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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花嫁•拾棘篇 (01-04) 作者:後會X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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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拾棘篇 (01-04) 作者:後會X無期

.

                           【花嫁•拾棘篇】


作者:後會X無期
2020/06/19發表於:首發SexInSex



                     01  


    年少初遇常在我心

    多年不減你深情

    江山如畫又怎能比擬

    你送我的風景

    柳下聞瑤琴起舞和一曲

    仿佛映當年翩若驚鴻影

    誰三言兩語撩撥了情意

    誰一顰一笑搖曳了星雲

    紙扇藏伏筆玄機詩文里

    紫煙燃心語留香候人尋

    史書列豪傑功過有幾許

    我今生何求   惟你                             

                           ——《驚鴻一面》

-----------------------------------

  「你沒開玩笑?」

  米雪叉手坐在沙發上,目光則跟著自己輕微晃動的腳尖,「對待我的病人,
我從來不開玩笑。」

  我重新走回沙發前坐了下來,「你應該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吧,我媽和我說過,
隨便承諾做不到的事可是很壞的習慣。」

  米雪緩緩拉高了嘴角,露出了一個略顯神秘的笑來,隨後對我伸出了手掌,
「信不信,給我五分鐘,我就能讓你媽媽打電話給你!」

  「怎麽做?」我下意識前傾了身體,全神貫註盯住了她的每一個動作。

  「Relax」米雪起身走到辦公桌旁的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白葡萄酒,又
帶了兩個高腳杯。

  我看著那兩個杯子,搖了搖頭,「我不喝酒。」

  米雪晃了晃酒瓶,「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新西蘭長相思』,合你心
情味道也不錯,來品品。」

  說完也沒管我同意不同意,就倒了兩杯。

  「稍微醒一會兒。」接著便從一旁的置物櫃上拿出我的手機遞了過來,「解
個鎖。」

  這時我才想起剛剛出門的時候完全忘記了手機這回事。而米雪也壓根就沒提
醒我,因為她知道我剛剛不可能離開這里。

  雖然已經多次體會過她的厲害,但這種處處走在別人棋盤下的感覺還是有那
麽點不舒服。

  我低頭解開手機,才發現居然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唐爍前前後後總共打了五
個電話給我。

  米雪伸出手比劃了兩下,「那些都不重要,先給我。」我皺眉看著那些未接
電話,最後還是把手機遞了過去。

  米雪接過手機翻了幾下,然後又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最後用力清了清嗓子。

  「餵,是沐小姐麽?」她開口的那一刻,我就忍不住捏緊了拳頭,她到底想
要幹嘛,而且她那刻意壓低壓沈的嗓音又是在搞什麽鬼。

  米雪壓根沒看我,一邊撥弄著手指甲,一邊打著電話。

  「她不接?沒關系,你就和她說……」隨後米雪轉頭看著我一字一句的輕吐
道,「她兒子病危了……」

  我幾乎在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而米雪在和我對上眼神的那一刻,只是用
手指放在嘴邊做了噤聲的手勢。隨後便換了副專業性十足的語氣。

  「沐小姐?哦不不不……你別著急。事情不像您想的那樣,但從另一個方面
來說可能比你想象中更為嚴重。……我?我是他的心理醫生,對……他白天來過
我這里,情況不太好,事到如今我覺得應該是家長介入的時候了,對……基本斷
定,長期抑郁而導致的精神分裂……是是,不過沐小姐,您應該聽過一句話,天
才和瘋子就只差一步……目前還在可控範圍……對……您說下郵箱,癥狀資料和
應對方法,待會我會給您發過去……不用謝,關鍵還需要你配合……對,其他的
以後再細談!」

  掛斷電話以後,米雪放下手機,拿起桌上的酒杯,對我舉了一下,「嘗嘗,
味道不錯!」

  「這時候告訴她這些,你是嫌她打擊還不夠大麽?而且,我哪有精神分裂那
麽嚴重。」我厲聲問道。

  米雪喝了口酒,回味了片刻放下杯子,「既然說了,自然是要往嚴重了說,
雖說這麽做的確有點不地道,但是……」她話音未落,我的手機已經響了起來。

  不用看也知道是沐婉荷的電話,可我卻不想接,經過這一次的可怕爆發,我
覺得我心中郁結的情緒已經緩解了很多。這時候讓我裝病博取同情來以此修複母
子感情?

  米雪絲毫沒有催促我,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你每晚接一秒,你媽媽就多
一秒的煎熬。不用說太多,就告訴她你會回去就可以了。對了……註意你對她的
稱呼,別變!」

  我深呼吸了兩次,終於還是接通了電話。可沐婉荷開口的一瞬間,我感覺自
己就要窒息了,那根本就不像是她原本溫柔帶點甜意的聲音,沙啞的像是有幾十
年煙齡一般。

  「風遠……你在哪……」

  說再多,聽再多,想再多都無濟於事,她真是我的阿克琉斯之踵,碰之分毫
就可以讓我一敗塗地。

  此時的我完全沒有一點辦法去控制自己的情緒,牙關咬的生疼還是忍不住那
斷斷續續的哽咽,徹底的崩潰只是瞬息,隨之便痛哭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婉荷姐!」

  「……風遠,你到底在哪,你告訴媽媽好不好……」

  我對著電話哭泣了很久,從沐婉荷對我說出那句痛徹心扉的話後,直到現在
我一直都沒有如此放開一切的豪哭過。內疚,悔恨,痛苦,迷茫像是先前迷了路,
卻在此刻因沐婉荷的聲音全都匯集在了一起,以沛莫能禦的力量殺了回來。

  電話那頭的沐婉荷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的等待著。

  「婉荷姐……我沒事……過一會我就回家。」

  「好……媽媽等你!」

  掛斷電話後,我捂著臉,心情久久無法平靜。等我再次抬頭的時候,發現米
雪已經不在沙發上。

  我回過身,發現她正坐在辦公桌邊,對著筆記本敲打著。

  「發泄完了?」她扭頭瞅了我一眼,接著起身又回到我對面,再次給自己倒
了杯酒。

  「你到底想怎麽做。」看了眼面前米白色的透明液體,我還是沒有拿起杯來。

  米雪聳了聳肩,「你錯了,不是我想怎麽做,而是你想怎麽做。」

  米雪說完後坐直了身體,「白風遠,其他的你先不用考慮,下面這條選擇題
才重要。」

  「選擇題?我還有的選?」這女人層出不窮的套路讓我似乎永遠也跟不上她
的思維。

  「當然,首先借由我那通電話和你剛剛出色的表現,我可以讓你說服你媽媽,
你對她的感情並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因為早年兩次被拋棄的經歷所產生的長期安
全感缺乏,再加上這突如其來的危險綜合而導致的吊橋效應。原則上,也就是由
於她對你太過重要以至於對自己的感情做出了錯誤推論,從心理學上完全說得通。」

  不得不承認在此刻我看到了一絲希望,「吊橋效應是什麽?」

  「字面意思就是當你過一座危險的吊橋時,你的心跳會加快,體溫會上升,
甚至出現顫栗,而如果此時正巧遇到某人,你就會錯把這種因為環境而引起的生
理異常反應轉嫁到對方身上,認為是對方的出現使你心動,從而演變成覺得自己
喜歡對方。這也是為什麽那麽多影視作品里,男女主總在遇見危險後互生情愫。
因為危險或刺激性情境可促進彼此感情。而你們所遇到的情況,遠比吊橋可怕多
了,所以出現異常心理算是正常。」

  從純理論出發的話,這種解釋的確能夠符合我昨夜在表白之前的那些過激反
應。

  「這只是選項A,還有選項B,那就是以你的精神疾病做文章,借由她對你
超出一切的母愛逼迫她逐漸順從你的想法……先別急著說話,你要搞清楚,岔路
口只有現在一個,兩條路都是單行。無論選A還是選B都沒有再後悔那一說。如
果你選了A,那就代表這一輩子你都只能好好做她的兒子。換句話說,想突破你
和媽媽的關系,也只有這一次機會。」

  我根本連一秒的思考都沒有,咬著她的話頭就追了上去,「說說細節吧,怎
麽能讓她相信我昨晚的行為是你所說的吊橋效應。」

  米雪咬著嘴唇輕輕笑了起來,「這麽快就做出決定了?不怕自己以後會後悔?」

  「過去,現在,未來,我永遠都不可能去逼迫她做什麽。你說的B不在考慮
範圍內,所以不需要考慮。至於我會不會後悔也根本不重要,這輩子我都不想再
經歷昨晚的事。」

  米雪並沒有因為我所說的話出現什麽特殊表情,只是很隨意的點點頭。

  「OK,雖說你這是在利用她對你的母愛,但也是朝著對雙方都好的方向,
算是善意的欺騙吧。能不能過關得看你演技咯,細節最重要,具體來說就是傾訴
和發泄,但是又不能特別刻意。你和我說的只是過程,你心底最脆弱最無助的感
情就留著說給你媽媽聽吧。至於以後,就得看你是想做個什麽樣的兒子。不過可
以借這個機會,端正你們母子之間原本就不太正常的地位關系,重新回到正常的
母子生活中,當然這個度你自己得拿捏好才行,比如……」

  「聽起來好像不太容易。」在聽完了她的建議後,我還是沒底,因為我現在
真的很難預估直面沐婉荷時自己的狀態和反應。

  米雪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當然不會很容易,你別忘了,你可是闖了天大
的禍出來的,怎麽可能那麽輕松就恢複原樣。而且騙人這事說起來簡單,但事實
上,你媽媽可不那麽好騙。」

  我交疊著手指仔細思考著米雪的話,眼下她的那一通電話已然把我逼上了絕
路,我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

  「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女人啊,和男人不同,再聰明的女人面對愛這個
東西多少都會降點智商。可以說愛的越深,降的越多,母愛也是一樣。看你目前
的狀態,我覺得問題不大。而且我已經和你媽媽搭上了線,專業方面我會輔助你。」

  「米雪,我怎麽覺得你對這事這麽有精神啊。」我凝著眉抬頭看她,這件事
與我而言可以說是十分重要而緊迫了,可她那總是略帶玩耍的表情卻讓我心里一
點著落都沒有。

  「因為有意思啊,之前就和你說了,在這我無聊的很,你們大學邀請我去當
客座教授我也懶得去,周邊的旅遊景點我也都玩遍了。為了消磨時間,總得找點
事,更何況你和你媽媽的故事可是相當精彩的。說不定等我七老八十寫自傳的時
候還能用得上呢。人一生啊,總會遇到某個人就是為了給你上一課,然後轉身就
走,我吧,也算是你的貴人了。」

  我還是對她的態度很不感冒,於是換了最認真的表情和語氣看著米雪,「米
雪,你要知道,這件事對我很重要,不是鬧著玩的。」

  結果米雪俯下身子以同樣認真的表情看著我,「白風遠,你也要知道,感同
身受這種事是不存在的,對你再重要的事對我來說也就是個能夠吸引註意力的故
事。我願意陪你玩就不錯了,而且這件事成敗與否本身就在你自己身上。」

  我們對視了片刻,還是我先移開了視線表示她贏了,隨後便站起身打了個招
呼準備離開。

  「餵,說了這麽多,這酒你可一口沒喝,這麽點面子都不給?」

  米雪淺笑著對那杯長相思努了努嘴。

  我停下步子,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味道有點酸酸的,但喝完後的韻味卻有
幾分甜。

  「怎麽樣,好喝嗎?」

  我看著手里已經空了的高腳杯,默默回應道,「有點苦,有點澀。」

                ——

  從米雪那出來已經過了十一點,我趕忙打了個車朝家里趕去。雖然只有二十
多分鐘的路程,可我的思路卻恢複了以往的清晰,甚至在思考某些問題時比以往
更為敏銳。

  而思考的重點自然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到底要做個怎樣的兒子。

  「媽媽希望你能多笑一笑,隔三差五和朋友一起打打球,聊聊體育明星,甚
至是偷偷跑去網吧打一天的遊戲。而不該是整天擺著一副成年人才有的表情,你
應該像別的孩子那樣活潑,欣喜,對這世界上的一切都存有好奇,有著與之互動
的興趣,這才是青春。」

  想到這一切,我移開一直看著窗外的目光,轉而看向車頂,媽,你還真是會
強人所難!母親的身份在我的心中被樹立了起來,堅韌的像是一道永不會熄滅的
聖火。而愛人的身份跪拜在一旁不敢抬頭,那道光太刺眼,沒有惡意可以直面。

  和米雪說的不同,我似乎並沒有比原來痛苦十倍。也可能我根本沒時間也沒
精力再去痛苦。

  在家門口站了大約十來分鐘,把所有可能遇到的情況和應對的方式都在腦子
里大體過了一遍,接著丟下大徹大悟換了一副喪到底的表情,這一步倒是沒有太
大的難度。畢竟再徹底的成長也只是另一種更深刻的妥協和偽裝罷了。

  身上還穿著米雪給我換的背心短褲,帶著一身的傷,配上表情,勉強算是完
美。

  開門後,第一個沖過來的是唐爍,她的衣服沒換過,眉宇間有一絲憔悴,眼
眶也是紅的。

  「哥!你終於回來了!」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沐婉荷便從臥室里走了出來,
她似乎是剛剛收拾過自己。

  換了居家服,頭發也重新紮好。可她的臉色卻是蒼白如紙,原本紅潤飽滿,
晶瑩剔透的雙唇失去了應有的血色。純凈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層淺灰。

  此時的我應該去安慰她,把她像公主一樣捧在手里安慰她。可我不能,她不
想做我的公主,她想做的是我的媽媽。我反複提醒著自己。

  「小爍,你回房吧,讓我和婉荷姐單獨待一會兒。」唐爍看了我們兩人一眼,
順從的點點頭,進了我的房間。

  我低著頭,馱著背一步步走到沐婉荷的面前,此時時刻,我真的很想喊一聲
「媽媽」,一聲發自內心,遲到許久的「媽媽」,可我不能,突如其來的轉變也
許會讓一切顯得不夠自然。

  「婉荷姐……」我低沈的喊了一聲,沐婉荷並沒有反映,我只能安靜的等待
著,片刻之後,就在我打算抬頭看一眼沐婉荷的表情時,她突然揮拳砸在了我胸
口上,第一拳下來後,短暫的停頓了一秒,緊接著便是一連串的左右開弓,每拳
都砸我的上胸口,推搡著我的身子輕微搖擺著。

  「你怎麽能這樣……你就這麽不相信我麽……生病這麽大的事你憑什麽瞞著
我……你憑什麽……你真的想逼死我麽……」抽泣之後,沐婉荷緩緩的蹲下了身
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兒子原本……」

  「婉荷姐……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一刻我是演員,以主角的身份出演此生最荒誕的劇目。

  沐婉荷已經哭不出來了,完全是在用極度充血的嗓音在幹嚎。

  「你的心理醫生打電話給我了,抑郁,精神分裂。這就是我們相處三年的結
果,這就是我給你當媽媽的結果是麽?還是你真的根本從來沒把我當過媽媽?」

  我跟著跪在了她的面前,並沒有急著反駁,而是留足了時間容她發泄。

  「所以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一個女人,一個想愛卻不敢愛,想碰卻不敢碰的女
人?你就一邊看著我沾沾自喜的當你的媽媽一邊把自己憋出病來,是麽?」

  她亦如從前那般聰慧,三言兩語就說明了我那不能示眾的私心,可也終於耗
盡了僅存的心力,側腿坐到在了地上,聲線也化成了時有時無的嘟囔。

  「我為之抗爭了小半生,甚至甘願付出生命的是非人倫,最後卻落在了我最
驕傲,最完美的兒子身上。老天,我自問沒做過什麽惡事,你是不是對我太殘忍
了點,非讓我陷入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到最後,媽媽終於還是拖累
了你。」沐婉荷最後一句話似乎躍進了白雲蒼狗,拉長了歲月,填滿了年華,瞬
間老去了十歲一般。

  我原本以為昨晚的沐婉荷已經讓我足夠心痛了,痛到不能再痛,可事實上,
痛覺是沒有底線的。而極度的痛苦卻會讓你壓抑對痛苦的感知力,在短暫的麻木
中茍且偷生。

  我偷偷的深呼吸著,隨後微微帶著幾分哽咽,「我從不知道母親的愛是什麽
樣的,我只知道你對我很重要,重要到絕對不能出現任何閃失的地步,昨天的情
況把我嚇壞了,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有可能會失去你。我以為自己明白了,
我以為那就是愛,我覺得自己應該是愛你的。可我錯了,我錯推了自己的感情,
把因為險境的情緒轉嫁到了你的身上,把對你的依戀當成了愛戀。」

  「你是說吊橋效應麽?」沐婉荷的聲音終於恢複了一絲的生機,可卻著實讓
我吃了一驚。

  「婉荷姐……你怎麽知道……醫生也是這麽說的。」

  「……呃……那個……那個媽媽是負責人事工作的,心理學的書也看過一些。
可你真的能確定自己的感情麽?」

  有些話我原本是不想說的,可事到如今,我必須一步到位,破釜成舟。

  「剛開始我也沒辦法確定,可後來一個人的時候我忍不住回想了下昨晚的一
切,如果當時你沒有阻止我,如果真的讓我和你發生……發生那樣的事……我會
覺得……覺得……惡心!」

  「惡心?」沐婉荷的語氣出現了不可思議的扭轉。原本那一片與夜色輝映的
灰暗突然就沖突了那股死靜。

  「對……惡心……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對你根本沒有身體上的欲望。雖然我
感情遲鈍,可至親的紐帶和阻隔其實一直都在。一直以來我不過是個害怕失去媽
媽,又假裝堅強的蠢貨。」

  「惡心……」沐婉荷降低了語調又默默的念了一遍。

  我真的很不想說出這個違心到死的詞來,可它的來源著實可靠,因為是出自
身心健康的沈浪之口。而當時天真的我為了讓一切回到正軌,為了讓沐婉荷重拾
人生,絲毫沒有考慮退路。

  所導致的後果便是,既「哼」之後,「惡心」二字成了面前這個女人拿捏了
我一生的第二個軟肋。

  「後來我終於徹底認清了自己為什麽會得病。」我努力按照自己的邏輯和思
路開始學著控制對話節奏,此刻在轉折下,我快速的再次開口,轉移了沐婉荷的
註意力。

  「為什麽?」沐婉荷立刻就被吸引了過來,她直立起了上身微微向我傾斜。

  「我得病,是因為害怕……」

  「害怕,你害怕什麽……」

  醞釀許久的情感在此刻以低沈到出現氣泡的嗓音逐漸浮出,「曾經在鎮上,
我對你太惡劣了,一直以來我都很愧疚,因而我不敢去要求太多,我身邊就只有
你,你對我越好,我就越害怕,越沒安全感,我怕讓你失望,害怕自己在你面前
不完美,害怕失敗,害怕會被你嫌棄。在被父親和養父母拋棄了兩次,我真的不
想再經歷被拋棄的滋味,其實我早就病了。對不起,婉荷姐,我根本一點都不堅
強。我以為沒人要我是我不夠好,所以我拼命做好能做的一切,盡力去解決一切
問題,我以為自己可以永遠都不失敗,可保持不敗真的好累,對不起……」

  我第一次徹底翻出了這十多年來的軟弱根源,雖有誇張,但依舊帶著整個幼
年和少年歲月的真情,隨著情緒渲染的越來越凝重,聲音也越發沙啞。

  可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去看沐婉荷的表情,因為我不敢。

  而沐婉荷早在我話說到一半就已經伸出手緊緊抱住了我的頭,等我終於說完
了最後一句,她立刻用自己瀕臨破碎的嗓音還原著以往的溫柔語氣。

  「不用對不起……不用……是媽媽的錯,是媽媽沒有照顧好你。別胡思亂想
了,媽媽為了找到你費了那麽大的勁,怎麽可能會拋棄你呢。……咳咳……你不
用完美,只要你好好的待在媽媽身邊,媽媽就永遠都不會失望。你可以失敗,可
以放棄,都可以,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她的語速很快,快到聲音出現了撕裂,蘊含著忙於填補某種破裂的急切。

  我靠在她的懷里,垂下雙手,把上本身的重量都壓在沐婉荷身上。沐婉荷明
顯支撐的有些吃力,我很心疼可我沒得選。現在唯一能讓她恢複生機的辦法也就
是激發她那一點即燃的母性。

  她努力挺直身體保持著平衡,一手撫摸我的頭發,一手輕拍我的後背。既然
已經說出了口,後面的話自然也就順暢了下來。

  「我早就應該相信你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應該相信你,那樣你就不會
受那麽多委屈。這些年來你為我付出的一切太過沈重,讓我覺得自己根本配不上
你的母愛。我現在才明白,我最害怕就是自己沒資格擁有你這樣完美的母親。」

  這算是真心話了,無論是作為兒子還是作為男人,我都覺得自己配不上沐婉
荷。

  沐婉荷停下了手中的撫摸,轉而把我抱得更緊,「風遠,求你別再胡思亂想
了好不好,小鎮的事沒人會怪你,媽媽也不會,是你在最後拯救了媽媽,難道你
忘了嗎?你有資格的,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有資格讓我付出一切。因為愛你,
媽媽才變的完整。」

  我被說服了,潛意識里十多年所缺乏的安全感在這一刻似乎終於被填滿,她
的最後一句話仿佛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魔力,感同身受也許是存在的,因為於我
而言也是一樣。

  因為愛你,所以我才會變得完整。

                ——

  我第一次如此安靜而又安心的靠在沐婉荷肩上,三年過去了,我終於接受了
這正常母子關系的轉變。可同時我也知道,這輩子我已經徹底栽在沐婉荷手里,
我可以像一個兒子般安心的受到來自母親的安慰,可同時我也可以像個男人保護
她,為他遮風避雨,赴湯蹈火。

  她還是她,我終於可以不是我了。從此以後我的存在僅為了完整沐婉荷。如
果她希望我是兒子,那我就心甘情願做一輩子的孩子。

  「婉荷姐,我膝蓋有點痛。」我能感覺到沐婉荷很累,尤其是目前的姿勢。
如果在以往我可能會直接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但現在我學會了。

  沐婉荷聽完我的話立刻拉著我走進她的臥室,「坐著吧,我們坐著說。」

  剛坐下,我又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客廳倒了杯水,自己喝了半杯,接著遞給
沐婉荷。

  「婉荷姐,你也喝點水吧,你聲音都沒原來那麽好聽了。」我帶著殷切的目
光看著她。

  沐婉荷接過杯子點了點頭,喝完半杯水,她的嗓子總算得到了短暫的滋潤。

  「那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媽媽真沒想到會發展到這麽嚴重的地步。你不要總
是有那麽大的壓力,尤其是在媽媽這里,不管發生什麽事,媽媽都會愛你,都會
陪著你的。你要相信媽媽,好麽?」

  「雖然昨天我做的事很荒唐,很可惡,也很對不起你。但發泄出來以後,感
覺上真的好多了。今天我也算卸下了擔子,你說的對,裝大人是挺累的。」

  沐婉荷聽完眉頭忍不住就皺了起來,「現在知道了?裝大人,裝大人,裝出
病來。我真要被你給急死了。」但狠話只說了一句就變了臉。

  「以後千萬別這樣了,不管有什麽想法,什麽壓力都可以跟媽媽說。現在只
剩下我們母子兩人,你要學會依靠。以後媽媽也會多抽時間來陪你,咱們加油趕
緊把這個病治好。哪怕是為了我好不好,如果哪一天你真的出了什麽事,媽媽真
的一秒鐘也活不下去。」

  我舔了舔有些發緊的嘴唇,用力點了點頭。

  「婉荷姐,我知道,以後我會試著改變自己的。我也想做一個配的上你的兒
子。」

  「這話以後不許再說了,你在媽媽面前永遠沒有配不配這個問題。」

  我再一次乖巧的點了點頭。

  「餓不餓,媽媽去做點東西給你吃。」

  沐婉荷說著就想起身,我在大腦里快速思索著食物和睡眠對於此時的沐婉荷
哪個更重要點。

  「不了,婉荷姐,我有點困,想睡覺。」

  沐婉荷又重新坐會到床上,拿起一旁的手機,「嗯,平時都是十一點睡的,
現在都十二點多了。」

  我隨後站起身,「那我去叫唐爍過來。」

  剛走兩步,沐婉荷突然拉住了我,似乎還是有些不放心,「算了,今晚就在
媽媽這睡吧,明天早上起來洗個澡再吃東西。」

  我會心的笑了起來,「好。」

  躺上床後我迅速閉上了雙眼,但兩個耳朵卻在仔細聽著一旁的聲音。沐婉荷
一點點仔細掖好了我身上的被子,又過了許久,身旁終於傳來沐婉荷躺上床的動
靜。而之後僅僅過了幾分鐘,耳邊就傳來熟悉而平和的呼吸。

  我耐心的等待了許久,轉過頭試探性的叫了兩聲「婉荷姐」。沐婉荷都沒有
任何反應,這一天一夜已經耗光了她所有的體力和心神。而我總算能讓她安心睡
個覺了,可我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於是我悄悄掀開被子坐起身,默默盯著她的睡顏。

  她睡的很安穩,像是放下了負擔,也可能是因為她知道,身旁的人是我,即
使在我對她做了那麽過分的事後,她依然如此安心的把自己放在我的身邊。她說
過,我是這世上她唯一相信的人。

  「婉荷姐,對不起,我發誓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欺騙你。」

  說完,我抬手抹開她額前的劉海,接著微微俯身,親吻了一下她那光潔飽滿
的額頭。在面對只有幾厘米的這張絕美臉龐,我最後一次放開了心頭那點小火苗,
淺淺的吻了一下她的雙唇。

  「這就算是我人生最後一次輕薄你吧,沐婉荷!」

  「從此以後,希望我也可以學會用你喜歡的方式來愛你,媽媽!」

                ——

  第二天沐婉荷請了一天的假,我並沒有阻攔她。而是趕走了唐爍,和她呆在
一起。

  我們並沒有聊太多,很多時候都是我靠在她的身上假寐。而她則在逐字逐句
的看米雪給她發來的郵件。

  當天晚上,沐婉荷又和我睡在了一張床上,夜里她總共醒了三次,幫我蓋了
三次被子,而我又是一夜未眠。

  在確定我基本恢複正常後,我們暫時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和學習當中。

  我在腦中給自己詳細規劃了步驟,包括所有的細節。邏輯和理性重新占領高
地的感覺很好,但同時也遠比從前更為落寞。

  第一周的五天時間,我有三個晚上都回了家,然後在她下班的時間點給她發
個信息。

  很快,沐婉荷就帶著唐爍火急火燎的殺了回來。

  「風遠,你回來了啊。你做飯了?」

  我站在廚房對她笑了笑,然後又指了指水池。

  「還有一條魚,等你做呢,我愛吃你做的。」沐婉荷丟下包,然後利落的裹
上圍裙。

  「你回來就休息休息麽,媽媽做飯很快的。你先出去等著吧,待會好了叫你。」

  「好。」我剛出廚房就被唐爍拉進了屋。

  「哥,你和沐姐現在到底是怎麽個情況啊。」

  我看著唐爍略微思考了片刻,裝模作樣的嘆了幾口氣。

  「沒什麽情況,就是經過那天的事,我認清了自己而已。」

  「認清自己是什麽意思?」唐爍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我坐在床上滿臉認真的看著唐爍,「就是我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是真的喜歡沐
婉荷。」

  唐爍立刻就傻眼了,張了半天嘴才擠出一句,「怎麽會呢,你怎麽會不喜歡
沐姐呢。」

  「我是喜歡她,但那是對媽媽的喜歡,她對我很重要,重要到我誤以為自己
喜歡她,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哥,你沒騙我吧,你是說真的麽?」唐爍還是不肯罷休,全程死死盯著我
的眼睛,看的我都想笑,就她那腦子還準備能看出點啥來不成。

  「這種事我也不會開玩笑的,所以現在我就輕松多了,愛自己媽媽很正常麽。」

  「可是……」唐爍苦著臉,坐在我對面,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抬手彈了下她的額頭,「可是什麽,你就這麽希望我變成個戀母的變態麽。」

  「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就是覺得有點可惜。」唐爍第一次沒有喊疼,
只是揉著額頭小聲嘟囔著。

  「可惜,你可真會用詞,好了,這事翻篇,以後別瞎想了,算是你哥我的黑
歷史。不管怎麽說,江湖路遠,未來可期!」

  「你都不喜歡沐姐了,還可期個啥……」她努著嘴,表情別提有多失望。

  「我看你是欠揍了,好好想著你的唐輝,你們現在也算是異地戀吧,別到時
候跑我這哭來!」

  「他他媽敢!」唐爍說完趕緊捂住嘴,接著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我無奈的搖搖頭,仰躺了下去。

  第二周除了周末我依舊回了三天的家,「又在發呆了啊,說好不許胡思亂想
的呢。」沐婉荷輕輕捏了下我的耳朵。

  「其實不是……其實我有點事想和你說……」我吞吞吐吐故意沒說完。

  沐婉荷下意識的繃直了上身,「別想太多,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我想買臺新的筆記本電腦。」我小聲的說道,接著故意側頭仿佛在看她的
表情。

  沐婉荷眉間一合,哭笑不得的看著我,「我當是什麽大事呢,買個筆記本電
腦幹嘛這麽神神秘秘的。」

  我趕緊擺手,「主要我想買的那臺有點貴,所以……」

  「有多貴?」

  我緩緩伸出手指比了個三。

  沐婉荷頓時嚇了一跳,睜大眼睛驚呼道,「三十萬?」

  我懵了,「不是,不是,是三萬。」

  沒想到接著沐婉荷就掩嘴偷笑起來,「我開玩笑的,給你買上一臺筆記本的
時候我就了解過價格了。你自己選好就行,不要在乎價格,這是你的專業,一定
要買最合適的。」

  從高二開始,沐婉荷就一直憋著想給我買臺筆記本,可我一直都不肯要,也
不告訴她什麽樣的配置比較好。於是她居然自己偷偷研究了一個多星期,然後直
接送了我一臺,還騙我說是公司抽獎送的,結果被我查到保修單上還留著她的電
話。

  「家里剛剛買了房子,你又工作不久,花三萬買臺電腦會不會太奢侈了點。」

  沐婉荷順手揉了揉我的頭發,「你又開始瞎操心了吧,你不想想媽媽為什麽
上班,為什麽賺錢,而且你既然想要這麽好的電腦,證明你肯定需要啊。放心吧,
媽媽能買得起。」

  等周末收到貨時,沐婉荷看上去比我還興奮,小心翼翼的上下擺弄著,我則
坐在一旁偷偷的看她。

  「這外殼什麽材料的啊,感覺質感特別好。」

  「嗯……應該是鎂合金,好像航天飛機上會用這種材料。」

  「快打開給我看看……哇,就這麽幾秒就開機了,真是一分錢一分貨。」我
看她那麽新奇,於是便一點點的從cpu到分辨率再到散熱系統,仔仔細細的給
她介紹了一遍。

  沐婉荷摸著鍵盤,轉過頭傻乎乎的看著我笑了起來,「說實話,媽媽沒怎麽
聽懂,不過聽上去是很厲害的樣子。我想在你手里肯定能發揮最大的作用。來來,
先放個電影給媽媽看看,原來筆記本也能有這麽大的屏幕……」

  我從沐婉荷此刻的表現恍惚中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一樣,只要為了對方付出點
了什麽,就會克制不住的興奮和驕傲。

  看來我性格上的很多方面都挺像沐婉荷的。

  等到了第三周時,我就只回來了一天。

  「風遠,你這星期怎麽就回來了一天啊。」吃過飯以後,我和沐婉荷坐在沙
發上,應我要求,咱們家開始排班洗碗,今天輪到了唐爍。

  我有點尷尬的撓了撓頭,「都是沈浪那家夥,非拉著我參加個什麽讀書社,
晚上經常搞活動。」

  沐婉荷頓時來了興趣,「讀書社?挺好的啊,感覺怎麽樣。」

  「說實話麽?」

  「那當然了。」

  我看著沐婉荷,繃了半天的臉之後吐出一句,「特別無聊……」

  「啊!怎麽會呢?」沐婉荷有點接受不能,因為在她眼里,我最大的愛好就
是看書了。

  「就是其實我覺得吧,讀書算是挺私人的事,因為每個人生活背景,性格喜
好,人生經歷都不同麽,喜歡看的書自然也就不同了。所以這種推薦然後在評價
某本書之類的活動我就覺得有點變扭。最重要的是,我推的書,別人好像也不怎
麽喜歡看。」

  沐婉荷聽完叉起手若有所思,「不應該吧,你書櫃里的書我都挺喜歡看的麽。」

  「那肯定啊,你是我媽,你要是都不喜歡看,那我也太失敗了。」我說這話
的語氣稍微帶了一點誇張,沐婉荷立刻就笑了起來。

  「不過我記得你說過沈浪不愛看書的吧,他居然還拉著你去參加這個社團。」
沐婉荷的記性可真是出奇的好,我自己都不記得什麽時候說過沈浪不愛看書這事。

  「嗨,那家夥就別提了,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開始我也以為他轉了性,
結果一參加活動我就全明白了。

  「這怎麽說。」

  我換了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他可不是奔著讀書去的,完全就是變相交友。
一個社團一百來號人,總共就十個男生不到。每次一進會場就自己溜了,特沒義
氣。」

  沐婉荷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問道,「那你呢,你就沒找到個把順眼的。」

  我立馬搖了搖頭,「沒有,和你比都差遠了。」和我預料中一樣,沐婉荷的
臉色立刻就有點不自然,凝眉敲了我一下。

  「和我比幹嘛!」

  我摸了摸腦門,語氣沒有軟下絲毫,「那肯定得和你比啊,你沒聽說麽,兒
子找女朋友的初步標準都是自己的媽媽。你總不希望我找個醜八怪的女朋友吧,
還是你也覺得自己外形太出眾,怕我死活找不到能夠著你的?」

  沐婉荷臉頓時就紅了起來,「我看你的病應該是好的差不多了,敢拿媽媽開
玩笑。」說完就開始捅我的腰眼。

  我一邊求饒一邊回應著,「好了好了,說實話,的確有點難度,但我不是還
年輕麽,這個歲數就降低標準也太早了。你放心,我以後肯定會擦亮眼睛,至少
找個能在你面前走上兩回合的。」

  說完,我又去包里拿出了米雪為我準備好的病例分析報告,「醫生說我的癥
狀緩解了很多,可能是因為心結解開了,心境也就跟著開闊了,不過藥可能還得
吃一段時間。」說完,我又晃了晃藥瓶。

  沐婉荷拿著報告,仔細看了兩遍,隨後疊在胸口處,整個人都是松了口氣的
狀態。

  「不管怎麽樣,能緩解就好,但你一定要記住這次的教訓,以後無論什麽事
都不可以再瞞著媽媽了。」

  我乖巧的點點頭,接著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好了,既沐婉荷新生之後,白風遠也獲得了新生,咱們母子倆就此刻開始
迎接嶄新的生活吧!」

  「還有我,還有我,沐姐說我表現不錯,說不定可以提前轉正呢,我也要開
始新的生活!」

  洗完了碗的唐爍也瞇著眼跑來湊熱鬧,這家夥立場一點不堅定,一會兒和我
擠兌沐婉荷,一會兒又陪著沐婉荷擠兌我。就這麽打打鬧鬧的到了十點多。我才
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門關上的那一刻。

  我臉上洋溢的微笑也慢慢散去了,坐到桌邊,掏出耳機,點開我最近剛剛建
的新歌單,然後躺上床,聽完兩三首歌,收拾好東西,徹底放松身體。接著閉起
雙眼開始仔細回憶這幾天與沐婉荷相處時的表情和對話。

  每次在和她的交談和打鬧間隙,我偶爾也會故意盯著某處發呆,這時她都會
過來握著我的手,或者抱著我的頭,輕聲安慰。我也驚訝於自己居然能把一個精
神分裂的兒子演的這麽有節奏。隨著我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少,歡笑的越來越多,
我能感覺到沐婉荷的心態也越來越放松,而今晚算是我第一次和她分享大學生活。
效果也比想象中更好。只是從中間那句試探還是可以看出沐婉荷對那晚的事還有
那麽點不放心。

  我知道想要她徹底放心,某一步我可能必須得走。也許這就是我以後的生活
吧,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站在最近的位置照顧最遠的人。

  「最近怎麽樣?」我坐在米雪的辦公室望著面前那杯長相思發呆。

  「還可以吧,算是基本恢複如常,嗯,說不定比原來還更好。」我用手指敲
打著酒杯,如實說道。

  「那你下一步準備怎麽辦。」米雪正在筆記本前工作,就那麽有一搭沒一搭
的和我聊著。

  「打算找個女朋友。」話音剛落,米雪突然就笑了起來。

  「我沒聽錯吧,你居然要找女朋友?看來這次真是下定決心要重新做人啊。」
我知道,這個女人又來勁了,果不其然,米雪丟下鼠標就跑到了我面前。

  「嗯,是啊,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徹底安心吧。」

  「那你想好找誰了麽?」米雪興致勃勃的盯著我,弄得我原本極其抑郁的心
情居然有點憨蠢的感覺。

  我繼續有意無意的敲著杯子,「當你遇到過一個彩虹版絢爛的人,從此以後
其他人就不過是匆匆浮雲。所以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那跟什麽人在一起都無所
謂。不然就上次那個穿藍衣服的女生吧,你不是說她在偷看我麽?」

  「我去!白風遠,你當在超市買礦泉水啊。就這麽心安理得的把一個喜歡你
的女孩子當擋箭牌,不怕遭報應?」

  我拿起酒杯輕輕抿了一點,的確味道還挺讓人回味的。「不是擋箭牌,如果
處的合適,就算最後結婚也可以,無所謂。」

  「你是無所謂,可你根本都不愛人家,這會不會太人渣了?」

  「我會從其他地方去彌補的,無非是多演個角色而已。渣就渣了,反正只要
沐婉荷能過的好就行。」

  米雪嗤笑了一聲,「你是破罐子破摔了,可對人家女孩子多不公平,自己愛
的男人居然裝著另一個女人。你要知道,姐姐我可是中立,不能為了你媽就搭上
別的女孩吧。」

  我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忍不住大起了聲音,「那你說我能怎麽辦,我又不
可能愛上別人,孤獨終老倒是無所謂,可沐婉荷那邊說的過去麽?」

  米雪撤回身,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接著便笑了起來,我現在多少摸清了點這
女人的表情,只要這笑容出現,多半就是我又入套了。

  「那你覺得我怎麽樣?」

  「你?你要演我女朋友?」我的確沒想到米雪會願意做到這個程度。

  「怎麽著,姐姐我可是最合適的人選,首先我這臉這身材就不輸你媽吧……」
她話沒說完就被我一聲抿嘴的憋笑打斷了。

  「白風遠,你笑什麽,難道在你眼里我這水平還不行?」

  我趕緊擺手,「不不,你這水平是不錯了,但你別跟我媽比啊。咱們說事就
說事,你別自取其辱,弄得我都不知道怎麽接話。」這麽長時間,可算讓我抓到
個機會懟一次米雪,不得不說,這感覺比傾訴還舒服。

  「你!哎,算了算了,姐姐我大人有大量,就當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咱繼
續,其次,我了解你的情況,配合上肯定更好。第三就是,無論咱倆怎麽折騰,
我反正絕對不會對你動啥感情,你可以沒有後顧之憂。這第四麽……」

  米雪停頓了片刻,雙眼突然閃著興奮的光彩,「我其實一直對你媽媽挺感興
趣的,趁這個機會我也能多了解了解她。這麽堅強的女人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不得不說,米雪的話總是他媽的有道理,有道理的簡直讓人神煩。

  「你說的也是,就算你真的對我動了感情,我也沒啥愧疚的,畢竟你可是知
情者。」

  「你可真是太有自信了,姐姐我今天就讓你開開眼。」話剛說完,米雪站起
身就開始解褲帶,我立馬就傻了。

  等她把牛仔褲拉下後,我知道這女人是又犯病了,立刻就把臉別了過去。

  「不是,咱們能不能別總是談的好好的就脫衣解褲啊。你這病能不能自己給
治治。」

  「少廢話,轉過來瞧瞧。」我真是服了這女人,因為我永遠也猜不到她下一
步要幹嘛。

  「快點啊,怪涼的,姐姐我自己脫了給你看的,你慫什麽。」

  「你要讓我看什麽啊,難不成你其實是個人妖,下面和我一樣?」米雪沈默
了兩秒突然喊了起來,「對啊,這都被你猜到了?看來你也不笨麽。」

  「真的假的啊!」在假這個字出口時,我的視線已經找到了她的雙腿之間。

  「臥槽……你這……你這……這麽前衛的麽?」這一刻我的確有點被震撼了,
從沐婉荷那驚艷的一線天到曼文那黑乎乎下垂的有點嚇人的大陰唇,我也算是看
過好幾個女人的下體。可米雪這個我還真是頭一回見。

  她的陰唇不算大,色澤已經稍稍黯淡了下去,看起來應該是沒少用過。但整
體形狀還算嬌小可愛,可左右兩片大陰唇上卻各穿了三個金色的環。陰唇也因為
金環的重量隱隱有些下垂,可能是審美不同,她這種裝飾對我來說既不漂亮也不
刺激,反而有點驚悚。

  「怎麽樣,想不想摸摸?」米雪把褪去褲子的那條雪白粉嫩的長腿架在了桌
面上,毫無怯色的展示著自己的陰器。可這條讓眾人如癡如醉的大長腿配合著這
對打環的陰唇,簡直就是天使與惡魔的共舞。

  我砸吧著嘴,搖著頭問道,「這不疼,不難受麽。你難道還有受虐傾向?」

  「我一點都不喜歡這東西,可我一直都沒取,知道為啥麽?」

  「自虐傾向,心理變態。」我只能想到這個解釋。

  米雪白了我一眼,然後輕輕扭動著腰胯,穿上了內褲。

  「這是姐姐我的烙印,留著它就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這世界上有些你一直
深信不疑的東西,事實上根本就不存在。」

  「比如呢?」

  「愛情!」幹脆的吐出了兩個字後,米雪已經穿好了褲子。

  我有點語塞,想喝酒緩解尷尬,卻發現杯子已經空了。米雪坐下前最後一個
動作就是給我又倒了一杯。我也懶得管她是怎麽看出來我想喝東西的了,拿起杯
又抿了一口。

  「你準備怎麽跟你媽你找到女朋友了?」

  「還能怎麽說,找個機會帶回家給她看一眼啊。」我滿不在乎的說道。

  「你可真是蠢的離譜,這麽做作的事都能幹的出來,我現在覺得,你媽應該
要比你聰明的多。」

  「那你說怎麽辦,創造機會讓她偶遇我和你?」我隨口提了一句,因為我知
道,米雪肯定早就想好花招了。

  「還不夠,如果想要你媽媽徹底相信,得讓她全程參與。讓我好好構思一下,
說起來也怪,騙人原來也能騙的這麽有意思。」

  「不過你這又演心理醫生,又演女朋友,不怕被發現?」

  米雪自信的翹起腿,「姐姐是什麽人,你放心吧,學校里沒幾個人知道我是
幹嘛的。而且之前和你媽媽溝通也一直是用的電話。」

  我拿起手機,刷刷了屏,「你就玩吧,別讓我穿幫就行。」剛說完我突然又
想起了什麽,「你上次給我媽打電話,故意變了聲,你不會從那時候就開始知道
我要這麽幹了吧?」

  米雪湊到我面前,露出四顆小虎牙。「別問了,要真的告訴你,我擔心你害
怕!嘿嘿!不過之前我也答應過你,等以後有機會教你幾招,免得整天一遇到事
就跟個二傻子似的,要麽發瘋要麽動粗,腦子能解決的問題,動手就是蠢貨。」

  周末下午,我終於在郵件里收到了米雪編寫的劇本,足足兩頁,弄得像模像
樣的,行動從今天晚上就算真正開始。

  晚上吃過飯,我等到了8點,然後把手機隨手丟在了餐桌上。

  「婉荷姐,我今天要洗澡。」說完我便進了浴室,可心里卻還是七上八下,
米雪這女人神經兮兮的,我真怕她會弄巧成拙。

  我按照一直以來預定的洗漱時間,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後,從浴室走了出來,
擦著頭發走到餐桌前喝了口水。

  「風遠,剛剛……有個女生給你打了電話,她沒說什麽事,你給她回一個吧。」

  「女生?」我習慣性的皺起眉,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隨後便丟到了一邊。

  「沒事,不用管她……唐爍,我洗完了,你去洗吧。」我裝作沒事人一樣對
著臥室看著,接著便盤腿坐在了沙發上,打開了電視。

  沐婉荷跟著坐在我身邊,隨口問了一句,「那女生是誰啊?怎麽看你有點不
高興。」

  我剛想說話,手機又響了起來,我拿起來一看,接著便按了掛斷。可電話卻
不依不饒的連著打了過來。

  「接吧,興許別人有什麽急事。」

  我看了沐婉荷一眼,嘆了口氣接通了電話,「餵!」

  對面米雪慵懶的聲音立馬就傳了過來。

  「嗯,你自己念臺詞吧,我看綜藝節目呢,註意點節奏。」

  我沈默了一會,發現自己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獨角戲好演,這種對角戲
可太尷尬了,米雪還讓我自說自畫。我說那臺本里她怎麽都沒詞。

  「怎麽著,說不出來?你怎麽這麽廢物呢。」隨後米雪捏尖了嗓子,「風遠,
你怎麽都不接我電話啊。」

  我越來越開始覺得找米雪幹這事是個蠢主意。

  「有事?」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啊,我想你了,明天我能去找你玩麽,咱倆一起吃
個飯吧。」米雪套詞張口就來,一點卡頓都沒有。我跟著也慢慢找到了點狀態。

  「沒那必要,咱們又不熟,你以後沒事別給我打電話,也別總去煩我。」我
壓低了聲線,一邊說一邊往自己臥室走,語氣冷漠至極。

  「風遠,你別這樣麽,我就……哈哈,搞什麽啊,撕他啊,還等什麽,快撕
啊。」

  說著話,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餵,你就算不想配合也別破壞氣氛吧。」

  「行了行了,第一次嘮兩句就可以掛了,拜……嘟。」

  我看著手機,這麽搞真的就能讓沐婉荷相信麽。

  再出去時,沐婉荷依舊坐在原地,姿勢完全沒有變過。

  「有小女生來追你了?」她的目光依舊對著電視,語氣波瀾不驚。

  「沒,一個煩人鬼,不理她就行了。」

  從那天開始,每當我回家,米雪隔三差五就打電話騷擾我,一開始她打了5
個,我掛4 個,到最後直接關機。

  慢慢的我便接一兩個,然後冷言冷語的回臥室說上幾句。米雪的劇本完全模
擬出了我對此類情況最正常的反應。

  終於有一天沐婉荷忍不住開了口,但語氣還是很平淡,「你要是不想接,幹
脆拉黑好了。」

  我看著手機,自言自語似的回答道,「我都拉黑了她三個號碼,拉黑了就換
號打,還真沒見過這麽死皮賴臉的。」

  「是什麽樣的女孩啊?」沐婉荷順著我的話頭繼續問道。

  「哎,國外回來的,整天瘋瘋癲癲。不說了,明天去學校,我去跟她談談。」
我故作煩躁的把手機關了機。

  「談什麽?」沐婉荷轉過頭靜靜的看著我。

  「讓她別再煩我了唄,不然還能談什麽。」

  「哦,那你好好和人家姑娘說,別太傷人。」沐婉荷說完站起身,「媽媽去
洗個澡。」

  回到房間,看了看日期,居然已經由著米雪磨蹭了這麽久。我也不明白就交
個假女朋友為什麽要搞這麽麻煩,非要制造這種先拒絕再接受的無聊橋段。

  這一星期,按照劇本我沒有回家,而是呆在學校里死磕高級語言,中間穿插
著去一兩個無聊的社團活動。

  周末回家的時候,便以社團和學習的理由搪塞了沐婉荷的疑問。吃完飯看電
視的時候,我一邊和她們說說笑笑,一邊時不時的低頭和米雪發幾條信息。

  米雪那邊發的都特別快,一看就是網上複制的,還有錯別字和引號,而我就
更簡單了,只要發幾個擬聲詞就成。

  就這麽又持續了一段日子,一個被女生糾纏上,然後從厭煩到平靜到妥協的
無聊過程總算是初步完成。而沐婉荷並沒有什麽大的變化,也再沒提過關於那個
女生的事。

  「媽,這星期我得周六晚上再回去了。」周四晚上我給沐婉荷打了個電話。

  「……有什麽事了麽?」

  「我們系和經管系踢球比賽,我們這邊守門員有事,抓我頂了缸。」

  「嗯?你說你要踢球?你會踢球?」沐婉荷的語氣驚訝的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一般。

  我有點尷尬的回應道,「我不會……所以安排我守門。不過跟著訓練了幾次,
我們系實力比較強,應該可能問題不大吧。總之比賽結束我就回家去。」

  「好!那你加油啊!」

  系里各項體育部對我拋橄欖枝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我都沒什麽興趣。最
後隨便選了個足球隊,而且指名要幹守門員。究其原因是足球隊後補多,我基本
不用上場。可不曾想第一場系與系的比賽,我就陰差陽錯的要上場了。

  站在操場上,立刻就感受到了不同專業間的區別待遇,我們系來看球的都是
清一色的大老爺們,可對面經管系大片的妹子舉著太陽傘,帶著礦泉水。

  還沒開始比賽,我就感覺我們這邊的隊員各個都被刺激的跟打了藥一樣,尤
其是隊長,戰前動員那嗓門,震的我耳朵都疼。

  原本我被這氣氛帶動的還有點興奮,可剛踢了十分鐘我所有的熱情就全冷了。
兩隊的實力差距實在有點大,這十多分鐘就基本沒怎麽過我們的半場,我這邊的
後衛早就按耐不住過了中線。

  整個半場就我一個人傻乎乎的站在底線前叉手等著球,到後來我都想給對面
加油去了。

  百無聊賴之際,側邊的看臺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動人的身影,我有猜過沐
婉荷會來,因為她聽說我要踢球時的語氣驚訝的有些誇張。

  一瞬間我們這邊的觀眾臺就蔫了,加油吶喊的聲音頓時小了下去。

  可大部分都是有賊心沒賊膽的,只敢偶爾偷偷瞄幾眼。可隨著時間推移,終
於有幾個膽大的試探性的奔著沐婉荷而去。

  要是放著從前,我估計早就連門都不要就跑過去了,但現在我已經開始學著
相信沐婉荷。憑她的能力,這些大學屁孩子肯定是啥也撈不到。

  果然沒幾分鐘,壯著膽子上去的男生一個個都尷尬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沐婉荷則叉著手風華絕代的站在看臺最上方的角落里。

  我沒和她打照顧,裝作沒看到她,可心里卻不免有點心急。這幫經管系的也
不爭點氣,過半場來好歹讓我表現一下啊。因為沐婉荷的到來,原本毫無激情的
狀態頓時像喝了紅牛一樣。也許這就是男生吧,總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現一下自己。

  可對面依舊艱難的處於挨打狀態,要不是規則不允許,我真想和對面守門員
換個地方。

  就在這時,對面終於打出了開場最有威脅的一個防守反擊。早就憋了許久的
前鋒撒開腿玩命往我面前跑,兩次倒腳後,總算是擺脫了我方的防守隊員貼近了
大禁區。

  我全神貫註的盯著對方的前鋒,等著他射門,在他一個巧妙變線後拉出了一
個偏角,我心想來了!

  可一秒之後,我只能茫然的舉著雙手,看著球從我頭頂高高飛過,奔著飛機
而去。

  可真是爛泥扶不上墻,我氣的直拍腦門,這麽好的角度,怎麽會打這麽高。
而隊友還跑到我身邊拍拍我肩膀,說我守的好,弄得我更加郁悶。

  心里一股氣憋著出不去,發泄的方式也只有眼下這個開球了。我自然不會找
落點之類的技術。原則就是給上力,方向落點全靠懵那種。

  這一腳勢大力沈,算是使出了十層功力。球蹭的一下飛了出去,方向還算挺
正的。落地後不久,人群中突然一片混亂,接著便是一聲驚呼,隊長抱著球就往
回跑,對面半場瞬間就沸騰了起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離我最近的幾個後衛和中場,先一步沖到我面前,然後
就著摟住我的脖子放聲大喊。

  「我操,白風遠,你牛逼啊,守門員大腳進球!牛逼啊!」

  我一臉懵逼的被他們蹂躪著,還沒搞清楚啥情況。

  「啥意思,我剛剛那腳直接進球了?」

  大家也不回答我,就是拼命蹂躪我的頭。

  後來我才知道,我那腳第一落點在對方大禁區圓弧,結果在地上彈了一下躍
過了對方的門將,擦著球門上橫梁進了球網。

  這可是名副其實的狗屎運啊。身為門將,第一場比賽就有個進球,就算以後
我不踢球了,也夠我吹一輩子的。

  我在隊友笑聲的間隙中瞄了眼看臺上的沐婉荷,她兩只手握成了小拳頭,還
沒來得及從耳邊放下來,眉眼里面全是驚喜,綻放著艷麗而純美的笑容。

  因為這一腳的激勵,接下來的比賽我更為用心,忍不住的一點點往前移動,
就想著參與參與。在封殺了一次防守反擊的單刀,和幾次邊路傳中的頭球後,我
感覺自己居然還挺適合當門將的,畢竟我跳的高,手也比一般人快。

  比賽結束後,我們四比零大勝經管系,進了兩個球的隊長風頭都被我那鬼使
神差的一腳給蓋了過去。

  我圈起上衣擦了擦臉上的汗,奔著沐婉荷的方向而去。沐婉荷笑著一步步從
看臺上走了下來。就在我們相隔十米左右時,一個黑影突然殺了過來,直接跳在
了我的背上。

  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晃悠了半天才保持了平衡,側臉一看,米雪一臉憨笑
掛在我脖子上。

  「你幹嘛……有病啊,快下去,我媽看著呢。」沐婉荷就在前面,我還從沒
在她面前和另一個女生有這麽近距離的接觸。眼下這種接觸讓我渾身的毛孔都豎
立了起來,說不出的變扭和難受。

  「廢話,要不是看到你媽,老娘我還懶得搭理你呢。別廢話,你跟著姐姐節
奏正常表現就行。」米雪肆無忌憚的跟我咬著耳朵。

  而沐婉荷停在了十米遠的地方也沒再往前走上一步。我心里突然就感覺慌慌
的,具體為什麽慌一點不知道,反正肯定是慌了。

  「米雪,咱劇本里可以沒這出,不就是打打電話裝裝樣子麽,你快下來,你
這樣我變扭。」她居然還要我正常表現,我要是真的正常表現就應該扯住她的手
腕然後給她個大擺錘一樣的過肩摔。

  「別扭就對了……」米雪雖然對著我咬耳朵說話,可眼神根本就沒看我。

  晃悠了半天之後,她才假裝依依不舍的從我背上滑了下來。身體輕了的一瞬
間,我就往側方閃了一米多遠,滿眼警惕的盯著她。

  禁止了許久的沐婉荷,這時緩緩走到了我的面前。

  「風遠,給媽媽介紹一下吧……」

  「阿姨您好,我是白風遠未來的女朋友米雪,阿姨你長的可真美啊!」我還
沒從剛剛突然起來的尷尬中緩過神,這邊米雪已經自顧自的站到了沐婉荷的對面。

  我不知道這兩人第一次見面都是個什麽心態,反正看上去兩人的表情都很正
常。米雪在身高上壓了沐婉荷不少,沐婉荷和她對視時臉要微微揚起。但卻並沒
有因此失去半分她原本自有的女神氣場。

  我站在一旁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的啥,初秋看來是過了,站在操場上怎麽感
覺有點冷。

  「謝謝誇獎,你可比我漂亮。」沐婉荷淡淡的回了一句。話音剛落,米雪便
側過頭當著沐婉荷的面給我一個得意的笑容。

  「婉荷姐,你別聽她胡扯,什麽未來女朋友,她就是個煩人鬼。走走,我們
回家。」我想都沒想趕緊上去把她拉到一旁,然後扶著沐婉荷的手臂就往外走。

  米雪立刻跟上,雙手套進了我的胳膊,一臉傻笑。我想甩可怎麽都甩不掉。

  「你幹嘛啊,女孩子能不能註意點影響。」

  「那你請我吃飯啊,答應我的事總不能不算數吧。」我看著米雪的雙眼,意
思很明白就是希望她能給我點提示,因為劇本上也沒這段,可米雪完全沒理我,
依舊擺著那跟她人設極其不符的花癡眼神。

  「我什麽時候答應請你吃飯了啊。」我心一橫直接就給回了,你不是能演麽,
你去演吧,老子我不搭戲了。

  「你自己說,如果這場比賽你要是能進球就請我吃飯啊,怎麽樣,守門員都
能進球,哈哈,就連老天爺都在幫我!」

  米雪這句話徹底給我震了,我懷疑她幹心理醫生之前就是寫劇本的。一句話
就概括出了一個軟硬不吃和死纏拉打碰到鬼使神差的故事。

  我有點尷尬的撥下她的手臂,移開視線支支吾吾的回道,「那下次吧,今天
我要回家吃。下次,下次。」

  「那不行,男子漢說話得算話,正好阿姨也在,我們三個一塊吃。阿姨,阿
姨,好不好啊!」

  沐婉荷的臉色終於起了變化,表情微微有些尷尬,但米雪卻是完全不為所動
的死皮賴臉。

  「哎呀,行了,過來,別煩我媽,吃吃吃,你說吧,你想吃啥。」

  「就南門外面那家小館子就成,我不挑,也算是為你球場初戰告捷慶祝一下
麽。」

  接著我們三人就並排走在了馬路邊,我在中間,沐婉荷在左邊,米雪在右邊。
一路上不知道多少男生停下來看我,眼神里那情緒就甭提了。

  米雪全程有意無意的就偷瞄我兩眼,沐婉荷則抱著手臂步履平穩,一言不發。

  走了一小段後,突然覺得有點變扭,可又說不上哪變扭。想著想著,我突然
停下了步子,很自然的繞到了沐婉荷的左邊,頓時就舒服多了。

  米雪眉頭一皺,瞇著雙眼瞅了瞅我,悄悄搖了搖頭,然後便又恢複成了那副
蠢德行跑到我身旁,再次把我夾在中間。

  就在氣氛離尷尬不遠時,沐婉荷總算開了口,「風遠,這是你第一次參加體
育活動吧。」

  「嗯,初中沒人和我玩,高中體育課都被占了,就更沒得玩了。」我如實回
答道。

  「那感覺怎麽樣,我看你後來還挺開心的。」

  「還行吧,這氣氛的確挺感染人的,尤其是蒙進了那個球以後。」我回憶著
正常比賽,進球的感覺的確是很讓人振奮。

  「怎麽說蒙啊……」

  「才不是蒙呢……」

  左右兩個女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收了聲。我咽了兩下唾沫,這感覺不好,相當
不好,雖然明明一切都是演戲,但演的太真實了反而讓人覺得有點恐怖。

  「你那腳那麽有力氣,就該進球!」米雪並沒有受這個巧合的影響,快速的
搭上話茬。

  我忍不了了,偷偷扭頭小聲跟她說,「大姐,你撤吧,太尷尬了,我扛不住
了。」

  米雪突然就故作羞澀的點點頭,然後用不大不小的聲音答非所問的回了一句,
「好吧,那我以後就只在你面前誇你總可以吧。」

  「臥……」操字還沒說出口,米雪突然拉著我的手往前跑,然後回頭跟沐婉
荷喊道,「阿姨,我先和風遠去占位置,飯店就在南門斜對面,一眼就能看到。
您慢慢走,不著急哈。」

  我被她連拉帶扯一下跑出幾百米,「我說你今天是不是演的太過了啊,你就
一點都不尷尬麽?」我拽停下米雪,忍不住抱怨道。

  「小女子不才,大學期間可是話劇社當家花旦,演過居里夫人,扮過瑪格麗
特,演個傻白甜還不是手到擒來。哎呀,還真有點懷念當初的日子了呢。」

  我真的是氣不打一處來,「行了行了,你搞這麽複雜有意義麽。我就想單純
的讓她知道我是會交女朋友的。不是想演偶像劇給她看。」

  米雪重新紮緊頭發,「真是朽木不可雕,你知道什麽謊言最難分辨麽,就是
半真半假。憑你對你媽媽那心思,讓你故意演反而容易露餡,要的就是你這種真
實反應。你還真以為憑你那點情商能騙的了你媽?切!」說完便獨自往南門走去。

  我駐足了片刻,還是哀嘆一聲追了上去,真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和米雪在小館子里等了挺久,沐婉荷才姍姍來遲。

  「看了會兒你們學校的風景,等久了吧。」沐婉荷款款而坐,落座後我們還
沒開問,她就主動解釋了一句。

  「沒事,阿姨,您點菜吧,看看想吃啥。」

  沐婉荷接過菜單看了兩眼又轉遞給我,「你點吧風遠,平時都是你點的。」

  我嗯了一聲,「老板,先來個酸湯肥牛。」話音剛落,拄著腮幫子看我點菜
的米雪下意識就追了一句,「你不是不喜歡吃酸的麽。」

  我趕緊抬腿踩了一下她的腳,「誰說的,我一直喜歡吃酸的好不好。」

  米雪心領神會,「哦,對對,我記錯了,是沈浪,沈浪不愛吃酸的。」

  我抬頭對著有些出神的沐婉荷笑了下,趕緊又快速點了兩個菜,趕緊把這茬
遮了過去。

  「米雪是吧,你家里人都在這邊麽?」

  「沒有,我爸媽都在國外做生意,就我一個人回來的。」我趕緊打斷了沐婉
荷,「婉荷姐,你別問她,她跟我沒啥關系。」

  「怎麽沒關系了,白風遠,我告訴你我這輩子就死磕你了。哎對了,我才想
起來,你為什麽要叫阿姨婉荷姐啊。」

  「我希望她永遠年輕,漂亮,不行麽。」

  「行行,你說什麽都行,你有這麽漂亮的媽媽,還有我這麽漂亮的媳婦。你
說說你多有福氣!」

  「米雪,你能不能閉上嘴,好好吃你的飯。」

  我知道和米雪逞口舌之爭我幾乎贏不了,她的腦回路和轉速在這方面簡直逆
天。

  「風遠,陳姐突然給我發了消息,有事得見一面,媽媽恐怕得先走了。」沐
婉荷突然伸出手機對我晃了一下,帶著幾分歉意的說道。

  「啊……哦,好,那你路上慢點,我待會吃完就回家。」

  米雪也立馬換了副乖巧的表情,還特別正式的站了起來,特有禮貌的樣子。

  「阿姨,那你慢走,以後我請你吃飯。」

  沐婉荷點點頭,然後回身去吧臺付了錢。對我們揮揮手,便匆匆離開了。

  我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再演下去,我可真的要吐了。

  米雪在我旁邊突然就抑制不住的笑了起來,到最後居然還埋著頭笑。

  「怎麽著,又犯病了?」

  「你管我呢,姐姐我想笑不行啊……唉,真有意思。」

  「有什麽意思,你要真的那麽愛演,就別幹醫生,幹脆出道算了。」我懶得
理她,夾了筷子菜大口吃起來。畢竟踢了一場比賽,我肚子早就餓了。

  米雪在一旁喝了兩口茶,突然喊了我的名字,「白風遠!」

  「幹嘛……」我嘴里含著滿滿當當的飯菜,不情不願的回了她一句。

  「不用謝!」

  我整口吞下食物,「我說謝你了麽……」

  米雪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先存著,會用得上的……走了,你慢慢吃
吧。」

  「這有什麽好存的,毛病。」

  接下來的一個月,按照米雪的安排,我和她幾乎斷了聯系,我也樂得清閑,
同時也也恢複了周末回家的習慣。

  沐婉荷之後問過兩次米雪,但都很輕描淡寫,我都支支吾吾的以沒什麽關系
搪塞過去。

  終於,我們搬新家的日子到了,按之前說好的,要請朋友在新家吃頓便飯,
我這邊只叫了沈浪,沐婉荷則叫了張寧和陳珺.如今再見到張寧,我的心情只能
說是五味陳雜。唯一能做的就是克制自己不要去細想,不要去深究。

  飯桌上,我坐在沐婉荷身邊,極力配合著她的熱鬧,看得出來,她是發自肺
腑的開心,即使以飲料代酒也讓小臉洋溢著粉嫩紅潤的光澤。

  飯局過後,我自然是招呼著沈浪和唐爍,沐婉荷則負責張寧和陳珺.「老白,
不地道啊,聽說你和焰靈姬搭上線了?都不先告訴我?」

  沈浪坐在我嶄新的工程電腦椅上來回瞎轉悠著。

  「八字沒一撇的事呢。」既然要騙,周圍這幾個自然是一個跑不了。

  唐爍頓時就來勁了,「啥意思,什麽焰靈姬。」

  「超級大美女,天使面孔魔鬼身材,被你哥給勾搭上了。」沈浪一陣嬉笑。

  可唐爍卻沒有意想中的興奮,反而有些失落,「看來真的是沒希望了。不過
只要哥你覺得好,什麽嫂子我都接受。」

  「你們倆給我消停消停啊,越說越離譜。我去拿點喝的,你們要喝什麽?」

  「可樂,謝謝!」唐爍躺在我的床上,有氣無力的說道。

  沈浪卻直起了身子,「走,我和你一起去,挑挑。」

  「挑啥啊,本來也沒……哎,你別推我。」我被沈浪一直推倒了廚房。沐婉
荷他們則在客廳另一邊的沙發上聊著天。

  我打開冰箱,「想喝什麽自己拿吧。」

  沈浪順手抽出罐可樂,然後貼到我身邊問道,「老白,你真的喜歡那個焰靈
姬?」

  「為啥這麽問啊。」我感覺沈浪話里有話。

  「沒什麽,就是吧,就是……突然有點那個感概。」沈浪說完看了我一眼,
我沒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哎,其實我也就是隨口說說,就是感慨,有些事,代替不了,越代替吧越
難受。」

  「你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難怪高考語文一百分都不到。」

  我耐心等了半天的解釋,結果卻越說越亂,這家夥所有的腦細胞都用在本格
推理上了。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跟我這聊感情。

  「沒事沒事,就想到點成年舊事,走,咱進屋去。」

  我一頭霧水的跟著沈浪,進屋前習慣性的看了眼沐婉荷。發現那邊也挺奇怪。
第一次見面的張寧怎麽跟陳珺聊上了,沐婉荷反而在一旁作陪的感覺。

  而且這三個人的表情怎麽這麽沈重呢。

  「媽,陳姐,張哥,你們聊什麽呢,怎麽臉色這麽差。」我實在不明所以,
開口問了一句,沐婉荷還沒說話,陳珺先舒展開了眉眼,「我們這個年紀的人,
在一起還能聊啥,憶往事,追舊夢唄。憶苦思甜,你們年輕人不懂。」

  啥意思,今天怎麽一個個都跑這回憶過去來了唄,新房新氣象不該展望未來
麽。

  我也接不上陳珺的話,只要撓頭笑了笑進了自己屋子。

  搬了新家之後,我算是天天都能回家了。畢竟從我家樓頂能直接看到學校的
圖書館。

  這周五是學校的校慶,我原本不想參加,也沒空去參加,可剛從南海潛水歸
來的米雪非要拉著我去,還說什麽成敗在此一舉。

  校慶當日,米雪把我拉到了後臺,「喏,這個給你,等會你就舉著這個傘給
我當伴舞。」

  「你特麽說啥,我?上臺?伴舞?米雪你嗑藥了吧。」

  「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七八個男生呢,而且就你最舒服,就像柱子一樣站那
就行了,又沒動作。」米雪一邊劃著妝,一邊不以為意的回應著。

  「不是,為什麽啊,再說全校面前站臺上裝電線桿,你覺得我能做出這事麽?」

  「我告訴你,今天這事做完,你就可以跟你媽攤牌說你戀愛了,我保證她會
相信。」

  這一瞬間,我心動了,我必須要讓沐婉荷完全放心。這樣一來,我們母子之
間的位置也就算是徹底牢靠了吧。

  「你確定?」

  米雪紮了兩個特別俏皮的羊角辮,用力點了點頭。

  「那我帶個口罩加個帽子行不行,太丟人了。」米雪拉著我一把推出了門。

  「少廢話,姐姐我要換衣服了。」

  節目一個比一個精彩,我可完全沒有心思去看,我這樣性格的人在這麽多老
師學生面前表演,怎麽想都是件匪夷所思的事。一緊張我就想喝水,可喝了幾口
又怕到時候上臺要找廁所。哎,越想心里越煩。

  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快就到了米雪的節目。我也不知道她明明都不是這學校
的人,為啥就這麽熱衷於參加這些節目,她該不會是人格分裂吧。

  「下一個節目是由歸國不久的米雪同學為大家表演的約德爾小調《She 
TaughtMe How to Yodel 》。」

  還米雪同學,可真會裝嫩,我心里吐槽的話還沒說爽,就被人群推倒了臺上,
按照上臺前說好的那樣,我只要站在臺中央一個星星標記的地方打開傘就行了。

  站到指定位置後打開傘,我都可以想象到自己的表情有多僵硬,為了緩解尷
尬,我把視線拉的很高,心里則默背出師表。隨著歡快而有節奏的音樂響起,燈
光也瞬間亮了起來。

  一陣歡呼襲來,我忍不住側臉看了一眼,這一眼我差點就噴了,你能想象到
一個將近一米八的女人,梳著兩個羊角辮,穿著白粉相間的洛麗塔洋裝蹦蹦跳跳,
左搖右晃的樣子麽。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死活也不會相信,面前這個表情誇張,裝扮誇張,就
連走路姿勢也誇張到極致的女人是米雪。

  老天啊,你快派個神仙下來給這貨收走吧。

  前奏放完,米雪一開嗓,現場就沸騰了。她那略中性的嗓音唱起歌來極具穿
透性,我站在臺上,感覺整個人都有震感。她一邊唱,一邊圍著幾個男生轉圈跳
著,完全就是小女孩式的表演。

  等她一點點轉到我身邊時,小調也步入了高潮,那種真假音快速切換,大跨
度音階轉換的唱法再一次點燃了全場。雖然都是無意義如來,依,嘀之類的字,
可配上約德爾卻是俏皮可愛,又動聽歡快,簡直奇特。

  而作為最近距離的我,看著米雪跟個二傻子一樣,跳著步子圍著我轉,我就
更想笑。她這到底是來表演的,還是跟我這裝逗比的。

  我現在知道為什麽就我要打個傘了。因為等到她再次加速演唱的時候,轉動
的速度也變得更快,小洋裙都飄成了傘狀。當然看上去就更蠢。我憋了半天還是
沒憋住,咬著上唇露出了笑容。

  停下後的米雪白了我一眼,然後換了口氣,又一次加快了演唱速度,一舉把
現場的氣氛推到最高。不得不說,這基本功還是相當紮實的,一般人肯定是唱不
來。

  一曲終了,我們在掌聲雷動中下了場。

  「你剛剛笑什麽,我唱的不好?」

  我忍著還未褪去的笑意,搖了搖頭,「不是,你要知道我是見過你真面目的,
你今天弄得跟個弱智一樣圍著我跳,我能憋的住麽。」

  「我這約德爾可是在北歐學的,切,不識貨。我去換衣服了,等會外面見。」

  米雪說完進了更衣室,我先一步出了鬧哄哄的會場,站在路邊偶然一眼,發
現遠處有個模糊的背影,還沒等仔細看,就已經消失在了路口。

  怎麽感覺這個背影這麽熟悉。

  片刻後米雪換好衣服走了出來。「餵,走吧,找個地方喝點東西再說。

  轉眼到了學校旁的一家奶茶店,米雪叉手坐在位置上似笑非笑。

  「這下差不多了,晚上你就跟你媽媽說吧。」

  「你就這麽肯定她會相信?」我還是有點猶豫。

  「前前後後也折騰了這麽久,八九不離十。不過這以後你打算怎麽辦?真就
安心呆在她身邊做個好兒子?」

  我看著米雪猶豫了片刻,接著把視線拉到了遠處的街道上。

  「我準備離開這里,去試試能不能找所學校去深造。」

  米雪的語氣並沒有我預料中的驚訝,「終於決定了?」

  「嗯,不過你好像一點不驚訝,難道你又猜到了?」

  米雪只是微微笑著,也不表態。

  「憑你的水平,想找個學校深造不算難,嗯……我想想,不然就去MIT吧,
那里像你這樣的人比較多,環境也還可以。」

  「你說的可真輕巧,天花板級的名校張口就來,搞得好像去MIT就跟普通
轉學一樣。」這女人還真是什麽都敢說。

  「別人我可說不了這麽輕巧,你是特例,在這學校里,你自己不也是天花板
級別的學生?而且在我見過的人里,自主學習能力你算是最強的。到時候你就帶
著你的簡介,還有你平時寫的論文,要是有什麽寫的比較好的程序,也一起弄過
去,我麽,這邊找人給你寫封推薦信,過去直接讀研,問題應該不大。」

  就目前了解到的情況來說,米雪無論是經濟能力,社會地位還是文化閱歷都
完全不是我能企及分毫的。某種程度上而言,米雪的強大甚至讓我有那麽點畏懼。
如果不是她這大大咧咧的性格,我可能根本不會跟她有任何瓜葛。

  米雪看我盯著她一直沒說話,突然在我眼前打了響指,「先想想自己的事吧,
姐姐的事你想不明白。你要是現在走不怕你媽媽傷心?」

  話題突然被扯回沐婉荷身上,我只得露出了一絲苦笑,「長痛不如短痛吧,
何況假裝談戀愛這種事我根本做不了長久,如果一直呆在這多半會露出馬腳。你
說的對,人吧,不能把自己想的太偉大,呆在她身邊我總會再生出某些不該有的
期盼,萬一哪天我又發個神經再來那麽一次,算了,後果我不敢去想。這近二十
年,她的重心一直都放在我身上,夠了,她也應該有屬於自己的人生。現在的我
對她來說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拖累。希望五年後,真能如你所說,脫胎換骨,再
回到她的身邊。」

  「你還是很愛她?」米雪似是而非的問道。

  我看了她一眼,「超越一切。」

  「白風遠,第一次,你讓我感受到了一種成年人的滄桑和悲涼,說實話和你
一點都不般配。」

  「其實人的行為歸根結底只有兩個動機,一個是為了自己的幸福,一個是為
了所愛的人幸福。滄桑也好,悲涼也罷,如果那個人因此幸福就是值得的,就算
沒有更幸福,也至少不要再受傷害吧。」

  米雪少有的舒了口氣,「你準備怎麽和她說你要出國?」

  「這還要準備麽,拿著通知直接告訴他啊。」我不解的反問道,米雪聽後搖
了搖頭,「你可真是直男晚期,這也太刻意了,要知道你可是曾經為了她放棄過
深造機會的。現在你剛交了女友又突然要出國,你自己覺得合理麽。」

  「那按你的意思呢?」

  米雪伸直手臂大大的伸了個懶腰,「行吧,姐再給你做個收尾工作,到時候
你就知道了。正巧MIT曾經有我一個病人,現在應該也在讀研,到時候我和你
一起去,咱們分手的時間就推移到MIT吧。」

  「你也要去?」

  「是啊,我也在這待夠久了,得回去接著跟我老爸戰鬥去。況且有女友陪著,
你媽媽估計也能放點心。」米雪說這句話時,卻笑的特別賤。

  我看著米雪,不知道為什麽她為我做了這麽多,我卻絲毫感激不起來,是因
為她玩世不恭的作風,全為看戲的立場,還是略帶戲弄的態度。

  我雙手合十擺在鼻尖,目不轉睛的看著米雪,「米雪,你這麽幫我,不會有
什麽企圖吧。」

  米雪聽完後也收起了自己輕松的表情,「我要是說實話,你聽了會不會不舒
服。」

  「不舒服我也要聽。」

  米雪點了點頭,「小白啊,我給你那點幫助在你看來可能有那麽點重。可對
我來說,完全沒什麽損失,反而讓我這段時間過的挺開心,基本就算是降維交友
吧。從這點來說,咱倆不欠對方什麽。要說企圖的話,就目前的你而言,對我來
說你覺得自己有任何可利用的價值麽?所以,別總把別人想的那麽好,也別總把
別人想的那麽壞。要是救條流浪狗還被咬了一口,那我心里可真不舒服了。」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的確,我對她根本就感激不起來。

  「就算是這麽個道理,你也沒必要說的過分吧,你這不就是純粹給我添堵。
不過,就算你不在乎,我也還是要對你說聲謝謝。」

  「不用謝!話說回來,以後說不定還真有用的上你的地方,畢竟你這身子骨
看著也挺壯實的。」米雪說話間站起身,側臉對我拋了個賤賤的媚眼。

  「好了,姐要走了,再告訴你一個富蘭克林效應,相比那些被你幫助過的人,
那些曾經幫助過你的人會更願意再幫你一次。拜拜,出發時間記得通知我。出國
的事,會有老師找你媽媽談的。」

  說完,米雪拎著包帶,大搖大擺的出了門,她總是這麽灑脫,好像這世界真
的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困得住她。

  晚上回到家,家里居然漆黑一片,沐婉荷不在家?

  我打開燈,走到了沐婉荷的臥室,推開門後,發現沐婉荷正在床上睡覺。

  我看了眼時間,輕手輕腳的走到她身邊。結果還沒彎腰,她已經醒了。

  「風遠?」

  「我吵醒你了?」我順勢坐在床邊,看著有些疲倦的沐婉荷。

  她坐起身揉了揉臉,「沒有,這幾天稍微有點累,今天難得早下班,所以想
睡一會,沒想到一下就睡過了頭。你還沒吃飯吧,媽媽去做。」說著,沐婉荷就
要下床。

  我按著她的肩頭,「我做吧,你再休息會,我也好久沒做飯了。再不做都要
荒廢了。」說完我把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轉身出了門。

  就在我在廚房忙里忙完的時候,沐婉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出來。按她
的要求,新房的沙發又大又寬,純棉配上乳膠棉再加上羽絨墊,坐在上面簡直比
床上還舒服。我也不知道沐婉荷為什麽這麽偏愛沙發。

  此刻她穿著睡衣,趴到在沙發上,把腦袋架在扶手上,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我一邊做著飯,偶爾抬頭對她笑一笑。

  恍惚間,仿佛來到了多年前的那些早晨,我站在院子里打著木人樁,她搬著
小板凳坐在門邊看我。

  時光荏苒,那時候我不懂她,現在她不懂我了。

  整個做飯的過程中,我們彼此都沒有說話,就這麽一個做,一個看。這一刻,
如果時間永遠靜止,可能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結局吧。

  我學著她的樣子,用紙巾把菜邊的湯汁擦去,盡可能的讓菜品看起來光鮮而
可口,可無奈我的手藝實在比不上沐婉荷,做的菜總是少了點靈魂。

  「婉荷姐,吃飯了。對了,唐爍呢。」

  「和同事去逛街了,她還小,在家呆不住。不過工作起來還是挺有靈性的。」
沐婉荷掛著微笑坐到了餐桌前面。

  「味道還可以麽,應該沒退步很多吧。」我傻乎乎的陪笑著。

  「你知道什麽味道是最好的麽?」沐婉荷嘗了一口突然反問了我一句。

  我想了想,「那肯定是媽媽的味道吧。」這句話原本沒什麽問題,可我居然
在很短的一瞬間就想歪了。在預感到臉上的溫度就要上來前,我趕緊拿起旁邊的
水杯,搶先喝了一大口。

  沐婉荷並沒有發現我的窘迫,只是淡淡的說道,「這麽說也不能說不對,但
我覺得,熟悉的味道才是最好的。媽媽也算吃了幾年你做的飯。已經習慣這個味
道,所以就是最好的。」

  我有點不好意思的拿起筷子,「媽你可真厲害,誇人都這麽會誇。」

  「因為是心里話啊。」沐婉荷說完和我相視而笑。

  吃完飯,我又搶著去洗了碗,可能因為自己就快要離開了,我忍不住就想恢
複到曾經那個把沐婉荷捧在心口的白風遠。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最想要的,其實
是能夠肆無忌憚去愛你的資格。

  坐在沙發上,像是約定好一樣,我和沐婉荷都沒打開電視。

  「上次那個女孩兒……你們最近還好吧。」

  沐婉荷抱著膝蓋側坐在沙發上,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我們……」只說了兩個字,我發現聲音就開始出現了輕微的顫抖。

  「我們已經……」

  「媽媽知道了……只要你喜歡就好,那女孩看著挺好的,漂亮,活潑,開朗,
對你也挺死心塌地的樣子。」

  沐婉荷很快就打斷了我,而且語氣也並不像她所說的話那樣平和,顯得很沒
有生氣。

  「媽,我突然和她……你會不會不高興。」我看著沐婉荷,希望可以和她對
視,我想知道她會不會難以接受。

  過了許久沐婉荷才轉回頭,「兒子找女朋友,做媽媽的心里都會有那麽點失
落的,大家都一樣,但只要是你喜歡的,媽媽也會去喜歡她,放心吧。」

  這是我感覺自己第一次能真正看破沐婉荷原本純凈清澈的眼神,雖然依舊波
瀾不驚,可我卻似乎在那顫動的雙瞳中看到了她的心聲。我不要!

  我幾乎是沒過大腦就情不自禁的吐出了一句,連慣常保有的稱呼都忘了。

  「媽,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和她分手,其實原本也是被她纏煩了,所以才
答應的。」

  沐婉荷眼神里那一瞬間的顫動消失了,又恢複了以往的和煦。恍惚間我開始
懷疑自己是不是讀錯了那剎時的脆弱。

  「別瞎說,和誰在一起是你的自由,要你喜歡,而不是要媽媽喜歡。畢竟你
才是當事人,我想你既然會答應她,心里肯定是喜歡的。那就不要隨意變卦,這
樣是很不好的。而且說起來,這也算是你的初戀,要好好珍惜。」

  我泄氣般的點了點頭,雖然這是現階段我最想要的結果,可我還是忍不住去
失落。

  而沐婉荷此時卻輕輕掩嘴打了個呵欠,然後不好意思的看著我,「媽媽又有
點困了,看來這幾天的確有點累。」

  「那你去休息吧,就算工作也不要那麽拼命,咱家錢也夠用。萬一身體弄壞
了,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沐婉荷默默的點點頭,轉身進了自己的屋子。而我則獨自坐在舒軟的沙發上,
默默編排著母慈子孝,光宗耀祖,子孫滿堂這看似完美的未來。

  在通過了各項考試後,我遞交五篇關於數據挖掘,視覺識別等ai相關論文,
並附上自己設計的外骨骼手臂裝甲和一個初步擁有視覺感應能躲避障礙的微型機
械,最後心懷忐忑的發出了自己的簡介。幾天的等待之後,終於在宿舍收到MIT
的回信。

  粗略掃完後,便合上電腦,爬上了床,栽倒在枕頭上。

  該來的還是得來,我終於還是要離開沐婉荷了。我慢慢放下了這幾個月心底
的重重防備,微微露出了一點點柔軟,順著離開這個詞想了幾秒,頓時感覺自己
的眼淚就要止不住的往外湧,各種負面情緒鋪天蓋地的殺了過來。

  我趕緊深呼吸,隨後坐起身,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臉頰,白風遠,不要想了,
別再想了,你已經定好了自己的位置。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無論如何,你
都要撐下去。加油,變得更好,變得更強。解脫她,解脫自己。

  為了避免胡思亂想,攪亂心神,我開始全身心的準備面試。這天我正在看m
it的校史,宿舍門突然被打開了。

  沈浪沈著臉背著雙肩包一步踏了進來。我就看著他一言不發的放下東西,倒
水,大口灌,然後又哐當一聲坐下。

  「沈浪,你沒事吧,怎麽出去玩一趟還玩出毛病來了?」

  「沒啥大事,就是覺得有點累,行程太趕。」沈浪喝完水,又去陽臺拿了臉
盆。

  「對了,你應該經過愛丁堡的吧,去看楚玥了麽?她怎麽樣。」我隨口問了
一句,可沈浪卻跟沒聽見一樣拿著毛巾丟進了盆里。

  「我可沒去,行程那麽緊,哪有空,不說了,我去洗個臉。」說完他抱著盆
就溜了。

  我能感覺到他肯定是碰到了啥事,但既然他不想說,我自然也不會逼他。

  這時,系主任的電話突然打了過來,我接通還沒來得及餵,那邊就炸開了鍋。

  「白風遠,你開什麽玩笑,MIT 你都不想去?」

  「啊……您什麽意思……」

  「別裝了,我都知道了,我告訴你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我問你,你家里人
知道這事麽?」

  「沒,我還沒來得及說。」

  「行了,我告訴你,老老實實準備面試,別總想些有的沒的。」接著電話就
被掛斷了。

  我看著手機反映了兩三秒才恍然大悟,米雪可真是個戲精,但凡能演的地方
一點沒錯過。她是不是每次都偷偷攝了像,準備出一部紀實電影啊。

  晚上回到家我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唐爍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沐婉荷獨自一
人坐在飯桌前,對著一桌的飯餐發呆。就連我開門進門她都沒做出什麽反應。

  「婉荷姐,你想什麽呢?」

  我坐在她對面輕聲問了一句,沐婉荷一驚,總算緩過神來。

  「風遠,你回來了啊,先吃飯吧。我去拿碗筷。」說完,沐婉荷便站起身。
我看著桌上已然擺好的碗筷連忙伸手拉住了她。

  「婉荷姐,碗筷在這呢,你沒事吧。」我話剛說完,便聽見沐婉荷有些顫抖
的深呼吸。

  她沒有拿著碗去打飯而是順勢坐了下來,低著頭,雙手不安的糾纏在一起。

  「我今天接到你們系主任的電話,她說你被MIT錄取了,但你不打算去是
麽?」

  「又不是我申請的,是米雪那家夥擅自作主,她非要我和她一起出國。這種
事哪有說辦就辦的,何況我早就說過要再陪你四年。」

  因為沐婉荷低著頭,所以我也跟著低下頭,人說謊的時候為了更加自然,避
免視線接觸還是有必要的。同時我也降下了聲調,低沈的語氣下,說話也就更加
連貫。這也算是我這段時間總結出來的個人適用的經驗吧。

  「你……你去吧,你應該去。」

  「婉荷姐,這事就這樣吧,你別勸我了。」我依舊繃著沒松口,因為我心里
根本一點不想去。

  「你已經錯過了一次深造的機會,這次的機會更加難得,你不能再錯過,那
樣的學校可是無數人的夢想。不管因為什麽原因放棄都是錯的,包括我。」

  我能感覺的到,沐婉荷心里很難受,她在不斷的調整著呼吸的頻率。

  見我依舊沈默不語,她停頓了片刻,又握住了我的手。

  「你已經長大了,有思想,有天賦,有能力,現在還有……還有了女朋友,
名校能打開困住你的那片天,讓你看到更遠的方向,同時還能幫你聚集同一水平,
誌同道合,相互扶持的社會單元。這樣你才不會浪費你的才華,才能走的更遠。
不管你再陪媽媽幾年,做父母的終究是要看著子女的背影漸漸遠離。媽媽說過,
自己有這個心理準備。」

  沐婉荷的一席話說的非常有水平,非常切合,非常專業,可卻讓我覺得非常
陌生。

  「不管我去哪,我都不會漸漸遠離你的,我一定會回來……」

  「媽媽相信你,做好準備,去吧,媽媽為你驕傲……如果去的話,要幾年才
能畢業啊。」沐婉荷說完拿起碗走到電飯煲邊。

  「如果考完博士的話,差不多得五年吧。」

  「五年……五年……她會在那一直陪著你麽?」我一時居然沒反應過來沐婉
荷口中的她是誰。

  「你說誰?」

  「米雪……」沐婉荷輕輕吐出兩個字。

  「哦,她家就在波士頓,應該會一直在那吧,不過我多半不會寄宿在別人家,
可能還是會住在學校。」我覺得氣氛越來越沈重了,為了讓自己能堅持演好這一
切,我努力把話題往一些比較具體的事物上帶,以便分散彼此的註意力。

  「是麽,看來我兒子找了個家境相當不錯的姑娘啊。」

  「媽,夠了吧,我吃不了那麽多……」我看著沐婉荷一勺又一勺把我的碗塞
得滿滿當當。被我喊了一聲後,她才有些恍惚的停下手里的動作。

  我知道不管怎麽安慰,也一定得給她緩和的時間。長痛不如短痛,但短痛卻
會劇烈百倍。

  晚上吃完飯,我拿著筆記本一點點給看MIT的校史,校舍的圖片,學校的
傳統,甚至為了活躍氣氛還特別介紹了與Harvard 的恩怨,可她從頭至
尾最多也只是淡淡的微笑。

  往後的日子里,我回來的次數越發的頻繁。離別將近,不論結果怎麽樣,能
多些回憶總是好的。

  於是,我就這樣在米雪的幫助下,完成了我人生中第一個也是最精密的謊言。
我甚至感覺,米雪家這麽有錢,是不是都靠著詐騙來的。

  不過這個謊言雖然合情合理,細節也算縝密,但萬一要是有一天被沐婉荷知
道了……臥槽……那後果我根本想都不敢想,而且我也想不出來。

  沈浪對於我要出國的事表面上有些不滿,說我不講義氣,把他一個人丟在計
算機系,但心里還是支持我的,至於那天他的異狀也再沒和我提起。

  唐爍一根筋自然是哭的稀里嘩啦,最要命的是,她非要在沐婉荷的面前哭。
結果我還沒勸好她,就聽見沐婉荷那也小聲的抽泣了起來。沐婉荷一哭,我鼻子
跟著也就發酸,最後就變成了三個人抱在一起哭。

  沐婉荷一邊哭還一邊說,「別哭了……這是好事……是件喜事……」可卻依
舊沒有停下的意思。唐爍一個勁的擦鼻涕,「對,是好事……」

  「真是好事……你們就別哭了,好不好!」我摟著兩人的肩膀可自己也停不
下來。真不知道上輩子自己和沐婉荷到底作了什麽孽,這輩子非要變成母子。

  之後,我單獨把唐爍拉到一遍,「我走了以後,家里的事你得多上點心啊。
多陪陪她,多關心她。如果有什麽大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明白了麽?」

  唐爍嘟著嘴輕輕點著頭,「哥,你一定要去那麽久麽。我和沐姐肯定都會想
你的。」

  「我也會想你們的,你要記住我的話,她,我就拜托你了。算是哥這輩子唯
一求你的事。」

  「哥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沐姐的。」

  我在這里的朋友真的不算多,除去唐爍,沈浪外也就只有石磊了。可這家夥
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麽,想見一面總沒機會。終於在臨行前的某天,和他約在了市
局門口匆匆打了個照面。

  「可以啊,要去見大世面了。走,請你吃兩串水煮給你踐行。」匆匆而至的
石磊推著我就往路邊攤去。

  「您可真大方啊,對了,上次那個案子怎麽樣了?那幾個孩子呢?還有那幾
個人販子。」

  石磊二話不說往我手里塞了兩串不知道什麽內臟。「幹嘛,你還真想跟我幹
警察啊,上次你那麽虎,你知道我挨了上面多少罵,現在還想讓我透露案情,你
是不是不想讓我幹了。」

  「我不就是隨便問問麽,你還怕我泄密啊。」我沒好氣的咬了兩口,鹹的要
命,這家夥口味可真重。

  「瞎操心,反正這案子沒那麽簡單,我們還在查,具體的你就別問了,好好
當你的高材生,學成記得回來就行。可別貪戀外國的月亮,弄個樂不思蜀。」

  石磊轉眼又拿了兩串,這會我可沒接。結果他一股腦的都塞進了嘴里,跟沒
吃飯一樣。「你這才叫瞎操心,行吧,我看你也挺忙的。就這樣吧,等過幾年我
回來再陪你練練,到時候你別老了不頂打就成。」

  「嘿嘿,你小子,要不是我真抽不開身,肯定在你出國前再給你好好削一頓。」

  告別了石磊,我坐在馬路牙子上一個勁的憋氣,爸爸和曼文那邊,聽說他倆
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就不打算再去了,免得又是一頓矯情,還是各自安好吧。

  這麽一來,該告別的人都告別了,就只差一個人,那就是張寧。

  我原本真的不是很想見張寧,可這段時間的事讓我突然有些擔心沐婉荷在公
司的情況。聯想起陳珺當初邀請她去工作時的對話,和那天他們三人沈重的表情。
我真的不確定沐婉荷現在在公司到底是怎麽樣的情狀。

  沐婉荷,我自然不能主動問她,畢竟說好了要相信她。陳珺麽,老謀深算,
如果不想告訴我,我肯定也套不出什麽,那眼下唯一的線索也就只有張寧。

  可如果真的找了張寧……算了吧,事到如今我抽身而去,在這偌大的城市里
可能也就只有陳珺和張寧真正有實力能幫到沐婉荷。

  我明白自己不是聖人,因為即使現在的我在想到張寧和沐婉荷之間的無限可
能時,心里依然免不了一場痛不欲生。

  可既然已經決定安心做她的兒子,有些事再痛也不得不做。我不想讓沐婉荷
知道我單獨找了張寧,於是和他約在了我學校門口。

  上車前,我不知道做了多少心理建設才能鼓勵著自己拉開門,「咱們找個地
方坐坐?」上車後張寧問道。

  「不用了,就在車里聊聊,我快走了,事情也不少。」

  張寧一點不客氣,一句話沒說立刻就熄了火,「恭喜你,憑你的能力,MI
T可以說非常適合你。你應該會在那里找到很多方向和朋友,不過那里的學習壓
力也相當大,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我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嗯,我有數的,其實我找你來,除了想和你道別以
外,就是想和你說……」

  「說什麽?」張寧見我撩了半句話疑惑的問著我。

  我特麽是真的想推開車門就跑,但最後還是按捺住了自己躁動的心。

  「你和我媽在一家公司,關系也挺好的,如果以後有什麽困難,你就幫著照
顧,照顧她吧……」艱難的說完這句話後,我整個心都沈到了谷底。

  「我?」張寧一個莫名其妙的反問瞬間打斷了我逐漸低落的心情。

  我茫然的抬頭看了他一眼,誰知他居然自嘲的笑了起來。

  「我哪能照顧的了沐姐,一直都是沐姐在照顧我,你媽媽可是真的厲害。」
張寧說著話,目光也抬高了。自從和米雪呆久了以後,可能是受到了她的感染,
我發現自己對人的行為,眼神,表情越來越靈敏。

  此時張寧的眼神突然讓我覺得和某人特別像,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誰。

  「你這話什麽意思啊,我媽怎麽厲害了?」

  張寧回過神,「這我就不說了,你也知道,我不太擅於表達這些複雜的事情,
有機會你自己問沐姐吧,或者等她主動告訴你也行。我和你說這些其實就是想讓
你放心,至少在我看來,沐姐工作上面你完全不用擔心。所以你就安心的去深造
吧,早日學成歸來。我覺得以你的天賦,你肯定比我更強。加油吧!」

  「哦……哦……」我稀里糊塗的和張寧又扯了幾句,然後下了車。在風中站
定了片刻後,怎麽感覺剛剛的一系列對話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呢。

  張寧這人的腦回路是不是真的太奇葩,以至於把我也帶跑偏了?

  既然想不明白,我也就不再多想了,我現在不斷在強迫自己不要隨便去深思
熟慮,隨便去腦補。畢竟我腦子轉的太快,很容易想到某些偏激的地方去,我可
不想真的變成精神分裂。既然在他心里,沐婉荷都那麽厲害,那我還有什麽資格
去擔心什麽。

  面試進行的很順利,面試官說,我的想象力和創造性以及動手能力都非常吸
引他們。他們要求我盡快報道參加第二輪面試,面試後再參加考核,如果全部通
過的話有可能讓我直接進入MIT CSAIL.不得不說,這個消息對我而言
著實有些誇張,我並不清楚自己的水平到底有多高。但如果能進入MIT 
CSAIL ,至少功成名就這四個字是完全沒什麽問題了。而從另一方面來說,
我已經算是一腳踩進了「技術瘋子」的至高領域。

  我不得不感謝張寧,因為是他提醒我去接觸機械工程領域。而當我實際接觸
後,我發現自己對動手做一個東西的欲望已經超過了編寫程序和研究算法。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沐婉荷,一開始她有些一知半解,當我詳細給他介紹了
MIT CSAIL後,她終於在這麽多天後第一次露出了驕傲而欣喜的微笑。

  可這種興奮的情緒並沒有維持多久,僅僅持續到了晚上幫我收拾行李。

  這一次我沒有攔著她,而是靜靜看著她在屋里折騰了四五個小時,裝了滿滿
兩大箱的東西。

  出發前,米雪給我發了信息,我們是同一航班,她會直接去機場。

  從家里到機場,唐爍早已經把離別的傷感消耗光了,在副駕駛上一個勁的讓
我拍照發給她,還要給她買禮物。而沐婉荷則一直坐在後排緊緊抓住我的手。我
真的沒發現,她的手勁有這麽大,到機場下車,我的大拇指根部都被勒紅了一圈。

  取票,寄放行李,沐婉荷全程魂不守舍的跟在我後面,我只好一邊推著行李
一邊牽著她。全部弄完後,距離安檢的時間也沒多久了,而米雪卻還沒來。

  我和沐婉荷唐爍,面對面站著。沐婉荷一直沒有說話,就那麽安靜的看著我,
而唐爍在這一刻還是紅了眼眶,一面像我保證會照顧好沐婉荷,一邊叮囑我照顧
好自己。

  很快,我們的飛機到了進安檢的時間。廣播的聲音傳出後,沐婉荷開闔了幾
次嘴唇後,終於出了聲,「一個人要註意安全,安全最重要,晚上少出門。那邊
的東西要是不合胃口,你就自己做。千萬不要將就,吃飯睡覺都是不能將就的,
明白麽。不管是學習還是搞研究,別太拼命,你已經很好了,去那里也是錦上添
花,一定要註意好自己的身體。我給你帶了點家里的醬菜,想家或者沒胃口的時
候記得吃,衣服冬天和夏天的我都分開裝,冬天的衣服穿之前要先曬。夏天的衣
服要每天都換。內褲要記得自己買,最多半年就要換新的……」

  沐婉荷自從開口後就再沒有停過,從上到下,從里到外,所有的方面她似乎
都能想起來。

  當安檢時間還有十分鐘時,沐婉荷還是沒有停下的意思。她像個機器人一樣,
一句又一句機械的說著那些囑托。

  「沐姐,哥要去安檢了……」唐爍小聲提醒了一句。

  「你一個人住,不能懶,生活環境不好,人也會變得頹廢,遇到事情不能著
急,也不要隨隨便便和別人動手,那是別人的地方,你千萬不能沖動……」

  「沐姐……」

  「要是想家了,找機會就回來,路費不用擔……嗯,我知道了,你去吧……」
沐婉荷說著微閉雙眼垂下了頭,可我卻依然沒動,也沒說話。因為她的手仍然在
緊緊拽著我的衣擺。

  「沐姐,哥得走了!」

  「我……知道……風遠你走吧,記得給媽媽打電話……」可她的手沒松開反
而抓的很緊。

  「沐姐……」唐爍看著沐婉荷,眼淚吧嗒吧嗒的就落了下來。

  「哎呀,差點沒趕上,走吧,風遠!」米雪背著個米奇背包,突然從身後殺
了過來。

  在聽到米雪聲音的那一刻,沐婉荷原本拉扯我衣擺的手臂頓時回扯了一下,
剎那之後終於還是慢慢的放了手。

  「阿姨,您放心,我會照顧好風遠的。那邊是我的地盤,您放心。走吧,風
遠,到點了。」

  我僵硬的點了點頭,勉強對著沐婉荷擺了一個笑臉,隨後便跟著米雪轉身走
進了安檢。在步入候機室的最後一刻,我回頭看了一眼,沐婉荷依舊落寞的站在
原地。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心里默默念著,抬腿閃進了候機室。

  從飛機起飛到平穩進入平流層,我都沒出過聲。

  窗外雲團錦簇,鋪展成世間最幹凈的景色。世界太過浩瀚,每個人都顯得那
麽渺小,如果都沒見過這個世界,又怎麽敢輕言唯一。

  「這次走了以後,再想見面可不那麽容易了,最後和你媽都說些什麽感人的
話了啊。」米雪看出我有點沈悶,自顧自的挑了話頭。

  我抿著嘴唇淡淡的問道,「你覺得我想和她分開麽?」

  「肯定是不想的吧,所以呢?」米雪攤開雙手,不明所以。

  「所以我什麽都沒說,就那麽走了。」

  米雪仔仔細細的盯著我看了許久,最後做了個無奈的手勢,「行吧,反正到
了那邊,咱倆也得分開,之後的成長就靠你自己吧。如果心里不舒服,或者太想
她又找不到人傾訴,可以試著寫下來,用文字對著白板傾訴,這會讓你好受一些。」

  我呼了一口氣點點頭,「不管怎麽說,一切總算回歸正軌和原點了吧。」

  「原點?呵呵,也許吧!姐姐我先睡了。」米雪笑著回應了一句,隨後拉下
了眼罩。

  我拿出自己的超薄本,打開文檔,新建了個文檔,思索了片刻,用村上春樹
的一段話作為引語敲起了鍵盤:「從今天起,你要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不
準情緒化,不準偷偷想念,不準回頭看。去過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聽話,不是
所有的魚都會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寫完後合上了筆記本,又拿出耳機掛到耳邊,之前聽得歌正巧放到了高潮。

 「分開後我會笑著說

  當朋友問你關於我

  我都會輕描淡寫仿佛沒愛過

  其實我根本沒人說

  其實我沒你不能活

  其實我給你的愛比你想的多

  其實我愛你比你想的多得多」

    ……


                               【未完待續】


  

[ 本帖最後由 L6165sl 於 2020-8-17 21:27 編輯 ]
2020-6-19 2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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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拾棘篇】 (02) 作者:後會X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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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嫁•拾棘篇】


作者:後會X無期
2020/07/03發表於:首發SexInSex


                               02

  經過十多個小時的顛簸,終於在當地時間十點左右到達了機場,這疲憊的旅
途中里米雪還向我展示了她的一項新技能,就是說冷笑話,每次說完自己笑的前
仰後合,就好像根本看不到我毫無表情的臉一般。

  機場很大,線路繁忙,環境設施原本和國內區別不算太大,可舉目之間滿是
金發碧眼的異國人,那種背井離鄉的孤獨感立刻就湧上心頭。同時再次確定自己
已經與沐婉荷隔著半個地球,從此之後她的日卻是我的夜。

  看來在異國他鄉待上五年可能並不如我想象中那麽容易。

  米雪輕車熟路的帶著我出了機場,一輛老式福特似乎正在路邊等著我們。

  「HI,埃文!」

  話音剛落,一個有點地中海禿頂的大鼻子男人笑著從車邊跑了過來。

  「歡迎回來,米歇爾。」接著便熱情的擁抱了上去。

  「哦,上帝,你這是有一個月沒洗澡了吧。」米雪嫌棄的捏起了鼻子。

  「這位就是我之前和你提的計算機天才。白……對了,你英文名是什麽啊。」

  我見狀主動伸手過去和埃文握了一下,「你好,你可以叫我白或者是卡爾。」

  埃文挑了挑眉,「抱歉,這些年我見到的天才實在太多了,所以已經很難興
奮起來。不過還是非常歡迎你加入MIT.」

  米雪看了眼時間,「好了,埃文,這家夥我就交給你了。他是我朋友,你可
得照顧好他。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隨後她又看向我,「有事給我電話,其他的就讓埃文安排吧,他也在讀研,
很多地方應該可以幫到你。過段時間等我有空再去看你。哦,對了,你可以先抽
空考個駕照,以後有輛車也方便點。」米雪說完一邊走一邊還給了我一個飛吻。

  但走了兩步後又突然停了下來,伸出食指左右搖晃著,「Remember,Don
『t look back !」

  我沒回答,只是默然的點了下頭。

  「美麗動人,熱情大方,善解人意,簡直就是天使不是麽?」埃文看著米雪
的背影自言自語的說著,然後打開了後備箱,幫我一起把行李放好。

  招呼我上車時,我歉意的讓他等一下,因為我得先打個電話給沐婉荷,報個
平安。

  電話剛打通,就被接了起來。

  「風遠?你到了是麽?有人接你麽?天氣怎麽樣,冷不冷?」

  沐婉荷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並沒有影響她急切的語速。

  「嗯,我剛到。天氣挺好的,氣溫和家里差不太多。有位校友來接我,我們
等會兒會直接去學校報道。」

  「好……那你自己多註意點身體,等閑下來了以後跟媽媽視個頻,讓媽媽看
看你住的環境。」

  「嗯……我知道了。」

  「……」

  「你那邊已經很晚了,早點休息吧。」

  「好……」

  「嗯……」

  掛斷了電話後,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原本邁向新生活的心情又跌落下來。我
根本不敢多說一個字,因為我已經開始想她了。

  路上,埃文一直在和我聊天,我原本真的沒有心思說話,可第一次見面很多
事又要麻煩別人。只好硬著頭皮的回答他那些關於國內的千奇百怪的問題。

  「OK!我們到了。歡迎來到『理工科瘋子天才的奧斯維辛集中營』」

  我跟著神采飛揚的埃文進了學校大門,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大片草坪,兩邊種
著幾排挺拔高聳的青衫。樹蔭下三三兩兩的坐著人,像是到了某個野營的聖地。

  而當視線穿過草坪後,便是MIT 的標地建築「工程圖書館」,雄偉的外觀完
美契合著它本身意義上的厚重。而那十根大理石柱撐起的門廊後則是全玻璃的隔
斷大窗。仰頭看向建築頂端,經過歲月和歷史洗禮的大圓頂安靜的盤踞其上俯視
著蕓蕓學子。

  我看著那兩層巨大而光滑的半圓穹頂,不免有些驚訝。

  「我聽說曾經有學生把一輛消防車放到了大圓頂上面,是真的麽?」

  埃文自豪的回頭笑著,「當然是真的,當時還特地放了兩天給大家拍照紀念
呢。」

  我鼓著腮幫子吹了口氣,「太誇張了,這有可能辦到麽。」

  「習慣就好,在學霸的世界里,沒什麽是不可能的。走吧,帶你參觀一下。」

  我跟著埃文穿過草坪,到了氣勢恢宏的工程圖書館面前。結果如此壯麗的建
築正門,進出口居然只是三扇有些老舊的紅色木門。

  這和上面大片擦得透亮的玻璃窗未免也太不搭了。可當我推開門走進去,頓
時被震驚的合不攏嘴。

  這就是我嶄新的生活麽?那這可真是太嶄新了。

  內部裝修幾乎用的都是米白色打底,進門後便是一處空曠的挑高大廳,一眼
可以看到有幾層樓。幾副豎條的巨型學生海報掛在四角。左右前後各有走廊衍生
到不同的區域。

  工學設計,簡潔,立體,科技元素爆棚,目所能及所有的物體和裝飾不是幾
何狀就是圓弧狀。這就是屬於理工的浪漫?

  大廳內似乎在舉辦什麽活動,擺了許多張桌子,桌上則是展示牌和電腦,各
色各樣的人站立在每張桌邊交流著。

  似乎是看到了我的迷惑,埃文解釋道,「這里正在搞期末科學公正,學生們
在展示他們這個學期都幹了什麽,集中在一起分享知識,頭腦風暴,和別的學校
不同,我們相比於成績單更註重實用性。」埃文輕描淡寫的說著,可我卻被眼前
的景象晃了神。

  我似乎能感覺到,這個大廳簡直已經被智商填滿了。

  「走吧,以後你都會習慣這種交流分享,我帶你進去看看。」

  後面半個多小時的旅程算是完全顛覆了我對大學的看法。除了各類機械實驗
室和多功能媒體廳外,就連走廊的墻壁上都掛著科學發展史,或者是某位科學家
晦澀難懂的筆記,除此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的實驗模型擺放在展櫃里。

  無論是咖啡店一般的愜意讀書環境還是那些超一流的機械實驗設備,亦或是
來來往往高談闊論的學生都刷新了我對學習這件事的認知。

  來自世界各地的年輕人聚集在這里,像是初生的嬰兒,拼命汲取著這座宏偉
圖書館里的知識。

  我感覺自己的眼睛根本不夠看,甚至感覺自己要在這樣的地方求學是那麽的
不真實。

  「HI,埃文,這就是那位新天才麽?」

  突然我們的去路被幾個年輕人堵住了。兩個女孩子笑著跑到我面前,上下打
量著我,讓我有些害羞。

  埃文皺著眉苦笑道,「拜托,又要搞那套麽?算了吧,他可是我朋友拜托我
照顧的人。」

  靠墻戴著護目眼鏡的男子舉起手指搖了搖,「那可不行,這家夥可是有可能
要進CSAIL ,必須歡迎下啊。」

  我滿頭霧水的看著埃文和他們逐一進行著眼神交流。最後埃文放棄般的回過
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我。

  「放心,他們沒有惡意,只是邀請你參加一個小遊戲。算是歡迎儀式,畢竟
以後你們也是同學。」

  初到貴地,我肯定得自己兜著,何況剛剛參觀那一路我就更不敢裝大尾巴狼。

  點頭答應後,就被大家簇擁著出了圖書館,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

  我心里有點不安,這不會是什麽種族歧視,準備找個隱蔽的地方先揍我一頓
吧。

  到地方後,發現還有幾個同學也被拉了過來,看起來都是新生,其中還有兩
個亞裔,我對他們點了點頭,結果他們也是完全摸不著北。

  「好了,歡迎各位未來諾貝爾或是圖靈獎的獲得者們加入MIT ,下面為大家
準備了一個小遊戲。」

  圖靈獎,我天,這些人可真是敢想敢說。

  隨後我們幾個新生被聚集在一起,然後按照順序,第一個學生被要求走到了
最前面。

  一個女孩子遞給他一張紙。

  「每個人可以看十秒的地圖,紅點是你現在所在的位置,紅旗是目標地點。
每一分鐘出發一位勇士。十,九……一。」一剛說完,地圖就被抽走了,轉而遞
給他一個手電。

  接著帶頭的哥們神秘兮兮的移開身體,露出了他身後地面上的四方的洞。

  「第一位勇士,出發……」

  那個學生回頭看了我們一眼,居然看上去還有些興奮,隨後便立刻消失在了
視野中。

  很快,前面的新生就逐個都下了洞,有的害怕,有的則是毫無表情甚至是無
所畏懼。

  我是最後一個,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頂著學校的盛名進行一個完全沒任
何概念的遊戲,我的心里也有點七上八下。

  接過地圖,先不管那如同電路圖一般的複雜迷宮。立刻先在兩點間快速用眼
神確定好可以通過的路線,再找尋幾個較為特殊的沿途標的物,最後用大腦拍了
張快照。

  下去之前,埃文還對我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看著圍觀的眾學長,我撓撓頭
突然感覺自己有那麽點蠢蠢的。

  落地拿出手電一照,旁邊全都是油桶粗的管子。我原本還以為是防空洞,地
下倉庫啥的,搞了半天就是學校的地下管道,難怪那地圖複雜的嚇死人。

  果不其然走了幾十米就發現,這地下管道里的岔路可不是一般的多,四通八
達,任何一個路口都有可能徹底迷失方向。

  跟著腦海中的圖,我一個個找尋著標的物,大約過了十多分鐘,終於看到了
上爬的梯子。

  我踩著梯子,一步步爬到頂,推開遮擋物,剛一探頭,就聽到一句米國國罵!

  「what the fuck are you doing !」

  我扭頭一看,一個全身赤裸的女孩正擋著三點,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臥槽!」我根本顧不得理清現狀,趕緊往下爬。

  這時,屋子的門被推開了,原先那夥人和那個赤裸的女孩一起對著我大喊,
「surprise!」這下徹底給我整懵了。

  埃文憋著笑縮在墻角一臉歉意的攤手。

  我慢慢爬了出來,尷尬的問道,「什麽意思。」

  「11分28秒!愛德森,他破了你的記錄!」其中一個女孩掐著秒表興奮的對
著一個身材高大但表情有些木訥的男子大聲喊道。

  那個男子只是聳了聳肩,「看來又是一個有照相記憶的家夥,我們真的永遠
都不缺天才,不是麽?」

  「餵,各位,我感覺咱們有必要去接下其中兩位了,他們已經完全處於亂轉
狀態。」一位戴著黑框眼鏡的男生捧著筆記本對著眾人打了個響指。

  埃文這時趕緊上前把我拉了出來,「那我們就先走了,你們就自己擦屁股吧,
嘿嘿。」

  出了門,我才發現自己剛剛居然在一個女更衣室里。

  「他們就是這麽歡迎新同學的?」雖然也談不上生氣,但畢竟這和我所想象
中的歡迎方式相差甚遠。

  「呃……差不多吧,只是有時候目的地會有變化,比如把你帶上大圓頂之類
的……但是他們都沒有惡意,畢竟這是MIT ,惡作劇可是我們的傳統。」埃文拍
拍我的後背,希望我別往心里去。

  這點我還是有所耳聞的,畢竟聽說曾經有位校長都被學生整蠱過,第一天上
班結果發現辦公室沒了。

  「我原本以為大家應該會忙於搞學習研究吧,結果好像沒怎麽感受到那種緊
張的學習氣氛。」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如果不是因為周圍的環境,這些學生看
上去似乎比普通大學還要更輕松一些似得。

  「你應該聽過這麽一句話吧,最可怕的是無知,但在MIT ,比無知更可怕的
是無聊。至於學習壓力,我相信你很快就能體會到了。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不然
你覺得我為什麽會認識米歇爾。不論你是什麽專業,這里所有的課程都可以在線
學習。所以即使以後你畢業了,也依然可以跟著MIT 學上一輩子。哈哈!」

  埃文的語氣和表情全都在表達一個意思,那就是你撿到寶了。

  「這里差不多有三百多個各式各樣的學生團體,涉及天文地理美術哲學各類
領域。但學習,社交和睡覺,你只能選兩件事來辦。」我想了想,那自己估計只
能選學習和睡覺了。

  埃文又帶我去參觀學校宿舍。宿舍大樓面對著大操場,身後隔了一條馬路便
是幽靜的查爾斯河。

  整座大樓差不多有一百多米長,完全就是設計藝術的化身,除了幾處長方形
開口外,其余外墻遍布方格狀網格,細看都是可開啟的窗戶。在密布的窗戶中還
點綴了幾個不規則的幾何圖案作為裝飾。整體看上去就像是幾塊海綿擺放在一起。

  在陽光的照耀下,你從不同的角度和方向似乎都能感受到不同的建築風貌。

  而樓內更是與一般宿舍完全不同,如帶孔雲團般的天花板,不規則延伸的飄
帶狀樓梯,千奇百怪的幾何形墻體。每一處似乎都在挖掘你對想象和創造的潛意
識。

  「那邊有一個小型劇場,那邊是餐廳,還有會議廳。」埃文一邊介紹一邊打
開了一件房。

  這房間光大小就離譜,跟酒店公寓一樣。獨立衛浴,還有個小型開放廚房。

  「如果有需要,可以申請家屬陪住,每層樓都有公共廚房和休息室,可以自
己做飯。米歇爾說過你不太喜歡和人交際,所以入學以後你就先和我住一起吧,
等你熟悉了環境或是想換單人間了隨時和我說就行。」

  反正自己已經欠了米雪很多人情,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辦理完入學後,我拿到了自己的學生ID,終於開始了我為期五年的深造之旅。

  差不多在mit 生活了一個月後,我算是基本了解了周圍的同學們,這些理工
男在這里簡直是無法無天,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層出不窮的出現在我身邊,只要
不被人抓到,感覺就沒什麽他們不敢幹的。

  有的宿舍把大門拆了,改成了全自動旋轉門。有的宿舍把整片墻刷成黑色,
噴上奇怪的圖案,連天花板都變成了星圖。有的宿舍以火為圖騰,發明了各種可
以噴火的設備,大晚上在宿舍樓下瘋狂玩火,更有甚者為了完成某個照明設備居
然偷偷拆了校外路口的紅綠燈。

  他們覺得只要是你想不到的事,他們想到並且辦到了就是酷,也許真的很酷,
可我卻融入不進去。

  本質上我就是一個比較喜歡安靜的人,混亂和歡鬧並不能讓我感受到活力,
反而讓我覺得焦躁,也許像我這樣的人天生就該一個人孤獨到死吧。

  這一個月里,沐婉荷經常給我電話,我會給她詳細講這邊的情況,為了讓她
放心,我總會把自己說的樂在其中。

  可事實上,只要能讓我安靜哪怕一秒,我都會無比想念她。異國的環境下,
這種思念所帶來的痛苦是加倍的。不過幸運的是,身邊的諸位天才們幾乎不會讓
我安靜下來。哪怕半夜三點多,也依舊有宿舍燈火通明。

  而在課堂上,我也在人生第一次遇到了聽不懂教授課的情況。這個聽不懂並
不是關於課的內容,而是聽不懂教授那濃重的不知道是哪的口音,我原本對自己
的英文水平相當自信,可聽了他一節課後我就崩潰了,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於是我只好通過研究課件,自己發現問題,自己尋找答案。

  誰特麽能想到,我都已經到了這麽頂尖的學府,居然還是要自學。

  為了能避免過多的和人交流,我還是有意無意的建立一個書呆子不愛說話的
形象,這樣的形象在這里也較為普遍,並不會引起太多的註意。

  而另一方面,我急切的需要找一個校外公寓搬出去住。因為學校宿舍的住宿
費實在是貴的離譜,我可不想給沐婉荷的生活上再添更大的壓力。所以我不可能
自己住單間,也不好意思總蹭埃文的房間。

  這天我突然心血來潮,想換個食堂吃飯,畢竟在現有的食堂吃飯總會遇到熟
人,我現在真的很想一個人安靜的吃上一頓飯,想想自己的事。而不是在一片嘈
雜聲中講述某個表達式,或是聽他們普及各種奇奇怪怪的理論。

  新找的學生餐廳人要比我原先的餐廳更為熱鬧,可在一個角落處,我卻看到
一個亞裔學生獨自占著一張空桌,周圍的人似乎都沒有和他拼桌的意思。

  於是我便端著餐盤,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他好像完全沒看到我一樣,一邊咬
著吸管,一邊用手在桌上劃著什麽。

  我不知道他是哪國人,但看著挺英俊,就是皮膚有點黑。

  兩人面對面,各吃各的,從頭至尾一句話沒說過。這種久違的獨處讓我感到
額外的舒服。

  從那天起,我就固定在這個餐廳就餐。而那家夥就好像占了座一般,每天都
是同一時間同一位置。於是我們倆就這麽面對面的吃了兩個星期。

  這天我照例端著餐盤坐在了他對面,「如何快速求X 平方乘E 到負X 的積分?」

  我正把熱狗一口塞進嘴里,聽到對面突然出了聲音,愕然下連咬合都忘了。
不僅僅是因為他突然莫名其妙的開口,更讓人吃驚的是他居然也是華人。

  「你……你在和我說話。」

  他直楞楞的看著我,並沒有回答。

  「費曼秘訣,積分符號里取微分。」說實話我有點不明所以,但既然他問了,
我也沒打算藏著掖著。

  「玻色子和費米子的自旋方式有什麽不同?」

  「玻色子自旋為整數,費米子為半整數……你到底想幹嗎……」

  「第三惰性氣體是什麽?」

  「氬……我說,你這是數理化開心辭典麽。」

  他停頓了一下,隨後問道,「那你是學什麽方向的。」雖然他說話的方式很
欠打,但表情卻是人畜無害的那種呆萌臉。讓人想發脾氣都發不來。

  「AI. 」我十分幹脆的吐出兩個字,然後又埋頭吃了起來。

  「機器人Eliza 是誰開發的?」

  我放下手里的食物,擦了擦手,這家夥也太狂了點吧,這是在針對我專業來
出題挑釁麽。

  「你到底想幹嘛?」

  結果他看了我半天,垂下眼眸自顧自的點了點頭,小聲說道,「不知道……」

  「誰不知道啊,Joseph Weizenbaum ,就是MIT 的研究員。」我這邊被拱了
火,可他那邊卻依舊是雲淡風輕。

  「Python里,and 和 or 表達式所有值為真時的取值順序分別是什麽。」我
按捺住心里的不悅,倒想看看這家夥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麽藥,於是我也換了慢條
斯理的語氣。

  「or表達式取第一個值,and 表達式取第二個值。」說完後擡起下巴示意他
有本事繼續。

  誰知他只是點了點頭,「基本合格」,硬生生把我剛剛燃起的鬥誌給按了下
去,接著還未等我發問,他便開口道。

  「我在附近找了一個公寓,是雙人間,價格合理,但需要一個室友合租。我
不習慣和太蠢的人長時間呆在一起。目前看來,你最適合。不知道你有沒有住到
校外的打算。」

  「……我的確有打算住到校外。但不能光你測試我啊,我是不是也能出題考
考你,我也不習慣和太蠢的人長時間呆在一起。」我這也算是遇到了奇葩,雖說
吧,有人能幫忙解決找房的一系列麻煩是件好事,但他這欠扁的操作實在不能容
忍。

  「不用浪費時間,走吧,先帶你去看看房子。」說完他站起身就往外走。

  這可真算是我從小到大看過最臭屁的家夥了,可眼下我的確也需要找個房子。
而說實話要不是他今天這一溜的智力競猜,我原本對他安靜的脾氣秉性還算挺有
好感的。

  路上他沒說一句話,我也賭氣般不說話,很快我們跨過四五個街區,到了他
所說的公寓前。

  房子在三樓,年代應該不算近,兩室一廳有廚房,客廳很大,通風很好,家
電也基本算是齊全。而且每個房間里都有獨立的衛浴間。價格平攤下來也完全在
我預想的範圍,總體而言算是挺滿意的。

  「一人一間,客廳公用,房租對半,合同簽字。」在我繞了一圈後,他直接
就拿出了合同和一支筆。

  「這麽快!我都還不知道你是誰呢,你叫什麽名字啊,還有你怎麽知道我是
華人。」

  「我叫陸瀟戎,研究方向是量子通信。不喜歡無效以及無意義溝通,我也不
知道你是哪國人,如果當時你聽不懂我的問題那這事就算了,你叫什麽?」

  「……白風遠」

  「好,認識了,簽字吧。」

  「……」

  我拿起合同掃了兩遍,合同十分詳細,屋內的一切物品基本都標明了出處和
價值,而基於類似誰倒垃圾這種小事居然都有很詳細的時間與分工劃分。這表面
是張合同,但事實上完全可以當作自律計劃表來用。

  我再次看了眼他那人畜無害的臉和不算特別強壯的體格,沒再繼續猶豫,簽
下了自己的名字。

  兩個一米八幾的大老爺麽,在異國他鄉,用了不到十分鐘就簽下了室友協議,
這種瘋狂的事這輩子真的做一次就夠了。

  就因為這一簽,我的整個求學生涯都在折磨中度過,天才里如果有精神病,
那多半就是長成陸瀟戎這樣。

                ——

  我打算搬去校外住的事,早就和沐婉荷通報過,可她堅決不同意,以安全為
由一定要我住校,還不斷強調不用擔心錢的事。

  所以這次搬家,我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告訴她,我需要一個比較好的契機。隨
著學習生活慢慢進入正軌,壓力也就隨之而來。我11點準時睡覺的習慣也受到了
嚴峻的考驗,白天忙的昏天黑地倒也算是充實。

  可一旦到了晚上躺上了床,原本無暇顧忌的各種情緒就慢慢爬了出來,米國
標準的twin-size 大床,我永遠只睡一半,那一半空在那就像是我的心一樣。

  我開始失眠,無論是睜開眼,閉起眼,沐婉荷的影子總會在我身邊亂轉。

  於是我戴上耳機,放上輕音樂,可唱著唱著聲音又變成了沐婉荷的聲音。

  就連特麽閉眼數羊都能聯想到和沐婉荷一起吃火鍋的場景。那些小羊變成羊
肉卷排隊往火鍋里跳,惹的沐婉荷一直捂著嘴笑。

  這天折騰到了夜里三點半,我終於忍受不住,拿出手機撥打了沐婉荷的電話,
我真的太想她了,哪怕讓我聽一聽她的聲音也好。可按下撥通鍵的下一秒我就主
動掛斷了電話。

  未來的時間還很長,如果現在我就忍受不住,那以後還怎麽活。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小沐。」

  「小沐已經在睡覺了,小白還不睡麽?」

  「我睡不著……」

  「那小沐選一首搖籃曲放給你聽吧。」

  「……算了,你休息吧。」

  「乖,小沐愛你!」

  直到有一天我忍不住在電腦上查詢著回國的機票信息時,我才意識到這樣下
去肯定是不行的,就算學習不累死,我也得再精神病一回。

  思前想後,我從超市里買回了個一人高的大號條枕抱著睡,這個行為雖然有
些不夠MAN ,但事實上卻非常的有效。

  當我關了燈,抱著條枕時,那柔軟的觸感很自然的被我腦補成了那個時不時
喜歡鉆進我懷里的沐婉荷。原本心頭空著的那塊也被強烈的幻想慢慢填滿。

  於是我偷偷又給這個條枕起了個名字,叫小荷。

  我現在開始有些懷疑,五年的時間是否真的足夠消退我那些所謂的激素。

  陸瀟戎這家夥話不多確實是合我心意,但性格卻是奇葩到了極點。

  我覺得他根本不懂怎麽和別人交往,說話稍微帶點彎他就無法理解。三句話
里有兩句能給你氣吐血,我真是感慨他到底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我們兩人在客廳各自有一張長書桌,而客廳那張看上去就很舒服的沙發卻被
陸瀟戎直接賣了,理由是占地方。我說這沙發有我的一半,他沒權利私自處理,
結果陸瀟戎雲淡風輕的拿出合同,找到物品欄,我這才發現合同里面根本就不包
括這沙發。

  於是原本放沙發的位置被迫換成了大白板。最可氣的是,他那塊大白板居然
不給我用,我只好自己又去買一塊。

  每天晚上他都會在學習的空隙中把椅子退後,然後看我敲代碼。只要被他發
現一處錯誤,他就會把辦公椅當滑板一樣飛到我面前,直接用手指杵在我屏幕上。

  我發誓如果不是沐婉荷讓我以後少動手,我早就把他捆好從窗戶丟出去了,
於是之後我倆就開始互相想盡辦法挑對方的錯。從研究到學習,最後甚至挑到了
生活里,幼稚的就像兩個小孩兒。

  而且這家夥還有個很奇葩的毛病,就是經常說話說的好好的突然魂就沒了,
跟個傻子一樣楞在那完全進入了自己的世界。這時候你無論跟他說什麽他都聽不
進去。

  而更無奈的是我們兩人對電影電視劇的品味出奇的一致。經常互相找茬找著
找著就坐下一起看起了鋼鐵俠。我時常和陸瀟戎說,你這條命都是你那一臉天真
的表情和我母親的告誡救下的,不然我早就打死你了。

  但即使這樣,我倆都沒有要換室友的打算,因為處於同一維度的感覺真的很
好,彼此所說的所有問題對方都可以給予回應,無論是贊同還是辯論,這點我想
陸瀟戎的感受應該也是一樣。

  我和他都放棄了社交活動,就連睡覺時間都經常會擠出一部分來用於學習或
者嗯……辯論。充足而枯燥的生活至少在白天可以充分壓榨我的腦細胞,讓我無
心去想其他。

  可誰也說服不了誰的情況還是經常出現。最後為了避免我們兩人在某一個問
題上浪費太長的時間,我們特別準備了一個本子,每次到不可開交的時候就把問
題記在本子上。一方面暫時休戰一方面方便下次再拎出來接著爭論。

  陸瀟戎還給這個本子起了個名字,「白陸源」……

  很快三個月的時間就過去了,這次出國,我強迫自己只帶了一張我和沐婉荷
的合照,可直到現在還被我壓在箱子底下。我根本就不敢拿出來細看,光是腦海
里的她就已經足夠折磨我了。

  而每次和她通話或是視頻後,都會讓我的情緒在未來的幾天里陷入無比的低
落。雖然她在視頻里永遠都是溫和的語氣,我們也只是聊聊家常,聊聊我這邊的
生活。

  可每當掛斷後,那種粘稠如同瀝青般的失落就會慢慢的把我整個人都遮住,
這種感覺很可怕,不想吃飯,不想睡覺,不想看書,甚至連床都不想起。

  待在她身邊痛苦,離她遠去折磨,這該死的生活。

  這段時間我第一次冒出了曾經從不會有的念頭,那就是徹底忘記沐婉荷。忘
了她的善良,忘了她的堅韌,忘了她落塵般的美貌,忘了自己那麽不顧一切的愛
著她。

  初戀太過純粹,純粹到與你心頭一角融為一體,你切不去這一角也就忘不了
這一切。

  於是我開始有意識的逐步減少了與沐婉荷的聯系,一方面為了減少自己的痛
苦,一方面也可以盡可能的實現那個五年之約。這種類似於割肉的行為放在以前
可能我永遠也做不出來。

  而為了真正定期能了解沐婉荷的生活,我只能寄托在和唐爍的交流上。

  這天晚上,我算了下日子,差不多快有十天沒聯系過沐婉荷了。於是拿出手
機,猶豫了片刻還是打通了唐爍的電話。

  「你和婉荷姐最近怎麽樣?」雖然話題最後都會扯到沐婉荷身上,但開口還
是帶上她免得突兀。

  「哥……你好早啊,我還沒起呢。」唐爍的聲音全都黏在一起,滿滿都是慵
懶,周末睡懶覺的習慣看來還是沒改掉。

  「這都幾點了,還在睡……」

  「我已經轉正了啊,天天忙的很,就只有周末能好好睡一覺了。而且現在除
了常規工作外,沐姐還經常會有別的事情安排給我。」唐爍的語氣傲嬌的不行,
仿佛完成沐婉荷交代任務對她來說就是足可以吹噓的功績一般。

  「你和你女朋友怎麽樣,沒人管你們,一定活的特瀟灑吧。」唐爍對於感情
上的事總是特別有興趣。

  「還行吧,就那樣。那婉荷姐呢?她還好麽?」我敷衍的回答後放平了語氣,
如同詢問一個掛念的親人。

  「她還好啊,每天上班下班,沒什麽變化。不過她和張寧……」唐爍說了一
半停在了要命的地方。

  「張寧怎麽了?」我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潤了下略微有些幹燥的嗓子。

  「哥,你可別多想啊,就是……就是……公司里現在都傳言說……說……沐
姐和張寧……在談戀愛。」

  「嘭……」

  「哥你怎麽了?你沒事吧!」唐爍聽見了異響焦急的問道。

  我蹲下身,看著那一地的碎玻璃碴,便宜的東西果然質量不行。

  「我沒事,不小心打翻了杯子,你問過婉荷姐了?」我語氣清冷的回應著,
轉身找來一個大口的玻璃罐,然後把染紅的玻璃碴一片一片丟進去。

  「我怎麽好意思問這個啊,沐姐和張寧都算是公司高層。主要他們兩個這段
時間走的比較近,經常單獨會面,說起來我們部門和研究院那邊也沒那麽多的交
集,另外據說之前沐姐幾乎不會和其他男性單獨在一起。所以大家都覺得唯一的
可能也就是兩人已經………」

  我把玻璃碴全都撿完,拇指和食指已經成了深紅色,咖啡色的地板上也被沾
染了一些,有的還滲進了地板線里。不知道待會能不能擦幹凈。

  「我知道,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其他的就不要管了,一切都隨沐婉荷自己。
以後他們倆的事你也不用再告訴我,只要她自己過的舒服,覺得開心就好……」

  「沐婉荷……開心倒也沒見多開心,就還是原來那樣吧,溫溫和和的。不過
張寧話倒是稍微多了點,感覺好像不像以前那麽木頭了。」

  我垂著手默默的盯著地板發呆,萬一地板上的汙跡擦不掉怎麽辦,陸瀟戎那
眼神肯定會發現,到時候是不是又得跟我這墨跡。

  「那不是也挺好的……除了這個其他沒什麽了吧。」

  「沒什麽了吧,要說有什麽的話就是沐姐說自己要減肥,每天吃的都很少,
而且現在晚上不怎麽看電視了,吃完飯休息會後一般就去你原來的書房里。」

  「她還要減肥?」我用手指刮弄著地板上的汙跡,越刮汙跡的範圍就越大。

  「沐姐也是女人麽,那話怎麽說來著,哦對,女為悅己者容。我和唐輝在一
起以後也吃的少了,保持身材可是很重要的。」我停下手上的動作,一條赤紅的
細流,延著掌紋順至下垂的指尖一滴一滴落在那一攤化開的黑潭中,濺起了某種
消逝。

  「那她天天去閣樓幹嘛。」

  唐爍的語氣里全是無奈,「這我哪知道啊,她現在在家就喜歡呆在閣樓,可
能是看書吧,要不就是用你的電腦工作?總之差不多都要待到睡覺,有一次好像
都沒回房間睡覺。可能高管的工作壓力比較大,事情更多點,畢竟要管著那麽多
人呢。」

  「那你有機會勸著點,讓她註意休息。我等會還有點事,先掛了……」掛斷
電話後,我蹲在地上看著已經泛著深黑的汙濁,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麽。

  我走到洗手間,洗幹凈手,又洗了把臉,回到客廳把玻璃罐封好口,拿起鑰
匙下了樓。

  晚上十點整個街區已經看不到什麽行人,只有樓下的便利店里還有人影晃動。
淡黃的路燈沿著兩側劃出幽黯的軌跡穿過夜的軀殼在遠處零星交匯融入漆黑一片。

  我站在樓梯上握著玻璃罐呆呆的看著一旁的垃圾桶,許久之後一步步走下了
樓梯,最後默默坐在了臺階上。手中的玻璃罐被頭頂那盞路燈照得通透,泛著五
彩斑斕的光暈,似夢似幻,如果多重宇宙真的存在,也許我剛剛已經毀滅了其中
一個。

  不知過了多久,除了掌心,全身已是一片冰冷。

  「你在這幹什麽?」一串稚嫩的童音從我面前傳來。

  我茫然的擡起頭,面前是個睜大眼睛一臉好奇的小女孩,在看到我的那一刻,
女孩慌忙的轉頭大喊道,「爸爸,爸爸,他在哭……」

  我在哭?開什麽玩笑,可我剛想說話卻發現嗓子已經堵住了。難怪手里的玻
璃罐越來越絢爛,也越來越遙遠。

  這時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摸了摸女兒金黃色的頭發,接著蹲在了我的面前。

  「kids,Are you okay?」

  我低下頭,輕聲說道,「My life sucks ……」

  男子擡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That's life ,let it go ……」

  let it go ,let it go ……我默默的念叨著,最後站起身對著那對父女輕
輕頷首致謝。

  看著手里的玻璃罐,又看了眼垃圾桶,let it go ……

  回家後不久,陸瀟戎就回來了,他進門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地板上的汙跡。

  然後皺眉對我指了指地上,我沒心思和他多說什麽,無力的站起隨後拿過抹
布努力把地板擦拭幹凈。

  「過來看看這個,覺得怎麽樣。」

  我丟下抹布,然後走到他的書桌前看著他的筆記本。粗略的看了一遍,是一
個全新的項目,實用性很高,也很有創意。

  我認可的點了點頭,「很不錯,你自己想到的麽?」

  陸瀟戎白了我一眼,他這個眼神只會表達一個意思,那就是「你說的不是廢
話麽。」

  「要不要一起把它搞出來?」

  「有必要麽,你明明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搞出來。」我一屁股坐回到位置上,
完全沒有一絲的興奮。

  陸瀟戎叉著手,「我當然可以自己搞出來,但是從頭開始太費時間,兩個人
做可以快很多。」

  「你是要我幫你?」

  「白風遠,你今晚的廢話特別多……可以的話,明天我們就開始。我今晚會
拆分好內容,計算和搭建工作量還挺大的,你可別偷懶。」

  放在平時讓我去幫陸瀟戎完成項目,我估計自己肯定得猶豫很長時間,但今
天我很爽快的就答應了,看這項目的難度,不出意外的話夠我們忙活很久。忙吧,
忙吧,總比閑下來要好,不是麽。

  吃了片褪黑素躺上床,我如同等待死亡一樣等待著睡意,我真的不想再失眠,
因為這個夜晚實在太過漫長……

  「婉荷姐!我在這!」隨著一聲大喊,我猛地從床上坐起身,長大了嘴用盡
全力呼吸著,被子則不知道被掀去了哪里。還沒等我分清現實和夢境,那一聲若
有若無的呼喊又從周圍傳了過來。

  我立刻跳下床,像是失了智的瘋子在房間里亂轉了許久,那一聲風遠太過清
晰,像是用匕首從某處越過了聽覺,直接紮進了心里。驚慌失措的我一步步走到
窗前,拉開了窗戶,冷風呼呼的灌了進來。

  瞬間清醒之後才發現短短幾分鐘,自己全身都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而剛剛那股莫名而來的恐懼也在一瞬間被剝離了身體,四周除了風聲,明明
什麽聲音都沒有。

  我雙手撐在窗臺上,任風屠戮,等全身都被吹得有些麻木,才轉身走向洗手
間,踏門而入的那刻我再次轉頭看向窗臺,夜如潑墨,月色清冷,月光薄霧般灑
進了半片碎白,正巧蓋住了那個玻璃罐……

                ——

  第二天開始,我和陸瀟戎正式投入到新的項目上,除了正常學習外,其余所
有的時間都用在了新項目上。

  我以這個艱難的新項目為由把和沐婉荷之間的聯系降到了歷史最低。也許等
這個項目完成的那天,她也已經習慣了新的生活。等到那時候我是死是活就不再
重要了。

  幾周的時間在故作忙碌的學習工作中不急不緩的過去了。這天晚上我對著白
板一直算到夜里兩點半,而陸瀟戎這家夥借口上廁所居然直接就趴床上睡著了。

  算到後面我整個腦子都懵了,可依舊卡著死活算不出來。最後我終於扛不住
困意,回屋倒頭就睡了過去。隔天醒來,我迷迷糊糊刷了牙洗了臉,走到客廳冰
箱,給自己倒了杯牛奶,結果回頭一看,差點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陸瀟戎居然把我的白板都給擦了。

  「陸二傻!你特麽是要瘋啊!你擦我的板幹嘛!」

  陸瀟戎咬著片吐司雲淡風輕的回頭看了我一眼,接著慢條斯理的把吐司吞了
進去。

  「因為你算錯了啊……你昨晚肯定是失了智,算的什麽玩意……」

  「我他媽……」我一句國罵剛說了一半,便被白板的內容吸引了過去。

  陸瀟戎敲了敲白板,「沒話說了吧,別老是拖我後腿。」

  我心里雖然一百個不服氣,但不得不承認我昨晚的方向確實是錯了,可就這
麽承認自己不行又覺得渾身不舒服。

  我死死的盯著白板,逐行掃描,終於被我發現了錯誤。

  「二傻,你這里沒有量化材料強度……」說完之後,我也雲淡風輕的走回到
自己位置上,拿起杯子看著陷入深思的陸瀟戎喝了口牛奶,原來這牛奶也能喝出
紅酒的愜意來。

  還沒來得及享受這股舒暢,手機鈴聲突然打斷了我,「餵,唐爍?」

  「哥,我現在上飛機了,你明天記得來接我啊!」

  「接你……接你!你要來波士頓?和誰?」我猛的站起身大聲喊道。

  「就我一個,等我到了再說吧,亂七八糟的,先掛了啊……」

  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我看著手機還在琢磨剛剛唐爍的話。第二天,我借了
埃文的車早早就去機場等著唐爍。

  隨著時間越來越近,我的心情就越發激動,捏著接機名牌的雙手滿是汗。畢
竟離開故土也有好幾個月,突然有個熟悉的面孔要出現在面前,心里真的很難平
靜。

  千呼萬喚之後,唐爍終於出現在了出口,她居然穿了一身黑色套裙,里面的
白色襯衣領子隨意的翻折來處,褐色帶卷的長發披肩而下,小嘴抹的紅潤潤,走
起路來也比原先穩健不少,還真就有幾分職場女性的氣質。

  這才過了多久,原本那個咋咋呼呼的唐爍竟然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人生還
真是奇妙。

  可對唐爍的新觀感還沒持續多久,這丫頭一看到我立刻就原形畢露了。踩著
高跟鞋張牙舞爪的跑了過來,引來一片側目。

  「哥,我想死你了……」轉眼間已經飛撲進了我懷里。

  「行行,你先像個人似的站好,這麽多人看著呢。白瞎你這一套打扮了。」

  我把唐爍從身上摘了下來,然後帶著她拿上行李一起出了機場。

  「哥,你都買車了啊,可這車也太舊了點。」

  我把她的行李丟進後備箱,「買什麽車,這是我借的,哪有那麽多錢買車。」

  一路上唐爍全程看著窗戶,四處張望,冷風把小臉刮的紅撲撲的「說說吧,
怎麽突然就跑過來了。」我牽起話頭,順便關起了窗。

  「哎,別提了,我本來還在公司上班呢,沐姐突然就安排我給張寧當回助理,
陪他一起出國去總公司述職。」

  「啥?婉荷姐安排的,那張寧呢?」我聽著也有點暈。

  「張寧去紐約了啊。」唐爍無奈的說道。

  好麽,這下我更暈了,我放慢了車速,耐心的問道,「唐爍小朋友,咱們能
把話說清楚了麽,你陪張寧出差,結果他飛紐約,你飛波士頓,你們這算什麽。」

  「所以我才說亂七八糟啊,沐姐原話是讓我陪張寧,做他行政助理。如果張
寧那邊不忙,就抽空去看看你。」

  我點點頭,「然後呢?」

  「然後我就去問張寧,結果他說述職不複雜,根本用不上助理,就讓我直接
來波士頓看你,完事後去紐約和他一起回國。所以我就跟個皮球一樣被踢到你這
來了。」唐爍嘟著嘴,完全一副身不由己的樣子。

  「按理說你這是因公出國吧,可目前的情況看,有你沒你不是都一樣!」我
理清了她話里的重點,更加覺得莫名其妙。

  「是啊,本來就是麽。唉對了,我突然想到了……」

  「想到什麽了?」我真的不確定憑唐爍的腦子能想到什麽我想不到的。

  「你看啊,現在都傳沐姐和張寧在談戀愛,然後張寧這時候又要出國,你說
沐姐是不是想讓我在他身邊看著他,或者說調查他在國外有沒有別的女人?」

  唐爍雙目如炬,瞬間變身情感鬥士,就連語氣都透著一股歷經小三般的成熟。

  「哎呀,那我不是犯二了,我就應該緊緊跟著張寧才對。沐姐也是,你倒是
跟我說明白啊……不對不對,不能怪沐姐,這種事哪好意思說出口,還是我太笨
了,沒有領會領導的心思,真是笨!」唐爍苦惱的敲著自己的額頭,那一刻,我
承認自己的思路完全被她制造的氣氛給帶飛了。他鄉遇故人的喜悅瞬間蕩然無存。

  我假裝認真開車,再沒說過一句話,唐爍則自顧自的蹙眉思考起來,最後居
然自我安慰道。

  「算了算了,就憑張寧那貨,還能有別的女人?我才不信呢。大不了我早點
走,去紐約盯著他。既然都出來了,肯定還是得來看你一眼麽,反正沐姐也知道
我先來了這。」

  接著她又自顧自的拿出手機,搜索著車票。「那我就待一天,後天走吧,這
里離紐約也不算太遠。」

  我心想,你要不現在就走吧,這過來一趟純粹是來給我添堵的。可即使心里
再不是滋味,地主之誼還是要盡。於是在唐爍的要求下,我花了一個下午帶她參
觀了學校,然後在學校旁的中餐廳吃了頓便飯。這丫頭的精力倒是真的充沛,好
像根本沒有時差的問題。

  「哥,你居然搬出來住了?怎麽都沒和我們說啊!難道你已經和你女朋友同
居了?」

  站在公寓樓下,唐爍像審問犯人一樣看著我。

  「什麽同居,上去就知道了。」我拎著她的行李先一步上了樓。

  推開門,陸瀟戎正在電腦前專註的敲打著鍵盤,我側身看了眼他的表情,就
知道他又自閉了。

  「那個是我室友,不過現在他在忙,進我屋吧。」唐爍雙手背在身後在客廳
繞了一圈,才進了我的房間。

  「你搬出去住這麽大的事居然瞞著我們,我聽沐姐說住在外面不安全的。」

  我把她的行李放好,又拿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沒那麽嚴重,住外面便宜的多,你回去不用告訴婉荷姐,等以後我會找機
會告訴她的。」

  「啊……這樣好麽。」唐爍有些不安的捏著自己的衣角。

  我轉身遞給她一瓶水,語氣也舒緩下來,「聽我的話就好,讓你說也說不清
楚,反而讓她更緊張。以後我告訴她的時候會把搬出去的時間推後一點,不會暴
露你的。她現在工作也不輕松,你就別跟著添亂了。」

  唐爍半仰著腦袋想了一會,「嗯,好吧,那我就不提這茬好了。」

  我拍了拍她的腦袋,「你今晚就睡我房間,我回宿舍去睡,這個洗手間的鎖
是壞的,你記得鎖好房門。明早我過來帶你去市區逛逛。外面那個你也不用擔心,
沒攻擊力的。」

  安頓好唐爍之後,我獨自一人往學校走去。想想今天的經歷,不免長嘆。按
唐爍的想法,這次來看我只能算是這趟旅行的後備選案,像是綁定著大瓶牛奶的
小罐試用裝。

  唐爍嶄新的形象似乎在向我預示著某種關系的轉變。在我離開之後,沐婉荷,
張寧和唐爍的相處遠比我想象中的穩定與和諧。我僅僅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就已經
把自己變成了關系之外的邊緣人。

  太快了吧,距離加上時間,真是近乎無敵的存在,仿佛每分每秒都在洗刷著
過去的一切,可為什麽偏偏卻對我毫無作用呢。

  真他媽的不公平……

  第二天我買好早點,剛打開門就楞了,陸瀟戎十分無助的坐在椅子上,雙手
撐著扶手拼命往後仰。

  唐爍則叉著腰像個女流氓一樣站在他面前。

  「你們這是在幹嘛啊?」我放下手里的東西,剛走到面前就被唐爍推到了一
邊。

  「哥,你別管,這家夥太可氣,老娘我今天得好好教訓他。」陸瀟戎臉漲的
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這表情我倒還是頭一次見,新鮮。

  「陸瀟戎認識一下,這是我妹,你們有話好好說。」我拿起牛奶喝了起來,
極其敷衍的勸了兩句後順勢找了個最佳的觀戰位置。

  「是我不好好說麽,這女人有暴力傾向,而且不可理喻。」陸瀟戎轉頭大聲
對我抱怨著。

  唐爍想都沒想擡手就給了他一下,「什麽女人,我都說了,你得叫我唐姐!
不可理喻就對了,對你這種狂妄的小鬼就不能客氣。你不就是學習好點麽,還真
以為自己無所不曉啊。」

  陸瀟戎揉著腦袋,聲音卻低了幾分,「我們的智商就不是一個次元的,說什
麽你也聽不懂。」

  「你放屁,好像姐姐說的你就能聽懂一樣,那我問你,韓劇春夜女主男主都
是誰演的?」陸瀟戎怎麽也沒想到她會問出這麽個問題,長著嘴半天沒擠出一個
字。而怒氣沖沖的唐爍似乎想到了什麽一樣,突然對我嘴角一咧,「對了哥,那
男主和你長的還挺像。幹凈,帥氣!」說完後看向陸瀟戎時表情立刻就又變了。

  「不知道?那宇宙少女里隨便說兩個人名我聽聽?雙廚狂喜什麽意思?波風
水門老婆叫什麽名字?」

  唐爍這一連串的問題配合上她此刻的姿勢,氣勢十足,別說陸瀟戎,就連我
都被震住了。

  陸瀟戎支吾了半天扭頭看了我一眼,我無奈的聳聳肩,她問的一連串東西我
基本連問題都整不太明白。

  「你再牛啊,你不是智商高麽,我告訴你,這些問題你隨便去拉個小學生來,
他們都知道你信不信?還天才,切……」

  我感覺就連自己都無辜躺槍了,「那個,小爍,算了算了,他不是有意的。」

  唐爍看了我一眼,輕輕嘆了口氣,「其實吧我也挺同情你的,天天就跟這些
數字字母打交道,啥都不知道,活的多單調。姐姐剛剛下手重了點,你別往心里
去哈,主要你這小子太可氣了。行了,一起吃點東西。」

  說完唐爍大大咧咧的從我買的早點里抽出一個三明治遞給陸瀟戎。

  陸瀟戎還保持著絕對防禦的姿勢,臉上的表情就如同遭遇欺淩的少年。

  「給你就拿著,要學會尊重長輩知道不,那些東西不知道沒事,以後姐姐教
你哈。」唐爍把三明治塞進陸瀟戎手里,然後又跟摸小狗一樣揉了揉陸瀟戎的腦
袋。

  唐爍說完走到我身邊突然一陣竊喜,小聲跟我耳語,「感覺真爽,我早就想
有個弟弟了。」

  我看著客廳里發生的一切,機械的點了點頭,原來變態如陸瀟戎也是有克星
的。

  吃完東西,我帶著唐爍出去,可唐爍非要把陸瀟戎一起帶走,一副老氣橫秋
的語氣,「這孩子念書都念傻了,再憋在屋子里還能行?」

  片刻之後,陸瀟戎成功一臉懵逼的坐在了後排。這一整天唐爍都在扮演著好
姐姐的樣子,完全不管陸瀟戎那一臉的糾結。

  昆西市場,美術博物館館,自由之路,幾個比較著名的景點都逛了一圈,然
後又陪著唐爍買了點紀念品。

  因為有陸瀟戎的存在,解說向導的工作就沒我啥事了,雖然聲音是沈悶了點,
但這家夥的記憶力真心不是蓋的。

  次日,把唐爍送上了去紐約的大巴,張寧也約好會在目的地接她。分別時,
原本嬉鬧的唐爍還是抱著我小聲哭了一會。我雖然有很多話想和她說,確切的是
想讓她轉達給沐婉荷。但最後還是一句都沒說出口,就這樣吧,何必徒增傷春悲
秋。

  送完了唐爍,回了學校一直折騰到晚上十一點多,確保自己已經精疲力竭不
會再胡思亂想,這才踱著步子慢慢走回了家。

  進門後,陸瀟戎也還沒休息。我打了個招呼,先去洗了澡,再出來時,發現
陸瀟戎還在電腦前坐著。

  我擦著頭發走到他身後,看了眼筆記本屏幕。

  「這什麽玩意啊……」

  陸瀟戎頭都沒回,淡淡吐出兩個字,「春夜。」

  「陸瀟戎你沒病吧,還是真受刺激了,咱一大堆活沒幹,你居然在這看韓劇?
這東西有什麽好看的,矯不矯情,能不能別浪費時間!」

  陸瀟戎頭都沒回指了指畫面上一個男人,「是和你長的挺像的。」

  「你特麽才像韓國人呢!」……

  淩晨兩點多,我坐在陸瀟戎身邊,心里百感交集。

  「女主後面會和男主在一起的吧……」我忍不住問了一句,「我哪知道,我
又沒看到後面……」

  「真是全世界都在反對,感覺男主又不夠強,不會是悲劇吧……」

  「你煩不煩……要真是悲劇,你就幫我黑了這個電視臺……」

  「……」

                ——

  項目初步有了雛形時,已經是兩個月以後的事了。這兩個月,我和陸瀟戎算
是使出了全身的本領,克服了一個又一個難關。同時也拌了一次又一次的嘴。

  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這周末我和陸瀟戎決定休息一天,而休息的內容也十
分簡單,那就是睡覺。於是我抱著小荷一口氣睡了個天昏地暗。

  「餵,誰啊!」迷迷糊糊之中,我胡亂伸手摸到手機放到耳邊。

  「小白,快來救姐姐!」

  「精神病,我壓根就沒姐姐……」話說完我就準備掛斷電話,可那邊的聲音
突然就大了起來。

  「白風遠,我是米雪,你沒睡醒麽!」

  我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撓了撓蓬亂的頭發。

  「哦,米雪啊,怎麽了。」

  「我等等給你發個地址,你找輛車按照我安排的路線開過來,千萬別走錯。
到了以後在西邊一個郵箱旁等我,一個小時以後碰面。」米雪的聲音壓的很低,
而且嗡嗡的。

  「什麽跟什麽啊,你被人綁架了麽?」我揉了揉瞇瞪的雙眼,下床找了瓶礦
泉水灌了兩口。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記得是西邊的郵箱,你早點到等著我,先掛了。」

  電話掛斷以後,我才徹底清醒過來,這到底搞什麽鬼,幾個月沒聯系,結果
就搞這出?

  我匆匆穿好衣服,又洗了個冷水臉。看了眼時間,一個小時以後差不多是晚
上9 點左右。我還真是睡了一整天,再看陸瀟戎的房間,那家夥睡得比我還死。

  出門找埃文借了車,按照導航到了米雪發來的地址。這地方已經出了市區,
略微有些偏僻。四處看了眼,終於確定了地址的位置。

  這是啥,小皇宮麽,燈光璀璨中一幢華麗如宮殿的建築矗立在兩扇大鐵門之
後,透過鐵門目力能及之處都是草坪和一條寬闊的車道,看了半天都不知道這地
方有多大。高聳的圍墻像監獄般整個環了一圈。

  這女人家里真的是有礦啊,我一邊嘆息,一邊躲著門口幾個保安的視線,慢
慢繞到西側,開了百米後才看到那個孤零零的郵箱。

  下車又看了眼時間,離一個小時還有二十分鐘。

  說也奇怪,就只有西側沒路燈,黑乎乎的一個人影都沒有。我像個野鬼一樣
站在車前望著郵筒發呆,我現在基本已經放棄去思考米雪的行為了,反正她不搞
出點奇奇怪怪的事就不得罷休。

  等人的時候,時間過的特別慢,要不是這空曠的街道一直有大風在呼呼的吹
著,我估計自己都要睡著了。

  就在這時,一個黑色的物體從圍墻里被拋了出來,正好砸在我面前。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面前,發現是個鼓鼓囊囊的旅行袋。我還沒來得及研究這
里面是什麽,就聽見上面有人小聲叫著。

  「餵,小白?」

  我擡起頭,米雪穿著件露臍吊帶,下身穿著緊身皮褲,正蹲在圍墻上面,看
來真的已經到夏天了。

  「你要幹嘛啊?」

  「還能幹嘛,越獄,我要跳了啊,你得接好了我!」米雪的膽子是真的大,
真不虧是極限運動資深愛好者,說跳就跳一點不帶猶豫的。

  她可是一米八的大高個,這跳下來跟接個杠鈴有啥區別。瞬息之間,我把重
心低,承受了巨大的沖擊後,連退了好幾步一直靠在了車上。

  米雪跟個猴一樣把我摟的緊緊的。

  「嗚呼……總算是出來了,小夥接的不錯。」說完在我側臉用力親了一口。

  然後歡快的撿起地上的行李包塞進後座,拍了拍我的肩膀。

  「別楞著了,咱們快撤!哦,對了,你來的時候是按照我說的路線走的吧。」

  「是啊,有什麽關系麽。」

  「那就成,這樣咱就神不知鬼不覺了,讓老頭子滿世界找去吧,嘿嘿!」

  按照米雪指的路線,我穿過各種奇怪的小路,轉眼就把那座宏偉的宮殿燈火
拋在了遠處。

  「到底什麽情況,剛剛那是你家吧,在自己家搞越獄,閑的?」

  「哎,跟我老爹談崩了,被他給禁足了。你知道為了今晚這成功的越獄行動,
姐姐我準備多久了。」

  米雪說著話,就起身越過中控把半個身體都探到後排,撅著屁股在包里翻著。

  這緊身皮褲穿在她身上,可真是夠誘惑的,甚至感覺還有點色情。她也不管
我這駕駛員,屁股就在我腦袋邊上左搖右晃的。

  我忍無可忍,反手給了她一下。

  「哎呀!」米雪驚呼一聲,然後猛地一擡頭又撞到了車頂。

  「你打我幹嘛,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癖好。」米雪說完縮回身子,
拎著雙鞋給自己換上後,然後直接開窗把原先那雙丟出了窗外。

  「誰有那癖好,是你自己不顧形象好不好,這前面要是有個人看到你這……
還以為我是變態呢。你翻個圍墻還穿這麽清涼?幹脆裸著出來算了。」

  「輕裝上陣懂不懂,你以為那圍墻那麽好翻。怎麽著,姐姐這翹臀不錯吧,
彈性十足,手感極佳!」米雪咧開嘴,露出兩個小虎牙。

  「你吧,多半是人格分裂晚期。別胡扯了,準備去哪啊。」

  我不想再跟她扯這些了,她這人有點人來瘋,越說越來勁。

  「還能去哪,當然是去你住的地方啊,我聽埃文說了,你不是已經搬到校外
的公寓去了麽。我現在要是去住酒店還不是自投羅網。」

  我點點頭,反正我欠她的多了,總得慢慢還著。

  回到家時,陸瀟戎還在呼呼大睡,這也讓我樂得清閑,免得還要再去介紹一
下彼此。

  「環境還不錯,挺有學霸那味兒,對了和你住一起的是男的女的。」

  我把她那包行李丟在床邊,先擰開瓶礦泉水喝了一口。

  「你說呢,行了,你想幹什麽自便吧,睡覺不放心可以鎖門,我去宿舍睡了。」
我丟下礦泉水,剛握住門把手,突然聽見身後的米雪怒氣十足的喊了一聲,「操!」
我驚訝的回過頭看著她。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憤怒這種情緒根本不屬於米雪。我也
從沒見過她生氣的樣子。

  她並沒有看我,只是死死盯著自己的手機,她的手指用了很大的力氣,微微
帶著顫動。

  「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米雪突然泄氣般的放下了手機,接著捏了捏自己的太陽穴。

  「算了,跟你也說不清。」

  片刻後她重新擡起頭,有些勉強的幹笑了兩聲,「老頭子做事還真是絕,居
然斷了我的卡,你別走了,本姑娘現在心情很糟,想發泄……」

  我一頭霧水的看著她,「所以呢?」

  米雪站起身脫下外套,接著又毫不遮掩的脫下她那件原本就小的可憐的吊帶,
一對兇器被拉扯上去又重重的墜了下來。波濤洶湧的上下起伏。接著她朝我勾了
勾手指,「來做愛吧!」

  「這就是你用來發泄的方式?」我的語氣里多多少少帶了那麽點鄙夷。

  「這是老娘我今天想要用來發泄的方式,來吧!」

  「別胡扯了,早點休息。」我拉開門,側步走了出去,就在我打算把門關上
的那一刻,米雪幽幽的說了一句話,像套馬索般把我釘在了原地。

  「這麽不給面子啊,那我打電話給沐婉荷聊聊好了。」

  「你在威脅我?用這事來威脅我?」我有點不敢相信,畢竟如米雪所說,她
可是背過希波拉底誓言的人。

  「如果我是呢?」

  「我才剛剛把你從你口中的監獄里救出來……」我知道她總會想盡辦法達成
目的,可我不喜歡這麽粗暴的方式,這更像是一種背叛。

  米雪收起了笑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把門關上,過來坐吧。我現在心情
很不好,女人心情不好的時候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我盯著她看了半天,還是關好門坐到了她的身邊。米雪看我坐了過來,順勢
就仰倒了下去,看著天花板喃喃輕語。

  「你打算這輩子都不碰別的女人了麽,是不敢碰,還是不想碰。」

  「談不上,我說過總會找個女人結婚生子活下去,只是我覺得我們倆的關系
不應該變成這樣。」我實話實說,我已經把米雪當成了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如
同把唐爍當成了妹妹,毫無理由的性關系只會讓這一切都變味。

  「半年多了吧,你卻還陷在里面,陷得更深,你的新生活就是換個地方逃避
吧,放不下也拿不起。」

  「你又想來給我洗腦了?然後讓我上了你?這有什麽意義麽?」

  「我只是覺得你幼稚,意義,意義,你們就是這樣,幹什麽事都在思考意義。
人一生沒那麽長,每件事都要有意義,不累麽。」米雪說完突然起身,翻到我腿
上,直接把我推倒在了床上。

  「今晚對你對我都沒什麽意義,僅僅是肉體的碰撞,讓我發泄也讓你發泄。
你很清楚你心里那個人已經是過去了,你該往前看,就從今晚開始,從我的身體
開始。」

  米雪的表情帶著某種不曾見過的執著,與曾經她一貫的瀟灑格格不入。她擡
手了捋開頭發,隨後按了胸衣的前搭扣,那片雪白碩大的乳房沖破束縛,如玉瓜
般瞬間垂落在我眼前。

  「碰了你就能代表我重新開始了?有這麽簡單。」

  「至少證明你在試著往前走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味的逃避。你這樣一具
年輕的軀體卻得不到欲望的滋潤,會生病的。」米雪俯下身,貼著我的耳邊淺吻
低語。

  我承認這一刻我心動了,不是對這具誘人的軀體,而是對約炮這種叛逆行為
的心動,我也是可以放縱與作惡的吧,反正三觀再正也躲不過這痛苦的命運。

  這幾個月我的確被壓抑的痛不欲生,每每想到沐婉荷和張寧這兩個名字,我
就想毀掉這世上的一切!

  「什麽都不要去想,什麽都不重要,放松下來,用身體去感受,再堅強的軀
體也會有疲憊的時候,堅持到最後就成了偏執,該過去的就讓她過去吧。」說完
這句,她已經把嘴唇的移到了我的唇上。米雪的嘴唇很涼,帶著類似薄荷的清香。
她吻的很慢,像是在給我時間適應,當舌尖侵入交纏後,她緩緩閉合了雙眼。唇
齒之間,她吻的那麽投入,投入的讓我覺得陌生。但她親吻的節奏和力度簡直和
她說話一樣,像是門藝術。

  「吻技還不錯啊,和誰練的,沐婉荷麽?」她移開雙唇,用手撐著臉頰趴在
我胸口,又恢複了曾經那副灑脫的輕笑。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臉有些紅,不知道是因為剛剛那個性欲蓬勃的吻還是提起
了某人的名字。

  「不過除了接吻外,其他就一團糟了,連手該放哪都不知道。行吧,姐姐我
來好好調教調教你,爭取讓你熟練掌握四十八手。」

  「四十八手是個什麽東西……」我不免有些尷尬,畢竟上一次陰差陽錯的性
經歷還要追尋到高中,而那時候的對手還是單純的宋湘雨。

  米雪伸出一直手指在嘴里嫵媚的吮吸了會,然後緩緩往下,從我牛仔褲的縫
隙伸了進去,接著隔著內褲輕輕揉捏著我很久沒有上過班的分身。從根部開始一
點點滑動到龜頭處,輕輕的捏兩下又落回根部,這熟練的手法讓我想到了多年前
的曼文。

  肉棒不受控制的逐漸充血到最大,潛意識里希望她的手可以一直揉下去。

  「再愚鈍的男人,下體都是敏感的……」米雪繼續貼著我的耳廓舔吻著,手
里的動作不急也不緩。

  我渾身都熱了起來,是那種很了當的想脫衣服的熱。

  「把手放到該放的地方,別礙事。」米雪貼著我的耳朵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
勾人的妖精,這方面我的確有些單純。但好在身體比我更能聽懂米雪的話。

  我擡手輕輕蓋住了她渾圓飽滿的乳房,小心翼翼的捏了一下,軟的像是一團
雲,可能是因為體積太大,所以彈性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好,但入手後卻很充實,
而且讓人忍不住就像用力揉搓,捏緊。

  雖然我一直在逃避去聯想另一個身體,但沐婉荷那對無論彈性,大小,還是
觸感都令人無限懷念的寶貝還是跳入了腦中。

  我強迫自己專註於面前的女人,於是幹脆側過身想把她摟緊懷里。

  米雪抽出手推開了我,隨後從我身上趴了起來。接著也不管我一臉疑惑,從
屁股口袋扯出皮筋重新把頭發綁好。居高臨下的看著我,一臉的挑釁。

  「來吧,脫衣服,讓姐姐來會會你!」

  我就這麽稀里糊塗的扒光了自己,也順便把米雪扒了幹凈,結果還沒幹嘛就
被米雪一陣數落,「脫女人衣服也不是你這個脫法啊,你這是給你家孩子脫衣服
呢,要循序漸進,帶著愛撫去脫,你這種脫法看起來好像咱倆已經是老情人了一
樣,上來就直奔主題麽。」

  我和她裸身相對而坐,氣氛從剛剛的情欲高漲變成了特麽上課一般的尷尬。

  米雪看著我的表情,忍不住就笑了起來,然後又趕緊收拾好自己的表情,
「好了好了,回歸正題,今天姐姐我急著瀉火,脫衣服下次再教。」她拉著我的
手放到自己的胸上,引導著我用一根手指在她的乳暈上畫圈,不時的再輕捏一下
乳頭。可我總是捏著捏著就握住了整個胸部,然後開始揉面團一般的揉捏。

  米雪被我搓了一會,身子就軟了不少,但還是牽著我的手拉到她的下體處。

  「這里是陰蒂,刺激這里,等出水了,再把手指伸進去。」她把腦袋架在我
的脖子上,閉眼享受著我所謂的愛撫。並繼續輕吻我的耳廓和側臉。

  我很老實的用手指去按壓那個凸起的肉點,過了一會兒似乎是不滿意我的手
法,她伸出手自顧自的按住了自己左邊的乳房,整個手掌都陷了進去。食指和中
指的縫隙夾住了膨脹的乳頭,一邊擠壓,一邊發出「嗤」的嬌喘。她的乳頭起立
後變得很大,像是一枚淺紫色的桑果。

  我原本以為自己按壓乳房的力量已經算是不小,可米雪卻簡直是不要命般的
擠壓,蹂躪自己那團乳肉。她用的力量越大,我就覺得身體越發燥熱。

  突然她一把將我推倒在床上,伸出鮮紅靈巧的小舌,沿著我的脖頸一點點往
下輕點直到銜住我的乳頭,一只手依舊在玩弄自己水袋般脹大的乳房,另一只手
則輕輕摩擦著我的腹肌,可就是遲遲不往下走。她的表情很嫵媚,全程都在牢牢
盯著我的眼神。動作也極盡挑逗之能。

  可說實話我並沒有想象中那種很舒服的感覺,只是覺得很癢,很熱,下體已
經堅硬如鐵,我甚至覺得這些前戲完全就是在浪費時間。不是要發泄麽,光摸有
什麽用。

  可米雪遲遲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於是我握住米雪的肩膀把她翻倒在床上,然
後就分開了她那雙令許多女人都極度的美腿。

  米雪的腿欣長而光滑,幾乎沒有什麽贅肉,從腿根到腳踝就像是白玉雕成的
藝術品。但我實在沒什麽心思去欣賞,毫無情趣的只想直奔主題。

  米雪躺在床上看著我呵呵的笑,她把兩條腿張大,卻用手牢牢蓋住了自己的
陰戶,我用手拉了兩次都沒拉開。

  「你幹嗎啊,到底來不來……」

  米雪看著我橫刀立馬的大將軍驕傲的擡著頭,突然又一翻身隨後調轉了身子,
撲到了我的胯間。

  「你可真是一點都不解風情,好好的一個小鮮肉非把自己弄得跟強奸犯一樣。」
她說完話用手握住了我的陰莖,張開嘴吐出了一縷唾液,用手上下潤滑了幾下,
接著便毫不猶豫的吞進了口中。

  我立刻便倒吸了口涼氣,手上急切的就想抓住什麽。最近最大最誘人的也只
有她胸前那兩團軟肉了。

  米雪會意的側過身子,讓我能更好的掌握住她那兩團香乳。我的後背繃的筆
直,手里力量的大小也完全由含著我分身的米雪來決定。

  她含住龜頭,舌頭靈巧的像是打圈旋轉著,然後便一吃到底,接著又退回來
再次折騰我快要漲爆的馬眼。

  這感覺太強烈了,強烈到可以忘記一切,我已經不受控制的把她的乳房捏成
個各種形狀,力量大的我都有點害怕會弄疼她。

  最後一次交鋒下,米雪伸手摟住了我的腰,接著按住我的臀部,拼命的往她
的喉嚨深處捅,我本能的撤回手捧住她的後腦勺往回拉,腰部也開始玩命的往前
頂,米雪已經完全把我的肉棒含進了嘴里,口腔緊緊裹住還帶著強勁的吸力。

  我終於忍受不住,悶哼一聲後,一股股濃稠的精液噴泄而出,米雪嗚嗚的哼
著,卻絲毫沒有放手,反而拉扯的很緊。

  結束後,我帶著粗重的呼吸聲放開了她的腦袋。解放後的米雪立刻翻身到床
邊然後便是一陣幹嘔。

  「對不起……你沒事吧……」發泄過後,我有點害怕,因為剛剛用的手勁著
實不小。

  片刻後米雪擡起頭,笑盈盈的看著我,可眼角明顯有淚痕。她擦了擦了迷離
的雙眼,「你別誤會啊,我這可是被嗆的,你別太看得起自己,能操哭我的人還
沒出生呢。怎麽樣,舒服吧,刺激吧……」

  我下意識點點頭但接著又搖了搖頭,「雖然感覺很刺激,但太暴力了,而且
你剛剛明明很痛苦。」

  米雪瞇著眼睛一臉嘲笑,「切,那你剛剛還玩命的頂?要是沐婉荷躺在你面
前,我估計你舍不得這麽暴力吧。所以少廢話,今晚你是我的自慰棒,我是你的
飛機杯,別整那些有的沒的。」

  「你能不能別老是提她。」

  米雪擡手指了指我的小兄弟,「我看提她沒什麽壞處啊,這不又起立了。」
接著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床上,對我又勾了勾手指,「自慰棒,到你了哦。」

  「你要我也舔你那?」我睜大眼睛看著她那掛著六個金環的陰唇。

  米雪拉著我的手把我拽到在她胸口上,「留著以後有機會舔別的女人吧,姐
姐我從不喜歡被男人舔。」說完又把我的手往她的陰戶牽。

  我會意的伸出手沿著她的陰唇刮了一下,發現里面已經很濕潤了,試探性的
伸進去兩個手指,陰道壁感受到了異物輕輕裹緊了我的指頭,溫暖而濕潤,我除
了到處瞎摳外就只能一個勁的往里伸。伸到一定的位置後突然開闊起來,接著便
摸到一個圓滑的凸起,我便沿著那個凸起轉圈挑撥著手指。

  「嗯……討厭……」米雪貼著我的頭頂呻吟了一句,然後捧著自己的乳房往
我嘴里塞。我張開嘴一口含進去,軟軟綿綿的,像是舔食糯米團子。她的雙乳實
在太大,即使我再怎麽用手努力擠壓,也只能含進乳暈那一圈。

  米雪的呻吟越來越嬌弱,越來越急促,聲線拉長像抽絲一般。她有些迷亂的
親吻著我的頭發,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她身體很美,皮膚光滑細膩,瑩白如雪,觸感也是軟弱無骨,清香滿鼻。對
如此嬌軀玉體的愛撫應該是極致的享受,可我卻有些不耐煩,我希望自己可以更
迷失一些,更沈醉一些,或者說更敬業一些。

  這場性愛,我似乎只想進行侵入的那一步。

  米雪的下身已經濕了一片,淫水已經溢出了肉壁,每抽動一下手指都有粘稠
的觸感。

  「來吧,插進來。」

  我立刻起身迫不及待的回到戰鬥位置,她的陰唇已經完全張開,輕微開闔顯
露著那神秘的通道。龜頭剛剛觸碰到陰道口,她就忍不住收縮了一下,引的那幾
個金環碰撞在一起。

  我看著已經被浸濕的床單,沒在磨蹭,瞄準入口一擊到底。

  「我操……嗯啊……」米雪整個人都繃了起來,擡手就打了我兩下。

  「你是通下水道麽……哪有第一下這麽用力的。」

  「可你不都濕透了……」我慢騰騰的退了一點,小幅度的抽動了兩下。

  「慢點,慢點……嗯……別太快,讓我適應一下尺寸……」米雪握住我的胳
膊,兩條腿夾著我的腰,似乎是害怕我又一擊必殺。

  我按照他說的,慢慢出來又慢慢進去,雖然被陰道壁擠壓的很舒服,但這很
明顯不符合我的心理預期。

  「快點……別別……慢點,慢點……快點……」

  米雪是真把我當自慰棒了,還聲控調速。

  「哎,算了,你這鬼節奏簡直要急死人,白長那麽大家夥。」她說完半起身
摟住我的脖子把我帶倒,隨後翻身騎到了我的身上。這期間我們倆的性器官都緊
緊連接在一起。

  「你別動,當死狗吧。」做個愛都要被她嫌棄,我心里也不舒服,不動就不
動,你吃自助餐好了。

  米雪先跪坐在我身上,一前一後的搖晃著屁股,速度不快,但卻插的很深。
她的呻吟完全不符合性格,極其含蓄,就像是含在嗓子眼里的小哼哼,隨著她搖
晃屁股的動作逐漸加快,那哼唧聲也越發粗重,像是斷了氣。

  「能不能快一點。」我被她這速度挑撥的渾身都癢癢,忍不住小聲的問了一
句。米雪白了我一眼,努起嘴,緩緩蹲在我身上,雙手張開五指立在我的胸口保
持平衡,開始上下擺動屁股套弄我的肉棒,終於聽到了那所謂的啪啪聲。我急欲
發泄的身體也得到了些許緩和。

  米雪閉著眼,每一下都重重的坐到底,然後便皺眉咬下嘴唇。肉棒和肉穴交
合摩擦發出淫靡的水聲。兩個雪白的豪乳上下起伏跳躍,劃著優美的弧形。

  我閑來無事的雙手伸上前去拖住乳球,從下方輕輕捏著,拇指則時不時按壓
著乳頭。因為知道了她的承受力,所以我捏的很重,乳房如同水波在我的指尖變
形扭轉飛舞。

  米雪雙目迷離笑的像個癡女,隨著她臀部套弄的速度越來越快,淫水也從交
合處慢慢溢了出來。

  「啊……姐姐要高潮了……嗯……你兜著點……」米雪用手緊緊壓住我的手,
直到她兩個乳球變成團狀,原來壓在嗓子里的呻吟也變成了一連串的尖叫,屁股
的動作飛快,撞擊著我的三角區濺起點滴的水漬。

  可我並沒有理解什麽叫兜著點,但她突然高頻率緊縮的陰道吸引了我所有的
註意力,我開始迎合著她的沖撞向上擡臀,性器的強烈碰撞讓米雪忍不住喊了出
來,「啊……操死我了,你這頭驢……嗯……來吧,來吧,操死我,往死里操我,
操不死我你就是廢物!」

  米雪雖然嘴上喊得歡騰,可明顯已經保持不好平衡,前後瞎晃悠。

  我被她刺激的也是渾身冒火,這女上男下的姿勢根本就不適合我。於是我幹
脆起身托著她的屁股,往後仰倒過去。把那兩條亂顫的腿架在肩上,一手摟著她
的脖子,一手握住她的臀瓣,以俯臥撐的姿勢不顧一切的砸上去。

  陰莖以最猙獰的面目毫無技巧全根抽出再全根插進。每一下都重重插到最底
部,同時把速度完全拉滿,頓時整個房間里啪啪聲壓過了一切。

  米雪放棄了嘶吼,抱著我的腦袋和我重重的吻在一起。欲海之下,所有的一
切都被拋到了腦後,正如米雪所說,我現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幹死身下這個女
人。

  很快,一股熱流澆築到了我的龜頭之上,全根抽出的肉棒沒有穩定住節奏,
掉了出來。

  我直起身子,喘著氣,順便擦了擦腦門的汗水,米雪的身體不斷抖動著,陰
道口因為剛剛的狂轟亂炸還沒來得及閉合,一股半透明的米色液體從里面一陣陣
冒了出來。

  「你這是尿了麽……」我突然開始有點心疼我的床單了。

  「滾你的,你才尿了呢,這是高潮噴的水,證明你還不賴,把姐姐我操舒服
了。」米雪明明氣都喘不上來,卻還是趾高氣揚的,我一陣無名火起。

  「哦,你被操舒服了啊,那我沒操舒服呢。」說完,壓著龜頭又往陰門里闖。

  「等等……換個姿勢……」米雪根本沒理我的狠話,翻身跪倒在床上,腰身
劃了個弧線,高高撅起屁股。

  米雪的屁股和她的胸部一樣,特別肥美的那種,輕輕撥弄一下還會有陣陣的
臀浪。

  我已經殺紅了眼,根本沒心情去欣賞這個女人的身體,既然是發泄欲望,那
幹就完了。

  我雙手抓緊她的臀瓣,再次全根而入,米雪長長的呼了口氣,又開始小聲的
哼起來。

  這種姿勢真的有些刺激,因為你能看到自己的肉棒在米雪的身體里一進一出,
就連充血腫脹的陰唇也竟收眼底。這種視覺沖擊下,我感覺自己的陰莖仿佛又脹
大了一圈。而為了能看清楚這極其色情的一幕,我不自覺的就放慢了速度。

  隨著快感逐步提升,我再次加快了速度,她那兩枚木瓜奶在身體的推動下肆
意搖晃著,撞擊在一起,雖然只能看到側面的乳肉,但配合著臀部層層不絕的波
浪,一股征服感還是彌漫全身。

  我俯身趴在她柔嫩的背脊上,伸手拉扯住了她的奶子,配合著抽插的動作往
後拉。

  「……學的挺快啊……嗯啊……男人真沒什麽好東西……玩女人都他媽不用
教……媽逼的有本事……有本事操死我……」

  「廢話,玩有什麽好教的,操死你也是你自找的。你今晚就是欠操……」此
時此刻她說臟話我居然一點都不覺得違和,然後自己忍不住就想蹦兩個臟字。

  米雪突然抽冷笑了一下,「是哦……成……」接著她突然埋下頭,換了副楚
楚可憐的語氣,聲音居然還有點梗咽。

  「風遠……你就這麽傷害我麽……我不是你的婉荷姐麽……我是你媽媽啊!」
我頓時就怔住了,她的聲音和沐婉荷根本一點都不像,可這語氣模仿的卻是惟妙
惟肖。

  我幾乎是瞬間就松了手,放慢了抽插的動作,原本被欲望填滿的心一陣陣的
慌亂,「米雪,你他媽少來這套啊,不許提她……」

  「風遠……媽媽好痛,你弄的媽媽好痛……你是不是不愛我了……」米雪說
完還抽泣了幾聲。

  一時間我恍惚了,想都沒想立刻就把肉棒拔了出來,跪坐在原地。

  「米雪,你這樣有意思麽?你發泄完了就他媽給我添堵是吧!」

  米雪轉過身,笑的特別得意,「你啊……嘖嘖嘖……這輩子哦……」

  我懶得理她,挺著老二就準備下床,米雪一把就拽住了我。

  「幹嘛,當逃兵啊,剛剛不是說要操死我麽,來啊,你今天不操翻我,你特
麽一輩子陽痿早泄,治都治不好!」

  說完又趴了下去,翹著屁股對我左搖右晃,這個我氣的。

  「米雪,你這就是找死!」

  我繃緊了全身的肌肉,按著她的屁股就插了進去。什麽乳搖臀浪,仙肌玉體,
就是他媽欠收拾。

  我幾乎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腰部挺動上了,一開始米雪還能憋著哼哼,到最
後直接就肆無忌憚的叫了起來。不知道插了多久,米雪也終於支撐不住,慢慢趴
了下去。

  我根本沒給她癱倒下去的機會,用雙手捏住她的肉臀玩命往上撥,讓她的陰
道口朝上對準陰莖的方向。毫不憐惜的狠插到底,二十來下後,還是覺得不夠刺
激,於是我幹脆拉著她的胳膊直接把她拽起身,轉身讓她雙手扶著墻,一手摟住
她的腰肢防止她癱倒,一手拉扯住她的奶子,配合著猛烈撞擊的節奏。

  米雪徹底瘋了,肆無忌憚的各國語言都喊了出來,她的雙腿已經軟弱無力,
屁股被撞擊的左右止不住的顫抖。

  「啊……來吧……操哭我……操哭我就喊你哥哥……喊你爸爸!」米雪放蕩
的叫喊終於點燃我噴射的引信。

  「我要射了……」

  「射里面……射里面……老娘結紮了!」

  前三個字剛說完,我就已經忍不住把子彈都打了出去,我感覺自己射了很久,
肉棒沒跳動一下都忍不住哆嗦,這猛烈的高潮真有種靈魂上天的錯覺。

  射完後我抱著米雪重新趴在床上,而我則直接趴倒在她背上,任憑肉棒慢慢
滑出她的體外。

  「你剛剛說啥,你結紮了?你才多大就結紮了,有病吧……」

  米雪懶洋洋的側過臉,獎賞般的吻了我一下,然後笑著說了一句,「關你屁
事!」

  我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從她身上爬了下來。還沒站穩,米雪就先一步滾下床,
光著身子搖搖晃晃的跑向廁所。

  「姐姐先洗,你把床單換了……」

  我看著那淫靡的床單,這真是我剛剛幹的麽,可真是獸性大發。

  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我們才重新躺回床上,「你怎麽不穿衣服啊。」米雪全
身赤裸毫無顧忌的擺弄著手機。

  「穿什麽穿,反正都被你上過了。而且說不定等會你又來興致呢。」賢者狀
態下和米雪就這麽躺在一起,我又有點變扭。於是幹脆側過身背對著她。

  「剛剛發泄的爽不爽,這幾個月攢的怨氣不小啊,還真想操死我。」

  「明明是你自己說要……爽不爽的,不也就是那麽回事,都是最後那一哆嗦。」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那幾個字我卻說不出口來。

  「反正姐姐今天挺爽的,小夥不錯,有前途。不過就這一次啊,以後可得輕
點,老娘我下面被你操的都有點痛。」米雪說完坐起身,拿手機照了照自己的下
體。

  「還以後?你真準備拿我當炮友啊!」

  「不行麽?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心可以死,肉體不能死,不然還活著幹嘛,
我覺得你這體格挺適合當渣男的。學校里各國小妹妹不少吧,你不放開了操幾個?
到時候組個後宮回去多風光。」米雪一邊說一邊捅我的背,語氣賤的不行。

  「你就不能正經點!」我現在越來越感覺,今晚被操的人好像是我一樣。

  「好,正經,那你現在還想她麽?有沒有多少減輕點你那不正常的心理?」

  我轉過身看了她一眼,然後扯過身邊的被子丟在她身上。

  「你聽過莫利三角形麽?」

  米雪歪了下頭表示沒有。

  「沐婉荷就是我心里的莫利正三角形,不管外界怎麽變,她在我心里的地位
也不會更改分毫。」

  「你大爺的可真酸……那這五年要是哪天她嫁人了呢。」

  「大姐,我求你了,能不能別提這些破事。你是不是還想再逼瘋我一回?」
我雙手合十對她拜了拜,這女人要想紮我的心那真是輕而易舉。

  「行行,你他媽就繼續當鴕鳥吧。」

  我懶得和她拌嘴,便扯開了話題,「你家到底幹嘛的啊,那麽有錢?」

  米雪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一臉的不以為意,「我們家是做能源生意的。我
爸這輩子就記了個錢字,女人流水過,活的也不知道為了什麽。現在就想著逼我
去政治聯姻,白日做夢。」

  「你這才叫酸吧,出生就躺贏還一副愛答不理的德行。」

  「你們這些俗人啊,天天浪費時間想著錢不錢,愛不愛,有什麽勁,到死了
還不都是一堆灰。看過澳大利亞大堡礁麽,去過印度金廟麽,爬過洛基山脈麽,
拜過印加遺址麽。世界那麽大,都容不下你那點癡情,傻逼!」

  我騰的一下彈起了身,「米雪,我剛剛是不是給你操傻了。你不罵人難受麽?」

  「廢話,反正都被你玩過了,我還裝個什麽淑女,反正這世界上相信愛情的
就是傻逼,你看看你自己,都跑到國外來了,還天天掛念著,人家有那個啥高富
帥陪著,你呢,打個炮還苦大仇深的,這還不是傻逼?當兒子當到你這份上,還
不如當孫子。」

  米雪根本一點都不虛我,挺著胸脯就往上迎,一副你敢上,老娘就敢爽的架
勢。

  「我告訴你,我這就是暫時的,說不定都用不了五年,我就能忘了她……不
是,是忘了自己愛過她……她愛和誰在一起就在一起,關我屁事!我就是當不成
渣男,找個正經對象也沒什麽難的!」

  我梗著脖子叫囂著,結果米雪嗤笑了一聲,「少他媽跟姐面前吹牛逼,小心
崩了腳後跟!」米雪今晚是完全不要人設了,張嘴就跟我這對罵,一點不含糊。

  「誰跟你吹牛逼,我都十六天沒給她打過電話了,搞得誰離了誰活不了似的。」

  米雪聽完哈哈大笑起來,「十六天……你個傻逼!姐我要睡了,你要是還想
幹就自己上,不過你自己吹的牛逼自己可別忘了!」

  「幹個屁,老子也要睡了!」我賭氣般的背對她躺下身。

  這一夜不知道是因為進行了劇烈的體力消耗,還是因為跟米雪罵了個痛快,
我少有的睡了個安穩覺。

  第二天到點起床的時候米雪還在四仰八叉睡的正熟。我也懶得叫她,洗漱完
剛出臥室就發現陸瀟戎站在冰箱前盯著我。

  「你昨晚在房里幹嘛,看恐怖片呢啊。」

  我尷尬的躲避著他的視線,「沒什麽,就是來了個朋友借宿。」

  「借宿?那你們怎麽還打起來了,哭天喊地的。」陸瀟戎一臉純真看的我真
想給他一拳。

  「小孩子別瞎問,幹你的活去。」

  吃了早飯以後坐在桌前和陸瀟戎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聊著聊著又杠了起來。

  「但你還是不能保證技術奇點出現的時候,人類不會被超級人工智能滅絕。」
陸瀟戎咬著筆坐在位置上一本正經的對我說。

  「誰能保證,都還沒影的事,說不定等到那時候我都可以上傳自我意識,我
自己都可以變成終結者了。」

  我在白板上寫著算式,頭也不回的反駁道。

  「那你就把我變成鋼鐵俠,納米裝甲那種。」這家夥瞬間就把話題帶跑了。

  「你可拉到吧,能源哪來,你是有迷你的ARC 反應堆還是有一個能給你新元
素做能源的老爸?」

  「那你能做出個賈維斯麽。我記得你自己好像有一個。」

  「做你妹,賈維斯是什麽水平的AI,思考交流模式比你都更像個人類,哪有
那麽容易做出來。」

  「你可真是幹啥啥不行……」

  「我特麽……」

  這時我的房門被推開了,米雪穿著一件露出乳溝的彈性體恤,頂著一頭的雞
窩光著兩條閃亮奪目的大長腿赤腳走了出來。

  「餓了,有吃的麽。」

  「你能不能稍微收拾一下自己再出來。那里有面包和牛奶,自己解決。」

  陸瀟戎擡頭上下掃描了一遍,白了我一眼後就自顧自的幹活去了。

  「收拾啥,吃飽了姐姐我還要接著睡,困死我了。」米雪拿著面包和牛奶四
處看了一圈,坐在了我的椅子上。

  「這是和我合租的室友,陸瀟戎。陸瀟戎,這是我朋友,米雪。」

  「女朋友?」陸瀟戎看著米雪問道。

  米雪笑了笑,站起身走到陸瀟戎面前,伸出了手,「你好,米歇爾,至於是
不是女朋友,那就得看白風遠同學還要不要我了。」

  「米雪你能別瞎裹亂了麽,這已經國外了,你可以出戲了啊。」

  陸瀟戎又把視線移到我臉上,「咱們合同里有規定,帶女人回來留宿是要提
前申請的。」說完便又轉身繼續了工作。

  米雪的手僵在原地,仿佛重新經歷了一段和我初遇的場景。我走到她身後小
聲說道,「大姐,你可別再脫衣服了啊,這家夥可和我不一樣。你就是脫光了出
去裸奔他都不定能有多大反應。」

  米雪沒說話,我站在她的背後似乎就已經感受到了那股子不服輸的氣場。

  「陸瀟戎同學,你這麽無視我,是對我有什麽意見麽。」米雪說著直接伸手
把陸瀟戎的筆記本給蓋了下去。

  陸瀟戎並沒有生氣,而是轉過椅子看著米雪,「米歇爾小姐,我不理你是基
於三個原因,第一,你和白風遠剛剛的對話表明你們的關系很亂,所以我不想扯
上關系。第二,你的行為動作以及說話方式表明在智力上我們之間差距巨大,所
以即使發生交流也多半是無意義的溝通,浪費彼此時間。第三,你的穿衣品味像
混跡夜店的頭牌,這讓我有些不適應。」

  米雪聽完長大了嘴巴看了看自己的T 恤,又回頭看了看我。一副不可置信的
樣子。

  我表面上用眼神示意她別計較,但心里卻微微蕩漾著滿足感。我突然感覺這
世界上如果有人能擊敗米雪,那一定是陸瀟戎,因為兩個人在情商方面占據了標
尺的兩段,沒有情商的人也是王者啊。

  「你居然說我的穿衣品味不行,你開什麽玩笑,那你倒是給我說說什麽樣的
穿衣品味是好的。」

  陸瀟戎也不客氣,拿出手機找出了一張照片,照片里是一個穿著晚禮服的女
人,正側顏望著天空。

  「格調好,氣氛佳,顯身材,有檔次,完美!」

  米雪看著手機的照片,咬著嘴唇叫到,「這女人看上去得三十多了吧,怎麽
著,你喜歡她?」

  「對啊!」米雪問的幹脆,陸瀟戎回答的更幹脆,而且語氣里充滿了一種,
你就是在問廢話的不耐煩。

  「這女人是誰啊,不會是你媽吧。」

  「對啊!是我媽啊!」陸瀟戎看米雪遲遲沒有移走放在他筆記本上的手,幹
脆就叉起手來看著她。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喜歡你媽?」米雪一字一句的說道。

  陸瀟戎沒有回答,僵持半天後無奈的嘆了口氣,「真是完全不具備自主的邏
輯思考能力……」

  「誰不具備邏輯思考能力,我這是驚訝,驚訝你懂麽,現在我知道你倆為啥
是室友了。」米雪說著轉過身哭笑不得的看著我,「白風遠,異國他鄉,這都能
找到誌同道合的?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陸瀟戎喜歡他媽?我也被這消息震懵了,最重要的是,他就這麽隨便的就把
這麽大的事給說出來了?騙人的吧。

  可陸瀟戎好像不具備騙人或者開玩笑之類的技能啊。

  「我也是剛知道,什麽誌同道合啊!」

  「你驚訝夠了麽,我要工作了。」陸瀟戎用手指點了點米雪的胳膊。

  「你幹嘛就這麽嫌棄我啊,就因為你覺得自己比我聰明?你確定你比我聰明?
小夥子,別對自己太自信啊!」米雪把我的椅子拉過去,面對著陸瀟戎坐了下來。

  「一個球拍加球1.1 刀,球拍比球貴1 刀,球多少錢。」陸瀟戎看著米雪突
然開口問道。

  「球0.1 刀啊。」米雪剛說完,我就捂住臉去寫白板了。陸瀟戎則攤開手,
「弱智無疑……」

  「不不不,誰弱智啊,你等等我好好算算……」

  「別算了,球0.05刀。」好歹也算是我朋友,我也不希望她真被陸瀟戎當弱
智處理了。

  「這個不算,這個問的我太突然,我沒反應過來。」陸瀟戎很配合的點點頭,
「你出房門的時候先邁的哪只腳,看到我的第一眼,我是咬著筆還是拿著筆的。」

  米雪再次楞住,「誰會沒事記這種事啊,這和智商也有關系?」

  「白風遠,你告訴你的朋友吧。我的時間已經被浪費夠多了。」我拖著米雪
的椅子把她拉了回來。

  「行了,你好好的和他爭這個幹嘛。」

  「你先別動,剛剛他問的那些你都記得?」米雪轉而又把矛頭對向了我,
「你左腳出的門,他咬著筆。」

  「這種事你記得幹嘛。」米雪仍然不肯讓這茬過去,究根詰底的問道。

  「不是我們要記得幹嘛,是看到了就會記得,對於各類畫面我們的記憶會深
很多,你要問為什麽,我也沒法回答你。」

  「因為智力水平足夠高,同時擁有照相記憶能力……」陸瀟戎一邊敲著鍵盤
一邊補充了一句。

  「哎呀,你快別得瑟了行不行,不夠你吹的。」

  米雪捋了捋頭發,甩開我的手,又跑到陸瀟戎身邊,「我還就不信了,那我
問你幾個問題你能答出來麽?……餵,跟你說話呢!」

  陸瀟戎突然就定住了,然後突然移開椅子轉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筆就開始寫
了起來。

  我搖了搖頭,上前再次拉住了叫囂的米雪,「行了,別費勁了,他進里世界
了。」

  米雪眨著眼睛疑惑的看著我,「什麽里世界?」

  「就是他現在已經和外界完全隔離了,你說再多他也聽不見。」

  我說著話,把米雪帶回了房間,再呆下去,怕不是要懷疑人生了。

  米雪進了我的房間後立刻就換了一副微笑的表情,「你剛剛又跟那演戲呢啊!」
我扔了罐果汁過去,沒好氣的坐到床上。

  「談不上吧,我是剛睡醒,他問的那個鬼問題我壓根就沒反應過來。不過哪
只腳出門我是真沒在意。總之你這新朋友也挺有意思的,只不過他的病我治不了,
也沒辦法和他像和你那樣交流。所以幹脆就逗逗他咯。」

  「你怎麽看誰都有病啊,他又有什麽病,不就是情商低了點麽。」

  米雪喝了口果汁,搖了搖手指。

  「他這是典型的阿斯伯格綜合癥,俗稱天才癥。具體癥狀自己上網查去吧,
總之這種病我是沒什麽好辦法,不過好在他遇到了你這麽個半同類,也算是個安
慰。」

  「自從遇到你以後,我感覺周圍就沒正常人了。」我嘆了口氣坐回了床上,
米雪移到我身邊又賤兮兮的笑道,「不知道小陸說的喜歡和你說的喜歡是不是一
個意思。如果是一個意思,那你倆可真就是難兄難弟了。」

  「你別理他,他那腦子勉強能分得清喜歡和不討厭我就謝天謝地了。我們倆
也就是學習工作上有點共同語言,不然誰樂意和他住。」

  「行吧,我也就勉強有精力管管你,那家夥天不怕地不怕的靠他自己也行。
你出去記得帶上門,姐我等會繼續補美容覺。」

  米雪拿起面包撕成兩半就往嘴里塞。

  「你打算怎麽辦啊,就一直住在我這麽?」

  「怎麽著?趕我?」米雪舉起半片面包狠狠咬了一口。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哎……」她看著手里的面包長嘆口氣,「放心吧,我老爸是不可能鬥得過
我的,這幾天我先暫避風頭,等我運籌帷幄之後再回去跟他戰鬥到底!」

  我點點頭,「成吧,您老威武,愛咋地咋地,我走了。」

  自此之後,米雪臨時加入了合租生活,這兩個多星期,大部分時間她都在外
為自己的「複國大計」奔波,而待在我這的時候基本都要被陸瀟戎氣夠嗆。我表
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別提多爽了。

  同樣的,米雪表面上不和陸瀟戎計較,然後到了晚上就來折騰我。

  老話說的好,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米雪這動不動就給我普及男歡女愛
相關知識。害的我現在走在學校里,看到異國美女就會想到她說的那些淫詞浪語,
然後便趕緊低頭小跑離開,別提有多郁悶。

  這天早上起床,我發現米雪居然抱著我的小荷睡得一臉口水。

  我趕緊從她懷里抽出來,水漬已經浸濕了布套。我心疼的恨不得抽她兩下。

  拆下布套,趕緊拿到洗手間,給自己洗澡也給布套搓了幹凈,然後趁著陽光
正好晾到了陽臺上。

  再回到屋里時發現米雪已經醒了,跟個女鬼一樣趴在床上一臉的陰笑。

  「又吃錯藥了?」我收拾著屋子沒好氣的說了一句,結果她舉起了手機搖了
搖,「你媽剛剛打電話來了。」

  我腦子頓時嗡了一聲,趕緊跑到她面前搶過手機。

  「你和她說什麽了?」

  米雪愜意的翻了個身,「沒說什麽啊,就說你洗澡呢。待會給她回過去。」

  「你幹嘛接啊,我還沒說我搬出去住的事呢。」我看著手機里那短短十多秒
的通話記錄,一陣陣的發懵。

  「切,那我哪知道,對了,我記得你不是幾天前才吹得牛逼麽,不是都要過
去了,那你在哪住和誰住她管得著麽。」

  「這就不是一回事好不好!」

  米雪也不理我,跪坐在床鋪上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這姐我就管不了了,
對了,我的行李先放你這,我得去趟洛杉磯。」說完徑直進了洗手間。

  我握著電話看了眼時間,現在國內差不多是晚上十點左右,思來想去還是先
打個電話給唐爍看看情況。

  想了半天無果,於是我又偷偷撥通了唐爍的電話。

  「餵,小爍。」

  「哥,你都好久沒來電話了,學習這麽忙啊。」唐爍的語氣里滿是興奮。

  「恩,最近在搞個比較困難的項目,對了,婉荷姐最近怎麽樣啊?」

  唐爍聽到這句明顯壓低了聲音,「這段時間沐姐心情好像的確不太好的樣子,
在公司還好,尤其是在家里,剛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好像眼睛還紅了。」

  我心里一涼,難道真是因為我搬出去住沒告訴她?可這也是剛剛才發生的事,
不該會影響到她這段時間的心情啊。

  「怎麽會這樣,到底出什麽事了,不是讓你照顧好她麽。就這麽點事都辦不
好?」我自己想不明白,便完全沒過腦子把唐爍訓了一頓。

  「哥,你講不講理,我又不是沐姐肚子里的小蟲。她那脾氣不想說我問也是
白問啊。」

  「對不起,我就是有點著急,她現在去睡了麽?」我趕緊穩定好語氣,小聲
問道。

  「沒有,在陽臺聽歌呢。對了,她現在老聽你的歌單,你那什麽破歌單啊,
我前幾天聽了下,就沒一首開心點的,每首都是要死不活的。」唐爍說著又把矛
頭指向了我。

  「我的歌單?她怎麽會有我的歌單啊。」

  「你又沒設私密,我是你的好友啊,沐姐從我這看到的。所以都怪你,沐姐
可能本來心情就不好,再聽你那些破東西還不得聽抑郁了。」唐爍越說越來勁,
我也完全沒想到自己的歌單居然會跑到沐婉荷那去。

  「那你別讓她聽了啊,我等會就把歌單刪了。」

  「別啊,那沐姐不得起疑心啊。其實按我的想法,估計還是和張寧有關。」
我是真的煩透她了,三句不到就是張寧的事。

  「怎麽了?張寧欺負她了。」

  「欺負?開什麽玩笑,他不會那技能,我就是覺的他肯定是太遲鈍了,沒照
顧好沐姐。而且最近張寧升了院長,天天都特別忙。我和沐姐好多天都沒見過他。
你說這人多蠢,為了事業,女朋友都不管……」

  「好了好了,他怎麽突然升院長了啊。」我趕緊打斷唐爍,她和米雪一樣可
惡,專往我心口捅刀子。

  「原來的院長年紀大了,在家里不小心摔了一跤,腦溢血,張寧臨危受命。
三十多歲的院長,倒是風光的很。他本來就是個木頭,肯定哪里委屈了沐姐。但
這畢竟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我也管不了啊。」

  「行了,我知道了,你還是多留點心看著點沐婉荷,現在就只剩你在那邊照
顧了,明白麽?」我忍不住又叮囑了兩遍。

  「知道拉,哥你就這麽不放心我麽,我對我媽都沒對沐姐這麽上心。」

  電話掛斷了以後,我坐在床上不知所措。腦子里突然想起了一句話,「你的
城市在下雨,我不敢問你有沒有帶傘。我怕你說沒有。」

  我和沐婉荷隔著茫茫大洋,晝夜都是顛倒,再多的溫暖傳遞過去也只會化為
冰冷的海水。

  傻傻的坐了一會,想著還是得回個電話給沐婉荷。

  電話等待接通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口幹舌燥,話都說不利索的樣子,於是趕
緊又拿起水猛灌了兩口。

  電話通了很久都沒人接,難道已經睡了?就在我打算掛斷的時候,那邊終於
接通了。

  「餵,婉荷姐,你剛剛打電話給我了?」

  「……」

  「餵?聽不見麽?」

  「聽見了……」我一聽這聲調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低沈而無力。一點都不像
之前的沐婉荷。她這語調讓我的心頓時涼了一半,情急之下不得不問了一句最違
心的話來。

  「婉荷姐,你和他還好吧。」

  「和誰?」沐婉荷反問了一句。

  慌亂中我趕緊改了口,「我是說你最近還好吧。」

  「……嗯……你呢,應該是挺好的吧!」

  「我挺好的,對不起啊,我剛搬出來沒多久,怕你不同意,所以暫時就沒和
你說,我這邊環境其實不錯,交通什麽的也……」

  「我同意……」沐婉荷沒等我說完就打斷了我的話,「啊……哦……」我組
織的話被突然切斷不免有些尷尬。

  「我有什麽好不同意的,你已經長大了……想和誰住,我也不能總管著了不
是?而且你住的應該也挺舒服的,這段時間學習也挺忙的是吧,我知道,我都知
道的……」

  我這輩子沒聽過沐婉荷用這種口氣和我說過話,表明上和和氣氣的,但從那
和和氣氣里到處都透著一股陰陽怪氣,感覺就像有人一直在我背後嗖嗖的吹冷風。

  「媽你是不是生氣了?」我嚇得稱呼都改了。

  「沒有,這事我有什麽好生氣的……我剛剛還在聽歌呢。」沐婉荷前半句話
聲調突漲,後半句又猛的降了下去。

  「你沒生氣就好,你不用擔心別的,學校那住宿費太貴了劃不來。我這就離
學校四五個街區,很近的。」

  沐婉荷並沒有出聲,仿佛根本沒聽見我說的話,我想了想又緊接著問道,
「婉荷姐,你聽什麽歌呢啊。」

  「……我看看啊,哦,失憶!」

  我在腦子里轉了一圈,的確是前段時間還挺火的歌,但曲調有點消極。

  「你還是應該多聽點開心的歌吧,我離你這麽遠,你要是不開心我也哄不了
你。如果有什麽事你一定得和我說,別憋在心里,別讓我擔心好不好。」我的語
氣溫柔到了極點,聊了半天我到現在才找到平時和沐婉荷說話時的狀態。

  話音剛落那邊突然傳來一陣淡淡的深呼吸,「風遠,別擔心,媽媽沒事,最
近工作上事情有點多。稍微有點操心,但都不是大問題,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
好像是配合著我變化的語氣一般,沐婉荷的聲音也恢複了以往的甜美和溫情。

  「好,我們雖然離的遠了點,但都要好好的。」

  「……好。」

  「白風遠,我內褲呢,你弄哪去了?」米雪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我身後把被
子都掀了起來,光著屁股在哪里找。

  我捂住電話,心想自己真蠢,應該去陽臺打才對啊。

  「你有病啊,我哪知道你脫哪去了。」

  說完我趕緊出了門,「婉荷姐……」

  「風遠,時間不早了,媽媽有點累,想去休息了,下次媽媽再打給你好不好。」

  「好吧,那你註意身體。」電話掛斷後我無力的垂下雙臂,滿心都是惆悵。
回到房間,我指著米雪喊道,「你沒看到我在打電話麽,好好的問什麽內褲,有
病麽?」

  米雪皺著眉叉著腰回頭狠狠瞪了我一眼,「我看你才有病吧,在你媽媽眼里,
我可是陪你一起出國的女朋友,現在睡一起,聊個內褲有什麽大不了的,你在那
急個啥。難道你是想告訴你媽媽咱倆其實是假戀愛?」

  「我……」對啊,這本身就符合我預想的邏輯啊。

  「你啊,說了半天還是一點沒放下,自作多情,傻逼!」

  我懶得理米雪,心里還在想著沐婉荷,她的心情肯定是不好,可到底是因為
什麽呢。

  按理說她是知道米雪是我女朋友的,也是早早就接受米雪的,那我和米雪住
一起應該不會讓她不開心才對啊。難道真的是因為張寧那個憨貨?

  我在心里糾結了許久,最後還是找出了張寧的電話。

  「你要幹嘛?想給那個高富帥打電話?」米雪拎著牛仔褲明知故問道。

  「不行麽?」

  「那當然,這是你媽媽和他兩個人的事,你做兒子的插一腳算怎麽回事,瞎
添亂。」米雪說完又到鏡子前理了理頭發,「姐我先走了,你可別總是沒事找事。」
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我剛剛鼓起的勇氣被米雪一席話又壓住了。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沐婉荷的
事怎麽就變成和別人的事了。拿著手機靠在床頭,那種無力感又席卷了全身,外
面艷陽高照,五彩繽紛,可卻沒一處溫暖照到我身上,我慢慢縮成一團,像是一
個句點。

  但她現在不快樂,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內心深處長久壓抑的欲望就如此輕
易的席卷而來。我想回國,我想回到她身邊,想把她抱在懷里。

  就這麽一直呆坐到了下午,我還是決定先打一個電話給張寧,了解下情況。

  「餵,是風遠啊,最近怎麽樣。」他的語氣很輕快,輕快到我想揍他。

  「最近還好,聽說你升了院長。」

  「是啊,原本還算清閑,現在一下子就忙起來了。」張寧和我打電話的間隙
還在和別人偶爾說兩句,看起來的確公務繁忙。

  我不想再浪費時間,「我媽最近還好吧。」

  「沐姐?她挺好的啊,工作一切順利,沒什麽事,你放心吧。」

  挺好的?放心?這人特麽是真蠢還是裝的。我壓抑住心頭的怒氣,順帶也壓
低了聲線,「我剛剛給她打電話,感覺她最近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

  「是麽?這我還真不知道,那等我有空去看看她。」張寧說的很誠懇。我想
了半天,跟他的確也說不出什麽四五六來。

  「行吧,那就麻煩你了,不過你別告訴她我跟你通過電話,她不想讓我擔心
她。」

  「恩,這沒問題,你一個人在異國求學也不容易。記得照顧好自己。」原本
說到這里我電話就準備掛了。可張寧後面補的那句話卻讓我一瞬間心灰意冷。

  「你放心吧,如果有幫的上忙的地方我肯定會幫沐姐的,畢竟對現在的我來
說,她算是最重要的人了。」……

  掛斷電話後,我呆坐在原地,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默念了兩遍之後我
直接把手機扔了出去。

  都他媽是最重要的人了,還關我這個圈子之外的人什麽事,我可真是跟個傻
逼一樣的自作多情。

  米雪突然就銷聲匿跡了,我也樂得清閑,順便可以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
和陸瀟戎的項目里,睡不睡覺,吃不吃飯根本什麽的都無所謂了,天天就是泡在
模型,代碼,數字里。

  「你又一夜沒睡,這麽拼?我以後的助理要是像你這樣就好了。」

  我頂著發懵的大腦對陸瀟戎比了個中指,「你也配……」

  支持到下午兩點,我實在扛不住了,拖著疲憊的身軀就進了臥室,迷迷糊糊
的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就被電話鈴聲吵醒,我茫然的拿起手機,「餵……」

  「哥,你什麽情況,這麽早就睡了。」唐爍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歡快。

  「你聽過沐姐唱歌麽?」

  「廢話,她是我媽,我能沒聽過麽。」聽到沐婉荷的名字,我立刻掙紮著坐
了起來。

  「昨天我們部有個女孩失戀,然後我們就為她組織了個小團建去唱歌來著,
我們每人都為她唱了一首,結果沒想到壓軸的沐姐直接把我們都唱怔住了,我真
不知道原來沐姐唱歌那麽好聽,那個失戀的女孩都被唱哭了。沐姐可真是太厲害
了?」唐爍說的繪聲繪色,滿滿都是崇拜之情。

  「厲害,那她自己這段時間情緒好點了麽?」

  「嗯,應該是好多了,前兩天張寧還請我們吃飯的。對了我錄了視頻,等等
發給你看看,讓你也感受下沐姐那被天使吻過的嗓子。」

  掛斷電話後,我苦笑了兩聲,果然心病還得心藥醫啊。真好,真他媽好。

  我甩開手機把被子蒙過頭。過了片刻,手機叮咚一聲,看來是視頻發了過來。

  我原本想繼續睡,可手卻還是忍不住的摸到了手機。認了吧,白風遠,你就
是這麽沒出息。

  包間里,沐婉荷坐在里側的角落,拿著話筒,看上去很平靜,因為沒開燈,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當她開嗓的那一刻,就什麽都不重要了,也許是因為特別
的偏愛吧,沐婉荷的歌聲比任何人都要動聽,婉轉,靈動,像是踏遍山谷的涓涓
細流,或是吹過草原的陣陣清風。每一詞,每一句都極附深情,徑直唱進了我的
心里。

           「第一次聽你說愛我是夏天

            最後一次說分開那是冬天

             後來剩下的是你走遠

               遠到看不見

            每天醒來還在期待你來電

            等到睡前還是沒有你留言

             房間還有你愛的唱片

               一個人整夜

           其實我還會一樣愛你只不過

           換一種朋友身份遠距離聽說

          朋友面前看起來我好像過得不錯

              沒看穿我難過

           其實我還會一樣想你我不說

           從不同人的口中聽你的生活

             就這樣保持距離的

                  做一個幕後」……

  聽完後,我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和那個失戀的女孩一樣,只不過我的眼淚
都流在了心間,帶著刀割般的淚痕。

  我覺得這首歌簡直就是在唱我的心聲,或是預示了我此生的命途,這輩子我
也許都只能這樣保持距離的做一個幕後者。

  「小沐!」

  「我在這里!小白想做點什麽?」

  「我教你唱首歌好不好」……

                ——

  我開始學著放大自己的情緒來壓抑心中的痛苦,生活中偶然的一點小開心,
我都會強迫自己笑很久,無論如何笑總比哭要好的多。

  這天我從學校回家,進家門的那一刻我還想笑,「你怎麽又這麽開心……」
陸瀟戎擡頭像看傻子一樣的看我。

  「我們那棟樓的保羅,做了一個大黃蜂的變形鎧甲,還裝了推進器。結果今
天在樓下變形成汽車以後直接撞在了樹上。我和其他幾個同學拆了半天才把他從
那堆塑料里給拆出來,褲子都燒破了,我覺得他們遲早得把自己玩死。」

  陸瀟戎楞了幾秒,然後突然就跟著笑了起來,「他們怎麽沒裝氮氧,這樣估
計樹都擋不住他。」

  「陸瀟戎,你居然會開玩笑了?」我甩掉手里的包三步跨到陸瀟戎身後,然
後就開始撥弄他的腦袋。

  「你幹嘛……」

  「我看看你是不是偷偷Update大腦系統了?」

  陸瀟戎胡亂打掉我的手,扭頭不服氣的喊了一嗓子,「我這個人本來就很幽
默啊,是你自己不善於觀察?」

  我豎起大拇指,不住的點頭,「你剛剛的確說了一句你這輩子最幽默的話。
別廢話了,幹活。」

  「你等我看完這集的……」

  「……看到哪集了……」

  這天晚上我和陸瀟戎遇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難點,同時也是重點,攻克不過
前幾個月的活都要白幹。

  我們卯足了力氣,想盡了一切辦法折騰到次日早晨依舊沒有理出一個完美的
頭緒。

  「餵,過來看下……餵!」我把昏昏沈沈的腦袋架在桌上,伸手扒拉一旁的
陸瀟戎。

  喊了半天都沒動靜,我只好迷瞪著眼扯了下他的頭發。

  「嗯……媽……你等著我的……」陸瀟戎嘟囔了兩句抱著我的手臂又昏死了
過去。

  「餵,起來啊,是誰說搞不出來不許睡覺的。你媽可沒等你,是我在等你呢
……操……」我感覺自己的頭已經開始出現共震般的疼痛,眼皮更是重的像掛著
鉛塊,稍不留神就會粘在一起。想想自己已經似乎好久沒睡過一個足覺了。

  我用殘存的體力拖死豬般把陸瀟戎拖回自己的房間,接著又晃晃悠悠的回到
了自己房間。這感覺還有點奇妙,走路跟淩波微步一樣虛虛實實。

  勉強脫了上衣,在倒上床的過程中我就已經徹底閉上了眼睛,只有累成這狗
德性,我才能在幾秒內完全陷入昏迷般的沈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覺得有點不踏實,於是也不知道是現實還是夢境里伸手
到處找我的小荷,眼睛必然是完全睜不開的,全憑手摸。

  胡亂找了一陣突然摸到個柔軟的觸感,我本能的就用力帶進了懷里,潛意識
里還挺沈的,而且好像還碰倒了什麽東西。聲音經過極度疲憊的耳蝸,完全被過
濾成不值一提的響動。

  我砸吧了幾下嘴巴,把小荷緊緊抱住,順便架上了大腿,小荷今天怎麽這麽
軟,還帶著淡淡的清香。我大概又在做夢了吧。眼前突然出現了雲濤般的純白畫
面,微醺的陽光帶著熱氣從側邊襲來,這可真是久違的溫暖啊。

  我垂下頭在突如其來的充實與滿足中再次陷入了夢鄉。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被一股強烈的尿意憋醒了。慢騰騰的坐起身,使
勁錘了錘太陽穴,發現還是腦袋還是處於半發懵狀態,費了半天勁總算把眼皮擡
起了一點。窗外好像天黑了,既然天黑那就意味著還可以繼續睡。

  於是我光著腳,撓著頭,憑著雙眼間勉強支開的縫隙摸到了洗手間,一把擰
開門直接站到馬桶前,掏出家夥就尿了起來,閉眼享受著膀胱排空的快感,抖掉
殘余的水滴,我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轉過身,正對著淋浴隔斷。肉棒還沒收進褲子
里,就發現淋浴間里怎麽好像有人背對著我站在水流中揉搓著頭發。

  我揉了揉眼睛使勁把眼皮拉到最大,這白的有些晃眼的身體,米雪?還沒來
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淋浴間里的人也使勁捋了下頭發後轉過了身。

  四目相對,天旋地轉,我這是夢中夢?


                           【未完待續】
2020-7-3 17: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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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 2012-8-19
狀態 離線
【花嫁•拾棘篇】 (03) 作者:後會X無期

.

                     【花嫁  拾棘篇】



作者:後會X無期
2020/07/25發表於:首發SexInSex


                          03

    以前對你的喜歡,是想見你,想看你,想陪你,現在對你的喜歡是不敢看,
不敢問,不敢打擾。

           ***  ***  ***

  面前的女人雙手正向上攏著頭發,晶瑩的水珠不斷劃過那讓我朝思暮想的面
容。別想了,這肯定是夢。

  水滴自上而下掠過被雙臂微夾而更加驕傲挺拔的白皙乳房,越過淡紅的乳暈,
匯聚到淡粉色玲瓏可愛的乳頭再沿著乳基漫過纖細柔嫩的小腹,繞過可愛的肚臍,
穿過稀疏小巧卻整潔順貼的黑色小森林,最後集中到……

  我幾乎瞬間就清醒了,因為我從來沒正面見過沐婉荷的下體,那幾乎完全閉
合的陰唇,那彰顯著神秘和誘惑的一線天,那宛如處子般的幽幽私處……所以面
前的女人真的是沐婉荷!

  好在從我們對視到我清醒的認識到現狀,實際上只用了不到兩秒。我第一反
應就是拉上大褲衩,第二反應就是掉頭往外沖。她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萬里之外
的此處對我來說已經不是此刻最重要的問題了。

  可浴室的門不是關著的,也不是開著的,而是呈現最要命的45°角半開。

  我一頭就撞在了鋁合金的門框上,力量之大,整個門都被震的哐哐響。

  反作用帶著我的身體往後仰倒,濕滑的地面也沒給我好過,我拼命想抓住些
什麽,黏在墻上的毛巾架支撐不住我的體重,帶下了老舊的墻面瓷磚跟著我一起
摔進了淋浴房里。

  「風遠!」

  那真切的聲線,焦急的語氣更讓我確認了沐婉荷的存在。

  這一下腦袋和屁股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創。

  我先摸了下額頭,發現並沒有出血,看來我的腦門還算堅硬。

  接著全身除了貼地的屁股外,其他地方似乎都陷入了某種難以描述的柔軟中。

  我茫然的回過頭,發現在我跌落的那刻,沐婉荷就已經張開了雙臂擋在了我
的身後做了肉墊,和我一起落在了地上。她伸手關掉了淋浴,匆匆抹掉臉上的水
露出了焦急而心疼的眉眼。

  可我並沒有多少感動,因為眼下的景色已經摒棄了所有「欲」字外的心緒。

  許久不見,沐婉荷還是艷麗動人的不可理喻。

  她半球般漲滿的右胸緊緊貼著我赤裸的後背,我完全可以感受到她那顆小草
莓與我肌膚摩擦的觸感,酥酥麻麻像是過電一樣,左乳因為手臂的動作顫顫巍巍
的在我眼前亂晃。

  淡粉鮮嫩的乳頭似有薄絲緊緊纏住我的視線,甩都甩不開。

  兩條不輸米雪的修長玉腿在水溫的刺激下泛出淡淡的紅潤,一彎一伸蹲在地
上的造型使得三角區被擠壓開來,那原本從不示人以真面目的含羞私處輕輕開了
一個口,露出了一絲令人無法抵抗的粉嫩。

  紅顏遇涓流,玉肌落清透。

  這樣的沐婉荷完全成了我這輩子見過的最誘人的畫面,誘人到根本不可能做
出任何應有的抵抗。

  我的腦袋頓時嗡的一聲就懵了,大腦里跳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應該先含住那
嬌艷欲滴的乳頭,還是完全貼合身體親吻那羞染胭脂的香唇。

  「風遠,剛剛撞壞了吧,頭是不是很暈……你快說句話啊。」

  沐婉荷焦急的輕微搖晃我的身體,並抬手按到了我的額間輕輕揉壓起來。

  這下,她的左胸徹底靠了過來,被我的手臂擠壓成一團,如同後背一樣,乳
頭來回輕輕刮弄著我左臂堅實的肌肉。

  剛剛那下撞擊的力道和聲響都太過誇張,完全把沐婉荷給嚇壞了。她已然忘
記了自己目前是怎樣的一個狀態,而我略顯呆滯的目光和紅腫的額頭更是讓她慌
了神。可她的兒子基本已經處於獸化狀態。

  久別重逢的驚喜,突如起來的誘惑。對不起,沐婉荷,對不起,我真的扛不
住了。這具身體,這個人對我的吸引力真的太大。

  我緩緩移動放在地面的右手,像是將要捕獵的野獸,後果什麽已經完全被拋
到了腦後。

  就在手快要升起的時候,我摸到了剛剛被我帶落的墻磚碎片。

  一絲理智從萬千欲望的暴流中露了個頭,只此一瞬,我握緊了那塊碎片,摸
到了最尖銳的那一角,狠狠紮進了大腿上,隨後用力一劃。

  無法抑制的欲望伴隨著劇烈的疼痛,沿著那傷口總算是卸去了部分。理智瞬
間的回複將我整個人都彈了起來。右手用瓷片緊緊壓住傷口三步出了洗手間,順
手帶上了門。

  右腿踩出洗手間的那一刻,鮮血順著大腿外側慢慢滑了下來。

  「婉荷姐,我沒事,你先洗!」

  我抽出餐巾紙,重新捂住傷口,然後順便擦幹凈地上的血跡,快速的退到了
屋外。

  經過客廳的時候,發現陸瀟戎已經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目不轉睛的看著屏幕。

  我顧不上打招呼,趕緊沖進了他房間的洗手間里。鎖好門後,從儲物櫃里拿
出醫療箱,我由衷的感謝這個生活秩序極其良好的室友,他的醫療箱遠比我甚至
是一般家庭專業的多。

  我躺在洗浴間的地上,松開捂住傷口的大腿看了一眼。不僅倒吸了一口涼氣,
情急之下,我對自己下手也太狠了點。

  傷口差不多有五厘米長,由深到淺,皮肉泛著血紅和慘白卷了起來。

  這麽長的傷口,不縫針很難愈合。可現在的情況,如果去醫院,我怎麽和沐
婉荷交代,我怎麽能說清為什麽摔倒會劃出這麽長,這麽深的傷來。

  而且她好不容易來看我,如果我縫針了,她肯定還得在宿舍照顧我,那豈不
是太蠢。

  可從始至終我都沒想過不縫針對我自己可能造成的後果。

  我拿過陸瀟戎的毛巾,顧不上其他,疊好後塞進嘴里,然後從醫療箱里拿出
消毒和止血藥物。

  深呼吸了幾次,一鼓作氣的倒了上去。

  劇烈的刺激讓我疼的腳面崩的筆直,小腿和大腿的肌肉全都面目猙獰的顯露
出來,嘴里的毛巾瞬間就被壓到了最緊密的狀態。

  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我又拿出一排創口貼,沿著傷口密集的豎貼起來,努力
將傷口合攏,最後又拿出醫用紗布牢牢纏了幾圈。

  剛剛站起身還沒邁步,我就覺得冷汗止不住的往外冒,但心里沒來由的一陣
舒暢感卻出現的有些突兀。

  管不得心中的異樣,我沖幹凈血跡,收拾好東西,盡力適應著正常走路的步
伐。

  走回自己房間的時候,我已經疼的完全濕透。洗手間里的水聲停了下來,我
不能再浪費時間,隨手拿起件臟衣服擦幹身上的冷汗,又換上一件寬松的睡衣睡
褲。找了個還算方便的姿勢坐在床邊等著沐婉荷。

  房間里有些亂,臟衣服,計算用的草稿紙還有飲料瓶扔的到處都是,我很想
收拾下,可我不敢,因為僅僅是坐在這,我的手都忍不住的顫抖。

  為了分散註意力,我想著待會要和沐婉荷說些什麽。視線也掃過了屋子,猛
然發現小荷並沒有在床上,而是被丟在了飄窗上。

  那白天熟睡時,我拉進懷里的那個柔軟而清香的……

  這時洗手間的門被打開了,沐婉荷擦著頭發,穿著當時在家和我一起買的那
套睡衣緩緩走了出來。

  她的臉色並不是特別好看,我心里有點納悶,剛剛我好像並沒有做什麽不該
做的事吧。

  「婉荷姐,你什麽時候到的,怎麽不通知我去接你呢。」

  我的語氣帶著難以抑制的興奮,剛剛的意外和大腿的痛楚並沒有抵消看見沐
婉荷再次出現在我眼前的巨大喜悅。

  沐婉荷擦完頭發,背對著我,拿出了保濕霜擠了一點在手背上,我看了眼那
個熟悉的顏色,這麽多年了,她還是在用那種幾十塊的東西。

  「飛機晚點,下午三點多到這的,我來出差順便看看你,我知道地址也會說
英語,想著白天你可能在忙就沒打擾你。」

  「你知道地址?」

  我有點納悶,自己好像從來沒給過她。

  「是你女朋友告訴我的。」

  沐婉荷並沒有稱呼米雪,而是很直接了當的說我女朋友,但語氣還是很平靜。

  沐婉荷和米雪有聯系這點我倒是有些意外,不過後來想想,米雪這家夥做出
什麽事來都算不得意外。

  「結果你居然大白天還在睡覺。」

  沐婉荷帶著幾分抱怨說了一句,然後就開始抹臉,我心癢癢的想著你倒是轉
過身來啊。這麽久沒見到,我的視線根本就移不開。

  「昨天和室友在攻關一個難點,早上九點多我才睡。」

  沐婉荷這時終於轉過身,這才算讓我好好看了看她。這段時間她的確瘦了點,
下巴變得有些尖,顯得那雙迷人的眼眸更大更水靈。皮膚透著嫩透的光澤,記憶
中的誘人小貓唇輕抿著,似乎在告訴我它的主人有些不高興。

  「你室友下午就醒了,你可都睡到快晚上了。」

  我心想陸瀟戎那小子說著和我一起算,可三點多開始就在那沖盹,四點多就
睡過去找他媽了,一點都不仗義。更別說我已經熬了這麽多天。

  「我也不知道,一睡下去就沒夠,那你既然到了幹嘛不叫醒我啊!」

  「我看你那麽累,想讓你多睡會啊,誰知道你現在變成這樣,睡著了都不老
實……」

  沐婉荷話沒說完臉就紅了一片。我知道肯定是小荷事件鬧的,那時候我困的
跟個死狗一樣,按理說應該不會做出什麽不應該做的事才對。

  「還不知道在想著誰……」

  紅著臉的沐婉荷小聲的嘟囔了一句,然後坐到了我的身邊也不看我。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幹了什麽缺德事,但看情況應該不算特別過分,不然沐婉
荷肯定早就氣跑了。

  可這下氣氛就有點尷尬,原本我們母子久別重逢,應該是個很激動的場面。

  可沒想到一連串的烏龍接踵而至硬是讓彼此到現在都沒有好好打過個招呼。

  我盡量拖著自己的右腿一點點靠到沐婉荷身邊,「婉荷姐,你怎麽了?怎麽
感覺你看到我一點不高興啊。」

  沐婉荷立刻就回過頭提高了嗓門,「誰說我不高興……」

  話沒說完視線就集中到了我的額間。剛剛那一撞雖然沒破,但額頭還是腫起
老高的一塊,因為大腿的傷過重,導致我完全忽略了腦袋的疼痛。

  她抬起纖纖素手,又輕輕按在了我的額頭上揉了揉。

  「你剛剛都不看著點,跑那麽快幹嘛,撞的那麽重。你看看,都腫成什麽樣
子了。」

  我剛想說沒事,沐婉荷後面接了句話卻把我整個人都震了。

  「看了眼我的……身子……就那麽惡心麽。」

  這句的聲音是含在嗓子眼里發出來的,顯得特別的委屈。我原本已經日漸淡
漠的心突然就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沐婉荷這腦回路是不是受唐爍傳染了,兒子看見媽媽在洗澡趕緊退出去這不
是最正常的情況,和惡心又是怎麽牽上關系的。

  我連忙伸手握住沐婉荷的肩膀,「婉荷姐,你這胡說什麽呢,誰惡心了。你
那麽漂亮,哪有人會惡心啊。」

  沐婉荷放下手,扭過了身子,「當然有,你之前不是就說過。」

  「婉荷姐,我那說的又不是你的身子惡心,是和你發生關……」

  哎呦,我的老天,她就非逼著我把這麽違心的話再複述一遍嗎。

  「我覺得都一樣。」

  「怎麽會一樣呢!這就是兩碼事麽!」

  「反正你以前不這樣……」

  和女人講道理的確是很多男生常犯的病,但我真沒想到和自己媽媽也不能講
道理。

  不過她提到的以前卻讓我瞬間想起了第一次看到沐婉荷身體的那個高一夏天,
熱氣上頭的我居然還流了鼻血。

  我換了個極其溫和的語氣,摟著她的肩膀,「婉荷姐,當時我還小啊,不懂
事,而且之後不是還被你教育了,你不記得了麽?我當時可說如果下次還有這種
情況,我得閉眼後退,心里全程念大悲咒的。就算你忘了,我可是一直沒敢忘啊。」

  似乎是也想起了那段無憂無慮的過去,她轉頭挑眉問道,「那你剛剛背大悲
咒了麽?」

  「我其實不會背大悲咒,背的愛蓮說退出來的。」

  隨後沐婉荷終於露出了淺淺的微笑,我心里荒蕪的草地也終於冒芽開了花。

  「有消腫的藥膏麽。」

  「不用了吧,明早就消了……」

  話說了一半,發現沐婉荷的雙眉立刻就開始往中間聚。我趕緊打住話頭,站
起身進了洗手間,在醫療箱拿出藥膏。

  沐婉荷接過後打量了幾眼,然後在指尖抹上一小團,仰起頭,左手扶住我的
臉,指尖在我的額頭一圈圈塗抹起來。

  她的臉色已然恢複了安寧,碎鉆滿湖的眼眸亦如過去那樣純粹,可湖底卻似
乎藏著一絲暗湧和波瀾。

  如同美夢遇傾城,我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如今真的就在咫尺之間。這片刻的溫
柔居然讓我有了紅眼的沖動,還好嘴角先一步不自覺的咧了開來。

  還好你來了,讓我知道自己還活著。

  「一直看著我傻笑幹嗎,不認識媽媽了?」

  直到沐婉荷提醒,我才發現自己又沈醉在了她的溫情之中。

  「就是你來的太突然了,沒什麽真實感,像做夢一樣。」

  沐婉荷聽我說完伸出兩只手捏住我的臉頰,上下扯了扯。

  「這下有真實感了麽?」

  我使勁點了點頭。

  沐婉荷移開目光收拾好藥膏塞進我手里,轉臉環繞了一圈,眉頭又皺了起來,
「男孩子就是男孩子,一沒人管就邋遢。」

  接著站起身就開始收拾。

  「婉荷姐,別弄了,以後我自己收拾就好。」

  她一動我就忍不住想動,可我的腿目前動起來又很痛苦。

  沐婉荷白了我一眼,加快了手里的動作。我只好暗自鼓了口氣站起身,藏著
右腿跟在她身後和她一起收拾。

  「婉荷姐,你這次待幾天啊。」

  沐婉荷聽到這話,短暫的停下手里的動作,「待不了太久,公司還有不少事,
大概也就兩天吧,最多三天。」

  「只有三天啊。」

  我失望的自言自語道。

  「我說最多三天好不好,主要來回路上就差不多要兩天……算了,三天就三
天吧。」

  她看了眼我的表情立刻就改了口。

  可我還是沒辦法表現的多高興,兩天,三天,我很貪心的,我想要一輩子。

  就在我出神之際,沐婉荷打開了衣櫃,發現了米雪留在這的行李,她拉開拉
鏈從里面拎出了一件布料少的可憐的內衣。

  「那不是我的……」

  下意識說出這句話時,我就覺得自己有多蠢。沐婉荷沒說話也沒回頭,看了
幾眼那件內衣又放了回去。

  「她……」我剛想解釋一下這行李的由來,突然反應過來,我和米雪現在可
是戀愛關系,於是果斷閉起了嘴。

  沐婉荷並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繼續彎腰利落的把衣櫃收拾出了一個角落,
然後站起身指了指床上的衣服,「把那一堆遞給我!這些衣服都太厚了,拿出來
幹嘛,又穿不上身。」

  「哦!」我轉身彎腰去捧那些疊好的衣服,還沒拿起身。就聽見身後沐婉荷
大叫了一聲,「怎麽有這麽大的蟑螂,呀,爬你身上去了。」

  我剛想回頭,後背就受到了重擊。

  沐婉荷抄起了我飄窗上的墊子,對著我的後背就是一頓猛揍。那墊子下面是
由薄木板做支撐的,舞起來虎虎生風,砸在身上更是板板到肉。

  我要不是手撐著差點就要趴到床上去。這多大的蟑螂啊,給沐婉荷嚇成這樣。

  全身硬挨了好幾下挺挺就過去了,本來我的抗擊打能力就不錯。可最後一下
不偏不倚的打在我的右腿上。

  我頓時就感覺肺里的空氣都被擠空了,千忍萬忍還是悶哼了一聲。

  沐婉荷趕緊丟了墊子,「風遠,你沒事吧,我剛才一時緊張沒註意輕重。」

  我憋住口氣,「那你打到沒?」

  「沒有,爬的太快了,證明你屋里太臟,養出這麽大的蟑螂來……風遠,媽
媽是不是把你打疼了啊。」

  可能是看到我久久沒有起身,沐婉荷的語氣失去了原有的寧靜,慌亂了起來。

  我幹脆趴到了床上,然後用腦袋去蹭床單,把那些冷汗全都偷偷的擦掉。然
後就在沐婉荷更慌張的呼喊我的名字時,我用手把住床邊,用力把身體帶了起來,
隨後哈哈大笑著。

  「你兒子又不是紙糊的,哪有那麽不經打,一點都不疼,就是嚇嚇你。」

  沐婉荷松了口氣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後又轉身去收拾衣櫃了。

  收拾的間隙中我出去了兩次,偷偷拿冰塊給自己的傷口降溫,等凍到麻木再
回去。

  一個多小時後,在勤勞的沐婉荷幫助下,我的屋子進入了有史以來最幹凈整
潔的高光時刻。間歇中我就叫了外賣,沐婉荷似乎沒什麽胃口,只吃了半個塔可,
喝了點湯。

  等全折騰完已經快十點了,沐婉荷打發我去洗了澡。

  我也不敢真的洗,只能用毛巾簡單擦了下身體。

  剛剛被沐婉荷那致命一擊,傷口又出了血,我只好又簡單包紮了一下。

  我自己這邊的醫療用品就簡單的多,所以我不得不多裹幾層紗布。

  出來的時候,沐婉荷已經在床上躺好了。看著她留給我的另半邊床,我頓時
就有些口幹舌燥。我學壞了,對沐婉荷的身體越發著迷起來,而且似乎有著愈演
愈烈的趨勢。

  關了燈躺在她的身邊,那麽多個失眠的夜晚,這張雙人床的那一邊總算被填
滿了,而且是被我最希望在的人填滿的。

  沐婉荷說了一句晚安後便背對著我睡了,我就著陽臺照進來的些許月光看著
這個熟悉而纖細的背影。

  既然我已經那麽明確的說清楚了自己對她的感情,曾經那樣相擁而眠就不再
合情合理了吧。

  但我還是希望能恢複到高中時的相處模式,因為我真的好想抱著她,哪怕只
是單純的抱著也好,只是抱一晚也好,從別人那偷著抱一晚也好,從未來中借一
晚抱著也好。

  我們之間的距離每每只有幾十厘米,可卻總是像隔了幾萬光年。我徒勞的伸
出手像是去觸摸一個隨時會消失的幻影。晃神之間,我的手掌已經快要摸到沐婉
荷的肩膀,距離縮短到了一寸,可卻依舊不敢觸碰。

  這時沐婉荷突然轉過了身,面對著我,兩只大眼睛像是璀璨的明珠泛著令人
迷離的光。

  我伸出的手僵在那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想幫你扯下被子。」

  我盡可能冷靜的開了口。

  沐婉荷沒說話,就那麽幽幽的看了我許久,最後往前挪了兩下,紮進我懷里。

  「現在抱著我也覺得惡心是麽?」

  我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緊緊的把她摟在懷里。可單手似乎還不能讓
我們彼此更加緊密,我把右手抬起放到她的頭上,她垂著臉,抬起了腦袋,枕在
了我的手臂上。

  我用力一收,將她的嬌軀按進了我的生命。這一刻,沒有欲望能出來作祟。

  今晚的沐婉荷和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像是一個患得患失的孩子,擁有著急
需安撫的靈魂。

  有那麽短短的一瞬,我忍不住去設想,沐婉荷其實是愛我的,像愛一個男人。

  可我表白的那個漆黑夜晚里,沐婉荷生無可戀的哭訴和那些讓我痛徹心扉的
話語當即腰斬了我這一絲的幻想。

  她只是愛她的兒子,她只是習慣了兒子的擁抱。

  「別再想著惡心了,你知道我當時不是那個意思,你是我身為兒子的驕傲,
從來都是!」

  沐婉荷沒有回答,依舊埋著頭,可片刻後卻傳來時有時無的抽泣。

  「婉荷姐,你怎麽了?」

  我握著她的肩膀後拉,想讓她露出臉來。可她卻倔強的抓緊我的領子死活不
肯出來。我放棄了,對她我用不上分毫的蠻力。

  「婉荷姐,你到底怎麽了?你別哭好不好……」

  我太怕見到她哭了,只要她露出悲傷的神色,我心里就揪著疼。可她完全沒
有收手的意思,哭的越來越傷心,像是在發泄一樣。衣領處越來越潮濕,越來越
冰涼。

  明明我的大腦還處於迷惑狀態,還在思索她哭泣的原因,可眼淚卻好像根本
沒和大腦打招呼跟著一顆顆往下掉,她哭的越傷心,我掉的越快。

  「婉荷姐,別哭了好麽,到底出什麽事了。」

  我哽咽的聲音終於震動了懷里的她。

  沐婉荷慢慢抬起頭,也顧不上擦掉淚水,看著我動情的說道,「我……媽媽
想你了!想的受不了了,所以來看你!可你一點兒都不想我!你怎麽變得這麽壞!
你怎麽能這樣!」

  沐婉荷越說聲音越大,最後狠狠的咬在我的肩頭。

  這是她第二次咬我,比印象中的上一次要更決絕也更狠。但我還是如曾經那
樣沒有其他動作,任憑她兩顆銳利的小虎牙紮進我的肉里。

  自從和沐婉荷分別以來,我逐漸想通了很多事,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有必要
讓沐婉荷明白,他的兒子已經真的長大了。有些話不說開,她就沒辦法走的更遠。

  我靠在她的耳邊,小聲耳語,「我很想你,從上飛機的那一刻我就想你。我
們在一起三年經歷了那麽多,我怎麽可能不想你。」

  「那你為什麽那麽久都不給我打電話,為什麽和我的聯系越來越少。你就是
忘了媽媽,就只記得自己的女朋友!我現在知道為什麽婆媳問題那麽多,就是因
為兒子太偏心!」

  沐婉荷縮在我懷里仰著頭像是受盡白眼的小媳婦一樣對我痛訴。

  我其實原本想過在她的視角里我的變化似乎有些太大,可出國之後這無數個
日夜的折磨讓我不得不尋找一個逃生的窗口。我的心理和生理都在發生變化,朝
著某個極其不好的方向,我已經暗暗的感覺到了。

  可現在看來,即使我經受再多也不能靠減少聯系來緩解,可能甚至不能通過
任其他不良途徑來緩解。

  我把兒子這個角色扮演的太好,所以一切就成了理所當然,突然的變化就會
傷害她,所以我必須繼續不顧一切的扮演下去。

  她說過,給了希望再拿走是很殘忍的事。

  為了沐婉荷我不在乎繼續好好扮演那個完美的兒子,只是我不知道自己還能
撐多久。如果有一天我撐不下去了,沐婉荷該怎麽辦。

  但此刻,我必將竭盡全力。

  於是我繼續靠在她的耳邊,輕聲安慰,「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減少聯系是因
為我太想你了。

  我們母子的感情很深,朝夕相處了那麽久的日子,突然視線里沒了你的影子,
我會有點害怕。

  每次和你打完電話或者視頻完,我都會失落很久,做什麽事都沒有心思。

  所以我選擇了一個最粗暴最錯誤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媽,對不起,你兒子其實很依賴你,但他必須得學著長大。

  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了。

  「假話夾著真話,這是米雪教我的。

  沐婉荷將信將疑,抽動著鼻翼眼巴巴的看著我,「你真的不是只想著女朋友,
然後就忘了媽媽?」

  「米雪在我這總共也沒住幾個晚上,我的室友你也見到了,不信的話你明天
可以去問他。再不行,我可以跟她分手。」

  「你舍得?你們不是都那個了?」

  「為了你,我什麽都舍得,你不高興的話,我以後不和別的女生那個了。你
為我付出了那麽多,沒人比你對我更重要。」

  我繼續加註,給她足夠的心理安慰。

  沐婉荷低下頭,沈默了一會,「咬的你疼不疼?」

  「不疼,兒子不聽話就該教訓一下,你解氣了麽?」

  可能是疼的地方太多了,肩膀,大腿還有心里,我已經有些麻木了。

  「媽媽沒讓你和她分手,但你不可以不理我,想我就回來看我,媽媽給你買
機票。至於那個,媽媽沒……沒不高興,你要是以後都不那個了,我還怎麽……
當奶奶。」

  沐婉荷再次低下頭嘟囔著。剛三十多的她提到奶奶這個詞說實話有點滑稽。

  「你才多大,想什麽奶奶,現在別人在你這個年紀還忙著生二胎呢。以後我
保證每周最少給你打兩個電話,視頻一次。你也不用擔心我在這邊的生活,只是
你自己在國內得註意身體,有不開心的事要及時告訴我……即使我不在,你也要
過好自己的生活,這樣我才能放心求學。你記得只要你開心,不管做什麽決定我
都支持你。」

  我不確定沐婉荷有沒有聽懂我的話。但我希望未來某一天她會記得我說過。

  「可你不是說聯系過我之後就會什麽事都做不好麽。」

  沐婉荷的語氣很明顯的帶著幾分竊喜,卻依舊佯裝不悅。

  「現在不會了,而且如果真的太想你,我就再多聯系你幾次。只是怕會打擾
你工作,畢竟我們有時差。」

  「打擾什麽,我什麽時候因為工作沒接過你的電話……其實我也知道我們的
母子關系過於親密,甚至親密的有些……有些……」

  「不正常。」

  我坦蕩的補全了沐婉荷的話。沐婉荷趕忙揚起頭,看到我平和的表情明顯松
了口氣。

  這麽久了,看過太多的母子,沐婉荷那麽聰明,本就應該發現了這個問題。

  而我也已經想明白,炙熱的愛情和純粹的母愛本質都是一樣的,都在吸引著
彼此努力靠近,卻又擔心會傷害到對方,亦如荊棘里盛開的玫瑰。

  「我是不是根本不像個媽媽,一直那麽黏著你。端不起母親應有的架子,也
擺不正應有的心態。你總會長大離我而去,留給我一個義無反顧的背影。我作為
母親應該看著你的背影祝福你人生坦蕩,前程似錦。可當你真的只給我一個背影,
卻連頭也不回的時候……」

  沐婉荷說不下去了。

  看來也許我必須看著她一步步開始新生活,她才能真正安心吧。

  「是我的錯,我們應該齊頭並進才對,我以後不會了。」

  沐婉荷的鼻息有些沈重,隨後搖了搖頭,「不,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可能…
…可能終歸是太年輕。」

  「太年輕?年輕不好麽?」

  我有些疑惑。

  「對一個媽媽來說不好,公司里我這個年紀的媽媽,孩子大多都還在上小學,
他們就像是小天使永遠圍在媽媽身邊轉。我才剛剛學怎麽去做一個合格的媽媽,
可我的兒子卻已經長大成了一個可靠的……男人,而且轉眼之間就已經離我而去。
你太快了,我跟不上你,我根本什麽都沒學會,什麽都沒準備好。」

  我把沐婉荷的話來回咀嚼了半天才大體明白她想表達的東西。

  「我的童年你錯過了,我的青少年又故作成熟。因此你還沒來得及體會到做
媽媽的感覺我就已經長大成人。所以你這個媽媽根本還沒當夠,還沒有發揮過作
用,是不是?」

  沐婉荷的臉頰墊在我的手臂上,感覺溫度明顯升高了些。

  「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說的亂七八糟的,你都能聽懂,還總結的這麽好。」

  「所以你天天沒事就在想這些?傻不傻?媽,你在我面前是不是已經習慣這
個傻乎乎的樣子了。」

  沐婉荷沒有抬頭,只是從懷里伸出手捏住我的臉頰一頓扯。

  我用漏風的嘴一字一句的說道,「這幾年雖然不長,但你對我的愛我都明白
的。你兒子性格變扭,自大,什麽事都喜歡自己拿主意,所以你就傻傻的把什麽
都交給我做主,我還樂得其中,覺得自己特厲害。為了滿足我這點小小的自尊和
虛榮心,這幾年是不是挺累的。其實我知道,我媽媽是個很厲害的女人,比我還
厲害,比我還聰明。媽,謝謝你一直容忍我的任性。」

  我很早就想找機會當面和沐婉荷說聲謝謝了,我也不想讓她再繼續勉強自己,
壓抑自己。

  「我才沒有……」

  「話說連做什麽工作這種事都教給才十四的我作決定真的好麽。我那時候什
麽都不懂,就那麽任性的選了個工作給你,結果讓你為了這個工作學習考試,處
理人與人之間的是是非非,很辛苦吧。我現在長大了,也明白了很多道理,你不
用再事事遷就我。做你覺得對的決定,你喜歡的決定就好。」

  沐婉荷的雙眼閃著晶瑩的光嘆息般的說了一句,「我的兒子真的長大了!你
也是媽媽的驕傲,永遠都是!」

  我並沒有回應她的稱贊,而是繼續了剛剛被打斷的話題。

  「作為母親你的確錯過了很多,可我作為兒子,錯過的也不算少。但錯過終
究是錯過,咱們還是要往前看,以後的路還很長,至於親密這個問題,我只能說
母子關系也是要看經歷的,其實原本就談不上正常不正常。你找了我九年才失而
複得,害怕再次失去,這原本就是很正常的感情。而我也因為過去那些經歷把你
當成最重要的人,甚至還一度誤以為自己對你有了不應該存在的感情。這些說到
底都是因為我們母子能重新生活在一起真的是太不容易,關心則亂。所以不用再
去想太多,我們一輩子都會是母子,不會再有變故。你可以安心過自己的生活,
不用擔心受怕。我們的親密不是負擔,而是過往挫折的見證,所以你不需要再去
糾結這個問題。」

  我一口氣說完了這套天衣無縫的說辭。沒有絲毫情緒上的波瀾和起伏。但我
知道這對我來說其實是不正常的。

  「還是那麽會說話……」

  沐婉荷像是得到認可和許諾,再次往我懷里的更深處鉆了進去。

  這一晚我們聊了很久,但主要都是我在說,從過去到現在,從學習到生活,
沐婉荷在我的話語中越來越安寧,越來越舒暢,最後終於沈沈的進入了夢鄉。

  停止思考和對話後,懷抱的嬌軀讓我潛藏的欲望又再次探了頭,我也不知道
為什麽沐婉荷抱起來這麽舒服,就像是一塊恰到好處的羽絨棉,讓我深陷其中難
以自拔。

  我側過頭看向天花板,收回右手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每當心里有渴求和沖
動時,便偷偷壓一下傷口。只要沐婉荷在,我似乎總能想盡辦法做的更多。

  第二天我比沐婉荷醒的更早,她睡的很甜美,雙手疊在我的胸口手指還揪住
我的睡衣。

  我費了好長時間才悄悄抽出手,撤出身體。出了房門後便徑直走向陸瀟戎房
間的廁所。而此時的陸瀟戎還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著。我鎖好門,小心翼翼的揭開
傷口,微微殷紅的血跡告訴我情況可能並不是特別好。

  拆掉紗布和創口貼看了眼依舊猙獰的傷口,原本以為再次消毒傷口不會像第
一次那麽痛,可實際上並沒太大區別,甚至疼的更加厲害,我感覺再疼一會我的
小腿肯定會抽筋。

  今天要陪沐婉荷出去遊玩,為了以防萬一,我把紗布裹的很緊,回屋後換了
件寬松的褲子。沐婉荷只待三天,時間珍貴,我不能浪費在醫院里。

  洗漱完沒多久,沐婉荷就起了床,應該是昨晚宣泄了長久以來郁結的情緒,
整個人一掃灰霾,顯得光彩照人。

  她可能知道要去參觀學校,所以很應景的穿了件圓領的 T恤和一條小腳緊身
牛仔褲,再加上一雙白色的運動鞋。

  平時一貫披肩的長發梳成了高高的馬尾。

  她並不是經常梳馬尾,可每次紮馬尾的時候都喜歡挑的特別高,白嫩的脖頸
全都露在外面。

  這樣的裝扮顯得青春氣息十足,完全把自己融入了一片莘莘學子里。

  現在我們並肩走在校園里,遇到的好幾個同學都沖我壞壞的笑著。

  我只是點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麽。

  我已經習慣了,反正我和沐婉荷走在一起,從來不會有人相信我們是母子。

  她年輕的實在有些過分,歲月真的太過偏愛這個女人。

  可她卻似乎有點緊張,不住的打量自己,「媽媽這麽穿看著是不是太裝嫩了,
有點別扭,怎麽大家都在看我們。」

  「畢竟我以前從來沒和女生一起逛過學校,哦對,除了唐爍那丫頭。不過你
也知道她那癡呆樣一看就是來旅遊的。你這氣質就不同了,他們應該都在想我從
哪找來的漂亮學姐,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你應該早就習慣成為視線中心這事了
吧。」

  沐婉荷雙手背在身後走在前面,垂下的馬尾調皮的左右晃悠著,她頭一次跟
我開起了年齡的玩笑,「那我在這里是不是應該叫你學弟?」

  我聳聳肩,含著笑意,「我不介意,反正我本來也叫你婉荷姐啊。

  「先在學校簡單逛了一圈後便帶著她去了我地盤,她很好奇我的學習環境,
是真的好奇,像個孩子。

  於是我把自己平時上課的教室,常去的幾個普通實驗室,工作間都帶她逛了
個遍,甚至還用通俗易懂的描述介紹了下我們這個小團隊目前在搞的幾個項目。

  趁著大家都在忙,我偷偷讓沐婉荷操作了下我剛剛調試完不久的無人機,她
看著那個白色的小家夥在各種障礙物里自由穿梭,仿佛長了眼睛一般,嘴都驚訝
的合不攏。

  最後我又帶她陪我一起上了堂課,我其實根本沒心思聽,視線總是忍不住聚
集到她的身上。倒是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大幕布,偶爾還會用肘撞我一下,讓我認
真聽課。

  這一天下來,她玩的很開心,臉上一直掛著怡人的笑意。

  晚上,我帶著沐婉荷去了學校旁一家比較熱鬧的中餐館。

  周圍基本都是學生,氣氛很熱烈,互相之間不是在討論學術就是在聊一些天
馬行空的話題。

  沐婉荷雙手撐著下巴,掃視著周圍的一切,目光熱烈而殷切,她從沒有經歷
過正常的校園生活,這一天她都有些陶醉。

  我沒有說話去打擾,安靜的吃著東西。

  「風遠,你很熱麽,怎麽出了這麽多汗。」

  我聽到這話不自覺的動了下右腿,然後隨意的拿起紙巾擦了擦額頭。

  「是有點熱,可能人比較多,有點悶。沒事,等會兒我陪你逛逛查爾斯河,
吹吹風就好了。」

  「這里的學術氛圍可真濃厚,也只有像我兒子這麽厲害的人才有資格來這吧。」

  我擦了擦嘴笑道,「你兒子是誰?我不是你學弟麽。」

  沐婉荷撇了撇嘴,「又笑我……」漫步在波光粼粼的河邊,我們似乎都在享
受這片刻的輕松。

  「對我的學習環境還滿意吧,母親大人。」

  因為是散步,所以我把速度降到了最慢,即可以緩解腿部的壓力,也可以陪
著沐婉荷多走一段。

  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對我而言都是彌足珍貴。

  「嗯,滿意,你一定可以在這里大有作為。以後你還是得以學習和研究為重。

  不用刻意想著聯系媽媽,媽媽知道你沒娶了媳婦忘了娘就好。

  「沐婉荷說完轉身看向河對岸一片華光的高矮建築,喃喃低語,」去做你覺
得對的決定,做你喜歡的事,媽媽都支持你。

  「「婉荷姐,這話我昨晚剛說過,你就原數奉還了麽?」

  我跟著站在她身邊,與她相隔一指。夜幕籠罩,湖面反射著城市運轉的斑駁
光影,樹木在身後伴著涼涼夏風低聲細語,談論著光影中的秘密,月不經意間藏
進了雲中,任憑兩人融入了夜的剪影。

  晚上我依舊找尋機會清理了下被折騰一天的傷口。而這一天的沐婉荷過的滿
足而疲憊,早早就在我的臂彎里悄悄睡去。

  沐婉荷似乎對參觀城市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她只對我感興趣的事感興趣。於
是我突然想到今天有位著名的天體物理學家要來學校做科普演講,沐婉荷連連點
頭要和我一起去聽。

  於是吃完早點再次帶著沐婉荷去往了學校的多媒體大廳。這個大廳是專為天
體物理學服務的,座椅都是仰躺,關燈之後,整個天花板都是巨幕,你將會徹底
陷入宇宙的浩瀚之中。

  自從坐在椅子上開始,沐婉荷就表現的異常興奮,一直問我什麽時候開始。

  這時,教授終於面帶笑容走進了屋子。

  「他也是華人麽?看著還挺年輕的。」

  「嗯,他是專門研究類地小行星的專家。」

  以一個幽默故事開場打了招呼後,教授點亮了滿天璀璨的星辰,沐婉荷一把
抓住我的手搖了兩下,就差哇出聲來。我已經分不清她那雙明亮的星眸中到底是
漫天的投影還是原本就奪目的光彩。

  教授用最通俗的語言介紹了諸如黑洞,超新星爆發,宇宙射線等相關理論知
識。而我則為沐婉荷同聲翻譯著某些較為生僻的專有名詞,她全程聽得都十分投
入,而且一直牢牢牽著我的手。

  不得不說,教授的水平很高,很會把握節奏。大家的註意力完全被吸引了過
去。原本我的註意力大多集中在沐婉荷身上,直到他談起終點,終極這個話題時,
我才放松了神經。這個話題又與我有了毫不相幹且不該有的共鳴。

  演講結束了,沐婉荷抬頭終於低頭看向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不虛此行。

  我牽著她一起出了多媒體大廳,去完洗手間又耽擱了一會兒我們才往外走。

  不想正巧遇到拎包下樓的教授。

  我抬手禮貌的打了個招呼,沐婉荷只是點了點頭。

  「您的演講很精彩,受益匪淺。」

  他見我用的是國語,停下了腳步。

  「你也是華人學生?」

  「嗯,Ai方向」

  「嗯,有發展前景,好好加油,這位是?」

  「我媽媽,帶她來感受下天體物理學的魅力。」

  教授視線下拉了一下但很快就重回我的臉上,這微小的動作沒逃過我的眼睛,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還和沐婉荷十指相扣。沐婉荷壓根還在出神中,似乎在回味
剛剛的演講,自然也沒註意到目前的情況。

  事到如今如果立刻松開那不更是顯得心虛。於是我只好坦蕩著表情報以微笑。

  但教授並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可剛想說話,突然遠處傳來了一聲
「爸爸」。

  「抱歉,下次有機會再聊,我妻子在等我。」

  說完便歉意的往門外走去。

  現在時間還早,埃文前幾天帶著她的未婚妻去了賭城旅行結婚,走之前把車
留給了我。沒想到正好給我派上了用場,我打算帶沐婉荷去兜兜風。

  到了馬路邊,發現教授和他的妻子也站在那正在等車,旁邊還有一個可愛的
男孩。他的妻子看上去很端莊漂亮,只是年紀似乎比教授大了一點。

  「小磊,不然我們還是先回酒店歇會吧,你昨晚都沒怎麽睡好。」

  他妻子的表情顯得很心疼,看著那一家三口,我居然開始有點羨慕,隨後暗
自搖頭,沐婉荷三十多就念著當奶奶,我還不到二十就羨慕一家三口,我們母子
倆可真是搶著時間過日子。

  我讓沐婉荷在馬路邊等,我去開車。等車開回來的時候,我發現沐婉荷正對
著教授一家呆呆的看著,我叫了她好幾聲才給我回應。

  開車對目前的我而言,算是幫了很大的忙。這樣可以讓我暫時喘口氣,如果
再像昨天那樣走上一天,我估計我真的要疼到休克了。

  一路上走馬觀花的經過了城市的各個景點,我充當著導遊的角色述說著這個
城市的歷史和文華。沐婉荷聽得並不算特別認真,偶爾還會出神。也許她還沒從
剛剛大廳里的絢爛宇宙中走出來。

  晚上帶她吃了我和陸瀟戎常吃的泰國菜,因為夠酸,沐婉荷吃的還算滿意,
但她還是覺得我在這里吃的不夠好。我心想,除了她親手做的,哪里能算的上好。

  飯後我們散著步一起往住處走,結果下路沿時,沐婉荷腳下一滑,接著就踉
蹌的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崴腳了?快給我看看!」

  我趕緊蹲下身子,這一下動作又急又快,完全沒考慮我那條右腿。

  我用身體擋住身前,死死咬住牙齒,抬手拍了拍肩膀,示意讓她扶住我。我
伸出手把她的褲腳拉了上去,動作很慢,觀察的也很仔細,因為我需要足夠的時
間來緩解自己腿部的痛感。

  沐婉荷的腳踝秀氣而剔透,如果穿上高跟鞋那該有多漂亮,我分散著自己的
註意力,檢查了許久,發現並沒有紅腫的情況。

  「很痛嗎?是不是走不了路了?」

  我低沈的問道,掩藏著紊亂的氣息。

  「嗯,有點用不上力。」

  「那估計是扭著筋了。」

  眼下也只有一種辦法了。

  「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我轉過身背對著沐婉荷,用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腿。

  「不好吧,路上還有人呢。」

  沐婉荷雖然這麽說著,但雙手已經搭在了我的肩上。

  「兒子背媽媽有什麽關系,何況也不遠了,快上來。」

  「算了,我慢點走就是了嘛,還好幾個街區呢。」

  「上來……」我感覺自己已經說不太動話了,彎折的大腿沒過一秒都仿佛過
了一個世紀。

  沐婉荷沒在堅持,輕輕俯下身子,趴在我背上,雙手則緊緊摟住我的脖子。

  「好了嗎?」

  我故意詢問道,其實是在拖延時間用來運氣。

  「嗯。」

  沐婉荷輕輕的哼的一聲。

  我拖住她的大腿用力一提,借助慣性站起了身。右腿控制不住的在抖動,我
不敢停下,立刻就邁起步子來。

  沐婉荷柔軟胸部的摩擦和擠壓在此刻已然無法引起任何的沖動來,我感覺傷
口像是著了火,而且火勢已然蔓延,順著兩端沖去。

  可能是發現我邁步的速度有些緩慢,沐婉荷抬高了腦袋低聲問道,「風遠,
媽媽是不是太重了,你是不是好累啊。」

  我只是搖了搖頭。

  「不然我還是下來走吧,好像也沒那麽痛了。」

  我站定身體,把重心盡量落在左腳上,「你輕的很,我就想走慢點,和你多
待一會兒,後天你不是就要走了。」

  沐婉荷聽完沒再說話,卻把腦袋徹底擔在了我的肩上,手臂也摟的更緊了幾
分。

  我雙手疊在她的大腿處死死扣住,腰背也彎的很低。

  大街上來來往往還有不少學生,我背著她穿梭在人群中艱難卻穩健的邁著步
子。

  沐婉荷一直面朝著街邊的玻璃櫥窗,似乎看的很入神,半天後悠悠的飄出一
句天籟般的話。

  「不重的話,那就再走慢點吧……」

  上樓梯的時候我的右腿已經麻木了,反而感覺沒那麽痛。就是感覺褲子似乎
有點緊。

  到家門口掏鑰匙,沐婉荷卻拍著我的背讓我放她下來。

  「你室友還在家呢,背著我多難看。」

  我只好順她的意,把她放了下來。

  剛進門,沐婉荷就直接進了我的房間。陸瀟戎正對著屏幕一臉無語的解釋著
設計概念。我瞄了一眼,那頭應該是他的博士生導師。

  我現在也管不了我們的項目,趕緊用紙巾擦幹我那一臉的冷汗。又拿出冰塊
來給自己的傷口降溫,傷口處的感覺已經不那麽靈敏,這不是個好消息。我猜自
己目前的臉色肯定特別難看。於是低著頭假裝揉臉進了屋子。

  「婉荷姐,你腳怎麽樣了?」

  進門的時候,沐婉荷正撅著飽滿誘人的臀部收拾著床鋪,我趕緊移開視線看
向窗外,我可不想我的血從腿上噴出來。

  「休息了會,好多了,不怎麽疼了。」

  「那你先洗個澡吧,我去對面也洗了一個,有點熱。」

  說完,趁著沐婉荷還沒轉過身,拿起洗漱用品出了門,再次奔向陸瀟戎的洗
手間。

  陸瀟戎依舊完全沒看我一眼,我頭一次覺得能有這麽一個不愛管閑事,也不
愛多說話的室友真的是太幸福了。

  進洗手間,全身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後,我發現自己居然站都站不穩。

  廢了半天勁脫下褲子,坐在馬桶旁的地上。紗布基本被染紅了,不用拆開也
知道,經過剛剛我那一作,傷口又崩了開來。

  拆下紗布,傷口惡意滿滿的呈現崩開壞死的醜陋面貌,似乎在痛斥我的絕情。

  這種情況下,不去醫院清洗縫針肯定是不行。可我怎麽和沐婉荷說呢,尤其
是在經歷了兩天的偽裝以及剛剛的背行。我完全可以想象到沐婉荷哭成淚人的樣
子。

  而且明天就是最後一天,這時候鬧出這麽一處,她還能安心回國麽。

  再撐一天吧,最壞的情況也不至於死吧。明天還是用車帶她出去轉轉,少走
點路。但目前傷口這狀況改怎麽去處理呢。

  突然間一個大膽的念頭出現在腦海里,大膽到我想到的那一刻就忍不住打了
個哆嗦,我伸出手在醫藥箱里摸索了一下。

  居然還真有這東西,我抬頭看了眼陸瀟戎目前所在的方向,不知道是該謝他
還是恨他。

  拿著醫用縫線和針,我遲疑了許久都下不了手。這可不比消毒,說不定會直
接讓我疼暈過去。

  沐婉荷,媽媽,沐婉荷,媽媽。我反複念叨著這兩個稱呼,還是拆開了包裝。

  算了,反正總有一天我他媽也會把自己活活作死。

  這次我不敢咬太硬的東西,怕把牙蹦了,把自己的褲腿疊成方塊狀塞進嘴里,
塞得緊緊的。

  然後又用杯子裝了杯涼水,放在洗臉池邊緣,用線連著手臂做了個簡易的杠
桿。如果自己痛暈過去可以讓涼水墜落給我澆醒。

  經歷第三次消毒的痛楚之後我感覺自己的耐痛極限上升了一點,這勉強是個
好消息。

  快,狠,準,我默念著三個字,這麽長的傷口最少也要縫五針。

  鼓足勇氣之後,我完全沒給自己思考的時間就穿著肉就過去了第一針。

  「嗚……嗚!」我拼命用頭撞擊坐便器的瓷座來緩解這難以想象的劇痛。

  心里早就把自己罵了個狗血噴頭,白風遠,你個傻逼,你他媽是有病吧!值
得麽,有必要麽,當初直接上了她不就行了,操。

  一邊罵,一邊哭,一邊又紮進第二針,這次我算懂了,這麽慢慢來,就算能
縫完,我也得痛死。

  於是紅著眼,把嘴里的布咬的吱嘎直響,連續縫了第三針。

  三針完事後,我突然覺得眼前就開始模糊起來,不行了,要暈了。想到暈這
個字的時候,我的意識就慢慢消失了。但很快就被一臉的冰涼重新澆醒了過來。

  這種一口氣差點上不了的瀕死讓我居然有了完全不同的快感,我也是真的離
瘋不遠了。

  最後兩針搞定以後,我全身所有的力氣都用完了,手里的針都比杠鈴還重。

  看了眼那被縫的歪七扭八的傷口,我笑了起來,甚至覺得自己還挺牛逼的,
要不是眼淚的苦澀沾到了舌頭,我可能還能笑的久一點。

  這個澡我洗了一個小時,再出來的時候,雖然依舊很虛弱,但不管怎麽說,
至少又像了人了。

  藏好帶血的褲子,吃了兩片消炎藥,徹底準備就緒之後才回到了自己房間。

  沐婉荷正躺在床上看我的床頭櫃上的書,看見我進來,她的語氣略有埋怨。

  「你今天怎麽洗了這麽久,媽媽都快睡著了。」

  我坐在床邊假意揉著濕潤的頭發,避免與她對視。

  「洗澡的時候突然有了個想法,然後就在玻璃上算了會,忘了時間。」

  借口早就編好了,回答起來自然是流暢而自然。

  沐婉荷突然合起書,「這兩天你光陪媽媽了,不會耽誤你學習吧。」

  「沒那回事,我也好久沒休息了不是,正好趕上這機會喘口氣。剛剛就是突
然靈感來了,怕事後忘記。這對我們也是常有的事。」

  我說著話,也爬上了床,躺在了另一邊。

  「明天帶你去逛逛『Acorn Street』吧,小清新街道,早點去,給你拍點照
片。下午咱們去……」

  「風遠,明天咱們就待在你這吧。」

  沐婉荷打斷了我的話,似乎是早有安排。

  「怎麽了?這兩天累了?」

  沐婉荷往我身邊移了點,然後輕輕靠上我的肩頭,「我的兒子就要滿18周歲
了,等到你生日那天我可能沒辦法陪在你身邊,所有我想提前給你過這個生日。
明天媽媽給你做頓飯,再買個蛋糕,好不好。」

  「原來我才十八歲啊……」

  我出神般的低聲默默念叨了一句。

  「是啊,十八歲的年紀,二十八歲的性子……你怎麽就能長的這麽快呢。」

  我原本以為她沒聽見,可她卻用著與我同樣深邃的語氣感嘆著。

  我嬉笑起來,「都是表面假象,習慣了,心里年齡說不定還不到十八呢。」

  我不想讓她在這個話題上深入,轉了轉腦子突然想起來一個我一直很關心的
問題來。「對了,婉荷姐,你到底是哪天生日啊,我知道你身份證上的生日是假
的。就算你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但我作為兒子總該有個知情權吧。」

  之前沐婉荷說過在雲漓,女人都是不過生日的。而因為爺爺對她的態度,她
一直都不喜歡她的生日。

  沐婉荷側過臉看了我一眼,結果居然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你真想知道?
可媽媽真怕你會驚掉下巴。」

  「不至於吧,一個生日我還能被嚇到?」

  難道是清明,愚人節之類的?

  沐婉荷沒有繼續賣關子,只是語氣略有羞澀,「其實媽媽的生日和你是同一
天,不過是農歷的。」

  我立刻坐直了身體,「真的假的?有這麽巧的事?」

  「是啊,巧的我都不怎麽敢相信,這也許是我們母子倆的緣分吧。」

  緣分,多麽動聽的詞,知道這個事實竟讓我的心情久違的短暫放晴,能和沐
婉荷扯上任何關系似乎都是人生幸事。

  「那明天咱倆一起過好了,你別想著過去的事,放下吧。咱們母子倆開開心
心的過個生日。」

  「……好,開開心心的。那明早我們都不能睡懶覺,得帶媽媽去買菜。」

  第二天早上我帶沐婉荷去超級市場買了許多菜回來,我們許久沒開火的爐竈
終於要派上用場了。

  而最讓我感到欣慰的事,我這二把刀的縫針技術居然沒掉鏈子,雖然依舊每
步都像走在刀尖上的痛,但傷口卻似乎已經處於恢複狀態了。

  沐婉荷在廚房歡快的忙碌著,我則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的欣賞她如起舞般曼
妙的身姿,這一眼看完,下一次見面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抽空回頭看了眼同樣坐在桌前的陸瀟戎,才發現這家夥這幾天好像有點奇怪,
總是對著根本沒有工作的筆記本發呆。

  「餵,你這兩天怎麽了?徹底進入里世界出不來了麽?」

  他抬手指了眼筆記本屏幕,「和我媽約好了下午兩點視頻,我在等她。」

  「提前兩天等她?你自己覺得正常麽?」

  陸瀟戎搖了搖頭,「不正常,可我沒心思幹別的了,每次都是這樣,視頻前
視頻後,都是這樣,難受。」

  難受是我這麽久聽過的陸瀟戎用於表達情緒的第一個詞。這也就證明,他不
是一般的難受,而且這感覺我真的太懂了。

  我嘆了口氣,「我明白……」

  「你和你媽睡一起麽?」

  陸瀟戎突然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句來,讓我毫無準備不知道怎麽接話。

  「我以前也時常和我媽睡一起,她總是比我睡的快,每天都好累的樣子。」

  陸瀟戎似乎沒等我回答,自然的接下話去,而且似乎在他看來,這件事根本
稀松平常。

  我咳嗽了兩聲,「算了,別去想了,要不然我陪你下棋吧,換換腦子。」

  陸瀟戎扭頭看了我一眼,把椅子靠背調低,躺了下去。我也跟著重複他的動
作。兩人半躺在椅子上,看著天花板。

  「炮二平六。」

  陸瀟戎有氣無力的開了口。

  「馬八進七。」

  「馬二進三。」

  「車九平八……」

  過了大約十分鐘,沐婉荷突然出現在我倆之間。

  「兩位小天才,聊什麽這麽入迷,洗手吃飯了。」

  「哦,等會啊媽,我們這快結束了,車八進三。」

  「確定麽,五步。」

  陸瀟戎叉著手一副欠揍的語氣。

  「等等,等等,那炮九退一。」

  「三步。」

  「……仕六進五?」

  陸瀟戎聽完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

  「結束,吃飯。」

  隨後起身自顧自的邁向了餐桌。我沮喪的呼了口氣,這家夥棋類遊戲簡直強
的毫無人性,哎,我好好的幹嘛提這茬。

  沐婉荷傻楞楞的看著我倆,「你別告訴我,你們倆剛剛躺著你一句我一句是
在下棋?」

  我站起身,笑著扶住沐婉荷的肩膀,「兩個書呆子的自娛自樂,別驚訝了,
吃飯吧。」

  太久沒吃到沐婉荷的菜了,我真想存起來一天吃一口。而陸瀟戎的心思卻完
全沒在吃飯上,機械性的往嘴里塞著食物。

  善於察言觀色的沐婉荷顯然看出了陸瀟戎的狀態,並沒有主動和他搭話。

  「怎麽樣,媽媽手藝沒退步吧。」

  沐婉荷沒動筷子,只是看著我。

  「和以前一樣,好吃到不講道理。」

  這時候再多的言語也抵不過肆意飛舞的筷子。

  「多吃點,媽媽走之前給你做點能放冰箱的。在外求學也不許忘了媽媽的味
道。」

  我聽到這話一口飯差點噴出來,下身甚至都有了探頭的趨勢,這話從沐婉荷
嘴里說出來,那效果可真是絕了。

  剛剛吃完飯,陸瀟戎對沐婉荷說了聲謝謝,就又回到座位上,對著筆記本發
呆。

  沐婉荷終於忍不住了,因為自她來我這起,陸瀟戎除了謝謝幾乎沒說過別的。

  「這孩子沒事吧,好像這兩天都是發呆。」

  「他的思維方式和我們不太一樣,而且他好像也是單親,和他媽媽感情挺深
的,他媽下午要視頻過來。」

  「就因為這?」

  沐婉荷又給我打了碗湯。

  「他算比較特殊吧……」

  我扭頭看著陸瀟戎,我們兩個在某些方面真的挺像,於是接著感嘆道,「離
得太遠了,想聽到又怕聽到消息,萬一過得不好,自己什麽也做不了。如果過得
很好……」

  我迅速的止住了後半句,言多必失啊。

  「過得很好又怎麽樣?」

  沐婉荷卻沒放過我,她也看著陸瀟戎幽幽的問道。

  「過得很好自己卻又看不到她高興的樣子,會有點遺憾罷了。」

  我現在的思維變通速度比以前不知道快了多少,會被套話的時代已經基本過
去了。

  「可又有多少離開了兒子的媽媽會過得好呢。」

  「那不然我這次和你一起回去,幹脆不念了,回去你養著我?」

  我嬉笑的回過頭逗著沐婉荷,我不想彼此陷入某種惆悵,或者說我可以,但
她不行。

  「快喝你的湯吧,我走了以後,你好好研究你那些小機器人,小飛機什麽的。
沒你在,媽媽也能過得好,哼!」

  說完,沐婉荷端起碗碟走向了廚房。這一幀的背影也是可以刻在腦海里封存
的。

  吃過飯,我打開筆記本又跟她簡單說了一下我和陸瀟戎目前在搞的項目。陸
瀟戎雖然一直在發呆,可每當我哪里解釋的不到位或者有欠缺的時候,他都會冷
不丁的插嘴,給我煩的。而每當這時候沐婉荷卻都只是忍俊不禁。

  看得出來她很喜歡我和陸瀟戎的這種搭配關系。

  時間接近兩點,陸瀟戎明顯開始有點緊張,身體前傾盯著任務欄圖標。

  到兩點零幾分的時候,她媽媽終於打來了視頻。

  我也有點好奇,禁聲看著陸瀟戎的屏幕,而身邊的沐婉荷也歪著腦袋張望著。

  「媽,你遲到了8分22秒!」

  陸瀟戎麽,第一句話說這個完全在我的預料之中。

  「所以呢?咬我?別廢話,站起來給媽媽看看瘦了沒。」

  陸瀟戎老老實實移開椅子,跟個小學生一般站在鏡頭前面。

  我這個角度有點反光,於是偷偷的往後蹭了幾步,推動著轉椅。

  這下終於看到了陸瀟戎的媽媽長什麽樣子,說實話還是有點吃驚的。

  畢竟這些年我都是在沐婉荷的身邊轉悠,也見過如米雪這樣出類拔萃的美女,
但陸媽媽的五官,皮膚以及眉宇間按捺不住的英氣卻似乎有著與眾不同的美感。

  氣質上有點像陳珺,但遠比她漂亮的多,表情動作也更加收放自如,可以算
是女神級別的美女了。

  「媽,你那邊都一點了吧,怎麽約這麽晚,你最近又沒好好睡覺?」

  陸瀟戎重新坐回位置上,眼神癡迷,而語氣卻還是那麽欠揍。

  「我出差,趕時間買了個夜間航班,這會剛下飛機到酒店。之前和你視頻老
是被工作打斷,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不高興?今天時間充裕,也沒人打攪。」

  「我沒不高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工作狂……」

  「得了吧,你可是我生的,動動眼神老娘就知道你想什麽。最近怎麽樣?沒
惹你們教授生氣吧。」

  陸瀟戎搖搖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屏幕。「沒有就好,記得媽媽的話,別人聽
不懂你的想法是他們的問題,不是你的。你就做好自己的事,如果哪天待的不開
心就回來,媽媽養的起你,你就安心的把自己那小腦袋開發好就成。」

  「媽,你能別老是用小這個字麽?我哪里小,我都一米八二了。」

  「小屁孩,你就是長到八米一二,在我這也是小!」

  鏡頭里的陸媽媽洋溢著滿滿的笑意,趾高氣昂的挑著眉。

  陸瀟戎並沒有像我預料中的回嘴,而是微微的笑了起來。

  「對了,你找了個室友是吧,上次我也沒見到,今天在麽,給媽媽看看,別
是個女孩吧。」

  話題冷不丁的就扯到了我身上,陸瀟戎立刻單手一扯,就把攝像頭正對向我。

  我以及我身邊的沐婉荷顯然沒做好準備。我看著屏幕里的女人,尷尬的舉起
手,「阿姨你好,我叫白風遠,是陸瀟戎的朋友……哦,這個是我媽媽,她來看
我的。」

  說完這句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而說到朋友兩字時,陸瀟戎跟著移動目光
鎖在我的臉上,居然還有點吃驚的樣子。

  還是沐婉荷見過大世面,她在我介紹完了她之後就開了口打起了招呼。

  這歷史性的第一次會面並沒有引起和我陸瀟戎太多的註意,同時我們也沒想
到在未來當兩個聰明絕頂的媽媽保持了聯系甚至交流了經驗後會衍生出多麽令人
無奈的情況來。

  「你好,陸媽媽,我兒子來這還不久,謝謝你兒子這段時間照顧我們家風遠。」

  陸媽媽的目光應該只給了我一秒的時間,其他全都給了沐婉荷。眼神的驚詫
讓我忍不住的有點自豪。

  「白媽媽你可太過獎了,陸瀟戎還能照顧人,他這家夥能把自己照顧好,我
就謝天謝地了。我看你兒子氣宇軒昂一表人才的,肯定在生活上幫了我兒子不少。」

  「好好,咱們就別互吹了,就這兩天我看來,他們兩個人相處的還是很融洽
的,學習和工作上也互有合作,我真的放心不少。」

  「嗯,那就好,我兒子一直以來朋友很少,我也有點擔心,現在看到你兒子
還有你這樣的媽媽,我也放心不少……」

  結果沐婉荷和陸媽媽就這麽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來,我和陸瀟戎在一旁就
像是兩個問題兒童,一臉懵逼。

  不過說起來沐婉荷在這場對話里說話的語氣,節奏還有表情和平時簡直是判
若兩人,極具成熟的精英氣質,這真的是那個深夜縮在我臂彎里哭成小女孩的沐
婉荷麽?

  結合之前看到的幾次在公司的沐婉荷,我的腦海已經有了沐婉荷身為白領高
管的那份自信和從容的畫面。她對我的吸引力真的是無處不在。

  當兩位國色天香的媽媽已經把話題扯到各自的工作上時,陸瀟戎終於受不了
了,他把腦袋伸到鏡頭前。

  「媽,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啊,哦,那個沐媽媽,咱倆聊的還挺投緣的,以後有機會見一面咱再細聊。」

  鏡頭轉回去後,陸媽媽的表情就變了,似乎有點歉疚。

  「陸瀟戎……其實媽媽也想去看你,但你也知道,媽媽現在這邊事業上升期,
事情又多又雜,所以,對不起了兒子。去年過年你也沒回來,要不今年過年你回
家來吧,媽媽抽空好好陪陪你。」

  「不了,我還沒準備好。」

  陸瀟戎當即就拒絕了,陸媽媽立刻就抓狂起來。

  「你準備什麽啊,回國過個年有什麽好準備的。你是不是偷偷跟我賭氣……」

  陸媽媽看著陸瀟戎雲淡風輕人畜無害的表情忍不住又降下了聲調。

  「算了算了,你自己安排吧,總之媽媽雖然很忙,但是心里也很想你。你別
總把自己弄得跟個被媽媽遺棄的小屁孩一樣。」

  「我不小,我一米八二了……」

  這對母子倆視頻,基本上都是陸媽媽在說話,陸瀟戎就跟個傻子一樣癡癡的
看著,甚至還偷偷的按快捷鍵截屏。可我又從來沒看到過他看他媽媽的照片。

  視頻足足聊了一個小時,我和沐婉荷就在旁邊看了一個小時,有新鮮,有感
動。

  掛斷之後,陸瀟戎躺倒在椅子上,像是一灘爛泥。

  我有點想安慰他兩句,雖然陸瀟戎從沒直說過,但我能體會到這家夥對她媽
媽的感情肯定不單純,所有他現在的心情我很明白。

  「你媽媽挺漂亮的。」

  我想了半天也只想到這句不尷不尬的開場白。

  「廢話,全國第一美女!」

  結果陸瀟戎有氣無力的直接給我堵了個瓷實,這人說話怎麽老是這麽可氣呢。

  「咱吹牛也有點限度啊,我媽還在這坐著呢,全國第一美女張口就來?」

  陸瀟戎抬起腦袋看了眼沐婉荷,「全國第二美女。」

  「你哪涼快哪待著去,憑什麽我媽就是全國第二,她要是第二,我不信誰敢
認第一。」

  沐婉荷臉頓時就燒起來,她捅了下我的腰眼,凝眉瞪著我。

  「我媽就敢,反正我媽是全國第一!」

  「那我媽就是世界第一!」

  「我媽宇宙第一!」

  「我媽多重宇宙都是第一!」

  「我媽一到十維多重宇宙都是第一!」

  陸瀟戎是我的降智神友,只要和他爭起來,我倆的歲數就會光速下降到幼兒
園水平。

  我已經不管沐婉荷怎麽折騰我的腰部肌肉了,和陸瀟戎扯的宇宙大爆炸都出
來了。

  「好了,你倆剛剛還好好的,為這種無聊的事也能爭的起來?都不許說了,
不然我生氣了。」

  沐婉荷的話一出口,我先憋屈的收了聲,為什麽憋屈呢,因為最後一句是陸
瀟戎說的,而我已經想好了更高級卻沒來得及說出去。

  下午陸瀟戎接到了個電話,要陪他的導師去Caltech參加一個星期的交流會,
和我們打了個招呼就背著雙肩包走了。

  看來又要是一個二人世界的生日宴,不過也好,畢竟我們已經習慣了兩個人
的生日會。

  吃完晚餐,沐婉荷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蛋糕,點上蠟燭,又關上了燈。

  悠然的燭光把沐婉荷的臉龐照的朦朧而飄忽,遠山芙蓉,凝脂點漆亦如臨凡
的仙女,回想起高一的那個生日,這些年她似乎一點都沒變。

  沐婉荷看著蠟燭,語氣輕柔的像是要一塊融化於我心頭的蜜糖。

  「提前過的生日,有點簡陋,但媽媽知道你肯定不在乎這個。十八歲了,風
華正茂的年紀。媽媽祝願你在成年後的世界里,安耐毀譽,八風不動。無論做什
麽事都不要太執著,也不要過分去勉強自己。我說過的,你可以失敗,也可以逃
避。不管發生什麽事……」

  沐婉荷停頓了下來,伸出柔荑附在我的掌背之上,我很自然的調轉手心和她
十指相握。

  「……我都會在家里等你回來。」

  她的聲音變得更輕,語氣也更加的溫柔,像是初春的綠柳,盛夏的微風,深
秋的麥浪,暖冬的和煦。

  我看著她那一直讓我魂牽夢繞的雙瞳中搖曳的燭光,輕輕點了點頭。

  這世界上所有的念念不忘,郁郁寡歡,微笑眼淚,沈默嘆息莫不出自一句話,
如果是你就好了。

  「吹蠟燭吧,好好許個願。」

  「一起吧,這也是你的生日。」

  於是我們母子倆雙手合十,我不知道她許了什麽願望,但我則許了個永遠也
不可能實現的願望,然後吹滅了蠟燭。

  離別將近,我們倆各自吃著蛋糕,都有些哀傷。沐婉荷突然抬起頭歉意的笑
了起來。

  「這次給你過的這個生日也是媽媽臨時想起來的,所以沒來得及準備禮物,
等我回去,再給你補上好不好。」

  我舔了口慕斯,舉起叉子擺了擺,「不用補了,你送我一個願望吧。」

  「願望?什麽願望?」

  「一個不違背法律良知道德的願望,不管是什麽,等我想到的那天,我再告
訴你,那時候你就必須得執行,可不能違約。」

  我故作天真的比劃著。

  沐婉荷笑著沖我豎起了小拇指,「好,媽媽跟你拉鉤,不管是什麽願望,媽
媽都會答應你。」

  當天晚上,我們睡的很早,但其實都沒有睡著,我和沐婉荷永遠可以有說不
完的話,也可以長久的保持不會尷尬的安靜。她把腦袋抵住我的胳膊,埋著頭不
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原本以為自己又會失眠一夜,可事實上沒過太久,我的意識就開始逐漸迷
失。睡到半夜的時候,可能是因為不自覺的翻身碰到了傷口,我被痛醒了。

  清醒的那一刻我就發現情況不太妙,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而且很燙。看來我
給自己縫針的莽漢行為並沒有得到上天的垂憐。

  沐婉荷抱著我的胳膊睡的很熟,眼角還有濕潤的淚痕。

  看了眼時間已經四點多了,沐婉荷是早上十點的飛機。無論如何這幾個小時
我都要撐過去。

  我悄悄爬起身出了房間,就這幾步路,我走了將近三分鐘。胃里惡心想吐,
腦袋漲成了兩個大,一碰就要裂開的疼,右腿差不多腫了一圈。我選了條最寬松
的休閑褲穿上,勉強看不太出來。

  消炎藥退燒藥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嘴里灌,又拿出冰塊,坐在廚房等降溫,我
需要時刻保持清醒並聽著臥室的動靜。

  看起來沐婉荷昨天睡的很晚,所以才會睡的那麽熟,這對我來說算是唯一的
好消息。

  我在客廳一直待到早上七點多,燒總算是退下去不少,但身上還是沒什麽力
氣。我知道自己的情況其實很嚴重,完全就是那口氣頂著,或是意誌力頂著。最
重要的是,行走帶來的痛苦已經完全超過了前兩天。

  「風遠,你什麽時候起來的?你臉色怎麽這麽差,你怎麽了?」

  沐婉荷出來的第一眼,目光就變了。

  我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一夜沒睡,臉色能不差麽,放心吧等你
上了飛機,我會回來補覺的。那邊有早餐,你吃點,時間還早。」

  「你一夜沒睡?是因為媽媽要走麽?」

  「那肯定會舍不得啊,下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沐婉荷小步走到我面前心疼的看著我。

  「其實這兩天我都覺得你好像挺累的樣子,你真的沒事麽?不許騙我!」

  「昨天不是和你說了我和陸瀟戎那個項目麽,這幾天我們在攻克幾個難點,
作息不太正常,經常熬夜。我之前作息都很規律,所以不太習慣。不過問題已經
解決了,以後我會按時準點休息的。」

  沐婉荷拉過凳子坐在我面前,表情嚴肅極了,「你們再聰明,也不能這麽急
躁的解決問題啊,萬一把身體搞壞了怎麽辦,多幾天時間又不會怎麽樣。你要是
一個人在這就這麽折騰自己,那我可就真的要把你帶回家了。」

  「以後不會了,我保證,最晚不過十二點我一定上床休息。」

  我信誓旦旦的說道,順勢退了一點。我不希望和沐婉荷有身體上的接觸,因
為我的體溫還沒有恢複正常。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騙媽媽!」

  「嗯,說到做到,你先去吃早點吧,待會我送你去機場。」

  出門前我在口袋里塞了個冰袋,用衣服罩住,然後嘴里又含了個冰塊,盡可
能保持清醒。

  好在機場不算太遠,候機的時候,我的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每當神智不清
或是疼痛難捱的時候我都假意打個大大的呵欠。然後在對沐婉荷笑一笑。

  「待會你回去好好睡一覺,睡到自然醒,然後盡快把生物鐘調整過來。身體
最重要,什麽都沒身體重要。」

  這一路上沐婉荷都在念叨著身體,可我聽著一點都覺得煩,就像聽歌一樣。
她說多少遍,我就答應多少遍。

  終於熬到快進安檢了,我找了安檢口旁的廣告牌,半依著和沐婉荷作最後的
道別。

  如同出國時候那樣,她把所有能想到的問題都跟我囑咐了一遍,最後猶豫了
片刻,又輕聲補了幾句。

  「上次你說了要和女朋友分手,但我覺得你們肯定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會
那樣。隨隨便便就提分手是很不負責任的做法,那女孩其實不錯,雖然現在年輕
人流行快餐戀愛,但你還是應該去珍惜每一段感情。無論如何,答應我你要好好
的。」

  「我們都要好好的,你要過好你自己的生活,記得我說過的話。」

  沐婉荷戀戀不舍的過了安檢,短短幾十米的路程她回頭看了無數次,而我就
一直堅持著跟她揮手再見。

  當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路口時,我橫在喉間的那股氣立刻就散了,全身的力
氣瞬間被抽走。可那無需偽裝的輕松只存在了短短的片刻,就被沐婉荷離開的巨
大失落所取代。

  她走了,把我世界里所有的色彩都一道打包帶走了。

  這是我昏死前腦海中回響的最後一句話……

           ***  ***  ***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手術臺上,是醫生把我叫醒的。他需要我在手
術同意書上簽字。關於我傷情的一大堆術語我壓根就沒聽進去。

  「你有家人在這里麽?我不確定你現在的神智是不是真的清醒。」

  我舉起手,示意他把簽字板拿過來,有氣無力的擠出幾個字。

  「我很清醒,只是沒力氣說太多話。」

  「你這傷口的針到底是誰搞得,縫編織袋嗎。太亂來了,你就不怕發炎,感
染,不要命了?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瘋狂的?」

  我拿起筆胡亂的簽下自己的名字,隨後就閉起了眼睛。

  「麻藥,開線,準備清創……」

  再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是漆黑,病房里空無一人,我試著抬起千斤重
的手臂,上面還有打吊瓶的針眼。挺好的,撐過來了,也活下來了,還掌握了一
項新的求生技能縫傷口,雖說技術還需要再磨練。

  右邊大腿比原先腫的更厲害,基本出於紋絲不動的狀態。但燒已經退了,身
體輕了不少,就是完全沒什麽力氣。

  為了拿到床頭櫃上的手機,我嘗試翻身或是伸長手臂,前後折騰了許久才拿
到。

  已經淩晨一點多了,手機上只有沐婉荷一個孤零零的未接電話,她應該已經
到了。我的嗓子幹憋的難受,而且似乎還堵著東西,很難說出一段完整的話。

  放下手機,再次嘗試去夠桌上的水杯。摸是摸到了,可手掌用不上力,帶倒
了杯子落在地上在寧靜的夜晚發出令人震顫的異響。

  我顧不得侵擾安寧的內疚,剛剛最後一下用力碰到了傷口,痛的我趴在床邊,
連手都抬不起來。

  就在我再次嘗試把手抬起來時,病房的燈被打開了。一個夜班護士走了進來。

  「天哪,你別再動了,護士鈴就在床邊,有需要直接叫我。」

  她小跑進來收拾地上的碎片,我這才看到扶手邊的護士鈴。

  「對不起……我沒看到。」

  我沙啞著嗓子吐出幾個單詞,這些年已經習慣自己解決一切問題,習慣到忘
記求助該求助的人。

  護士一邊收拾一邊數落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情況有多糟糕,傷口已經
化膿性感染到昏迷,如果再晚點來醫院,可能就會出現全身上下性中毒甚至是敗
血癥,孩子,你應該要對你的生命負責。」

  我仰躺在床上,對護士的話並沒有太多波瀾,原本就是我一步步自己作的死,
無聊至極。

  護士給我倒了杯水,幫我把床鋪抬起餵我喝下,又拿過盆讓我吐掉嗓子里堵
住的痰汙。

  「你在這里沒有家人或者朋友麽,你的情況需要有人來陪床照顧。晚上還好,
但到了白天我恐怕無法照顧到你。」

  我的腦子里只跳出了三個名字,陸瀟戎去了加州,埃文去了拉斯維加斯,米
雪則在洛杉磯,再然後就找不出情誼到陪床的人了。我還真是夠孤僻的。

  「我是剛來留學的,朋友不多,沒關系,我一個人也可以。」

  護士看我的眼神頓時溫柔了起來,「你至少三天不太方便下床,不行的話你
也可以請一個護工,對了,你是哪個學校的學生。」

  「Mit」

  「那你應該直接聯系你的導師, Mit對學生是很好的,他們一定會安排人來
照顧你。」

  我考慮了下護士的建議,想想還是算了,如果讓學校知道,我勢必又要編個
謊話,我已經不想再說謊了。

  「我不太喜歡麻煩別人,沒關系,到時候我會看情況的。」

  護士顯然很想問下我傷口的問題,但鑒於我現在需要休息,她並沒再多說什
麽,把我放平後,指了指護士鈴,然後關燈出了門。

  我拿過手機撥通了沐婉荷的電話,眼下這種氣力不足的聲音正巧與剛睡醒很
相似。

  「風遠,你睡醒了?」

  「嗯,睡的太死,沒聽見你的電話,你到了是吧?」

  「嗯,到了,聽你的聲音好像還是很困麽,待會掛了電話再好好睡一覺吧。
記得你答應媽媽的事,趕快把生物鐘調整過來。」

  「好,那我就接著睡了啊,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好。」

  沐婉荷的聲音也有些疲憊,估計是被時差折騰的。這下我們倆算是又回到了
各自的軌道上。掛斷電話,四周再次恢複了死寂和黑暗。

  生病的確會讓人變得軟弱,腦海里那個聲音又出來了,這麽久的時間,我終
於聽清了它在對我說什麽。以前我會因為自己的痛苦和無助而糾結,迷惑,痛苦,
怨恨。但現在不會了,我現在總是很平靜,越無助便越平靜。

  例如這個異國他鄉獨自一人住在醫院中不得動彈的夜晚,我只是看著窗外的
點滴光斑默默的發呆。

  別再說了,也許有一天我會如你所願……

  等我再回到家里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當我能下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出院回
家。

  長久的鍛煉給了我還算強健的體魄,醫生的水平也不錯,我請了幾天假在家
里恢複身體。

  往後的日子暫時算是恢複了正常,白天完成項目的工作,晚上我便在筆記本
上傾訴我的故事,米雪說寫下來會舒服一點。

  可事實上並沒有,寫作這件事並沒有讓我更舒服,也沒有讓我更痛苦。

  但我還是在寫,一字一句記錄著自己荒唐的人生。

  等到了11點,我便會躺在床上,很多時候我都會失眠到三四點,但我還是保
證自己在11點上床。

  和沐婉荷的聯系恢複如常,在電話里我更加自然,更加真實,也更加容易。

  電話和視頻里的我幽默,風趣,對未來充滿向往,常常逗得沐婉荷開心的笑
很久。

  我們總是會聊很久,沐婉荷慢慢的也會說些公司里的事,包括張寧。

  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郁郁寡歡,甚至不再逃避和她談論張寧的話題,就像談
論其他的話題一樣的隨意。

  我變得更好,我變得更壞。

  就這麽極其正常的活到平安夜,在和沐婉荷的通話里,我告訴她我和米雪分
手了,原因是性格不合,她太鬧騰。

  沐婉荷沈默了片刻只說了句,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但我知道她應該是
挺高興或者是挺輕松的。

  因為她不喜歡米雪,我看出來了,不是那種婆婆對未來媳婦的不喜歡,而是
單純的不喜歡米雪這個人,原因我還想不明白。

  但那也不重要,畢竟和米雪在一起只是為了證明我是個「正常人」。

  事到如今再繼續偽裝下去已經沒有了意義。

  掛斷電話後,我發短信告訴已經消失了很久的米雪,她只是給我回了一個
「OK」的表情。

  過年我沒有回家,陸瀟戎也沒有,我們說好要集中所有力量完成我們的項目。

  而已經開始有研究團隊關註到了我們的計劃。所以我們還需要提速,盡快把
它搞出來,對此,兩位母親都表示理解。

  雖然工作緊張,但我還是和陸瀟戎規定了時間,晚上 9點前要結束。結果春
季開始後,陸瀟戎這家夥校外活動明顯增多。

  很多時候都得我獨自進行那些枯燥的運算和實驗。這是我曾經答應過陸瀟戎
的工作,承諾是我唯一的堅持。

  這天晚上我正在筆記本上逐字敲著我的故事,我寫的其實很無聊,常常都是
大段的內心獨白,用那些外人看來矯情而做作的辭藻努力還原著每個階段的自己。

  寫下來於我而言早已經不是傾訴,而是生命的一場日誌。

  唐爍的電話打亂了我的思緒,現如今接她們的電話,我已經不需要再做什麽
心里建設和準備。

  「哥,在忙麽?」

  唐爍的聲音還是那麽稚嫩,也許她只是看上去長大了些。

  「不算忙,有事麽」

  「唐輝快過生日了,我想送她一臺筆記本電腦你幫我參考下唄,不用太好,
一萬左右就行。」

  唐爍這種略有羞澀的語氣還真讓我有點陌生。

  「一萬左右,看開你的小金庫已經挺殷實了啊,等我看看,發鏈接給你。今
天沒去上班?」

  我順手打開購物網站,一萬左右的選擇還是不少的。

  「今天周六啊,沐姐又不在,我幹脆在家刷刷劇算了。」

  「哦,我都忘了,她去哪出差了麽?」

  我隨口問了一句。

  「一早就和張寧去 K市了,估計是去海邊度假了吧。嫌我是燈泡,都不肯帶
我去,我明明可以自己玩自己的麽,又不會打擾他們。」

  唐爍抱怨的說道。

  「哥,哥,你怎麽不說話了?」

  「這不是給你看筆記本呢麽,這臺不錯,唐輝應該是夠用了,我把鏈接發給
你……你要想去玩,自己也可以去啊,何必跟著他們,難不成就是為了蹭個車票?」

  我淡淡的笑道。

  「什麽車票,機票好不好,還挺貴的呢,算了算了,隨他們玩去吧。哎,哥
就是厲害,這臺看著就挺高大上的。」」唐大小姐滿意就成,還有其他吩咐麽?

  「「哈哈,哥,你怎麽這麽討厭。沒事了,你跪安吧。」

  「你這小妮子,蹬鼻子上臉的,去去去。我等會要去洗澡睡覺了。」

  掛斷了電話,我重新打開文本,又默默的敲打起鍵盤來。一段話寫了許久,
最後還是不太滿意。算了,明天再寫吧。

  第二天原本是我和沐婉荷一貫的視頻時間,我想了想還是沒打過去,果然,
她也沒打過來。工作完,寫了幾段。洗澡,上床,躺著。

  日複一日,和沐婉荷的聯系越來越少,只不過這次是她主動的。她主動,我
配合,從一開始就已經定了型的套路,我就像是她專屬的Ai。時隔半年多,失聯
的米雪總算是再次站在了我的房間里。

  她把頭發染成了酒紅色,妝容也越來越西方。

  「你總算還記得自己有一堆東西還在我這了。」

  我打開衣櫃,拿出她的行李。

  「這些破爛我才不在乎,我就是來最後看看你。以後可能不會常見面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訝。

  「複國大業成了?」

  「嗯,成了,我老爸徹底放棄,這次我回國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產業都處理掉,
然後孑然一身,浪跡天涯去。」

  米雪一臉的興奮,坐在我的床上手舞足蹈。

  我靠墻插手站著陪她一起淺笑。

  「準備去哪浪跡呢?」

  米雪呼的一聲倒在床上,「珠穆拉瑪峰,撒哈拉沙漠,東非大裂谷,馬里亞
納海溝,南北極,太空,所有一切讓人類顯得無比渺小的地方!」

  「你這不是浪跡天涯,是環球作死旅行。」

  米雪依舊燦爛的笑著,並沒理睬我的吐槽,「對了,你最近怎麽樣,想好結
局了麽?」

  米雪想問的應該是和沐婉荷的結局,可我卻下意識答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字。

  「你是說死?」

  說完這個字,我自己都有些愕然。而米雪更是睜大眼睛直接跳了起來。她一
步跨到我面前,死死盯住我的一舉一動。

  我撇了撇嘴,攤開手,「我開個玩笑而已,別緊張。」

  米雪往後退了一步,滿臉的疑惑甚至有些憤怒,「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比
以前更加嚴重!是因為她來過那趟麽?」

  我淡定的看著米雪的表情變化,慢騰騰的坐在了床上,「你精神有點過敏了,
我明明很好。」

  米雪彎腰湊到我的臉前,「白風遠,你老實告訴我,這段時間你有沒有過自
殘行為。」

  我剛準備反駁說沒有,可米雪已經下垂視線看向我的腿。沒辦法,我騙不了
她。

  「這個不算自殘,只是為了讓……」

  「那不重要,我只問你,傷害自己的那一刻,你心里最先冒出的想法是什麽?」

  我舔了舔開始有點幹涸的嘴唇,沒有回答。

  「輕松?舒暢?解脫?!……你他媽到底在搞什麽鬼!你的深情是不是太過
了點。」

  米雪突然大喊起來,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從容。我看著她依舊沒有說話。

  她直起身子,凝眉叉手捏住下巴。我知道她又開始憋什麽主意了。

  「白風遠,你不是說過要報答我麽,我現在給你個機會?」

  「怎麽報答,你又要肉體發泄了麽?」

  米雪給了我個一點都不好笑的表情。

  「配合我,讓我催眠一次,老娘要看看你腦袋到底裝了什麽鬼東西。」

  我們彼此對望了一分鐘,最後我妥協了,說是妥協,但其實我根本無所謂。

  按照米雪的要求,我在床上躺好,閉起了雙眼。

  「深呼吸,放輕松,身體很輕,感覺你的手,消失了,你的腿,消失了……

  「我不知道米雪用的是什麽方法催眠的我,總之我的潛意識徹底發生了暴亂,
大片的紅色沾滿我的雙眼,各種奇怪的聲調在我的腦海中肆虐。

  不知過了多久,我幾乎是被某種恐懼到極致的情緒嚇醒的,彈起身子的那一
刻我的腦袋痛的像是要裂開一樣,我一把撞開面前的米雪,跪在地板上,拼命用
腦袋撞擊地板。

  米雪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我拉起來,在我眼前攤開手,掌心放著一粒藥片。

  「吃了它,快吃了它!」

  我看著藥片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可卻遲遲不肯拿起。

  米雪抬起我的下巴,自己一口把藥吞了下去,然後又倒出了一片。

  「白風遠,相信我!快吃了它!」

  米雪哭了,眼淚染花了她的眼影,留下死亡般絕望的黑色淚痕。

  我拿起藥片吞了下午,然後按照她的要求大口的深呼吸。

  等我們彼此都恢複過來已經是十分鐘後了。我和她坐在床邊,肩靠肩陷入無
力的沈默。

  「你到底看到了什麽,哭的這麽傷心。」

  繼憤怒之後,我又成功解鎖了哭泣的米雪。

  「你死了這條心吧,這輩子我都不會告訴你!」

  米雪撇過臉,倔強的說道。

  「好麽,沐婉荷的公司有秘密,你有秘密,原來我自己也有秘密,結果我自
己的秘密我卻不知道,這世界還真是挺有趣的。」

  我沒在逼問,只是輕聲感嘆。

  米雪站起身走進了廁所,過了幾分鐘再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卸了妝。接著她
走到我面前,半蹲在我的面前,神色哀傷至極。

  「白風遠,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我不能。你的潛意識里有一枚核彈,當
時你的大腦為了活下去把它徹底封存在了潛意識里,可它還是在潛移默化的影響
你。你和你媽媽的感情成了導火索,加速了它的破籠。相信我,如果有一天它沖
破束縛,後果絕對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你應該說的更準確一些,是我對我媽媽的感情,而不是和她的,無論發生
什麽都是我自己的問題,與她無關。」

  我依舊沒露出驚訝或是害怕的表情來。

  「這很重要麽?你能不能聽懂重點,如果再這麽下去,你總有一天會萬念俱
灰自殺了事。你不害怕麽,你才多大,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你應該對此感到恐
懼,感到慌亂,而不是無動於衷的坐著!」

  我看著米雪,仔細看著她的每一個微表情,每一個微動作。

  「你看上去很害怕我會死,為什麽,是因為曾經有過誰自殺了麽?他對你很
重要?」

  米雪狠狠推了我一把,看來今晚她已經徹底放棄那個從容瀟灑的自己。

  「白風遠,我教你心理技巧不是讓你用在我身上的。你現在根本沒有好奇他
人的閑工夫。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話,還是你覺得我在催眠你的時候搗了鬼?我
再說一遍,我沒有危言聳聽!」

  「我知道。」

  說真的,米雪這麽激動讓我著實有些不習慣。

  「你知道?什麽意思?」

  我抬手指了指腦袋,「它想和我說的話,我很早之前已經聽見了,就是那六
個字吧,雖然我還不知道它為什麽那麽說。但我覺得它說的應該是沒錯。」

  「什麽叫沒錯,簡直錯的離譜,你根本記不起當時發生了什麽。它就是在蠱
惑你,你不應該愚蠢到去聽那些鬼話。」

  我像是沈著的辯士,不慌不忙的回應著米雪。

  「我的潛意識也是我大腦的一部分,代表了某段人生,雖然那段人生不夠明
亮,可也是我的人生。我並沒有人格分裂,我自己蠱惑我自己?不合邏輯吧。」

  我的回答太過冷靜,甚至有點冷血,米雪第一次被堵的說不出話來。

  「我不能再說更多了,我不能加速它的爆發。總之你應該想辦法阻止這一切,
你應該努力的活下去,活的更好!」

  我第一次贏了米雪,可我沒有勝利的喜悅。

  「活的更好?怎麽做?」

  「Anything!任何能分散註意力的事,任何能麻醉你的事,任何能讓你專註
的事!」

  米雪握著我的肩膀拼命搖晃著,像在喚醒沈睡的人。

  「你說的這些只能讓我想到一件人。」

  我實話實說道。

  「除了她,你可以沈迷性愛,這里的酒吧里會有很多不需要你負責的漂亮女
孩子。你可以每晚都沈醉在不同的美妙軀體上,你可以去和你那些瘋狂的同學搞
一些瘋狂的惡作劇,比如再弄艘遊艇上大圓頂。不然你就去黑米果政府機構,為
你的國家竊取機密!這不是你們這些搞It的最喜歡的麽。」

  我覺得米雪已經瘋了,雖說她祖上是南洋移民,但好歹也算是名副其實的米
國人了,居然被逼著出了這麽個奇葩的主意。

  「你先冷靜點,所謂發泄麻痹的時期早已經過去了,而且我媽媽也不會喜歡
那樣的我,那不完美。」

  「去他媽的完美!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想這個?」

  看來我算是止不住米雪的狂躁,所以幹脆重新半躺在床上,以靜制動。

  「完美不好麽,你也說了我的事在別人眼里只不過是個故事而已,人們都喜
歡完美的故事,完美之下有無靈魂,有無血肉其實並不那麽重要。

  某種程度上來說沐婉荷也是一樣。

  雖然她曾經為了滿足我的小自尊,甘心讓在我面前扮柔弱,但三年過去了。

  這三年她其實已經習慣了強悍而又完美的兒子形象。

  雖然她說過我可以逃避可以失敗,但事實上她並不會開心,甚至只是我主動
減少聯系都不行。

  這不是她的錯,習慣的力量太可怕了,它會讓人把你曾經完美的一切變成必
然。

  所以,我會永遠做她完美的兒子。我不想讓她失望或者是失落。」

  這段時間無數個失眠的夜晚,我想通了太多的事情。人生,人性總是如此。

  「那你自己呢,你就為了一個女人活著,你做的難道還不夠多?不管是身為
男人還是身為兒子,你已經做的夠好了。好到即使是個故事也能打動人的地步。

  別人不能理解你的痛苦,難道你自己也不能理解自己,你就真的打算這麽一
步步把自己逼死?」」你說的那個女人可是我媽啊,為她做的再多也是情理之中
吧。

  別人包括你理不理解,我根本不在乎。

  我只希望她能過好自己的人生,不要受到任何因素包括我的影響。

  思念一個人到了極致,不過就是只願歲歲平安,即使生生不見。

  至於我,從很久之前就不重要了,我這輩子能做的就是想方設法把她捧在手
心上。

  「米雪被我的話氣的叉腰原地打轉,她可能沒想到會有一天被我說的毫無辦
法。

  「那你想過你媽媽麽?如果她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兒子離
死不遠了,你覺得她還會有新生活麽,你想過這些麽!」

  米雪再次拿出沐婉荷來壓制我。但她很快就因為毫無變化的表情再次慌了神。

  「你不會真的想過這些了吧!你不會還為這些想了解決辦法吧!」

  我抿抿嘴唇,但並沒告訴她這些我早就在考慮了,「我的人生到目前為止,
憎恨母親,愛上母親,表白失敗,痛苦難當,想忘記她,再次失敗,所以現在按
理說最好的辦法是能讓她忘記我。對了,你能不能幫我催眠沐婉荷,讓她忘記自
己有我這麽一個兒子?」

  我略帶調笑的語氣換來的卻是米雪一陣冷笑,「就算我真有天大的本事可以
讓沐婉荷忘記你,可能讓所有人都忘記你麽,能抹去你在這世界上的存在麽?」

  我砸吧著嘴,皺起眉來,「說的也是,要是我根本不存在就好了,如果能像
蝴蝶效應那部電影一樣,抹殺自己的存在,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

  米雪氣的居然跺起腳來,「白風遠,你別太過分了,這是你該想的問題麽,
憑什麽不是她沐婉荷不存在!你自己的人生就真的這麽一文不值?」

  我聽完立刻就大聲笑了起來,米雪今晚看來的確是失了智,「哎呦,大姐,
你能不能冷靜一點,沐婉荷要是不存在,那還有我的事麽。

  她的存在是一定的,那麽溫柔善良出類拔萃的人怎麽能不存在。

  而如果原本就沒有我,她就不會受到父親的冷眼,即使父親還是不相信她,
她也會果斷離開早早就可以奔向自己的新人生,而不用苦苦熬過9年。

  至於我,不過就是聰明了一點,可事實上少我一個也不會影響人類科技進程。

  所以多余的那個一直都是我。

  只可惜這個法子行不通。

  如果真到了那時候我只能選擇B計劃了。

  「米雪良久的看著我,最後緩緩坐回到床上,冷冷的問道,」B計劃是什麽?

  「「以一個最合情合理的理由徹底消失幾年,幾年里她應該會有新的生活,
也許會有新的支柱。就算幾年後她知道了我不在的消息,應該也有新的支柱來幫
她撐過去,我相信時間的力量還是很強的。我媽媽畢竟還年輕,她的選擇還很多。
當然如果到時候不行,我還會留下別的打算。」

  「會這麽容易?」

  「我會好好計劃周全,不會讓自己再影響到她。」

  我已經在心里想過很多辦法,都有實施的可行性。米雪呆滯的看著地面,沒
有回答我,我猜她一定在回想某段過往。

  「你今天有點反常,和平時的你簡直判若兩人,你一定是發現這是死局對吧。

  愛上自己的媽媽和愛上別的女人差別可真不是一般的大,連老死不相往來都
很難做到。

  如果我回到她身邊,看著她一點點離我而去,我潛意識里那枚核彈終究會爆
發,如果我一直遠離她,思念的痛處又會潛移默化的影響我,最後走上末路,所
以此題無解了。

  以前讀古文時,看到那麽多古人郁郁而終,我總會嗤之以鼻,現在想來可能
我最後的結局也是如此了。

  「米雪搖了搖頭,」的確是死局,但終究還是有解的,我還是那句話,你需
要一個目標,不顧一切的目標!

  「「我的目標就是沐婉荷可以過的好,事實上如果沒有我,她才會真正過的
好。她對我的愛阻擋她前進的步伐,一直以來拖累她的本就是我。」

  米雪的表情變化的很快,但依舊沒逃過我的眼睛,她在猶豫,在糾結。

  「米雪,我朋友不多,你算一個,而且應該是最了解我的那個,對於我的事,
不論你是出於某種目的還是興趣使然或是職業病發,我都很感激你,不管我最後
的結局是怎樣,你都不用覺得惋惜,一個人心死了以後,肉體的存在的意義也就
沒那麽大了。」

  米雪抬起頭看著我,面色終於恢複了平靜,我也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白風遠,你說句心里話,你現在到底怎麽想的?」

  「我吧其實沒怎麽想,就是通了,透了,她一直把自己當災星,原本想著我
能陪在身邊給她趟過這茬,結果倒讓她這想法變得更瓷實。現在好容易算是回到
正軌,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出差錯。她的新生活是最重要,也最來之不易的。這輩
子我和她註定沒有緣分,做不了愛人,我就做個好兒子,遠遠看著她,做個守望
者,然後慢慢的退出,消失。活著的時候見難受,不見也難受,就等著下輩子吧。
你覺得我沒出息也好,兒女情長也罷,反正這輩子算是趕上了,就這麽個德性。」

  我悠然的說出心里話,和我寫在文檔里的一樣,說出來的感覺更隨意,更沒
有感情,更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米雪按亮了手機,按滅,又按亮,前後重複了許多次,最後站起身,「我走
了。」

  「我送你。」

  出我房門的那一刻,我想了想還是對米雪說道,「米雪,你知道的,我一直
都很信任你,但我希望你能記得希波克拉底誓言,如果沐婉荷的新生活再次因為
我被打破,我可能真的會失去控制,到時候不知道會幹出什麽事來。」

  米雪停下腳步,回過頭,順了下頭發,「雖然我參與你和你媽媽的故事,但
從始至終我沒有幫你做過任何一個決定,所有的決定都是你自己做的,我只是讓
決定更完美。你可以放心,不管發生什麽事,沐婉荷絕對不會從我嘴里聽到關於
你的任何一件事。但與此同時我也希望你能答應我兩個條件。」

  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繼續。米雪伸手放在我的胸膛上,眼里全是純粹的期
盼。

  「第一,你的問題已經演化成生理性的了,需要用藥,待會我會發個地址給
你,你定期去那個醫生那里拿藥。第二,無論如何別放棄自己,去找一個目標,
奮鬥一刻,一年,一生的目標,只要你能熬過時間,時間就會還以獎賞。」

  說完,她張開手臂給了我一個很暖心的擁抱,一個像是多年好友般的擁抱。

  「再見了,戀母的小男人!」

  說完,轉身,推門,沒有一絲的猶豫。我看著那最後一抹晃動的背影,低聲
說道,「也祝你好運,比誰都相信愛情的女孩。」

  那一晚和米雪的交談讓我又明白了一點,原來有些事就是註定的,也許從很
久以前就註定了我將會有一個怎樣的結局。

  感謝我的媽媽沐婉荷,她讓出現這個結局的過程更精彩,至少我不後悔,只
希望從此以後我再不會傷害到她。

           ***  ***  ***

  我和陸瀟戎的項目終於進行到了尾聲,剩下的工作就是測試,捉蟲以及為未
來的Update作計劃。沐婉荷那邊我照例主動聯系,讓她知道我並沒有忘記她,但
頻率已經如她所願,降了下來。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包括我日漸衰敗的心理狀況,於是我開始著手
設計關乎於沐婉荷未來的最後一個騙局。

  但一通電話再次打斷了我的計劃。

  那是一次照常的問候電話,我和沐婉荷依舊聊著彼此的生活,可我能聽的出
她的聲音有些累。

  所以我控制著聊天的時間,想讓她早點去休息。

  可就在我打算掛掉電話的那一刻,我聽見一個有些遙遠,有些模糊的聲音,
「你這是今天最後一瓶,掛完就可以休息了。」

  掛斷電話後,我看著手機時間,等了半個小時才撥通唐爍的電話,因為如果
沐婉荷真的在醫院,那唐爍大概率在陪床,我不想讓這兩段電話產生什麽聯系。

  「哥……」唐爍只說了一個字,我就知道有問題,因為尾音有點發顫。

  「嗯,在上班?」

  「額……對,挺忙的,哥你有事?」

  「沒什麽大事,就是上次那臺筆記本,想問問你唐輝用的怎麽樣,我這邊有
朋友也想買一臺。」

  「挺好的,挺好的啊,哥你挑的還能不好麽,放心吧。」

  唐爍的語氣有些急促,我沒再繼續逼她。

  「好,那你忙吧,我掛了。」

  掛斷電話後我基本確定了兩件事,第一,沐婉荷住院了,但病情應該不算嚴
重。第二,唐爍被策反了。

  我其實完全可以逼迫唐爍說出真相,但那樣的話,沐婉荷就會得知消息。憑
借她的情商,應該可以很輕松的應對我的詢問。

  這段時間我偶爾會心跳的很快,所以不得不聯想到沐婉荷,在我的印象里,
沐婉荷幾乎沒生過病,即使生理痛也非常少。既然她想瞞住我,我就配合著先不
拆穿。

  直覺告訴我這其中應該有其他問題,我需要更加客觀的視角。

  於是我又撥通了沈浪的電話,一番含蓄之後,我拜托他去調查下沐婉荷以及
她公司的情況,這種事對沈浪來說簡直得心應手。

  但等消息的那兩天我還是輾轉反側。

  我不能打電話給張寧,雖然從他那里可能也很容易詐出情報,但他同樣一定
會告訴沐婉荷。

  沈浪的回電證明了我的直覺。

  「老白,的確出事了,我從Se里收集到的消息是,沐阿姨請了年假然後失蹤
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行政上的事務現在全全交給了她的副手處理。你那個
小妹妹現在倒是每天都去上班。」

  沐婉荷沒有失蹤,因為她和我的電話還是通的,她有兩個號碼,一個私人的,
基本來說就是用來聯系我的,另一個是工作號碼。所以她應該是故意躲起來養病?

  「你應該不止查到這些吧,知道原因了麽?」

  沈浪砸吧了兩下嘴,「目前來說,如果說原因,那可能就只有一個,蔣新回
來了。」

  「這是誰?」

  「你不知道蔣新是誰?Se董事長的兒子啊!曾經富二代圈子里赫赫有名的蔣
公子。」

  沈浪完全把我當成了他另一個圈子里的一員。

  「我不是那個圈子的,說說吧,什麽人。」

  「不是什麽好東西,我以前就懶得理他,前些年飆車撞死了人,被他爸送去
國外了,剛剛回來,空降到Se當了董事長助理,這家夥你能想到的富二代惡習沒
有不沾的。尤其是女人,像沐阿姨這樣的長相,肯定會成為他的目標。我聽說他
來公司沒幾天就總往行政跑,估計有什麽企圖,沐阿姨應付不來,所以暫時走為
上策避其鋒芒。這家夥可沒什麽原則,對女人也從不手下留情,我知道的那些惡
心事就不告訴你了,免得膈應。」

  我活動著手指,緩緩捏成拳頭,關節發出清脆的彈響。但語氣卻沒有絲毫的
變化。

  「那張寧呢,他現在是研究院長,也算位高權重了吧。」

  「張寧?出國去了,去了快一個月了。」

  我咬著下嘴唇,眉頭又聳到了一起,「他一個院長,怎麽三天兩頭的出國?」

  「這我哪知道,反正聽說是學術交流,還沒那麽快回來,再說了,張寧我又
不是沒見過,完全就是個書呆子啊,你還指望他能保護沐阿姨,尤其是從蔣新手
上?別開玩笑了,那蔣新渾是渾,但人家也練過好幾年散打,而且也不能算是不
學無術,至少經商上還是有些天賦的。何況就算他倆在公司份量差不多,可玩陰
的,玩武的,張寧不都得靠邊站,難道你還指望他們倆會來場學術對決?」

  我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沈浪的話,「行了老白,啥時候的機票記得告訴我,
我去接機,其他的事等見面再說吧,我這還是點事,先掛了。」

  看著被掛斷的電話,我楞了片刻,頗有點無奈,差點忘了,除了米雪,還有
個人也很了解我。

  晚上,我躺在床上思考著目前的情況,我和沐婉荷的性格很像,她其實也很
喜歡自己去解決問題,所以對於身在國外的我隱瞞某種危機也是可以理解的。

  現如今我已經可以嘗試抽身出自己,用第三人稱去看待沐婉荷新工作的始末,
也想通了不少之前無法想通的問題。

  原本她去Se,是為了幫助陳珺掌握公司上市後的動向,所以一開始她對張寧
感興趣,經常去研究院都應該有這方面的原因。

  她孤身一人空降到一家新公司,前期總是很艱難,張寧的出現應該能很好的
幫助她。

  一年多過去,兩人在公司相互支持,日久生情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張寧除了
直男了些,人還是相當不錯的。

  況且在這場關系中原本奇怪的人也一直是我。

  可現在想想,她和陳珺偶爾聊天時的表情顯得事情並不那麽簡單。

  所有人都告訴我,沐婉荷很厲害,可到底厲害在哪我卻從沒有真的體會過。

  只是沐婉荷希望我能相信她,放心她,所以我也就這麽去做了。

  但如果她真的在從事某種危險的行徑該怎麽辦,我真的就能放心麽,尤其是
在目前的情況下。

  另一方面即使沐婉荷再厲害,處理這種不講原則的人渣應該也不是她所擅長
的。

  如果我註定會離開她,那也應該是在看到她走在人生的坦途上吧。

  我想著想著就樂了,一抽一抽的笑了起來。

  之前我已經逼著自己拜托另一個男人去照顧自己這輩子最重要的母親和最愛
的女人,現在我又要回去幫她們清理新生活上的障礙,去幫助我的情敵卻解決掉
他所無能為力的另一個情敵?

  我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不論從哪方面看起來,這樣的人生多活一秒都算是
笑話吧。

  不過好的一面就是這個叫蔣新的家夥倒是給了我一個新的目標,值得投入一
切的目標,只希望他能比高中時那個小黃稍微厲害點。

  我並沒打算回去太久,只是跟導師請了個小長假,但出發之前我還是寫好了
相關的手續打印出來。如果後期真的有事情耽誤了,只能拜托陸瀟戎幫我辦理休
學手續。

  從做出決定到提著行李去往機場,僅僅花了兩天不到的時間。出門的時候,
陸瀟戎一直看著我,但一句話也沒說,我拿出文件交給他。然後簡單交代了幾句,
最後,我掏出一個U盤,擺在他的桌上。

  「這個小東西是我做的,可以黑掉B1級防護,送你了,不過還是希望你別隨
便亂用,我可不想FBI給你帶走再把我牽扯出來。」

  陸瀟戎看著桌上的U盤,表情突然豐富起來,五官都皺到了一起。

  我玩味的看著他,「陸瀟戎,你有點不對勁啊,是不是偷偷做了什麽對不起
我的事?」

  陸瀟戎拿起U盤塞到抽屜里,接著便生硬的假裝忙碌起來。

  「你快去趕飛機吧,一會時間該來不及了。」

  我只是拍了下他的肩膀,並沒有再去逼問他。

  「我走了,有事記得打給我。」

  年輕時候的告別很多時候都很利落,我說完話立刻轉身就出了門。雖然我只
是請了一個不算太長的假期,但我發現自己做的很多準備似乎都在預示著永別。

  出發前我還特地收拾過自己,剃幹凈胡子,剪短了頭發,穿了套新的襯衣休
閑褲,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像是留學歸來的有誌之士。

  經過漫長的飛行,我終於又回到了自己的故土,站在機場看著熟悉的人群,
熟悉的文字,仿佛落地波士頓還僅僅是昨天的事。

  「行吧,終極舔狗回來了。」


                               【未完待續】
2020-7-27 0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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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拾棘篇 (04) 作者:後會X無期

.

                          【花嫁•拾棘篇】


作者:後會X無期
2020/08/17發表於:sis



                               04

    一回顧,朝與暮

-----------------------------------------------------------------

  「老白!」

  這麽久沒見,沈浪倒是沒什麽太大變化,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看到我
以後笑得特別賤,隔著人群就大喊起來。

  一直到等完行李出機場的時候,這家夥嘴都沒停過,一個勁的說著各種亂七
八糟,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八卦。

  我摳了摳耳朵,這片刻不得安寧的好友不免給我落地故鄉的此刻增添了更多
的真實感。

  他開了輛寶來,側面還有點掉漆,我差點以為他家破產了。沈浪看我一直盯
著他的座駕,大大咧咧的說道,

  「二手的,看上去不怎麽樣,還挺好開的。我老娘說了,畢業前只能開這個。」
沈浪不以為意的拍拍我肩膀。

  「你應該沒告訴沐阿姨你要回來吧,準備去哪?」

  「嗯,我想先回家看看,她們這會應該不在家。」沈浪應了一聲,熟練的轉
著方向盤,朝著歸途駛去。

  「今晚有個趴,本來我是不想去的,但我覺得你可能會想去。」沈浪說完對
我挑了個眉。

  「那個蔣新在場是吧。」我有些貪婪的看著窗外的景色,雖然出國時間並不
算長,但直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有多麽想念這座城市。

  「就是他組的局,今晚人不會少,就怕你不適應呆著難受。說實話,我也不
喜歡這些場合,可父輩聯系都還不錯,有時候也沒法子。」

  「沒事,帶我去吧,我掂掂是個什麽貨色。」

  「如果單論這個人,我估摸著肯定不是你對手,但你要真想動他,那牽扯的
就比較多了,會很麻煩,你可得穩著點。

  穩,當然穩,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穩,我對自己的心態有著自以為是的信心。

  「我知道,不過就是認認人。」

  沈浪砸巴著嘴,「反正不是好人,不過這家夥有點神經質,要是惹了你,別
和他一般見識,畢竟腦子里都是精液的貨。」

  我看著沈浪,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為什麽回來?他已經惹到我了。不過
我還是會賣你面子的,放心吧。」

  「我面子?我一直也沒怎麽給過他面子,之前我就和他不怎麽對付。反正就
是拼爹,我對我爹有信心。」沈浪壞笑著,一腳油門朝著我家飛馳而去。

  沈浪先上樓探了路,家里如預料中空無一人,但還是和我離開時那樣幹凈整
潔。沈浪是一點不客氣,進門就去冰箱找出瓶果汁,隨後便坐到沙發上刷手機。

  我站在客廳中央,環顧四周接著閉起眼,聞著周圍空氣里熟悉的味道。一道
倩影憑空出現在記憶中的廚房,陽臺,沙發,她隨意的盤著頭發,一點一滴的打
理這個家,我看著她穿梭其中,忙碌而寂寥。

  漫步上了樓,我並沒有進沐婉荷的房間,不是不想,而是有點不敢。到了我
的書房,聽唐爍之前說,沐婉荷常常來這里加班工作。

  推門進去後,除了沙發椅上的軟墊和薄被,我幾乎沒發現再多關乎於沐婉荷
的痕跡。

  我下意識打開了電腦,隨後又轉身去觀望那兩排大書櫃。書櫃里的書並沒有
增多,但順序亂了不少,想來她應該是沒少看。再一細看,發現最下面一層居然
多了幾本書,《母愛的羈絆》,《父母的格言》,《成為更好的父母》……

  沐婉荷可真是……真是太可愛了。

  回頭掃了眼電腦桌面,發現只是多了個文件夾。文件夾名叫經常請吃飯的漂
亮姐姐。這什麽怪名字,打開文件夾才發現是部電視劇,難道是唐爍看的?

  還沒來得及細想,窗外一陣風劃過帶起一抹淺紫。我放下鼠標信步到了頂樓
陽臺。

  沒想到短短一年多,沐婉荷居然已經養了這麽多的花。整個圍墻的四周幾乎
都被花盆擠滿了。雖說看上去數量繁多,但顏色都顯得比較單調。

  滿眼望去幾乎都是紫色的薔薇和藍色的桔梗,只有幾株白色的風信子孤寂的
躲在其中。薔薇花期正盛,桔梗則仍在含苞。

  沐婉荷和我一樣,對淺藍色有著特有的偏愛。

  可這片桔梗花的藍色太深,像落在深海里的眼淚。

  我不知道種花的人是帶著怎樣的心情撒下種子的。可我在這花海圍繞之中卻
並沒有感受到來自於繁花似錦的愜意舒暢,剝離情緒到最後只有淡淡的哀傷。看
來如今的我並不適合欣賞這些鮮活的生靈。

  我的房間里一塵不染,仿佛我根本沒有離開過,她在想我,可我卻高興不起
來。坐在淡藍色的床單上環顧四周,如果有一天這個房間再也不屬於我,那會變
成什麽樣。

  我在自己的房間坐了很久,直到沈浪推門走了進來,

  「你完事了麽,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啊,我餓了。而且你那小妹妹待會說不定
還會回來。」

  他這一說,我肚子也跟著叫了起來。「走吧,我請你吃碗面。」

  「你都賺美金的人了,就請我吃碗面?」沈浪跟著我忍不住數落著,

  「我賺什麽美金了,我那是花美金去了好不好。」其實我的確賺了一些,畢
竟和陸瀟戎也參加了兩次大碗杯競賽,幾萬美金還是有的。

  「行吧行吧,那我要澆頭全拼……」

  我們倆特地跑了家比較遠的館子,我雖然餓,但其實胃口並不太好。如果不
是家鄉的口味刺激著味蕾,我估計我是沒什麽心情吃。

  每每一想到沐婉荷就在這座城市的某處醫院里躲避,我就特別想立刻看看那
個兔崽子。

  和沈浪一直東拉西扯待到八點多,他才出發往目的地去。

  「你們不是約的八點麽,現在才走?」

  「我遲到是慣例,大家都習慣了,這次也不能搞特殊。」

  車七拐八拐朝著市區的方向疾行,這些年我市中心去的次數少的可憐,並沒
想到八點多的市區是如此的街市如晝,流光溢彩。

  很快,我們就到了一家正對街角的酒吧,看上去差不多有五層樓高,正對的
不規則樓體上有一塊巨大的電子幕布。上面是音浪不斷變化組成的電音廣告。

  「魔雲」二字嵌在其中,隨著艷麗的色彩變化,璀璨炫目,神秘而詭異。而
四周三五成群的安保人員更是讓這股神秘透出某種危險的氣息。

  無數穿著清涼而個性的年輕男女如同歸家川流而入,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打
扮,簡直就是格格不入,但轉頭看了眼沈浪。他今天穿了一件印著皮卡丘的套頭
衫,看上去比我還傻,心里總算有點安慰。

  他把車鑰匙丟給一旁的保安,一臉戲虐的大聲說道,「走吧,海龜學霸,帶
你看看新世界的妞。」

  「我看你是皮卡丘的弟弟,皮在癢吧。」

  跟著沈浪進了大門,剛進主廳,我就有種想遁走的沖動。

  偌大的挑空大廳里無數的男女跟隨著整耳欲聾的電音肆意跳動著,最前方的
舞臺上,兩個身著男款大 T恤,露著光潔長腿的女孩跳動的更是瘋狂。背後的巨
幕播放著冷色調的拼畫,按照音樂的律動飛舞變換,無數的聚光燈按照某種節奏
來回甩動,像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演唱會現場。

  打碟的CG被一個金屬鐵籠掉在場館當中的半空里,音樂在她擺手甩頭間有了
侵略性的暴躁靈魂,撕扯著每個人的神經。

  這令人震撼的場面讓我想到了自己第一次進工程圖書館的那刻,不同的挑高
大廳,不同的人們。

  沈浪完全沒有理睬現場的氣氛,帶著我目不斜視的穿過大廳走到了一側的通
道里。通道里有客梯,保安看了眼沈浪,趕緊按下了電梯。

  電梯門開,我快步走了進去,或者說逃了進去。

  「這下面美女超級多,按你的條件想帶個走不是問題啊,等會結束下來撩幾
個?」我沒說話只是扭頭看了他一眼,沈浪趕緊憋住笑,拍了拍我的後背。

  電梯到了五層,剛打開門,迎面就是兩個身著黑衣的保安。

  「沈少,這邊。」其中一個非常職業的引著路,完全沒有多說一句話。

  「進去,你先不用說話,我打招呼就行。」沈浪雙手插在兜里跟個二溜子一
樣晃著步子往里走。

  推開雙扇開的大門,一個橢圓形的大舞池先映入眼簾,橘色的射燈和還算節
奏穩定的音樂相比樓下要讓我舒服一些。

  我跟著沈浪穿過舞池,這才看到一群人圍繞著一張大水晶桌坐在弧形沙發上。

  我幾乎第一眼就鎖定了目標,因為他的動作表情都太張狂了。

  蔣新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一頭精悍的短發,黑色的襯衣也就系了兩個扣子,
露出大塊的胸膛。臉頰像是被刀削過一樣,瘦削而帶著那麽點兇狠。

  黑眼圈很重,面色泛黃而且呈現出微微的絳色,怎麽看都是飲酒過度,肝氣
不順。

  此時他正側身坐在位置上,一手環過身邊女孩的肩,另一手拿著煙,隔著幾
個人和另一個男人聊天。

  「哎呦餵,沈少,你可總算是來了啊。」

  坐在最末尾的一個胖乎乎的男子趕緊站起了身,招呼著沈浪就往桌前走,完
全沒管我。

  蔣新聽見動靜,扭過頭,吐出的濁煙下微微瞇著眼,表情由冷到熱花了足足
兩秒,看來,他和沈浪的確不對付。

  「沈大少,你現在可是越來越難請了啊,咱幾個應該沒什麽地方得罪你吧。」

  沈浪只是對那胖子點了點頭,然後自顧自的開了瓶啤酒,灌了兩口。

  「別扯那些虛的,我媽怎麽管我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哪能有你們幾個自
由自在,你看看你們一個個不是在市局幹肥差就是開廠管企業的,就只有我一個
還在老老實實上學呢。怕你們看不上我才是真的。」

  「哪有,沈少天天跟我們這開玩笑……哪次聚也沒少請過你啊……對啊,都
是一起長起來的,誰也別說誰了。」場面一瞬間立刻就亂了起來。

  沈浪就像是砸進了可樂里的薄荷糖,雖然他不怎麽用,但他這面子看起來還
真不是一般的大。

  蔣新推了推身邊的人,皺了下眉,那人立刻心領神會催促著身邊的人站了起
來,把沈浪讓到了蔣新左手邊的位置上,我則跟著坐在了沈浪旁邊。

  趁他們說話的工夫,我掃了一圈在座的各位,八男七女。除了蔣新和他女伴
右手邊的那位外,其余的基本都有伴。

  而且也只有這位,穿著相對尋常,只有一身幹凈的白色襯衣,眼神也遠比其
他人平淡的多。

  「浪子,你帶來的這位還沒介紹啊。」

  我們剛一坐下,蔣新就把話題扯到了我的身上,我禮儀性的點了個頭,笑還
是笑不出來。

  沈浪則主動往後讓了一點,「這我穿一條褲子的兄弟,MIT高材生,剛回國,
今天沒事帶他一起來玩玩。」

  蔣新抽了口煙,點了點頭,「是哪家公子?」

  沈浪剛剛插起一塊水果,聽到這話轉手就丟了,抽了張紙擦了擦手。

  「蔣公子,我兄弟來你這局玩玩應該用不上什麽家底撐著吧。」

  蔣新表情立刻就變了,拎過兩個酒杯放到我們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那是,有你浪子撐著還不是隨便來玩麽,兄弟,來,先喝杯酒。」

  我看了眼沈浪,這家夥路上一個勁的勸我別動怒,怎麽感覺他自己比我沖動
多了。

  蔣新站起身,給沈浪倒了三分之一杯,接著又給我倒,結果倒了快一半還沒
停手,看這架勢是準備直接給我滿一杯的節奏。

  我伸出兩個手指頂住瓶口。

  「蔣公子,我很少喝酒。」

  「很少喝不代表不能喝麽,頭一次見面,滿杯是規矩,來別客氣。」

  酒瓶在加力,我也在加力,平衡之下,一滴酒也沒再進我的杯。

  「是我表達有誤,我的確不太會喝,第一次見面,我也不想露了怯。」

  沈浪知道我在和蔣新暗自較勁,但並沒有說話,他剛剛露了自己的底線,這
時候估計是讓我自由發揮了。

  「老弟,你別光記得給別人倒酒,咱倆剛剛那杯酒還沒完事呢。」一直沒開
口的白襯衫男子突然站起身拍了拍蔣新的胳膊,

  語氣雖然平淡但卻並不是很友好。

  蔣新看著我,臉色越發有些難看,慢慢移開了酒瓶,轉身朝向了那位。

  「這人誰啊?」我側了身子悄悄問道。

  沈浪轉著酒杯扭頭對我說道,「副市長公子,嶽宇,他媽是恒宇集團董事長,
搞房地產的。」說完後又笑著輕聲補了一句,

  「圈子里就我和嶽宇不給他面子,他把我們倆都請了還一左一右,這不是自
己找不自在。」

  剛剛那個胖子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起哄著要去跳舞,然後叫過一個保安,
喊了幾個女孩進了舞池熱場,隨後帶著自己的伴也跟著進了舞池,其余幾個人估
摸著都不想管閑事,有人起頭自然也就跟著下了場。

  轉眼間,桌上就只剩下我,沈浪,蔣新和嶽宇。

  蔣新喝了酒,不斷的拉扯著自己的領口,顯得很煩躁,估計是有氣找不到人
出,一只手把身邊的女伴肩膀握的都有些紫。那女孩卻依然只敢陪笑。

  蔣新眼珠轉了半天,最後落到了我身上,估計是想從我這找點面子回去。

  「哥麽,怎麽稱呼?」

  「白風遠。」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語氣不討好,也沒得罪。

  蔣新說著突然擼起了袖子,「在這光喝也無聊,我看兄弟好像練過,勁不小,
咱掰個腕子打發打發時間吧。」

  這是想借我打沈浪的臉啊,看起來他對自己的力氣還挺有自信的。

  「合適麽,第一次見面就掰腕子啊。」我故作尷尬的說道,其實放在腿上的
拳頭早就捏了起來。

  「這有什麽關系,男人之間不就是玩女人,玩骰子,玩玩車,玩玩表順便練
練腿腳麽。」

  沈浪看了我一眼,給了個你隨意的眼神,我會意後點點頭,「那行吧,就當
給諸位助助興。」

  說完我和沈浪換了位置,原本仰躺玩著手機的嶽宇也饒有興趣的直起了身子。

  眼神相對,我盡量收起敵意,可當右手握在一起時,身體里的那股怒氣還是
跟著竄了起來。

  「三二一」蔣新喊完數,眼神立刻就像餓狼一樣,我的手立刻就被壓偏到了
他那邊。

  這家夥的力氣的確不小,應該有很系統的訓練過身體。

  我咬著牙穩住了手臂,沒有繼續下墜,他則跟要吃人一樣,死命的發力,好
像剛剛栽面子都是栽我手上了。

  可掰腕子這事比的不僅僅是誰力氣大,還得比誰持久,原則上和做愛差不多,
你光大但秒射自然也是病。

  蔣新雖然力氣夠大,但明顯體力沒有我紮實。我和他僵持了半分鐘左右,就
感覺他的氣已經用的差不多了。

  這時候我其實可以一鼓作氣直接給他摁下去,但我不想,我突然特別希望他
輸的這個過程能慢一點,可以讓他好好體會一下失敗的感覺。

  我一點點的發力,先挽回敗勢,重回起點。蔣新依舊死咬著牙,妄圖憋足一
股氣給我壓到。我繼續發力,讓他看著自己的手臂朝著失敗的方向跌落。

  這時舞池里突然一陣嘩然,沈浪和嶽宇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而我和蔣新
自然不能分神。

  就在觀眾短暫缺席的一刻,蔣新突然壓低了聲音艱難的對我說道,

  「輸給我,兩萬……五萬……十萬……」

  他十萬剛說出口,我已經結結實實的給他摁在了桌上。

  「初次見面,怎麽好意思讓蔣公子破費。」蔣新收回手,使勁擦了一下臉,
身邊的嶽宇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

  還沒等說話,蔣新雙手一用力,使勁把桌子往前推了一步,然後站起身甩下
一句,「喝多了,走腎。」

  身邊的女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蔣新走了兩步,面露兇光,

  「操,走腎,聽不懂?」

  那女孩趕緊起身跟著一起進了舞池對面的廁所里。

  我皺眉看了沈浪一眼,「走腎不就是撒尿麽。」

  「你別問我,鬼知道他那腎怎麽走。」

  這時候我才發現舞池里,剛剛幾個熱場的女孩居然把上衣都脫了,難怪現場
氣氛突然那麽瘋狂。

  這時,嶽宇主動過來和沈浪搭了話,這兩人說話倒是斯抬斯敬,互相問候了
父母和彼此的近況。我不知道他們原本的關系怎麽樣,但很顯然,敵人的敵人就
是朋友,兩人說話無論語氣還是方式都顯得特別的和善。

  過了大概十多分鐘,蔣新總算晃悠悠的從洗手間里走了出來,看著還沖了個
頭發,帶著水滴往座位走。接著那個女孩紅著雙眼,捂著喉嚨小步的跟在後面。

  蔣新幾步就沖回了位置上,嘴里還嚼著口香糖,整個人都顯得特別的亢奮。

  「兩位大少,聊什麽呢啊。」

  「隨便聊聊。」嶽宇看見蔣新回來,撤回去叉手又坐了下來。

  蔣新也不管他,坐下來直接就對我伸出了左手,

  「哥麽,其實我左撇子,咱左手再過過?」

  我差點沒笑出來,從進門到現在他倒酒喝酒就沒離過右手,現在跟我說左撇
子?

  可既然他手都已經舉上了,我自然也不能推辭。

  雙手再次握起,蔣新的表情仿佛剛剛不是走腎而是吃了個腎一樣,透著野獸
般的征服欲和狼性。

  我下意識看了眼那個依舊紅眼陪笑的女孩子,何苦。

  隨著他數數完成,他的左手猛然爆發出了令人可怕的力量。猝不及防之間我
差點就被直接 KO。

  這人左手和右手能有這麽大的力量差?

  我用盡了全力勉強維持著僵局,而蔣新的眼睛睜的老大,雙眼中全是血絲,
簡直有著以命相搏的態勢。瞳孔里閃著帶血的光彩,似乎恨不得將我吃幹抹凈。

  我僵持了片刻主動卸去了力氣,隨後立刻就被他摁倒了。沈浪似乎沒想到我
會輸,張大了嘴巴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

  蔣新晃動著手腕,一臉的假笑,

  「下手重了,哥麽別在意啊。」隨後就去逗弄身邊的女孩。

  「還是蔣公子厲害。」我這晚上頭一次附和的奉承了一句。

  他趕緊擺手,「談不上,談不上。」接著叫過一個保安耳語了兩句。

  過了幾分鐘,舞池背後的大屏幕突然直播起了樓下的大舞池。音樂突然就聽
了, DJ拿起話筒用很誇張的語氣突然大喊了一聲,

  「全場消費由蔣公子買單。」

  接著整個舞池變得更加瘋狂起來。蔣新拉著女伴沖下了舞池,還拼命對我們
招手讓我們一起。

  沈浪把我拉過去,剛想說什麽,被我給攔住了。

  「別說了,這家夥不太對勁。」

  「不對勁是什麽意思?」

  「等我回來。」我撂下一句,起身繞過人群,去了洗手間。

  鎖好門,環顧了一圈,發現除了設施豪華,面積寬松外,收拾的幹幹凈凈,
空氣里也只有淡淡的芳香劑,一點異常痕跡也沒有。

  我走到垃圾桶旁,踩開蓋子看了一眼,里面同樣是空空如也。

  仔細查看各個角落後,我一無所獲的重新回到沈浪旁坐下,

  「到底怎麽了?」

  我沒回答他,只是雙手撐著額頭仔細思考著,按理說我的感覺應該沒錯才對。

  過了片刻,我湊到沈浪旁耳語了幾句,沈浪莫名其妙的看著我,但還是點點
頭叫過來一個保安。

  我又拿起手機編輯了片刻接著傳了個文件給沈浪,順便寫了條消息給他,讓
他見機行事。

  蔣新此刻依舊還在肆無忌憚的蹦跶著,雙手肆無忌憚的在手邊的女人身上摸
索。

  過了十來分鐘,一個保安走了進來,把手里的東西塞給了沈浪。

  這時蔣新也跳累了,摟著女伴出了舞池,一坐下就先給自己倒了杯酒灌了進
去。

  「你們三位,沒帶女人,就都不跳了?在這里女人還不有的是。」

  「我就不會跳那玩意,這些年你什麽時候見我跳過。」沈浪說著話伸手在口
袋里摸了一把,然後推開桌上的酒杯,當著蔣新交錯了下雙手,接著一股白色的
粉末突然就撒了出來,沈浪一邊哎吆,一邊趕緊用手接著。

  「我說浪子,你這是哪一出啊。」蔣新皺著眉沈著嗓子問道,

  沈浪看了他一眼,扔出手里的包裝袋,「剛剛吃了個路邊攤估計是吃壞肚子
了。胃不舒服,先弄包蒙脫石散壓一壓。」說完他從口袋里又掏出一包來,小心
翼翼的撕開,仰高了腦袋倒進嘴里。

  蔣新聽完大聲的嘲笑起來,「蒙脫石散不是小孩吃的,你這麽大個子還吃這
個?」

  沈浪拍了拍手,「就因為是小孩吃的,對身體傷害小,再說了,我可還嫩著
呢,跟你們這些老梆子可比不了。」

  我全程盯著蔣新的表情,動作,可結果卻讓我非常失望,難道我真的猜錯了?

  「是是,你沈大少越活越嫩,不然天天哪有那一群小蘿莉圍著你轉。」

  話題逐漸輕松,加入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沈浪借機對蔣新說道,

  「要說女人,咱們誰也比不了你見多識廣。正好,我這收集了幾個,也給你
欣賞下,發你手機里了。」

  蔣新挑挑眉,舉起手機,「這啥玩意啊,還要加載。」

  「圖片多,你好好瞅瞅。」

  蔣新點開圖後飛速往下滑,不住的搖頭砸麽嘴,「這都什麽啊,浪子,你現
在這口味越來越差了吧,你不能看著是個蘿莉就真當她是個蘿莉啊,這里面有幾
個估計還是帶把的,你這哪個網站下的圖啊。」

  「有你說的那麽不好麽,我覺得這個就極品啊。」沈浪說著還舉起手機跟著
叫起板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說不服誰,我叉著手看戲一樣看著他們倆。

  最後蔣新有點急了,「操,我今天也得讓你們開開眼,什麽才叫女人。」說
完一頓點手機,然後氣勢洶洶的亮了出來。

  畫面一閃,我就感覺氣息開始不順暢起來,照片里的人正是沐婉荷,她正站
在辦公室門口,頭微微側向一邊,左手拿著張文件,右手輕輕把劉海撥到一邊,
她身上穿的還是那年我送她的那件長裙。

  照片很明顯是偷拍的,而最可氣的是拍的還挺好。

  沈浪只看了一眼就趕緊伸手用力壓住我的腿。

  我的全部精力幾乎都用在壓制自己奪手機砸地上的沖動了,周圍人七嘴八舌
的話我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老白,不是時候,別沖動。」沈浪一邊說一邊用眼神制止我。

  「行了行了,都歇歇,這以後可是我的女人,你們看了小心掉眼睛里拔不出
來。」

  沈浪聽到這話立刻站起身,手肘擺在在我肩上,用全身的力氣壓住我幾乎要
彈起的身體。

  我伸出手搓著臉,拼命的深呼吸,這他媽可是真不好忍啊。

  「怎麽著,搞了半天你蔣公子還沒得手啊。」

  「廢話,我們SE又不缺美女,但這種尤物得慢慢來,一點點的攻陷才有意思。
放心吧,用不了太久,不過你們可別眼饞,這女人姓蔣了。」

  蔣新繼滿臉的紅光,那表情就像真的在炫耀自己的女人一樣。

  我拍了拍沈浪的胳膊,然後緩緩站起身,移步到蔣新身邊,

  「蔣公子,我家里還有點事,和老沈得先走一步了。下次見面,咱們再好好
的聊一聊。」

  蔣新收起手機,點了根煙,「這才幾點就走啊,等下還有好節目呢。」

  沈浪這時也站起身,「你快歇歇吧,你那些節目我可吃不消,撤了,下次有
飯局記得叫我,這蹦迪沒意思。」

  說完拉著我就往外走,直到坐上車,沈浪才長籲口氣,

  「我的老天,剛剛可真險,你要在那就給他辦了,那真是後患無窮,也難為
你能繃的住,最後還能和他說那話。」

  我看著沈浪,攤開了拳頭,家里的鑰匙串正躺在我手心里,每把鑰匙頭都從
指根穿過,握起拳後就跟指虎一般。

  「是挺險的,剛剛你要是沒插話,他再多說一個字就得進醫院。」我冷著臉
把鑰匙塞回口袋。

  「……不管怎麽說總算沒出事,對了剛剛你搞什麽鬼?」

  我扭頭看向車外,繼續深呼吸平息自己的情緒。

  「我以為他吸毒,想試試他。」

  「吸毒?」沈浪頓時笑出了聲,「那你可想多了,魔雲是什麽地方,在這里
尤其是在我和嶽宇面前吸毒,找死?」

  我聳聳肩,「猜測而已,反正這人也是個渾身破綻的傻逼。」

  「那你也不能小看他,這家夥心狠手辣,你咬他一口,萬一沒咬死他反咬的
那口肯定輕不了,萬一咬死了,他爸那邊你也不好辦,雖說他爸私生子不少,但
畢竟這個是大房出的貨,要不然憑他這為人早被人辦了。我是肯定挺你,如果我
說話真的有用,早就讓丫滾出SE了。只是我爸肯定不會為了挺你跟他爸發生大沖
突,這你應該能理解吧。」

  「那是自然,我也不會拉你下水的。」

  「晚咯,哥麽我已經下水了。」沈浪調轉車頭朝高架駛去。

  「對了,你和那個嶽宇為什麽和他不對付,就因為看不慣他這人?」

  沈浪拍了拍方向盤,顯得有些喪氣,「高二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學姐,挺文靜
漂亮的。但我喜歡她妹妹,所以跟她走的有點近,結果正巧碰到蔣新,他非讓我
給介紹。我當時反複強調,這學姐是普通家庭經不住他折騰,結果個狗日的居然
瞞著我借我的名頭去找了那學姐。」

  「後來呢。」我看沈浪一直沒說話,忍不住問了一句。

  「……大肚子,打完胎回老家了,下三濫,操。後來居然有臉來我家拜年,
要不是我爸囑咐我別太咋呼,我他媽會理他?」

  沈浪說完一個勁的踩油門,「餵餵,你開的不是超跑……那嶽宇呢。」

  「小道消息說蔣新出國那段時間騷擾過他未婚妻,他未婚妻那時候正好在留
學,不知道真的假的。」

  「合著全和女人有關?」我皺眉反問道。

  「你以為我之前是和你開玩笑啊,這孫子特麽就是個人渣,你可得把沐阿姨
看好了,他對付女人可特麽有一套了。」

  我揉了揉太陽穴,「先找個偏點的酒店,我想一想。」

  晚上躺在酒店的床上,我照例失了眠,沈浪這家夥不肯回宿舍,非要和我一
起住,結果到是睡的挺香。

  按道理和我的脾氣來說,我應該讓蔣新這家夥永遠再也見不到沐婉荷。

  可眼下這孫子就這麽個德性卻讓我猶豫了。沐婉荷真的是害怕他才躲著他麽?
按他說的要一步步攻陷,顯然沒打算用什麽骯臟的手段,至少目前沒打算用。

  而沐婉荷一直以來的性格,她會選擇躲起來?怎麽看她似乎都應該想辦法抗
爭吧。畢竟內有張寧,外有陳珺,沐婉荷也不算孤立無援才對。

  我不會給她添亂吧,這個思想一冒出腦袋,緊接著就是沐婉荷曾經對我說過
的那句話,「你要相信媽媽,哪怕某些方面假裝相信也好。」

  在這一片渾濁里相信沐婉荷?在明知她可能會遇到危險的時候相信她?我能
做到麽?

  一直想到河斜月落,我終於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我要先去SE里摸摸底,反
正我遲早要了解沐婉荷的工作,倒不如就趁這個機會。

  第二天起床後,我再次確認了這個決定,做準備工作時我發現,老天似乎也
在幫我,因為唐爍被暫時安排去了分公司。這下整個SE里再沒有一個認識我的人。

  上網瞄了一眼,這SE集團心還挺大,軟件開發和前端開發都在大量招人,甚
至還在找仿真應用工程師。上午扔了簡歷,中午我就接到了 SE的面試電話。

  下午面試的時候,我幾乎沒怎麽說話,簡歷加上開發的幾個軟件以及這一年
在 MIT獲的幾個比賽的獎項已經把三位面試官牢牢吸引住了。

  對於薪水我表示服從安排,負責接待我的HR姐姐都忘了要保持平和的表情,
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我被安排在技術開發部先適應一段時間,然後再由組長給我分配具體工作,
所以眼下我的工作主要就是維護數據庫。

  技術部對面是市場部,隔壁就是沐婉荷所在的行政部。

  雖然聽起來靠的很近,但其實這一層樓基本上就只有我們三個部門,每個部
門的面積都大的嚇人,尤其是市場部,基本占了一半。

  SE的員工待遇還是不錯的,每層樓都有休息室和娛樂室。公司還配了一間超
大的健身房。健身房看上去還很新,像是新建不久。

  工作第一天自然是風平浪靜,除了幾個坐的臨近的跟我打了招呼,大部分人
都在對著屏幕敲打著鍵盤。

  我的位置不錯,靠著後排角落,不怎麽引人註目。一天時間我基本就把這公
司技術層面摸了個大概。

  除了生產藥品,醫療器械外,醫療輔助軟件也是重頭項目。還有一些比較機
密的高科技醫療用品和生物層面醫療技術都處於很高的保密單位。我自然也不會
好奇到第一天就去黑自己維護的防火墻。

  當然內網這麽方便的條件下,蔣新的豪華辦公室我肯定得稍微照顧一下。

  兩天工作下來,我發現蔣新這家夥有事沒事就從樓上下來然後往對面的市場
部跑。

  這市場部有啥業務這麽吸引這孫子,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碰巧參與到了同事
們的對話,我才明白這孫子的意圖。

  「你們說,太子能在林總那撈到便宜麽。」

  「我看懸,林總和董事長一直以來都不對付,林總估計不會給他面子。不過
聽說太子對女人可有一手,而且林總這人麽,說不準。」

  「反正不管怎麽樣也輪不到咱們,哪個女神背後沒一個操她操到想吐的男人。」

  「滾你妹的,沐總就沒有,別胡說八道的。」

  「我沒說沐總,她不是特例麽,再說林總也比不上沐總啊。」

  我看著幾個男人稀里糊塗說了半天,終於按耐不住插了一嘴。

  「幾位老哥,你們說的林總是誰啊?」

  坐在桌上的略胖的哥們看了我一眼,語氣輕快,「新來的是吧,MIT精英?」

  「精英談不上,就學了一年。」

  另一位坐在椅子上剛剛為沐婉荷出頭的同事把椅子移到我周圍,看上去三十
多歲,一臉的憔悴,明顯熬夜過多。

  而大家夥跟著也一起聚了過來,搞得要組團給我洗腦一樣。

  「咱SE兩大女神,知道麽?」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大哥摸了摸有點禿的腦門,指了指對面市場部,又指
了指身後。

  「市場部負責人林愛妍和隔壁行政部負責人沐婉荷。」

  「那這太子是什麽意思?」我故作單純的問道。

  「太子顧名思義就是老總的兒子啊,這家夥可不是什麽好鳥,才來個把月給
公司攪的不得安生,老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好了,連沐總都被折騰的請了
長假,操。」

  這時另一位戴眼鏡的同事端著杯子走了過來,用手肘撞了下剛剛說話的哥麽。

  「少說兩句,傳出去還幹不幹了。」

  結果這位大哥只是壓低了聲音,「不幹就不幹,反正我是看不慣小蔣總,那
眼神看女人就跟要扒光了一樣。」

  這時坐在桌上的哥麽突然比了個讓大家靠近的手勢,隨後壓低了聲音,「小
蔣總別看他這樣,可人家會賺錢啊,前段時間市場部兩個大單都是他弄回來的,
而且好像也沒費什麽力氣。你們沒看林總那幾天臉黑的嚇人,估計壓力是不小。
蔣總雖然也不怎麽喜歡小蔣總,但人家畢竟給公司盈利了。」

  另一個年紀稍大的同事明顯對林總感覺不一般。「你說那小子看上去也沒什
麽本事,怎麽拉單子這麽容易?他面子難道真有這麽大?林總費了多大勁才把集
團營收拉到現在這位置,真特麽活見鬼。」

  我看他們的話題越扯越遠,趕緊出聲帶了一下。

  「林總和老總不對付又是什麽個意思啊。」

  「這里面說道就深了,咱管技術的也接觸不到,反正這幾年林總一直和蔣總
不和睦,畢竟市場銷售都抓在林總手上。現在太子來了,林總估計日子有點不好
過,不過還好沐總請了假,咱也能放心點。」

  我仔細揣摩著話里的意思,可越想越覺得不太通。

  「那個太子之前也騷擾過沐婉荷?」我根本不習慣叫什麽沐總,習慣性的一
出口就直呼其名,結果顯然大家都有那麽點小意見。

  「小子,得叫沐總,騷擾算是輕的了,我感覺小蔣總好好的跑SE里來上班,
估計就是沖著沐總和林總來的。你別問為啥,等你以後看見沐總就明白了,女神
兩個字可不是白叫的。至於林總麽……咱不好說三道四的,一個女人從銷售幹到
CMO ,也不是一般人。」

  這個中午跟著幾個同事聊了一圈,基本上算理清了點頭緒。首先一點可以確
定的是沐婉荷在 SE雖然幹的時間不算長,但威望似乎還挺高。

  蔣新空降的表面原因是為了振奮有些低迷的銷售業績,看起來他的人脈和他
所在的圈子還是很有用的。

  而市場部的林愛妍目前還是個迷,但從大家閃爍其詞的表情。我估計這女人
肯定也不簡單。至少外形肯定是不錯,不然蔣新也不會跟蒼蠅一樣天天往她辦公
室里闖。

  依靠著沈浪傳給他那些被偽裝過的照片,目前蔣新的手機已經基本是我的手
機了,這兩天我也看到了不少有意思的東西,但都沒啥大用。反正我要是不把他
全身能接觸到帶內存的東西都黑個遍,我就算在 MIT白讀了。

  下午公司內部通訊軟件更新,要群發個通知。大家都有正事要忙,這種小事
自然是派給我。

  我必須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單獨給蔣新私人定制了一份通知。把我編寫的一
號戰將「艾吉奧」派了出去。

  過了幾分鐘,我的電腦屏幕切換成了蔣新的筆記本屏幕。一個一絲不掛的歐
洲女人撅著屁股占據了整個桌面背景的一大半。

  我就看著這家夥用通訊軟件跟別人聊騷,不得不承認,我的確是沒他會和女
人聊天。不過看了半天我就納悶合著這家夥上班除了和女人打情罵俏就沒別的事
了麽?那他那些業績都從哪來的。

  結果我剛打算退出來時,一條信息闖入了眼簾,來人似乎和蔣新關系不錯,
說話顯得很隨意。

  「蔣哥,顧偌依回來了你知道麽?」

  「真的?行啊,回來居然都不知會我一聲。」

  「哥,我就和你說一聲,你別招惹她了,萬一被嶽宇知道,麻煩就大了。」

  「我怕他個屁,他們又沒結婚,公平競爭還不行?之前我是沒騰出功夫,不
然顧偌依早他媽被我辦了。說起來就氣,他媽的衣服都扒光了,就差一步,操。」

  「沒碰到就別碰了吧,嶽宇他爸畢竟還在其位。」

  「你真以為我怕嶽宇,你真以為他們家就幹幹凈凈的,別逗了。你等著看,
老子過幾天就收拾他,對了,沈浪也跑不了。這圈子里頭只能有一個,那就是我!」

  「算了算了,你還缺女人麽,還是正事要緊,這周還組趴麽?

  「組啊,幹嘛不組,我讓你搞得超跑俱樂部里多少人了?」

  「七八個吧,畢竟就這麽點時間,這事得慢慢來名聲才能散出去。」

  「挑個能領頭的周末先帶過來我看看再說,這周主要先把嶽宇那小子辦了。」

  「……行吧,換地方麽?」

  「去別墅吧,這幾天全他媽煩心事,順便沒事釣釣魚,到時候也嘗嘗鮮,懂
吧。」

  「懂了,那我這兩天先準備好。這次開趴你是不是要帶著那個新開發的極品
了?」

  「別提了,那女人請了個長假消失沒影了,我打發人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不
過也行,原本打算慢慢和她玩,現在我也沒那耐心。回來請她喝杯開心水,哪天
露面,哪天就得躺在我床上。現在麽,我正好抽時間……」

  「操!」我用力錘了下桌子。

  這一下大喊,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回了頭,我猛然回過神,趕緊悄悄按下電腦
重啟鍵。

  「我電腦死機了,不好意思啊……」

  我紅著臉緩和了下尷尬的氣氛,然後再次打開電腦。

  自己原本已然沈住的底氣又失了控,現在滿腦子都在想著怎麽弄死他。

  沐婉荷可真是我的死肋,一點著沒有,哎……

  下午四點多,蔣新又晃晃蕩蕩的下了樓,然後突然加快了步伐,跟著剛從市
場部走出來的一個女人出了我的視線。那個女人我只來得及看到一個背影。但看
蔣新這德性,估計就是那位林總。

  趁著他不在,我再次啟動了艾吉奧,仔仔細細的搜刮了一遍他的筆記本,可
結果並沒有找到類似艷照視頻之類的東西。甚至比他的手機還幹凈。

  就在我打算放棄時,一個名叫PREY的隱藏文件引起了我註意。點開後隨便看
了兩眼,我就基本上確定要解決掉蔣新了。

  這是一份類似簡歷般的名單,按照排名有三十多個女人。照片,全部的個人
信息履歷都在上面。而其中的十多個明顯詳細的多,三圍,性癖,敏感位置等數
據以及乳房和下體形狀顏色等一系列特寫圖片都被貼在了上面。在最上方女人的
照片旁還有蔣新赤裸著身體抱著女人炫耀的圖片。

  我說手機里怎麽沒照片,敢情還有專業設備。

  照片中的女人有的配合歡笑,有的雙眼木然,有的黯然垂淚。我一張張的掃
過,里面有好幾個都是SE的員工。而唐爍居然也在其中,只是顯然還沒得手,除
了基本數據外,其他地方都是空白。

  等到倒數第二張,我總算看到了林愛妍的照片,算是個挺漂亮的女人,但也
基本符合網紅臉的一系列標準,大眼, V型臉,高鼻梁,狀劃的很濃,看不出真
實的年紀。穿著打扮風情萬種,勾人心魄。

  雖然也沒被蔣新拿下,但下面大片的空白處卻寫了兩個大大的紅字,「騷貨!」

  我沒想太多,深吸了一口氣點到最後一張,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
到沐婉荷的照片時,我的氣血還是止不住的翻湧。

  沐婉荷的資基本全都是假的,都是陳珺先前幫她偽造的。下面大片的空白全
都是蔣新偷拍的照片,看照片里沐婉荷的衣著,也就是兩三天就被拍了十來張。
雖然沐婉荷的穿著無比正常,比起林愛妍要端莊許多,但很明顯閱女無數的蔣新
在這方面是個行家。

  最後下面同樣用紅字留了言,「極品尤物!」

  我冷著臉備份了一份文件到自己電腦上,然後刪掉了蔣新筆記本里的原文件。

  反正他再也用不到了……

           ***  ***  ***

  這一天班正事沒幹,倒是憋了一肚子的氣,晚上下班後,我沒急著回酒店,
而是去了健身房,擼了會兒鐵後,拿了兩個拳套開始打沙袋。

  衣服漸漸就被汗水浸濕了,就當我打的正入神時,一個我此刻最不想看見的
人出現在我面前一把抱住了沙包。

  「呦,你不是那個,那個,浪子的哥麽麽?」

  蔣新嚼著口香糖一臉寒氣帶著陰笑。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活動了下手腕,「蔣總,這麽晚還沒回去?」

  「我經常加班,倒是你怎麽會在這?」

  「閑著沒事,找了個工作,沒想到找到你蔣總這來了。」我解掉拳套,扔在
一邊,活動了下手指關節。

  「哦,這樣啊,放心,有浪子的面子,我肯定照顧你,不過這打沙袋有什麽
意思,不然陪我練練?」

  我在腦海里劇烈鬥爭了好一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在這時候出頭,蔣新
卻以為我怕了。

  「沒事,點到為止麽,不會打傷你的。」

  我咬著牙,極其勉強的笑了下,「行吧,總不能駁蔣總面子。」

  走到軟墊上,蔣新錘了兩下拳頭,只說了句來了啊,就照著我的面門打了過
來。我趕緊閃過,拳頭從我的鼻梁略過,緊接著後拳又砸了過來。

  必須承認的是,這家夥估計沒少打架,動作銜接很流暢,而且力量速度都很
足,並不是特別好對付。一般遇到這種情況,基本就是比誰更抗揍,以及經驗更
豐富。

  可惜兩點他都不占優勢,之前陪我練拳的可是石磊,那家夥要是用力給來我
一下,能讓我胃出血。

  點到為止這種屁話自然是誰也不會信,互相挨了幾下之後,我倆基本多少都
受了傷,我光憑感覺就知道自己右側腹斜肌肯定青了一大塊。

  這家夥應該是特別喜歡開場全力放倒對手,畢竟爆發力強,但持續性差。可
惜來回打了半天,我依舊好好的站著。

  蔣新有些著急了,因為他已經有些氣喘,但整個人卻顯得更加亢奮,原本他
的拳頭就已經重的有些誇張,轉眼間居然變得更加生猛。

  我把所有的註意力都用於護住頭部,他一甩拳砸在我的胳膊上,居然把我的
右臂直接震麻了。現在的情況確實有些麻煩,他完全是毫無顧忌的以命相搏一般
拳拳到肉,但我卻因為長期的習慣很難下死手。

  又挨了幾下重擊後,我不敢再掉以輕心,這家夥興奮的一邊打一邊「呼哈」
的亂喊,下手的位置也越發下賤,甚至有意無意的瞄準下體和眼睛。

  去他媽的,管不了了。我心一橫,側腿擋住招呼下身的一招,轉身就踢了一
腳他的膝蓋側面。緊接著便轉守為攻,每一招只要能碰到他,我都只招呼關節軟
骨部分。

  沒幾下他就站不太穩了,可越是這樣,蔣新的眼神就越兇惡,我也就越想弄
死他。

  我懶得再和他磨蹭,圈步上前,擋住勾拳,標指直攻腋下,然後折過手臂用
手肘狠撞了一下他的肘關節內側,趁他撤步的工夫,左腳底直踹膝側,接著鞭腿
又給他另一條腿的膝蓋來了一下。

  最後這兩腳,我還是很理智的留了力,要是真給他踢殘廢,那就不好收場了。

  蔣新雙腿打著擺子,雙手使勁撐著雙膝才沒倒下去,可也沒在抬起頭來。

  我大口喘著氣,站在原地活動了下疼痛的身體,這樣也挺好,至少表面看上
去是個平手,現在也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

  看著面前低頭彎著腰的蔣新,我腦子里一條線突然接通了,對啊,之前怎麽
沒想到呢。

  可在我著短暫的出神之際,這家夥突然上前,對著我的小腹就是狠狠的一拳。
並未來得及完全繃緊的肌肉瞬間受到重創,我立刻就捂著肚子半跪在了地上。

  蔣新搖搖晃晃的走過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

  「哥麽,手重了點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你歇會兒,不著急。」

  說完便轉身走了。我側耳聽著後面的動靜,等他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後,我才
站起身來。沒什麽好說的,只能感謝石磊那些日子對我的暴力捶打,不然我剛剛
說不定就得進醫院。

  回到酒店,洗了個熱水澡,我總算想通了這家夥的問題。那種突然暴增的力
量,那種瘋狂的狀態,那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兇殘。

  他果然是在吸毒,只不過吸的不是常規毒品,而是可以通過咀嚼吸食的「阿
拉伯茶」!所以不留痕跡,而且可以隨時解癮。我說這孫子怎麽一嚼「口香糖」
就成瘋狗了。

  可單純的吸毒並不構成犯罪,如果真的曝光出去也解決不了實際問題,我要
的是徹底除掉他。

  接著兩天,蔣新都沒來公司,這倒是在我預料之中。畢竟他雖然能撐著,可
我那兩腳沒個十天半個月是恢複不過來的。

  而我的目標也由蔣新轉移到了和他聊天的那個家夥身上。讓我沒想到的是,
那家夥居然就是聚會那天,對沈浪無比熱情的胖子。

  這家夥算是蔣新的遠房表親,家里沒什麽大背景,一副街溜子樣,可他小日
子倒是舒服極了,名下還有輛大 G。

  算了下周末還有四天,我怎麽都覺得他們口中的那個趴有點不對。

  可兩天下來這家夥除了打了幾個電話邀請別人,啥正事也沒幹過。就在我一
籌莫展之際,這家夥終於露出了馬腳,而且還露在我最擅長的領域。

  這胖子晚上上網的時候居然用了非常專業的IP跳板,還不止一個。而他所登
陸的是藏在暗網里的一個特殊網站,名字叫雲霄。

  匿名瀏覽完整個網站才發現,這居然是一個雲吸毒的大論壇。不僅僅有吸毒
經驗分享,線下組織開趴,毒品交易渠道。還有女性吸完毒裸體熱舞的性刺激視
頻甚至是直播。

  我順著雲霄這根線逆追蹤,拉出了幾個連接肉雞和跳板之間的特殊端口,費
了好大的勁才把隱藏最深的那個雲霄「霄主」給拽了出來,結果並不意外正是蔣
新。這也就基本可以確定周末那個趴的真正意義。

  可這麽說來蔣新不僅僅自己吸毒,他還有販毒渠道?難道這才是他所謂會賺
錢的真正原因?

  如果真是這樣那胖子應該是操作人,蔣新是計劃者,畢竟蔣新不可能拋頭露
面的去幹那些事。

  這些事原本應該交給石磊去辦,可我卻有些上頭,畢竟已經查到了這個份上。

  但接下來卻是僵局,因為我除了能監控他們的電話和網絡外,也不可能去跟
蹤胖子,更不能去跟蹤蔣新,畢竟販毒的人警戒心可不比一般人。我又沒幹過這
偷偷摸摸的事,很容易就會打草驚蛇。

  於是我只好求助了下「專業」人士。

  「餵,老沈,問你個事。」

  「啥事?你要動手了?弄死他?分屍?拋屍?毀滅證據?」

  我一頭黑線,「大哥,我在你心里一直就是這種殺人狂魔的形象麽?」

  「嘿嘿,興趣相關,不免多想。說吧,什麽事?」

  「假如有人做了壞事,可表面看又很正常,怎麽查?」等到問的時候我才發
現,自己居然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表述需求。

  「你這叫啥問題,模棱兩可的,法子多了啊,查異常通話記錄,消費清單,
社交狀況,都可以啊。」

  我想了想,好像都不好辦。

  「有沒其他的?入手簡單點的。」

  沈浪想了想,「如果你查的話,就查定位軌跡吧,每個人每天的軌跡大體都
是固定的,如果有人定期會去某個不太正常的位置,那自然就有問題。不過你到
底要查誰啊,我幫你查啊!」

  「我沒查誰,我玩遊戲呢。就這樣,掛了啊。」

  我立刻掐斷電話,這件事我不打算讓沈浪參與。牽扯的人越多可能會越麻煩。

  熬了一夜,通過胖子手機某個一直開著定位權限的 app,查完了胖子近三個
月來的軌跡,果然給了我突破點。這家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縣里某個地方。

  為了節省時間,第二天我直接請了病假,去到了目的地。結果居然只有一座
有些破舊的老式民房。

  這附近雖然不熱鬧,但也靠著大街啊,來來往往都是行人,難道他們在這里
制毒?

  房子大門緊閉,我也不敢直接去敲門,正巧對面有一個面攤,一個快遞小哥
正在吃面。

  我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去攀談了一下啊。

  「這家就一對老夫妻相依為命,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偶爾會有個胖子來送
東西接濟下。」

  我一聽就傻了,敢情胖子跑這是做好人好事的?

  「那胖子是他家親戚?」

  「我也不清楚,反正這對老夫妻也不容易,子女可能在國外,時不時的往家
寄東西。」

  國外,寄東西?既然父母條件差,匯錢不好麽,寄東西有什麽用?

  很快,我就大體理出了一條線來,蔣新是國外回來的,他的貨源渠道也很有
可能是從國外而來,更何況阿拉伯茶原本就是中東地區居多,監管也相對寬松。
通過快遞到這麽一個毫不起眼的普通人家做中轉然後再流進蔣新的圈子。

  這個中轉點估計經常會變動,甚至可能還不止這一個。

  我看了眼周圍,發現不遠處的超市有個監控可以掃到部分大門前的情況。

  於是在和超市老板打了個招呼後,買了瓶飲料,借了個地方,連了WIFI,然
後順手黑了她的監控。

  按之前手機的軌跡,前幾天胖子剛剛來過這里,我找到那天的時間,果然看
到胖子開著他的大 G停在路邊,手里還大包小包拎著東西。乍一看,還真像是來
慰問的。

  沒過多久他就出來了,但並不是空手出來的,而是捧了個印著蘋果圖案的紙
箱,接著他把紙箱丟進車里便揚長而去。可我又不知道箱子里裝的到底是什麽。

  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要繼續把這場掃毒遊戲玩下去,但蔣新是不得不除的,
尤其是知道他還在暗地里操作這麽可怕的事。我需要一個更加強有力的證據,然
後把石磊請出來。

  無奈之下,我只好出動了二號戰將「阿泰爾」,一架 6cm*6cm的小無人機,
但我心里還是有點舍不得,因為我只有這一部原型機,而且是費了千辛萬苦才做
到這個尺寸,再想小就只能用納米材料。比如一百來萬的PD-100,可那完全就是
軍用設備。

  晚上,我躲在胖子家附近,忐忑的放飛了阿泰爾,心里祈禱著第一次實戰可
別給我丟臉。這家夥住在臨江的聯排別墅,房間眾多。我不敢讓阿泰爾飛進屋內,
只敢沿著二樓窗戶搜尋,風只要稍微大一點,阿泰爾就搖晃的厲害。看來我給他
裝的亂七八糟東西太多,極大的影響了微操平衡。

  我把阿泰爾停在主臥陽臺的晾衣桿上,這里完全被陰影籠罩著,算是很安全。

  胖子顯然沒預料到會有人這麽監視他,畢竟陽臺外所對的就是寬闊的江水。
發現他的時候,他正叼著煙,光著膀子坐在主臥的床上。他的面前鋪滿了五顏六
色的小玻璃瓶,他手里拿著本子,拿起一瓶看一眼然後就記下幾筆,而那個蘋果
紙箱就放在門後面。

  一根煙抽完,胖子拿起一個瓶子,這個瓶子比其他瓶子略大,里面是灰色的
茶葉狀物質,胖子倒出一點直接就塞進了嘴里。

  然後我就被迫欣賞了將近十分鐘的肥龍狂舞,這家夥可能實在是HIGH的不行,
掏出電話叫了一個女人過來。然後就把那些玻璃瓶重新扔進了紙箱中並塞到了床
底下。

  有這段視頻怎麽也夠了,我長籲一口氣,操作著阿泰爾回來,結果可能心底
放松了幾分,阿泰爾居然直接撞在了陽臺外的墻上,以信仰之躍的姿態栽到了別
墅的院子里。

  「臥槽!」我使勁撓著頭,這可真是太喪氣了。

  阿泰爾是必須回收的,那可是我的心血結晶。可步入監控眾多的別墅區翻墻
進院,我這不是作死。

  但好消息也不是沒有,那就是胖子叫的那個女人以肚子餓為由喊他先出去吃
飯,於是胖子罵罵咧咧的出了門。

  為了我的心血,這個險必須冒,等胖子除了門,我亦步亦趨的靠近小區,趁
保安一不留神竄了進去。

  按照記憶的位置我很快就找到了胖子家,外院只是插銷門,並沒有鎖。進院
子之後,我就開始快速的搜索起來。很快,機翼損毀的阿泰爾被我重新裝回了口
袋,我也算是松了口氣。

  剛準備走可轉念一下,反正都已經進來了,還不如做的徹底點。二樓陽臺是
下沈式的,高度還湊合,於是我順著樓邊的水管快速的爬了上去,然後直奔主題
翻出了那個箱子。

  胖子隨時會回來,我不敢耽擱,找出阿拉伯茶的瓶子倒出了一點用紙包好,
快速出了別墅。

  第一次當賊,感覺特別不好,不過總算也體會了那種見不得光的行走方式。

  出了小區,第一件事就是把石磊約了出來,順便讓他請我吃了頓飯。

  「的確是阿拉伯茶。可以啊小子,人家高科技犯罪,你這高科技破案?對了,
你那用的什麽東西,也……」

  我趕緊捂住口袋,「你想都別想,警察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我沒跟你要點獎
勵費就不錯了。」

  「你瞅你那小氣的德性,總之,按你的意思,他們周末要聚眾吸毒?」

  「按推斷是的,而且除了蔣新,在場的估計都是有頭有臉的,就不知道你敢
不敢抓了。」

  石磊嗤笑了一聲,然後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兄弟,掃毒啊,不存在敢
不敢的問題。說吧,在哪?」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石磊一副你逗我的表情。

  「可我真不知道,他們從頭到尾就只提過一句別墅,然後再沒說過具體位置。
不過明天等他們到了,我就知道是哪了。」

  石磊陷入了思考,隨即說道,「現在如果抓這個胖子那是一抓一個準,但聚
會就不好說了,萬一你情報有誤就算我們知道具體地方,闖進去沒有人贓俱獲,
那估計事情就比較難辦。」

  「你剛剛還說不存在敢不敢的問題啊」我跟著就叫了起來,

  「話是這麽說,如果能確定自然沒什麽不敢的,背景再大也跑不了。但現在
不確定因素這麽多,想掌握情況就得布控,可明天就是周末了,顯然來不及收集
更多資料。眼下最穩妥的就是,先抓胖子,然後以暗網主使的身份逮捕蔣新。」
石磊仔細權衡後說道

  「那不行,憑他家的關系,找個好律師估計很容易就能脫罪,畢竟暗網只能
追到 IP,又不代表具體身份識別,他完全可以找人頂罪。」

  石磊點了根煙,皺眉看著我,「你小子就這麽想抓他?」

  「必須抓,這種人完全就是禍害。這樣,明天你隨時待命等我消息,我再從
胖子身上想想辦法。」

  「找到目標地點不難,難得是里面沒我們的內應,不好搞。抓毒這事時機太
重要,必須人贓俱獲。

  「內應……內應……」我默默念叨著。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準備好警力,我們隨時保持聯系,其他的交給我。
還有,別暴露我!」說完,我拎著包就跑。

  「餵,你小子又要擅自行動啊,你他媽給我站住,你真拿自己當警察了?」
我跑的飛快,石磊的咆哮被我遠遠甩在身後。

  「餵,老沈,嶽宇電話發我一個,快。」

  「怎麽又找上嶽宇了,你到底有啥大計劃,連我都不讓參與?」

  沈浪的語氣居然有些失落,

  「別廢話,快發來,自己好好待著。」我必然不能讓沈浪去涉險,畢竟誰也
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陷阱。而嶽宇不同,他已經趟進這渾水里了。

  我剛要打電話給嶽宇,可轉念又一想,我不清楚這家夥內心的真實想法,萬
一他知道真相不敢冒險怎麽辦。而且打電話也有可能進一步暴露我的存在。

  掛斷了好幾個石磊打來的電話,我終於下定了決心,必須等嶽宇進了別墅再
讓他知道這些事,那時候他就是想不參與也不行。壞是壞了點,但為了全盤計劃
我只能這麽做。

  他們約的時間第二天晚上 6點,我早早就呆在酒店等著。等到接近六點,他
們的位置也總算暴露了出來,我原以為會在什麽偏僻的郊外,結果居然就在北城
區,看來他們對這種聚會已經很熟悉,警惕性並不高。

  因為他們開始的時間不確定,我把地址告訴石磊,然後讓他們在周圍布控。

  可意外之喜突然就來了,蔣新找的這幢別墅居然裝了網絡監控,而且監控顯
示的其中一個終端正是他的手機。這家夥可真不是什麽好東西,連廁所也裝了高
清的探頭。

  這下一來,整個客廳都一目了然。我環顧一圈,嶽宇並沒有出現在視野中。
不過眼下這情況,有沒有嶽宇已經不重要了,他不來也好。

  因為掌握了監控讓我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莫名的亢奮之中,聚會里的人男男女
女足有十來個,他們也沒等嶽宇直接去餐廳一直吃到了 8點多。

  結束後回到客廳坐好開始喝酒,我心里急得不行,怎麽到現在也沒正文。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打開了,嶽宇居然走了進來。剛進門,蔣新立刻就迎了
上去,又把他帶到自己的副手位置。

  接著重新拿了個杯子,單獨從沙發旁的酒架里拿出瓶香檳來,單獨給嶽宇倒
了一杯。

  嶽宇笑了笑,伸手就去拿酒杯。

  這意外狀況發生的太快,我連網絡電話都沒用,立刻就用手機撥通了嶽宇的
電話。

  就在酒杯里的酒已經傾斜快要碰到他的嘴時,電話終於響了。嶽宇停下動作,
掏出了手機,而蔣新很明顯的皺了下眉。

  「餵,哪位?」

  「別喝那杯酒,別說話,帶著酒杯找個沒人的地方,我再和你說。」

  鏡頭里的嶽宇表現的很冷靜,他拿著酒杯對蔣新示意了下電話,然後就走出
了人群,一直都到靠近後院的大門,才停下。

  「你是誰?」

  「往前再走一步,別轉身。」我操作著嶽宇走出了監控的範圍,只留了一個
背影。

  「別管我是誰,蔣新在酒里下藥了。你把酒倒掉假裝喝過了就行,桌上的啤
酒是安全的,總之你別輕舉妄動,很快就會有人來收拾蔣新。」說完我立刻就掛
了電話。

  嶽宇看了看酒,又看了看電話,半天沒動靜。

  我不敢說太多,我現在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和石磊,我的電話暴露了,但
我希望他不會恩將仇報去查我。

  另一方面激起嶽宇的怒氣,說不定也會對之後局勢的穩定有好處。我把胖子
和蔣新的聊天截圖切了下來,然後打包用彩信發到了嶽宇的手機上。

  果不其然,嶽宇在看到信息後,整個人都變了,他微微側手,把酒倒進了一
旁的落地景觀樹里。轉身時還特地把酒放在唇邊,仰頭假裝剛剛喝完。

  而客廳的蔣新明顯和我一樣在關註著嶽宇的舉動,當他看到嶽宇的假動作後,
立刻就放下手機大笑起來。然後打開了身邊的酒櫃,拿出幾瓶花花綠綠各色各樣
的酒來。

  重回座位後,嶽宇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然後開了一瓶啤酒就往嘴里灌,
蔣新湊上去和他說話,他表現的特別生氣,到最後蔣新居然開始安慰他,這小子
演技也是一流。

  喝了新酒的男女們很快狀況就不對了,不是扯自己的衣服,就是帶著滿足的
笑容,全身繃直的癱倒在沙發上。

  這時我才撥通了石磊的電話,等到警察破門而入之後,我切斷了信號。然後
順便把蔣新手機里的那個小間諜卸載幹凈,連帶著沐婉荷的照片也一起刪了個精
光。蔣新筆記本里的艾吉奧我也一並處理掉。最後關掉筆記本,轉身躺回到床上。

  我並沒覺得開心,也不興奮,除了有些解氣外我居然開始有點失落。這幾天
我全身心的投入在了這場戰役之中,腦海里的聲音再沒出現過。

  可轉眼間這個因為與沐婉荷利益相關的目標就被清除了,我的整個世界仿佛
都隨之安靜了下來。

  漸漸的這種失落演變成了某種擔心,而這種擔心並不是來自蔣新,而是來自
於沐婉荷。

  我不會闖禍吧……

           ***  ***  ***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哐哐砸門,我心一驚,順著貓眼一看,原來是沈浪。

  剛一打開門,沈浪就滿眼冒光的看著我大喊,「是你幹的吧!」

  我轉身坐回床上,沒有回答,只是問道,「他怎麽樣了?」

  「怎麽樣?慘大發了!」

  後來在沈浪繪聲繪色的描述下,我基本還原了昨晚的情況。

  蔣新應該怎麽都沒想到別墅的大門會被突然打開闖進警察來。

  一陣混亂之下,他居然襲警妄圖逃跑,結果在二樓陽臺往下跳時雙腿不支,
摔倒在地,送到醫院後,兩條腿都廢了,看來那天我踹的還是狠了點。

  目前的情況對仍躺在醫院的蔣新極其不利,因為市公安局前不久剛剛傳達了
上級的掃毒精神。而且局長不是別人,正是嶽宇那副市長的爹兼任的。

  沈浪說完後,我就接到了石磊的電話,這家夥開口二話不說給我劈頭蓋臉的
臭罵一頓。說他現在壓根不知道怎麽寫案情報告,只好把我描述成他一個隱藏的
線人。但從跟他溝通之後,我了解到了更多情況。

  蔣新從國外購買的毒品都是目前社會上較新的毒品類型,種類繁多,偽裝性
高,致幻性大,成癮性強。而且吸過他的毒就很難再對普通毒品滿足。而嶽宇作
為市局公子這次算是里應外合,為偵破這個販毒案立了一大功。這件案子太大,
社會影響極其敗壞,再加上嶽宇在其中可以起的作用,蔣新基本是翻不了身了,
而 SE里也不會再出現這個人。

  我嘆了口氣,雖然這件事我感覺自己做的還算幹凈,但心里總是有點七上八
下。

  「你應該沒留下什麽痕跡吧?」

  「除了打給嶽宇的那個電話外應該是沒有了。不過他應該不會恩將仇報去查
我,反正恨蔣新的人那麽多。」事情發生的太快,我其實並沒有百分百的信心。

  我打開筆記本,準備寫辭職信,原本以為會是長期戰鬥,沒想到又是速戰速
決。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沐阿姨不知道藏哪去了,我也不敢興師動眾的去找,
怕給沐阿姨添麻煩。」

  我停下手里的動作,轉頭對沈浪笑道,「不用找,我不打算見她,等辭職完
我就回學校。」

  任務已經完成,見與不見並沒有太多意義。

  何況在這個城市里接觸到任何與她相關的事似乎都在提醒自己是在經歷一場
命中註定的失去。

  「你難得回來一趟,居然都不去見見沐阿姨,你開玩笑吧。」

  沈浪一臉驚訝,死盯著我的眼睛想看出個所以然來。

  「沒開玩笑,你別管了,我學校那邊還一堆事等著我呢。」

  我不敢去見,我怕我見了以後舍不得走。

  沈浪也沒多勸我,非拉著我要請我吃頓飯。陪著沈浪又折騰了一天,到晚上
才回到酒店。

  也懶得開筆記本寫辭職信了,幹脆躺在床上漠然搜索著機票,可我的心思卻
完全不在手機上,腦子里飄來飄去的全都是沐婉荷的仙姿佚貌。

  等我再回過神來時,界面已經停在了沐婉荷的號碼上。就在這時,手機突然
就響了起來。我被驚的一把坐起,仔細看了眼居然是個陌生號碼。

  「餵。」

  「風遠?你在哪?」

  我拿開電話楞了片刻,聽聲音居然是陳珺。

  「陳阿姨好,我現在……」

  「別騙我,我知道你回來了。」

  「您怎麽知道的?」我覺得這幾天我的行蹤還算隱蔽吧。

  「見面再說吧,你到百惠酒店來,到了給我電話。」

  掛了電話,我隱約感覺陳珺有那麽點興師問罪的意思。反正事都幹完了,幹
脆趁這機會和陳珺好好談一談。

  打車到了百惠,打完電話不久,陳珺就快步走了出來。

  「走吧,去餐廳包間。」她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語氣也是異常的冷靜。

  我老實的跟著陳珺進了酒店,進了包廂坐下後,陳珺的表情就微微冷了下來。

  「蔣新的事是不是你幹的?」

  「是……」我來的路上就想好了,既然陳珺找到我,那估計她就已經有點譜
了,而且既然我想要問明白關於 SE的始末,似乎也沒必要再隱瞞。

  「你啊你,怎麽這麽沖動呢?誰都不知會一聲,悶頭就搞出這麽大的事?」

  「陳阿姨,你怎麽知道是我幹的?」這算是我眼下最好奇的事。

  陳珺皺著眉像是在看一個調皮的孩子,「你以為就你盯著蔣新,你跟他第一
次接觸我就知道了。我原本以為你就是想了解了解情況,想著等這兩天忙完手里
的事先找你聊聊,然後再送你去見你媽媽,也算給她個驚喜。可沒想到一眨眼的
功夫,天都變了。風遠,我還真是小瞧你了,這不聲不響的就把事辦了?」

  陳珺的語氣聽不出贊嘆,反倒是充滿了無奈。

  「我真的闖禍了?」我不安的搓著膝蓋,小聲問道。

  「闖沒闖禍得問你媽媽,反正至少是破壞了她的計劃,而且是以最糟糕的方
式。」

  我顧不得她的怨氣,順著她的話拋出自己的疑問,

  「所以您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麽計劃?我媽到底為什麽會去SE工作?」

  陳珺叉起雙手,不住的打量我,似乎還在思考衡量,就在杯中的茶漸漸冒完
了熱氣,陳珺突然坐直了身體,雙手撐在了茶幾上。

  「你知不知道你媽媽花了這兩年時間,目前在SE里處於一個什麽樣的地位?」

  「行政高管?而且好像還算挺有威望……」我只能說個大概,因為我只了解
個大概。可陳珺卻用了四個字來打斷我,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舉足輕重!」

  她翹起腿,把手肘架在膝蓋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很驚訝麽?所以說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就插了一腳進來。先從SE這家公司
說起吧,董事長蔣振育和他們的市場總經理林愛妍互相之間明爭暗鬥基本不算秘
密,尤其是這兩年更是針鋒相對。林愛妍作為SE的股東,她明里暗里和蔣振育過
不去為的是什麽?你能想明白麽?」

  「有私人矛盾?」我剛說完,陳珺就果斷的搖了頭。

  「難不成她還想當董事長?」我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胡扯了個答案。

  「答對了,這女人就是想當董事長,然而問題也出在這里。SE的換屆選舉也
就是明年年初的事,SE並不是合夥人制度,股權和控制權並沒有分開。蔣振育作
為最大股東已經在董事長的位置做了很久,林愛妍憑什麽覺得自己能當上董事長。
退一步來說就算她能坐上,如果有蔣振育這個大股東在身後掣肘,她這位置又怎
麽能坐的舒服。可即使這樣,林愛妍還是擠破了頭想爭,你說為什麽?」

  陳珺說了一半又給我拋出個問題來,我在腦海里反複搜刮那些可憐的經濟知
識,最後還是一頭霧水。但我能感覺到陳珺似乎對林愛妍這個人很有意見。

  「陳阿姨,這方面我真的懂得不多,您就別問我了。」

  陳珺露出了一絲無奈,「好吧,我來告訴你,當然這都是你媽媽察覺後告訴
我的。因為蔣振育只是個顯名股東,他的身後還有一個隱名股東。雖說隱名股東
是不實際參與經營的,但很明顯,這個隱藏的人或是公司和蔣振育甚至是林愛妍
之間都有著協議。」

  我快速揣摩著這兩個新詞的含義,

  「所以您的意思是,表面上這公司是蔣振育說了算,可實際上背後還有其他
推手?」

  陳珺點點頭,「差不多是這意思,而且背後的那位對於這兩位的約束力相當
大。所以林愛妍這麽拼,大概率是在爭取背後那位的支持。」

  「那這些和我媽又有什麽關系?」我很難想象沐婉荷在這場權力之爭中能扮
演什麽重要的角色。

  「曾經的SE基本上就是這兩位出風頭,大家都是跟著站隊,有些站隊站不好
的就幹不下去,甚至受到傷害。小沐進去的時候是我替她爭取的 HRD,但短短三
個月她其實就已經開始接手CAO的工作了,直到上一屆的CAO因為站隊問題被擠壓
到慘淡離職。現在小沐在 CAO的位置坐到現在,你以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陳珺低垂下眼眸,像是感嘆又像是心疼。

  「那我媽是站了哪邊?」

  「她哪邊都沒站,她把原本夾縫求生存的態勢硬生生幹出了 CAO應該有的地
位和威望。進SE之前,我就告訴她,我只能保護她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如果不行
就趕緊撤出來。可小沐真的是太聰明了,入手的方式也是極其獨特。」

  陳珺的語氣不乏贊美,聽得我越來越好奇,我真的很想知道沐婉荷到底是怎
麽做的。似乎是看出了我眼神里的期待,陳珺喝了口茶,沒再繼續賣關子。

  「小沐做人事很有天賦,因為她有親和力,進公司沒多久就發現了SE長期存
在的頑疾。公司里拉幫結派走關系的小領導數不甚數,而導致的問題就是對低層
員工不友好,福利待遇雖然還說的過去,但工作壓力極大,上級對下級的壓迫也
很嚴重,霸淩和性騷擾事件時有發生,不少女孩子都受到過來自上級的騷擾。甚
至在有的部門,性騷擾以及欺負底層員工已經成了無法更改的慣例。誰都想有個
體面的工作,問題是你能不能承受體面背後的骯臟。這個問題一直存在,可沒有
一屆管理者能解決或是想解決。小沐接手工作後,就挑了這最難啃的骨頭下手。
她的辦法很簡單,鼓勵低層員工革命!」

  「……革命?」我努力半天也想象不出沐婉荷搖旗吶喊鼓勵大家革命的畫面
來。

  接著陳珺也來了精神,繪聲繪色的給我描述了這場革命之戰。

  這些受欺負的職員大多數都是年輕人,而且以女孩子為主。她們勢單力孤,
上投無門,又怕被穿小鞋,加上現在工作不好找。支撐不住的人自然選擇離職,
但仍有部分人只能選擇忍氣吞聲,而周圍幸免於難的同事更是由同情慢慢變成了
麻木。

  當一件惡事變成理所當然的時候,他們就會忘記反抗而只想著如何自保。

  沐婉荷一開始便時不時進入底層員工的聊天圈子,找人談話,挑出性子倔滿
肚憋屈的刺頭來。大家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很容易相信別人,也很容易受鼓
動。

  於是在沐婉荷的指導下,他們開始設陷阱,留證據,接著三五人一起來舉報。
沐婉荷對他們私下承諾,舉報之後怕被穿小鞋的可以當即辭職,她會幫忙另外安
排工作,原則只有一個,那就是保密。

  她看人的眼光很準,挑出的那幾位很快就收集到了足夠的證據。舉報之後,
如預料中一樣,上級要求沐婉荷把事情悄悄壓下去,給點小懲罰就息事寧人。

  可沐婉荷早就安排革命者把視頻證據拉上了網還配上了血淚痛訴的文案,幾
個舉報人完事後立刻就辭了職,然後分散到了陳珺的各家公司里繼續工作。

  於是這件事變成了低層員工不滿的抗爭,卻和沐婉荷毫無關系,而為了平息
輿論,涉事人員都被炒了魷魚。而沐婉荷便借著平息民怨的旗幟改善了加班機制,
並為大家爭取到了更多的個人休息時間。

  同時她安排人事部門員工時不時為各個部門送去小點心,下午茶,而這些都
是沐婉荷自掏腰包。雖然都是蠅頭小利,但加上沐婉荷女神的氣場以及懷瑾握瑜
的品性,很快就收買了大批的人心。

  小範圍的革命嘗到了甜頭,這幾位舉報人也成了沐婉荷的心腹,他們開始私
人鼓動大家,很快小範圍的團體開始慢慢複蘇,尤其是那些可憐的女孩子,有了
沐婉荷背後撐腰。她們開始重新爭取掌握主動權,一時間風聲鶴唳,以至於到最
後有的部門團建時要求所有員工都得把手機放在桌上,原本那些不老實的小領導
開始如坐針氈。

  革命火種越來越多,卻都在沐婉荷的掌控之下,因為如果不按照她的指示而
擅自行動,新的工作也就沒了。她恩威並施的把所有火力都集中在了一起直到將
公司財務部臭名昭著的副總監拉下馬,這一下,大家徹底把沐婉荷奉若心中的女
神。

  高層震動了,SE的企業形象在短短幾個月一跌再跌。蔣振育第一次和沐婉荷
做了正面交鋒。沐婉荷的說法很簡單,一切為了公司及員工利益。畢竟所有被爆
出的領導者各個都是劣跡斑斑,沐婉荷完全是在行使自己的正常職責。半個小時
的談話里蔣振育完全沒占到理,雖然他早就知道這一切和沐婉荷脫不了關系,可
眼下沐婉荷早已經不是那個剛剛進入公司的空降兵。

  回了辦公室的沐婉荷繼續加重了籌碼,很快一則她要被迫離職的小道消息暗
暗的傳播開來。公司論壇瞬間就爆了,低層員工其實是很容易被煽動情緒。人力
資源部門幾個人實名表示如果沐婉荷離職他們也辭職,跟著全公司各個部門都有
人接連響應,其中不乏一些核心人才。

  陳珺則在背後全力支持,隨便SE流出多少人,她都能想辦法收了,畢竟在她
的圈子里也不乏有實力的公司。

  最後的高層會議上,一直和蔣振育不合的林愛妍也站在了沐婉荷這邊,話里
話外表示公司日漸腐朽都是蔣振育管理不善的問題。蔣振育雖然貴為董事長,但
說到底還只是個有實權的傀儡。如果真因為沐婉荷而引起辭工潮,他自己也下不
來臺。

  於是三個小時的會議結束沐婉荷大獲取勝,被當場任命為新的CAO。

  陳珺下班後特別來接她要給她慶功,可沐婉荷卻非繞到大菜場去買了菜,因
為那天正好是周五。

  「所以你媽媽在最短的時間里站住了腳,而且站的極穩,在原本兩人稱霸的
公司里硬生生插了進去。當出現三極化時,情況就會出現戲劇化的轉變,蔣振育
和林愛妍都朝小沐投來了橄欖枝。但小沐一直以來都是既不得罪也不妥協。雖然
你媽媽在公司收獲了民心,可總體實力上還是比不了那兩位。為了能在以後的工
作里不被掣肘,小沐又走了第二步棋。」

  我想聽書一樣聽著陳珺敘述,完全入了迷,眼睛都不眨的盯著陳珺。

  「研究院對於SE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塊,但研究院和公司內部管理基本是完
全獨立的,而上一任院長幾乎從不會過問公司的事。張寧的突然到來是一個很好
的契機,他雖然是個高端人才,但那人老實的實在讓人無語。所以如果沒有小沐,
他日子也沒現在這麽好過。」

  聽到陳珺口中描述的張寧,我忍不住長嘆了口氣。

  「小沐從張寧回來後,就反複往政府里跑,最後終於為他爭取下一個學成歸
來,回饋祖國的明星專家招牌。這個招牌可以算是小沐一手打造的。在政府和社
會上有了良好反響和聲望後,張寧在公司地位就已經超過了原來的老院長,因為
張寧的背後可以說是政府在撐著。而他自己和整個研究院很自然就被小沐拉進了
公司的戰局里,並且還是心甘情願的。背後有張寧和研究院做背景,底下有民心
做支撐,小沐才算是完全在公司占據了一席之地。所以現在的SE,蔣林之爭,小
沐才是關鍵,她傾向誰,誰贏的概率就大。她是公司微妙平衡的關鍵,所以我才
說她現在是舉足輕重。」

  我聽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看著陳珺發呆,沐婉荷是厲害,簡直是太厲
害了,難怪每個人都要告訴我這句話。這些事聽上去似乎很容易,但真正能做到
這麽漂亮應該還是花費了她很多的心血吧。

  「既然這樣,那我媽為什麽要躲著蔣新呢?」

  「躲?」陳珺似乎對於我用的這詞非常不滿。

  「合著我剛剛都白說了,就蔣新那貨色能讓小沐躲起來?你也太看得起他了。
我就納悶了,怎麽覺得在你心里你媽媽這麽柔弱呢,好像誰都能欺負她一樣,你
和我認識的是同一個沐婉荷麽。」

  「我也納悶啊!」我跟著忍不住也吐槽了一句,陳珺描述的沐婉荷和我身邊
這個差距也太大了。那個時不時「哼」,時不時鉆我懷里,時不時說些傻楞楞的
話,明明這才是我認識的沐婉荷呀。

  「我是真搞不懂你們母子倆,還是和你說明白點吧。原本的SE已經陷入了平
衡,俗話說水至清則無魚,這種情況下小沐想調查一些東西就得不到很好的機會。
蔣新原本就是個不太受他爸爸待見的浪蕩子,只是小角色,但他的出場就像是一
團汙泥砸了進來。他的目的也很明確,肯定就是小沐和林愛妍。有些上不了臺面
的招數蔣振育不能用,但蔣新可以。我估計這才是他爸安排他進入公司的原因。
因為不管陰謀還是陽謀,不管能拿下小沐還是林愛妍對於蔣振育都是一個好結果。
但對於我們來說,只要水混了,不管是蔣還是林就更容易露出破綻來。所以你想
想這時候如果小沐不在……」

  「那蔣新的目標就只剩下林愛妍了?」

  「答對了,其實時間不用長,而憑林愛妍那女人的作風,蔣新想制服她也是
基本沒影的事,但只要蔣新能把林愛妍攪亂,雙方就都有可能露出狐貍尾巴來。
再加上你媽媽最近情緒的確不太好,所以幹脆就來一招驅虎吞狼。虎雖然次了點,
但利爪和尖牙還是有的。只是沒想到半路殺出了個武松,給虎打死了。」陳珺意
有所指的瞥了我兩眼。

  「對不起,他對我媽的那些盤算太惡心,我沒忍住。」

  「我一猜也是,可你也不想想,你媽媽能安安全全的走到現在,什麽人沒遇
到過,就算你有想法也應該先和你媽媽商量一下啊,哪有上來就出手的。更何況
你媽媽身邊還有我頂著。你真以為蔣新那點破事我們不知道?我告訴你,你第一
次見他時,他身邊那個女人就是我安排的。」

  我傻眼了,那個看上去一臉陪笑的女孩居然是陳珺的人?

  「別看著我,我可沒逼她,她本來就是吃這碗飯的。所以我們對蔣新的了解
要遠比你多的多。你想想沒有他爸的暗中幫助,就他那樣的人,自己能把這事運
營成這樣麽?所以目前留著他比解決他更有價值。而且就算要解決,也應該讓林
愛妍解決,絕不該是我們!你啊,太嫩了!」

  我承認我的確太嫩了,成年人世界的複雜程度是我這個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
的學生根本無法想象的。

  「你媽媽這兩年和他們爾虞我詐的其實很辛苦,我想著反正就是看著蔣新這
點小事,幹脆就讓她趁這機會安心去休養幾天。說起來,這事我也有責任,發現
你回來,我就應該第一時間找你談談。我是真沒想到,你這家夥手這麽快。」

  我低沈著聲音,「是我自己的錯,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不過說起來你們還真是母子,連想的法子都一樣,她驅虎吞狼,你也驅虎
吞狼,現在倒好,他蔣振育又得跟市局局長較量上了。可惜他兒子的事犯的太大,
他多半得丟車保帥。」

  陳珺說完居然笑出了聲,但很快就又面色嚴峻起來。

  「你可能覺得你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這蔣新就算該
死,也絕對不應該跟你牽扯上關系,因為跟你有關系就等於和小沐有關系。如果
蔣振育知道情況,那他和小沐之間的平衡就破了,到時候才是真的麻煩。而且小
沐能處變不驚的在 SE待這麽久還有一點很重要!」

  「哪一點?」

  「就是她沒有明顯的弱點,別人很難抓到她的把柄,可現在這麽一來,她最
大的弱點很可能就要暴露了。」我聽了心里一涼,趕忙追問道,「什麽弱點?」

  陳珺聽我問完,睜大眼睛,沒好氣的抬腳踢了我一下,

  「還什麽弱點?你啊,你不就是她最大的弱點!蔣振育就算沒抓到你設計他
兒子的證據,但只要有這麽個風聲,我估計他都會拿起來做文章。所以你做的這
一切並不能讓小沐受益,卻讓林愛妍成了最大的贏家。」

  我是沐婉荷最大的弱點……我嘟囔著默念道。可能是看我的表情有些凝重,
陳珺又湊上來拍拍我的膝蓋。

  「事情已經出了,想再多也沒用,還是看看你媽媽怎麽說吧。我知道你對你
媽媽感情深,加上年紀輕缺少社會經驗,很多事情想不到也正常。可你以後絕對
不能再這麽沖動,在同齡人里你確實是出類拔萃,但這個社會是很複雜的,越是
有能力的人越要暗藏劍鋒,你明白阿姨的意思麽?」

  對於我變成沐婉荷弱點這件事,我的確還有那麽點接受不能。明明幾個月前
她還是那個被我背在背上的……唉……

  今晚又是顛覆三觀的時刻,沐婉荷似乎總是有驚喜給我。不過我也基本算了
解到大家口中那個厲害的沐婉荷了。

  「行了,你也別多想了,今晚就在這住,明天我派車送你去見你媽媽,你把
自己收拾精神點,好好給她個驚喜。順便先主動交代下錯誤,至於其他事就讓小
沐自己告訴你吧,哎,托你的福,下次見面我都得給小沐賠不是,你這孩子……」

  我原本不打算見沐婉荷的話此時根本就說不出口,既然這件事我辦砸了,趁
早向沐婉荷坦白讓她早早做好準備就變成了第一要務。

  第二天早上,我特地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幹凈的休閑外套。馬上就要見到沐
婉荷了,昨夜所有的震撼和不安都被興奮的情緒所代替,心里歡騰的像是藏了一
匹小馬駒。

  車一開動就往城外駛去,我和司機閑聊才知道,原來沐婉荷並不是住在醫院,
而是住在了陳珺名下一家位於郊外森林中的療養院。

  司機送我到了療養院門口,就先一步離開了。進了療養院,我的心跳的越來
越快,剛想找個人問問,就聽見不遠處的大草坪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她的明眸里有笑意,聲音中有回轉,梨窩間有暖絮,陽光正好,微風不噪,
我總算是又見到你了。

  此時的沐婉荷正曲腿坐在草坪上,面前坐了幾個小孩子。她手里拿著卡片,
正在教他們認字。

  陽光灑落一地,沐婉荷像是上蒼賜予人間的天使,輕輕一揮手,身後似乎就
會帶出閃著光點的羽翼。

  我貪戀的看著沐婉荷那張芳澤無加,鉛華弗禦的臉龐,世上為什麽會有這麽
完美的女人,而她為什麽偏偏又是我的媽媽呢。

  這幅畫面如同花晨月夕,美的耀眼,我不忍破壞,於是就這麽站著默默欣賞。

  「這個字念『思』,下面是我們學過的心字,上面是個田字。我們在心里的
田地里耕種,就能收獲思想。大家也可以多記一個詞,叫做心田,指的就是我們
的內心。當你的心田里有什麽,你就會想什麽。」

  一個小女孩指著身旁的胖男孩奶聲奶氣的說道,「沐阿姨,小涵昨天說他想
你,那是不是他的心田里有你啊。」

  沐婉荷看著男孩,掩嘴淺笑著,大家看沐婉荷笑了,都七嘴八舌起來。

  「對,沐阿姨,小涵還說他長大要娶你當老婆呢。」

  男孩低著頭,仿佛自己做了什麽錯事一樣。

  沐婉荷止住了大家的聒噪,「小涵喜歡阿姨,阿姨很高興,但是等你們長大
了以後就會遇到更喜歡的人。」

  「那沐阿姨,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一個男孩問完後,大家又活分了起來。

  沐婉荷應該沒想到他會這麽問,張了嘴半天都沒說出話來。可一個個閃亮的
小眼睛都充滿期待的看著她。

  「阿姨……也有的……」

  「是誰啊……是誰啊……是我麽……在哪啊!」一陣嘈雜之後,兩道粉霞一
點點映出沐婉荷的臉頰,聲音的停頓轉折也越發不自然。

  「在……很遠的地方……」

  很遠的地方,說的是在國外開會的張寧吧。

  可小朋友對這個答案卻不甚滿意,那個叫小涵的男孩子居然還賭氣般的說了
一句,「反正我以後就是要娶沐阿姨當老婆。」

  唉,想想張寧也不容易,各年齡段的情敵都不缺。也就只有我,連被稱作情
敵的資格都沒有。

  這時一個護士打扮的女人走了過來,

  「好了,沐阿姨累了要多休息,你們跟我去別的地方玩。」護士對沐婉荷微
笑著,帶著幾個小活寶走遠了。

  沐婉荷卻還坐在草地上發呆,我走到離她幾米遠她都沒發現。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把外套和里面的襯衣都拉平整,然後才輕輕的咳
嗽了一聲。

  沐婉荷有些迷茫的抬起頭,然後呆在原地,眼神也定住了。我有些尷尬的喊
了一聲,

  「婉荷姐……我回……」

  話沒說完就看見沐婉荷飛撲了過來,宛如張開了羽翼。她在離我一米左右的
時候就已經一躍而起直接雙腳離地的撲進了我懷里。

  我被沐婉荷整個人撞的連退了好幾步。只得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扶住她的
背,幫著她掛在我的身上。

  她抱的很緊,我被勒的都有點喘不過氣來。

  就在我還沒享受夠那入懷的柔軟時,沐婉荷突然拍了拍我的後背,「放我下
來……快放我下來……」

  我聽話的彎腰讓她雙腳接了地,這才發現剛剛那下實在引來了許多目光,沐
婉荷臉色越發紅潤,眼神中流轉的全都是無比欣喜的光彩。

  「你怎麽會在這?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許你突然襲擊,還不許我給你個驚喜?」我根本抑制不住拉高了嘴角。

  沐婉荷拉著我就往屋里走,上了樓後一直進了最里側的房間。這房間還是個
一室一廳的套間,純白色的簡約北歐風裝修讓人走進的那一刻就覺得心神安寧。

  陽光穿過米色的窗簾,拉出一道斜暉,被一旁實木書椅的陰影切割成塊,這
里的環境還真是適合療養。

  「婉荷姐你身體沒什麽不舒服的吧。」雖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緣由,但我還
是想聽沐婉荷親口確認她的身體狀況。

  「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下,這里環境也好,媽媽不過就是忙里偷閑。」沐婉
荷拉著我坐了下來,把桌上的水果往我面前送。

  「我洗過了,吃點吧。」

  我拿起一個蘋果,猶豫著還是放了下來。

  「婉荷姐,對不起……我……我闖禍了。」

  沐婉荷只是快速的蹙了下眉,接著便帶著微笑伸手放在我的手上捏了捏。

  「闖什麽禍了,總不會被學校開除了吧。」

  我鼓著腮幫子低下頭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後糾結半天說了一句不著邊的話
來。

  「蔣新販毒被抓了,腿也殘了。」

  沐婉荷猛的捏緊我的手,接著緩緩放松了下來,我低著頭只聽見她輕聲嘆了
口氣。

  「是上次電話吧,聽見護士的聲音,以為媽媽住了院,接著托人打聽了公司
的情況,估計是托的沈浪,然後以為媽媽受了欺負,結果回來以後一沖動就想辦
法動了蔣新?是不是?」

  我慢慢抬起頭來,半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也太神了吧。

  沐婉荷估計是看了我的傻樣,露出一抹淺笑,

  「傻樣,你別看我笑了,其實媽媽還是挺生氣的,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就是
學不會相信媽媽。哎,只不過你現在就在我眼前,我實在是太高興了。」沐婉荷
說著笑容慢慢成了苦笑。

  「媽,對不起,是我不懂事太沖動。陳珺阿姨已經教育過我了,她也把你這
兩年的事都和我說了,你可真厲害。」

  「那你都幹了什麽,跟媽媽說說吧。」沐婉荷一手托著下巴,一手從果盤里
挑出一個提子。

  我剛想說話,她就伸手塞進了我嘴里。我只好一邊嚼著一邊說著我回來做的
一切。沐婉荷則拿起水果刀開始切蘋果,切一小塊就往我嘴里塞。

  於是敘述的全程,我半邊腮幫子都是鼓鼓的。我也不知道沐婉荷有沒有認真
聽。

  說完時,蘋果也吃完了,我舔著嘴唇等著沐婉荷的發落。

  「所以你就因為看到他和別人聊天和那些偷拍的照片就決定收拾他了?」

  我猶豫著點了點頭。

  「別人偷拍媽媽幾張照片就被你弄成這樣?你是不是太狠了點。」我完全看
不透沐婉荷此時的心理,語氣也有些玩味。表情更是似笑非笑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說的話太過分了,我只是剛剛沒和你說。再說我對這種事一直都很狠…
…」我小聲的嘟囔著,雖然自己是沖動,但我並沒有後悔,因為我知道在當時那
種情況下,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早就沖進辦公室把他從樓上扔下去了。

  沐婉荷突然就笑開了,「是,一直都狠,像只小老虎。」

  我覺得沐婉荷生氣的方式未免也太和善了點。

  「不過我覺得自己做的還挺幹凈的,而且我和蔣新交流很少,圈子也沒有交
集,應該不會讓人聯想到我。」

  沐婉荷用她精致的小鼻子用力出了口氣,雙眸里完全是看孩子般的目光。

  「蔣振育遲早會發現的,他這個人原本就很多疑,你進入公司的時間和他兒
子出事的時間太接近。再加上,蔣新的腿是被你踢傷的,就算蔣新顧及面子不願
提,可你們是在健身房里比試的,那里可有監控。何況市局里也不一定就沒他的
人,你聯系警方的事,就算石磊不會說,但蛛絲馬跡是少不了的。更何況還有嶽
宇,他基本算是知道你的實際身份。所以蔣振育只要抓住任意一點查下去,就可
能查到你頭上,當然也就等於是查到了我的頭上。而且你知道在這次事件中,你
犯的最大的錯在哪麽?」

  我一副請教的可憐表情,惹的沐婉荷笑出了聲。

  「你當時發現自己掌握了現場監控,到他們吸毒之間隔了那麽長時間。卻沒
有通知警方來接管你的監控,就那麽傻乎乎的自己盯著。如果警方第一時間接手
了,他們可以選擇更好的出擊時間,而且由石磊提醒嶽宇也更有說服力。最重要
的是,你會變得更加隱蔽,一石三鳥的計劃就被這麽你給浪費了。」

  被沐婉荷一說,我才發現自己有多蠢,簡直比和蔣新在公司里公然起沖突更
蠢。

  「對不起……我當時根本沒想到這個。」

  沐婉荷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好了,你今天都說多少遍對不起了。媽媽知
道你沒想到,你平時什麽事都喜歡自己來,已經養成了習慣。事到如今,就算被
發現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別擔心,不會有事的。你呢,也
別再做其他的事,咱們現在要求穩求定。」

  沐婉荷溫柔的安慰著我,這不由的又讓我想起那句話,你就是沐婉荷最大的
弱點。

  「這次回來準備待幾天。」

  我看著沐婉荷,卻說不出過兩天就要走的話來,我就知道只要看見她我根本
就舍不得走。

  「剛剛完成了和陸瀟戎的項目,這次可以放個長假……不過如果你需要我立
刻回學校的話,也可以。」我吞著口水編著瞎話。

  「不需要……」沐婉荷立刻就回應了我,接著趕緊又補充道,

  「你現在辭職更會讓他起疑,就先在公司陪媽媽待一段時間好不好。」

  「好……」

  雖然蔣新已經被除掉了,但沐婉荷並沒有急著回公司,而是準備接著休完這
一周,但因為我的關系,肯定是回家休息了。而我則繼續去公司照常上班。我自
認為是戴罪之身,只想著怎麽能打聽更多的消息立功,心思都放在了聽消息上。

  而沐婉荷為什麽會去SE工作,陳珺有什麽說不出口的話,這些問題全都被我
拋到了腦後。

  這一星期,每天早上沐婉荷都把我送到門口,幫我整理好衣裝,目送我出門。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稀里糊塗的從一個書呆子學生變成了擠地鐵的上班族。

  這個星期我也總算「有幸」見到了蔣振育的真面目,倒是沒有想象中大腹便
便的中年男子形象。梳著小平頭,但腦袋看著還是有點禿。臉型比蔣新還要瘦削,
就跟營養不良似得。可能是心理作用,一眼看上去就覺得不像好人。

  因為在公司積極性並不太高,所以組長暫時也沒派我什麽重要的任務。所以
每天晚上一下班,我就趕緊往家里趕。沐婉荷則在家里幫我準備了豐盛的晚餐。

  一切都變了,又好像一切都沒變。

  終於熬到了周五,接下來就能好好陪沐婉荷兩天了,回家的路上我連腳步都
快了幾分。

  這一周我發現自己安寧了不少,可能是剛剛接觸到了另一面的沐婉荷,那股
新鮮勁還沒過,又或許是因為那個叫張寧的男人還沒有回來。

  我感覺這種久違的二人時光變得彌足珍貴,就讓我再安心多陪她一陣吧,我
可以用下輩子的時間來換。

  回到家照例先向她匯報公司的情況,現如今在處理SE的問題我自然是無條件
的全權聽從沐婉荷的安排。

  「今天蔣振育對外正式回應媒體,說自己育子無方,願意賠償所有追責女性
的精神損失,並就販毒問題全盤接受公安局的處理安排。公司股價這段時間一直
在下跌。」我咬著排骨,沐婉荷最近做的菜真是越來越合胃口。

  「預料之中的事,只不過此類事件,按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拖,拖到新的社
會熱點覆蓋掉舊的,然後才有機會操作其他的事。他這麽急著表態,顯然嶽副市
長給他的壓力不小。眼下他只有先保全自己才能保住其他人,而且對他來說,公
司可能比他兒子還更重要一些,反正最近肯定是夠他忙活的。希望嶽宇那邊能吸
引他足夠的註意力而不要把視線拉倒你身上。」

  我想了想又說道,「還有林愛妍又去了董事長辦公室,聽人說好像兩個人還
吵架來著。這段時間林愛妍氣勢算是越來越足了。」

  「還不是托了你這小武松的福?」沐婉荷佯怒的堵了我一句,看來她已經和
陳珺交流過了。

  我趕緊扒飯,想著怎麽岔開話題,「婉荷姐,你讓唐爍去出差是不是怕你不
在,她吃了蔣新的虧啊。」

  「有這方面原因吧,畢竟唐爍是自己人,我不看著她總也不放心,況且現在
分公司那邊正缺人,讓她過去歷練下也好。這小丫頭有點傻乎乎的,還需要磨練。」

  我點點頭,幾句話說完,我一碗飯也吃了個精光。

  「婉荷姐,你手藝真的越來越好了。」

  沐婉荷拿過我的碗又乘了一碗飯,「多謝誇獎,不過你要是能把這些菜都吃
完,媽媽更高興。」

  「沒問題。」

  吃完飯,我們又恢複了以往的電視娛樂時間,正巧這幾天在公司沒事,我偷
偷看了部新片,還不錯。

  「婉荷姐,咱們看部懸疑片吧,挺好看的。」

  沐婉荷側身盤腿坐在沙發,靠在我身邊,

  「你決定吧,你喜歡看的媽媽都挺喜歡的。」

  我找到那部「輪到你了」,興致勃勃的投入了劇情。可沒想到沐婉荷只看了
第一集,表情就有些不對。雖然她沒說,但我還是發現了異樣。

  「婉荷姐,你怎麽了?是不是不愛看這種啊。」

  沐婉荷卻看著我支支吾吾了半天,

  我有點不明所以,「你要是不想看,不然咱們就聊聊天?反正我都看過了。」

  沐婉荷咬著下唇又反複看了我兩眼,「最後男主和女主怎麽樣了?」

  我撓撓頭,「婉荷姐,這可是懸疑片,劇透就沒意思了呀。」

  「我想知道……」

  「……女主第一季最後被殺了,但是男主後面會報仇的。」

  沐婉荷皺起眉狠狠白了我一眼,「那我不要看了。」

  我是真沒理解沐婉荷這個殺氣騰騰的眼神,懸疑片里死人不是再正常不過了
麽。

  於是我只好關掉電視,放回遙控,剛想找個話頭和沐婉荷聊聊,卻發現有張
紅色的優惠示被夾在茶幾隔層里。

  我好奇的抽了出來,原來是張溫泉招待券,還是內部供應的。仔細看了下,
可以免費提供兩人兩天一晚私人溫泉 vip套間。

  「婉荷姐,這是哪來的啊?」

  原本還在楞神的沐婉荷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東西,

  「哦,前段時間陳姐給我的,這家溫泉好像剛開業不久,送了她幾張票,她
沒時間去就給了我一張。我自己一個人又不會去這種地方,所以就隨手丟那了。」

  「不過看上去好像很不錯啊。」我說著話拿過手機搜了一下。

  「我的天,住一晚要兩千八百塊。」沐婉荷聽到這話也好奇的把腦袋湊了過
來。

  「這麽貴,會有人去麽?」我下滑著屏幕,露出了套間的室內圖,房間基本
算是半日式裝修,從圖片上看顯得十分精致。外面則有個與外界隔離的超大庭院,
地上鋪著鵝卵石,一圈竹林中藏著兩個私人溫泉池。

  很明顯,一直習慣於質樸簡約生活的我們都被這華美怡人的環境吸引住了。
我拿起招待券看了眼,有效期已經不足五天。

  我們倆看著招待券都沒有出聲,就那麽傻傻的盯了半天,最後我轉頭看向沐
婉荷,沐婉荷也正巧轉頭看向我。

  「不然……」

  「不然……」

  ……


                             【未完待續】

[ 本帖最後由 L6165sl 於 2020-8-17 22:01 編輯 ]
2020-8-17 2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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