成爲了越夫人的絆腳石。注定了被越夫人一腳踢開的命
運。
而回來複仇卻是安娜自己的決定。
是她自己無法忘卻仇恨,無法忘懷曾經的幸福,不甘於讓曾經就這樣變成一
輩子的過去,所以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成爲了AnnaChang回到了A城。
值不值得,安娜現在已經沒有了判定的資格和權利。她對自己失望,更對越
夫人失望。畢竟,她曾經以爲,複仇的對象會是一個更加強大的人。她甚至以爲,
越夫人能夠有一個迫不得已的理由,所以不得不除掉安娜和劉老爺。
可當初安娜的存在,對越夫人而言完全是微不足道,所以劉安娜的消失根本
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手指的指關節因爲緊緊握拳而發白,安娜依舊在控制自己的情緒,可在想起
南覺的時候,語氣還是不由自主地加速:「你最近急着忙於你的事情,有注意到
南覺不接電話了麽?不但不接電話,他甚至連公司都不去了,你注意到了麽?你
知道他去了哪裏麽?」
越夫人一愣,渾然不知道安娜在說些什麽。南覺是個成年人,而且他和越夫
人的母子關系從來沒有到達那種每日一通電話問候的親密程度。那一日和越飛、
南覺還有安娜出遊在風景區時,一接到檢察院的電話,越夫人便拉着越飛匆匆忙
忙地回了A城,根本沒有心思估計南覺。
再後來的一日,A城的各大媒體就紛紛登出了安娜是劉安娜的消息,那之後,
越夫人更是要面對安娜指證的多項罪名,爲了快速地洗脫嫌疑,越夫人當然是用
盡了各種辦法,到處塞錢,終究在今日成功得到了醫院的「精神鑒定書」
看越夫人的表情安娜就知道自己是在對牛彈琴,這個女人根本不愛南覺,一
點沒有将他當兒子看,虧得南覺爲了這樣的母親而犧牲了自己的生命:「你不知
道對吧?!你真的是全天下最糟糕的母親!虧得南覺還爲了你…」安娜說到此已
經開始哽咽,南覺的死讓她難以啓齒。
「南覺怎麽了?」越夫人見安娜發紅的眼睛頓時察覺到了事态的嚴重性,
「你把我兒子怎麽樣了?」
「他爲了你跳崖了!」安娜垂眸,不讓自己的眼神再出賣任何的情緒,用最
殘酷的語氣将這個事實攤開在越夫人面前,「他爲了讓我不要對你複仇,所以用
自己生命來換你的平安!」
越夫人一聽,隻覺得天旋地轉。她那個從小就缺少母愛的兒子竟然會爲她付
出如此之多,這是她從未預料到的:「你騙人!這不是真的!」她的兒子怎麽可
能會就這樣沒了?不,不可能!南覺一定是突然生意上遇到了緊急事件所以出國
出差了!對,一定是安娜在故弄玄虛!
安娜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氣,撇開頭擦幹眼角還未滴落的淚珠,表情依舊冰冷:
「你不一直最在乎輸赢麽?你覺得這樣的輸赢還重要麽?當失去在乎的人的時候,
你該死的成敗還有意義麽?!」
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南覺……南覺,他不可能就這樣消失……她還沒有
來得及彌補她在南覺童年時離開所留給他的創傷,現在……現在難道就算她想要
補償他也沒機會了麽?
心如同被人一刀刀剖開,自責和内疚這兩個陌生的情緒此時此刻變得格外清
晰,如同爆發的洪水,侵襲越夫人豎起的那堵厚厚的,名爲自尊心的高牆。
人生就是這般諷刺。隻有失去了才會知道要珍惜。
可就算知曉珍惜,一切也都無濟於事,因爲已經太晚了。
「哈哈哈…哈哈哈……」越夫人突然歇斯底裏地大笑了起來,一道道晶瑩的
水珠脫離她的眼眶,花了她的妝,沖破了她那堵堅硬高傲了幾十年的自尊,「哈
哈哈哈…原來,我輸了…我真的輸了……」
輸赢早就不再是安娜所在乎的了,越夫人還是不懂。安娜失望地望着越夫人,
這個女人就是一個被所有富麗堂皇的美好而包裝出來的空軀殼,内裏腐爛到什麽
可取之處都沒有了。
安娜嘲諷地牽起嘴角,雖然表情和越夫人歇斯底裏的癡笑渾然不一樣,可安
娜的笑裏同樣帶着些凄涼,就如同越夫人一般。
「都不重要了。這場複仇,我付出了太大的代價。再看看你,我突然發現這
一切根本不值得。」安娜站起身,從上俯視着越夫人,「原本我覺得你欠了我一
個道歉,一個解釋。我執着於知道我和我父親當初是做了什麽值得你們越家這般
對待,可現在,這一切真的毫無意義了。我不需要解釋,因爲你給不了會讓我滿
意的答案。」
越夫人從來沒有看到過這般氣勢的安娜,正确來說,她從來沒有遇見過任何
人能有這樣的威懾性。這樣的氣場讓越夫人一下子愣得說不出話來,隻是機械化
地去消化去理解安娜話中的含義。
不讓越夫人再有開口的機會,安娜繼續說道:「你知道麽?我原諒你。」我
憐憫你,同情你。
這句話,經過兩年,從安娜的口中說出來,耗費了太多的寶貴生命。可安娜
知道,現在就是真正放下的最好時刻。所以,原諒越夫人是必然的。
安娜沒有資本再繼續在A城和越夫人浪費時間,因爲她意識到,最終失去最
多的人,隻可能會是她自己。
她以前曾經重視的愛情,她年少青澀又懵懂時的暗戀對象,被她一手摧毀。
她曾經視爲榜樣最羨慕、最嫉妒的名門閨秀,現在因爲她的設計淪落爲隻能
靠出賣色相過活的藝人。
她唯一一個要好的童年玩伴,失去音訊多時,重逢後卻被她三番幾次地拒之
門外。
她一度鄙視,厭惡的那個女孩也陰差陽錯被卷入這場鬥陣,被越夫人錯殺而
死。
還有一個,從前有事沒事就欺負她,孤立她的那個少年,現在是她心裏最在
意的男人。
所有這些影響過她童年的人,都在現在被她影響着,或者被深深地影響過。
因爲這些人,都已經是過去。她必須要向前看。
爲了南覺所說的晴天,安娜必須要忘記過去的傷痛,開始最嶄新的一章。
「我們扯平了。」安娜擡頭望着天花闆,努力忍住眼睛裏的淚水,卻讓那水
霧模糊了視線。
一命還一命,安娜的複仇之中牽涉進了太多人,她不能夠再繼續了。
安娜很清楚的知道,再繼續下去的話,她也會失去自我,然後變成第二個越
夫人。
☆、(15鮮币)Tobecontinued
Chapter。155
越夫人的淚水花了她的妝,整個人都看得狼狽極了,她不斷地抽泣着,可嘴
角始終保持着那個諷刺的弧度,一邊笑一邊哭。大腦不再冷靜地思考,越夫人隻
想要讓時間倒轉,回到兩年前,改變一切曆史的走向。
她能夠從安娜的眼裏讀出憐憫,安娜的原諒和同情讓越夫人覺得挫敗,所有
的驕傲在瞬間變得毫無價值,因爲她越夫人的驕傲無法換來兒子南覺的生命。
「你應該決定到底是要笑還是哭。」安娜笑了笑,用食指點了點眼角的淚水,
垂眸看了看桌上越夫人的精神鑒定,「也許這張精神鑒定并不是你花錢買來的也
說不定。」如果是真的的話,那還真是算諷刺。也許,安娜自己也應該去鑒定一
下自己的精神情況。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兒子!是你害死了南覺!」越夫人知道南覺究竟是爲
誰而死的,可是将一切過錯推在安娜身上在此時此刻變成了最理所當然的舉動。
安娜聳聳肩,并不否認:「對,他的死和我脫不了幹系,我會一輩子因爲他
而活在愧疚之中。但你得知道,最對不起他的人除了我之外,便是你。」
南覺用生命去保越夫人無疑是自私的。因爲他将安娜推到了選擇題的刀尖口,
不論怎麽選擇,最後被刀子刺傷後還要内疚的,總會是安娜。安娜知道那是南覺
的心計,讓她一輩子記住他,想忘記都難。
「滾!永遠也不要在A城出現!别再讓我看見你!」越夫人那歇斯底裏的笑
容徹底消失,被那痛苦的嘶吼取而代之。
安娜挑挑眉,淡定地走向審問室的門口:「不會再見面了。」永遠的離開A
城是安娜求之不得的事情。再也不見越夫人,那就再好不過了。
打開門,安娜知道,跨過那道門,就再也不會再一次與越夫人相處於一室了。
但邁開那腳步的時候,安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沈重。她本以爲那會是一種解脫,
可那一步安娜卻偏偏覺得比她之前所做過得任何重大決定都要艱難。
「最後告訴你,我會撤銷所有的訴訟。」安娜突然回過頭道,「不是因爲南
覺的關系。」這是爲了她自己。
這些年,安娜每日每夜想的事情就是要如何報仇,複仇的最終對象就是越夫
人。現在,要她忘記一切,就意味着她要抛棄曾經她生活的全部。這必然是種解
脫。可就像是那習慣了生活在鳥籠裏的鳥被突然釋放進大自然那般,安娜對這種
輕松感感到陌生。
這一切,還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
父親應該對自己很失望吧。沒能夠好好的生活,跑回了A城……安娜知道父
親最希望的就是自己可以幸福,但她自己也對未來能否幸福不報太多的希望。
幸福這個詞語,現在遙遠得讓安娜望塵莫及。
原本就是個奢侈的詞,但現在她連奢望都不敢了。
緩緩地關上審問室的門,安娜将額頭抵在門上,隐約地還能夠聽到越夫人毫
不掩飾、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你對我母親說了什麽?」越飛一見到安娜出了房間,又聽見了越夫人的大
哭聲,心裏立刻緊張了起來,看來真的還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安娜背對着越飛,沒有回頭的勇氣,将剛才在房間内對越夫人所說的話告訴
了越飛:「南覺爲了不讓我傷害你母親,用他的性命換了你母親的。你理應知道
……畢竟,他是你哥哥。」
越飛一震,無法消化安娜剛剛的說辭,南覺失蹤的新聞并沒有被多少媒體報
道,所有的A城雜志新聞社都忙着寫他和安娜之間的事情,根本無人在意A城最
大企業家南覺的消失……
「他跳下了懸崖……就在我們去風景區玩的那天。」安娜說出口之後,才發
現那『我們』聽上去很刺耳,刺耳得讓她心疼想哭。太久太久,沒有在一天内感
受到這麽多樣多變的情緒。如同兇猛的洪水,侵襲她原以爲波瀾不驚的心海。
越飛對南覺并沒有兄弟之間的手足之情,可是他卻還是覺得胸口像堵住了一
般,讓呼吸沈重:「看來,你真的是很恨越家。」他父親,越家集團,他的母親,
他同母異父的哥哥,還有他,都是安娜複仇的一部分。也對,這不是廢話麽。是
他家讓她永遠的失去了最親愛的父親,是他家讓她家傾家蕩産,是他們越家先毀
了安娜。現在,他做爲當年被蒙在鼓裏幾次間接性幫助了父母毀掉劉家的幫兇,
并沒有什麽資格來指責安娜。
安娜依舊無法回頭,她重重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迫使自己保持冷靜:
「我會撤訴,然後離開……對於你,我真的很抱歉……」
「真的麽?你很抱歉?」越飛覺得諷刺,她難道認爲他現在最想聽到的是她
的對不起麽?「你連回過頭來看我着我的眼睛都做不到,你和我說你覺得抱歉?!」
他的生活因爲安娜出現之後就被攪得一團亂,而現在她在做出了不可彌補的
傷害之後,打算一走了之?
「對不起。」安娜回過頭,直視越飛,眼神幹淨得近乎透明,他隻在她的眼
睛裏找到了自己的倒影,「除了對不起,我别的什麽都不能給你。」
「你還能給我一個解釋。」越飛根本就不同意安娜的話,他有太多的疑惑需
要答案,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原諒安娜的欺騙,更不能夠理解安娜爲何能夠演得如
此真實,讓他真的錯以爲他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是真實存在的愛情。
安娜咬咬牙,她當然在糾結,在做心裏鬥争。可是她不能再自私自利地傷害
越飛了。她是劉安娜,不是AnnaChang,而越飛從一開始愛上的人就不
是她。隻是安娜自己編織的一個大衆情人。愛上AnnaChang的人不僅僅
隻有越飛,就連譚埃倫,甚至可能葉晨喜歡上的都是Anna而不是她。
現在給越飛的一切解釋都不能權勢她對他的傷害,因爲這一切從一開始就不
是個公平的遊戲。她設計利用了所有的機會讓越飛愛上自己,這不是命中注定,
更不是順其自然,是安娜精心策劃好的。但安娜對越飛的感情卻并不是計劃中的
一部分,當初如果會預想到今天的局面,那安娜是一輩子不可能将越飛定爲計劃
的一部分的。
「你要聽什麽樣的解釋?」安娜狠下心,違背自己的意願冷聲道,「解釋我
從頭到尾接近你就是爲了複仇?解釋你從一開始愛上的人就是你從小欺負到大的
肥妞?解釋我一步一步策劃了越家不斷衰落?!」
當越飛在安娜向媒體曝光身份之後仔細地回想過當初那些個讓他不安的小細
節之後,他發現安娜的僞裝其實破綻百出,她的假面并沒有世人所想象的那般完
美。說到底,有好幾次,安娜甚至親口有像他承認她的動機不明,有意想要推開
他,是他自己固執又盲目地将她禁锢在身邊的。
越飛其實隻想要安娜對他們之間感情的肯定。那樣他就不需要再不斷說服自
己他并不是一廂情願,他們之間奇妙的火花是真實存在的。也許,因爲這小小的
肯定,他就能夠原諒安娜所做的一切。然後抛棄一切和安娜在一起也說不定。
「夠了!」越飛打斷了安娜的話,他疲憊的語氣讓安娜心中一緊,「我明白
了。」這一切都再清楚不過了。
他轉過身攥緊了褲子口袋裏曾經爲安娜準備過的戒指,這枚戒指他一直都有
帶在身邊,他自己也不知道執着於安娜執着於這枚戒指的原因。也許是因爲他真
的天生骨子裏的倔強,又也許是他理智外的有一片角落相信童話,但現在這樣的
執着和倔強隻顯得滑稽又愚蠢。
「你知道麽,你和我母親真的如出一轍。」越飛一邊說一邊朝看守所的大門
走去,這一次他沒有回頭看安娜,隻是迳自說道,「我母親會花錢買通醫院開精
神鑒定來逃脫罪名,逃避爲自己犯下的錯誤負責。你也一樣……攪亂了所有的一
切之後,靠離開來逃避你應該負擔的責任。」
「你們,終究是一類人。」
越飛的話如同一把刀子,直直地捅進了安娜的心裏。
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安娜無力地癱靠在牆上,她止住了不遠處從頭到尾目
睹了一切的葉晨和喬傑夫,爲略顫抖的聲音出賣了她的所有情緒:「你們就站在
那裏别動。我很好,隻是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隻是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喬傑夫無視安娜的阻撓,他走到安娜身邊,橫抱起渾身無力的她,一點不讓
有掙紮的空隙:「我帶你回家。」
家這個詞,對安娜來說已經陌生了。
可是,在這一刻,肩膀上失去了複仇的重擔,她最想要去的地方,隻有家。
☆、(17鮮币)ThisistheendI
Chapter。156
風吹過那一片櫻花林,粉紅色的花瓣如同雨下,飄散在整個小凡爾賽宮的四
周。這座A城最奢華的度假酒店在今年冬天正式關門營業,被私人收購,再度成
爲了居民宅。開春的溫暖,融化了小凡爾賽宮兩年來一直保持着的距離感,也因
宅内全新的布置,多了幾分家的溫馨。
眼皮上負擔着前所未有的重量,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去支撐醒來的力量,
安娜深陷與那柔軟得不切實際的大床上,在體會沈重的同時,思緒輕得就如同一
片羽毛,漂浮在那因爲她的沈睡而凝固的空氣裏。
她能夠呼吸到周圍人的緊張,能夠感受到他們的擔憂,可卻就是無法睜開眼
去面對那一片明亮。黑暗在這一刻對她,是舒适,是庇護,是她最依賴的溫暖。
所有精神上的疲憊需要得到緩解,那大床在她身下就化身成了深不見底的大
海,仍由她不斷地往下沈。如同所有沈陷大海的人,溺水并不可怕,隻是一瞬間
的驚慌失措,然後便是失去意識之後的無限黑暗。
不想要醒過來,隻是想要一直沈睡。
就像越飛說的那樣,安娜承認自己是在逃避。她無法再去面對自己在天堂的
父親,無法去面對一直對她抱有期望的潘嬸,更無法面對從一開始就被她蒙在鼓
裏的越飛。
她甯可在這一片黑暗中尋找她的平靜也不要再睜開眼,去面對光明中的不堪。
中年女人歎息着爲安娜折了折被角,她擔憂地對床位的高個男人說:「這不
太尋常啊,她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從喬傑夫帶安娜回到家之後,安娜就一直處
於昏睡的狀态,甚至沒有睜開眼過。
喬傑夫垂眸望着床上安娜睡得安詳,他自欺欺人地笑了笑,回答潘嬸道:
「她隻是累了而已。」
心累,并不是他們能夠幫到安娜的。這完全需要安娜靠自己的力量去痊愈,
打起精神,振作起來。
「我今早試着叫醒她,可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潘嬸說完,又指了指床頭
櫃上的水杯和食物,「她一天一夜沒有喝水進食,這樣下去會壞了身體的。」
喬傑夫再次安慰潘嬸說:「别擔心了,我已經聯系了私人醫生,他應該不久
後就能到。到時候讓醫生看看。」
潘嬸并不是很滿意於喬傑夫的做法,可現在除了這個,也沒有别的更好的辦
法能夠喚醒安娜。也許,越家的少爺有辦法,可若是說要讓越飛進門,那麽除非
是先将喬傑夫五花大綁之後送出A城。
現在,也隻有等私人醫生來了之後才能做進一步的決定了。
打量了一下四周,潘嬸放緩聲音,柔柔地對床上的安娜說:「安娜,快快起
來吧。看看你的家,我都重新布置過了,換了全新的家具和擺設,你一定會喜歡
的。」一邊說,不忘觀察安娜的表情,希望能夠得到她最細微的回應。可是,安
娜顯然在潘嬸無法觸及的夢境,她臉上絲毫沒有反應。無奈之下,潘嬸搖着頭,
将隔夜的水杯和食物端出了房間。
潘嬸走後,喬傑夫搬了把凳子坐在了安娜的床邊,他從外套的口袋裏取出兩
張皺巴巴的機票,對安娜抱怨說:「早知道就不急吼吼地買飛機票了,你一睡就
是一天一夜,我們估計是趕不上今晚的班機了……」
安娜依舊紋絲不動地躺在床上,仿若仍和身外的事物已經和她無關,就算天
塌下來,她也不會有任何反應了。
「真的,快醒來吧。我買的可是頭等艙機票呐。」喬傑夫撓亂自己的蓬松長
發,将那兩張機票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你不想去美國的話,我也不逼你,如
果你想要呆在A城,呆在這個家裏,那我也可以留下來陪你……真的,快醒醒吧,
别再吓唬我們了……」
喬傑夫挫敗地低下頭,從被窩裏牽起安娜冰冷的手:「醒醒吧。」
房間裏的溫度一天比一天高,大床邊的床頭櫃被各種醫療儀器而取代。至今
安娜已經昏睡了五天,私人醫生的到來确診了安娜陷入昏迷的事實,這幾天安娜
的身體都是靠着葡萄糖的注射來維持正常運作的。這寂靜之中,除了安娜均勻的
呼吸聲,就隻有病房監視器心電圖有節奏的哔哔聲能夠證明她還活着。
「她怎會變成這樣?」葉晨雙手揣在口袋裏,遏制着不在安娜病床前揍喬傑
夫一頓的欲望,語氣裏的質問夾雜着威脅。他很明确地在表示,如果喬傑夫不能
夠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那麽他将會用葉家自己的方式來解決現在的局面。
喬傑夫和葉晨一樣高大,他并不畏懼葉晨,就算葉晨是A城黑道一霸的接班
人:「就那日在看守所之後,她回來一睡就沒有再醒過。」
葉晨回想着當日的情形,懊惱地将拳頭揮向身旁的牆壁:「又是越飛!」當
日,越飛和安娜的對話之後,安娜幾乎是當場就沒有了站立的力氣。葉晨幾乎可
以肯定就是那一日越飛說了什麽刺激到了安娜。
「和越飛沒關系。」喬傑夫瞪了一眼葉晨,示意他不能在小凡爾賽裏亂發脾
氣,「安娜隻是累了,她會振作起來的……她不過是需要一點時間而已……」
葉晨望向雙目緊閉,面色蒼白毫無氣色的安娜,低吼道:「那快振作!」繼
續睡下去并不能夠解決任何問題,安娜需要的是解脫,但黑暗隻是另一個逃避方
式,并不是她渴望的解脫。
安娜的心跳還是沒有變化,跳得平靜,就如同前5個24小時那般,沒有任
何變化。
「她不能再睡下去了。」葉晨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自己下屬的
電話,在電話接通前對喬傑夫說道,「你也不能再幫她逃避。」喬傑夫對安娜遷
就,所以從一開始就想着要幫助安娜離開A城,現在也仍由安娜一直沈睡,這雖
然可能是安娜想要的,但日後,最後悔的人依舊還會是安娜。
葉晨雖然不知道如何才能夠喚醒安娜,但他願意用任何一個方式嘗試,電話
另一頭的下屬已經接通,等待着他的發号施令:「帶越飛來小凡爾賽宮,現在,
立刻。」
「你覺得帶越飛來就能喚醒安娜麽?」喬傑夫雙手環胸,訝異於葉晨會在這
個時刻找越飛,「你是不是電影看太多了?」
安娜的故事根本就不是個童話故事,睡美人也許因爲王子的一個吻而醒來,
但安娜卻可能會因爲越飛的存在而更想要将自己所剩下的潛意識都冰封起來。這
并不是童話故事,也不是美國人拍的電影,女主角不會因爲一個吻而被喚醒。
葉晨聳聳肩,目光停留在安娜身上,現在他們隻能什麽都嘗試一下。隻要安
娜能夠重新振作起來,那麽将越飛重新帶回她的生命之中,又有何妨?也許,那
從一開始,就是命中注定,對於他們的最好的結局。
「我們不需要越飛!」喬傑夫覺得葉晨是瘋了,萬一越飛想要報複安娜的話,
安娜甚至不但醒不了,還有可能會永遠地沈睡。
「我們确實不需要越飛。」葉晨真心厭煩喬傑夫的不成熟,他警告性地比了
一指,見喬傑夫噤聲之後才繼續說,「我們需要的是奇迹。」
那個能喚醒安娜的奇迹,不是别人,隻是安娜自己。
越飛不知道自己最近的運氣還能夠有多差。他才剛剛消化自己女友是靠着僞
裝以複仇爲目的接近自己的,然後他的母親又被指控謀殺等多項罪名,雖然現在
控訴風波已經平息,但現在越夫人人已經在檢察院的監督下入住了精神病療養院。
而今天一出門就被一群西裝革履的黑道架進了一輛奧迪,沒有理由,沒有解釋,
隻是讓他閉嘴安分地呆在汽車上。
汽車駛了一會兒,越飛注意到了其中一人手腕上露出的紋身,看上去頗爲熟
悉,他忍不住脫口而出問題:「你們是葉家的人?」
越飛兩邊分别坐了兩個看上去兇神惡煞的黑道,他們見越飛說話,剛想要教
訓他,卻被前排副駕駛座上的一個男人制止:「别動他,他是少爺的客人。」
「葉晨找我有何貴幹?」越飛眯起眼睛,兩隻手都分别被兩個黑道男人制伏
着,他根本無從抵抗,「我記得葉家瓜分了越家所剩不多的股份,現在越氏集團
已經破産,他還想要怎樣?」
「越少爺,請你再耐心等待,你一會兒就會見到我家少爺。到時候他會爲您
解釋的。」副駕駛座上的是葉晨的心腹,他當然知道葉晨從幾天前就一直往小凡
爾賽宮跑的理由。
越飛知道自己沒有多少選擇,除了保持沈默之外,他做任何别的舉動都是自
讨苦吃。他就算沒有多少可失去的了,但現在他還沒有抛棄自己性命的打算。
逃避,從來都不是他的作風。至少,他的父母,還有他周遭的人都是他不想
要成爲的最好例子。他們所犯下的錯誤,都是他在竭力避免的。越飛不想要重蹈
覆轍,不想要再讓任何人經曆一次他們讓他所經曆過的傷害。
「到了,帶越少爺下車。」被兩個健壯的男人架下車,越飛做的第一件事就
是掙脫他們的禁锢,可卻在擡頭的那一瞬愣住了。
「你們帶我來小凡爾賽宮?」這裏不是冬天的時候就被譚家出售給了南覺麽?
怎麽葉晨會要求他們帶自己來這裏?
一想到自己和安娜在小凡爾賽一起度過的時光,越飛隻覺得胸口一緊,他隻
想要快點離開這裏,離開這個随處都能夠讓他想到她的地方。
「請您進去,少爺已經在客廳等候。」身着西裝的男人爲越飛拉開大門,恭
敬地說道,「此事很重要,用這麽唐突的方式接您來是我們的不是。可希望您可
以快點去和少爺會面。」
越飛咬牙,思緒還在糾結,但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踏入了小凡爾賽。内心深
處的某一個地方能夠感覺到,她,就在這裏。
☆、(15鮮币)ThisistheendII
Chapter。157
越飛坐在床邊,還是有些無法理解葉晨剛剛告訴自己的信息:「你是說,她
現在是在昏迷狀态?沒有任何頭部的創傷,在睡眠中陷入了昏迷?」
喬傑夫不喜歡越飛的到來,潛意識裏,安娜之所以會沒有任何醒來的意願都
是因爲越飛的關系,他沒好氣地說:「現在你滿意了吧?看着她沒有生氣地躺在
床上一動不動你是不是心裏很爽快?」
潘嬸恨鐵不成鋼地擡頭望向天花闆,心裏暗罵喬傑夫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的笨蛋,她咬牙拉住喬傑夫的手肘,将他往主卧外拉:「你快和我一起出去,在
安娜房裏嚷嚷她就能醒來了麽?」
「我還是不理解,你們找我來,是希望我做什麽?」越飛故作冷漠地,想要
假裝不理解葉晨找他來的原因,「我不是醫生,幫不了她……」
「你想要她一直睡下去麽?」葉晨的聲音比越飛還要冰冷,嚴肅又不容任何
人質疑,明明就是個問題,可越飛知道,他并沒有給越飛第二個答案的權利。
越飛低下頭,看着安娜比一星期前遇見時更加消瘦的容顔,無助地感覺到心
跳比任何時候都要活躍地跳動着。他苦笑着對葉晨說:「她不會希望我在這裏的。」
葉晨本來就是個少言的人,但因爲安娜,他無所謂需要給多少個人解釋多少
遍她的重要性:「你能給她醒來的理由。」她隻是徘徊在灰色地帶的人,不知道
對與錯,所以決定幹脆不去抉擇,永遠留在她自己的世界裏。
「不要懷疑。」葉晨心裏也覺得苦澀,他也有希望自己能是可以将安娜喚醒
的人,那個能夠給她理由重新振作的人,可是這幾天,他坐在她床邊多少個小時,
與她的所有對話都是發自肺腑,但他卻有種安娜反而離他越來越遠的錯覺,「如
果你不能,那就沒有人可以了。」
葉晨覺得房間裏的空氣太沈重,讓他也壓抑,便幹脆留下越飛和安娜兩個人
獨自呆在房間裏。
越飛有些措手不及,想要叫住葉晨,可門合上的聲響卻讓他放棄了那個打算。
什麽時候起,他就連面對安娜,都會覺得尴尬。明明從一開始就是最親密無間的
兩個人。誰又會想到,他們會有現在的局面。
床上的人,就算消瘦憔悴卻無疑是美麗的。精緻的五官,在那蒼白無暇的皮
膚下,顯得脆弱,就好像就在懸崖邊緣,離随風消失就隻有那麽短短的幾個瞬間。
下一刻,她就有可能完全離開。
不知不覺地,手指已經觸及她冰冷的皮膚,滑過她面無表情的眉目,他指尖
的溫熱和她的寒冷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又是你玩的什麽把戲?」越飛緊盯着安娜的眼睛,希望能夠發現最微小
的眼周活動,「還想要再把我騙得團團轉麽?」
心電圖一如既往地按照正常節奏跳動,越飛這才說服自己安娜真的是陷入了
昏迷,她根本就聽不見他,也不會知道他的到來。
這樣的想法讓越飛更加恍然若失,他突然希望這就是安娜那高超僞裝中之一
的遊戲,那樣總比她真的這樣冰冷地躺在他面前要好。心依舊是跳動的,可是她
整個人都失去了生氣,就好比一具死屍。
「爲什麽還是這樣子呢?」越飛歎息着,重新将手置於安娜的臉側,「你還
是選擇逃避麽?你這樣讓在乎你的人都很擔心。」
大麽指緩緩拂過安娜的臉頰,越飛靠目測就能夠猜到安娜瘦了多少,本來就
不是個有肉的女人,現在更是瘦得讓人心疼:「我也不想擔心你的。但看到你之
後,真沒辦法不擔心,你說我是不是很好笑?」
明明就知道這是錯的,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進了門,來找葉晨,因爲潛意識
裏他預想到了是安娜出事了的可能性。他有問過自己,就算安娜真的出事了,他
又能做什麽?他又要用什麽立場去擔心她?他應該是最恨安娜的人才對,他應該
看着安娜這幅憔悴沒有生氣的樣子解恨地哈哈大笑才對。
爲什麽他就是做不到呢?
「我做不到恨你也做不到原諒你。」越飛回想到剛開始得知安娜真實身份的
時候,巴不得将自己所有和她有關聯的記憶都消除,他那時候感受到的絕望和背
叛是安娜無法想象的。
可後來,他卻逐漸發現,其實他一直就知道事實。可能第一次見到安娜的時
候,他就意識到了她的似曾相識,隻是不願意去相信,去順着直覺揣測下去而已。
譚埃倫察覺了,楊若如察覺了,越飛又怎麽會沒發現?
他們從來就沒有那個勇氣将Anna和劉安娜重合,或許楊若如一開始有懷
疑,但那種想法從很早就被她和其他人否認了。
說到底,他們和安娜并沒有什麽兩樣。口口聲聲說安娜在逃避,可是越飛卻
一樣從頭到尾在逃避事實。
越飛挑眉回想起安娜與他的童年,那時候欺負安娜的時候,完全是出於嫉妒,
可沒有想過欺負她的後果,給她造成的傷害。他拍拍安娜的臉頰,希望得到一些
回應:「你是因爲十多年前的關系,所以懷恨在心麽?所以現在才來跟我算賬麽?
把我以前對你的羞辱成倍地讨回來?」
當鄭媛媛假扮安娜的時候重遇越飛,那時候的越飛内心其實是解脫的。因爲
潛意識裏的深處知道這個安娜的身份蹊跷,可他願意去相信鄭媛媛就是安娜。那
時候對鄭媛媛的道歉也是發自肺腑的,這一點安娜自己也清楚,但越飛并不知道
安娜當初有竊聽兩個人的對話,隻當她一直還是在意的。
「你成功了。現在我能夠匍匐在你腳下,因爲你的話爲你做任何事。與其說,
我不能原諒你,我更加是無法原諒我自己吧。」越飛站起身,不再去看正在一點
點消逝的安娜,他現在需要的便是新鮮空氣,和一點能夠給他自己思考的空間。
他停頓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麽,說道:「我知道你聽不見,所以我們現在
這樣自言自語的對話,是說給我自己聽的……你以前不是說過,我愛上的人不是
你這樣的話,來提示我你的身份……你知道麽,愛情并不是愛上一個人。愛情,
是愛上和一個人在一起的感覺……所以,和你的身份沒有關系,我愛的是,是我
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所以,他不再會糾結安娜在身份上對他的隐瞞。那并不重要了。
「我都這麽說了,你還不願意醒來麽?」越飛無奈地歎了口氣,害怕去想如
果安娜真的就這樣不醒來的話,他會怎麽辦。
房間裏的人走出了陽台。房門外的另外三人,面色凝重。
如果,就算越飛也沒有辦法喚醒安娜,那麽是不是就意味着,她還會睡上很
久很久。
溫熱的液體,晶瑩透明,如同斷線的珍珠,一點一滴,散落在安娜的臉頰。
是誰在哭?
意識終於一點點恢複,耳邊的話就好似夢境,安娜一字不漏,一直都有在聆
聽。可就是不願意從這個夢境中醒過來。
夢境安全,是她的避風港。在這個夢境裏,所有人都在爲她擔心,都因爲在
乎她而着急,真好。被在乎,被愛護,這樣的感覺,因爲她的沈睡,而變得理所
當然,她的昏睡很好地诠釋了她想要得到關懷的需求。
可是現在,是誰在哭?
是誰的眼淚,不斷地掉落在她臉上?
「振作起來,快醒來……」
聲音低沈,又感覺有些遙不可及。可安娜的意識卻不由自主地跟着這個聲音,
往清醒的世界邁開腳步。
「不要再睡了……你的晴天,在這裏……」
認清了那個聲音之後,安娜無法再繼續這個夢,她想要醒過來,想要确定他
的身份,想要抓住他,确認他的真實性。
身體的肌肉正在逐漸蘇醒,可是卻還是沒有辦法在最快的時間内開始運作。
「唔……」安娜想要讓他不要走,可是喉嚨卻像火燒一樣,無法發出任何聲
音。
不知是誰先聽到了安娜的嗚咽,片刻之後,她的床頭便圍繞着五個驚喜交加
的人。
擡起那千斤重的眼皮,安娜失神地望向那敞開的窗戶,風輕輕吹過,帶起了
窗簾的一角,空氣中凝固的死氣因爲她的複蘇而被打破,那個人的到來,究竟是
夢境還是現實,安娜還無法确定。
「傻孩子,你哭什麽?」潘嬸眼中也帶着喜悅的淚水,她笑着拿起手絹爲安
娜拭去臉頰上的淚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安娜難以置信地用手指抹了抹臉頰,淚水的溫熱還殘留在皮膚上,她眨了眨
幹澀的眼睛,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嗯,這個夢做得太久。」
不過,卻是一個好夢。
她轉頭,視線就停留在越飛身上,現在她沒有任何顧慮和悔恨,但若要重新
開始,那她隻想要和一個人一起。
☆、ThisistheendIII
Chapter。158
鮮紅的玫瑰,雪白的長裙,裙擺上有着充滿古風的蘇繡,西式現代設計的剪
裁,結合中式的古典刺繡。黑色的及腰長發上披着象征純潔的頭紗,新娘的臉上,
一直挂着那幸福又燦爛的微笑。
随着樂隊奏響的熟悉旋律,新娘捧着玫瑰,一步步走向百米之外的新郎。
「卡!」帶着耳麥的導演不滿地揮動着劇本喊停,「若如,表情再喜悅一些!
我感覺不到你的幸福!」
新娘有些忐忑不安地握緊手上的玫瑰花:「我知道了導演!真對不起大家!」
這是她唯一進軍一線的機會了,擺脫掉脫星的稱号,沒有人會比她更需要這個機
會。
導演晦氣地啐了一口,圈子裏本來就有很多楊若如被潛規則的傳聞,原本就
不想要和這樣的女星拍電影,生怕自己也惹火上身。可是投資人再三強調要用楊
若如,要不然就撤資,策劃人無可奈何,所以隻能讓導演将就。
「知道對不起就給我表現出喜悅!臉上的笑容騙不了影院裏的觀衆,你必須
要發自内心給我笑出來!」導演雖然态度并不好,語氣也惡劣,但說得确實實話,
楊若如隻能虛心接受。
楊若如深呼吸,試圖調節心情,可是穿上婚紗後,站在紅地毯上的她,唯一
能夠想起的就是當初和譚埃倫婚禮的場面。令人窒息又絕望的隆重奢華,然後就
是那一聲突兀的巨響,最後就是倒在血泊裏的譚埃倫。倒在血泊裏的譚埃倫并不
是楊若如最懼怕的。她所憎恨的是那血泊帶給她的陰影,會讓她直接聯想到日後
她流産的情形,那時候也是好多好多的血從她身下流出……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從來沒有那個能力去撫養那個孩子,她沒有做好
準備,譚埃倫也一樣。當初發生的意外,其實楊若如并不責怪譚埃倫。其實從某
種意義上來講,譚埃倫甚至幫助了楊若如做出這個原本無法做出的決定──親自
放棄這個孩子的決定。
「若如!我要的是喜悅!給我喜悅!」導演恨鐵不成鋼地撫着額頭,「你給
我這種表情,你以爲是在葬禮上麽?!」
楊若如苦澀地将耳邊散下的碎發撩入耳後,咬着唇想要辯駁什麽,可卻什麽
話也說不出口。忽然間,一隻有力的大手從後攬住了她,俊郎的側臉在那并不怎
麽耀眼的太陽光下格外炫眼。
「若如身體不舒服,今天不需要再繼續拍下去了吧?」譚埃倫那無懈可擊的
完美微笑晃了在場大半女性的眼睛,就連男導演心裏也醞釀起了想要将譚埃倫拉
入影壇的打算。
「我可以的!導演我沒事!」她的事情不需要他來插手。這麽多年的感情,
譚埃倫應該知道現在楊若如最不需要的就是他和越飛的同情。她是被抛棄的那一
方,被狠狠玩弄的那一個,所以她并不需要譚埃倫的憐惜。
導演知道最近A城不太平,譚家和越家紛紛破産倒閉,兩家都是氏族企業,
如今家道中落,這些上流家的富二代們一定心裏不好受。這些都是情有可原的,
更何況,楊若如和譚埃倫之間的關系也是全城皆知的大八卦,現在通融一下,也
是看在了昔日這兩家人慷慨幫助過影視行業的份上。
導演清了清嗓子,對所有人道:「算了今天若如就拍到這裏,我們換第三場,
男主與女二号的對手戲!」
導演的話顯然就是逐客令,楊若如雖然不甘心,但在衆人面前又無法發作,
隻得跟着譚埃倫一同來到了片場外的停車場。在停車場,楊若如迳自走到一輛白
色的面包車前,想要跳上自己的保姆車,卻被譚埃倫又一次拉住制止了。
「想幹嘛?」楊若如沒好氣地瞪着譚埃倫。
譚埃倫顯然是預料到了楊若如會有如此反應,雖然心裏苦澀,但還是用笑容
掩蓋了過去:「我隻是來告訴你……嗯,我要去戒酒康複中心了。」
楊若如一愣,「A城外山莊上的那個?」
譚埃倫點點頭表示肯定,楊若如更加覺得驚訝,「你哪裏來的錢?」那可是
全國有名的康複中心,在那裏接受一療程治療的價錢,就相當於去馬爾代夫的私
人豪華酒店呆上一個月。A城紙醉金迷,最容易讓人迷戀上不可以有染的東西,
戒毒所,戒酒所還有各種各樣的心理治療所都成爲了比不可缺少的場所。
「是Fay給的。」譚埃倫有些羞愧,現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也隻有越飛
這個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才願意共患難。
譚埃倫酗酒是從好幾個月前就開始的,隻不過在近兩個月之内突然嚴重了起
來。曾經都一直是一個人躲在家裏喝酒,可是近期卻一次次在喝酒之後出現在公
衆場合。許多媒體都有揣測譚埃倫的酗酒嗜好,可譚家多次否認都無法掩蓋事實。
越飛雖然口上說和譚埃倫斷絕兄弟關系,但在譚埃倫最堕落的時候,是他将
爲數不多的存款全部給了譚埃倫,讓他去康複中心接受治療,快點過上沒有酒精
的正常生活。
楊若如感覺鼻頭酸酸的,眼睛發澀,想哭,卻一點哭不出來:「Fay他現
在怎麽樣?」
「我不知道。」譚埃倫低下頭,想起上一次見越飛時,越飛臉上那自在,沒
有任何束縛的表情,「你知道麽。我見到他時,他看上去雖然沒有了過去的張揚,
但卻多了太多不屬於他的淡定和沈穩。他母親進了精神療養院,他父親去世,越
氏集團破産……這一切好像都解脫了他。」
楊若如無可奈何,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這個事實的認知:「你是想說,安娜
解脫了他麽?」
「嗯,可以這麽說吧。」譚埃倫淡淡地望着楊若如,「别記恨她,是我們欠
她的。」
楊若如歎了口氣道:「我知道。」語氣中沒有了昔日提及安娜時的鄙夷。沒
有懊悔或不甘心,隻有那坦然面對的淡定。
譚埃倫牽起楊若如的手,往自己的二手小轎車的方向走去:「我請你吃午飯。」
「嗯,好。」楊若如根本沒有了拒絕的理由。
地球一直會轉,也許你覺得你的世界崩塌,可時間不會停止,當指針不斷在
表盤上環繞,沒有歲月不能夠愈合的傷口,隻有忘不掉,放不下的愛情。
☆、ThisistheendIV
Chapter。159
「方英梅?方英梅太太?該吃藥了!」年輕的護士第一天上班,顯然沒有多
少經驗。因爲實在是沒有多少準備所以拖延了時間,所以現在晃得手忙腳亂,再
不給這個太太喂藥,她就要錯過下班時間的第一班巴士了。
坐在病房裏的中年女人笑眯眯地看了護士一眼,和藹可親地問:「第一天上
班麽?不着急,慢慢來會習慣這裏的。」她剛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是那麽喝她
說的。現在,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多久,她早就不再記住日期,也成了這裏的一份
子,習慣了這裏的節奏。
護士走上前,瞄了一眼女人胸前的名牌,肯定了她就是自己要找的病患,她
從口袋裏取出了一張名單表,在中年女人的名字後打上了一個勾:「方英梅太太,
你得吃藥了。」
說完,護士爲中年女人倒了一杯水,順帶着将幾個白色的藥片放入了水中:
「來,水溫現在正好不燙嘴,也不涼,快喝了吧。」
中年女人并不抵抗,她依舊還是保持着一樣的笑顔:「我正好口渴了,謝謝
你護士。」
年輕的護士看着眼前的中年女人,心裏覺得可惜。一樣都是精神病療養院的
病人,有一些天天胡言亂語,疑神疑鬼或者裝瘋賣傻,可有幾個,如同眼前這個
方英梅病患不但和善,而且還一直笑眯眯的。若不是護士受過這方面的醫學教育,
普通人一看,一定不會知道這個女人有精神上的障礙。
「噢,對了,方英梅太太,有個小夥子說是您兒子要見你呢,我現在就讓他
進來。」見中年女人喝了藥水,護士忽得又想起了一直還在等待的帥氣男子,她
臉一紅,急急忙忙去給病房外的男人開門。
門被推開的聲音有些刺耳,可畢竟療養院上了年代,中年女人也逐漸習慣了
這些不和諧的聲音。她不擡頭一眼,淡定地說道:「你來了啊。」
「嗯,我來了母親。」他有些歉意的聲音響起。因爲公司那裏實在是有太多
的事情要處理,所以他回到A城之後至今才決定來探望自己的母親。
女人頭一偏,不熟悉這個聲音。她擡起頭,仔細地打量了男子許久:「你是
我兒子?」
好像和她印象中的兒子不太一樣。
好像比她印象中的兒子更成熟。
好像比她印象中的兒子見到她時更開心。
男人走到中年女人的跟前,他蹲下身,握住了她被時間侵蝕的雙手:「嗯,
母親,你好好看看我。」
中年女人湊近男子,覺得似曾相識,卻又說不出是哪裏,或是什麽時候:
「你是不是長得,像我丈夫?」她早就忘記了她丈夫的樣貌,所以她才無法認出
眼前的這個兒子。
嗯,對,一定就是這樣的。
男子輕輕一笑,沒有覺得悲傷,隻是無比慶幸能夠在這一刻如此坐在自己母
親的身邊:「嗯,像父親。你可還記得他?」
中年女人搖搖頭,有些不知所措:「你可會怪我忘了你父親?」現在的她根
本就分不清回憶,那些回憶更多隻會在她睡覺時以夢的形式出現,然後在她醒來
的那一刻,不留下任何痕迹,她依舊記不得太多。就連現在當下的記憶,她都有
些模糊,分不清事情發生的前後。
男子并沒有露出任何不滿的神情,他将中年女人的手湊在嘴邊吻了吻,感慨
地說道:「我怎麽會怪你。他不是個好父親,你不需要記得他。」
「對不起,我不太記得你。」中年女人懊惱地搖了搖頭,硬是逼迫着自己從
腦海那些混亂的思緒裏整理出一些可用的信息,「但我應該是愛你的。」
他應該是她的兒子。
因爲她看到他時,大腦下意識出現的畫面,就是模糊卻又感覺真實的一家三
口。
「母親,你好好想想。」男子将手放在中年女人肩頭,像是安慰,像是在給
予她力量,他看向窗外,指了指窗外的一大片火紅,「母親你看那裏的紅楓林多
美。你還記得A城外那片紅楓林麽,我小時候你帶我去過。」
紅楓林。
那一片火紅的楓樹林。
充滿了美好的回憶。
她甚至能夠聽到孩童清脆的笑聲。
紅楓林一年一度,隻能在A城十月份中旬才能看到。
一轉眼,原來已經是秋天了。
中年女人從男子的手掌裏抽出自己的手,有些不安地咬起了手指甲,她來的
時候,似乎還是早春……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秋季……
還是說,這可能是她來到此之後,經曆的,第二個,或者第三個或者更多個
的秋季?
時間對她而言,已經失去了概念。唯一能夠讓她定位的,也不過是記憶中的
紅楓林。中年女人釋然地放下麽指,木讷地說:「我好像有一點印象。那時候,
他們似乎叫我『越夫人』」
「你陪我去的時候,你還不是越夫人。」那時候,她還隻是他一個人的母親。
男子搖搖頭,額頭上的疤痕雖然被留海遮住,卻還是被中年女人發現:「你
的額頭怎麽了?」
男子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額頭上的疤痕,溫柔一笑:「不礙事,從高的地方摔
下來撞的。」
中年婦人點點頭,沒有繼續再問什麽。她什麽都沒有印象。但她不混亂。
相對的,她甚至感覺,她這一輩子都沒有感覺那麽淡然過。
「母親,我陪你坐一會兒吧。」男子拿了一把椅子落坐在了中年女人的身邊。
「兒子。」
「嗯?」第一次被自己的母親這樣稱呼,男子竟有些欣喜,「怎麽了母親?」
「我不喜歡越夫人這稱呼。」中年女人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毛毯,露出了一個
惬意的笑容,「俗不可耐,又給人感覺高高在上。」
男子一愣,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回答。
「在這裏的醫生和護士小姐們都叫我方英梅太太。我喜歡這裏。」中年女人
回頭看了看病房外還在忙碌的年輕護士,轉而又對男子說,「兒子,我對你有印
象了。」
「你是南覺。」中年女人再度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她張開雙臂将身邊的男子
緊緊抱住,「你是我大兒子,南覺啊。」
男子緩緩閉上眼睛,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應該就是現在:「嗯,母親,我
是南覺。」
☆、ThisistheendV
Chapter。160
小凡爾賽的對岸,紅楓林就像是在一夜之間燒紅了大地,放眼望去看見的島
嶼就是那一片鮮豔的赤紅色。不知不覺中,天氣已經從初春跨過盛夏,來到了夏
末秋臨的時節。
安娜蹲在那一排月季花從前,看着那原本綻放的月季花朵正在一點點凋零。
盛開的時候,那些花骨朵争先恐後地綻放,都沒有考慮過凋零的那一天,隻是想
要在夏季之時,開出最豔麗的顔色。
手上的水壺微微向前傾洩,透明晶瑩的水柱從壺口流出,滋潤着月季花根部
的土壤。思緒飄到了别的入口,她又想起了半年前與越飛告别的場景。
那便是安娜從昏迷中蘇醒的傍晚。她的大腦還沒有完全理清思緒,理解所發
生的事情。昏睡之中,她所聽到的聲音就好像是個夢,但直覺告訴她,那些聲音
是真實的,是關心在乎她的人的心聲。
見安娜醒後,房間裏的人都自動自主地爲越飛和安娜提供了獨處的空間。原
本什麽都可以和彼此傾訴的感覺早就是虛幻,現在安娜和越飛根本就沒有多少信
任基礎,兩人獨處一室,并沒有暧昧,隻有那頗爲無奈的尴尬。
「你…感覺怎麽樣了?」越飛不自在地走到床邊的座位,坐在了安娜的床邊。
安娜緩緩回答說:「隻是有些頭暈,沒什麽大不了的。」
越飛聽了安娜的回答,再也沒有了多少擔心,現在他能夠放下心裏懸着的大
石頭然後潇灑地假裝心裏沒有起伏波瀾,假裝再也不受安娜牽絆,頭也不回地離
開。
他剛想要起身道别,卻聽安娜突然問道:「爲什麽不恨我?」爲什麽做不到
原諒她,卻又無法恨她?
「你明明就知道答案。」既然她在昏睡的時候聽到了他的話,那麽安娜就應
該最清楚這其中的原因。
「我比較希望你可以告訴我。」安娜固執地再度逼迫越飛坦白他的真實想法。
她希望他們兩人可以重新開始,現在小凡爾賽宮真正意義上地再度屬於了她,她
又有了一個家。而這個有家的新生活,她隻想要和一個人分享。
越飛歎了一口氣,他自己也沒有最明确的答案:「你現在知道答案又有什麽
用?你需要的是重新開始,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把A城的一切都抛在腦
後。」
「如果我告訴你,我現在會在A城留下來,你會怎樣?」安娜的語氣裏有着
陌生的認真和倔強,她曾經也以爲逃離A城,逃得越遠越好就能夠釋放她被束縛
的過去,但她錯的離譜。脫離昏迷睜開眼的那一刻,她清楚地意識到,她想要留
下來。留在她的家,留在這帶給她無數牽絆的地方。現在對她而言,逃避已經不
是她的選擇之一了。
越飛沈默了一會兒,顯然是在掙紮。他沒有答案,他知道他不能夠沒有安娜,
可是如果真的重新回到安娜身邊,他卻不知道他有沒有辦法面對自己。安娜的欺
騙對他所造成的傷害,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彌補的。
見越飛不得而知答案,安娜明白他的糾結。飛快地思索片刻,安娜忽然莞爾
一笑,打斷了越飛長久的無言:「你沒有答案,沒關系。現在,我不急着要答案。」
越飛怔怔地望着安娜,不理解安娜話中的意義。
「這是我欠你的。」安娜直視越飛的雙眼,不同於眼神中的執着,她的語氣
卻難得平靜「你需要時間想清楚,所以我會等。」
「我…」越飛張口想要說什麽,卻再度被安娜打斷了。
「你想要多少時間,我就等你多久。想清楚之後,你再來告訴我,你希望我
們之間,是什麽樣的結局。」
越飛閉上眼,輕歎道:「你這又是何必?我們可以老死不相往來,當作什麽
也沒有發生過,然後各管各的開始新生活。」
他有些冷漠的歎息并沒有動搖安娜的決定,安娜咧開嘴角,笑得坦然:「隻
要你能夠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這是你想要的結局,那麽我能夠保證,我不會再
打擾你。」
說這句話的時候安娜并沒有多少底氣,可她自己也很清楚,越飛和她都做不
到。他們不能夠沒有彼此,就算不會活不下去,但日子就會像是失去了色彩,思
想變得呆滞,成爲行屍走肉,日複一日,過着同樣的生活,将曾經的美好都塵封
在記憶的最深處。
越飛哭笑不得地發現他根本無法理直氣壯地看着安娜,告訴她,他這輩子再
也不想要和她在一起。他能夠欺騙得了自己,卻根本騙不過安娜。
「那好。我需要寬裕的時限,慢慢将我們之間的關系整理清楚。」也許時間
會将他們曾經最熱烈的愛情沖淡,會把很多心痛變成麻木性的習慣,會把現在他
們覺得無法割舍的感情變成日後閑暇時回憶起的鬧劇,「如果你不離開,或許我
會借這個機會,去外面的世界闖一闖。」
安娜接收到了越飛話中的意思,她淡然點點頭,眼裏還是那幾分倔強的堅定。
無奈他想要離開。無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不要她。但是她還是覺得等待是
值得的。
因爲她沒有辦法承受在未來,永遠都無法遇見一個能在她心中和越飛平起平
坐的男人而懊悔。她沒有那個膽量再錯過一次。隻不過,這一次,她不可以去追
逐他的腳步,那隻會讓他逃得更遠而已。
安娜要他自己發現他們之間曾擁有的,以後可以擁有的,是多麽奇妙的感情。
她想要他自己,找回她從現在要開始守護的生活。
「小凡爾賽是我的家,你想要回來的時候,就記得,我一直都會在這裏……」
清涼的水嘩嘩從水壺傾洩而下,打濕了她白色的純棉長裙,樸素簡單的衣服
并不能遮蓋她日漸恢複的神采,因爲走神,她甚至沒有發現月季花叢根部的水已
經積成了一個小水塘。
水珠帶起地上的泥土,在她的落地裙擺上留下大地特有的印記。秋季的冷風
吹過,讓身着夏季長裙的安娜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她這才回神,發現手上的水壺
裏俨然已空。
「你給月季花澆那麽多水,是想淹死它麽?」
熟悉的聲音在安娜耳邊響起,她驚喜地轉過身,發現自己日日夜夜想念的人,
就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一轉身,一回眸,一瞬間,你就知道,隻要一個眼神,你就必定淪陷。
但那一刻,你快樂地投降繳械,成爲愛情的俘虜。
「歡迎回家。」她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他笑笑,将一個銀色的小環順勢套在了她左手的無名指之上:「嗯,能夠回
到你身邊,真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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