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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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初一 讀後，玲瓏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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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還在唸高中的時候，曾經在某次暑假和三兩好友一起
相約外出旅行。那時候旅行還沒有蔚為風潮，一群未成年的孩子要結
伴出遊，除了在金錢的花費上有些奢侈，人身安全也是各家長掛心的
問題，學生的身分更讓我們被聯考的制約束縛。
我們花費了很大的工夫分別向自己的家長遊說許久，除了要保證
定時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之外，還要互相向對方家長承諾會好好照顧彼
此，最後是簽訂『不影響功課成績』條約作為精神層面的指導原則，
才真真正正爭取到了我們難能可貴的學生旅遊。
我們搭了火車南下，火車晃呀晃地行駛了很久，報紙看完了，窗
外的風景由一開始的驚嘆到膩味，大家的話題也從吱吱喳喳到有一句
沒一句。終於到了目的地，拎著背包走出車站，乾爽而躁熱的空氣撲
面而來，大片的藍色天空和絲般雲絮，整個南國氣氛一下子就攤開來
在面前，我們的精神瞬間抖擻起來，長長車程的無聊立刻就被湧起的
興奮取代。
人生第一次的長程旅遊，所有的一切都很新鮮。即使人文語言飲
食習慣並沒有多大的距離，但是只要有一點點的不同就可以被我們的
想像力渲染成異國風情，藉此添增旅行的色彩。只是當天晚上的新聞
播報南方海域有個颱風形成，影響的可能性也許會快速增加，我們心
懷惴瑞卻仍然決定繼續我們的行程。
第二天我們從市區的旅館拔營出征到海邊的民宿。抵達的時候已
經是烏雲密佈狂風亂吹的天氣了，我們騎著租來的機車四處亂晃，隨
意吃了點東西就被突來的灑豆雨勢逼回宿處，隨後暴雨隨著風捲樓殘
之勢登錄南島，我們知道颱風來了。
彼時第四台的電視頻道仍少，晚上轉著重複的頻道讓我們覺得很
氣悶。難得出遠門旅行，玩心強烈壓抑過風雨災害，於是我們披著雨
衣騎上機車就往街上奔去。只是颱風太猛烈，街上商家幾乎都關門歇
業，無奈之餘只好在便利商店買了撲克牌和一些零嘴飲料。趁著購物
時間，大家輪流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很無奈的是每個人都被傳達隔天
非要返家的命令了。
騎車返回的路上大家的心情都不很好，好不容易安排的旅行因為
颱風已經將我們的計畫打亂，現下又被勒令班師回朝，感覺就是滿盤
皆墨。回到宿處房間換下溼透滴水的衣服，大家輪流梳洗，房間掛滿
我們換下來的衣服，阿寶吹著頭髮還很無聊地吹吹衣服。我們望著彼
此狼狽的模樣，忍不住笑了開來。
也許是因為歸程已定，坐躺在床上看著電視，疲倦一下子就籠罩
全身，好像聽著阿寶喲喝玩撲克牌，但是我已經忍不住睡著了。一夜
風雨，間中我醒來睜開眼睛，大家睡姿各異，熟酣呼聲此起彼落，朦
朧裡望著垂掛的衣服，感覺像是慶典旗幟橫掛吊列，伴隨著風雨聲響
熱鬧又鼓動。我重新闔上眼，耳邊的響聲好像不再那麼令人焦躁心煩，
很快又再入睡。
第二天我起了大早，颱風開始北移，風雨中竟然可以見到白日艷
陽。囫圇吞下早餐，披著半乾的衣服我們又騎著機車跑出去，像是撿
便宜的心態要在回家前再好好看過南島風景。
颱風北移，剩下外圍環流牽動風雨，厚雲快速移動飛騰，於是天
色忽陰乍明，時晴又雨，抬頭望著天空移動的雲朵，就可以知道這陣
雨什麼時候走，下陣雨什麼時候追來。我們在空曠的馬路上面疾馳，
和雲雨賽跑，直到膩了才恢復常速，讓後追的陣雨迎頭一直趕上慢吞
吞的我們。
我們站在燈塔旁輪流拍照，前張是艷陽高照，下張就是風雨飄搖。
再循著地圖往蝴蝶谷邊騎去，即使看不到蝴蝶，至少也要到此一遊。
確切的位置我們沒有熟記，只是沿著背好的路名銜接騎去。豈料路上
忽有亂絮飛舞，拍到臉上車前才發現竟然就是蝴蝶群舞。我們東竄西
閃想要避過被颱風打擾棲息的蝴蝶，但是數量過於龐大，索性不做危
險騎駛，就在蝴蝶陣列中穿梭行過。
不知騎了多久才和蝴蝶群飛行路線錯開，我們在路旁停下車把身
上的蝶翼拍掉，雖然無奈心裡還是懷抱著罪惡感的弔念。回頭看著來
時的路，不見蝶蹤，卻看見大片的天空掛著壯麗的彩虹。彩虹的一端
就在我們的眼前像是極其誇張巨大的彩煙禮炮七色朝天發射而出，沒
有預期的狀態下看見這樣的景色，我們來不及驚嘆只是張嘴無聲地呆
望著這宏偉壯闊的繽紛。
回程把溼透的衣服塞進背包，換上乾爽的衣物，美中不足是踩著
半溼的鞋子，每走一步就覺得氣泡水泡在鞋子裡面擠壓翻湧。因為不
想重複反向的火車風景，於是改搭客運北歸。客運循著北移的颱風行
進，途中盡是風雨敲打車窗，雨滴水流把視線彎曲模糊，然而車外也
沒有風景，只有灰濛一片。我們在稀少的乘客車廂內脫了鞋襪打著赤
腳，大家沒有交談什麼，睡睡醒醒，車內的冷氣最後把窗戶都濛上一
層水氣薄霧。
下車的時候，我們已經領在颱風頭前抵達，強風密雲預告著未來
的天氣。一路跟著風追跑，我心裡其實泛著荒誕的情緒，但是無從宣
洩吐露，大家靜靜地道別各自返家。然後暑假結束，繁重的課業，聯
考，再之後是各自星散的大學生活。沒有人再提起那段風雨南行，好
像烈陽炙夏的南島搭襯不上陰暗風雨的可能性。
年紀漸大，歲月走馬，和不同的朋友經歷過不同的旅程，究竟在
忙些什麼不能確定，總是蜻蜓點水的短短旅遊，人生和風景都在看花。
關於漫長的旅程，竟然就擱下沒有再去啟動。那時候的走馬看花，以
為可以貪婪抓取到什麼大塊錦繡，誰知道也只是幾個眨眼起落，記憶
就開始像星空明滅不能再肯定些什麼。
走動的腳跟不上思緒的馳逸，知曉賺錢不易，再也不好意思開口
向父母央求零花去走去看，手邊的儲蓄一時又不能挪為盤纏，於是窄
地漂泊短暫生根，至少可以眼睛去旅行。網蔭蒼茫，纖羅絡縸，行走
網路，也都好似旅行。
那真是一個大地圖的時代，隨時隨地都有領隊要召集團員出遊，
而我拔足一起走完的有十錦緞和玲瓏孽怨。如果說十錦緞是華麗而飽
滿的跟團名勝觀光，那麼玲瓏孽怨就是背包客們的自助旅行。我喜歡
舒服而安逸的團遊，所有的行程安排妥當，從食宿滿足到旅程風景的
欣賞和驚嘆都在一個可以預估的範圍裏面得到充裕的宣洩。十錦緞就
是這麼妥切而歡樂的經歷，即使驚心動魄的情節回憶起來也都是怒放
的花團錦簇。
可是，為什麼會跟走玲瓏孽怨我現在回想也開始不能確定了。那
不是一段可以預見的行腳安排，不時的起落跌宕更是捏著心躡著步。
不是豪氣干雲地想要冒險犯難一齊去闖蕩，而是踏腳崎嶇壓足隱痛，
那未知的焦慮還有肌肉的痠痛，卻讓所見所聞變得很紮實，每一次的
暫歇喘息交換時間，都讓呼吸變得很甜美，不是最漂亮的景色卻可以
真實被眼睛擷取入納，印刻在腦海裡面。
玲瓏孽怨，全文七十五回，二十六萬餘字，連載逾年，中途領隊
rking一度踉蹌困頓，隨行的我們也曾猜測度量是要繼續還是會就此停
下？這段旅程走來艱辛，得來不易的，總是特別惜愛記存。
和大多數『請用我的文字來認識我吧！』的作者們相比，rking在
玲瓏孽怨結束後寫的後語，近乎是一種誠摯到像是自白般的心聲，卻
又巨細靡遺娓娓道來，讓我們在小說的閱讀和文字的揣測之間，得到
了一份直接又坦白的交代。rking沒有藏首匿尾，就像是小說創作時的
篳路藍縷那樣，在長長的跋涉之後，對著還沒有走盡的旅行團員們，
拉了張凳子隨意地坐下，即使風塵僕僕倦態畢露，卻還是鼓著熱情要
和我們一起分享這段坎坷路途的點滴心事。
那些有的記得有的略微遺忘有的根本就被忽視過去的瑣碎景色，
全部又被串聯起來，像是管窺萬花，轉呀轉地，小小的圓孔目光所及
竟然又把奇異全景一覽無遺。對於喜愛的物品，我一向都是貪心而霸
道地反覆享玩，直到我回神過來，才發現偌大的廣場竟然只剩我還坐
在中間，領隊和團員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都離開了。
我印象所及，網路上並沒有見過具體而完整的文字去描述玲瓏孽
怨的經過或是後見心聲。我不覺得是主角落魄的結局影響了這部作品
的價值，起碼比起可以數落的許多牢騷抱怨，我從來都沒有把結局放
進這樣的想法裡面。可是時間輾轉相傳，玲瓏孽怨的名字竟然逐漸成
為一個絕唱的曲目詞牌，我莫名地驚訝和些微的恐慌著，難道……難
道只有我覺得玲瓏孽怨是一管精緻而繁複的萬花筒，這裡面的趣味我
還沒有膩味，卻已經落伍而被大家拋下而另尋新歡了嗎？
難道只有我覺得，是因為rking的後語寫的太詳盡而讓許多評語感
想無從宣洩？當一個作者的後語囊括了心路歷程、角色細述以及自我
反省這樣近乎全方位的剖析之後，還能讓多少讀者可以去挑戰這部作
品的心念字述？難道只有我是抱持著眼前有景道不得這樣的敬畏之意
而裹足了這樣許久，從而錯過了，錯過了跟rking說一聲：『謝謝你，
這是一部很了不起的作品。』
謝謝你，這是一部很了不起的作品。
對不起，而我遲了這麼久才醒覺鼓起勇氣對rking說這份感激。遲
了太久，已經人去樓空。rking自己在自己的玲瓏塔樓上面題詩落語，
而後鳳去臺空江自流，我還在為眼前有景道不得的小家子心事遲疑，
如今再上塔頂樓上，我只能徒負煙波江上使人愁的嗟吁。只是長洲孤
月向誰明呢？
rking精采的後語嵌入了小說的本體，從而結合成一個完整的架構；
如果說閱讀只到小說的故事結束，那麼就是弦止的餘味蕩漾，然而加
上後語，卻是一氣呵成的句號做停。確實rking的後語題詩會讓後來的
讀者有景道不得，可是也幸好有了這題詩，讓我們用同樣的高度，同
樣的視角，去看那晴川歷歷，芳草萋萋。這也是rking小說最親切的地
方，因為我們全是一起親身參與，踏足與共的夥伴，只有先來後到的
時差，沒有高低親疏的距離。
武俠小說的範疇內，最受歡迎的題材莫過於復仇以及練功尋寶成
名。題材間可以互相組合或是獨立放大，無所謂分門別類。rking選擇
了復仇作為主題，隨即用最低的門檻跨進了武俠的領域，卻也同時面
臨了最容易重覆與做老的考驗。然而武俠最大宗又最吸引人的特點自
然就是與外國比美的奇幻元素，外國可以用魔法點石成金，武俠卻可
以運起內力隔山打牛，在合理的想像力內做出超人般的行為，就是讀
者最喜愛的誇張驚喜。
擁有超人的力量可以成為神，但是如果這些有神格的超人卻也有
平凡人的七情六慾，甚至也會有痛苦和困頓的時刻，這些貼近我們感
受的情節除了容易引起共鳴之外，也是創作者最喜歡開發的領域。
然而rking選擇了最受青睞的復仇主題，卻用最冷門的方式去行
走。rking將武俠的層級由超人般的高度拉近至平凡人的血肉之軀，就
在大家都試圖用最合理的邏輯要讀者去相信那些飛簷走壁出神入化的
武功是可以被想像的時候，ＲＫＩＮＧ卻把武功用最平實像是裝備器
具那樣可供使用的程度發給在他的故事裡面被命運選中的幾個人去做
點綴而已。
是的，我猜想，rking試圖想要重建一個讓我們也可以自行代入的
真實世界，當內力和武功不能一劍平天下時，復仇就變得可怕又血腥。
於是玲瓏孽怨的世界裡面，只有輕功是讓這些角色們堪作交通移
動便利或是明察暗訪的簡單裝備，其餘的拳腳刀劍無名無式，武功的
高低變成和我們現實世界專業能力一樣只有熟練與生疏的差異而已，
沒有人因為憤怒而爆氣劈石破牆或是突破了什麼心法而屆最後一層輕
輕拍出一掌瞬間眾人躺下。
當我們了解到原來武功的高低在玲瓏孽怨的世界裡面只是一個背
景設定的時候，我們就開始可以成進的復仇世界了。
成進是個很成功的主角，成功到我們明明一開始就知道他叫做慕
容進，我們也還是心甘情願跟著作者一路叫他成進。名字對一個角色
的認同性很重要，如果rking只有在對話的時候稱呼成進，然而旁白的
敘述卻是稱呼慕容進，那麼我們會知道這將是一部偏執於正義的復仇
故事；然而慕容進這個名字在整部小說裡面出現不逾十次，一旦連主
角自己都認同自己是成進而不是慕容進時，那麼我們就可以預料得到，
這將是一條單程的復仇死路，沒有回程。
成進選擇的復仇方式很危險，卻又很符合復仇的孤注一擲。他和
陳永仁一樣，都選擇了臥底作為自己的路，只是陳永仁心裡死守的是
正義，而成進的執念卻是以血還血。陳永仁可以為了飄渺的正義忍辱
臥底，即使他隨時都有可能死，但是他死的時候最多只有正義未竟的
遺憾，至於個人得失也許早就不須計較；然而成進的復仇很單一而純
粹，他只是為了復仇而復仇。這裡不是要去評論成進的道德觀感，而
是客觀地可以看出，成進的復仇在一開始就不會有善果，因為以血還
血的方式一旦在目的達成之後，就像許多追求物質層面的慾望獲得了
滿足，再之後除非是更強烈的慾望可以去驅動渴求，不然即使活著也
只是行屍走肉了。
要殺死成進的敵人趙昆化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以小說中成進
在龍神幫裡面的地位，其實只要哪次宴客場合把趙昆化的酒杯裡面放
點毒藥，趙老頭應該就可以一命嗚呼了。可是成進一要救出慕容家的
餘脈，二要以血還血讓趙老頭也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所以讓他太輕
易嗚呼哀哉就未免便宜了些。有賴成進的復仇計畫很宏大，我們才得
以見識到玲瓏孽怨的大氣。
臥底的危險在於身分認證，當然這也是讀者在閱讀時的樂趣。看
主角不論在現實生活上的角色扮演或是心理層面的自我認同，要在正
邪是非之間搖擺妥協，這就是臥底這樣角色的閱讀趣味，然而一路寫
出這樣的趣味，才會一面發現到，身為讀者的我們果然是殘忍地把自
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面的惡魔啊！
成進在遇到身分認證的難關前，先收了一個助手小弟虎子。虎子
的存在很重要，除了誠如rking在後語透徹的剖析之外，另一個功能就
是類似ＲＰＧ（角色扮演遊戲）電玩遊戲中的ＮＰＣ（Non Player
Character）角色，這個輔助角色雖然戰鬥力不高，卻是成進的後勤補
給，簡單來說就像遊戲中選單打開來調整一下裝備與道具的管理者，
除了是輔助畫面的管理者，又同時是煉妖馴獸孵化系統的訓練師。煉
妖馴獸孵化系統比較籠統，而且不一定是每個ＲＰＧ都會有的遊戲設
計，簡單來說就是在戰鬥或非戰鬥場合將敵人抓起來丟進系統裡面馴
養成自己可用的攻擊道具，當然也包括寵物的養成，在情色文學裡面
我們可以直接視為後宮系統吧。
有了虎子，接下來就是打怪升等級。繼虎子出現前的羅知府雙姝
小菜淺嚐，這之間將趙霜茹和方漪蓉依序納入，成進的後宮系統算是
雛形初俱。這個時期不論是成進或是讀者，相信都算是相當享受於復
仇的辛辣樂趣裡面，不論姦淫的手段如何，假借復仇的手段行心裡自
以為是的正義，下手就更可以肆無忌憚。這時的成進在成長，rking
的寫作技巧也在成長，不論是角色的創造、情節的舖成還有文字的掌
控，都可以看見琢磨的過程，還有偶爾綻放的光芒麟角。一路成長的
過程裡面，我不知不覺就開始了跟隨rking的腳步，甩起背包，邁開步
伐，尾隨rking，貼著他的背影，想要知道這樣走下去，會有什麼樣的
風景可以去看見？即使我不是嘔心瀝血雕刻出這二十六萬字的創作者，
但是這萬里跋涉的起點，確是一步一腳印這樣踏實地累積出來的，作
者是，讀者亦然，因為我跟著一起走過。
第一次身分認證前的震撼教育也是我覺得第一次出現的小高潮就
是周纖絮和江劍婷的凌虐。雖然是rking在主線設計上另外添加的功能
性表演，但是綜觀整部小說，這個時候的無心插柳卻和最後的結局有
了柳暗花明的呼應。因為小說已經被rking定位成寫實風格，所以星相
占卜預言這種玄幻類的啟示並沒有出現的可能性，於是比起卜辭籤詩
的晦澀玄奧，這場凌虐算是見血見肉見骨的踏實預言，如果比照全文，
更可以說是提前揭露的小結局，因此這場凌虐錦上添花地非常精采。
乍由旁觀者的角度陪同成進目睹了一場預言劇，隨即而來的慕容
嫣兒登場掀起了第一波的大高潮，成進從旁觀的臥底終於正式進入復
仇需要付出的殘忍代價階段，從姐弟亂倫的天人交戰再到身分認證的
矛盾，接著是姐弟相認卻不能說破，知曉了真相又不能停止的第二波
交錯糾葛，以復仇的名義冠冕堂皇讓所有的禁忌交代成合理的手段，
成進的施與慕容嫣兒的受全都在一個執念的蒙蔽下水銀瀉地不能收拾。
這裡的情慾貪婪和亂倫矛盾以及復仇的盲目峰迴路轉，一路讀來真的
是精彩更迭，鬧熱而無冷場。
然而觀看熱鬧之餘，卻不能不注意rking從這裡開始已經細細舖下
了極其龐大的對照組作為伏筆，而這些對照組最巧妙的就是以各種人
物關聯的對比與錯位形成了眼花撩亂的亂倫巨構，層層疊疊的交叉覆
蓋很容易讓我們跟著劇情的步伐追隨其間而忘路之遠近乃至於一次又
一次的中伏卻又心甘情願理所當然。
其後趙霜瑤成為俘虜（虎子的老屋馴養系統新成員增加，而且還
有附屬裝備蓮兒青兒），中間再次強調趙霜靈的懷孕，以及龍神幫在
成進的復仇搗鬼下變數陡生和趙老頭經營多年實力雄厚的『真‧後宮
系統』精采呈現，如果細心還可以注意到影響結局的伏筆也在這個兵
荒馬亂的時期裡面悄悄冒出頭了。從第一波的大高潮再到這個階段的
鋪設，其中暗潮洶湧，除了考驗讀者同時追蹤數條支線與開始繁多的
人名和彼此關係連繫之餘，我們可以注意到閱讀時如果會開始焦躁與
疲倦，那麼身為復仇漩渦中心裡的成進想必比我們更加忙碌，更加分
身乏術，更加焦頭爛額。那麼忙碌的成進，只能左支右絀，內心的文
戲和肉慾的武戲兩頭燒飽滿地交代清楚，但是究竟從衡山清梢寺的智
空方丈那兒學到什麼了不得的武功，這時大概也只能放下與荒廢了吧！
再到楊緗玲的出場，瞬間帶起第二波的大高潮，浪潮間曾南茵的
折損與秦晶的補位與對照，再投入陸英琪這個變數，整個高潮翻起比
募容嫣兒的第一波高潮更洶湧的巨浪，及至成進、慕容嫣兒、楊緗玲
和陸英琪四人的深夜對話，再將第一次的慕容嫣兒亂倫矛盾翻轉起更
大的對峙和更荒謬的妥協，其中各自的利害關係再次扣下復仇的帽子
而將橫流的肉慾理所當然而滿滿溢出。雖然是亂倫，可是在大我的目
標為號招，小我的犧牲彷彿就變得理直氣壯，比起時裝亂倫戲碼多從
情慾的掙扎落筆，rking這手以復仇為名行亂倫之實的段數在武俠虐文
中意外地變得另闢蹊徑卻又師出有名，好像同時在嘲笑成進與讀者的
畏縮需要這麼樣的理由加以具體去落實而求一個心安理得的解釋。
從這裡開始，我們可以看到趙老頭和成進這對亦敵亦親的錯位父
子關係，趙老頭姦了慕容家的女眷，而成進為了從臥底去復仇，又姦
了趙老頭的家族女眷，然而這女眷在成進的姻親上面皆屬同倫綱常，
再接下去又要循著趙老頭的攻略路線重新姦一次募容家的女眷，這樣
混亂複雜的因果倒逆，滾在命運迴圈的角色們註定無一善終，但是這
層層亂倫的代入，卻造就了讀者是唯一獲得好處的贏家，也再次證明
玲瓏孽怨的讀者的確是把快樂建築在成進亂倫痛苦上面的惡魔啊。
讀到這裡，我們還有作者附贈的一點小彩蛋作為娛樂。除了玲瓏
孽怨的玲瓏分指慕容櫳和楊綃玲，楊氏姐妹的綃與緗又和瀟湘諧音，
趙老頭的老婆和小姨子就直接是秦為姓氏分作晶瑩兩姐妹，這些對照
組的角色們在名字的設定上也別具巧思，雖然於劇情無直接影響，但
是隨著情節推演在比對上面也小有一番趣味。
也是處在這第二波高潮的浪潮裡面，成進的復仇開始有了清楚的
方向，但是同一個時間點臥底的本意也開始扭曲變質。一時間湧進太
多的資訊量，每一樣又都是迫切需要做出抉擇點的選項，在這個時刻，
成進難以消化的徬徨以及心裡天平的傾斜，全部都真實地像是你和我
這些平凡人會有的為難，在覆頂的壓力之下，會想要懦弱選擇輕鬆便
宜的路去走，在色權唾手可得的時候，會想要捨棄心裡最後的一絲堅
持和理念從而去接納享受。
雖然這樣說是後見之明，不過從成進開始意欲染指龍神幫的幫主
權力開始，老實說就已經可以看見他遲早會走進復仇的死胡同裡面。
畢竟綜觀超人英雄世界，不論是蝙蝠俠（ＢＡＴ ＭＡＮ）或是鋼鐵人
（ＩＲＯＮ ＭＡＮ）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擠進超能力氾濫到足以將世
界淹沒程度的眾家英雄中亮出名號就擲地有聲，其基礎條件至少都有
龐大的財經力量藉以延伸出人脈以及超人裝備。成進和他們相比的確
是寒愴太多，英雄的孤獨他們都有，可是成進的出發點就已經是身無
長物，隨後圖謀的產業又是建立在風雨飄搖的強盜土匪窩寨，要以投
資的角度去分析，約略就是短線投資見好就拋售，如果嚐到一點甜頭
就打算把老本全部梭哈，那麼傾家蕩產也只能怪自己短視近利了。
即使成進是這麼庸俗的平凡人，但是超人英雄或是吉星高照的幸
運大使太充滿作者以造物者的線操縱這些木偶起舞，心猿意馬的成進
反而讓我們屏息會去期待，這個倒楣鬼一路闖關究竟可以穿越到什麼
地步？像是新聞瘋狂在報導漫長選舉的訊息，即使有些候選人勢單力
薄擺明就是會落選，但是我們莫名就是會緊盯著電視試圖去看清楚他
們困獸之鬥的掙扎，僥倖勝選就是鯉躍龍門的新星，如預料內落選卻
是我們最期待去觀望那張失去選舉熱情的依託憑藉失敗的面孔，那五
官的扭曲和淚水是另一場演戲還是如我們所願的崩潰毀滅？成進是我
們選擇的演員，縱使讀者們各懷鬼胎心思各異，然而成進的命運終究
會落在其中一種框架的期待。
這時候的rking，身後開始出現了可觀的追隨者，像是被魔笛誘惑
的腳步不停。於是這一路鋪線，就要引起第三波高潮，而且如果沒有
意外，這個段子該要是整部玲瓏孽怨扭轉乾坤的轉戾點。
只是人生總有意外。
身為玲瓏孽怨最終大魔王的楊綃玲，原本應該要掀起最狂暴的海
嘯巨浪，結果楊綃玲的出場竟然是風平浪靜的觀光海岸，雖然風光明
媚，但是這平和的確讓所有期待大魔王現身的觀眾們意外地撲空失落
了。楊綃玲的失控黯淡在rking的後語裡面有非常清楚的說明，即使我
們難掩失望，但是不論是當時在閱讀或是最後觀看後語的時刻，我想
我們都沒有辦法忍心去苛責一個堅忍跋涉要帶領我們上山下海的領隊。
就像是我們看過的許多競爭賽事，在我們最期待奇蹟逆轉的時刻，難
免會有我們指定的英雄在這個關鍵發生意外。即使我們會怨懟，但是
我們不能否認，在這樣的局面仍然願意挺身而出的，就算最終是個輸
家，他仍然是個貨真價實的英雄！
而且楊綃玲的缺口，隨著時間再重新反覆閱讀玲瓏孽怨時，卻非
常不可思議地變成了一個美麗而充滿各種可能性的雕花鎖洞。因為楊
綃玲的情節並不缺陷，甚至藉由李登的故事補足了她蒙上面紗的前情
後果，只是在該閃耀的地方錯失了亮眼的機會，就像藍天碧海下仍然
會有暗流的洶湧，暗流迂迴無常，潮汐起落也許前一次歡樂戲水，後
一次就會被捲入遇險。楊綃玲的戲份不夠重，衝突點有卻不夠激烈，
就像棒球第九局下半場落後一分兩出局一人在壘球數兩好三壞的賽事，
不被看好的第八棒打擊者鏗鏘一聲擊出又高又遠的球，觀眾屏息等待
逆轉奇蹟，結果只差一點點就從界外飛出球場，打擊者正準備往一壘
繞場。
也許很久以後，我們不會記得當時輸掉的比數到底是幾比幾，而
最後揮棒落空的疙瘩也許還會在茶餘飯後拿來砸嘴，可是我相信沒有
人會忘記那鏗鏘的清脆聲響。而且一定會有人不斷去想，『如果那時
候……的話，說不定就……』，一定會有人不斷這樣去想。楊綃玲出
現在一則輾轉流傳的故事，出場不若流星般的燦爛卻似其一瞬夭折，
可是，可是楊綃玲活在一個『ＷＨＡＴ ＩＦ……』的可能性裡面，
而且依附著想像力不斷地開枝散葉百華亂綻。
於是關於楊綃玲的一切，在rking沒有將其修訂補足出一個公訂版
本的確定之前，我們所有的讀者儘可以天馬行空發揮我們無限的想像
力將每一個搔不到癢處的地方好好抓個痛快，鑰匙在rking手上，可是
我們從小小的鎖洞往深處幽暗窮盡所能去窺視藉著想像去描繪出每一
種可能性。當時我們以為遺憾的地方，現在卻成了最美的刺青圖騰，
最富想像力的秘密鎖洞。
不論重讀多少次，成進都是一個死去的角色，死亡是他最後的歸
宿。可是楊綃玲卻活過來了，起先像幽魂一樣鬼魅埋伏，而後卻呼吸
吐息，從玲瓏孽怨的缺口裡面走出來，手指輕撫雕花紋飾，花開身隱，
微風挹香。
人生總有意外，幸好有的時候意外是機會的火花燦出。
成進一生踉蹌，人生所有的籌碼都賭進了復仇這一把，沒有成就
了慕容家春華門，卻成就了玲瓏孽怨在復仇史詩裡面留下了一頁很重
要的標誌。認賊作父以臥底的身分復仇古往今來多有先烈留名武俠青
編，可是我卻興致盎然要想起其中一個在復仇裡面活下來的英雄。
步驚雲。
對我來說，真正的風雲只能算到第一部，而真正的結局，在步驚
雲殺死雄霸以後，就是一個句號了。步驚雲的身份和成進極其相似，
臥底嚐盡孤獨的疏離滋味與戴上冷酷的面具承受所有誤解的眼光，復
仇的辛酸也許連聶風都不能像成進這麼可以去貼心體會步驚雲。
雄霸的天下會和趙老頭的龍神幫一樣，都是黑道夥集，身為雄霸
的弟子步驚雲即使懷著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手刃雄霸，以外人眼光看
來也不過是窩裡反而已，所以殺雄霸對步驚雲來說，真的只有報仇血
恨這麼單純而已，殺了雄霸的他沒辦法成為英雄，而他也不是為了成
為英雄而要殺雄霸。所以當步驚雲苦心經營臥底練武，又千方百計奪
得絕世好劍，這之間的驚心動魄只為了讓雄霸以血還血。一切的高潮
到了步驚雲面對武功盡失窮途末路的雄霸時，包括步驚雲在內以及所
有的讀者，確實也不知道，這一劍該不該刺下去？
然而就在全版的彩稿頁藉由震撼的步驚雲和旁白告訴我們冤冤相
報何時了的時刻，我們和步驚雲一樣是真的覺得復仇原來並沒有這麼
痛快！下一頁立刻就被另一場打鬥牽引開，隨後中原武林由天下會時
代的幫派鬥毆立刻跳到中日大戰的國對國對戰等級，殺了雄霸的步驚
雲不是英雄，但是抗日有功的步驚雲就是個英雄了。馬榮成為了讓聶
風步驚雲從黑幫扛把子升級變成民族英雄，不惜暴走將戰線從中原拉
至日本，再從日本跨回中原，其中格局之大戰鬥之艱難情操之可貴，
是否只是為了讓我們忘記：究竟冤冤相報何時了之後，這個復仇者的
心裡在想什麼？從今而後這個復仇者還可以怎樣繼續他的人生？
到底復仇的滋味是怎樣的？復完仇之後該何去何從？馬榮成和編
劇丹青沒有告訴我們，而步驚雲從第一部活到第三部，不是汲汲於接
應不暇的戰鬥不然就是長期處於失憶與冰封的狀態，雄霸的死對步驚
雲來說好像變成了很久以前曾經好好做過的分類垃圾確實地交給垃圾
車清潔員收下拿去丟棄，沒有人會對很久以前丟掉的垃圾再去感念或
是們心反省。馬榮成給了我們一個虎頭蛇尾的復仇，這個怨懟在我少
年時代讀完當期風雲之後就一直小氣地記恨至今。
我沒有想過一樣的題材在rking的手上會做出完整妥善又拍案叫絕
的處理。同樣是末路梟雄，同樣是復仇者勝券在握，趙老頭那句『我
早已報仇啦！』的死前狂笑簡直是癲狂淒厲又痛快至極啊！這樣的梟
雄選擇這樣的末路，那種狂霸即使到死都還淋漓盡致，尤其趙老頭的
早已報仇，簡直就是這樣的梟雄惡棍擁有的器量和豁達。
一個惡貫滿盈的壞人，又是一開始就被設定為反派代言人的趙老
頭，我們沒辦法期待他會改邪歸正退隱養老（雄霸就是這麼痴痴盼著），
也無從想像可以壯烈犧牲（風雲第二部的斷浪就死的很風光），既然
像趙老頭這麼壞的傢伙既不能給他安然退休，放在rking寫實風格的結
構裡面也不可能力戰群雄用絕世武功的最後一招自毀毀人，那麼趙老
頭實在太有可能死得比雄霸還要窩囊了嘛！
可是rking竟然就這樣打敗馬榮成和丹青了！趙老頭的死恐怕會讓
成進復仇復得很不是滋味吧？而且為了復仇，成進姦了趙家一家人頂
多只是以血還血，但是還要再姦了慕容家一家人，這其中的性格扭曲
和變態亂倫只有成進自己要去承受，趙老頭怎麼看都是贏家，而且贏
得漂漂亮亮，難怪趙老頭笑得這麼開心了吧。如果趙老頭知道他的死
在我心裡刻畫下來的印象和拳王拉歐高舉拳頭『我這一生無悔無憾！』
站立死去是同樣的震撼和經典，相信他還會笑的更開心更癲狂，而且
也會高喊我這一生無悔無憾吧！
趙老頭這一笑，就把第三波高潮扭轉回來了。可是我們要感謝成
進的忍辱負重和全力地配合演出，因為整部小說的第二段預言出現在
成進前往李登那兒商議時遇見母親而失神做了的夢。那場夢寫的很棒，
以平實風格的小說裏面，那場夢完全達到了預言和鐫諭的功能，妖異
而玄幻的氣氛，正似史詩故事裡面會有的過場連繫，小小的扣環卻牽
引出後面排山倒海的呼嘯。
馬榮成和丹青要幫步驚雲漂白成民族英雄並試圖將步驚雲不堪的
過去打入冷宮，因此不但把整部漫畫往後拖拉至第三部繼續造神運動，
還要出版一系列的前傳小說改寫那段黑歷史。rking卻要成進誠實去面
對復仇後的坎坷路途，這樣不躲不避的態度，光是氣勢就足以遙遙領
先馬榮成的閃爍迴避了。
可是打敗馬榮成不是什麼太了不起的事情，畢竟rking的玲瓏孽怨
是一部要完成復仇史詩的長河巨作，所以不論有多狼狽，褲鞋滾上泥
濘或是陣雨淋濕，我們都非要跟著rking把最後一段路給走完了。
結局不是高潮，而是一場地震。
如果不是最後這場續勢而發的地震，玲瓏孽怨不會是一部復仇史
詩的經典。成進從一開始選擇臥底作為復仇的路，就註定了他未來會
被地獄之火吞噬的命運。縱然成進仆街仆得很狼狽，而我們永遠也沒
有辦法改變其他人喜歡或是不喜歡的事實，然而rking的堅持是正確
的。
不是因為悲劇永儁人心，更不是rking自虐虐人，是因為一個創作
的作者在創作的過程裏面，需要有很大的勇氣和很執著的堅持去走他
該走的路，這之間勢必會受到讀者的紛雜意見左右搖擺，不論商業與
否都會承受市場迎合媚俗的誘惑。誠然掌聲很美好，喝采也是創作的
推手動力，可是有的時候文字的立足點不一定可以左右逢源討好到每
一雙眼睛，藝術的創作有的時候真的就是要有毅然決然的果敢去叛逆
別人的慣性，太多的妥協和太高的迎合，只會讓作品變成四不像而無
所適從。
rking背離的不是讀者，而是期待；讀者失望的不是玲瓏孽怨的文
字，而是落空後無以宣洩的鬱悶。就像一對分離的愛侶，不是誰好誰
壞，只有分離是事實，其餘彼此的怨懟雖然會變成最惡毒的詛咒，卻
不能真的讓誰變好或是變壞。我們會生氣，我們會不滿，我們會放棄，
但是這都不能掩蓋本質好壞的價值。
從楊綃玲的殞落，約略就可以視為終章的開始。
成進的復仇計畫和臥底的身分自然是苦心經營的，但也許是因為
復仇太危險，有可能說錯一句話或是做錯一件事情就可以讓成進天人
永隔，復仇大計落空。因此成進的復仇完全一頭鑽進以血還血的執著
裡面，有執著當然是好事情，這樣在執行的時候才能心無旁鶩，對於
所有道德或是良知的絆腳石都可以狠心跨過，勇於貫徹。
然而讀者知道成進總有一天終究會成功，成進卻不知道。所以原
本成進只是很單純想要復仇，然而隨著情報的來源變多而明朗，成進
除了復仇，還要肩負救人的重擔。成進滿腦袋只有復仇和救人，他一
定沒有很真切地想過，復完仇，救出人後，要做什麼？
大哉問！陳永仁的願望是完成臥底任務之後，可以擁有一個面海
的辦公室做文職工作，這個願望除了像是嫁個年輕又帥而且有錢的老
公或是退休後要環遊世界這麼虛幻的程度之外，重點是陳永仁還沒有
機會享受到就離席退場了。步驚雲好一點，他是復了仇，但是他接下
來為了拯救武林和民族生計，不僅馬不停蹄打打殺殺，而且還非常不
幸地不斷剋死身邊的朋友和親人，想必步驚雲一定曾後悔過應該要好
好安排復仇後的生涯規劃的！不該胡亂答應馬榮成當個民族英雄和武
林中流砥柱搞得自己在風雲漫畫連載至今歹戲拖棚還要奔波勞碌一刻
不得閒。
成進的復仇後計畫是非常被動地被整個情勢推著臨危授命的。身
為旁觀者的讀者一定在成進明明還算充裕的時間仍然三心二意胡亂抉
擇而感覺到憤怒，可是成進的可愛也在這裡。成進在面臨選擇的時刻
會猶豫，會想要佔便宜，會想要投機取巧，這些在當時看不出後來會
改變風向的蝴蝶撲翼，不都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血肉之軀會有的執迷
和罣礙嗎？
誰都知道見好就收，可是賭到手氣正旺的時候，誰不希望滿盤通
殺？如果在贏的巔峰輸了幾手，誰會不希望加倍押注在下一手連本帶
利贏回來？曾經贏過，要再重新經歷一次輸的低盪，就會特別難以忍
受，僅餘小小一方空間的思考最容易逼到極端而讓魔念滋生，進而將
手上最後的籌碼一次梭哈下去。
成進太像我們。
成進的下場不是一個道德批判，也不是一個教訓啟示，而是一條
精密的命運紗線隨著紡織飛梭交叉而成的錯針布疋。成進在好幾個重
大的抉擇點都下了難以回頭的選項，然而這每一個選項都在在刻劃出
成進的真性情。成進如果要光復春華門的仁義之風，就不會選擇臥底
和以血還血。復仇的方法有很多種，成進卻選擇了最無法回頭的一種，
成進不是色利薰心無法挽回，而是那時通往地獄的車速已經快到成進
沒有辦法再控制停止。成進的死結束在整部小說最後一場虛妄的幻覺
裡面，然而不需要預言和占卜，我們都知道成進的復仇之路終點就在
這裡。
可是成進的死太理所當然而且沒有斟酌的空間，足見這趟復仇之
路是作者rking一開始就規劃好的路線。rking早就知道終點的風景是
怎麼樣，只是一路走來有時坎坷落拓，不是每一個領隊在萬里跋涉都
可以在行到水窮處，還能悠然疊腿仰望氤氳出岫，坐看雲起時；我們
陪著rking狼狽，rking寫著寫著幾度都頓筆裹足，我們坐困愁城卻一
籌莫展，即使抬頭望天也難有心境勘破窒礙，躊躇間也不知道該繼續
等待還是要轉身就走。
所以後來rking開始拔足而行，大家歡呼喲喝，想在山窮水盡的地
方窺破柳暗花明的春色，卻不料行至盡頭，就真的是盡頭了。地獄之
火把大家燒得哇哇叫，我卻偷偷抬起頭。
嘿！雲從山峽邊飄出來了。
一度困頓的rking重新邁開步伐，大家都關心他最後要帶我們走到
哪裡，卻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腳步越走越穩，一步一腳印。大家還沉
湎在支線繁多角色繽紛走馬看花以至於醒覺後卻身困囹圄，卻未察覺
rking收線的小心翼翼，一點一彈指，運籌帷幄之間，棋盤裡各子悄悄
依循自己的軌跡走到該停泊的歸屬。
看似滿盤皆墨的敗局，卻是rking在最開始學步邯鄲的青澀時就布
下的軸線，其後物換星移卻不改經緯，當rking還在和我們分享三折肱
為良醫的經驗時，卻不慍不火開始了棉裡藏針的筆力，我們只被針扎
的痛，卻沒有注意到這整個深蘊的復仇大局已經圍完圈兜攏收齊了。
成進看似先盛後衰的敗象，卻是在每踏出一步錯誤的抉擇，每錯
失一次回頭的機會，就悄悄將地震的震源撩動撥弄。所以當我們每咒
罵一次成進的愚蠢時，那暴躁的怒氣其實是前震的鼓動，一次又一次
地加強，一波又一波的鼓動，終至知府羅參的復仇主震傾巢而出，強
勢將虐文的兇暴淋漓盡致，陪葬的慕容家和趙家只是餘震的呻吟與崩
潰敗毀而已。終章看似一路衰敗，實際上卻是綿密的伏筆一路收攏，
rking將聚集的能量逐一釋放，每震動一次就要我們捏著心堤防，每搖
晃一回就要我們躡著腳觀望，卻要到了終點才揭盅將猛烈的主震困住
我們，我們停在成進的覆亡毀滅，卻要思及那些苟活的女眷們卻要永
世徘徊在活地獄的煎熬，這難道不是餘震還要糾纏我們想要拋棄的沉
痛？
羅參的終局復仇和陪葬的殘花無疑是虐文最華麗的收場，而推波
助瀾的策士其實是成進，那些最終在笑的模糊面孔還有楊緗玲離去的
惆悵，花開花謝花美花艷輾轉明滅全都在萬花筒的翻轉裡面輪迴疊覆。
這些晦澀卻深刻絕質的擷影將玲瓏孽怨整個虐度的黑暗往上攀升到極
致的位階，玲瓏孽怨成為經典當之無愧。然而有些經典沒有辦法在第
一時間讓人心折，需要時間去沉澱，需要反覆閱讀去推敲出文字的況
味，而最終還是要揮灑的墨色並無法用精準的度量衡去標示黑暗的程
度，只能由揪心的不舒服來宣示這疼痛的份量。心會痛了，人就笑了。
虐到這麼痛的精緻文字，走到這麼盡的絕路，身藏幽冥的虐文愛好讀
者，怎麼會反覆賞玩這麼玲瓏的極品而吝嗇給予一個真心誠意的開懷
笑容呢？
我明白，我錯過了道謝的機會，虧欠了rking一份恩情。那無關朋
友的情誼或是仰慕未竟的詠歎，而是一個身為讀者對作者最深沉的尊
敬和虔誠。rking，謝謝，還有對不起。
幸好文字是閱讀的行者最珍貴的資產，反覆閱讀玲瓏孽怨不能讓
我變成rking那樣的領隊，卻讓我有了慢慢長路琢磨練習的腳力。雖然
我失去了許多，但是我仍然擁有許多。失去的遺憾我可以用反覆的閱
讀去產生想像來彌補填充其中的縫隙缺口，然而在閱讀之外，我是不
是還能再做些什麼？忽然有一天，我有了體會。
於是很多年後，我決定去完成一些我未竟的旅程。少年時代的朋
友星散後雲漢一方，即使在街頭相遇，只怕也會相見不相識。幸好總
有一些特別的人，會在特別的位置佇立守候。
「阿寶，是我。」
『嘿……好久不見，約吃飯嗎？』
「下個月的連續假期，不如我們……向南走？」
『嘩，很大的工程啊！』
於是我們分別確認了假期，把所有的工作和約期都排除在這個連
續假期的範圍之外，像是高中時代那樣，為自己立下一個締結契約，
然後開始分頭計劃。時光變遷，旅遊事業變得蓬勃而花彩，好像想要
去哪裡都可以有門路可循，有前人的經驗可以參考借鏡。我們買了旅
遊書和區域地圖，模擬著開車所需的時間和路程與體力可以負荷的景
點，旅遊書勾勾選選還貼了貼紙，自用汽車也在長程旅遊前作好保養，
飯店住所一早就訂好以免撲空。
仲秋節分的南島氣候其實還好似炎夏溽暑，車子一路往南駛，視
線所及的景色就越來越開闊，穿越過一道又一道的縣市路標，好像攻
城掠地闖關巡境。離開學校之後的日子，我和阿寶聚少離多，偷到喘
氣的空閒總會想著：下次再聯絡吧，總會有時間的。韶光蹉跎，人生
竟然就錯過了無數次一盞茶的交心，一席飯的牙祭，一枕寐的愜意。
幸好這麼多後悔的事情，也會有一兩件可以彌補修砌。
握著方向盤的路上，我們閒聊遠近各事，偶爾話題暫歇，就讓音
樂歌曲填充，我其實沒有想過，這麼多年以後，可以這樣掌握自己的
行腳。輕飄飄地，卻很踏實。
第一晚還是落腳市區，我們選了面海港的窗景房間。飯店腳底是
一片繁華街景，往外延伸就是南島第一大港，這樣的氣勢好像腳踩繁
星，遙望汪洋浩瀚，輪船航駛其間似魚吞吐。有點奢侈啊……我們相
視而笑。一夜朗月，預告明天的好天氣。
第二天再往南走。竟然會有忐忑，微微的躁動搔得心底癢癢的。
這麼理所當然的南國夏色，我們卻是第一次親眼所見。真的好像是要
被這太陽融化了，腦海裡面殘存的風雨畫面就開始變得像是虛構出來
的荒謬。
買來的飲料熱到一直冒汗，整個杯面水珠滴落像雨。我們像是闖
進南島明信片般風景的不速之客，唱片的歌姬哼唱熱鬧的歡愉歌謠，
我們卻有點格格不入。阿寶搖下車窗，鹹腥而黏膩的海風翻滾進來打
亂我們的頭髮，人工冷氣瞬間消逸，耳邊都是風聲鼓鼓，唱片的聲響
被擾得模糊而片段像是廣播的雜訊。
『這種感覺也很棒吧？』阿寶按著頭髮大聲地叫囂，好像那時我
們騎著機車在風雨中嘶吼著確認前往蝴蝶谷的意氣。
我扯著喉嚨和阿寶對話，間歇拿起飲料吸吮，才發現我也和飲料
一樣冒汗如雨。
晚上住的民宿乾淨簡單，我和阿寶走了一趟大街，觀光的人潮和
燈光的喧嘩，讓我們驚訝這些年觀光事業的興盛，卻不知昔年此境要
是沒有颱風來擾，不知道會否能有今日多少比例的繁華？亂買了一些
小飾品和些許熱食零嘴作為宵夜，踏著拖鞋走回民宿去把樸素的氣氛
好好打擾一下。
可能是外食口味較重，夜裡口乾舌燥起床找水喝。阿寶全身捲曲
用棉被蒙著頭呼聲均勻地酣睡著，我翻開窗簾，不知道是深夜幾許，
外面除了路燈其餘皆是墨色覆罩，月亮不曉得位移到什麼方位，夜空
裡沒有星點，無風而寂靜的時刻，冰清水冷的沉謐。我看了一會才重
新躺下，卻捨不得這麼快閉眼入睡，於是翻來覆去好像失眠，沒有特
別去想什麼，只是心中一片月色雪亮，並不覺得焦躁疲憊。
原來，南島的夜，也可以這麼靜。
第三天我們像個觀光客，穿梭各景點拍照到此一遊留念，陽光恁
晶亮，每次按快門的時候我也看不清楚鏡頭還是表情，反正就是傻傻
地咧著嘴笑手比勝利姿勢，有照有算。再揀了些魚貨乾物作為土產回
去好分送親朋好友，感覺自己泉湧的汗給海風風乾再加漬一層鹽，也
可以變成人乾伴手禮了。我和阿寶從白天開始都是瞇著眼睛在向對方
說話，雖然視線被亮晶晶的陽光螫得只剩海天中間的那一線，可是在
這麼僅存的空間裡面，天空還是萃藍到好像是提煉出來的燒釉顏色，
雲朵滾胖飽滿圓呼呼地透著耀眼的純白，海邊灌木低矮但是枝節糾結
交錯，圓心闊葉濃綠似青墨還鑲著金色光暈，沿著路邊是綴著白鏈的
波浪，隨著海水擺動搖曳泛著金黃芒點。有人踏著浪嬉戲，有人在沙
灘上或躺或行，赤紅古銅的肌膚新舊交映，五采泳衣炫目招搖碧彩爭
艷。
我轉過身，兩手簇指眉邊對著阿寶叫：「太陽拳！」
阿寶不慌不忙從衣領口取下掛著的太陽眼鏡戴上。『嘿嘿，不怕！』
我們哈哈笑了起來。從哪裡斷掉的青春，又從哪裡拾回縫補連結
繫上。後來旅程結束時把照片傳輸進電腦一一列示，真的是天氣好光
線佳風景美，隨便怎麼拍都像明信片，把我和阿寶站在燈塔前的照片
設成桌面，白色的燈塔像是指標立在藍天布縵裡面，溫柔卻醒目。我
和阿寶穿著碎花夏衣，背後是灌木綠葉，我們傻笑好像扶桑花開在塔
腳，整個夏色用南風薰得暖暖懶懶洋洋。
原來，南島的風光，真的這麼明媚。
暌違久年，如今一見，雖然已經遲到遺憾，但是幸好終究沒有錯
失，抓著夏天的尾巴，好像看見青春小鳥撲翅飛遠，過程的細節隨著
時間一去不回頭，可是還來得及說聲再見，好好道一聲別。
回程的路上，我和阿寶輪流駕駛，最後一段路是我掌舵，結果買
的黑咖啡和提神飲料全都被阿寶喝光了，阿寶一邊打盹一邊遲鈍地說
著不連貫的短句，想要強撐著最後一點精神陪我。返北的車程開始擁
擠，路邊田野阡陌又逐漸讓高樓大廈插擠佔滿，從高速公路的路燈下
面一盞又一盞地穿越過去，視線稍有分神還以為是電影裡的時光隧道
科幻特效。車內的空調把白天的熱汗黏膩吹得乾爽，把手臂貼在鼻翼，
嘿，汗水的結晶鹽顆粒還是鹹鹹地薰著嗅覺呢！
把阿寶送到家，阿寶特地又跑去家旁的便利商店買了一杯咖啡給
我，囑咐我回家要小心開車不要打瞌睡，到家傳個簡訊交代平安。我
點頭招手看著她走進家門才迴車離開。
手放在音響的按鍵上遲疑了一會，還是沒有打開音樂。雖然長程
開車精神已經有點萎靡，可是一個人坐在這個金屬膠囊殼裡面無聲移
動，思緒卻突然非常清晰。我隨意哼著不連續的旋律，手指隨著節拍
敲打方向盤，心裡想著回到家要傳什麼簡訊給阿寶。簡單就好，反正
阿寶一定已經睡死了，明天才會看到簡訊。
阿寶一定已經睡了。
可是我現在才有很多話想要對誰說與。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又
看見自己一個人坐在已經散場的廣場中央。但是我沒有慌亂，靜靜地
再坐了一會，把手上的萬花筒擱在腿上，閉上眼睛把這段重新接上的
旅程畫面想像一次，從結束的地方往前推，然後在斷掉的地方逗留了
一下，有點掙扎，忽然就像飛了起來那樣跳了好大的步伐，倏地畫面
接到那個颱風亂雨的迷轉座標，像陀螺一樣兜呀轉的，然後卷軸收攏，
反手一攤，那些被截斷的，那些被接駁上的，全部都灑豆般飛射出來。
睜開眼睛，萬花俱落。我也把自己的這段旅程走完了。
終於完成了呢，阿寶。
rking，我明白了。因為，我也自己走完了這麼長的旅程呢。原來
走到終點是這個樣子的，雖然我早就已經想像過了，可是原來要真的
走到這一步，才會真的知道。
我咧著嘴角微微一笑，眼角有點癢，伸手輕抓。也許是手指上還
殘留著汗水鹽漬，眼睛刺痛忍不住滾出淚水，我並沒有想哭，只是眼
淚不能停止地一滴又一滴落下。我用手背把淚滴抹去，抬頭看著照後
鏡映出我的面孔模樣，又哭又笑的，有點兒狼狽，卻又這麼滿足。
廣場裡面我站起身，朝領隊坐過的位置，向虛空處深深鞠躬敬禮，
然後抓著萬花筒小碎步跑走。皓月高高懸在夜空，灑下銀白色的亮粉
隨風飄逸散落，柔光靜謐勾勒出夜晚物景輪廓。每跑一步，就會留下
鑲銀的腳印，遠遠地看，好像是晶瑩的星芒，連綴成鏈，集鏈串絲，
束絲為路。
流光瞬息，片刻閃灼，點點滴滴留墜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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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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