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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遺篇 (50~54 完) 作者:zzss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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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遺篇
作者:zzsss1
2019-12-15 發表於第一會所
50、大宋的丞相
這幾日,聽說有大宋的使者要來大都,忽必烈很是重視。宋王朝已經風雨飄
零,而且和大元正打得血流成河,又怎麽會有使者突然到大都來呢?說是使者,
不過是講得好聽一些,事實上,不過是元軍的俘虜而已。只不過,這個俘虜身份
很是尊貴,據說曾在大宋當丞相,和元朝抗爭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讓忽必烈
和伯顏很是頭痛。也是天要亡了大宋,這位丞相駐兵在潮陽,某一天忽然被叛徒
出賣,引導元兵殺進城里。丞相措手不及,讓韃子逮了個正著。
這位丞相很是有骨氣,當時率領元兵進攻潮陽的將軍叫張弘範,是張世傑的
遠房兄弟。這兩個兄弟一個事元,一個事宋,都有一番不錯的成就。在劉整死後,
張弘範甚至接管了大元的水師,經常和自己的兄弟打幾場不大不小的戰役,互有
勝負。張弘範軟的硬的都給這位丞相用上了,甚至一遍不夠,又用了好幾遍,不
料這丞相就像吞了秤砣一樣鐵了心,硬是沒給張弘範好臉色看。
關了幾天之後,張弘範聽說自己的那位遠方兄弟護著宋朝的小皇帝到了崖山
的海上,結舟為城,擁兵二十萬,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張弘範已經無暇再照料
這位不怕死的丞相了,帶著人馬和船隊從廣南東路下海,朝著崖山逼了過去。張
弘範一走,已經變成俘虜的丞相就被押送到大都來了。
在忽必烈的眼里,這個丞相是個人才,而且是不可多得的那種。他和張弘範
一樣的想法,要把這個俘虜收為己用。據說自從元兵攻下臨安後,整個宋王朝的
臣子都作鳥獸散了,甚至連右丞相陳宜中都逃到國外去,只剩下三個人還在和大
元硬扛。張世傑、陸秀夫自然是不必說了,他們一個領著大宋最後的精銳之士,
一個時刻保護在皇帝的左右,一時半刻自是拿不下他們的。剩下的一個,就是這
位左丞相。忽必烈覺得,如果能夠順利地說服這位左丞相投誠,那麽收服東南地
區的民心,更是易如反掌,甚至對遠在海上的張世傑都是一個沈重的打擊。
聽說左丞相被押到大都,忽必烈打算親自接見他。結果,他也是和張弘範一
樣,軟的硬的都給這位丞相用上了,甚至一遍不夠,又用了好幾遍,還是碰了一
鼻子灰。
「果然是個人物!」忽必烈的威嚴受挫,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暗暗贊嘆起這
個丞相來。他還是沒有打算要殺了這個丞相,把他關在牢房里,繼續用那些軟的
和硬的手段。長攻必下,這是他多年征戰得出來的結論,就比如那時的襄陽城,
打了好幾年,還不是被攻破了?攻城如此,攻心亦是如此。
丞相在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房里,四周都是半死不活的犯人。他甚至認得其
中幾個人,都是曾經和他一起並肩抗元的英雄,現在已經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模樣了。在押來大都的路上,丞相絕食了好幾天,但還是沒有死成,所以他打算
換個法子。
既然打算不絕食了,那就吃飯吧!只要他一開口,別說飯,好酒好肉都隨時
伺候著,即便是過了飯點,獄卒還是會讓夥房里的廚子去下竈子燒飯。剛提完要
求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飯菜已經端了上來,除了飯菜,還有酒。獄卒的態度不要
太和藹,不去城里開家酒肆當掌櫃,實在是有些屈才了。
丞相的飯菜很香,香得連他這個一心求死的人都直流口水。他本來文筆就不
錯,打算寫一首詩來稱贊這頓美食,可是轉念一想,他這輩子什麽時候稱贊過韃
子?即便是韃子的飯菜,也不能這麽輕易地贊美,所以作罷了。
「嗚嗚!嗚!嗚!」他隔壁的牢房里,忽然傳出一陣像小狗一樣的嗚鳴,讓
他不由地好奇起來。
自從他被關進來直到現在,從未註意過隔壁囚室里的狀況,只知道每天早上
還沒睡醒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把他帶出去,不知是去做什麽,直到晚上,他睡得
迷迷糊糊的時候,又有人把他送回來。這個犯人好像很怕見人一樣,始終躲在黑
暗的角落里,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丞相幾天沒吃飯了,餓得頭昏眼花,又
是一心求死,對方又不暇理睬他,所以他也沒多的心思來關註對方。現在聽到了
叫聲,好奇心的驅使下,還是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黑暗中,一個人影慢慢地顯露出來。不,不能說是人影,確切地說,應該是
一條犬影。丞相從來不曾想過,一個人居然能夠像狗一樣的生活。雖然是四肢著
地,但畢竟還是有些人樣的,蓬頭垢面之下,竟是一張五官精致的臉。沒錯,她
應該是一個姑娘!在地上爬行的時候,胸前沈甸甸的肉球垂下來,幾乎拖到了地
面,竟然是一絲不掛。
「姑娘,你……你是何人?」丞相放下筷子。
「嗚!嗚!」這位姑娘好像是個啞巴,從喉嚨里發出來的聲音,就像小狗的
叫聲一般。
丞相這時才看清,她的屁股上,竟插著一條尾巴,好像已經和她的身體生到
了一起。她還發現,她的腳後跟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疤,也許正是因為這道疤,
才讓她無法直立走路的。
「你……想吃東西?」丞相試探著問。
那姑娘用力地點了點頭。
丞相這才從自己的碗里拿出一塊紅燒肉來,從格柵里伸出手臂,送了過去。
那姑娘張口就咬上了那塊肉,狼吞虎咽般的吃了起來。
忽然,丞相感覺自己好像是在餵一條狗一般,實在太不尊重對方,所以又把
整碗肉都端了起來,送到她的面前道:「姑娘,你自己抓著吃可好?」
那姑娘伸出手,五個指頭都是軟軟的,沒有半點力氣。她嘗試在在碗里抓了
幾下,卻連半滴肉汁都沒能抓起來,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丞相也只能同情,用筷子把肉一塊塊地夾起來,送到她的嘴邊。
「母狗,居然還敢偷吃!」獄卒發現了丞相的舉動,咣的一聲,打開了隔壁
的牢門,舉起皮鞭,啪啪地抽在那姑娘的身上。
姑娘似乎十分害怕疼痛,一邊「嗷嗚!嗷嗚!」地慘叫著,一邊又四肢並用
地爬回到那陰暗的角落里,緊緊地縮起身子,不敢有半點動彈。
「住手!」丞相十分氣憤,對著獄卒大聲喝道。
「丞相,你有所不知,」獄卒將那姑娘趕回角落里後,一邊鎖門,一邊道,
「大汗有吩咐,不能給她吃好吃的!所以,你也就別再發慈悲心腸了,就當是我
們求你了!要不然讓大汗知道,我們幾個人的腦袋可就不保了!」
「她,她到底是什麽人?」丞相有些震驚地問道。想他已是一個行將就木之
人,居然還會為此動容,可見其情之慘烈。
「丞相,你久在南宋為官,想必定然知曉神雕大俠夫婦吧?」獄卒問道。
丞相是理宗皇帝時寶佑四年的進士,當然知道神雕大俠。若沒有獨臂大俠楊
過擊殺蒙哥大汗,恐怕襄陽早就被攻破了。
「那我不妨跟你直說了吧!」獄卒道,「她正是神雕大俠的遺孀,人稱小龍
女!」
「你說什麽?」丞相更加震驚,「她,她就是小龍女?這,這究竟是怎麽回
事?」
獄卒說:「你且先吃飯,容我慢慢講給你聽……」
就在郭襄夜探皇宮時,殺了郭芙和劉整,差點救走黃蓉和小龍女二人。後來
這兩人見追兵越來越多,生怕自己連累了郭襄,便只能讓郭襄先走。二人躲在忽
必烈的寢宮里,傾盡全力,掌傷了大汗。忽必烈一怒之下,要殺二人。華箏及時
阻止,帶走了黃蓉,遠蹈漠北,杳無音信。小龍女卻被留在了皇宮之中,受盡折
磨。
一日,忽必烈召見伯顏和阿術,道:「朕有意殺了小龍女,二位愛卿以為如
何?」
伯顏道:「微臣聽聞,郭襄已經回到了蜀地,聯合合州守將王立,幾番殺退
我大元的勇士,又在峨眉山招攬義軍,負隅頑抗。若是留著她,終歸是個禍患。
如今黃蓉已被皇姑帶去漠北,我們不如留下小龍女的性命,作為誘餌。想必
郭襄探知消息,又會蹈險來救。屆時,我等在宮中設下埋伏,一舉將她擒獲,方
能安心!」
「可是……」忽必烈似乎有些猶豫,「小龍女身懷絕技,雖然用金針可以封
住她周身的經絡,讓她武藝不得施展,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近日來守衛稟報,
金針似有偏移,萬一……萬一被她自行沖破穴道,恢複武功,到時不用郭襄營救,
她自己便能殺出皇宮里去了!」
阿術道:「陛下勿憂,臣倒是有一計,可讓她終身無法動武!」
忽必烈道:「你且說來,讓朕聽聽!」
阿術便把心中所想全盤托出,一五一十地和忽必烈說了一遍。忽必烈聽了,
頓時大喜過望,即命左右,將小龍女押去刑房,讓阿術親自動刑。
小龍女從忽必烈的寢宮里被再一次擒住後,一直關押在牢房里,重兵把守。
那些獄卒一邊在她身上不停地加刑,一邊輪流著每人發泄獸欲,已將她折磨
得奄奄一息。在被阿術帶到刑房里後,氣若遊絲,仿佛已是性命垂危一般。
阿術喚來皇宮里的太醫,將她好生治療,幾日之後,又從閻王爺的手中將她
的性命搶了過來。阿術見她氣色逐漸好轉,便令人將她在一具鐵制的刑架上捆綁
起來。
這刑架是一個巨大的鐵環,足有一人多高,鐵環的四個角上,各按又一副鐵
銬。將人的四肢鎖進鐵銬里後,人便如一張紙似的攤了開來。由於鐵環通體光滑,
人無借力之所,只能一邊用手攀在鐵環上端,一邊用腳趾勾住下端的鐵壁,這才
能勉強穩住身子。在鐵環下,有一個沈重的底座,底座上按著一根鋼軸,與鐵環
下部相連。犯人被捆綁上去之後,只需輕輕撥動上頭的大鐵環,連人帶著鐵環,
便會骨碌碌地在底座上轉動起來。
小龍女被綁上鐵環之後,只覺得鐵銬硌得她手腕生疼,幾乎連皮肉都要被磨
了起來,急忙用腳尖踮在足下的環壁之上,好不容易穩住身子。
阿術見了,卻擡腿就是一腳,踢在小龍女的小腿脖子上。
小龍女感覺自己的身體差點要朝前僕倒出去,好在手腳上的鐵銬緊緊地抓牢
了她,讓她在半空中晃悠了兩下,又重新穩住身子。
這時,一名獄卒端來一個托盤,上頭擺放著兩柄利刃。一柄是直的匕首,鋒
利無比,另一柄卻是把小彎刀,如月牙一般的形狀,鋒刃卻藏在刀彎之內。阿術
將兩把刀同時拿在手里,輕輕地撥動鐵環,讓小龍女的身子隨著鐵環的轉動,轉
到另一面上去,面對著他。
阿術蹲下來,見小龍女仍在吃力地用腳尖踮著鐵環,借以穩固身子。他一狠
心,先是拿起那柄鋒利的直刀來,在小龍女的後腳跟上輕輕地一劃拉。那匕首吹
毛斷發,只是輕輕的一下,便割開了小龍女的腳脖子。
正在吃力地穩住身子的小龍女,忽然感到腳後一涼,頓時一陣劇痛伴隨而來,
驚得大叫:「啊!你要做什麽?快住手!」
被割裂開來的皮肉,由於小龍女雙腳用力的緣故,傷口頓時擴撐開來,鮮血
如瀑布一般從傷口里流了出來,一眨眼的功夫,已將鐵環下的那個沈重的底座染
紅。
傷口像碗口那麽大,沒了外頭皮膚的包裹,里面血紅色的肌肉和腳腱能看得
一清二楚,似乎是由於疼痛,那腳腱正在血泊之中不停地抽動著。
阿術彎曲的食指有如鐵鉤一般,竟探入到小龍女的皮肉下去,勾起那腳踺,
用力地朝外一扯。
「啊!」小龍女一聲慘叫,由於疼痛,腳上忽然失力,整個身子頓時沈沈的
往下一墜。縱使鐵銬硌在手腕上疼痛無比,可又如何能抵得過腳後跟肌腱被拉扯
的巨痛。她瞬間臉色變得煞白,反過手腕,緊緊的抓握在鐵銬的鐐鏈上,拼命地
往上提升自己的身子,要把雙腳從鐵銬里掙脫出來。
阿術的手中已經換上了那把小彎刀,將已經被扯出皮肉外的腳踺勾住,猛的
朝上一挑。彎刀是內鋒,一挑之下,那堅韌的腳踺就像豆腐一般被齊整地切斷了。
又是一股鮮血噴了出來,阿術只覺得臉上一熱,鮮血已經染得他渾身通透。
「救命!」小龍女又是慘叫,可是被切斷了腳踺的右腳,已是無力地垂了下
來。此時,除了疼痛,她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甚至感受不到右腳的存在。她害怕
自己的左腳也遭到同樣待遇,一邊用盡了全力,繼續把身子往上攀,一邊用力地
扭過頭來,望著阿術,聲嘶力竭地哀求道:「不要!求求你!不要啊……」
阿術站了起來,染血的臉看起來更加猙獰。
小龍女感到陣陣絕望,無論她多麽用力地往上攀,鎖在腳上的鐐銬,就像千
斤巨石一般,又重重地把她往下拉。任何努力,不過都是烏有。
兩名元兵擡過來一個木架子,架子上放著一個火盆,火盆里的炭火正烈,朝
上升騰的熱氣就像一個魔鬼,不停地張牙舞爪,把空氣都變得扭曲起來。
阿術笑了笑,露出來的牙齒上,也沾染了血跡,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可怕。
他從身上摸出一段鐵管來,一寸左右的長短,中空。只見他手一揮,已將那
鐵管拋進了炭火之中。旁邊的士兵見了,急忙拿起火鉗來,將那些正在燃燒著的
炭火都覆了上去,將那段鐵管深深地埋了起來。
小龍女根本不知道阿術意欲何為,右腳疼痛得幾乎麻木起來,從大腿傳遍全
身,讓她整個身子都跟著一起顫抖。
不知是什麽原因,人在背對著敵人的時候,心里總會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更
何況,是拿著兩把血淋淋尖刀的敵人。小龍女恐懼到了極點,也不顧鐵銬硌著皮
肉的疼痛,拼命地扭動著左腳。忽然,她腳上一緊,如有一把鉗子,緊緊地夾住
了她的腳跟,絲毫也動彈不得。
「阿術,求求你!不要啊……」小龍女終究是無法戰勝心理的恐懼,聲淚俱
下。只不過,她的話還沒說完,左腳後又是一涼。
鮮血再一次噴到阿術的臉上,似乎他的雙眼也已染血,變得像魔鬼一般通紅
起來。
51、龍女化犬
小龍女腳後的傷口往外翻出,被割斷的腳筋血淋淋的露在外頭。她的雙腳徹
底失去了知覺,甚至感覺不到痛,只是沈沈的鼓脹感,像是已經腫了起來。她整
個身體都在往下墜,冰冷堅硬的鐵銬卡在她的手腕上,讓她的五指朝著中間縮緊,
拇指和腕關節幾乎被拉得脫臼。
「放了我……你們要幹什麽?」小龍女有氣無力地悲鳴道,身子如剛剛被宰
殺完畢的牲口,不僅鮮血淋漓,更是沒有半點動作,像死了一般在空中搖晃著,
手上的鐵鏈咯吱咯吱作響。
「那好,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想要幹什麽?」阿術切斷了小龍女的兩條腳筋
後,從身邊侍衛手中接過一塊手絹來,胡亂地拭了拭臉上的血跡。不料,這一拭,
卻將血水更加糊開了,整張臉都成了橘紅色,好像剛從血池里撈起來的模樣,
「我現在要把你改造成一條狗,一條徹頭徹尾的母狗!」
太醫穿著雪白的袍子,白得像雪一樣,一塵不染。他們接到阿術的命令,匆
匆趕來為小龍女療傷。不過是個女俘,但阿術不想奪走她的性命,活著,才能讓
她過得比死還要痛苦。為了避免小龍女因失血過多而死,所以起碼的止血療傷,
還是必不可少的。
小龍女的傷口里鮮血仍像噴泉一樣湧出,射得幾尺高,很想令人置信,一個
人的身體里,居然可以流出那麽多的血水來。太醫一靠近她的身後,身上的白袍
頓時也被澆成了紅色,和阿術一樣,像血池里撈出來一般模樣。
兩個太醫同時在小龍女的身後蹲了下來,一人一只,抱起她早已垂軟無力的
玉足。那本該是一只美得令人窒息的腳,只因染了血,絲毫看不出美感來。太醫
們要做的,就是把那外露的腳筋重新用線縫合起來,然後在塞進皮肉里,再把皮
肉也跟著一起縫好。這樣一來,也算是重新把腳筋接起來,但已經無法恢複如常,
連站立都成了問題,更別說施展武藝了。
就算再高深的武藝,也講究力從地上起,沒有了腳力,無論九陰九陽,都是
一紙空談。
太醫用的針線,不像普通人家女子用的繡花針,而是像魚鉤一樣的彎型針。
這種針能夠更好地刺進皮肉里,就算在堅韌得像牛筋一樣的肌腱里穿行,也
輕而易舉。
尖銳的針尖刺進皮肉里,頓時滲出一股血水來。裸露出來的腳筋,就像吸滿
了血的海綿,只需輕輕一擠壓,就能把滲在其中的血都擠出來。
就算針線在自己的肉里不停地進進出出,小龍女也已經感受不到痛,那兩只
腳顯然已經不是屬於她自己的了。等到太醫們將她腳上的傷疤都縫合起來之後,
她的整個腳跟都結結實實地鼓了起來,像在皮下生長了一枚巨大的肉瘤。被阿術
又扯又切之後的肌腱,已經被無情地拉伸,再加上不可抑制的水腫,比起原來的
樣子,自然是大上了許多。
太醫用好針線之後,又用紗布將小龍女的整個腳腕都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
里頭配上金瘡藥。白色的紗布,也是像雪一樣,一纏上去,就被血水滲透成紅色,
不管包裹上多少層,似乎總有流不完的血,能夠把厚厚的紗布盡數浸透。
治好了小龍女後,像血人一樣的太醫便退到了一旁,等候阿術下一步的吩咐。
「把她放下來!」阿術說。
哢嚓!哢嚓!上來四名衛兵,同時解開了小龍女手上和腳上的鐐銬。只等鐵
銬一松,小龍女的身子便如一灘爛泥般瞬間朝著地上砸了下來。咚的一聲,光是
這落地的悶響,就讓人心痛不已。
「呃……」小龍女輕輕地呻吟了一聲,好似已被阿術折磨得透支了力氣,連
動彈一下都覺得萬難。她像死了一般,在地上臥了良久,又雙手撐地,搖搖晃晃
地想要站立起來。可是她的腳底好像抹油了一般,怎麽也無法在地上吃住力,修
長的雙腿垂死般的掙紮了幾下,又軟軟地癱倒下去。
又休養了一會,小龍女好像仍不甘心,強撐著雙臂支起上身,下意識地朝著
她纏滿了紗布的腳上摸去。當她的指尖剛剛觸及那已被鮮血浸染的紗布時,手臂
猛地往後一縮,臉色立時蒼白得有如白紙一般,幾乎透明,連皮下青色的經絡,
都看得一清二楚。
「呀……」小龍女疼得額頭上冒出了大汗,拼命地揮灑著。她用盡了所有辦
法嘗試,依然無法讓自己直立起來。頂多,只能跪在地上。
腳筋雖斷,可是她的小腿以上依然完好,所以退而求其次,只能雙膝著地,
才能勉強讓自己不是永遠地躺在地上。
「走!」阿術吩咐一聲,「看好了她。過幾日,等她腳上的傷疤好了,我再
來伺候她!」光是挑斷腳筋,就已經讓小龍女身體里的血液幾乎流盡,若是再繼
續用刑,恐怕不用等血流完,這個女人就已經痛死在當場了。
「元帥!」衛兵不安地問道,「要不要再把她綁起來?」
阿術望了一眼剛剛跪起來,又軟軟地癱倒下去的小龍女,道:「你瞧她的這
個樣子,還能逃得了嗎?不過,好好看著她,每日讓她喝上一些稀粥,保住她的
性命,千萬不能讓她死了!」
衛兵只好答應。
阿術走後的幾天,小龍女依然被關押在刑室里頭,出不去,外人也進不來,
始終不見天日。衛兵見她身體虛弱,倒也不再為難她了,每日按著阿術和太醫的
吩咐,給小龍女定時餵下稀粥。漸漸的,稀粥又換成了米飯,米飯里又加進了肉。
幾天後,小龍女的身子已經基本恢複了過來,氣色也是好了許多。只不過,
她的雙腳好像殘廢了一般,再也無法直立,只能跪在地上,用雙臂撐起前身,手
腳並用地在狹促的禁室里來回爬動。忽然,她感覺自己的這個樣子,實在像極了
韃子口中的母狗。可是事到如今,也是沒了法子,只能痛恨自己的身子不爭氣。
這日,阿術又帶著太醫們進來刑室。太醫還不等阿術吩咐,就已自覺地在小
龍女的身前蹲了下來,拆開她腳上的紗布查看傷勢。紗布下,傷口已經基本愈合,
只不過那道猩紅的疤痕,已成為她皮膚上永遠也揮之不去的噩夢。
雖然太醫在這幾日里,也為小龍女換過幾次藥,可直到今日,拆下紗布時,
還能嗅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啟稟元帥,這傷勢已算了好的差不多了。可是還需靜養幾日,方可徹底痊
愈!」不論是宋朝的太醫,還是元朝的太醫,都是醫者父母心,見到小龍女的這
般慘狀,自是不忍。
「好了,這里沒你們什麽事了,都退下吧!」阿術揮揮手,屏退了太醫。
等?阿術已經徹底等不及了,連一炷香的時間都等不下去了。早日將小龍女
改造成犬奴人,好向忽必烈大汗複命。前幾天上朝的時候,他還聽忽必烈說起過,
下個月會有許多使節到大都來。看了看各國使節覲見的安排,那真是一波接著一
波,東到出雲,西到伊利汗國,南到占城,不可勝數。果然是中國的盛大氣象,
誰入主了中原,那些螻蟻小國就都一起跑來稱臣納貢了。想來,當初漢唐盛世,
也不過如此模樣。不過,忽必烈對這些使節到並不怎麽在意,他在意的是那個在
潮陽被俘的宋國丞相。當今宋國皇帝年幼,唯有這個丞相還在殊死抵抗。
假如能用小龍女震懾到這個丞相,讓他心生畏懼,下跪臣服,自然江南各路
的反抗,都會望風歸附。
等到太醫完全退出,阿術就對身後的侍衛說:「快去把她捉起來!」
衛兵如虎狼一般,瞬間朝著小龍女撲了過去。
小龍女心中害怕已極,見侍衛朝她逼來,緊忙手腳並用,左右扭動著屁股,
躲到了刑室的角落里去。可又怎跑得過訓練有素的衛兵們的兩條腿,頓時又被活
捉起來,拖到了一張鐵桌前。
鐵桌,名義上是桌子,但絕不是擺放酒菜用的。四條桌腿比人的胳膊還要粗,
在桌腿著地的部分,用鐵釘和青石板釘在一起,就算是九尺大漢,也不能撼動其
分毫。在桌子的四個角上和四條鐵腿上,都按著一個鐵銬,把人從哪個方向按下
去,都是能夠輕易地將四肢固定上去。
小龍女被衛兵們無情地從地上架了起來,朝著那鐵桌狠狠地推了過去。可憐
雙腳已經殘廢的小龍女,根本無法反抗。身子朝前一撲,小腹頓時結結實實地撞
在了鐵桌的邊沿上,堅硬的桌沿幾乎撞碎了她的髖骨,疼得她又呻吟不已。
很快,她的雙腳就被人分開,一左一右,被靠進桌腿底部的鐐鎖之中。
「啊!放開我!」小龍女的上身被士兵死死地壓在桌面上,冰冷的鐵桌寒徹
入骨,她掙紮不停,盡管知道,只要身上的敵兵一松手,她的身子就會立時滑落
下去。小龍女雖然腳上殘廢,可是手臂上依然有這勁道,拼命地從士兵手中掙脫
出來,掄起臂膀來,不停地推攘著他們。
那士兵惱火不已,捉起小龍女的手腕,用力地朝著桌面上一按。另一名士兵
已經拿了一把鐵錘過來,照著她攤開在桌面上的玉指狠狠地砸了下去。
「啊!」小龍女慘叫。鐵錘落在在她的指骨之上,噗的一聲悶響,皮下頓時
玉骨寸斷,五根手指同時變得又紅又紫。
噗的又是一下,另一只手上,也是一錘子下去,敲斷了她的五根手指。
小龍女頓時眼前一黑,一口氣沒能提上來,已是昏死過去。她這一昏,身子
便任由敵兵擺布了。不一會兒,她的手腕也被鎖緊了對面桌沿兩側的鐐鎖之內。
由於上身緊貼在鐵桌上,雖然是沒了意識,卻還不至於讓她的身子往下滑落。
阿術親自拿起火鉗,在火盆里翻找了一會,很快便找出了前幾日被丟在炭火
中的那段中空的鐵管來。鐵管經過幾日連續不斷的炙烤,已經變得通紅,被阿術
用火鉗夾在手中,看起來好像成了半透明的樣子。
「烤了這麽多天,想必火候也該是夠了吧!」阿術似乎自言自語地道。
「元帥,現在怎麽辦?」士兵們問道。
「把她下賤的屁股給我扒開來!」阿術拿著火鉗,一步一步地朝著小龍女逼
近過去。
那些士兵見了,急忙戴上一副牛皮手套,一人一邊,捧住小龍女的兩扇屁股,
用力地朝著兩旁一扳。
「唔……」無意識的小龍女還是難受地呻吟了一聲,屁股微微地蠕動了一下。
可沒容得她更多的動作,士兵已徹底將她的屁股抱死了。
已經被無數元人蹂躪過的肛門,直到此時已經是紅腫的。不過腫歸腫,整個
後庭還是被硬生生地開出一條幽黑的肉道,只憑著肉眼,就能看到里頭沾滿了糞
便的嫩肉。嫩肉在不自覺地蠕動著,好像在昏死的夢里,小龍女仍在與欺淩霸占
她的元人抗爭著。
阿術用火鉗夾緊了那中空鐵管,猛的朝著那肛門地塞了進去。
嗤的一聲刺耳的巨響,一股皮肉的焦臭味頓時伴隨著一股青煙冒了起來。肛
道內嬌嫩的皮肉,一遇到著被燒紅了的鐵管,頓時被熔化,血肉模糊的肉汁在小
龍女的整個肛門內橫流起來。一眨眼的工夫,已緊緊地將那段中空的鐵管包裹起
來。
「啊!」小龍女的嬌軀猛的一顫,臻首猛的昂了起來,額頭上青筋畢露,精
致的五官也隨著無盡的痛苦一起扭曲,看起來比阿術的笑容更加猙獰。
鐵管上的高溫畢竟是暫時的,雖然的剎那間熔化了小龍女的整個肛門,可當
炙人的高溫盡數傳遞到她的皮肉上後,很快又冷卻下來,變得烏黑堅硬。
這一日,阿術砸碎了小龍女的指骨,又在她的屁眼里塞進了那段中空鐵管,
也算是完成了任務。不過,他不打算再把那段鐵管沖小龍女的身體里取出來,更
不打算讓她自己取出來。讓人將已經奄奄一息的小龍女從鐵桌上施放下來,又召
來太醫為她醫治。
太醫幾天照料下來,小龍女終於又醒了過來。盡管時間已經過去許多日子,
可後庭里的傷口,依然時時如針刺刀割一般疼痛。更可怕的是,平白無故的身體
里多了那麽一件硬物,讓她極其難受,忍不住地把手伸到後面,想要親自把那段
鐵管取出來。
可是,她的十指早已無力,幾乎連擡上一下都覺得困難,更別說在自己的身
體深處取出那幾乎早已融為一體的東西。
在烤紅的鐵管插進她肛門的時候,四壁嫩肉隨著高溫而化,成了液狀。液狀
的肉汁緊裹起那鐵管,等著重新凝固,又生長出新肉的時候,鐵管已與皮肉緊緊
的粘在一起。雖說是取不下來,就算能夠取得下來,也要重新把後庭里的肛瓣重
新血淋淋的撕開才行。
小龍女的十指和雙腳一起殘廢,可是手掌依然完好,所以除了不能反抗之外,
她還是能夠像母狗一樣在地上爬行。只不過,身體里多了一段異物,讓她十分不
適,時時地擴撐著她的肛門,讓她更是寢食難安。
阿術見小龍女又恢複過來,第三次帶人到了刑室里。完成犬奴人的改造,只
差著最後一步。
人與牲畜,最大的區別,孔孟說,在於禮。而禮,是建立在文字和語言之上
的。如果人不能開口說話,那便如牲畜真的無異了。所以,阿術在讓小龍女殘廢
的同時,還要奪走她的發聲權力。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小龍女一見阿術又獰笑著進了刑室,已顧不得後
庭的疼痛,沒命似的又躲進了刑室的角落里,簌簌發抖。
「老實點!」捉她的士兵大聲喝道。不由分說,又將她拖到了阿術面前。
一名士兵抓起她的頭發,用力地往後一扯,將她的臉高高地揚了起來。不是
面對阿術,而是仰面朝著刑室頂部幾乎發黴的屋面。
兩名士兵各自拿出一個爪子來,勾住小龍女的上下顎,一個朝前,一個朝後,
猛地一拉。
「嗷嗚……」小龍女的嘴頓時被拉開,幾乎撐裂了嘴角。朝天露出一個黑漆
漆的大洞來,卻像是對著上蒼無情的哭訴。
阿術親自捧著一個小碗,里面盛著黑乎乎的藥汁。他小心翼翼地端著小碗走
到小龍女的跟前,竟把那滿滿的一碗藥汁盡數倒進了小龍女的口中。
「啊……嗚嗚……」小龍女已是不能說話,一股霸道的灼燒感瞬間從咽喉直
灌全身,讓她幾乎在此昏死。
啞藥只需燒壞人的聲帶,便能阻止發聲。阿術給小龍女灌了一小碗進去,別
說是聲帶,連咽喉也一並在被藥力所毀。
「噗!噗!」無聲的小龍女仰天吐出一口鮮血來,夾著那烏黑的藥汁,從嘴
里噴了出來。
52、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丞相聽完獄卒的敘述,唏噓不已,嘆道:「想不到,仁人誌士的遺孀,竟落
得如此下場!」
獄卒道:「我等見她可憐,也不刻意刁難於她。只是……只是大汗吩咐了,
不能將她當成人來看待,所用的飯菜,都只能是別的犯人吃剩下的。丞相大人,
你不妨回頭看看其他人,哪個能有你這般待遇?你若是將飯菜讓給她吃,小的恐
怕很是難辦!」
丞相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為難你了!」說著,又在自己的餐盤
前盤腿坐了下來。絕食了幾天,重新用飯,這些美食對他來說,無疑是最大的誘
惑。可是現在他一點用飯的心思都沒有,想想郭、楊兩家為國守護襄陽,他們的
女眷,自然不該如此狼狽。
等到獄卒來收拾殘羹剩飯的時候,卻發現丞相已經把盤里的飯菜一掃而光。
獄卒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楞楞地看了丞相一眼。要知道,這盤里的夥食,幾
乎是兩個人的分量。
丞相說,他已經在來的路上,餓了好幾天,現在多吃點,也是正常的。讓獄
卒不妨去告訴大汗,就說他現在食量不錯,似乎已經斷絕了死念。
獄卒一走,丞相急忙撲到格柵前,輕聲叫喚道:「女俠,女俠!」
小龍女又如母狗一般,從陰影里爬了出來。丞相從衣袖里摸出剛剛藏起來的
飯菜,捧在手心:「快吃!」
小龍女猶豫了一下,確認囚室外沒有元兵盯著,便感激地差點溢出了眼淚,
埋頭在丞相的手中,又狼吞虎咽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丞相開始留意這個淒慘的女俠。依然是天沒亮就被人帶出去,
直到將近亥時,才又被帶回來。所以丞相和她共處的時候,基本上都在午夜之後。
這一天,還沒到亥時,丞相聽到一陣腳步聲,只道韃子又來帶走隔壁囚室里
的小龍女,便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不料,這一次,他們卻是來找他的。來找他的
人,來頭還不小,正是伯顏。伯顏如今已經是左丞相了,兩個丞相見面,讓人覺
得世事無常,荒誕滑稽。
伯顏開門見山地說:「丞相,崖山戰事相持不下,張世傑果真是冥頑不靈,
守著舟城,抗拒天兵。大汗有旨,你在宋廷為官時,與張世傑頗為交好。若是能
以書信勸降,也是大功一件!」
丞相想了想說,好,我這就替你們寫。
文房四寶,筆墨紙硯,頓時準備停當,一張宣紙攤開在丞相面前。丞相想了
想,提起筆,一頓揮灑。寫完擱筆,交給伯顏。
伯顏接過來,輕聲讀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再看丞
相時,已是閉目合眼,似乎不想再與伯顏多言。
伯顏指著他,氣急敗壞地道:「就算你不肯寫,崖山之戰,張世傑也是必敗
無疑!」說罷,見丞相如死人一樣,斜靠在囚室的墻上,一言不發,知道多說無
益,便拂袖而去。
等到伯顏走遠,丞相在睜開眼睛,望著那一群韃子的背影,暗暗地冷笑著。
忽然,他發現身旁正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深邃的目光,就像一潭秋水。如
果不看到她的身子,十有八九的人都會確信這是一雙美人的眼睛。事實上,小龍
女縱然已經被改造成像犬類一般,但她的容貌依然是美極,美得連丞相這種已經
做好必死打算的人都不免心動。
「女俠……」丞相叫了一聲。
小龍女默默地註視著他,良久,才見她忽然擡起手來,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小龍女軟弱無力的指尖在地上不停的滑動著。丞相低頭一看,卻見她已歪歪
扭扭地用血寫出了「英雄」兩個字。這似乎是對他的褒揚,更像是羨慕,羨慕他
能夠身居囹圄,還能大義凜然。
丞相有些愧疚,低下頭默不作聲,眼淚卻早已流了出來。
小龍女似乎還有很多話要和丞相說,可是一開口,都是像幼犬一般的「嗚嗚」
聲,無奈之下,只好繼續寫著血書。
丞相看到她又在地上書了「崖山」兩個字,看樣子,小龍女是在問他,崖山
這一戰,宋軍究竟能不能贏。
已經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小龍女,依然心心念念地記掛著宋元戰事,讓丞
相愈發老淚縱橫起來。崖山四面絕境之地,頑強的張世傑也不過是背水一戰而已,
就算是贏了,又能如何?自高宗皇帝建國以後,大宋已經無數次失去了收複中原
的大好時機,現在已經沒有機會可以再讓他們浪費了。丞相想據實告訴小龍女,
可又怕她傷心,只是把手臂從格柵里伸了過去,像父親一般撫了撫她的頭發,說:
「你放心!他們不會輸的!」
小龍女的眸子頓時閃亮起來,亮得就像夜空中的皓月。丞相給了她希望,生
生不息,世代相傳的薪火,即便在國破家亡之後,也依然會傳遞下去的。
丞相寫的書信,效果立竿見影。還不過午時,又有人來提他了。如果他沒有
記錯的話,今天正是忽必烈要招待從各藩國趕來的使節。大宋國將不國,所以這
個使者的身份,只能有他這個當丞相的俘虜來擔任了。雄心勃勃的忽必烈,似乎
要學盛唐時期那般,萬國衣冠拜冕旒。
丞相早已有心理準備,還沒等獄卒把牢門打開,就已經把雙臂舉到了胸前,
讓他們可以銬住自己。
獄卒銬了丞相,將他從囚室里帶了出來。不過,他們並不急著把他帶走,而
是又打開了隔壁囚室的門,手臂的皮鞭抽得嘩嘩作響,喝道:「母狗,快出來!」
當丞相看著小龍女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出囚房時,這才看清她的全身。一絲不
掛自是不必提,屁股上似乎插著一段中空的鐵管,管子里又插上了一條毛茸茸的
尾巴,只要她的身子一動,那條尾巴便跟著左右搖擺起來,果然像極了一條母狗。
「磨蹭什麽?快走!」獄卒舉起皮鞭,又要朝著小龍女的屁股上抽打下去。
「慢著!」丞相急忙緊走兩步,攔在皮鞭下說,「你們要帶她去哪里?本相
背著她走即可,你們休要動粗!」
獄卒對待丞相和對待小龍女明顯是兩種態度,丞相是連大汗都要禮賢下士的
人物,雖然關在牢獄里,但萬一哪一天他忽然想通了,把頭一點,自然是一人之
下,萬人之上,弄死像他們這樣的卒子,還不比捏死只螞蟻更簡單?所以他們也
學得乖巧,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不敢把他得罪狠了。
「相爺,這背的話……恐怕是有失體統了!我們就讓她好好的走,也不拿鞭
子抽了,你看如何?」獄卒一邊說,一邊趕緊把鞭子收了起來。
果然不出丞相的所料,大殿里各國使者匯聚一堂,面前都擺上了豐盛的宴席,
但是忽必烈沒有開口,誰也不敢先動手。等丞相一行押到之後,武士們請丞相在
宋國使臣的位置上坐下,卻在小龍女的脖子上戴了一個項圈,牽著走到了忽必烈
的駕前。
丞相扭頭一看,各國使節只有他一個人帶著鐐銬,倒也不畏懼,正襟危坐,
目不斜視。
如果只是丞相一個人進殿,自然所有使節的目光,都會匯聚在他的身上。可
是現在幾乎沒人看他,好像他在與不在,都是一個樣子。他們的註意力,自然都
在一絲不掛的小龍女身上。
「這……」各國使節紛紛交頭接耳起來,「究竟是人是犬?」
若要說是犬,卻長得人的模樣,四肢俱全,不過是不能直行走路而已。可若
要說是人,身後不停搖晃的那截尾巴,又是怎麽回事?
忽必烈見小龍女帶到,便向著左右兩班侍衛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們可以
開始用膳。他微微地笑著,目光卻一直緊盯在丞相身上。
丞相低著頭,一言不發,滿桌的佳肴,卻什麽胃口都沒有。
「如今朕天下大定,唯獨崖山海域上,仍有零星宋人在抵抗。不過朕東西南
北,縱橫萬余里,崖山彈丸之地,自是不在話下!」忽必烈說,「丞相,你想好
了沒有?不需要你開口,只要你當著這萬國使節的面,在朕的駕前點點頭,榮華
富貴,便都是你的!」
丞相一直低著的頭,忽然昂了起來,脖子好像僵硬了一般,卻沒再沈下去。
「好你個不識擡舉的!」阿術一見,急忙拔出了劍,直指丞相。
丞相不動聲色,就像沒看到阿術的劍一般。
忽必烈當著這麽多使節的面,本想著丞相必然不會駁了他的情面,給他個臺
階下,也沒指望著對方能為自己出多少力,至少自己可以贏得一個愛惜人才的美
名。不料丞相竟然一根筋走到底,連點頭保命這麽容易的事都不肯做,實在是大
出意料。
「朕聽說,在牢獄里,你與這條母狗像父女一般親近!你今日若是不答應,
朕這就親手斬了這條母狗!」忽必烈言出必行,把天子之劍都亮了出來。
丞相忽然動容,從椅子上猛的站了起來。
「嗚!嗚嗚!嗚!」小龍女張口想要說話,不料一開口,發出來的聲音,竟
如幼犬的嗚鳴。
「哈哈哈!」眾使節大笑,「果然是條母狗啊!不過是空有了一副人的軀殼
罷了,居然連說話都不會!」
小龍女這才意識到,此時自己的任何舉止,對旁人來說,不過是一個天大的
笑話。她急忙閉緊了嘴,不再作聲,只是那對如秋月般的眸子,緊緊地盯著丞相,
用力地搖了搖頭。
「母狗,打什麽暗號?」伯顏覺察到小龍女和丞相之間的交流,頓時也從坐
席上站了起來,一腳踢在小龍女的肋下。
小龍女赤裸的身子骨碌碌地在地上翻滾了幾下,滿頭的秀發披散下來,就像
生長的猛犬頸部的鬃毛一般濃密。她臥在地上,依然一刻不停地盯著丞相,藏在
眸子里的,似期盼,似祈禱。
丞相點了點頭,收斂起衣襟,繞過桌案,朝著阿術的劍鋒上走近一步,道:
「陛下若要斬她,不妨將我也一起斬了!」
忽必烈有些恐慌,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不怕死的人。殺了這樣的人,對他來
說,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丞相的目光,似乎比劍還要鋒利,直直地盯著阿術。阿術似乎不敢與他對視,
急忙將臉轉了過去。
「哈哈!哈哈!」既然在丞相的身上找不到臺階下,忽必烈只好自己找臺階
下,尷尬地幹笑了兩聲,收起了寶劍,「朕不過是開個玩笑,你們劍拔弩張地做
什麽?今日是大宴使節的好日子,莫要讓各國使臣看了我們大元的笑話!還不趕
緊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丞相這才松了口氣,扭過頭,卻見小龍女夜空的瞳孔里,流露出一股淺淺的
笑意來。他自從進了牢獄,從沒見到過她笑。原來,她笑起來的時候,竟是美得
讓人魂不守舍!
忽必烈走下玉階,將手中端的酒杯放在小龍女的屁股上,說:「母狗,先給
你家丞相去送上一杯。這幾日,他也算是對你關懷備至了!這酒杯可是朕最心愛
的夜光杯,放在你的身上,可要小心了!你若是敢掉下來摔碎,就把你的舌頭連
根都拔了!」
小龍女順從地爬行到丞相的面前,掉了個頭,把屁股對準了他。
丞相自然不會去接她屁股上的酒杯,呆呆的坐在那里。
「嗚——」小龍女焦急地叫了一聲,扭過身,對著他點了點頭。
丞相這才把夜光杯接在手中,心中恍然若失。
「來,母狗,給各國使節都去送上一杯!」已有宮女端來了一盤滿滿的酒杯,
杯中都斟滿了瓊漿玉液。阿術將酒杯依次放到小龍女的屁股上,讓她挨個給各國
使節送酒。
一輪送下來,每個人的手中都拿到了杯子,忽必烈這才開始祝酒。
宴畢,兩人又被送進了牢房里,重新看押起來。丞相見小龍女又躲進了墻角
的陰影里,無論他怎麽叫喚,都不肯出來。
過了幾天,阿術又找上門來,將一摞戰報劈頭蓋臉地砸在丞相的臉上,得意
地說:「你好好看看!」
丞相拾起戰報,不由地念了出來:「臣弘範報曰:崖山一戰,賴陛下洪福,
收全勝之功,斬敵十萬余,屍浮遍海。陸秀夫負王蹈海而死,張世傑所乘之船,
亦欲風浪,傾覆斃命。至此,宋之殘兵,已無足懼哉!」
丞相讀完,呆呆地楞了片刻,這結果雖然早已在意料之中,可真當來臨之際,
無異於晴天霹靂。
阿術哈哈大笑,宛如一名勝利者,大搖大擺地又離開了囚房。
丞相訥訥地轉頭,卻見那一雙皓月般的眸子,已經黯淡下來,小龍女的整個
人都像是呆住了一般。
入夜,他隱約聽到,隔壁傳出一陣細微的,像剛出生的小狗般的嗚嗚聲,那
是小龍女在獨自一個人哭泣。
丞相忽然感到有些內疚,早知這結果來得那麽快,他不應該去欺騙這個可憐
的女人。可是現在安慰已經沒有用了,只要一開口,他自己都像大哭一場。
「嗚嗚!嗚嗚!」清晨,丞相還沒有醒來,就聽到隔壁的小龍女在叫個不停。
他睜開眼,看到小龍女趴在格柵的那邊,不停地在召喚他。
丞相急忙過去一看,只見小龍女又咬破了手指,在地上寫了兩個血字:相父。
論著年齡,丞相確實可以當小龍女的父親,可如今,這個稱謂他實在擔待不
起。大宋已經沒了,又何來的丞相?
「龍兒……」丞相隔著鐵柵,把小龍女緊緊地摟了起來,抱頭痛哭。
丞相在得知崖山戰敗的消息後,一心求死,唯有殉國,才能報答君恩。可是
他尋死了幾次,還是沒能死成,就在牢中寫書信給忽必烈,懇請一死。忽必烈當
然不會同意,在那麽多使節面前都沒有殺他,又怎麽會在暗地里殺了他。
深深的黑牢之中,只有父女二人互相安慰。有的時候,小龍女會拼命地把自
己的半張臉從格柵的空隙里擠過來,貼在丞相須發森然的臉上,慢慢地磨蹭著。
她不想他死,只有活著,才是希望。正如當初丞相告訴小龍女崖山可以戰勝
一樣,只要有希望,大宋就不算輸。
三年後,忽必烈終於放棄了對丞相的勸降,下定決心要殺了他。接到元朝皇
帝詔書的時候,丞相終於松了口氣,他終於可以如心中一直期待的那樣,成仁!
「嗚嗚!唔唔!」小龍女靠在格柵邊,淚水已經流了出來。她說不出話,要
是可以開口,她一定會告訴丞相,不要死……你說過的,活著就是希望。
「龍兒……不會再有希望了……」丞相嘆了口氣說。
雖然成仁是他心中所願,可偏偏到了此時,他竟然隱隱有了牽掛。三年,這
麽長的時間,他本該早就做好了死的準備。
就在臨刑當日,獄卒將丞相帶出去的時候,小龍女已是無聲地痛哭起來。丞
相走了,今後漫長的日子,還有誰來與她為伴?又有誰,能夠像父親一樣照顧她?
53、再探元宮
風陵雙手托著下巴,直勾勾地盯著郭襄:「師父,你再不出手,那個大宋的
丞相可就真的沒命了!」
如今的風陵,已經出落得如芙蓉一般,亭亭玉立,又得峨眉山靈氣渲染,恍
如不問世間煙火一般清新脫俗。比起郭襄來,她更少了一份殺氣。
郭襄的筷子擺弄著面前的飯菜,扭過腦袋從客棧的大門口望出去。正對著大
門的,正是那個菜市口,已經身戴重枷的瘦削男人正被無數元兵押了過來。元兵
讓他跪下,他果真就跪下了。不過,他不是面北而跪,而是面南。不等元兵再吩
咐,他已經叩拜下去。
南方,曾是他的故國。只是在牢獄中日子太久,他幾乎已經記不清故國的金
闕宮殿和雕欄玉砌。陛下……在他的腦海中,連皇帝的面容也開始模糊起來。在
他的印象里,第一位見到的是理宗皇帝,那時他還是一介布衣,參加殿試。皇帝
儀態威嚴,顧盼自雄。
「走!」郭襄狠了狠心,從桌上抄起了那柄用布條緊緊纏繞起來的倚天寶劍,
帶著風陵走出了客棧。一邊走,一邊繼續囑咐道,「風陵,等下動手,切記不可
戀戰!救了人就跑,明白了嗎?」
郭襄擠進人群,正好立在那丞相的面前不遠處。
從刑臺上往下來,丞相正好可以看到郭襄。為了混進大都,郭襄和風陵俱是
換成了胡人的衣飾,可是丞相還是一眼就註意到她們了。這兩個天生麗質的女人
混在人群里,有如鶴立雞群。不過,這還不是主要的。丞相猛然發現,這個女人,
竟然似曾相識。
沒錯……竟和當年的大俠郭靖和黃蓉有幾分相似。
丞相楞楞地盯著郭襄,卻見她的手中握著一把劍形的包裹,此時正五指緊握,
好像隨時待發。他不由地感到心慌,趕緊朝著她搖了搖頭,目中似有祈求之色。
國已滅,以身殉國才是他唯一的出路,正如當年在襄陽死戰的郭靖和無數官
兵那樣。
丞相拜完,吟唱了一句「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不肯休」,唱完,就轉
身對劊子手道:「我事已畢,請動手!」
劊子手嘆了口氣問:「丞相,你決定了?若是還沒想好,我現在就能放下這
把鬼頭刀,為你去皇宮稟報!」
丞相沒有再說話,只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劊子手無奈,只好袒露出上身,灌了一口烈酒在口中,猛然噴在刀口上。
丞相的嘴角在微微地笑著,解脫的笑。
一刀下去,一股碧血飛濺出來,濺到郭襄和風陵的身上。郭襄只覺得臉上一
熱,卻不知是丞相鮮血的溫度,還是她自己眼淚的溫度。
「師父,你為什麽不動手?」風陵抓緊了郭襄的胳膊。
郭襄說:「這也算是成全了他吧!」說著,已經轉身出了人群,又重新回到
客棧里。
風陵見郭襄呆呆的坐在那里,也不敢再去打擾,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
「風陵,我們還有其他事要辦,不能顧此失彼!」良久,郭襄才悠悠地說道。
「二位女俠,」依然是上次的那位掌櫃,「我已經像官府打好通關文牒了,
無論你們事成與否,明日我定會將你們安全地送到城外去的!」上一回,郭襄大
鬧元宮之後,也正是他幫助了她們。
「多謝掌櫃!」郭襄道。
「何必言謝。都是故國遺民……」掌櫃說。
「師父,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要跟著你一起到皇宮里去!」風陵說。
「不行!」郭襄說,「為師不能讓你平白地冒險。還是像上次一次,你在客
棧里等我,若到了明日黃昏,還不見我回來,你便自行出城,返回峨眉山去!」
「上次?」風陵鼓起了嘴,「你還說上次,上次你就已經說了,這次一定帶
著我去,結果這次又翻悔了!好歹你現在也是峨眉一派的宗師,說話怎能如此出
爾反爾?」
郭襄一楞:「你說為師出爾反爾?」
「嗯!」風陵卻毫不避諱,「就是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師父,我再也不
想理你了!」說著,已經轉過身去,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來。
「好了,風陵……」郭襄還是妥協了,「你要跟著我入宮,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你需答應我一樁事情!」
風陵一聽,急忙道:「師父,別說是一樁,一百樁我都答應你!」
入夜時分,郭襄和風陵二人換上了夜行衣,還是依著原來的法子,輕車熟路
地摸進了元皇宮里。郭襄想也不想,直向著金鐘樓而去。不料,鐘樓下的小屋里,
已是人去樓空。
這一次潛入皇宮,已與當年隔了三個春秋之久,就連郭襄也沒抱著多大的希
望,還能找到活著的黃蓉和小龍女。
夜深人靜,就連捉一個巡哨的士兵來問話都覺得萬難。風陵說:「師父,不
如我們潛於隱蔽之處,等天一亮,再找人問個究竟如何?」
郭襄本打算放棄,可又不甘心白跑了這一趟,見風陵說起,便道:「如此甚
好!」說著,兩人已縱身一躍,上了金鐘樓的琉璃頂。金鐘樓比周圍的大殿都要
高出許多,藏在屋頂上,想必過往的元兵也是發現不了的。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已見遠處飄來了一陣薄霧,讓
整個演武場的的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孩童的嬉鬧,七八名
蒙古貴族少年正肆無忌憚地大笑,不停地互相打鬧,朝著演武場里走來。只見為
首的一人,年紀稍長,卻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生得異常高大,身上的服飾,
也與其他少年不是一般模樣。只見他握著一條繩子,像是牽了一條狗在手中。
「母狗,快爬!」一名蒙古少年說著,已朝前丟出了一個繡球。繡球正好滾
到演武場上,又聽他道,「快去把球給我叼回來!」
為首少年牽著的那條狗,似乎行動很是遲緩,一步三扭,比人走路的步子都
慢上許多。直到那條狗走進演武場的時候,郭襄二人這才看清,這哪里是條狗啊,
分明是個人。只不過,這人的模樣,竟與犬類一般無二。
「啊……」風陵見那女子一絲不掛,更被那些孩童待如牲口,不由地吃驚大
叫。
還不等她開口,郭襄已是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聲道:「你不要命了?」
風陵點點頭,瞬間意識到,自己剛剛差點暴露了師父的行蹤。
母狗爬到了演武場正中,低頭叼起了那繡球。等到她叼起繡球的時候,那些
少年也跟著到了她的屁股後面,為首的少年從她的嘴里接過繡球道:「這麽慢,
養著你這條母狗究竟有什麽用處?」說著,已拿出皮鞭,朝著母狗的屁股上狠狠
地抽打過去。
「嗚!」母狗吃痛,正如犬類一般輕輕地慘叫一聲,身子晃了幾晃,差點栽
倒在地。
「太過分了!」風陵氣憤地說,「怎麽可以這樣對待一個人?」
母狗終究還是沒有倒下去。因為她倒不下去,身子一歪斜,為首的那少年便
用手里的繩子緊緊地牽在了他的脖子上,將她的身子不停地往上拎,就像拎一條
小狗一般。
「太子殿下!」旁邊的少年們已經哈哈大笑,不停地提著那母狗的屁股,
「不如再給她一次機會。這次若還是慢了,便罰她今天在茅房里吃屎,你覺得怎
麽樣?」
「好!」為首的少年說著,又把繡球遠遠的拋了出去。
「太子?」郭襄大吃一驚。原來,這個少年正是忽必烈的嫡長子真金太子。
「待我下去,一劍殺了這個太子!」風陵說。
郭襄不置可否,正猶豫間,忽然,她像是看到了什麽,急忙按住風陵的後腦,
不讓她動彈。
「師父,你為何不讓我下去?」風陵急問道。
「龍,龍姐姐……」郭襄的臉好像瞬間被凝固一般。
母狗一直爬到演武場旁邊,這才叼起了繡球。走得遠了,擡頭望過來,正好
能望見屋頂上潛伏的兩個人。小龍女雖然口不能言,但雙眼未曾受到過半點損傷,
一眼就能望見郭襄和風陵的面目。
襄兒……小龍女想叫出郭襄的名字來,不料一開口,又是嗚的一聲,嘴里的
繡球也隨之又落到了地上。
「母狗,你還楞在那里做什麽?快爬過來!」真金太子大喊道。
小龍女卻恍然沒有聽到一般,呆呆地望著屋頂。
「母狗,你瞧著屋頂幹什麽?快來!」真金太子大喊道。
「不好!」郭襄見小龍女失神,知道自己已是藏不住了,飛身一躍,已從鐘
樓上縱了下來。
風陵見了,也緊忙跟在師父的身後,縱下屋頂,穩穩地落地。
「啊!什麽人?」少年們忽見兩人從天而降,頓時大驚失色,四散而逃。唯
有那真金太子,像是沒有回過神來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
郭襄顧不得這元朝的太子,已經飛奔到小龍女的跟前,一把將她從地上扶了
起來,問道:「龍姐姐,你沒事吧?」
「啊……啊……嗚嗚!」小龍女想開口說話,依然被喉嚨所阻,根本發不出
人聲來。
「你,你們究竟是什麽人?你們可知道,我是當朝的太,太子……」真金太
子面如土色,一邊後退,一邊結結巴巴地說。
「真好!我尋的就是你這個太子!」風陵說著,已搶步上前,一掌朝著真金
打了過去。
「刺客,休得放肆!」郭襄差點忘了,這個演武場的旁邊,駐紮著一對禁衛
軍,原是劉整所率。只因劉整三年前被郭襄所殺,如今暫由阿里海牙接管。
這一天,阿里海牙還沒點卯,就見一幫少年驚慌失措地跑來,口中大呼刺客。
他細細一看,少年之中並無太子的身影,急忙帶兵趕來。剛到了演武場,就
見風陵要朝太子行兇,大喝一聲,也是一掌,接了上去。
砰的一聲巨響。風陵和阿里海牙同時後退了好幾步,險險穩住身形。
阿里海牙已經失了顏色,萬沒想到,這個十來歲的少女,竟有如此深厚的內
力。他急忙大手一揮,對士兵們喝道:「快,將她們圍起來!」
郭襄見小龍女不能說話,更不能行走,急忙將她往身上一背,道:「龍姐姐,
襄兒帶你出去……」
不料,小龍女猛的將她一推,沖著郭襄不停地搖頭。這些年,她已經看到太
多悲慘的結局了,郭靖、郭破虜、楊過、丞相,還有無數在抗元大戰中死去的義
士,不忍再看到郭襄為了自己而喪命。
郭襄卻是不依,道:「這一次,無論如何,我也要將你救出去!」不由分說
地,已將小龍女背到了肩上。
「小心那個婆娘!她手中的寶劍的很是厲害!」阿里海牙大喝道。
只是,他的話還沒喊完,郭襄的寶劍已經出鞘。劍影如雨泄一般,朝著那些
元兵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挨著的,不死也是重傷。
「閉嘴!」風陵大怒,又是一掌,朝著阿里海牙打了過去。她已意識到,阿
里海牙很是難纏,所以她的目標,不是這位沙場老將,而是被他護在身後的真金
太子。
阿里海牙也是明白,風陵的武藝雖不是自己對手,但數十招內也是難分高下,
不敢大意,覷準了她掌來,已是亮出了配刀,朝著她的手腕上切了過來。
再厲害的掌法,也敵不過鋼鐵鑄就的刀刃。風陵急忙把掌勢一收,回身握劍。
劍光透天而起,瞬間撥雲見日,將演武場上的晨霧盡數驅散。
「呀!倚天!」阿里海牙大驚失色,可已是收不住刀勢,刀劍相交。他手里
的戰刀,有如木枝一般,軟軟地被削斷了。他萬沒想到,倚天劍不在郭襄的手里,
竟在風陵這個小丫頭的手上。
在客棧時,郭襄要風陵答應她的那樁事情,正是和風陵交換兵器,讓風陵用
倚天劍防身。
阿里海牙手中的兵器已斷,慌得沒了主意,不停地後退。逼人的劍氣,讓他
幾乎透不過氣來,除了後退,哪敢用血肉之軀去迎。他這一推,原本立在他身後
發呆的真金太子,已經暴露在風陵的跟前。
風陵忽然劍勢一轉,將木雞般的真金太子挾了過來,寶劍朝著他脖子上一架,
喝道:「都給我讓開!要不然,你們的太子就沒命了!」
「郭襄,萬不可沖動!」阿里海牙道,「放了太子,我讓你們出宮!」
奉命暫領禁衛軍,如果太子在皇宮里丟了性命,就算郭襄不殺阿里海牙,忽
必烈也會要了他的命的。
「二位姑奶奶,求求你們,不要殺我!」真金太子這才回過神來,兩條大腿
不停地發抖,褲襠里已是不知不覺地濕了起來。一看到那倚天寶劍切斷禁衛軍手
里的戰刀有如切豆腐一般容易,那切斷他的喉嚨,豈不是更加容易?
「風陵!走!」郭襄背著小龍女,已到了風陵的身邊。
演武場周圍的禁衛軍已經越來越多,卻沒有一個人敢動手。太子的性命被風
陵捏在手中,只要她手一抖,便是身首異處,這些當值的元兵,又有誰敢輕舉妄
動。
「郭襄!放開太子!」忽必烈聽說太子被挾持,也親自帶著人馬過來。
郭襄一見到忽必烈,恨不得立時殺透重圍,取了那賊酋的首級。只不過,現
在背著小龍女,施展武藝時自然多有不便。眼下之計,唯有先出了大都才行。
「忽必烈,我母親何在?」郭襄大聲喝問。
「唉,黃幫主不愧女中豪傑,趁守衛不備,自刎而死。朕命人將黃幫主屍首
送回襄陽,與郭大俠一同安葬。」忽必烈心知若讓郭襄得知黃蓉下落,只怕今日
之事不能善了。
「你害死我親人,今日我殺你一個兒子,想來也不算過分吧!」郭襄的寶劍
也和倚天一道,架在了真金太子的脖子上。
真金太子更是嚇得差點昏死過去,不僅是小便失禁,便大便也跟著失禁起來。
「金兒!」忽必烈大喊一聲,急忙摘下腰間的令牌,丟給郭襄,「郭襄,不
要殺他。朕現在是一國之君,一言九鼎!你可以帶走小龍女,但是你必須把朕的
兒子還給朕!有了這塊令牌,你可以在大都城里暢行無阻!但你若是現在一劍下
去,不僅是小龍女,你們兩人誰也別想走脫。縱使你們武藝高強,朕也會找遍天
涯海角,將你們找出來的!」
風陵拾起腰牌,藏在身上,喝道:「還不讓士兵都退開?」
忽必烈大手一揮,所有禁衛軍都退到了一旁。郭襄背著小龍女,風陵挾持著
真金太子,一路退到皇宮門口。
只聽風陵問道:「師父?要不要殺了這個太子?」
郭襄道:「先留著他的性命!」
風陵將真金朝著皇宮里一推,又將皇宮的大門緊緊的閉了起來,把跟在身後
的禁衛軍都攔在了宮里。事不宜遲,兩人直奔客棧。掌櫃早已備好了馬車,在阿
里海牙下令全城戒嚴之前,帶著三人出了大都,往西蜀而去。
54(結局)、峨嵋開宗
峨眉山金頂,光相寺。
峨眉光相寺自古就有,也經歷了幾度興廢。就在郭襄結廬峨眉之後,主動聯
絡合州的官軍,抗擊蒙軍。合州守將王立斥資重修光相寺,以為郭襄的落腳之地。
如今,崖山已敗,合州也跟著投降,大宋徹底覆滅。只剩下峨眉一處,還在
抵抗。
不過,有了出家人的這個幌子,元朝廷也不怎麽在意,更何況,蜀道難,難
於上青天,對合州用兵已是耗損巨大,一時半刻,也無力剿滅峨眉。
修建的山脊之上的道路彎彎曲曲,似乎淩駕的雲層之上,整個光相寺似乎也
是建在雲端一般。郭襄跪在大雄寶殿里,默默地祈禱著。
「師父!」風陵帶著一個大夫模樣的人進來。
郭襄見了,卻沒讓先生進殿,把他請到了後廂的院子里,急切地問道:「怎
麽樣?」
大夫的手里端著一個托盤,偌大的盤子里,放著一段血淋淋的中空鐵管,移
到郭襄面前,嘆了口氣道:「老夫枉稱神醫,竟對那姑娘的傷情束手無策。老夫
費盡心力,只能取出這段異物來,還請師太恕罪!」
郭襄道:「龍姐姐的傷情,已是不可逆轉,此事怪不得先生!風陵,去賬房
里取些銀子,送先生下山!」
「是!」風陵乖巧地答應一聲,帶著大夫去了賬房。
郭襄嘆息一聲,輕挪蓮步,往小龍女所在的廂房里走去。
小龍女俯臥在床上,只穿著上衣,整個腰腹和髖部都用厚厚的紗布纏了起來,
隱隱的,還有血絲還往外冒出。看來,剛剛的那位大夫已經在她身上動了刀,才
將黏在肛門里的那段鐵管取了出來。
「嗚嗚!嗚嗚!」小龍女悲慘地叫著,似乎想要哭。
「龍姐姐,既然到了峨眉,就不要害怕了!下半輩子,就讓襄兒來照顧你吧!」
「這……」郭襄說著,不由地苦笑了一聲,「也算是我報答楊過哥哥的恩情
了吧!」
「嗚……嗚嗚……」小龍女拼命地張口,似乎還想著要說話,卻依然一個字
也說不出來。
郭襄說:「你好好休息,其他什麽也別多想!這幾日,我聽聞江南有個神醫,
醫術精湛,過些天,我讓風陵替你去請來!」
郭襄安慰了小龍女,踱步出了廂房,將房門緊緊地關了起來。
「師父……」風陵站在身後,輕輕的叫了一聲。
「哦?還有什麽事嗎?」郭襄問道。
風陵說:「大都那邊來了消息!」
「如何?」
風陵搖搖頭,似乎在竭力地忍著眼眶里的淚水。
「大都皇城禁衛森嚴,尤其是我們兩次大鬧,更是增強了守衛。風陵,你吩
咐下去,所有的門下弟子,停止一切行動,暫且回山!」郭襄說。這已經是她第
三次聯絡江湖人士刺殺忽必烈了,但每一次都是功敗垂成,她已經隱隱覺得,事
不可為。
「師父,你打算就這樣放棄了嗎?」風陵問。
「當然不!」郭襄說,「風陵,你還需去替為師辦一件事。」
「師父請講!」
「從今而後,峨眉山廣招弟子,開宗立派!」郭襄道。
「弟子這就去辦!」風陵說著,正要回頭。不料,似乎又響起了什麽,回轉
過來問道:「師父,還有一事……」
「說話吞吞吐吐,」郭襄似乎有些不悅,「有話就快說!」
「弟子聽說,在江湖上,屠龍寶刀已經出現了!」
「什麽?」郭襄驚道,「寶刀現在在誰的手中?」
「這……弟子就不是很清楚了。風陵也不過是聽師弟們提起,前些日子,他
們去大都探聽情況,在酒肆里聽人說起過。據說……據說那刀,最後一次出現在
長白山!」風陵說。
「屠龍刀怎麽會到了長白山去?」郭襄自言自語地道。
「師父,要不要弟子親自下山一趟?」風陵問。
「不必了!」郭襄說,「你吩咐門下弟子,在江湖中,傳一句話下去。」
「不知師父要傳什麽話?」風陵問。
郭襄沈吟了片刻。倚天屠龍的秘密,她自是了然於胸,可是不能把這個秘密
直接公布天下,要不然,母親和龍姐姐的苦就都白受了。半晌,才道:「武林至
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你把這句話散播出
去,那持刀之人,或許會親自找上峨眉來的。」
「好吧……」風陵似乎有些不太情願。
郭襄忽然噗嗤一笑:「為師就知道,你定然又是想著山外的世界了。每次你
都是假借著執行任務的名頭,去山下散心一番,莫要以為為師不知!」
風陵低下頭,擺弄著衣角:「真是什麽事也瞞不住師父。」
郭襄摸出幾錠銀子來,塞到風陵的手中道:「為師見你這幾日也在山上悶得
慌,給你些銀兩,還要讓你去西域暗中尋訪一物!」
「不知師傅要徒兒尋訪何物?」風陵問道。
「為師曾聽人提起過,西域有一奇藥,名喚黑玉斷續膏。此藥接筋續骨,靈
驗無比,想來也能治好龍姐姐的傷吧。」
風陵說道,「既然這樣,我再告訴師父一個好消息!」
郭襄笑道:「你這個白眼狼,讓你下山便有好消息,否則就藏著掖著!」
風陵嘻嘻一笑:「師父,我聽說啊!大都城里的那個沒用的太子,上次被我
們嚇了一嚇,一直患有心疾。這不,沒過多久就一命嗚呼了!現在忽必烈為了立
太子的事,頭疼得緊呢!」
「善哉!」郭襄道。雖然那真金太子也不過是個韃子,但畢竟是一條生命。
人在世間,身世又豈是自己可以選擇的。他雖然有辱小龍女,但畢竟年紀尚
有,也並非十惡不赦,就這樣丟了性命,郭襄不禁起了惻隱之心。
「師父,你竟然可憐起那個韃子來?」風陵道。
「好了,為師不跟你貧嘴了!」郭襄道,「你要是再不下山,為師可就後悔
了!」
「師父,徒兒告辭!」風陵急忙拜別,逃也似的朝著山下逃了出去。
郭襄望著風陵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這幾年,她背井離鄉,立足峨眉,也
多虧了風陵在旁協助。若是沒了這個伴侶,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度過那許多如煎熬
般的日子。好在,如今已經尋得小龍女的下落。
郭襄又回到了大雄寶殿,跪在佛祖的像前。
她本來早就想剃度了,可是一想到自己還有許多紅塵事未了,所以一拖再拖。
如今母親也已自刎而死,這讓她心里更加愧疚,但也沒了俗事掛礙。
「女兒不肖,連你們的屍骨都不能尋回安葬……」郭襄默默地念道。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峨眉山白天又白天的風光,夜里更又夜
里的景象。在雲端之上的金頂,仿佛只有一伸手,就能摘下夜空里的星辰來。
「師父,不好了!師父!」風陵忽然一頭撞進了大雄寶殿里,大呼小叫。
郭襄扭頭問道:「風陵,你不是下山去了嗎?這麽慌慌張張地又是為何?」
風陵猛咽了幾口口水,道:「師父,我剛到山下,就見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便借宿在方姓獵戶家里。不料,不料那獵戶的媳婦,又要生產了!」
「啊!」郭襄一楞,「怎麽……怎麽又要生了?這都第五個了……」
風陵說:「就是!只是現在性命攸關,又是天黑難行,還是要請師父去為那
媳婦接生了!」
「事不宜遲,趕緊下山去!」郭襄聽了,收拾了一些物件,便跟著風陵一道
去為方家媳婦接生。
生下來的,是個女兒,已經是方家獵戶第五個女兒了。獵戶很是不滿,一心
想求個兒子而不得,不免又是失望。
郭襄安慰了一番,便又上山,繼續照顧小龍女。
過了幾日,那獵戶抱著繈褓中的女兒上了山,尋到郭襄道:「女俠,我雖是
有些打獵的營生,可是這一連生下五個女兒來,已是不能供養。不如……不如師
太養在山上,將來也好有個送終的弟子!」
郭襄本想拒絕,奈何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憐的樣子,心中不由的一軟,道:
「既然如此,我便暫時將她收留在寺中吧!及撫養成人,再送回山下!」
「多謝女俠!」方家獵戶千恩萬謝後,又道,「女孩兒剛剛出生,尚且沒有
名字,不如女俠給起一個吧!」
郭襄望著生不如死的小龍女,又念起自己陰陽兩隔的親人,悲從中來。
這一切,都是拜韃子所賜,有生之年,勢必要驅除韃虜,光複漢土,便道:
「韃虜奸佞,妖魔邪徒,務要滅之絕之,便喚作滅絕吧……」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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